《秦川》 第1章 醒来 “你该离开了。” “她已经足够强大,她不需要你了。” “其实你针对的并不是我,所有接近她的人你都在排斥。” “你知道吗,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她的未来了。” “离开吧,就当是为了她。” …… 如果,能有一副身躯该多好…… …… 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夜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有再次清醒的机会。所以当意识再次回笼,她的第一反应是诧异,第二反应就是反击。 末世是个绝对危险的环境,无论是那无穷无尽且越来越厉害的丧尸,还是那贪婪险恶的人心,都是极度危险,需要提防的存在。而夜的存在,就是为了帮苏琪破除所有的危险。 虽然十年时间下来,末世的环境以及日趋稳定,各方基地的建立和人员的管理也日趋完善,可隐藏的危险和黑暗总归是无法彻底隔绝的。 夜一直坚信,自己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保护苏琪。只要她有危险,那么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会第一时间苏醒,然后帮她度过难关。 眼睛尚未睁开,手腕已是一个翻转,首先躲开了对方按向自己脉门的危险,随即反手一扣,将那截枯瘦干燥的手腕握在了掌中。 手中的触觉告诉夜,这一次遇上的对手十分脆弱,或许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手上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后折去,这招若是落实,那么她手中的这只手便也算是废了,敌人的战斗力将受到直接的影响。 可惜,夜的这一招终究没有成功,因为就在她扣住那截枯瘦手腕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温暖,却有力。 睁开眼的瞬间就发现了目前所处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对,但眼前的敌人不容忽视。夜没有时间想更多,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实力下降了不止一筹。 即便如此,她仍旧以一种可以说是一往无前的气势扑向了眼前的敌人。 身体果然是出了问题。虽然没有发现受伤的痕迹,但力量和速度的下降无法忽视,体内的异能似乎也若有似无,仿佛回到了激发的初期,连一级的实力都难以发挥。 拳脚相加,不过两个回合,夜就被人按回了床上,动弹不得。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和她动手的是个女人,就算此刻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她也不算吃亏。 “把他绑起来!”压制着夜的女人如是说道。 话音落下,便听到有人声音轻快的应了一声,然后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就拿着根粗麻绳走了过来,手脚意外利落的把夜捆了个结实。 等捆绑完毕,女人随手扯了扯绳子,似乎觉得足够结实了,便放开了压制着夜的手脚,然后再次把她丢回了那张破破烂烂的床上。 实力大降,武力不足,但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杀意。 微微眯了眯眼睛,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夜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首先,这是一间略显破败的屋子,里面除了夜身下这张床之外,什么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不过放在末世里的话,这屋子其实也不错了,起码没有满地腐臭的鲜血和尸体。 其次,屋子里加上她自己,一共有四个人。除了那个身手貌似不错的女人和那个拿绳子绑她的男人之外,还有个留在一把山羊胡的老头。他还在揉着手腕,应该就是最初被她抓住了手腕的那人……果然一副身体脆弱实力低下的样子。 最后,屋子外面似乎一片平静。此刻阳光正好,懒洋洋的洒落下来,大门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敞开着,没有听到丧尸的咆哮,也没有听到其他任何代表着危险和古怪的声音。 直觉中,并没有发现危险的气息。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她所处的环境,也勉强可以算是安全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夜稍稍放心了些。 漆黑的眸子里目光微沉,夜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几个人身上。 然后,她终于发现了不同——这些人看上去干净爽利,身上并没有末世中最常见的浓重杀气或者抑郁死气,但是他们的穿着打扮,很奇怪。 “你在看什么?”女人首先发话了,强者为尊的定律注定了她是这三个人中的领导者。她看着被结结实实捆着却仍旧不老实的夜,眉头微皱,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夜自然是听到了,但她没有理会。 她并没有在这几个人身上察觉到多少恶意,或者说那点儿微末的恶意在她看来是完全可以忽视的。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自己怎么落在了这些人手上,而是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会这么弱?! 女人见夜不仅不回答,反而闭上了眼睛,好看的娥眉瞬间蹙了起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十二,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一个满脸胡子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看了被结结实实捆着的夜一眼,似乎颇觉意外,挑了挑眉,拿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女子。 傅十二皱着眉,脸色仍旧不太好,神情间似乎还有些纠结:“七哥,好像有些不对。我觉得,你们是不是绑错人了?” 老七一听,也觉诧异。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屋子里人太多,于是抬起手对傅十二比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谈。 傅十二点点头,对着屋子里的另外两人道:“好了,别管他了,都出去吧。” 男人和老头听话的走了,傅十二这才和老七一起走了出去。然后反身关门,上锁,吩咐人守在了那破屋的门外。 一前一后的走出老远,傅十二这才开口:“我听说秦家的少当家自幼体弱多病,但屋子里那人身手不错,气势更是不弱,不像是病秧子。” 老七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我们是跟着画像抓的人,肯定不会错的。” 傅十二挑眉:“这样吗?看来这秦家的少当家不简单呢。不过算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儿,让人送信去吧。” 老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傅十二又回头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呢。 第2章 秦川 秦川,江南人士,年十八,江南秦家的唯一继承人。 说起秦川,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如果提起江南秦家,在这魏国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原因无他,秦家是有着百年传承的江南首富,更掌握着天下粮仓,无人可以忽视。 秦家三代单传,秦川是秦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便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他自幼聪慧,如今虽只十八,却也接手了家中大半生意,秦少当家的名号这才渐渐传了出去。 秦川行四,上头有三个姐姐,如今都已嫁做人妇。秦川自己也已定了亲事,是晋阳谢家的三小姐,只是到如今双方也未曾一见。 说起这位谢三小姐,秦川其实没什么感觉。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未婚妻对于他而言,本就只是个名字罢了,更何况,他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她。 至于这位谢三小姐对于秦川,其实也没什么好感。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罢了,如果不是他身后的秦家,如果不是谢家需要秦家的钱粮,她又怎么会和这个人定亲? 你无心,我无意,婚后也不过是做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罢了。 秦川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可谁知那位谢三小姐并不是个省心的主。她看不上病病殃殃的秦川,却看上了个武艺高强的无名小卒。 当然,最后无名小卒功成名就,而秦川却窝窝囊囊的死在了对方的箭下。至于秦家,却因为他的死被谢家收入了囊中,然后谢家凭借着秦家的滔天财富,在乱世之中笑到了最后。 谢,是梁的国姓。 如今,距离梁朝建立还有七年,大魏的江山虽已是岌岌可危,却还没有走到尽头。 此刻,距离秦川被一箭穿心,也还有四年的时间。 至此,再愚笨的人也该明白,秦川已不是原本的秦川了,他是死后重生回来的。而现在,他的记忆和人生,都已被人接手…… 破屋的破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一道细细地水链突然凭空出现,然后熟练的绕到了床上那人的身后,开始与那捆绑结实的麻绳斗争。 麻绳捆得很紧,水链的力量却明显不足,折腾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绳子解开了。幸而看守的人都在外面,此刻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否则不说有没有可能解开麻绳了,就是这诡异的一幕被人看到,只怕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床上的人额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目光里暗沉一片:“秦川吗……那就秦川吧。不过这身体,还真是差啊。” 喃喃自语了一声,已经决定接受秦川身份的夜手上略一用力,就挣开了已经被解得松松散散的绳子。 屋子外面还有人看着,秦川并不打算逃走。她翻身而起,盘腿坐在了那张破烂的大床上,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整理刚刚接收到的记忆和思绪。 这秦川的身体果然是如传说中一般的差。传说秦川是早产儿,所以身子一直不好,但事实上他的身体还曾经遭受过药物的破坏,所以才差成了这样。 他是秦家独子,自然不会是碰到了阴私谋害。那药,是秦夫人给他的,在他自己知道的情况下喝下去的。至于喝药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其实是她,而这个秘密,需要永远保守下去…… 末世之中,强者为尊的规则根深蒂固。男人和女人的差距确实存在,因为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在末世中存活,但那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对于强者来说,性别的界定早已模糊。 只经历过末世的秦川不是很明白,秦夫人和原主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男子的身份。不过有一点她很明白,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则,除非拥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创建新规则,否则永远不要试图做那个勇于打破规则的人。 秦川决定,接替原主的意志,将身份的秘密继续保持下去。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将这残破的身躯好好调整调整,否则就算四年之后她没被人一箭射死,恐怕也活不了太长。 生命对于秦川而言,意义格外的重要,尤其是在她终于拥有了一副自己的身躯之后。 按耐住夙愿得偿的激动和再也见不到苏琪的失落,秦川开始仔细思量起调理身体的方案来了。 其实最简单的,还是利用异能,不过可惜,她的异能已经缩水到不忍直视的地步了——从她苏醒开始,还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 秦川的异能是水系,这在末世初期几乎等同于鸡肋的异能,因为三级之下的水系异能根本没有攻击力。除了身体被异能改造得比普通人强悍一些之外,水系异能者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当她熬过了最初的危机,等到异能等级上升到三级以上之后,这一点却发生了极大的逆转。 三级以上的水系异能已经开始具备攻击力了,五级以上水系异能的恐怖开始逐渐显现,七级以上的水系异能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噩梦…… 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的积累,而在秦川或者说是苏琪的异能到了三级的时候,因为自然水源的污染,水系异能者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重视。 曾经的苏琪因为这份重视,作为后勤人员躲在基地里,躲开了大量的危险,也有了足够的时间修炼异能。 秦川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末世的第十年,苏琪的异能等级已经到了七级,在等级上已属于强者之列。不过七级水系异能的恐怖,却只有秦川曾经彻底发挥出来了——操纵天地间所有的水,包括人和丧尸、变异兽等体内的水分,瞬间让他们变成干尸,死得不能再死! 曾经有多辉煌强悍,现在就有多失落无语。 秦川手指一抬,指尖凝聚而成的水球只有乒乓球大小。虽然这是经过压缩之后的效果,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的异能水平真是不能更差了,按等级来算的话大约连一级都很勉强,甚至比不上当初她刚刚觉醒异能的时候。 这状况,简直就跟一个绝世高手突然被人废了武功,一切要重头练起一样。不仅是身体上的不适应,心理上的落差更是明显。 指尖轻轻一弹,水球瞬间消失无踪。 秦川叹了口气,也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好歹她终于拥有了一副属于自己的身躯,好歹她对异能的操控力没有消失。 那么,现在也只能凭借着这点儿微末的异能,慢慢调理这副身体了。 幸好,水系异能偏柔和,本就拥有基本的治疗功能。 第3章 食物 这是个没有丧尸的世界…… 只此一点,秦川就十分放心的在那间破屋子里安顿了下来。顺便还拿着异能慢慢的开始改造身体,半点儿没有要逃离的想法。 再次见到傅十二,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盘膝坐在床上修炼了一夜的异能,进展几近于无。不过秦川也不懊恼沮丧,因为异能虽然没有增长,但身体却是实实在在的在修复。 这个世界没有丧尸,这个世界的人类还没到道德沦丧的地步,所以一切都还不急。 秦川是淡定了,但傅十二却很难淡定。 昨天派去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秦家的少当家的确是失踪了,他们的信并没有送错。可是左思右想了一个晚上,傅十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传说中的秦少当家和自己见到的那人,差别太大。 一夜没有睡好,傅十二天不亮就去了暂时关押着秦川的破屋。 外面守门的人还没有换班,值守了一夜有些精神不佳。隐约听见有人靠近,他赶忙睁开了眼睛,一脸警惕的看了过来,发现来人是傅十二,顿时精神一震,开口叫道:“大当家。” 傅十二点点头,白皙精致的下巴向着破屋一点,问道:“怎样?” 守门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傅十二面前却有些拘谨,听问摇了摇头道:“屋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呢。” 昨天傅十二和老七离开的时候是申时,算算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七个时辰了。旁的不说,昨天的晚饭总是错过了,而且人也醒过来了的,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傅十二心头一跳,赶忙推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的人还在,此刻正老老实实的坐在那破床上,半点儿没有要逃的意思。可是还不等傅十二松口气,突然发现什么的她眼睛却猛地瞪大了两分。 “大当家,怎么了?”守门的汉子见着傅十二的反应,先是吓了一跳,之后看着人还好端端的在屋里,刚松了口气,却又发现傅十二这般反应,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失态不过一瞬,傅十二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和表情,一脸淡定的冲着守门汉子道:“没事,你出去吧,在门外好好守着。” 守门的汉子也不多问,点点头就又出去了,顺道还帮傅十二把大门关上了。 此刻正是黎明时分,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外面也还是蒙蒙亮,这一关了门,无力就更黑了。 不过这些并没有给傅十二带来困扰,她先是站在一旁看了看床上的人,发现秦川仍旧端端正正的盘膝坐在破床上,听到她进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这人,果然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又等了片刻,见秦川打定主意不搭理她,傅十二这才迈步走了过去。没搭理秦川,只低头看了看散落在一旁的麻绳。 刚进屋的时候傅十二就发现捆着秦川的绳子被解开了。山寨里捆人的麻绳都是特制的,格外结实,捆人的手法也与一般不同,是越挣越紧的那种,完全不可能被挣开。 而现在,本该被结结实实捆着的人,却已经解开了绳子。没错,是解开的,绳子还好端端的待在破床上,完全没有被割开或者磨损的痕迹。可是在这里,没有她的话,是没人会给他解开绳子的。 连这样的绳子都能解开,他居然还没跑,反而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屋里——这个秦少当家果然与众不同。 傅十二就站在秦川身边,近得只要一抬手就能掐死她。可即便如此,秦川依然没半点儿反应,从始至终的沉静却让傅十二渐渐的焦躁了起来。 秦川打不过她的,甚至在她手下连十招都撑不过。可是这人太出乎意料了,而计划之外的变故,同时也很有可能代表着危险。 傅十二不敢冒险,因为身后还有一寨子几百号的兄弟,她不敢拿他们的性命冒险。此刻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接秦川这烫手山芋,哪怕拒绝的后果可能十分严重。 “秦少当家好定力,在我这黑水寨中也能这般安然自得。”终于,傅十二还是先开了口。 秦川睁开眼看了傅十二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暗沉一片,让人看不出她半点儿心思不说,反倒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压力。 傅十二神色未变,心头却猛地沉了下去——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半晌,秦川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傅十二愣了愣,略一思量之后还是道:“傅十二。” 傅十二?这名字还真奇怪。 秦川眨眨眼,开始在记忆力挖掘这个名字——原本的秦川也是刚重生回来,什么都没来得及改变,那么现在这些都该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想了一圈也没想起傅十二这个人来,不过记忆里倒是找到了之前傅十二提起的黑水寨。 这个山寨似乎挺有名,不过秦川记得却是因为她原本也是被这帮山贼绑架过的。只三天的时间,然后黑水寨覆灭,她被谢家的人救了回去,于是黑水寨也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三天吗?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呢。 秦川并没有想要提醒傅十二什么,无关其他,仅仅是两人还不熟。在末世里,多管闲事很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她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冒险。 于是,秦川又沉默了,傅十二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绑匪和肉票,真的有交流的必要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寨子里的人都起来了,人来人往,外面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换班守门的人终于来了,顺手还带来了肉票的早餐。 傅十二听见了动静,想着昨晚就饿了秦川一顿,总不好让人继续饿下去。他们山寨不缺这口粮,也没必要把人饿出个好歹,或者把人得罪死了。 “把早饭端进来吧。”傅十二扬声道。 说这话时,她都已经打算离开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这秦川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实在是让人没办法。谁知说完话一回头,却发现秦川的目光罕见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傅十二很想开口问她有什么事,门外换班来的汉子却已经端着早饭进来了。 一碗稀粥,一个窝头,外加一点儿小咸菜,这早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寒酸了。可是傅十二惊奇的发现,秦川的眼睛在看到这些食物的时候,瞬间亮了!!! 第4章 撤离 这货根本不是什么江南首富秦家的少当家吧,七哥他们绝对抓错人了!!! 看着一脸幸福的啃着窝头,喝着稀粥,小心翼翼的嚼着小咸菜的秦川,傅十二微微抽搐着嘴角,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南首富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傅十二并不特别清楚,不过总离不了锦衣玉食这四个字。吃的且先不说,听说秦少当家外出吃饭,连碗碟都是自带的极品翡翠做的。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寨子的饭食,但窝头稀粥小咸菜什么的,在秦家少当家的眼里,其实不比猪食好什么吧?就算昨晚没送饭饿了他一顿,这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也不至于捧着个窝头还一脸感动吧?! 等到秦川终于将手里的最后一点儿窝头送进嘴里,傅十二才终于回神似得,拿着询问的语气叫了一声:“秦川?” 大约是刚吃到了还算不错的食物,秦川的心情不错。傅十二的询问,得到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算是回复,于是傅十二的表情更诧异了。 秦川其实知道傅十二为什么这般表现,不过对于食物的珍惜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了。对于曾经生活在末世底层的人来说,食物的意义已经不在于美味,而在于能够填饱肚子。 秦川不是个挑剔的人,刚才的食物也已经足够填满她那并不大的胃了,而且并没有发霉变质等一系列的问题。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挑剔,又有什么让人不满的呢? 填饱了肚子的秦川心情不错,对于肯把食物给她的傅十二,也多了那么两分好感。虽然她此刻不淡定的样子看上去有些蠢,秦川还是难得好脾气的开口问了句:“有事?” 傅十二闻言,呆呆的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实在是眼前这人和传闻中的相差太大了,她已经不知道能开口说什么了。 今天与秦川的再见冲击太大,别说心底里的那些不安忐忑了,连正常的思维能力差点儿都被傅十二扔到了那个犄角旮旯里。 幸好只是差点儿,回过神来之后的傅十二严肃了脸,终于还是一本正经的直接问出了心底里最迫切想知道的疑问:“你真的是秦川?江南秦家的少当家秦川?!” 秦川眨眨眼,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想了想,介于一顿饭带来的好感度,她还是提醒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就立刻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傅十二闻言,目光顿时一沉。 秦家只是商贾之家,虽然财富滔天,一时半会儿却也奈何黑水寨不得。但秦川的身后却不仅仅只是秦家,还有作为姻亲的谢家在。而谢家,可是手掌兵权的世家门阀,想要铲平一个小小的黑水寨,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这些傅十二当然知道,但是她敢冒险接下秦川这个烫手山芋,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只是现在看来,事情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事实证明,傅十二的确是在玩火,而且最后玩火*了——秦川的记忆中,黑水寨被谢家的铁卫军斩草除根,最后整个山寨无一幸存。 如果事情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下去,秦川一点儿也不怀疑明天过后,黑水寨就将不复存在。她现在提醒傅十二一句,听不听也在她,就当是还了她这一顿饭的情。 至于绑匪给还没收到赎款的肉票饭吃是何等天经地义的事,这完全不在秦川的思考番外内。 傅十二闻言,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就走了。 她并不是一个看不懂形势的人。从昨天开始的忐忑,再加上刚才秦川那明显的提醒,都足以让她做出决策——即使再不愿意,山寨里的人也必须要尽快离开了。 绑架了秦少当家,已经不是放人就可以喊停的事儿了。 或许只要到明天,山寨下面就会聚集起一大批的军队攻山了。傅十二早就听说了,谢家二公子和三小姐正往江南来,而与他们随行的,肯定还有谢家闻名于世的铁卫军。 ***************************************************************** 看着傅十二匆匆忙忙离去的时候,秦川就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傅十二从来没对秦川产生过恶意,还给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饭,所以对这个果决爽利的人,秦川有几分好感。但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傅十二竟然还把她也给带上了。 美其名曰:有个人质好护身。 黑水寨大迁徙,男女老少足够六百多号人,再加上马匹行礼,着实可以称得上是晃晃荡荡了。她们走的,自然也不会是山前那条所有人都知道的大路,而是只有山寨里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小道,直入后山连接的巨大山脉之中。 许是因为秦川的身份,也许是因为她那一句提醒,傅十二给她的待遇还算不错,起码有匹瘦马骑一骑,大多数时候是不用自己走路了。 骑马什么的,秦川无压力。不说原主走南闯北本身就会,秦川自己在末世的时候,连变异兽也骑过,一匹小小的瘦马自然不在话下。 骑着马,走在散乱的队伍里,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看管,秦川却依旧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她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并不想冒险,既然那个叫傅十二的山贼头子对她没有恶意,那么她不妨留下来,安全的度过适应期。 怀着这样的心思,秦川乖乖的跟着傅十二等人一路出了山寨。或许前来围剿的铁卫军还没到,也或许这条小路确实隐秘,黑水寨这几百口子人居然真的无惊无险的就跑进了山脉。 提心吊胆了一路的傅十二终于松了口气,她骑着马跑到了秦川身边,说道:“秦少当家,如今进了这五龙山脉,只要再往里走一走,旁人再想寻着我们就是难于登天了。不管你之前的提醒是真是假,明日我就放你离开。” 秦川眨眨眼,很想说:你不放我离开也没关系。不管这话被绑架来的秦少当家是不可能说的,所以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的瞥了傅十二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 没有得到回应,傅十二也不在意。不管秦川说的是真是假,逃进五龙山脉,对于她们来说都等于是逃过了一劫,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竟会是如此容易。 心头一股郁气长长的吐了出来,傅十二嘴角一扬,露出了个灿烂的笑来。 第5章 打猎 黑水寨和其他山寨还真有些不同。山寨中统共才六百来号人,老弱妇孺却是占了大半,真算起来,这些山贼们差不多都是拖家带口的,和一般意义上的亡命之徒有着很大的差别。 秦川并不清楚这个时代山贼们的行情,不过看着这晃晃荡荡的六百来号人,她还是忍不住暗自皱了皱眉——这些人行进速度太慢了,如果是在末世,这妥妥的是要团灭的节奏。 当然,作为一个外人,这些话秦川是不会说出来的,之前的提醒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自从踏入五龙山脉,傅十二就放下了一半的心。虽然也觉得这拖家带口的行进速度太慢,但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以抛弃的,所以也只能勉强忍耐。 果然,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沉沉的时候,这一行人也没走出多远去。一下午的光景,他们也不过走了三十里路,就算进入了五龙山脉,也还处于危险的外围地区。 “大当家,天色不早了,这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也不好走。再说咱队伍里老人孩子可不少,要不,今晚就在这儿歇一夜?”一个扛着砍刀的大汉跑到傅十二面前请示。 傅十二抬头看了看天,被树林里繁茂的枝叶挡住的天空之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丝光亮,树林里的人们其实都已经点燃了火把。可饶是如此,夜路也不好走。 “再走走吧,这里离寨子还太近。”显然是犹豫了一下,但心里隐约的焦躁还是让傅十二如是说道。 看得出傅十二在黑水寨中积威甚深,大汉闻言也不纠缠什么,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走,看样子是去四处传达大当家的指示了。 三十里路,其实真不算远,周围的老人孩子脸上虽然隐有疲色,却也绝没到坚持不下去的地步。若是平时,这一下午他们至少可以走出五十里路来,不过现在拖家带口的东西也带了不少,这行进速度也就提不上去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那扛刀的汉子又来问了。这一次傅十二没好再拒绝,他们这里老人孩子太多,晚饭到现在也没吃,也不能太过折腾了。 傅十二点了头,一行人很快便寻了个地方落脚。 秦川下了马,四处看了看,发现山贼们选的位置还算不错,遮风挡雨不说,地方也还算隐秘,轻易不会让人发现了。只要在周围稍微布置一番,晚上再派两个人守夜,一般情况下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简单的安置过后,来不及休息,妇人们便又开始忙起了晚饭,汉子们则开始在周围布置些简单的陷阱。现在开始休息的,只有老人和孩子,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 很快,饭香开始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漫。 秦川盯着冒着白色蒸汽的锅正在走神,突然听到旁边有人道:“大当家,兄弟们想去打点儿野味儿回来,你看可好?” 闻声回头,秦川却发现傅十二离她不过三五米的距离,此刻正靠在一棵树上。她原本应该是在看她的,之后听见手下人的询问才回了头。 之前被人盯着看自己居然没有发现?!秦川微微皱了眉,也不知道是傅十二对她完全没恶意,还是环境□□逸,居然让她忘记了警惕。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秦川正纠结着,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风声并不凌厉,应该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秦川一抬手,接住了,然后拿过来一看,却是一枚青色的果子。 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也没客气,“咔嘣”一声咬下一块来,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呵,你倒是不客气。”傅十二脸上带着些笑,看上去似乎轻松了许多:“我们准备去打猎,不知道秦少当家有没有兴趣一道?” 原本来请示的几个汉子闻言似乎都挺意外的,一个个拿着古怪的眼神往秦川身上瞄,也说不上是善意还是恶意,虽然他们其实并不清楚秦川是谁。 啃着果子看了傅十二一眼,秦川没有拒绝——收集食物是每个人的责任,没有人有义务拿出自己辛苦所得的食物养着你。 见她点头,傅十二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两分。也不顾及秦川肉票的身份,随手就丢了一副弓箭过去:“那走吧。” 弓箭这种东西,秦川其实不陌生。末世的时候,除了异能和热武器之外,各种冷兵器也再次登场,刀剑之类常见的就不说了,弓箭这种远程攻击利器自然也少不了。 试探性的拉了拉弓弦,虽然这具身体弱得可以,却也还能勉强应付。秦川稍稍放心,抬头一看,傅十二已经带着一群人走进林子里了,于是赶忙抬脚追了过去。 到了林子里,这些人就分开了。这里只是五龙山脉的外围,不会有什么特别危险的野兽,猎物也不会特别多,所有人挤在一起实在没必要,更猎不到什么东西。 秦川不管其他人,索性跟定了傅十二。 在这原始的山林里,偶尔能看到野鸡野兔之类的小东西跑过,不过不等秦川举弓,这些小东西就已经成为傅十二的猎物了。到了最后,她都已经放弃试箭法了,只能帮忙拎东西。 所以说,傅十二叫她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一直等到秦川两只手上都提满了猎物,傅十二才终于回头,对着秦川说了出来后的第一句话:“秦少当家,你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秦川自认为不笨,可是这话算怎么回事啊,要她怎么回答? 许是看清楚不言,傅十二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绑你回来?” 秦川抿了抿唇,一脸冷淡:“山贼劫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有什么好问的。” 山贼劫道抢东西正常吗?当然正常!可是抢到江南秦家,特别是抢到秦少当家头上,最后还把人绑会了山寨什么的,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正常了。 傅十二深深地看了秦川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或者不想说。不过既然秦川没打算问,她也就不用废话了,于是回过头后只道了句:“回去吧。” 说完这话,傅十二当先迈步往回走了,再没看身后的秦川一眼,似乎也不担心她没有跟上来。 秦川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提着东西跟了上去。 第6章 回府 “少爷,快跟我走!”黑暗里的树林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还没等秦川反应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要跑。 秦川手里还满满的拎着野鸡野兔,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把东西丢了过去。 自然,没砸到。来人的身手显然不错,一个侧身就避开了,然后不等秦川继续动手,就开口道:“少爷,我是秦安啊,快跟我走。” 只花了一秒钟就从记忆中提取出了这个名字,而且身体下意识的放松了许多,可想而知原主对他的熟悉程度。秦川却没有立刻跟他走,反而在原地站定了:“你怎么来了?” 秦安自小跟着秦川一起长大的,说来也算是她的心腹。秦川不走,他自然也不能强求,只是语气间的焦急不容忽视:“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啊。少爷,自从您被黑水寨的山贼绑了去之后,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您就快跟我回去吧。” 秦川却还是没有动,仍旧用那种冷飕飕的语气问道:“是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安愣了一下,回道:“谢家二公子和三小姐带着铁卫军来江南了,正巧听说您被人绑了,就派了人出来查。下午才得到的消息,我就跟着来了。” 谢家,铁卫军…… 黑暗中的唇角微扬,勾起的却是个冰冷的弧度,秦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随即,她想起了什么,目光向着早先傅十二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自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这里距离黑水寨那些人落脚的地方还有些距离,那边的火光并没有透过来,林子里除了隐约透下来的月光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傅十二是真的不管不顾的就回去了,把秦川直接扔在了林子里,完全没有对方是肉票或者人质的自觉。 这些人还真是…… 秦川摇了摇头,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惜。 事已至此,她自然也不会为了黑水寨那些人纠缠。这时候跑过去救了人,然后再惹一堆麻烦上身什么的,那是圣母才会做的事儿,秦川才不会蠢得去做。 低头看了看左手上还拎着的两只野兔,随手丢给了一旁站定的秦安。秦安这次没躲,一把接住了,就听他们家少爷说:“行了,回去吧。” 左右都是陌生,在哪里适应不一样呢?更何况逃避本来就不是秦川的性格,她注定了是要勇往直前的。所以什么谢家,什么谢三小姐,统统不是她惧怕的理由。 自家少爷最近似乎越发的难以琢磨了……秦安抱着兔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忙疾走几步,跑到秦川前面引路去了。 ***************************************************************** 黑水寨那群人最后的结局秦川没有特意打听过,不过后来偶然间听秦安提过一句,听说还是被铁卫军给围剿了,死了个干净。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川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刚踏进五龙山脉时,傅十二来和她说第二天放她走,之后看着山脉露出的那个灿烂的笑。 说时候,听说她死了,秦川觉得挺可惜的。不过也仅仅是可惜而已,两人还谈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她更没有要替她报仇的意思……虽然她自己和谢家就不对付。 不说黑水寨那边如何,秦川自己这边的状况也算不得好。 那日她跟着秦安下了山之后没多久,就被秦安领着和铁卫军的一支十人小队汇合了。之后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在这支小队的护送下,她平平安安的回到了江州秦家。 历经磨难终于回了家,这本是好事,但对于此刻的秦川来说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不说谢二和谢三还在家里等着她,就说秦家那一大家子人也够她头疼的了——记忆融合时间还太短,基本属于触发式,不过触发所需的时间可就不定了。 秦川被秦安领着回家,还没进门就看到大门口站满了迎接的人。除了府里的下人之外,亲爹秦哲阳、亲妈李氏外加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居然也都在门口等着。 一见秦川出现,李氏就一下子扑了过来,把人抱在怀里之后,顾不得在大街上的形象问题就哭了起来,惹得旁边三个姐姐也跟着哭。 老爹秦哲阳虽然没说什么,见着这场景却也红了眼眶。等了一会儿之后,才伸手拍了拍秦川的肩膀,然后扶着李氏开始安慰:“好了好了,川儿这也没什么事,你就别哭了。惹得闺女们跟着你哭不说,这大街上的也不好看啊。” 秦哲阳的话李氏倒也还听,闻言终于从秦川的怀里抬起了头,然后抹了把泪,又把人上上下下的端详了一遍,发现秦川看上去确实没受多大罪,这才开口招呼众人回府。 自始至终连句爹娘都没喊的秦川听话的被李氏拉进了府,暗地里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仔细看周围人的脸,然后开始触发记忆。 李氏今年已过四十,不过保养得宜,倒是不如何显老,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来。秦川对她的记忆大约极深,几乎只一眼就认出了她来,顺道还附赠了不少记忆。 秦哲阳比李氏还要大几岁,身材修长,体型适中,留着一把倒长不短的胡子,打理得很是清爽。看着没什么商人的俗气,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秦川对他的记忆也还深刻,自然而然的就带着两分亲近。 三个姐姐正是年华大好的时候,一个个都继承了爹娘的好相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秦川都认了出来,不过和秦哲阳李氏相比,显然关系又要差了一筹。想来是因为她们都早早出嫁了,和秦川接触不多,反应时间甚至比当初的秦安都有些不如。 除了这几个亲人之外,旁边自然还有不少下人。这些也都是要认得的,虽然不是全部人都得认清楚,但管家和秦川原本接触较多的人自然不能不认识…… 总的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一进家门,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和物,记忆就触发个不停,等一行人终于到了大厅,秦川只觉得脑袋上的青筋都在跳了,太阳穴更是突突的疼,提醒她用脑过度。 可惜,还不等秦川找借口回屋休息休息,安抚被刺激过的大脑,就听见便宜亲爹秦哲阳开口道:“川儿过来,这是谢家的二公子建业和三小姐秀云。这次你能这么快被救回来,还多亏了铁卫军,快来谢谢这二位。” 第7章 媳妇 谢建业如今也不过是弱冠之年,和记忆中一样的俊眉朗目身姿挺拔,脸上似乎时刻都带着些浅笑,看着便让人不自觉的亲近。 听了秦哲阳的话,他倒是一点也不端着,连忙拱手客气道:“伯父客气了,谢秦两家本是姻亲,小川是我未来妹夫,这些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秦川看看秦哲阳,又看看谢建业和一直在一旁安静微笑着装雕像的谢秀云,觉出了一些曾经没有察觉的东西——秦哲阳太客气,看样子对谢家的态度也是保留。 眨了眨眼睛,不管这两人和自己曾经的恩怨,秦川还是做出了该做的样子,听话的拱手道谢:“无论如何都还是要谢谢建业兄的,否则这一趟秦某没这么容易就能回来。” 秦川的态度算不上冷淡,但也并不特别亲厚。谢建业目光微微一闪,却仍旧笑着与她寒暄,没说两句还把谢秀云拉了出来:“说来谢秦两家定亲也有一年多了,小川和秀云却是没有见过呢,这次正巧路过江南,我便想着带秀云来和小川你见上一面,也不至于相见不识。” 说实话,谢秀云长得不错,确确实实是个古典气质美人,比秦川那三个各有千秋的姐姐还要美上三分。但有着曾经记忆的影响,秦川知道她其实看不上“病弱”的自己,一切只是逢场作戏,便也难以生出什么好感来。 另一边,谢秀云自从秦川出现,已经偷偷的观察了她许久,只觉得和传言相同又不同。传闻早产的秦川果然极是瘦弱,虽然足比她高了半个头,但那身子却是单薄得仿佛风吹就倒。面色倒不算难看,不过说她是病秧子却也有八分可信。但除此之外,更引得谢秀云注意的是秦川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些许气势,让她觉得这人没这么简单。 两人各怀心思,对视一眼之后又都别开了头,仿佛小儿女害羞一般的作态,顿时引得周围一阵善意的笑声。 谢建业看看自己的妹子,又看看秦川,还是一脸的笑:“小川刚回来,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兄妹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听他说要走,秦川挺高兴的,秦哲阳挽留了几句便也放人离开了。 事后秦川才知道,原来谢家兄妹奉命去忻州剿匪,途径江州,知道她被黑水寨绑了便先把黑水寨给剿了。如今人正暂居在秦府里,说是等铁卫军剿完匪回来之后再启程。 这样一看,这两日少不得还要和这两兄妹打交道。不过秦川是懒得管了,这会儿头还疼着呢,赶紧先回房休息去了。 ***************************************************************** “少爷,醒了吗?”隔着房门,外面的小厮询问的声音并不大,似乎怕吵着了屋里的人。 雕花大床上,秦川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黑亮的眸子里看不到丝毫的朦胧,仿佛她并不是刚被惊醒,只是闭着眼睛,随时等待着睁眼的瞬间。 虽然末世养成的机警让她瞬间醒来,但因着没感觉到危险,秦川其实也是缓了缓才算是恢复了神智。她一手撑着床坐起来,另一只手扶着额头,难得的安心沉睡让她恢复了些精神。 “怎么了?”声音略微嘶哑,终是带上了初醒的感觉。 小厮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他家少爷还是被吵醒了,犹豫了一下才道:“少爷,晚膳的时间到了,老爷吩咐,如果少爷醒了就去饭厅用膳。” 自从穿过来基本上就没挨过饿,秦川对于食物的执着程度已经稍有缓解。不过到了吃饭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错过,闻言便道:“你去回话,我稍后就去。” 小厮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就跑走了。 秦川也不耽搁,掀开被子起了床。 这个世界的衣服一如既往的麻烦,秦川略显生疏的折腾了一会儿才穿戴好。目光在屋子里一扫,便看见了墙角的梳妆台,这倒不是女儿家的专用,男人也要对着镜子梳头的。 秦川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随意的扯了扯嘴角,便见着镜中那人笑得一脸温和。别误会,秦川可不会什么温和的笑,只是原主生得俊美,偏还有一张天生的笑脸,板着张脸也仿佛在笑,闹得原主为了威信小小年纪就装面瘫。 一边盯着镜子熟悉自己的新面孔,时不时调整面部表情看效果,一边手脚利索的将头发收拾好。也亏得原主为了保守身份的秘密从不让人近身伺候,凡事亲力亲为,否则秦川还真不大会打理这满头的长发——苏琪一直是一头倒长不短的中长发,不太用打理。 收拾完了再看看镜子里的人,唇红齿白,眉目俊秀,挺拔的身姿再穿一身浅蓝的锦衣,看上去倒真算得上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这看着,倒是比原主那苍白病弱的样子好了许多,见着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她是刚从山贼窝里被救出来的吧? 秦川却不管这些,收拾好了便径直出了门,按着记忆向饭厅走去。 一路上遇见不少丫鬟小厮,个个都退到路边向她行礼问好。秦川基本上都记不得是谁,于是面不改色的迈步径自走过。她倒没有不适应,特权阶层在每个时代都有,末世的特权阶层就是强者,其中自然也包括她这个七级异能者。 江南首富的府邸自然不小,秦川走着过去用了不少时候,路上也见着不少人。幸亏大多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原本也没多少记忆,否则这一路走去饭厅,她就又得头疼了。 “小四,怎么样,好些了吧?”问话的是在饭厅外碰见的三姐秦霜。 秦川抿着唇点了点头,保持着原主的面瘫习惯:“嗯,我没事,三姐放心。” 秦霜倒是一点儿不介意她的冷脸,左右看看,发现她的脸色和精神确实不错,便只笑道:“行了,别总板着张脸,一会儿见着谢小姐你这样人家还以为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呢。”顿了顿,又道:“其实板着张脸真没用,看着还是像在笑,吓唬不住人的。” 秦霜行三,却比秦川大了足足五岁。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是和秦川年纪最接近的亲人了,所以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日里秦霜就爱拿弟弟天生的笑脸开玩笑。 按照惯例,秦川应该是要恼的。不过现在自然不同了,秦川的关注重点只是:“谢家人也在?” 秦霜挑眉,一脸调笑:“那是你未来媳妇和未来大舅子,自然是在的。” “……”谁媳妇啊?谁大舅子啊?谁认啊?! 第8章 形势 秦川和秦霜一进饭厅的门,里面的人便都看了过来。这两人却是来得最晚的,其他人包括谢家兄妹俩都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边上了。 看到秦川休息打理过后,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秦哲阳和秦夫人李氏都挺惊讶。 这趟秦川是在从蕲州回来的路上被绑的,可分别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再加上这趟她也不是去游玩,而是去处理生意上的事儿了。说来应该是刚忙完生意就被绑了,怎么看都被折腾了个够呛,可谁知看上去竟比平时更精神了几分。 当然,这事儿现在是不能提的,因为谢家兄妹俩还在桌上坐着呢。于是秦哲阳只是看了两人一眼,道了句:“坐吧。人都来齐了,用饭。” 一张圆桌上坐着秦家一家子再加上谢家兄妹俩和稍后赶来的三个姐夫,算一算竟然也有十来号人。自从三姐妹出嫁之后,秦家也是少有这样的热闹了,再加上听说未来的少夫人也在,于是厨子们便都拿出了看家本事,弄了满满的一桌好菜。 可惜,这马屁没拍对地方,可以说是直接拍马腿上了。 其他人吃得或许还算满意,可菜上来的时候他们家少爷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十来号人硬生生摆了几十道菜,饭桶也吃不完啊,简直不能更浪费了! 索性,秦川还知道入乡随俗这个道理,所以不高兴归不高兴,到底没说什么。倒是坐在她旁边的秦霜很快发现了她的不悦,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角,似在提醒她收敛。 虽然孔圣人教导说“食不言寝不语”,但饭桌文化也算是源远流长了。秦川倒是想安安稳稳的吃顿饭,不过秦哲阳和谢建业的寒暄总是少不了,还总得拉扯上她。 秦川微皱着眉头应付几句,态度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只维持着场面不至于冷场了——人际交往不是她的长处,砍丧尸或者谋生存,她更拿手一些。 刚抽空准备往嘴里送了两口饭,旁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拿了秦川面前的小碗,给乘了一碗汤:“四郎,先喝点汤吧,养养胃。” 秦川抬头,对上的就是谢秀云满是温婉的脸,眼中的关心似乎并不作假。说不上是好感还是厌恶,不过她和这人大抵还是走不到一处去的,便只低声道了句谢。 这点儿小互动,便算是全部了。之后谢秀云规规矩矩的吃饭,秦川也没往她那儿多看一眼,注意力倒是终于被秦哲阳和谢建业的话题给吸引了去。 也不顾忌这一大桌子人,两人谈的却是当今的形势。 谢家是传承百年的勋贵世家,秦家也是传承百年的商贾世家,这两个世家虽然意义完全不同,但百年的传承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对于各方形势的把握,这些世家自然是要比寻常百姓看得更清楚些的。 就好像这一次,谢建业奉命去忻州剿匪,说是剿匪,其实也可以说是平叛。 当今圣上昏庸无道,闹得民不聊生,传闻各地早有反叛,只是消息被朝廷压着罢了。这次忻州也是一样,造反的主力聚集在了忻州城外的朝阳山上,颇有占山为王的意思。于是朝廷索性把他们定性为了山贼,派了谢家的铁卫军去剿匪。 “贤侄,忻州那边局势如何了,此次剿匪可有危险?”秦哲阳问。 “伯父放心。忻州那里虽已聚集了近万人,却不过是乌合之众,匪首刘敢当也不过是个乡野村汉,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谢建业答。 秦川竖着耳朵听秦哲阳和谢建业谈那伙反贼,寥寥几句便道尽他们的结局——有勇无谋,不足为患。虽已聚众近万,但这次的剿匪费不了铁卫军什么功夫。 剿万把人的叛军都不费功夫,剿黑水寨那六百来号人就更不用说了。秦川对傅十二那伙人是彻底不抱希望了。 不过谈完这句之后,秦川那便宜亲爹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冒了句:“忻州不足为患,但这天下只怕再难安宁了。” 魏国有那么个昏庸的皇帝,短短十几年就败了祖宗的百年基业。如今虽然看着安宁,但各地反声不断,也算是气数将尽了。这事儿,重生回来的秦川再清楚不过了。 谢建业听了这话,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话题扯了不少,话也说得足够。秦川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还不动声色的填饱了肚子,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吃饱,但这顿饭总是吃完了。 秦川眼睁睁的看着一盘盘还没怎么动过的菜被下人们撤走,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在末世能救活多少人,便忍不住在心里再一次直呼浪费。 许是因为秦川毕竟是今天刚回来,谢家人再怎么亲近,秦川和谢秀云到底也还没成亲,算不得正经姻亲。所以谢家兄妹俩很有眼色的在饭后不久就告辞了,再一次把时间留给了秦家那一大家子。 早先秦川刚回来就被触发的记忆闹得头疼,谢建业带着谢秀云告辞之后她便回房休息去了,倒真没来得及和这一大家子人说上什么话。这会儿休息好了,却是别想再逃了。 秦夫人首先上来嘘寒问暖,要她交代在蕲州和黑水寨的那些事儿,之后又是陪着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的三个姐姐轮番上阵。 秦川再冷淡的人也有些头疼,只能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在黑水寨也没遭罪,过得挺好。可惜几个女人都不太听,秦夫人还直接上手,东摸摸西碰碰的,一副要把她从头检查到脚的样子。幸亏三个姐姐估计着“男女有别”没跟着学,否则秦川能吓得跳起来。 秦哲阳笑眯眯的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直到秦川脑门上的青筋蹦出来,盘算着是不是直接动手或者落跑了,他才笑着解围:“好了好了,川儿这不是没事吗,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顿了顿又道:“我看着,这趟出去她身子倒是结实了不少。” 身为亲妈,孩子出去一趟,那必须是胖了也能说成瘦了,然后各种心疼的。更何况秦川出了趟远门不止,还被山贼绑了去,那妥妥的就是遭了罪的节奏啊! 秦夫人果然不依,拉着这父女俩又好好的闹腾了一回。临了,决定吩咐厨子开小灶,要好好的给秦川补上一回,养养她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正调养身体的秦川自然来者不拒。虽然这几日有异能在内里调理,但时间尚短,效果还不是特别明显,如果能有外力帮忙推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乱世,从来都是强者的天下。她可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乱世也不远了。 等这一通折腾完,一直没怎么插上话的秦哲阳发话了,干脆的把人直接提溜走:“川儿,随我去书房一趟。” 第9章 大好 在秦家,秦哲阳的威信是不容置疑的,他一叫走,秦夫人哪怕再不乐意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川乖乖的跟着秦哲阳去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个穿着灰色长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第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人看着挺面熟啊。秦川眨眨眼睛,很快就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信息,居然不是秦家的亲朋好友或者下人。 这人,是个郎中,据说还是个十分有名的郎中。 “多时不见,秦公子风采更胜当初啊。”秦川一进门,那郎中就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了一番,随即眼前便是一亮,抚须笑道。 秦川被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听秦哲阳道:“夏郎中,别啰嗦了,先帮川儿把脉看看吧。”顿了顿又道:“我看她这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 外间秦川早产的传闻其实不实,早先秦家传出这个话来其实是为了掩饰秦川那过于瘦弱的身材。否则谁看到她的背影都会怀疑她是女子。而等这传闻深入人心之后,人们再看到她,便不会往这方面想了,反而会觉得秦川果然是如传闻一样因早产而病弱。 当然,关于秦川是病秧子这一点,外间的猜测倒不是全错。秦川的身子本算不上特别好,之后又因为一碗药伤了根本,之后身体便更弱了些。尤其是那脸色,几乎一直都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如今这不苍白了,倒显得奇怪。 夏衍也不推辞,径自走到桌案旁坐下,然后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秦川到对面坐下。 秦川抿了抿唇,听话的在夏衍示意的位置上坐下了。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桌案上放着的那个小垫枕上,略感新奇的同时,也根据记忆的指示将手腕放了上去。 中医这种东西,别说是那混乱的末世了,在末世之前都已经败落了。别说秦川,就是苏琪这辈子都没见过正经的中医,把脉这种事真是第一次经历。 夏衍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秦川那一瞬间的情绪,见着秦川把手腕放在了垫枕上,便如往常一般将手指搭在了秦川的脉门上。 一瞬间,秦川肌肉紧绷。 夏衍察觉后挑眉抬头看了她一眼,秦川抿着唇又强迫自己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于是夏衍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闭上眼睛开始专心把脉。 秦川瞬间的紧张其实下意识的,因为脉门这地方太重要了,那里不仅是习武之人的命门,对于异能者来说同样如此。如果命门被制,轻则实力大降,重则异能全失,以秦川的警惕性来说,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碰到。 不过紧张之后秦川倒也反应过来了。这里不是末世,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人拥有异能,那么即使脉门被制,她也不会受制于人。 想通这一点,秦川也就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她看了一眼专心诊脉的夏衍,突然想起当初刚醒来时,傅十二身边那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他那时似乎也是想要按她的脉门,才被她习惯性反击的。现在看来,那莫非也是个郎中? 黑水寨那群人对她,其实真的没什么歹意吧…… 那边秦川的思绪还在乱飞,这边夏衍却是轻“咦”一声睁开了眼睛。虽未多言,但只这一个字就已经将他的惊讶之情表现得清清楚楚了。 秦川回神时,秦哲阳已经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怎样?可是……不好?” 只六个字,担忧之情却已尽显。 相比之下,还是秦川淡定得多,只淡淡的瞥了夏衍一眼,并不担心——她的异能流转间,早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摸了个十成十,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果然,夏衍摇了摇头,虽然看着秦川的眼中仍然写满了疑惑和惊奇,面上却还算淡定:“秦哲阳无需担心,秦公子并非有碍,实是大好了。” 秦哲阳一听,惊喜之下却也有些不信:“怎会……当年你不是说……” 不等秦哲阳说完,夏衍便摆了摆手道:“这我也说不清楚。上月来给公子诊脉时还没这般变化的,这才一个月就突然好了起来……可是贵府另寻了圣手?” 夏衍说一个月,秦哲阳却知道这变化只是半个月。半月前秦川离家时,还是一副面色苍白病病歪歪的样子,这半个月也不知她有何际遇,竟是突然好了起来。 秦哲阳拿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秦川一眼,夏衍虽然没再说什么,眼中的询问也很明显。不过这事儿秦川还真不好解释,更懒得编瞎话,干脆就别过头无视了。 此举有些无礼,但秦川身子好了总归是好事。秦哲阳激动的直揪下巴上那点儿胡子,也懒得深究什么,扭头又问夏衍:“可是全好了?” 夏衍没得到答案虽然略显失望,听问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快?又不是吃着了什么仙丹妙药。说好,也不过是好了大半,不过只需再调养调养,倒都可以养回去了。” “这也好,这也好。”秦哲阳笑开了,只要秦川能调养回去,对于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江南秦家什么稀罕物弄不来?于是眉开眼笑的又道:“那就麻烦夏郎中给开个药方了。” 夏衍点点头,也没推辞,提笔就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了个方子。递给秦哲阳的时候顺便叮嘱了一句:“药补不如食补,这药喝几日便也罢了,回头我再让人送两张药膳方子来。” 秦哲阳接了药方,自然满口答应,秦川在一旁听得也算满意。有了夏郎中这话,外力补益自然就不在话下了,她改善体质也是指日可待。 父女俩高高兴兴的送走了秦川的专属医师夏衍,一扭头,秦哲阳开口就问:“川儿,你在黑水寨里有何际遇?” 蕲州那地方也算是秦家的势力范围,最近也没听说那边来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医,秦哲阳对这些自然清楚。那么,有问题的肯定就是那个什么黑水寨了。 秦川眨了眨眼睛,略一思量之后,只道:“我在黑水寨时,见过一个郎中。”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多言,任由秦哲阳脑补发挥。 大抵是把那山羊胡老头脑补成了什么不世出的神医,秦哲阳见再问不出什么之后,便也轻易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转念想想,似乎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秦哲阳皱着眉,终于还是开始了今日这场谈话的主题:“川儿,你觉得那黑水寨……可有什么不妥?” 第10章 出行 那一日的谈话一直到深夜才结束,外人并不知道这父女俩说了些什么,只是秦川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微皱了眉,面上似有不悦。 第二日一早,谢建业便匆匆告辞了。他此行本是为了剿匪,虽然刘敢当那群人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也不敢为了私事在江州滞留,否则被人扣个贻误军机的罪名可就不好看了。 谢家百年勋贵,近些年来在朝中或多或少得罪了些人,现下里多的是人想看他家倒霉。 当然,谢建业此行也不是单纯过来打个酱油,他把妹子留下了。美其名曰,和未来妹夫培养感情。再说行军打仗自然也不好带着女人,所以只能把谢秀云留下。 其时民风开放,对女子束缚甚小。除了不能如男子一般继承家业之外,在外行走或与男子相处,对女子并没有太大的约束。不说谢秀云本就和秦川有婚约在身,即便没有,恰逢其事,要在世伯家中住上几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于是乎,谢建业走了,谢秀云安安心心的在秦家住了下来。因为打着未婚夫妻培养感情的名号,秦川还不能彻底无视她,想想也是头疼。 这日一早,秦川按照生物钟早早醒了过来,收拾一番之后,便开始在自己的小院里锻炼身体。 因着有夏郎中的药方和秦夫人的补品在,秦川充分利用了一把外力资源,这些天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再之后,便只需要巩固提升,争取有朝一日能恢复实力。 可惜,她刚活动开没多久,甚至连汗都没来得及出一点,就听到有人正快步向自己的小院走来,于是只好暂停。 来的人是秦平,和秦安一样是秦川身边的小厮。 平、安、喜、乐四人都是和秦川一起长大的,堪称心腹的存在,只是四人分工不同。秦平常日里都跟在秦川身边打理琐事,秦安陪着秦川走南闯北,秦喜和秦乐却都已经被外放出去,帮秦川打理生意了。所以到现在为止,秦川也只见过秦平和秦安。 “什么事?”秦平一只脚刚踏进院门,秦川便开了口。 秦平惊了一跳,抬头看去,却见自家少爷早早便站在了院子里,正盯着自己。清楚的感觉到少爷身上的威严日盛,秦平略微垂了眼,恭敬回道:“老爷吩咐,让少爷您今日陪谢小姐出去游玩。” 秦川闻言略一挑眉。她早知道秦哲阳对谢家没什么好感,父女俩对这么亲事其实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现下里,怎的突然又让她去招惹谢秀云了? 似乎看出了秦川的疑惑,秦平又加了句:“老爷说,礼不可废。” 所以说,即使没什么意思,也不能让人抓到话柄吗? 秦川皱了眉,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秦平见状应了一声,也没多逗留就转身离开了。 待人走出了院子,秦川也没什么心情再锻炼了,只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依然清瘦的身子,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蔚蓝,白云朵朵,惠风和畅,这是个好天气。 末世十年,秦川已经好些年没看见过这样澄净的天空了。这样的美景,似乎只存在于记忆或者图片中。她也从未想过,竟有一日能再见到这样平和的世界…… 心头的不悦顿时散去两分。秦川摇了摇头,转身回房,换过一身衣服之后自去了饭厅用早膳。 ***************************************************************** “这江州城果然名不虚传,倒真是繁华热闹得紧。”走在喧闹的大街上,谢秀云脸上带着浅笑,对着身旁同行的秦川如是说道。 秦川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四下里扫过,一边努力的将眼前的场景和记忆中结合起来,使自己神色间不至于露出什么不妥,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来应付身边的谢秀云。 闻言略想了想,便按照原主的方式回道:“是秀云过奖了。江州不过是商贾汇聚之地,看着热闹些罢了,哪儿比得上晋阳人杰地灵。” “是四郎客气了才是。”谢秀云一笑,略微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了,我来前曾听兄长提道,江州城外有座听雨楼,很是雅致,不知四郎可否带我前往?” 听雨楼在江州很是有名,秦川几乎没怎么调动记忆,便想起了这个地方——听雨楼就在城东烟雨湖畔,小楼精致,以文人墨客汇集而闻名……最重要的是,这地方是秦家的产业,她自然不能忘。 秦川看了谢秀云一眼,也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这一点。不过既然谢秀云提了,她自然也不会拒绝,当下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城东路远,秀云可要坐车前往?” 谢秀云笑着摇头:“那倒不必。久闻江州繁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当游览一番。我们便走去城东,四郎以为如何?” 秦川眨了眨眼睛,多少已经明白谢秀云的打算了。外间盛传秦川体弱,她这是想试试传闻有几分可信。上一世……上一世好像也有这么回事,秦川也答应了要走,只不过走到半路就已经汗流浃背了,那病弱的样子却是坐实了传闻。 回想一下,即便是别人的记忆,也不那么愉快呢。 秦川的心里已经越发的想要摆脱这位可能给自己带来威胁的谢小姐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秀云所愿,自当遵从。” 于是由着秦平领路,身后晃晃荡荡的跟了十来个家丁护卫,两人向着城东而去。 一路上谢秀云仍旧时不时的找秦川说话,不过她板着张面瘫脸,装得性子冷清的样子,却是不解风情极了。除了偶尔按着原主的记忆向谢秀云介绍一下风土人情之外,再没有什么更深入的交流,闹得谢秀云后来话也少了许多,只安安静静的和秦川并肩而行。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站在了听雨楼的大门前。 谢秀云不动声色的瞥了秦川一眼,却见她面色如常。心中正自盘算着那些传闻的真假,却听楼上一个声音叫道:“秦兄,秦兄,这里啊……” 彼时两人还未进门,闻声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大红锦袍的少年公子从三楼窗口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正冲着秦川挥手。 见她抬头,那少年便笑道:“秦兄,上来上来。” 第11章 少年 随便出个门也能遇见旧时好友,秦川也是头疼。 少年姓齐名恒,行三,是江州知府家的幼子,向与秦川交好。 秦川只是站在楼下瞥了他一眼,便有了这样的记忆冒出来,于是也不用多想就知道,齐恒的邀请她不能不去。 谢秀云对此不置可否,或许她也有心想看看秦川周围的人,于是两人便一同上了三楼。 听雨楼的楼层也是有讲究的。一共四层,一楼谁都可以去,哪怕连杯茶都不喝,纯歇脚也没有人会把客人往外赶。二楼是富贵人家,三楼是达官显贵,四楼才是真正属于让听雨楼闻名遐迩的文人墨客们的地盘,没点儿文墨在胸的人,是上不去的。 齐恒坐在三楼,谢秀云便知道他是官宦子弟。于是秦川介绍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惊讶。自然,区区江州知府,她也并不如何放在眼里便是了。 倒是齐恒,听到秦川介绍谢秀云说是晋阳谢家的小姐,便是“嘿嘿”一笑,冲着秦川挤眉弄眼道:“秦兄,这位莫非就是未来的嫂夫人?” 默默地看了谢秀云一眼,却见她微红着脸地下了头。秦川扯扯嘴角,不置可否,却忘了这张脸天生就是笑脸,板着张面瘫脸都像是在笑,这一扯嘴角就更别说了。 于是齐恒果断误会了。他看看秦川,又看看谢秀云,笑呵呵的邀了两人坐下:“我与秦兄也是多日不见了,今日遇见也是碰巧,能见到嫂夫人更是缘分。不如就由小弟做东,请二位尝一尝这听雨楼的特色美食如何?” 秦川端起小二刚上的茶抿了一口,抬眼看看齐恒,淡淡开口:“齐兄莫不是忘了,这听雨楼本是我秦家的产业。” 齐恒听了,却是“唰”的一声将手里的折扇打开,然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摇头晃脑道:“秦兄果然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在下请的是嫂夫人,秦兄不过是作陪,哪有这么挑剔?” 这根本就不是挑剔不挑剔的问题吧?! 秦川无语,也只能看着齐恒招来了店小二,将这听雨楼里的招牌菜点了一遍。有心想提醒他别这么浪费,但想想自己不过是作陪的,便索性闭了嘴。 齐恒的性子开朗,和谁都能说得到一处去。至于谢秀云,这几日相处下来,秦川也知道她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不必担心这两人凑到一起没话题。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这两人就聊开了。秦川默默的在一旁听着,偶尔觉得无趣,就抬头看看窗外风景——齐恒的位置选得极好,这窗口正对着对面的烟雨湖,湖上风格一览无余。 “嫂夫人,将来成亲了,您可得多多包涵啊。”齐恒笑嘻嘻的样子,突然对谢秀云道。 谢秀云挑眉,倒不纠正对方的称呼,只问道:“齐公子何出此言?” 齐恒耸耸肩,突然一伸手就要去揽秦川的肩。自然,没成功,不过因为原主也不喜欢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倒是没引起怀疑。齐恒只是干笑着摸了摸鼻子:“你看,秦兄如此不解风情,可不得嫂夫人多多包涵才行吗?” 秦川回头,默默地看了齐恒一眼,吐出几个字来:“我对你需要解什么风情?” 面瘫冰块脸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这效果还真是……莫名的好笑,就连一直笑容浅淡的谢秀云眼中也不禁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这边三人正说笑着,听雨楼的楼下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听雨楼的背后是江南首富秦家,别说寻常百姓,就连一半的官宦子弟也是惹不起的,看齐恒对秦川的态度就可知一二。所以在这里闹事什么的,真可谓是难得一见的。 齐恒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一听到楼下似乎吵起来了,便果断的抛弃了秦川二人,兴致勃勃的跑去了栏杆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然后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他便又回来了,笑嘻嘻的道:“今天还真是热闹,居然有人敢跑来听雨楼吃霸王餐,我也算是长见识了。”说着下巴往楼梯那里一点:“秦兄,有人在你家地盘上闹事,你也不下去看看?” 秦川眉梢微挑,其实没什么兴趣。正想开口说有掌柜的处理,却见着谢秀云已经起身往栏杆边走去,似乎也想看个热闹。于是没奈何的暗自撇了撇嘴,只好跟了过去。 从栏杆上探头一看,却是一楼靠门的位置正闹腾着——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正在和客栈的小二拉扯着,吵吵嚷嚷的说些什么也不太听得清。不过根据齐恒之前所言,那么敢在听雨楼吃霸王餐的,应该就是这个少年了。 听雨楼打开门做生意,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但吃霸王餐这种事,无论在哪儿也是说不过去的,江南秦家更是不好招惹。 没一会儿功夫,便听到楼下的小二说要送那少年去见官了。 这当口,三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屁大点事儿,哪儿用见官这么麻烦。正好,你家少当家在这儿呢,该如何处置问问他不就得了?” 说话的自然不会是秦川。 齐恒的一句话将满楼上下的目光都吸引了上来,自己却躲到了一边看热闹。 秦川并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有些厌烦的微微蹙了蹙眉。不过楼下的掌柜却已经看到她了,叮叮咚咚的就往楼上跑。 那吃霸王餐的少年也抬起了头,见着掌柜的反应就知道,三楼栏杆前那人就是这家听雨楼的少当家。他是不知道秦家的,也不知道秦川的确切身份,不过并不妨碍他明白目前的处境不妙,而秦川或许就是个能让他转危为安的转折点。 于是不等掌柜的跑到秦川身边,少年便扬声道:“你是听雨楼的少当家?我并不是想白吃白喝,只是身上没有钱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下做工,抵那饭菜钱。” 在秦川的观念里,想要得到,就得付出,一切都是等价交换。那少年说要做工抵债,秦川私心里其实是认可的,只是就这么答应了,却似乎有些不妥…… 果然,谢秀云开了口:“谁都有落难之时。既然他并非有意,那这次便算了吧。他吃了什么东西,都记在我的账上好了。” 记在秦家未来的少夫人账上?听雨楼的人又不傻,谢秀云这话说出来就是免单了,听着好听些,顺便再帮她自己拉点儿好感度罢了。 秦川有些不悦。倒不是计较那一点钱,单纯就是这件事让人不怎么舒服罢了。不过她还是冲着刚刚跑到她身边的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一切就听谢秀云的。 于是掌柜的点点头,又下去了。跑到少年身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待那少年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的感激:“在下魏子祁,今日多谢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他日但有差遣,在下必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谢秀云闻言一笑,落落大方的道:“这倒不必,相逢便是有缘,请你一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便不再理会,转身回到了桌边,似乎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秦川却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魏子祁吗? 第12章 遇袭 在听雨楼不仅遇见了齐恒,还偶遇了魏子祁,这确实是出乎了秦川的意料。但遇见也就遇见了,不过是让他吃了顿霸王餐罢了,她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此时的魏子祁尚且名不见经传,也还不曾有什么奇遇,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人物。别说是她,就连那一脸亲和,四处卖好感的谢小姐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吗? 魏子祁这人,要真正进入世人眼中,起码还需要三年的光景,现在还不需她费心。 南方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江南尤其如此。早间出门时,看天空还是晴空万里,谁知不过吃顿饭的功夫,听雨楼外便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 齐恒站在窗口往外看了看,忍不住叹气道:“好好地,怎么就下起雨来了。今日难得巧遇,我还打算请秦兄和嫂夫人一同游湖呢。” 外间的雨其实并不太大,淅淅沥沥的,若是本身就在画舫上,这番风雨倒也是一景,正巧见识了江南烟雨。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登船,这会儿再想往画舫上跑也是麻烦。 倒是谢秀云想得开,闻言一笑道:“这楼名本是听雨,这番倒是恰逢其会了。既如此,也是天意,不妨就在这楼中坐坐,听听风雨也是趣事。” 有这雅趣的,大约真的就只有谢秀云了。齐恒是没那耐性和风雅的,秦川大抵却是不能理解这种风雅——末世的天空虽然一直阴沉沉的,却是少有下雨的时候,而每一次下雨却都是灾难。所以她习惯了在这样的天气里紧绷着神经,随时防备不测。 秦川当然知道,这里不是末世,也没有丧尸。可习惯使然,她着窗外风雨的目光并不是欣赏美景,而是充满了深沉和警惕。 这场雨来得很突然,不仅秦川三人没防备,外面那些在附近游玩的人也没防备。这时候雨一下,听雨楼外便也乱成了一团,不少人抱着头就匆匆跑进了听雨楼中。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听雨楼外的街道便空了。外间一片安宁,只能听见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倒是楼中因着突然闯入这么多人,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齐恒不耐烦干听雨这么风雅的事儿,干脆找了话题来说:“前些天听我父亲说,忻州那边又有人反了?听说谢二公子也来了江南,这次平叛的事儿是落在他身上了吧?” 秦川知道的本也不多,再加上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还是谢秀云回了话:“二哥已经领着铁卫军去了忻州,不过此番不是平叛,而是剿匪。” 齐恒闻言翻了个白眼,明眼人都知道,剿匪什么的不过是个好听点儿的幌子。当然,谢秀云愿意提醒他一句是好意,他也没必要反驳什么,只嘟囔了一句:“是啊,剿匪。只是近来各地的匪患越来越严重了,隔三差五的就得剿上一次。” 现今天下不太平,谁都知道。这话题却是不好接的,万一说错什么落在了有心人的耳朵里,那就是麻烦。尤其是谢家这样的勋贵世家,更懂明哲保身。 于是谢秀云笑笑后不再多言,倒是秦川问了句:“最近匪患很多吗?” 齐恒一脸的不在意,扒拉着手指给她数:“去年的咱就不说了,就光数数今年。一月的时候朝廷在昌平、吴庆两地剿匪,二月的时候朝廷在武安、成阳、兴平三地剿匪,三月的时候在景州、顺平两地剿匪,四月大约算是最好了,只有清源一处闹匪患。这才五月初,忻州不是又闹上了?” 看着江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秦川即使知道这大魏朝已是大厦将倾的局面,也从未想过竟是乱成了这样。冷不丁的听到齐恒一一道来,还真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幸而,这些叛乱还都是小打小闹,这大魏朝的天下还有那么一两年的太平。不过这一两年的时间已是十分紧迫了,未来如何,秦川真的该细细思量了。 秦川拧着眉,正思量着该如何与谢家划清界限,耳边却突然听见一丝风声迅速袭来。 她下意识的侧身一躲,接着就听见“哐”的一声巨响,一把沉重的九环大刀直接将面前的桌子砍成了两半。 这大约是秦川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次危机,幸亏本能尚未消失。她反应迅速的起身抬脚,一脚踢向了那只拿刀的手,足尖的力道并不轻,隐约可以听见凌厉的风声。 执刀人的反应也很迅速,他似乎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既然来不及收刀他便索性弃了,手腕一番就向着秦川的脚踝抓来。 若真被他抓到了,自然没秦川的好果子吃。秦川晓得厉害,连忙脚下一转就要避开。 这时候齐恒和谢秀云都已经反应了过来。齐恒本身没什么武艺,学的多是骑射功夫,唯一会几招剑法身边还没称手的家伙,这时候也是没了他的用武之地。眼见着情势危急,他一时情急,便索性拿着身子去撞。 自然,没撞着人。不过因为他的动作,也让那执刀的大汉动作缓了一缓,秦川便趁机与他拉开了距离。然后回头一看,却莫名觉得这人竟是有些眼熟…… 眼熟归眼熟,秦川脚下的动作却是半点儿没缓。突然想起自己还顶着个病弱的名头,外加再不是孤身一人,她便索性连退了几步,打算让刚反应过来的家丁护卫们出手。 此时听雨楼的三楼已是乱做了一团,那汉子也不知和秦川有何等怨仇,追得倒是死紧。于是还没等护卫们杀过来,早退至一旁的谢秀云却先动了手。 没错,就是那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谢秀云出的手。晋阳谢家祖上便是武将出身,传承百年之后,于武艺一道也从未放弃过,族中男主便不说了,便是女儿家一般也会几手应急保命的功夫。 行家出手,便知深浅。那大汉其实只会些粗浅的功夫,若不是早先偷袭,用的那把九环大刀看着又慑人,只怕也很逞凶一时。秦川若是无所顾忌的下手,这人大约也难在她手下撑上三十招。 当然,现在有谢家小姐代劳,秦川便也不用管那许多了,只消在一旁看着,没一会儿功夫那大汉便也被谢秀云和几个护卫拿下了。 之后秦川才知道,原来偷袭刺杀的并非那大汉一人。另外还有四五人准备动手的,却是被护卫们抢先一步制住了,否则这番混乱只怕不能这么快就得以平息。 得知这个消息,齐恒的脸色很是难看。这江州城可是他父亲治下,乱成这样他也跟着丢脸,不过最让他好奇的还是秦川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怎地还惹上了杀身之祸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向秦川下杀手?”齐恒瞪着眼问那大汉。 大汉别过头,却是理都懒得理他,只是看向秦川时,眼中的怒火和恨意却炙热得仿佛能将人烧着了。旁人看了,说他们没有深仇大恨,也是没人信的。 秦川不是第一次被人拿这种眼神看,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只是盯着那大汉的脸看了许久,却是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目光落在地上那把九环大刀上时,她才突然想了起来。 这大汉,是黑水寨的人。 第13章 问询 黑水寨竟然还有人幸存吗?! 那一瞬间,秦川甚至都忘了眼前这些人刚还拿着砍刀要砍她,都想拖着他们问问傅十二可还安好? 当然,这样的冲动只是一瞬间罢了。回头想想,却是连秦川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傅十二的生死。 或许只是因为曾经那一抹善意?或许是因为傅十二那个灿烂的笑容让人难以忘怀?又或许,只是因为秦川在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傅十二,而她对她也从无恶意,所以便有了传说中的雏鸟情节…… 秦川抿了抿唇,将已经到嘴边的询问又给压了回去。她的目光在齐恒和谢秀云身上扫过,前者的脸上已是黑漆漆一片,难看得紧,而后者却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显然,齐恒要比谢秀云好对付多了。于是秦川没了顾忌,干脆挥了挥手,秦家的那些护卫便默契的将那几个大汉堵上嘴带走了。 齐恒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秦川的一个眼神给噎了回去。最后也只好撇撇嘴,把这事儿放下,只手里的折扇呼啦啦扇得用力。 “人是来刺杀我的,你这般生气做什么?”秦川瞥了齐恒一眼,半点儿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她本来还想端茶喝两口的,结果低头一看,桌子都被劈烂了,桌上的东西自然什么也没剩,于是只好作罢。 齐恒翻着白眼,手中折扇扇动的频率不变:“行行行,皇帝不急太……呸呸呸,反正人是来刺杀你的,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呀?真是好心没好报!” 小半天处下来,就算没有记忆秦川也知道,齐恒这人是真拿秦川当朋友当兄弟的,他这话自然也是真心实意。 对于旁人的好意,秦川向来都是珍惜的。不过碍于谢秀云在旁,她也不好说出黑水寨那番纠葛,于是只好道:“好了好了,你放心,这事儿我自有打算。”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说来齐恒和秦川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都说官商勾结,秦家身为江南首富,必然也是和官府的人有些交情。可以说齐知府在这江州当了几年知府,两家的交情就有几年。不巧,齐知府已经连了两任了,曾经有升迁的机会都没走。 这么些年下来,形成默契的可不止是齐知府和秦哲阳,齐恒和秦川这些小辈也是交情匪浅。如今秦川这番表现,齐恒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她这是有意避着谢秀云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兄弟自然比嫂子重要,更何况这嫂子还没进门呢。于是齐恒摸了摸鼻子,彻底把这话题扔到了九霄云外,又笑嘻嘻的把话题扯远了。 江南天气多变,不多一会儿功夫,窗外的雨又渐渐地小了,直至停歇。 齐恒站在窗边探头往外看了看,天色还有些阴沉,不过一时半会儿雨大约也下不起来了。于是旧事重提道:“秦兄,嫂夫人,雨停了,可要去画舫上小坐一会儿?” 其实雨天游湖也是别有风味的,可秦川天生不喜欢这样压抑的天气,她更喜欢晴空万里,所以也没多想就拒绝了:“天色已是不早了,这雨还不知道晚些时候会不会再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到时候被大雨阻在了船上可就不好了。” 谢秀云没什么意见。倒是齐恒闻言摇着头大呼“无趣”,最后却也没强求,只冲着两人摆摆手就自顾自的跑出了听雨楼。没多大会儿功夫,在烟雨湖边找了艘画舫就钻了上去。 ***************************************************************** 秦川并没有说谎,在听雨楼和齐恒分别时天色确实不早了,她和谢秀云也已经在外逗留了大半天了。顾虑着之后可能还有的大雨,让人雇了辆马车之后,两人便匆匆回去了秦府。 谢秀云自去休息,秦川却一刻没停的跑去了后院的柴房。 门一开,早先刺杀她的那些大汉果然一个不少的都在里面。不过护卫们大约不放心自家“病弱”的少爷和这些危险的壮汉独处,于是一个个都被捆成了粽子。 “你们先出去吧。”秦川往柴房里瞥了一眼,对跟在身边的护卫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站到十步之外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背秦川的话,于是一个个犹豫着都退远了。 “砰”的一声,秦川把柴房那破门给关上了,回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傅十二可还好?” 大汉们前一刻还准备面对严刑拷打或者各种报复,谁知扭头就听见了这么句话,一时间都有些发怔。不过回过神来之后,却也没人会回答秦川的话,一个个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各种唾骂,却唯独不提傅十二一个字。 秦川眯着眼,目光在这些人身上缓缓扫过。曾经在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气势自然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于是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这些大汉们唾骂的声音便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到了最后,柴房里再度恢复了早先的宁静。 “傅十二在哪儿?”几乎是肯定的语气,秦川眯着眼如是说道。 被秦川那双眼睛看着,大汉们只觉得心惊肉跳。从未感受过的恐怖威压让他们手足无措,但哪怕汗透重衣,他们也咬紧了牙冠,一个字都没说。 秦川又把这些人看了一遍,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转念一想,便也不追问了,恐怖的威压一收,又成了个病弱无害的翩翩公子,转身就出了柴房。 一出门,秦家护卫队的队长已经站在外面了,见状忙迎了上来:“少爷。” 秦川略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而吩咐道:“派人去查查这些人之前的行踪。如果发现他们还有其他同伴,也别打草惊蛇,直接回报便是。” 能在秦家做到护卫队长的人也是人精,也不用秦川再多说什么,他便知道知道自家少爷对这伙人的态度了。当下便领命而去,临了还没忘记吩咐其他护卫,将那些大汉看管好……当然,也只是看管。 秦川见他明白,也是松了口气。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一边在心里感慨着权钱的好处,一边慢慢踱步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傅十二,没想到,竟还有缘再见吗? 第14章 熟悉 傅十二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入目的便是头顶那半旧的帐顶。 她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尚带着几分迷茫。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昏迷前的场景记忆犹新,陌生的环境让她深感不安。 下意识的,傅十二打算撑起身子来查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可惜还没等她有什么大的动作,仅仅只是动了一下身子,便也感觉到了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 那感觉就好像……被人一箭穿心。 剧烈的疼痛让她再难分身去想其他,傅十二也不敢再乱动,只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希望能缓解疼痛一般大口的呼吸着。良久,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吧?即使是当初那一箭射入胸口时,也是茫然和无措居多,再后来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疼痛的感觉甚至也没来得及过多的体会。 想到这里,傅十二略微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一丝苦笑。 又等了一会儿,剧痛的感觉渐渐散去,可之前的体会却着实不怎么美好。傅十二也不敢再想着起身了,便只小幅度的侧了侧头,在不牵动伤势的前提下,开始观察起了所处的环境。 小小的一间屋子,半旧的床、半旧的桌椅、半旧的衣架便是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家具了。傅十二虽然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里应该是一家十分寻常的小客栈。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陌生的,破旧的小客栈里?!傅十二满心的疑惑,可惜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想要询问也找不到对象。 这屋子实在太小,一眼扫过便可以尽收眼底。傅十二费力的侧着头看了一眼,没有过多的发现便也收回了目光,重新把脑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好。 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吧?傅十二略微放了点儿心,开始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儿来。 她记得,当时是在路上遇到了山贼,之后她在混乱之中跌倒撞伤了头才晕倒的吧?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她这是被救了吗?可是秦安去了哪里,她又为什么会胸口受伤,还独自一个人躺在这破旧的小客栈里? 满心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傅十二仔细回想,却越想越迷糊。然后没多久,因为伤势过重,她便再次昏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 一个白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散落在了客栈略显破败的木窗上。在天色暗沉下去之前,傅十二再次醒了过来,这次却是被渴醒的。 她侧过头看了看,屋子里仍旧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只好把目光落在了屋子正中那张桌子上的茶壶上。看看距离,不过四五步罢了,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喝到水,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犹豫了一下,傅十二试着开口叫道:“有人吗?来人啊……” 许是过于虚弱,也或许是缺水严重,傅十二的声音低哑得连她自己也听不太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客栈屋外不可能有人,就算有人守着,大约也是听不见的。 喊了两声之后,傅十二就放弃了。她显然知道这样的音量无济于事,恍惚间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干渴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除了想喝水,她却也没有想太多。 躺在床上喘了两口气,傅十二倒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她试探着动了动手臂,还好,手上没受伤,而且基本上不会牵扯到胸前的伤势。于是抬起手,动作缓慢的将身上盖着的那床破旧棉被给掀开了,再试探着撑起身子坐起身。 许是因为她足够小心,虽然身体仍旧虚软无力,却到底是没牵动了伤处。足足花了半刻钟时间,傅十二终于还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然后没等她喘口气休息休息,整个人便是一呆——她无意中低了头,身上是一件略微有些发黄的白色里衣,胸前的位置有着明显的凸起…… 目瞪口呆的在床上呆坐了半晌,傅十二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好半晌,她才抬手似乎准备摸一摸,谁知一抬手,便又发现了不妥。 这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看着也算漂亮。可无论是那偏小麦色的肤色,还是指腹掌心那些微的薄茧都明确的告诉了她,这不是她那双保养得宜,白皙纤细,只用来拿笔的手! 这身体有些不对!或者换句话说,这具身体根本不是她的!!! 一瞬间,傅十二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借尸还魂?!!! 可是之前明明是重生回去了自己的身体里的,她正筹谋着打算改变轨迹,好好的重活一世呢,为什么又会出现借尸还魂这种事? 难道……她又死了?在遇到山贼的时候一跤摔死了?!!! 虽然有些不靠谱,不过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傅十二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便只能让自己接受这个解释。只是想一想,却是满心复杂,脸上的神色也是变幻莫测,似笑又似哭。 她都好好地准备重活一世了,现在这又算什么啊? 她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候?魏朝还是梁朝?秦家还在吗?谢家还在吗…… 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大堆的问题,让傅十二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不过缓过神之后,她却也明白,当务之急却不是想这些,而是该面对现实! 首先,她要喝到水。其次,她得养好伤。最后,她得弄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份。 总的来说,傅十二还是个冷静而有条理的人。虽然打击有点大,不过给她一点儿时间之后,她还是能缓过来的,毕竟连重生都遇到过了,再来个借尸还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傅十二终是冷静了下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抬头看了看桌上的水壶,还是将目前的唯一目标订在了走过去喝水上。 双脚移到床下胡乱的穿上鞋子,扶着床架慢慢站起来,抬脚却有如千斤。傅十二小心的捂着胸前的伤处,柔软的触觉让她的表情很是微妙,但这时候却无心想那么多,她的目标只是几步之外的那只水壶…… 一步,两步,三步…… 因为受伤的原因,傅十二步子迈得极小,费了半天的力气也不过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可是即便如此,虚汗也已经浸透了她后背的衣服和额前的碎发,脸色更是苍白。 此时此刻,傅十二觉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大约就是那只水壶了。她抿了抿唇,咬着牙再次抬脚迈步,可是身体的虚弱却让她脚下突的一软,接着整个人就跌倒在了地上。 胸前的伤口似乎终于裂开了,捂着伤口的手上感觉一片温热粘腻,剧烈的疼痛让傅十二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意识也渐渐地离她而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然后一个带着熟悉气味的怀抱将她拥了起来。她似乎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紧接着,那个拥着她的人将她抱了起来。 傅十二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视线已经无法聚焦。她在那人怀里抬头向上看,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再向上看那张脸,恍惚间似乎有些熟悉…… 第15章 带回 秦川没有想到,自己和傅十二还有机会再见面。秦川更没有想到,再见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竟会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快去准备马车。还有,把夏郎中接到府里去。”秦川一个健步冲进了屋子,将瘫倒在地上的傅十二扶了起来,一眼便看见了她胸前的那片殷红,吩咐完又补了句:“不要惊动其他人。” 跟着秦川来的秦平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扭头去吩咐同行的护卫。 秦家的下人大多都是极有眼力的,虽然不明白自家少爷和这个受伤的女子之间是什么关系,却也绝不好奇八卦。秦平一吩咐,两个护卫便分别跑了出去,因为不缺钱,几乎没怎么等,马车便已经准备好了。 秦川看了看似乎已经昏过去的傅十二,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让护卫接受。她一手揽在傅十二的背上,一手穿过她的腿弯,略一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 等在外边的秦平和秦家护卫们见状,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那从不与人亲近的少爷竟然主动抱人了,更因为秦川那众所周知的病弱身子居然真的有力气能把人抱起来! 秦平看着有些忧虑,也不知道是担心秦川累着,还是担心秦川一个抱不住把人摔了。于是难得的在秦川出来时多嘴说了一句:“少爷,让护卫们帮着把人抱下去吧。” 秦川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虽然没说什么,也不曾刻意释放威压,秦平却仍旧被看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说什么。 秦平都不敢说了,护卫们的嘴巴自然闭得更紧。等到秦川抱着人当先走了出去,剩下的人才面面相觑了一阵,不过仍旧不敢有什么交流,对视一眼之后便都抬腿跟上了。 ***************************************************************** 铁卫军追入五龙山脉那一天,傅十二其实并没能逃过一劫。 当晚她和秦川一起出去打猎,却因为效率太高而秦川又太过沉默,所以回去的时候比其他人早得多。不巧,刚走到营地附近便看见了铁卫军的人正和山寨的人厮杀,山寨里的那些老弱妇孺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傅十二见状自然没二话,抽出挂在腰间的短刀就冲了上去。又一阵厮杀过后,黑水寨的人全军覆没了,傅十二也被人一剑刺入了心口,倒在了一堆尸体中。 秦川遇见的那几个人,其实都是当晚出去打猎的。因为这些人走得比较远,山林之中又被遮挡了火光和声音,所以当时并没有发现营地里的事。等到一行人满载而归的时候,看见那一片狼藉,一个个却都傻了眼。 其后这些人的悲伤愤怒且不要说,却说他们在收尸的时候发现了傅十二的尸体,本来都准备埋了的,谁知竟意外的发现她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傅十二在山寨中的威信和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这些人见她还没死,欢喜庆幸之下自然是要把她救活的。于是匆匆的给山寨的人收了尸之后,他们便下山去找郎中了。 黑水寨其实距离江州城不远,山寨附近只有一个小村庄。村里的郎中医术不行,给傅十二包扎了伤口之后也只是勉强的吊着命,想要把人救活却是无能为力。 说起来黑水寨的那些人虽然是山寨,却也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见村里的郎中医术不行,气急之后骂几句打两拳也就算了,一行人抬着门板做的担架,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夜就抬着傅十二去了江州城求医。 一行人最终在江州城南的一家小客栈里落了脚,花光身上的钱请了有名的大夫来给傅十二疗伤。江州的大夫倒是比村里的大夫好上了许多,可是药用了不少,傅十二的伤势眼看着是稳定了下来,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睡不醒。 秦川遇袭那天,黑水寨的人因为身上的钱都用光了,正在外面溜达着找活儿干。她和谢秀云带着家丁护卫,一路招摇的往听雨楼走时,正巧就被黑水寨的人看见了。 如果是黑水寨的其他人,或许并不认识秦川,但那日去打猎的人却都是见过她的。此时再见,心里不禁有些奇怪,再向周围的路人询问一番,他们心里边大致有了猜测。 秦川是江南秦家的少当家,他们之前最后一次动手就是抢了秦家的商队,所以秦川会出现在山寨里肯定是因为大当家把人掳回去的。那么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那些突然出现在五龙山脉里屠了山寨的人,肯定都是秦川找去的,他们的大仇人就是秦川!!! 所有人的下意识的忽略了当时傅十二对秦川的态度,或许在他们心中,那只是因为秦川太过狡猾,骗过了他们大当家也说不定。总之,他们决定要报仇。 并没有什么详细的计划,一群莽汉回客栈拿了大刀就去听雨楼砍人了。于是所有人被擒,于是傅十二醒来时周遭一直空无一人,于是秦川顺藤摸瓜找了过来…… 幸或者不幸?这还真说不上来。 秦川抱着傅十二坐在临时找来的马车上,这马车自然比不上秦家的车,不过走在江州城内平整的青石板路上,倒也不显得颠簸。 傅十二已经彻底昏过去了,秦川略微检查了一下之后,十分肯定。她小心的查看了一下傅十二的伤口,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处再次崩裂了,她临时出门身上自然没带药,看着那殷红的鲜血呼啦啦的往外流,心中不禁一阵焦躁。 就因为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了你,所以就欠了你的吗?! 秦川有些无奈,不过她也不是喜欢自我纠结的人,所以略一沉吟之后,便抬手按在了傅十二的伤口上。淡淡的蓝色光芒闪过,异能的能量开始侵入傅十二的伤口。 水系异能本就由着治愈的效果,虽然比不上光系异能,但也聊胜于无。虽然目前秦川的异能等级低得吓人,但她原本的异能等级极高,对于异能控制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此时临时用来疗伤倒也勉强可行。 “哒哒”的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响起,枣红色的骏马四蹄交叉不断向前,晃晃悠悠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秦府的大门前。 马车停下的那一瞬间秦川便收回了手,再看时伤口的血自然已经止住了。薄薄的一层血茄附在伤口上,竟是和傅十二之前修养了多日的效果相仿,仿佛从未有伤口崩裂的事情发生。 秦川长长的吐出口气来,原本近日里已经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再次苍白了下来。异能消耗有些过度,但她也没在意,只是坐着稍微缓了缓,便抱着傅十二下车了。 果然,护卫们听话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秦川省了麻烦,干脆抱着傅十二直接回去了自己的院子,却没注意到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都拿着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 第16章 惊诧 傅十二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景物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自然,她已经不在那个破败的小客栈里了,昏迷之前看见的那些并不是幻觉,她应该是被人接走了。而眼前这一切…… 闭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傅十二悚然而惊——这里的确很熟悉,可不就是她家吗?!而且还是在她的院子里,只是这屋子是备来待客用的,当年她从未有过什么需要留宿的客人,所以这屋子也一直荒废着,以至于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皱着眉,带着些许疑惑,傅十二再次举起手仔细看了看。确定还是之前醒来时看到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却根本不是自己的!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已经借尸还魂了,那么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十二很想找个人来问问,这里既然是秦川的院子,自然不可能像在客栈一样没人。不过还不等她行动,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傅十二很熟悉。那个提着药箱穿着灰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是她以前的专属医师,江州城的名医夏衍夏郎中。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傅十二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 夏衍提着药箱进来时,一抬眼就发现了病人已醒,继而就对上了对方那迷茫又复杂的目光。莫名的,有些熟悉,细看却又想不出头绪,最后也只得将这一份怪异的感觉压下。 “姑娘醒了,感觉可还好?”夏衍缓步走到傅十二的床边,随手将药箱放在了一旁,一边问着一边伸手为傅十二把起了脉来。 夏衍并不知道傅十二的身份,他不过是个郎中,受人之托来帮忙治病疗伤的。把了脉,确定对方伤势恢复状况良好,便也安心了几分,暗自点了点头。 傅十二看着夏衍却是满心的复杂。算算时间,她也有好几年没见到过夏衍了,当年离开了江州城,夏衍不愿意跟着她一同离开,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后来好不容易重生了,却是重生在蕲州,别说夏衍了,就连亲爹亲妈她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突然想起了什么,傅十二开口问道:“夏郎中,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夏衍听到她的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昏迷了不少时间,于是摸着胡须笑道:“姑娘也认识夏某?夏某也不知你昏迷了几日了,不过今日已是五月十三。” 五月十三?哪年的五月十三啊?! 傅十二有些迷糊,不过她现在急于确定时间,又难得见到一个熟人,便也顾不得古怪不古怪了,开口再问:“那现在是何年?” 果然,夏衍看她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自信,自然看得出来这姑娘昏迷过不断的时间,可是这时间再长,也不可能论年算吧?何况依他所见,这位昏迷的时间怕是连一个月也不会有。 不过终究,夏郎中还是好脾气的回了话:“现在是天佑十七年。” 天佑十七年……五月十三?! 傅十二眸光微动,脸上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一瞬间似悲似喜——还以为生生错过了,没想到竟只是隔了短短十余日。 此时此刻,爹娘还在,秦家还在,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至于秦川……就算不在了,可只要看到还能看到这些人,她便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夏衍看着傅十二脸上神色变幻,虽觉好奇,却并不多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对方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没过多久,对方果然也平复了下来。 傅十二抬眼就对上了夏衍难得一见的好奇目光,念及自己之前的失态,一时也有些赫然。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习惯性的拿着转移话题来缓解尴尬:“多些夏郎中了。另外郎中可否告知,在下现在身在何处?” 傅十二的小心思并没有逃过夏衍的眼睛,他微觉好笑,这小姑娘的习惯竟是和秦家那位小少爷一样。不过也没多想,就随口回道:“这里是秦府,是秦家公子带姑娘你回来的。” “轰隆”一下,傅十二只觉得脑袋里突然就炸开了!!! 秦家公子?秦家的公子可就只有秦川一个,虽然是个女公子。她明明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听秦川早夭的噩耗了,结果夏衍居然告诉她,秦川还好好的,而她还是被秦川带回来的!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夏衍实在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随口回了几句话而已,为什么这姑娘总是一副遇到晴天霹雳的表情?他见状也有些忧虑,毕竟思虑过重可是会影响身体恢复的。 不过不等夏衍再说写什么来打断傅十二的思绪,就听见房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两人闻声回头,却是秦川满脸疲惫的迈步走了进来。 “夏郎中,今日如何……咦,傅十二,你醒了?!”秦川进门时习惯性的开口问道,谁知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就发现床上那人已经醒了过来,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呢。 看着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大抵没人能有这种体会。此时的傅十二却只觉得一片茫然,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虚幻,只定定地看着秦川,忘了反应。 那目光大概太过灼热了,以至于秦川都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倒不是没被人用这样灼热的眼神看过,只是这眼神来自于傅十二,却显得有些奇怪了。毕竟当初在黑水寨时,这人对自己虽算不上不假辞色,却也算是冷淡的了,怎么突然就拿着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一丝疑惑浮上心头。秦川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开始走神的傅十二,随即扭头问夏衍道:“夏郎中,傅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夏衍原本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两人看呢,冷不丁的被点名问到,也是愣了一下才道:“秦公子放心,只要好好休养上月余,便也无什么大碍了。只是目前来说,傅姑娘还需要静养。” 秦川闻言,原本微蹙的眉头放松了少许。她冲着夏衍略一拱手道:“如此,便有劳郎中了,秦川在此谢过。” 夏衍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秦公子客气了。既然傅姑娘已经醒过来了,那夏某就另开张药方再用药吧。想来两位还有话要说,夏某就先告辞了。” 秦川再谢:“多谢夏郎中了,一会儿我就让秦平去拿药方和药。” 夏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拎着药箱走了。 待人走出大门,顺带着还体贴的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了秦川和傅十二两个人后,秦川这才有空细细地打量起床上那人来…… 第17章 默契 眼前这人有些不对劲。 这是秦川看到傅十二之后的第一感觉。并没有什么证据或者说法,仅仅只是直觉而已,可越是如此,却越是让秦川相信并且重视。 直觉这种东西并不是虚幻或者不存在的。相反,有些时候它的准确性还要更胜过其他的感官或者理智判断,尤其是对一些特殊人群而言,这一点更是不容忽视。 秦川身具异能,又曾经是末世里的强者。在末世时,直觉这种东西不知道帮她躲过了多少次危险,又救过了她多少次命,所以此刻她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可是相信了又能如何?秦川用探究的目光将傅十二上下打量了一遍,却见这人除了对着自己怔怔出神之外,压根没有其他的反应。 这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啊! 抿着唇略想了想,秦川主动开口:“傅十二,你的伤势可好了些?” 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出现,还拿着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嗓音对自己说话,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诡异。好在傅十二经历的事情够多,听到秦川的声音后就迅速回神了,然后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点了点头道:“好些了,多谢。” 这冷淡的样子倒是和当初没什么区别,看来之前那灼热的目光大抵是自己的错觉了。傅十二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这短短的一句话五个字,让秦川略微放下了一些戒心。 在末世,秦川其实是一个绝对谨慎的人。“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句话也不是说说的。只是如今这环境太过安逸,再加上她对傅十二本能的有些好感,这才放松了警惕。 秦川想了想,心里到底还是保留了些,只道:“黑水寨的事儿我也不好解释什么,不过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吧。有我在,总不会让你有事的。”却是只字不提那些被抓起了的莽汉。 傅十二并没有秦川的好运,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所以并不知道什么黑水寨,更不知道秦川手里还有黑水寨那帮作死的莽汉。当然,就算她有继承记忆,也不会知道黑水寨那些人被秦川抓了,毕竟之前她一直都处于昏迷当中。 于是听了秦川的话,她抱着谨慎的原则,只是拧着眉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两人也没觉得不自在,倒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秦川仍旧是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傅十二也隐隐有些察觉,只是看着秦川眉宇间的那丝疲惫,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问道:“最近可有事忙碌?” 秦川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傅十二会突然这么问。不过回神之后,她便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天生的笑脸看上去却有些似笑非笑的感觉:“没事,你安心养伤就好。” 没事?怎么会没事!秦川最近都头疼死了,她是天生的武者,可以应付一切危险,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别说管理秦家这诺大的一个家业了,就是简单的提笔算账也是不成的——记忆里的秦川有着一笔好字,但她压根不会用毛笔啊!而且这个世界的字她也不认识,如果不是有秦川的记忆,她得变文盲! 这猛地一下接手了秦川的身体,连带着她的身份和责任也一并接过,她现在除了悲催的偷偷练字之外,也就只能努力的挖掘记忆——把前世秦川解决问题的方案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然后不管不顾的照做。反正这些事秦川也遇到并处理过,总算能暂时蒙混过去。 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用脑过度,能量透支,别说异能有什么进展了,就连修复身体的进度也缓慢了下来。在秦川看来,这简直不能更苦逼了! 对于秦川这张脸,世上大约不会有人比傅十二更加熟悉和了解了。所以即使秦川自认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她那一脸的苦逼也没能瞒过傅十二的眼睛。 说实话,看着自己那面瘫脸做出这样的表情,那感觉还真是……微妙。 莫名的感觉有些好笑。此时的傅十二也想开了,她并没有在眼前这人身上看到半分恶意,也看出了她并非奸邪之辈,那么索性就暂时把她当做是另一个自己吧——毕竟属于秦川的命运并不顺遂,她也没必要深究是不是有人夺去了她的身份和命运。 话说回来,傅十二从来没见过自己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过如果细想一下,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有这种苦逼的感觉……嗯,找到答案了,曾经的自己每每想到谢秀云,大抵便会产生这种感觉。虽然对于这位谢小姐,她至今也算不上如何怨恨,但敬而远之却是必须的。 不过这样一想,天佑十七年的五月,谢家的这位大小姐好像还真的是在江州呢。如果事情没有改变的话,那她现在应该就在秦府里住着,也难怪秦川会是这般模样了。 傅十二自以为了解了真相,但如果秦川知道她所想,肯定得嗤之以鼻——谢家那位三小姐,可从来没被她看在眼里过,她早晚能找到机会把这个一定会红杏出墙的媳妇甩了的。 相见至今不过盏茶功夫,甚至连多余的交流也没有,不过这两人却都选择了暂时放下疑虑。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信任。 简单的看望交流过后,秦川并没有久留。傅十二需要时间来理清思绪,而秦川显然是认识这具身体的,她并不想暴露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留她。 等到秦川离开之后,傅十二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当年的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说过之后,自己倒是忍不住摇头一笑——她现在也不需要板着张脸装严肃了,该笑就笑的感觉倒也不错——笑过之后,傅十二开始仔细思量起了刚才从夏衍和秦川的话语中可以提取到的,关于这具身体的信息。 夏衍的话里并没有什么重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秦川和这具身体认识,而且交情似乎还不错。否则以秦公子的性子,是不可能亲自带人回来,还安排在自己院子里的。 可惜傅十二仔细回想了一遍,也没在记忆里翻出这么个人来,于是只好作罢。倒是秦川的话里还有些值得注意的重点,比如这身体的名字应该叫做傅十二,再比如说这具身体和那个什么黑水寨有关。 联系自己昏迷受伤前的状况,傅十二很快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这具身体和劫道的那伙山贼有关,说不定就是那个山寨里的人! 当然,此时此刻的傅十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身体何止是和山贼有关啊,这身体压根就是个山贼,而且还是个山贼头子! 第18章 晚了 秦川和傅十二的第一次见面可谓是波澜不兴,平静得出人意料。也因此,秦川并没有将太多的心神放在这上面,而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目前必须要攻克的难题上。 比如说练字,不仅要习惯毛笔写得好看,还得将原主的字迹模仿得十成十。再比如说,她要学会看账本,要学会经商,要学会决策,要学会处理一系列意外状况。总之是忙得不得了,以至于连去看望傅十二也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不过秦川没把注意力放在傅十二身上,却不代表旁人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秦川大晚上抱着个女人回来,还安排在了自己院子里的事儿,自然瞒不过秦老爷也瞒不过秦夫人。不过这两人知道她的身份,倒是没有多想,只派人来问了一声,得了一句“朋友落难”之后,两人便也不多过问了。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地方都不会缺少八卦的传播。即使秦夫人治家甚严,也不可能杜绝八卦和传言的流传,所以没过多久,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少爷抱着个女人回来,还安置在了自家院子里的事儿了。 当然,这八卦没外传。不过不外传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因为府里就还有外人在呢。 墨香风风火火的跑回了暂居的小院,一脚踏进院门就看见了自家小姐正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一脸悠闲的看着书。顿时一跺脚,冲了过去:“哎呀小姐,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儿看书啊?!” 谢秀云这几日过得很是悠闲。秦家的少当家忙碌非常,自然不可能时时陪在她身边,而她本人也不喜欢长时间的和个陌生异性相处,如此便也乐得清闲。没事就待在自家的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也是极好的。 突然见着墨香这般没分寸的模样,谢秀云不禁微微蹙了眉,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悦,开口问道:“墨香,你怎的这般模样?究竟出了何事?” 看着谢秀云微微蹙起的眉头,墨香便知道自家小姐不高兴了。在府里的时候谢秀云还会纵着她们这些下人,但在外面她们的表现也代表着谢家的家教礼仪,谢秀云可从来不会放纵。 缓过神来的墨香心头“咯噔”一下,脸色都白了两分。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可想到刚才无意中听见的话,又忍不住开口急道:“小姐,出事了!刚才我去厨房拿点心的时候听见厨房的下人在议论,都说……都说秦公子前两日抱带着个女人回来,还安置在了自己院里。您说这算什么事儿啊,小姐您现在可还在秦家住着呢,他就打算金屋藏娇吗?!” 越说,墨香越气愤,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谢秀云也顾不得再计较她之前失礼的小事儿了,反而蹙着眉沉思了起来。 在来江州之前,谢秀云是打听过秦川此人的风评的。当然,定亲之前谢家也曾仔细调查过他。当时得到的结论都是:洁身自好,年少有为。 虽然名不副实这种事时有发生,但谢秀云还是挺相信自家的消息网的。既然问也问过,查也查过,那么即使稍有偏差,也不可能偏差到这个地步。 除非有什么意外,又或者那个女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谢秀云本就聪慧,不过片刻功夫便想到了这许多。不过想到这里,她倒对那个被秦川带回来的女子产生了点儿兴趣,如果可以,她却是想去见见的。 墨香却是没有谢秀云这般的玲珑心肠,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差点儿气炸了肺,此刻见着自家小姐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便是更着急了:“小姐,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儿啊!这秦公子再怎么说……再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姑爷,您可不能不去看看啊!” 对于墨香的话,谢秀云不以为意,但她最后那句“不能不去看看”,却是正中下怀了。于是略一思量之后,谢秀云站起身把手里的书往椅子上一放,便决定亲自去看看。 墨香见状自然欢欣鼓舞,连忙跑到前面引路去了。 ****************************************************************************** 晌午十分,锻炼完身体之后的秦川正锁了房门在屋里练字。有原主的记忆再加上这身体本身的记忆,她上手得很快,不过短短几日便也勉强能拿出来见人了。虽还远不如原主,但好歹也不算是狗爬字了,这就是巨大的进步! 因为这字不能让人看见,秦川都是写一张毁一张,也算是一面练字,一面练习异能了。正写着,却听书房外一个脚步声匆匆而来,打破了这一片平静。 “少爷,少爷,您快开开门,谢小姐来了!”来人正是秦平,他向来沉稳的声音略显慌张。 秦川闻言笔下一顿,多余的墨汁浸染了雪白的宣纸,这字便也算是毁了。她略微挑了挑眉,却是没在意这字,倒是有些好奇起那位宅了许多天的谢小姐,为什么突然造访了。 放下笔走过去开了门,秦川抬眼便看见秦平那一脸的着急和慌张,忍不住开口道:“谢小姐来就来了,你慌些什么?”顿了顿又问:“她来有何事?” 秦平这时候却是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一把拉了秦川的袖子就往外拖:“少爷您快跟我来吧,真出事儿了!那谢小姐她不是来找您的,她是来找客房住着的傅姑娘的!” 秦川的心里倒也没什么尊卑有别的观念,从善如流的跟着秦平往外走。只是她心里很有些奇怪:“来找傅十二的?她认识傅十二吗?!” 秦平听得直翻白眼,如果不是身份有别的话,他简直恨不得使劲儿敲敲他家少爷的榆木脑袋。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解释:“谢小姐自然不认识傅姑娘,她是听了府里少爷您金屋藏娇的传闻才过来的。” 这说法倒也算是婉转,但其中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便都该听出来了。秦川的情商虽然略低,但智商却是毋庸置疑的,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一时间竟是哑然。 金屋藏娇什么的,能不能更不靠谱一些啊。她和傅十二居然会被人这样误会,她和傅十二居然能被人这样误会,这还真是…… “好笑”两个字终究还是没往下接。秦川回过头又想了想这件事,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不过想想谢秀云和傅十二对上会是个什么效果,秦川是一点也不想看见的,于是脚下的步子猛地加大了几分。 秦平原本是拉着秦川的衣袖拖着她往前的,冷不丁秦川加快了脚步,倒是把他落在了后面,弄得像是他被人拖着往前似地。 两人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匆匆赶到时,谢秀云已然在客房里坐着了。 第19章 再见 傅十二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谢秀云再次见面。虽然她其实并不怨恨,但对于这个人,她其实是不想再见的…… “喂,那个谁,我家小姐和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墨香瞪着眼,一脸愤愤的看着傅十二,那目光,简直就像是正室捉奸抓到了小三儿。 傅十二为自己的脑洞默了一下,然后微微垂下了眼眸,沉声开口:“抱歉,在下刚才走神了,不知这位小姐所为何来?” 谢秀云看着傅十二,一时间却没有答话。虽然傅十二掩饰得很好,可是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谢秀云却是没有放过的。那情绪太过复杂,谢秀云并不十分明白,不过有一点她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眼前这个人认识自己! 仔细回想了一番,却依旧没能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把眼前这人翻找出来,谢秀云微微蹙起了眉头,想得却是越发的多了。 相较于谢秀云的心思深沉,墨香这个小丫头显然就要单纯直白得多了。她一眼瞥见自家小姐皱了眉,本能的便觉得谢秀云是恼了这人的不识好歹,于是主动开口道:“我家小姐可是和秦公子定了亲的,不管你是谁,别乱打主意,想自家不该想的!” 得了,还真不是她多心,眼前这两位还真是来捉奸的?! 傅十二扯了扯嘴角,那种诡异的微妙感再次浮上了心头。她单手扶额,向来情绪内敛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无奈:“姑娘你想多了。我和秦公子只是……朋友罢了。” 墨香拿眼瞥着她,显然不太相信。秦川的身份她自然知道,即使是商贾出身,但也是百年世家的公子,而且还是家中的独子,又年少有为,未来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就这条件拿出去,放哪个女人身上会不动心?更何况眼前这人可都住到秦公子的院子里了! 张了张嘴,墨香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两个脚步声匆匆而来。她扭头一看,却是秦川和秦平已经过来了,于是只能将已经到嘴边的威胁又给咽了回去。临了也只得恨恨的瞪了傅十二一眼,权当是警告了。 秦川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室微妙的沉默。然后不等她说什么,谢秀云便先开了口:“你来了。”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有种莫名的熟稔,仿佛一切不需多言。只三个字而已,两人间的距离似乎瞬间就被拉进了许多,而其他人又被不动声色的排除在外了。 末世而来的秦川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心机,她的出现和存在也不是为了勾心斗角,而是直面危险。所以此时此刻,即使她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也想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到了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秀云浅浅一笑,脸上带着些淡淡的温柔:“没什么,只是听说四郎这里来了客人,所以过来看看罢了。左右秀云在秦家也是无事,四郎近来又如此忙碌,若是可以,秀云倒也能帮四郎招呼一下客人。” 秦川眨眨眼,也听出了些味儿来。谢秀云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婉约客气,但其实是在隐隐的昭示主权,无论这行为是否出自她的本心,态度却已经是十分分明的了。 傅十二闻言,目光却是一闪,似笑非笑的看了秦川一眼。倒不是存了什么调侃的心思,毕竟秦川也是她自己。她这似笑非笑,纯粹就是为了谢秀云。 对于谢秀云,傅十二的确是没存什么怨恨的,但同样的,她半点好感也欠奉。不是因为最后她看上了别人,自己还死于那个情夫之手,而是因为她纯粹不喜欢谢秀云这个人。 按照世家规范培养起来的大小姐,一举一动仿佛都是照本宣科。在她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比家族更重要,哪怕是她的性命,哪怕是她的爱人。她可以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未来也可以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的爱人。 傅十二可没忘记,四年之后的魏子祁可也算是崭露头角的一代人杰。而且这人野心不小,际遇非凡,又有逐鹿天下之意,可惜却偏偏对谢秀云倾心。 若有一日,魏子祁和谢家对上,会是什么结果傅十二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要么谢秀云劝服他放弃天下,要么谢秀云背叛他,让他一败涂地。那个男人,对谢秀云可是真心。 秦川自然没有傅十二那么了解谢秀云,但无论是从记忆还是从直觉上来说,她对这个女人也没太大的好感。原因无它,不过是感受不到半点儿真心罢了。哪怕她的脸,她的眼睛都在笑着,可秦川也直觉那笑意并非发自内心。 对于这样的人,本性尚算耿直的秦川自然喜欢不起来。不过此刻谢秀云笑意盈盈,她自然也不好冷脸相待,只得道:“还是秀云细心,不过此事倒也不劳秀云费心了。十二她有伤在身,只是在府上暂住修养,也不能做些什么,静养就好。” 谢秀云闻言,眸光略微一闪,脸上倒是一脸的担忧:“竟是受伤了吗?!我那里还有些许紫玉膏,若是外伤倒也可以一用。” 紫玉膏是谢家祖传的外伤灵药,因炼制所需药材十分少见,所以本身也是十分尊贵的。除了上贡给皇室少许,也就只有谢家的嫡系子弟才能有一些防身,轻易也是不会用的。 不得不说,谢秀云拿着这东西出来收买人心,倒也是下了血本的。只是无论是秦川还是傅十二,显然都不可能轻易领了她这份情。 这不,秦川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傅十二倒是先开了口:“谢小姐客气了,在下的伤势已经好转,想来再修养一段时日便也该大好了,实在无需用这样珍贵的药物。” 这话自然是客气的,傅十二胸口那处可算得上是致命伤,距离心脏也不过是偏了少许,哪里是那么快就能好得了的?据夏衍保守估计,起码也得卧床静养两三月。有了紫玉膏自然是事半功倍,但欠的这份人情,无论是让她自己还,还是让秦川还,显然都不划算。 傅十二话音落下,谢秀云还浅笑着没说什么呢,墨香却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真不识好歹!” 当然,她的声音极小。可惜在场的除了一个普通人秦平,无论是异能在身的秦川,还是身负内力的谢秀云和傅十二都是能听得清楚的。 谢秀云并不知道秦川和傅十二是否听到了,但她的脸色却是兀然一变。虽只一瞬便又调整了回来,却是无心久待了,最后只道:“既如此,那秀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若是哪日姑娘有事,也自可让人去寻我。” 又随意寒暄了两句,谢秀云便带着墨香离开了,只是一出了秦川的院子,她整张脸便沉了下来…… 第20章 催婚 “那位谢小姐,你还是……当心一些吧。”看着谢秀云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傅十二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 对于谢秀云,因着有原主前世的记忆,秦川从一开始便是有着两分防备的。不过此时此刻听了傅十二的话,却是让她误会了,便只撇了撇嘴道:“你我本来就只是朋友,她不过是误会罢了。清者自清,有什么好担心的。” 傅十二闻言却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怪怪的,却没再说什么。 秦川见状,自然也懒得主动找什么话题和傅十二聊天。她最近确实挺忙的,早起要锻炼身体,然后抽空练字,再然后看那些让她头疼的账本,下午要见一些铺子的掌柜听他们汇报,有时候还得亲自去自家铺子看看,晚上还得锻炼异能,整一天时间都是安排得满满的。 见傅十二似乎没什么要对她说的,秦川便道:“夏郎中说你需要静养,其他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好养伤吧。”顿了顿,又道:“看你这样躺在病床上,其实真挺不习惯的。” 这话傅十二不好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秦川和傅十二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于是只能点点头,模棱两可的道:“你放心便是。” 说来秦川和傅十二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如果不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好感,秦川其实压根懒得管傅十二的死活。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两人间的关系已变得亲厚起来,所以听了这话,秦川便也不多问了,只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 之后的日子秦川果然忙得脚不沾地,无论是傅十二还是谢秀云,却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谢秀云倒也识趣,除了那一次风风火火的跑来之外,便再没来过傅十二这里,便是那义愤填膺的小丫头墨香近来在秦家也收敛了许多。 傅十二不管这些,只关上房门专心养伤。许是秦川那日输入的异能起了作用,她的伤口愈合速度却是比普通人快了许多,待到时间进入六月,她便也能自己下床走动走动了。 当然,大半个月的时间对于秦川来说也不是一无所获的。比如说她终于能将原主的字模仿个七八分了,再比如说她已经习惯了那些用魏国文字竖着记录的账本,再再比如说她已经将原主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全部挖掘出来,自觉可以暂时应付最近会发生的各种问题了…… 就在秦川再次把日常计划重心放在改造身体恢复异能上时,带兵去忻州剿匪的谢建业回来了。事情也果然如他和秦哲阳所说一般,刘敢当一群人不过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 忻州剿匪之事已毕,回程时自然不存在贻误军机之类的问题了。于是这次谢建业带着铁卫军回来,便命铁卫军在城外驻扎,然后安心的在江州秦家暂住了下来。 自然,谢建业的暂住不是没有目的的。有句话叫做长兄如父,所以他此行带着妹子过来,其实是为了和秦哲阳商议两家联姻之事的。只是之前匆匆而去,没来得及提罢了。 “小川如今年已十八,舍妹去岁也已及笄。家父的意思是,谢秦两家已当结成秦晋之好了。”在给谢建业准备的庆功宴上,他如是说。 话音落下,秦川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人催婚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而且这身体才刚满十八就被人催婚,让她不禁有种怪异的感觉。 偷偷的抬眼往身旁的谢秀云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她已经微微低垂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不过光看这番姿态,倒有些小儿女的娇羞之感。 心头莫名的烦躁让秦川皱了皱眉,不过这事儿也不用她说什么,自有秦哲阳为她推却:“这事儿……恐怕害得从长计议啊。” 见着谢建业闻言表情一僵,似乎想说些什么,秦哲阳摆了摆手道:“贤侄别急,且听我说。秦家和谢家的联姻已成事实,不过早晚而已,我秦家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小儿自幼体弱多病,净虚法师曾批言说他不可在及冠之前成婚,否则恐有性命之危。” 秦哲阳这话虽是推脱,却也是事实。那净虚法师在魏国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批言大多数人都是信的,更何况这时候也没什么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也是因此,谢建业虽然听得眉头直皱,却也找不到话反驳。即使行前父亲曾叮嘱他,当今天下已不太平,需要尽快和秦家联姻以巩固谢家的地位和势力,但这时候既然牵扯到秦川的性命,他自然不可能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脸上的失望毫不掩饰,谢建业倒也是个果决的人,当下便一脸惋惜的道:“既如此,建业也不好强求。只是当今世道混乱,谢家恐怕少不得世伯相助,到时……” 谢建业未尽之言已经很明显了,秦哲阳也知道分寸,当下接到:“贤侄说这些做什么。你我两家本是姻亲,这次川儿也是多亏了贤侄相救才逃过一劫,你我两家自当守望相助。他日谢家但有危急,只要是我秦家可为的,自当竭尽全力。” 虽然联姻之事被推后了两年,但得了秦哲阳一句承诺,谢建业此行便也不算是空手而归了。再加上这兄妹俩在秦家也算是刷足了存在感,又亲眼见过了秦川,自然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秦川一直陪坐在一旁没有插嘴,这时候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发现原主记忆里她和谢秀云果然是在两年之后才成婚的,便也稍稍的放下了心来——两年之后便是乱世了,到时候所有事都会有无限可能,更何况她本身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两年的时间足够她做许多事了。 想通这一点,秦川便也放下心来,开始专心吃饭。 眼前秦家给谢建业摆的庆功宴规格自然十分的高,也意味着浪费十分的大,不过当了这么些天的首富公子,秦川也已经习惯了。除了吩咐下人在宴会之后把剩菜剩饭给城里那些吃不上饭的乞丐们送去之外,她已经不纠结菜太多这个问题了。 谢秀云偷偷抬眼看了秦川一眼,却发现这人只是专心吃饭,似乎并没有将之前谈论的婚事放在心上。她抿了抿唇收回目光,然后微微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眼中那一丝复杂。 正事谈过,众人也都放松了下来,接下来的宴会倒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第21章 兄妹 联姻的事儿虽然不了了之了,但谢家兄妹俩还是在秦家暂住了下来。 庆功宴之后,众人散去,谢建业便跟着谢秀云去了她的小院。倒不是秦家安排了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毕竟就算是亲兄妹也要顾忌着男女有别,而且秦家也不缺待客的院子。只是此番两人分别多日,私下里却是有些话要说的。 进了院子,两人倒也不往屋里去,直接便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下坐了。谢秀云随口问道:“二哥,你此行可还顺利?” 谢建业随手端起面前石桌上放着的茶盏,轻轻抿了口茶后方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又哪里是铁卫军的对手?若不是害怕暴露了实力,用不着三日我就可以班师归来了。” 这话听着着实有些自大,但却也是事实,毕竟谢家的铁卫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谢秀云闻言只是点点头,因为心里有数倒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她想了想后又道:“联姻的事儿……二哥你怎么看?” 听她提起此事,谢建业脸上那淡然的表情倒是一敛,皱了眉道:“这事儿我也说不好。秦哲阳可是有名的老狐狸,虽然谢秦两家早已定亲,但只要联姻一日不成,他便还留有一丝退路。如今这天下怕也太平不了几年了,到时候时逢乱世,我们谢家想要安身立命甚至谋求更多,恐怕少不得要依仗秦家的财势。” 谢家军功起家,武将传承,最危难时除了一个遗腹子之外男丁全部战死沙场。那时候是一家子女人硬生生的撑起了谢家,所以在谢家,女儿的地位并不低下,她们也不仅仅是作为联姻对象被培养的。必要时,她们也可以撑起一个家族。所以谢秀云会问,谢建业也会知无不言。 当然,谢建业说的这些,谢秀云也想到了。其实早先她留在秦家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毕竟秦川就算是再忙,若是秦家有心,就不会放任他对自己不闻不问。 “既然秦家拖着不肯联姻,那就另想办法,把他们和我们谢家绑在一起吧。”谢秀云盯着眼前的茶杯,低声说道。 秦家是江南首富,最妙的还掌握着天下粮仓。这乱世之中想要挣得一席之地,少不得“拥兵自重”四个字,而与兵相连的,便是钱粮。这样的秦家,早有野心的谢家自然不肯放过。 “秀云可有妙计?”谢建业略一扬眉,淡淡问道。 谢秀云却是摇了摇头,秀美微蹙道:“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否则弄巧成拙可就不美了。”说完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二哥,前些日子发生了些事,我倒觉得有些意思。” 之前那个话题谢建业也不追问,他本就是个有耐性的人,闻言点头道:“你说。” 谢秀云在秦家虽已小住半月,但大多数时候却都是一个人待在这小院里看书喝茶的闲过,偶尔和秦夫人一起出门逛个街,上个香什么的,这些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她要说的,却是那次和秦川一同外出,结果秦川遇刺,其后不久秦川又亲自接了个女人回院子里住的事儿。 如果没有将秦川遇刺的事儿放在前面,这事儿怎么看也就是个少年风流的性质,没人会去关注什么。但秦川不是一般的人,而且这两件事离得太近也太凑巧,谢建业和谢秀云也都是心思深沉之辈,少不得就得把这两件事拿出来联系联系了。 手指有节奏的轻点着桌面,听谢秀云将事情说完,谢建业开口问道:“依秀云之见,那刺杀秦川的,会是些什么人?” 谢秀云轻笑一声,道:“那些大汉鲁莽冲动,身具匪气又有些粗浅武艺。若我没猜错,应该是早先被铁卫军剿灭的黑水寨的漏网之鱼。” 谢建业也笑,显然他也是这么猜的。秦家商贾之家,有道是和气生财,秦家虽算不上八面玲珑,但得罪的人却是不多,更没几个敢派出这样的人来刺杀秦家的少当家。所以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早些时候结怨的黑水寨有可能了,只是没想到铁卫军之下竟还会有漏网之鱼。 “这样说来,那秦川院子里的人,应当便是黑水寨里的重要人物了吧。”谢建业淡淡开口,说着便又是一笑:“我曾听闻,那黑水寨的大当家,可是个女子。” 谢秀云似乎并没有将傅十二放在眼里,她随手把玩着茶盏,似感慨般说了句:“秦家的少当家倒真是不凡。明明是被人绑上山去的,结果不过短短两三日,却是连那山寨的人也被收服了。不过话说回来,铁卫军近来可是松懈了。” 谢建业闻言撇了撇嘴道:“最近总是替那昏君收拾烂摊子,成天面对些乌合之众,铁卫军也少不得有几分心浮气躁了。看来回去之后,得让守业好好操练操练他们了。” 说完铁卫军,谢建业话锋一转,又将话题给扯了回去:“依你所见,秦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谢秀云闻言倒是一脸的满不在乎:“知不知道又怎样?知道了,也不关我们谢家的事儿,设计他的可不是我们。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总归是你我救了他,他秦家就得承我谢家的情。怎么看,我们也不会吃亏,就是不知有些人会不会因为给他人做了嫁衣,被气得吐血了。” 谢建业也是笑,眼睛亮晶晶的,就连早先因为联姻不成而略感气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想了想,问了句:“秀云,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谢秀云一手托在脸旁,神色淡淡的:“二哥,既然秦家无意联姻,那你我也不必在此久留了。过几日,我们便回晋阳吧。” 谢建业也是聪明人,转念就想明白了什么,当下点点头道:“可要将消息透给秦家?” 谢秀云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不必,这事儿秦家还不至于查不出来。更何况那黑水寨的人都已经在秦家手里了,我们也不必多事。” 谢建业撇撇嘴,不置可否,转眼又笑道:“那可要将消息透给那边?” 谢秀云闻言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这自然是要的。” 谢建业闻言,摇头失笑:“你倒是自信。” 听出了自家二哥语气里的调笑,谢秀云却是摇了摇头道:“二哥这次却是说错了,并非是我自信,而是我信他罢了。” “信他?”谢建业眨眼。 “信他不会轻易为人所动。”谢秀云浅笑。 第22章 酒香 “少爷,我扶你回房休息吧。”秦平有些担忧的看着秦川。 秦川闻言却是摆了摆手,不在意的道:“无事,你自去休息吧。” “可是……”秦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秦川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冻住了,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在秦川再次挥手之后,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今日是谢建业的庆功宴,秦川少不得要陪着喝上几杯。酒也是液体,在她异能控制范围之内,她自然不怕喝多伤身,只是她其实从未喝过酒,那辛辣的口感让她略有些不适。 打发了秦平,秦川也不急着回房。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好就是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上还有个小巧精致的凉亭,平日里是用来歇脚赏景或者喂鱼的。 秦川想了想,走了进去,然后随意的靠着凉亭的栏杆边坐了下来。 今日庆功宴用的酒自然都是好酒,秦川喝得虽不算多,却也不少。她的异能等级还低,一路走回来酒劲儿上来了,竟是有些压不住了,需得尽快的将体内的酒都泄出去才是。 秦川在凉亭里坐定之后四处了看了一眼,并没有在周围发现其他人。她的院子里向来没安排多少下人伺候,没见着人倒也不觉得奇怪。 见四下里无人,秦川放下心来。她身子微微向后一靠,靠在了凉亭的柱子上,然后就闭着眼开始默默的运起了异能——泄出酒气最快最好的方法自然还是通过全身的毛孔排泄,换句话说也就是发汗。 秦川闭着眼靠在凉亭里,远看着就像是在闭目养神或者打瞌睡,可是走近就会发现,整个凉亭里的酒气渐渐地浓郁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整个凉亭里就好似洒满了酒一般,那酒香渐渐地飘散到了整个花园里。 傅十二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好转了,近来得了夏衍的许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的人,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躺酥了,一得许可,傅十二便闲不住了,每日必然是会出门走走的。也不走远,就在秦川的院子里溜达。 今日本也是一样,她用过晚饭之后就在秦川院子的小花园里散步。谁知走着走着,竟是闻见了一阵浓郁的酒香,甚至盖过了这满园的花香。 谢建业得胜回来了,秦家今日要给他摆庆功酒的事儿,傅十二是知道的。虽然没人主动和她说过,不过她最近闲来无事,好好的回忆了一把当年,倒是将大部分事都想起来了。算算日子,应该也就是这两日了,又探了送饭人的口风,便也知道了这事儿。 傅十二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谢建业就算提出结亲的事儿也会被秦哲阳拒绝,于事无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不过前院宴会厅里举办的庆功宴,酒香居然会飘到这里吗?也太夸张了吧! 想归想,傅十二也被勾起了两分好奇。她脚下一转,便向着那酒香最浓郁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过是个院子里的小花园罢了,穿花拂柳,没走几步便也到了池塘边上。傅十二抬眼一看,便看见一人倚在凉亭的柱子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傅十二从花园里绕出来的地方正是秦川的侧后方,显然看不见她的脸。不过会是这般穿着打扮的出现在这里的,除了秦川之外,也不做他想了。 略皱了皱眉,傅十二迈步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酒香就越是浓郁,甚至很难让人相信,这浓郁的酒气会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可傅十二看得很清楚,这亭子里出来秦川之外,没有人,没有酒,甚至连杯茶也没有,周围更没看见一个伺候的下人。 秦平去哪里了,怎的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还有,她怎么能喝这么多酒,是不要命了吗?! 傅十二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她以为秦川已是醉得狠了,这才在凉亭里昏睡了过去,谁知刚走进亭子里,对面那人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了过来,眸色沉沉,暗含锋锐…… 镇定如傅十二,那一瞬间也感觉到了一丝心悸。但她刚敛了神色,对面那双眸子便柔和了下来,早先那抹锋锐似乎只是幻觉般一闪而逝。 “十二,你怎么在这儿?”秦川开口,声音略有些黯哑,倒真像是沉睡初醒。 傅十二定定的看了秦川一眼,将怀疑暂时埋在了心底,随口答道:“夏郎中说我可以下床走动了,最近被关得狠了,得了话便常出来走走。” 秦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鼻翼微动,便知道傅十二定是被这酒香给吸引来的。她略微有些懊恼,果然是在安逸的环境中待得久了,竟变得这般大意,只想着院子里的下人今天都去前院帮忙,自己又把秦平打发走了,便以为无事,谁想竟会被傅十二撞见。 大抵是看出了秦川脸上的懊恼,傅十二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多打听。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秦川和当年的自己有很大的不同,不仅仅是身体不知为何好了起来,而且身上似乎还有了许多的秘密。 没人会希望自己的秘密暴露,傅十二也不傻,自然不会主动揭破什么。于是只看了秦川一眼,说了句:“你身子不好,不适饮酒,今后不要喝这么多了。”言语间不乏关心。 秦家少当家身子弱,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秦川倒也不觉得傅十二这话有什么突兀的。不过那话语间的关心却让她莫名的有了些许尴尬和心虚。她摸了摸鼻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真听话! 傅十二诧异的看了秦川一眼,却发现对方满脸的认真。两人对视,气氛略微有些微妙。 片刻,秦川先开了口:“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酒气太重。” 这话秦川却是没说错,就这么会儿功夫,两人便都被这酒气熏得脸上微微泛红了。这些被泄出来的酒气都是经过秦川异能凝炼的,其实比原先的酒要更醉人。 傅十二显然也发现了自己此时脸上发烫,脑袋发晕的现状。她原就不胜酒力,换具身体似乎也没什么改善,闻言忙点了点头,就跟着秦川匆匆离开了凉亭。 待走得远了,又被院子里的小风一吹,两人便也清醒了几分。傅十二正想告辞,却听秦川说:“既然你的伤也算是大好了,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吧。” 第23章 山贼 傅十二不知道秦川会带她去见谁。理智上来说,她最好谁也不见,因为她谁也不记得了,见面就是暴露的契机,她可不想横生枝节。但事实上,她却是跟着秦川去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听话的乖乖跟着对方走了。 体内的酒气已经散尽,早先尚有几分迷茫的眸子早已恢复了清明。秦川带着傅十二走出了小院,一路向着偏僻的后院柴房走了过去。 没错,就是后院柴房。早先刺杀她的那些黑水寨的人都被关在那里,傅十二在府里养了多久的伤,那些人就被关了多久,以至于后来秦川都差点儿把这些人给忘记了。 到今天看见,秦川见到傅十二恢复良好,都可以活蹦乱跳的在院子里溜达了,才终于想起要把这事儿和傅十二说说。于是想到就做,干脆就把人带了过来。 柴房这地方,偏僻是必须的,傅十二以前几乎没有来过。一路跟着秦川走来,她只觉得眼前的路径很是陌生,仔细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这条路是通往秦府柴房的。可是好端端的,秦川带自己来柴房干什么? 等到两人终于走到柴房外时,傅十二便猜到了答案。 柴房本来只是放柴火的地方,紧邻秦府的厨房,平日里除了有下人过来劈柴之外,是没有什么人会待在这里的。而现在,柴房外面守着四五个护院,看样子就知道里面是关了人的。而会让秦川特地带她来看的,里面关着的除了是黑水寨的人之外,傅十二想不到其他。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傅十二理清思绪了,从平日里秦川的态度中她就可以判断出,两人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关系也说不上有多熟稔热络。至于秦川为什么把自己带回家,还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傅十二没想明白,也不太纠结。不过她能糊弄过秦川,只是因为两人不熟,但如果碰上真正和这个身体相熟的人,恐怕她就瞒不下去了吧? 傅十二有些忧虑,秦川却没注意到这些。 护院们看到自己少爷来了,自然上前行礼。秦川摆了摆手,问道:“人还好吧?” 其实秦川早把这些人忘了,不过好在还有负责的护院们招呼,大半个月的功夫倒也没让黑水寨那些人吃什么苦头。一个护院闻言回道:“少爷放心,人都好端端的在里面呢。” 秦川点点头,让人将柴房上的门锁给打开了。探头一看,里面四五个大汉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之外,果然都还好端端的坐在墙角的柴草垛上。听见开门声想起,这些人连头都没抬,还有人嘟囔了一句:“又到饭点儿了?” “……”站在门外的傅十二把这话听了个清楚,一时间竟无法把说话那人和曾经那些凶神恶煞的山贼联系起来。 不过很快,里面那些人的反应就将傅十二这一时间的错觉推翻了。因为有人抬头了,看见门口站着的秦川之后,柴房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混蛋,快放大爷出去!” “你居然还敢出现?!看我不砍了你!!!” “费什么话?抄家伙!” …… 柴房里面能有什么家伙?不过就是些粗些柴枝罢了。于是举着柴火造反的山贼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很快就被护院们无情的镇压了。 秦川默默地看着被护院们压着趴在自己面前地板上的大汉们,眼中波澜不惊,最后也只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莽汉。” 几人中领头喊操家伙那人听了,也不管自己目前正被人死死的压在地上,费力的昂起头就要叫骂。结果这一抬头却是傻了,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站在秦川身边,好半晌都没回神。 同样被压在地上的大汉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反常,于是好奇之下也都费力的抬起了头,结果一看之下,就傻成了一排。那神同步的目瞪口呆样,却是有着莫名的喜感。 好半晌,其中一个人才哆哆嗦嗦的小声喊了句:“大当家?!” 这一句话,就跟扔了个炸雷一样,一下子炸晕了那些护院们还不止,就连傅十二也愣在了原地——她想过了所有的可能,却绝对没想到这身体是个山贼还不止,竟还是个山贼头子! 前世绑架她的黑水寨的大当家是个女人吗?没见过,没听说,不知道啊!!! 傅十二完全怔住了,也就没注意到秦川这时候默默的看了自己好几眼。而此时此刻,那些大汉们却都被那一声喊回了神,一个个都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就叫嚷开了: “大当家,你没事了?!” “大当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当家,你来救我们了吗?” “大当家,离那小白脸远点儿,他不是好人啊。咱们黑水寨就是被他给害了,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的骗了……” …… “……”最后那句好像有点儿跑题了,说得秦川好像拐骗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一样。傅十二默默的扭头看了秦川一眼,万幸对上的还是那张不见喜怒的面瘫脸。 “这是,怎么回事?”傅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秦川看也没看地上那些人一眼,只盯着傅十二的眼睛,神色淡淡的道:“一群莽汉罢了,之前提着刀就去听雨楼砍我,被护卫们拿下了。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怎么找到你的?” “……”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啊,她前世绝对没经历过这些!那个黑水寨,应该是被谢家的铁卫军灭了个鸡犬不留才对,怎么可能还剩这么多漏网之鱼?! 傅十二有些郁闷,她完全没想到黑水寨还会剩下这么多活口,这样一来她暴露的机会就大多了。可惜她伤的是胸口不是脑袋,要不然早装失忆了多省事儿啊。 就在傅十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当口,秦平匆匆跑了过来。见着有这么多人在,他显然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凑到秦川耳边嘀咕了起来,随即就见着秦川神色一肃。 傅十二耳力不错,秦平的声音虽小,她也能隐约听见他的话——少爷,潞州那边出事了——潞州?!前世这时候潞州可没出什么事啊。这个世界果然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吗? 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是傅十二,可是和她的唏嘘疑虑不同,秦川却觉得脑门都要炸开了。她一直依靠原主的记忆处理事务,只是勉强应付罢了,现在这神来一笔她又该如何是好啊?还有,以后的事儿,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吧?! 念及此,秦川也顾不得黑水寨这伙人了,匆匆对傅十二道:“我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这里,你自行处置吧。”说完转身要走。 傅十二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更何况她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些人叙旧交流,一时着急竟是伸手拉住了秦川的衣袖:“等等!” 秦川一愣,却也顺从的停下了脚步:“还有事?” 一时情急扯人衣袖什么的,傅十二也觉得有些尴尬,讪讪的松了手,找借口道:“我还有事和你说,就和你一起走吧。”说完扭头冲着黑水寨那些人吩咐道:“你们好好待在这里,别在秦家捣乱。” 秦川倒也没拒绝,扭头也对着护院低声吩咐了一句:“行了,也别关着他们了。看着他们在后院活动活动便罢了,别让其他人撞见,也别让他们在府里捣乱。” 两边的人都应下了,秦川和傅十二便也不再多言,跟着秦平匆匆离开了。 第24章 不对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秦川也有些应接不暇,一路上她竟也没问傅十二跟来所为何事。 秦平在前面领着路,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傅十二身上划过。虽然他莫名的对这人生不起恶感来,但也总觉得这时候让个外人跟来并不合适。 当然,秦川一路沉默,另外两个人也不会主动多说什么。傅十二是找不到话说,秦平却是觉得自家少爷近来威严日盛,不敢多言。 没一会儿功夫,三人再次回到了秦川的院子,然后在秦平的带领下直奔书房。 自从秦川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之后,她的院子便算是独立了起来。早两年便在院子临街的一侧开了个小门,若有急事是可以不通过正门出入的。而被秦川接手的生意,秦哲阳也不会多过问什么,除非是秦川自己过去请教。 潞州的生意算是秦川最早接手的那一批,到如今已经基本被秦川掌控完全了,秦哲阳一般不会过问,潞州那边有事大多也是直接来找秦川,这次也没例外。 三人一进门,看见的就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不用介绍,进门的三人都知道,这是潞州米行的管事苏和,不过除了秦平之外,秦川和傅十二却都还没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另一边的苏和一看到秦川,满脸的仓皇终于敛去了几分,上前几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少东家,苏和对不起你啊,潞州米行出事了!” 秦川没被那句潞州米行出事儿吓到,倒是被苏和这般动作给吓了一跳。她当然见过人下跪,在末世的时候多的是人为了活下去弯下了膝盖,甚至也曾有人跪在她面前求她给一条活路。可饶是如此,秦川仍旧被苏和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慢半拍才上前把人扶了起来,秦川冷着张脸,神色并不算好看:“潞州出了什么事?苏管事有话也站起来说吧。” 苏和倒也没强求,顺势站了起来,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潞州乱了。那些乱民哄抢了米行和粮仓,十万石粮食全没了!” 十万石粮食是什么概念?那是三百万斤,满满的一仓库,够十万大军连吃一个月的! 秦家虽然家大业大,这十万石粮食虽然伤不了筋也动不了骨,但天下间还没有谁能让秦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吃下这个闷亏的。在此之前,各地发生叛乱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敢直接对秦家动手的,还真是只此一家了。 秦川闻言,眯着眼将苏和上下打量了一番,眸色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那眼神却莫名的给人压力,她便只是这样看着,也让苏和额头上止不住的冒出了一层冷汗。 苏和顶着一头冷汗等了良久,秦川却没多问一个字,最后只摆了摆手道:“有事改日再说吧。看你风尘仆仆,这些天恐怕也没好好休息。秦平,带苏管事去客房休息。” 秦平和苏和闻言都挺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秦川一眼。不过秦川平日里本就少有表情,这时候脸上也是淡淡的,半点儿看不出情绪来。两人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便只好应声退下了。 傅十二倒没走,秦平和苏和离开之后她也仍旧安安静静的站在书房的一角,存在感倒不十分突出。不过此时最不该在这屋子里的,却恰恰是她,因为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外人。秦家生意上的那些事,她不该知道,但奇怪的是秦川并没有赶人。 在秦平和苏和离开之后,书房里便恢复了安静。秦川和傅十二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屋子里,没有走动也没有出声,安静得就像是屋子里已经没人了一样。 许久,秦川突然轻“嗤”一声,扭头冲傅十二道:“十二,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我傻啊?” 傅十二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不过秦川的意思她却是明白的。 秦家百年世家,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潞州虽然只是江州南边的一座小城,但越是这样的地方秦家的势力就越根深蒂固。别的不说,那里的地方官便是绝对没胆子敢得罪秦家的,秦川甚至还听说有些管事仗着秦家的势力,压根不把那些地方官放在眼里。 在这样的地方发生叛乱,地方官放任乱民抢了秦家的米行本就奇怪,更奇怪的是那些乱民甚至连粮仓都没放过。要知道,秦家米行的粮仓从来都不和米行临近,而且粮仓的位置一般也偏隐秘,那些乱民哪有那么巧就能想到要抢粮仓,而且立刻就找过去抢了?若是晚上一步,潞州的地方官和驻军就该做出反应,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了。 秦川不傻,所以苏和一句话出口,她就已经不信他了。虽然这人在秦家已经当了十来年的管事了,看着一直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你准备怎么办?”傅十二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被人当傻子糊弄,秦川显然有些生气。不过她到底不是原本的秦川,对秦家的感情也算不上深,这种危害秦家利益的事儿也还没有触及她的底线,所以这时候倒也很快冷静了下来。闻言瞥了傅十二一眼,竟是勾起嘴角笑了:“如果是你,你准备如何?” 被秦川脸上的笑容晃了下眼,心下隐约觉得不妥的同时,却也忍不住走了神。傅十二闻言下意识的吐出四个字来:“杀鸡儆猴。” 乱世将至,人心蠢蠢欲动,可来不及再使什么怀柔手段了。 显然,这四个字很和秦川的心意。她思量的倒是比傅十二更少些,不过是在末世里用惯了直接有效的手段,不喜欢再和人绕弯罢了。 到时候时逢乱世,强者为尊,自有她大显身手的时候,还怕这些心怀鬼胎的小人? 虽然所思所想完全不同,但两人还是轻易的达成了共识。秦川心情不错,顺手拍了拍傅十二的肩膀道:“行了,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也够折腾的了。” 今天这一天,先是谢建业摆了庆功酒,之后又带着傅十二去见了黑水寨那群人,最后还见了苏和,说来也确实折腾。往窗外看看,天都已经黑透了,说一句休息并不为过。 不过傅十二听了这句话,却是一脸的惊诧:“这就休息了?潞州那边的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秦川眨眨眼,一脸的不明所以:“你不是说了吗?杀鸡儆猴啊。” “然后呢?”傅十二脸色微黑。 “……还有然后吗?”秦川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然后……我们去把粮食抢回来?” “……”当年的我有这么蠢吗?是我借尸还魂的方式不对?还是眼前这货压根就不对啊?! 第25章 铁卫 潞州的事情最终被秦川交给了傅十二处理,虽然这在外人看来实在有些无法理解。 傅十二也不知道秦川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对于秦家,她这个正版继承人显然要比秦川这个西贝货更上心,因此虽然心中疑惑满满,最终却也没有拒绝秦川的提议。 秦川为什么会放心的把自家的家业交给一个山贼头子打理?其实并没有旁人猜测得那么多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看透了人心罢了。比如说,她看出了傅十二对秦家其实并没有怨恨,反而意外的上心和在意。再比如说,她看懂了傅十二对自己处理方式的鄙夷。 秦川不会经商,不会处事,不会谋算,但她会用人。 末世里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丧尸,而是人心。特别是在末世初期,秦川见过太多人为了生存而暴露出人性最为丑恶的一面——*、贪婪、野心…… 当时实力低下的水系异能者见到了太多,那些人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掩饰。于是苏琪在重重压力之下精神终于出了问题,夜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诞生的。所以对于人性,对于人心,她自问比谁都看得透彻。 傅十二对秦家是个什么态度?傅十二对她秦川是什么态度?傅十二究竟有没有能力处理潞州的那些事?这些秦川从来都看得清楚,并且自信不会看错。所以她不会顾及其他人的看法,左右秦哲阳不会对她的决定作出质疑和桎梏,这也就够了。 事实证明,傅十二的确做得很好。多了四年经验的傅十二比当年更加老练,对内杀鸡儆猴,对外封锁消息,对潞州上下官员施压,对潞州乱军赶尽杀绝…… 那段时间潞州被傅十二顶着秦家的名号闹了个鸡飞狗跳。但对内对外,她的安排无疑是做到了绝对的威慑,也让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可不是谁都能来啃上一口的肥肉! 至于那十万石粮食,后来自然也被傅十二顺手翻了出来,秦家没有损失一分一毫。只是和这事儿处理之后的其他效应一比,这十万石粮食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潞州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处理完的。在潞州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谢家兄妹终于结束了在秦家的小住,客客气气的带着在城外等候多日的铁卫军回晋阳去了。 送行那天,秦川和傅十二都去了。前者身为秦家少当家,又和谢家小姐有婚约在身,自然不能缺席,后者却是因为身体状况恢复良好,被秦川顺带拉去的。 秦川很客气的带着人将谢家兄妹送到了城外,直到他们和早已等候在外面的铁卫军汇合,然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告辞离去。 “十二,你觉得这支军队如何?”虽然秦川是被铁卫军从五龙山脉救回来的,但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这支军队。此时看着铁卫军整整齐齐的行军离开,她伸手摸了摸下巴,突然扭头问傅十二。 “军纪严明,百战之师。”傅十二沉着脸看着这支军队渐行渐远,张嘴只说了八个字,但这八个字无疑是极高的评价了。 没有谁比重生回来的傅十二更清楚,这支军队未来的可怕。谢家之所以能夺得天下,诚然是因为有她秦家的万贯家财做底,但南征北战攻城略地,靠得可全是这支军队。如果没有铁卫军,谢家只怕是在乱世之初就得没落了。 秦川早就因为原主的记忆对铁卫军和谢家高看了一眼,此时又听傅十二这般断言,心中自然将这二者看得更重了几分。 半晌,秦川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呐呐自语般的嘀咕了一句:“这世道可真乱啊,看来得多招点儿护院看家守铺子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傅十二当时并不太明白。而且也不等她想明白,秦川就伸手一拍她的胳膊:“走了。”说着当先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这伤势也好了许多了,今天难得出来,一起四处走走吧,也不知道你来没来过江州城。” 江州城她当然来过,出生成长,她在这里待了近二十年呢,可惜最后却是死在了外面…… 傅十二伸手揉了揉胳膊,心里嘀咕着秦川怎么也学会和人动手动脚了?不过对于秦川的提议,傅十二却并不反对,反而很是顺从的迈步跟上了。 虽然她的伤势还没全好,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而且走得久了伤口会疼,但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多日,傅十二也的确想再看看这曾经的江州城。 城东那家百年老号的和香斋还在,糕点的甜香味儿站在几丈外都能闻见,店里的伙计还是笑呵呵的招呼着客人。 东大街上那个捏糖人的老人还在,摊子前惯例的守着两三个小童,他每捏好一个糖人都能得到这些孩童的欢呼。 街尾那家热闹非凡的茗心茶馆也还在,店里一如既往的满座。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是那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不过他书读不好却说得极好,每天都能给茶馆带来大批的客人。 …… 江州城的一切和傅十二记忆中的并没有什么变化,包括前面正牵着只猎犬迎面而来的齐恒,也还是那副熟悉的纨绔子弟模样…… “秦兄,秦兄,真巧啊,又遇见你了。”齐恒远远的看见秦川,眼睛顿时就是一亮,牵着他那只长相凶悍的黑色猎犬就直奔这边而来。 秦川显然也没想到又会遇见齐恒。出了有正事儿要赶去铺子里处理之外,她统共也就出过两次门,居然每次都能遇见这人,也不知道该说句缘分,还是该叹句孽缘。 “的确很巧,齐兄,又见面了。”秦川说着,目光往齐恒手里牵着的那只猎犬上扫了一眼,顺口又问了一句:“齐兄这是准备出城打猎?” 齐恒喜欢打猎,这在江州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秦川这般问也不觉奇怪。不过齐恒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最近没打算出城。这狗是张家那小子送的,说是打猎时挺厉害的,不过还没试过呢。我给取了个名字叫‘黑将军’。” 秦川对打猎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便没再接这话茬,和齐恒闲聊了几句。一回头却发现傅十二正盯着那只狗在看,便以为她喜欢,随口笑道:“十二也喜欢这狗?说起来,你打猎可是真厉害,和齐恒说不定也很谈得来呢。” 齐恒自然早就注意到了傅十二站在一旁,不过他摸不准这人是什么身份,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既然秦川没介绍,他便也没好多问,此时闻言却是眼前一亮:“姑娘也喜欢打猎吗?” 打猎?对原本傅十二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刀口上求生存的她,分分钟就能秒杀了齐恒。但对于曾经的病秧子,现在的傅十二来说,可是连弓箭都没怎么摸过的,自然不行。 傅十二看那猎犬,不过是因为曾经听闻战乱齐恒遇险时,这个黑将军替他挡了箭,救了他一命,算是条忠犬。这时候看见了,便免不得多关注了两分。 此刻对上齐恒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傅十二神态自若的摇了摇头,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借口:“我有伤在身,不能打猎。” 一句话,将齐恒的热情浇灭了一大半。他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原还指望着勾搭上傅十二,然后顺势把秦川拖着一起出城玩儿呢,谁知这打算却是落了空。 不过想着傅十二之前盯着黑将军看,齐恒倒是干脆的将牵狗的绳子往前一递,开口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强求了。不过姑娘既然喜欢这狗,那就牵去吧。” 因为家世的缘故,齐恒对秦川多少有些讨好的意味在,不过两人相交多年,齐恒倒也真是拿秦川当朋友。这时候见着秦川身边的人喜欢这条刚到手的狗,他自然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傅十二却没接,只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齐恒却是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没什么好不好的,这狗也是刚到我手里,都还没来得及喂呢,送你我也不心疼。”他说着,见傅十二仍旧没有要接的意思,便干脆把绳子塞秦川手里了:“好了,狗送你们,我今日还有些事,咱们改日再聚。” 话说完,齐恒便洒脱的离开了。 秦川牵着狗,看看齐恒的背影,再看看傅十二,最后又看看那黑将军,一脸无奈。 第26章 邀约 齐恒的改日再聚并不算托词,没过两日,竟真的登门拜访了。 彼时秦川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傅十二就在一边旁听,偶尔觉得她的处理方式有什么地方不妥,也会大大方方的指出来。之后秦川略想一想,便会更大方的采纳。 许是因着潞州的事儿,秦川对傅十二并不避讳,现在大多数时候处理事务也不避着她。而就傅十二这两日的观察而言,秦川处理事务的方式和当年的自己还是如出一辙的,于是便默默的将自己心里的怀疑压了回去,只当潞州那次是对方一时犯了糊涂。 小厮过来通报说齐恒来拜访时,傅十二刚就秦川的一个提议进行了补充——她是尽心尽力想要秦家更好的,在帮秦川更好的处理这些事务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教导。 可惜,换了芯子的秦少当家并不是这块料,也并不十分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或许在她看来,自己慢慢学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傅十二留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来得更有效率。于是没细想就点头同意了傅十二的提议,然后匆匆打发了其他人,自己也离开了书房。 傅十二看着秦川离开的背影略微皱了皱眉,眼中有不满和担忧的情绪一闪而过。 半晌,她叹了口气,目光往书桌上一扫,终究没再做什么就径自回去了,也不想知道齐恒来找秦川干什么。 秦川的院子并不小,客房距离书房的距离更是不近,傅十二一路走来倒是没遇见几个人,这院子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待走到客房所在的地方,除了门口扫地的小厮,更是没有半个人影,院子里除了扫地的扫地的“沙沙”声更是一派宁静。 只扫了那小厮一眼,傅十二便径自回了房间。她站在门口想了想,反手将门插上了,然后走到了立柜边打开柜子拿出伤药和绷带,开始给自己的伤口换药——她今天是一大早就去了秦川那里的,倒还没来得及换药。 傅十二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不过短短一月光景,可以下床行动自如不说,她胸口那处致命伤也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到现在,揭开衣襟解了绷带看,便可以发现伤口处的结痂都脱落了不少,已经可以看见伤口处新长出来的粉红嫩肉了。 因为在长新肉,最近傅十二便时常觉得伤口周围痒得紧,却并不敢动手去抓,只能强忍了。她也并没有将这状况告诉夏衍,即使她从未受过如此重伤,却也知道自己这伤势的恢复速度实在太快了。因为夏衍曾断言,她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休养才能恢复,但事实上最多再过十来日,她的伤势便可痊愈了。 傅十二并不想引人注意,便将这事儿瞒了下来,不过看着自己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倒也的确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仔细的给自己换了药,傅十二刚把绷带绑上,便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似乎还有些距离,不过方向倒是正朝着自己这边来的,而且听着像是秦川的脚步声。 傅十二也没多想,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两分,很快便将身上敞开的衣襟整理妥当了——五感的敏锐她也已经习惯了,这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是个习武之人,随着身上伤势的恢复,傅十二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健康和体内蕴含的力量。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客房的门便被敲响了。 傅十二走过去打开了房门,看着屋子外面站着的秦川,没有半点儿意外,只习惯性的扬了扬眉道:“有事?” 秦川也不在意她的冷淡,点头道:“齐恒约我出去,他说今日群芳阁请来了天小第一才女,不去见见着实可惜了。我就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说实话,秦川其实并不太知道群芳阁是个什么地方,那所谓的天小第一才女有是怎样的人物。因为原主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几近于无,她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常识,所以才想着傅十二养伤一月都闷在府里无聊,特意过来寻她同行。 只是几近于无并不代表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傅十二一听这话差点儿就炸了——这家伙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份吗,居然敢往妓院跑?!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齐恒那家伙约了她去妓院,她自己准备往那地方跑就算了,还打算带个女人去,这算什么事啊?! 秦川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傅十二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有些发青,觉得好笑的同时,也隐隐的察觉到了不妥——似乎,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过说错就说错了吧,难得能看到傅十二变脸,也的确很有意思。 于是傅十二一抬头,就对上了秦川那双隐含笑意的眼睛。 脑门的青筋都险些暴了出来,傅十二瞪着眼咬牙切齿:“那种地方,不许去!” “为什么?我已经答应齐恒了。”秦川眨眨眼,满脸的无辜和懵懂。 “……”傅十二听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毕竟秦川的身份是秘密,她不该知道。所以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闷声闷气的道:“要去你自己去,别叫上我。” “为什么?你不想出去走走吗?成天闷在这院子里,应该很无趣的。”秦川承认,她摆着这么张无辜的脸说出这话,其实更多是想逗逗傅十二,想看她继续变脸。 跟着过来的秦平正守在客房门口,这时候简直忍不住要捂脸了。如果不是他不知道自家少爷的打算,半道上他就得把人拖走了——这带着女人逛妓院算是个是什么事儿啊?!更何况这位傅姑娘显然与众不同,他家少爷平时可上心呢,今天这又是要闹哪样啊?! 傅十二果然没有辜负秦川的希望,脸色变幻不定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送了她一个字:“滚!” 秦川摸着鼻子出了门,眼中却满满的都是忍不住的笑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恶趣味,不过和傅十二相处时,她确实挺放松的,偶尔也就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对方。 秦平看了看秦川,又扭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小小声的问:“少爷,齐三公子的约,您还赴吗?” “赴,为什么不赴?”秦川瞥了秦平一眼,理所当然的道。 究竟是什么地方,能让傅十二都差点儿跳脚了呢?此时此刻秦川对那个什么群芳阁,倒是真挺好奇的。 第27章 傅瑜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繁华喧闹的江州城即使到了夜间也不曾平静下来。 城东的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真要论起来,却还是夜市旁的花街更多几分喧闹。 花街自然不是卖花的,这个除了黄口小儿之外,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不过可惜,大名鼎鼎的秦家少当家却并不知道这些,所以在齐恒说要去花街的时候,她还以为群芳阁是个卖花的花店。至于一家花店里为什么会请来天下第一才女坐镇,秦川表示自己完全不明白。 因着有了这个错误的印象,所以在一行三人走到花街街口看到内里纸醉金迷的模样后,秦川表示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没看错,就是一行三人,除了秦川和齐恒之外,傅十二终究还是不放心的跟来了。在秦川邀约失败离去后不久,她便跟去了书房,然后不顾秦平那古怪的眼神,直接找对方要了身男装来穿。 别说,女扮男装经验丰富的傅十二穿起男装来,眉宇间倒也英气勃勃,身上没有半点儿脂粉气,看着很是唬人。只有早先见过她一面的齐恒认出了她的身份,然后就表示整个人都不好了。 带朋友去逛青楼,结果朋友还带了个妹子来,怎么办?! 齐恒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整张脸都扭曲了。之后一番旁敲侧击的想把人打发走,偏偏这俩货都摆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默默的往下咽了多少血,也只有齐恒自己知道。 没奈何,齐恒还是把人带去了花街。一路忐忑的走到了街口,谁知最先有反应的不是那个傅姑娘,反而是他的好友秦川:“这是……什么地方啊?!” 饭桌上的文化由来已久,商人们请客谈生意其实也喜欢把人往秦楼楚馆里带。但秦川身份特殊,再加上秦家的地位也足够稳健了,秦哲阳自然尽量避免了秦川往这些地方跑的可能性。所以真论起来,无论是秦川还是原主,这其实都是第一次踏足花街柳巷。 傅十二穿着秦川的锦衣,随手摇着折扇,看着倒颇有些翩翩公子的架势。她其实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此时带着些许好奇的探头往里一看,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在门口拉客,拉得还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那画面实在太美,简直让她不忍直视。 于是齐恒一回头,便见着这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想起秦川从来不往这种地方去,又想起傅十二女子的身份,齐恒顿时有些心虚。他干笑了两声,凑到秦川耳边低声道:“还能是什么地方?当然是青楼啊,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秦川很想说,她真不知道!不过听到齐恒明摆着说了“青楼”两个字,秦川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儿之后,倒也闹明白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不就是红灯区吗?还叫什么群芳阁啊,什么花街的,真是多此一举。 在末世,可没人把心思花在这些上,随便支几个帐篷围一圈儿,那就是红灯区了。秦川曾经路过看到过,里面的女人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哪有这花街里那些女人看着花枝招展。 闹明白即将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秦川感觉怪怪的。她偷偷的扭头看了傅十二一眼,对方的脸色显然不太好,她也终于明白下午时秦平那一脸的诡异是为什么了。 秦川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花街里的情景,又扭头看了看傅十二,终于犹豫着开口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傅十二也不喜欢这种地方,闻言自然赞同。可还没等她说话,旁边齐恒却有些急了,抢先开口道:“别啊,这董姑娘可是难得露一次面,更何况还这么巧就选在了江州城,不去看看真的可惜了。你看看今天这花街多了多少人,可全是冲着董姑娘来的。” 花街这种地方,长年累月都是热闹非凡的,秦川之前也没来过,自然看不出这里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不过齐恒的话却很快得到了验证,因为有人过来和她们打招呼了。 迎面走来的是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似乎和齐恒秦川两人都认识,看见他们就笑眯眯的上前来打招呼。只是秦川对他们却没什么印象,想必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物。 “齐恒,秦川,你们也都来了?”为首的那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年轻人见着两人当先笑道,说完特意看了秦川一眼,似笑非笑道:“果然还是董姑娘的面子够大啊,就连从来不去秦楼楚馆的秦少当家也来捧场了呢。” “其实我准备回去了。”秦川瞥了这些人一眼,默默开口道。 “……”场面冷了一瞬间,可以看见刚才开口打趣那人脸上的尴尬。 齐恒嘴角抽了抽,对好友越来越不近人情在心里埋怨了一句,却还是开口打起了圆场:“王兄别在意,秦川只是这么一说罢了。他以前没来过这地方,大约是觉得有些不适。” 听了齐恒的话,王有杰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低笑,也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不过秦川的面子他们却不能抹了,于是眼睛往秦川身旁一瞥,主动转了话题:“这位小兄弟看着倒是脸生得紧,不知如何称呼啊?” 王有杰问的自然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傅十二。他见着对方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又是跟着齐恒秦川走在一起,便以为她的身份也是不俗,自然起了结交之心。 说来齐恒和傅十二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罢了,之前也只听到秦川叫过对方“傅十二”,却是连名字也不知道。这时候便听秦川道:“她姓傅,行十二,你们称她傅十二便是。” 王有杰闻言眨了眨眼,又看了傅十二一眼,开始在脑海里回想有什么姓傅的大人物能和对方扯上关系。只是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其实秦川这介绍倒是真简洁,除了个姓氏几乎什么都没透露。就好像齐三秦四,可以是齐恒秦川,也可以是随便哪个齐家秦家的三小子四丫头。那傅十二的称呼除了能证明傅家人丁兴旺之外,什么也代表不了。 倒是傅十二似乎并不像对方误会什么,又或者她并不想一直让人“傅十二”“傅十二”的叫着,竟是自己开了口:“在下姓傅,单名一个瑜字。至于如何称呼,各位随意便是。” 这名字倒也不是傅十二信口胡说的,她苏醒之后便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块写着“瑜”字的玉佩。玉只是普通的玉,这字也不一定是原主的名字,但总归是比傅十二叫着好听。 傅十二一句话说完,首先注意的却是秦川的反应。她怕秦川知道原来那个傅十二的名字,只是顺口才叫了十二,那么她就得为自己想好接下来的说辞。 谁知秦川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原来你叫傅瑜啊。” 第28章 八卦 傅瑜这个名号说出来,自然没人听说过,王有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只能作罢。不过他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态,却是打定了注意要和傅瑜结交一番,于是死活将几人拉进了花街。 花街也算是江州城有名的地方了,几乎全城的秦楼楚馆都集中在了这里,占地面积极广不说,每到暮□□临,这里便会成为整个江州城最热闹的地方。 所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花街自然也有花街的规矩。简单来说就是,越好的青楼越靠里,街口那些衣着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各种手段拉客的,其实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彼时文风尚算盛行,青楼里的清倌人们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多半也都是读过书的,琴棋书画亦或者吟诗作对,总归得有一手能拿出来见人。时有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寻的便是这些人,至于街口那些庸脂俗粉,他们却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 齐恒所说的天下第一才女董清婉,其实就是个清倌人。她于音律一道极是精通,曾得音律大家陆铭封交口称赞,也因此名扬天下。到如今,她的身价已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这样一个人选择的落脚地,自然不可能是花街街口那种地方,事实上群芳阁位于花街尽头,传闻那地方最是雅致。但也因此,想要从花街街口进去群芳阁,少不得就得被路上那些姑娘们拉扯得几分狼狈。 一进花街,秦川就下意识的护着傅瑜走在了中间的位置。两边时不时的就会有姑娘上前来拉客,大多数被众人带来的家丁护卫给挡在外面了,少有杀进重围的几个,也被其他人挡下了,两人一路走来倒是难得的毫发无损。 秦川和傅瑜其实都是第一次进来这种地方,心中免不了有几分好奇。在其他人好心帮忙挡驾的前提下,倒也有了几分闲情逸致偷眼打量。 这一看便发现,花街的规矩果然如传闻一般,从街口走进来,越往里的青楼规格越高。旁的不说,眼下这些姑娘可就比街口那些漂亮了许多,也矜持了许多,大多只在门口招呼,已经少有主动出来拉客的了。想来只需再往里走走,便再不会有人出来拉客了吧。 事实果然如此,几人再向前走了数十步,街道两旁的青楼里便再也没有姑娘出来拉客了。门口自然还是有人招呼的,只是多以言语相邀,不会像之前那些人一般放肆大胆。 秦川见状松了口气,然后默默的往旁边移开了一步,让开了傅瑜身前的位置。之后回头一看,却见傅瑜神色如常,同行之人也都没什么异色,一个个倒是都笑嘻嘻的,看着竟还有些享受的模样。 完全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享受的,秦川只要想到一会儿回去还得从这儿路过就头疼。她抬眸瞥了正和人说话的齐恒一眼,暗地里磨了磨牙。 之后的路程好走了许多,没人上前来拉客,众人悠闲迈步的同时便也有时间四下里看看。此时整条花街已是灯火通明,乐声阵阵,那些弹琴奏乐的清倌技艺倒也不错,如果忽视掉空气中那时时飘荡着的脂粉气,走在这里其实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花街虽说大,但总归有限。没多大一会儿功夫,秦川等人便站在了群芳阁外,然后便被惊了一跳——之前走在路上还没觉得人多,到这儿才发现原来人都聚到这群芳阁来了,看那水泄不通的架势,想要进去估计也难。 会围在群芳阁外把大门都堵了的,自然是些没钱又想凑热闹的家伙。对于这些人,群芳阁的龟公护院们可不会太客气,眼见着齐恒一行人都被挡在了外面,顿时就有人从里面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条道来迎接。 看得出来,眼前这群家伙是这里的常客,刚挤出来的龟公看见他们眼睛都要笑没了,团团作揖问好,和之前挤路时的凶悍完全是两个样。 末了,龟公将视线放在了秦川和傅瑜身上,毕竟她俩是这群人里唯二看着面生的。心里明白大约又有新主顾了,龟公显然很高兴,恭恭敬敬的冲着两人行了一礼,问道:“小的眼拙,看着两位公子倒是眼生得紧,不知如何称呼啊?” 王有杰带来的那一群人里顿时有个人笑道:“不怪你眼拙,是他们压根没来过。今日也让你开眼记住了,前头这位穿青衫的是秦川秦公子,后头那位穿白衫的是傅瑜傅公子。” 傅瑜是谁,龟公自然不知道,不过大名鼎鼎的秦少当家在江州城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听到这名字,龟公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了两分——这位向来不逛花街柳巷的主儿,今日竟也来了,董姑娘的面子果然是大啊,若是这次能招待好的话…… 秦川蹙着眉看了那答话的人一眼,那人说话的语调让她略有些不悦,这龟公的态度她也不大喜欢。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处事规则,她无心去管,也就懒得多说什么了。 另一边,恭恭敬敬的再次问好之后,龟公转身吩咐和他一起出迎的护院们再次硬生生的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来。秦川一行人自然被护在中间,倒也有惊无险的进了群芳阁的大门。 众人进得门来一看,这门里门外却是两个天地。虽然同样的热闹非凡,但只隔了一道门,这群芳阁内里却是少了许多喧闹嘈杂,只是人来人往看着热闹。 傅瑜瞥眼将群芳阁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层的小楼布置得很是雅致,一楼的大堂上现在已是挤满了人,二楼是用帘子围起来的隔间,三楼则是一个个的雅间,越往上,客人的身份想必是越高的。而大堂的中间则是一个高台,想必便是楼中的姑娘们献艺的地方了。 齐恒定的地方是二楼的隔间,问他为何不定三楼,却是道:“董姑娘名闻天下,哪次献艺不是引得四方追逐?如今这三楼上可都是些大人物,没必要也懒得去招惹,更何况二楼的视野更好,又何必去争什么三楼呢。” 很巧,王有杰定的也是二楼,两边离得还不算远。这时候时间还早,离董清婉登台献艺还有些时候,所以便都凑在了一起闲聊。 此时听了齐恒的话,立马就有人八卦道:“可不是,我听说这次吴王都赶过来了。”说着眼睛往楼上一瞟:“就在这三楼上坐着呢。” 有人开头,自然也就有人接话。如今这天下眼看着就要乱了,他们这些人对于皇室的敬畏也就跟着下滑了不知多少,此时也敢拿来说嘴:“可不止吴王,听说还有威远侯和司徒丞相家的大公子也都来了。这几人可从来不对付,说不定又有热闹可看了。” 话音落下,又一人接口:“是啊是啊,我听说这几人追董姑娘可都追得紧呢。董姑娘十次献艺,七八次他们都在,听说偶尔在董姑娘献艺时碰上了,私下里还曾大打出手过……” 秦川侧耳听了会儿八卦,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大堂里划过,那形形□□的人却都还入不了她的眼。偶尔看看三楼的那些雅间,却是一个个门户紧闭,想来在那董姑娘出场之前,这些“大人物”却是懒得理会其他人的。 傅瑜和秦川的表现差不多,她端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着,目光却只在三楼徘徊。 当年董清婉也曾来江州献艺,不过她不曾过来捧场,自然也不知道这许多八卦。不过就刚才听说的这些“大人物”而言,也就只有那丞相公子一人入了她的眼。 那司徒承麟天生力大无穷,后来又拜得名师学了一身武艺,在那乱世之中堪称第一悍将。无论是谢家武艺高强的谢守业,还是后来崛起的魏子祁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惜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被人拿着美人计陷害死了。至于使那美人计的美人,好像就是这位天下第一才女,董清婉董姑娘呢…… 就在众人思绪飘飞,八卦乱传的当口,群芳阁内突然传来了一阵乐声。从隐隐约约,到声传四方,渐渐压过了众人说话的声音。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却是群芳阁那徐娘半老的老鸨已经笑眯眯的站在了大堂中间的高台上。 第29章 美人 董清婉是美人吗?董清婉自然是美人。如果她长得不够美,那么即使顶着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想必也不会引得四方追逐。 于是理所当然的,在董清婉登上高台的那一刻,整个群芳阁都为之一静。别说那些专程为她而来的男人们了,就连秦川和傅瑜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在这一刻也被她吸引了目光。 董清婉和普通的花魁名妓不同。她够美,也有足够的才气,更难得的是她那一身落落大方的气质。她登台献艺就是登台献艺,没有轻纱蒙面,也没有旁人载歌载舞的衬托,就那样施施然的登上了高台,落落大方的在那一方琴案后坐了下来。 似乎少了些噱头,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的的确确是被她吸引了过去。说话声早已消失不见,乐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现场竟是针落可闻般的死寂。 “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董清婉。”在那一片寂静中,傅瑜的低声自语似乎很是突兀。 秦川猛的一下回过神来,心头兀自狂跳不已。那异样的心跳自然不是心动,而是心惊——她从来不曾想到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且仅仅是因为这人的相貌和气质,这种“外在”的东西。如果这时候刚好有人偷袭…… 后背的衣服“唰”的一下就被冷汗浸透了,秦川敛眉抿唇,暗自收敛了心神。半晌,侧过头去看傅瑜,却发现她神色如常,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一丝冷凝。 虽然一直到了此时此刻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明确的危险,但秦川已经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妥。她的目光在隔间里的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王有杰那一群人也还没有离去,此时却都和齐恒一样,一副呆愣的样子死死地盯着那高台上。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凭借外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末世里那些精神系异能者,在异能等级达到四级之前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控制住! 这个董清婉不简单! 秦川几乎是一瞬间就下了这样的判断。不过幸好,傅瑜似乎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快就在她的提醒下回过神来。 这样一想,秦川放心了些许。她又扭头看了傅瑜一眼,发现她眸光清明,显然没有被美色所惑,这才稍稍放心的再次将目光移到了高台上的董清婉身上。 第一眼只觉惊艳,此时回神再看,却依然不能忽略这人的美。五官精致绝美,身材修长匀称,举止仪态万千,更有一双秋水剪眸,盈盈一望便似勾魂夺魄…… 旁的不说,只那一双眼睛,也无怪乎能引得众人目不转睛了。董清婉也的确不需要什么噱头或者其他人的衬托,只是施施然往那里一坐,仿佛便成了一道景。就连对她已经起了戒心的秦川,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在心里称一声“美人如画”。 渐渐地,终于有人从之前的惊艳里缓过了神。群芳阁的大堂里因为回神的人越发的多了,也渐渐的喧闹了起来,只是二楼和三楼上大抵还维持着之前的安静。 王有杰等人终于回神告辞,回去了他们自己的隔间。齐恒回过神后似乎很是兴奋,一手拿着折扇直往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敲,还在嘀咕着:“董姑娘果然天姿国色,尚不闻琴音便已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秦川和傅瑜都瞥了他一眼,却也默契的什么话都没说。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了三楼的雅间上,那一排十来间屋子的窗口果然都已经打开了,只是那些雅间内里是个什么样子,却是看不到的。 正当此时,高台上的董清婉终于还是有了动作。比起寻常花魁来,她或许更加矜持一些,这时候竟是连句场面话也不曾说过,只是冲着台下盈盈一笑,便抬手抚起琴来。 纤手轻抚,琴声悠扬,美人含笑…… 本来已经渐渐喧闹起来的大堂很快再次变得鸦雀无声,也不知是因为董清婉那盈盈一笑,还是随后的天籁之音。不过或许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总之所有人再次被这个女人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那失神之态比之之前更甚。 一个完全没有异能的人,竟然能凭借着自身的美貌和琴技就控制了在场这成百上千人的情态?秦川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她本人其实并不太懂得欣赏音乐,只是听着那高低起伏的琴声,隐隐约约觉得放松罢了,完全不至于失态。 另一边的傅瑜早知道董清婉不简单,从一开始便提着戒心,这时候虽然也为琴音所吸引,却绝没到痴迷的地步。抽空往秦川这里瞄了一眼,对于对方及时回神并提高警惕的反应显然很是满意——作为一个合格的世家继承人,又怎么能轻易被人迷惑呢? 不过如果换做当年的自己,又能不能及时发现不妥,并且做到这般模样呢?傅瑜看看秦川,又扭头看看仍旧在高台上献艺的董清婉,心里竟隐约有些没底。 秦川并不知道傅瑜此刻心中的复杂,她只是想着一会儿献艺结束,就赶紧带着傅瑜回家去吧。董清婉这人虽然看着柔柔弱弱的,但却意外的让她觉得危险。 没必要招惹的麻烦,秦川从来不招惹,明知道危险的人物,秦川也从来不接触。董清婉本不该和她有多少交集,秦川自然要选择避开。 因着两个当事人都没太将心思放在这琴音上,所以董清婉这一曲何时终了的,她们竟然都没发觉。再回神,现场已是一片寂静。 秦川下意识的侧首往那高台上看了一眼,却不料正对上那一双秋水剪眸。她敏锐的察觉到,那眸中似有探究一闪而过……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看过来,竟是愣了一愣。不过董清婉的反应倒是很快,她嘴角微扬,一双美眸也如月牙般微微弯起,这般落落大方的露出一个笑脸,却也是极美的。 秦川本是女扮男装,董清婉对她的吸引力自然不如对那些男子,再加上她心有忌惮,却是没被这绝美的笑颜勾去了魂。当下只是学着原主的样子,抿着唇矜持的点了点头,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移了开去,不再理会。 高台上的董清婉似乎又愣了一愣,她大约还没遇见过有人能在她的笑脸下这般镇定自若的。随即嘴角含笑,美眸微垂,却是掩去了眼中那一抹异色。 正当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室寂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董小姐大才,果然名不虚传啊。” 话音落下,不少人的目光便都顺着那声音看向了三楼的雅间,秦川和傅瑜自然也是一样。却见对面那个雅间的窗口处已是站了一个人,二十*的年纪,脸上带着些温和儒雅的笑,身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锦衣长袍,头上还戴了一顶紫金冠,看着尊贵非凡。 这般穿着打扮,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就是先前听到的那些八卦中提到的吴王了。原还以为是个喜好声色的纨绔子弟,却不料意外的看着顺眼。 不过秦川她们是看着顺眼了,看不顺眼的却也大有人在。吴王话音落下,隔壁雅间便飘出一个声音幽幽道:“每次董小姐献艺都这么说,连个词都不知道换一下,果真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不过是个人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了。秦川等人眼看着对面的吴王脸色阴沉了下来,原先的温和儒雅瞬间便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已是一副强忍着没发作的模样。 董清婉虽然一副清高的模样,但也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人。当下起身向着吴王的方向浅浅行了一礼,轻垂螓首,柔声道:“吴王殿下见笑了,清婉技艺不过寻常。能得殿下称赞已是万幸,实当不得天上人间之言。” 这满楼的人都是来给董清婉捧场的,她既已开口,自然没有再来呛声。不过她的自谦之言自然也没人放在心上,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称赞不已。 齐恒几乎已经趴在面向高台的栏杆上了,平日里注重的翩翩佳公子形象早已荡然无存。不过他的反应倒也不算突兀,至少秦川就看见不少人和他是一样的反应,整个群芳阁的气氛似乎在这片刻间便被推高到了顶点。 众人这般激动的原因无他,不过是献艺之后,董小姐惯例要开始寻人探讨音律了。 第30章 白卷 董清婉的才名最初就是源于音律一道,其后声名远播,到如今已是堪称琴道大家。而每次献艺之后寻得一二知音,就此番献艺之曲探讨一番,也已经是董清婉的惯例了。 自然,这种探讨并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的。虽然为表避嫌,董清婉从来不会只独邀一人,但若是能得董小姐垂青,得以与其共处一室,想来也是件美事,就是以后和人提起,也能换得一堆羡慕的眼神。 久而久之,这献艺之后的“寻知音”,便也成了董清婉每次献艺后的高、潮,总能引得众人蠢蠢欲动。今次自然也不会例外,这时群芳阁的气氛却是不降反升,闹得更是厉害了。 秦川一把将趴在栏杆上的齐恒拖了回来,她并不太知道这个规矩,于是问道:“现在献艺也献完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齐恒本来正不满被拖回来,闻言却是一脸惊诧:“秦兄,你说什么?!你说你要走?你居然问什么时候可以走?!”音调先是一下上升了八度,随即却又突然一降,鄙夷般的撇撇嘴:“你果然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未来嫂夫人真可怜!” “……”这话题到底是怎么转的啊?而且如果她喜欢逛青楼,此时想要留在这里的话,她家未来夫人就不可怜了吗?不说她未来有没有夫人这事儿,就齐恒这逻辑,秦川就无法理解。 傅瑜闻言也看了秦川一眼,明显也觉得有些诧异。倒不是因为秦川的不解风情,只是因为她的表现太过不淡定了,一点儿都没有面瘫高冷的秦少当家该有的风范。 秦川是真不想在这里久待,别的不说,就说刚才那无意间的一个对视,她就明显感觉到了董清婉的来者不善。她虽然想不到董清婉这人和自己会有什么纠葛,但直觉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被人算计的感觉,可不会太好。 倒是傅瑜还没有想到这么多。或许是因为固有思维的缘故,她总觉得这董清婉是要和司徒承麟扯上关系的,至于秦川和她,却是从来都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这时候见着秦川不淡定,她还能淡定的递过去一杯茶,道一句:“稍安勿躁。” 明明和这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交情也算不上有多深厚,但却莫名信任。秦川轻易的就被傅瑜的一杯茶一句话安抚了,她略微收敛了一下心中的焦躁,捧着茶杯抿了口茶,然后冲着傅瑜点点头:“谢谢。” 一旁被忽略的齐恒看看秦川,又看看傅瑜,总觉得有种莫名的默契和平和在两人之间飘散。他暗地里呲了呲牙,开始担心未来嫂夫人是不是要换人了? 当然,此时的傅瑜和秦川却都还没意识到这些。在傅瑜看来,秦川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甚至还把对方看做当年的自己。而在秦川看来,傅瑜也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或者已是知己,或者已经渐行渐近,但还远不到齐恒以为的那个地步。 一句话概括:当时只道是寻常。 三人几句话一耽搁,下面“董小姐寻知音”活动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站在大堂的那些人自不必说,二楼三楼的客人也早早就将帘子窗子打开了,就为了让董小姐能够看到自己的美姿容,也算是为接下来的活动加个印象分。 董清婉寻知音的方法也是简单,不过是先弹一段曲子,再问个人看法。只会浮夸的那些人自然略去,王孙公子也没得面子可给,左右为了名声也没人敢为难她。只看谁的说法能说到她心里,那便算是知音了。 自然,不会每次都那么顺利。或者在场有才者甚多,但知音难求,为了最后不至于冷场,若是一直没人答得和董小姐心意,她也会在最后自己寻上几人,特意再为他们弹上一段曲子,以寻知音。而这种时候,美姿容自然就占优了,翩翩少年郎谁都喜欢,董小姐也不可能看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来提问。 寻知音和之前献艺不同,董清婉弹的曲子不算很长。一曲终了,现场再次陷入死寂,一眼看去个个都似沉浸其中,等到这些人再恢复神智之后,却一个个活跃了起来。 有丫鬟给每个客人都送上了一张白纸,言道可以将想说的话写在上面。 齐恒乐颠颠儿的从丫鬟那里拿了三张纸回来,然后一眼看见傅瑜,表情就是一僵。他倒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居然面不改色的将一张纸放到了傅瑜面前,笑道:“董小姐也是风雅之人,以乐会友,无关男女,傅姑娘不妨也凑个热闹吧。” 傅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齐恒也只能干笑了两声,乖乖的回去原来的位置坐下。说来他们其实才是多年好友,齐恒什么性子她自然也是清楚。当下摇摇头,也不多言,只是齐恒拿来的那张纸上她自然也什么都没写。 秦川同样无视了那张纸,只是端着茶杯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走人。倒是齐恒一脸认真,还闭上眼睛将董清婉之前所奏之曲回味了半晌,然后才一脸郑重的写下了答案。 没一会儿功夫,群芳阁的丫鬟又来收答案了。 在看到三张纸里两张都是空白时,小丫鬟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还特意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她显然没想到来这里的居然还有人不卖董小姐的面子,除了一楼大堂那里有两个不识字的暴发户,她还没听说有人交白卷呢。 当然,客人是不是交白卷,还轮不到她这个小丫头来管,所以她只是诧异的看了三人一眼,随即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倒是齐恒摇着扇子撇了撇嘴,连呼几声“无趣”。然后抬头看看隔间里另外两人,却见她们都是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淡定模样,顿时就感觉更无趣了。 “答卷”收上去之后,董小姐就坐在那高台上当场亲自审阅。那注定牵动在场诸人心弦的结果,也将很快出炉。 素手轻抬,手中厚厚的一摞纸一张张翻过,美人却是柳眉微蹙,显然没有一人答得能和她心意。直到她手中动作一顿,美眸微微一闪,却是瞬间牵动了众人心弦。 然而董清婉并没有说什么,只独独将那一张纸抽了出来,然后看到下一张,动作略微一动后便又抽了出来。待到将这两张纸另放到一旁之后,她也没多看一眼,便又继续看起了其他的答卷。 不大的一会儿功夫,董清婉手中拿厚厚的一摞纸便已经看完了。她轻轻地将手中那叠纸放在了琴案上,神色间似乎带着些许惆怅,开口时就连语调也低沉了几分:“清婉多谢各位今日特意前来捧场,只可惜这江州城中,似乎并没有清婉的知音呢。” 美人清愁,在场的又多得是自以为怜香惜玉的人,高台下自然就有人开口了:“董小姐清雅之人,可惜我等过于粗陋,闻弦音却难知雅意。不过咱们江州就算算不上人杰地灵,但文人雅士也有不少,董小姐不妨再弹一曲,总能觅得知音的。” 话音一落,应和的人自然也是不少。这当口不知是谁又想起了之前董清婉那独独抽出来的两张纸,突然开口道:“知音也未必没有吧,董小姐之前不是曾特意抽出两张纸吗?那两张纸上所书,大约也是合了小姐心意的吧?”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众人,一时间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早先那两张被拿开的纸上。场中有爱凑热闹的,大约也明白自己入围无望,当下喊着让董清婉将那两张纸上所书给众人看看。 好奇心人人都有,董清婉又是所有人关注的中心,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留心。这时候听人这么一说,便都开始起哄,群芳阁里一时间也是喧闹非凡。 董清婉低头看了看那另放在一边的两张纸,面上却似有些犹豫。 众人见状却是起哄起得更欢了,直到下面闹得有些不像话了,董清婉才长叹一声,开口道:“非是知音,只是这两位恐怕看不上清婉蒲柳之姿。” 这般说着,董清婉便也将手里那两张纸举了起来。众人抬头一看,却原来是两张“白卷”。 第31章 馄饨 都来群芳阁捧场了,居然还有人这么不给董小姐面子的交“白卷”?! 在看到董清婉举起的那两张白纸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刚刚平静下来的群芳阁便再次喧闹了起来,仔细一听,却全都在议论那两张白卷是何人所交。 对于这个局面,董清婉似乎还算满意。她嘴角浅浅弯起,眼角淡淡的一瞥身旁伺候的一个小丫头,对方立马会意的微微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了高台。 没一会儿功夫,关于那两个交白卷的人的身份便在人群中传开了。只是这一说开,倒是没人觉得奇怪了,因为其中一张白卷的主人正是秦川,而另一张则是和秦川同行的朋友。 在江州,秦少当家的名号自然如雷贯耳,没有人会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秦少当家从来不去秦楼楚馆,原因无他,秦少当家自幼身子骨弱,是去不得这种地方的。而秦家家主也早就放了话出来,不许任何人带秦川去青楼。 今日秦川会来这群芳阁,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那么他不给董小姐这个面子,不去凑这个热闹,自然也没人会觉得奇怪——秦川的不解风情,也是深入人心的。 眼看着消息传开,局面却渐渐平复下来,董清婉颇感意外的蹙了蹙眉。虽然她对秦川的消息也知之甚详了,却还是没料到江州的这些人对秦川的包容度竟是如此之高。 不过出乎意料归出乎意料,董清婉却并不想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她美眸微转,刚想说写什么,目光下意识的往二楼的隔间上看了一眼,结果到嘴边的话却是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原本应该有三个人的隔间里,此刻竟只有齐恒一人还趴在栏杆上往这边看,另外两人竟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竟然跑了?!那人什么时候跑的?! 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今晚的目标就跑了个无影无踪……董清婉微微眯了眯眼,一口银牙差点儿咬碎了。 别说董清婉没注意到秦川和傅瑜跑了,就连和她们同处一室的齐恒其实也没注意到这一点。等他趴在栏杆上都听到下面人的议论,笑呵呵的回过头,正想调侃秦川两句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除了自己,这个隔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两人,这两人……太不够义气了!居然真就这么跑了,跑了不说,还连个招呼都没给他打!齐恒暗地里磨了磨牙,决定明天一定要去秦府走一趟,和秦川好好说道说道。 得了,人也跑了,再想说什么都是多余。无论董清婉和齐恒心里是多么的懊恼,总归不能再把人给追回来。而此时此刻,秦川和傅瑜甚至已经走出了花街。 “就这么走了,都不和齐恒说一声。”傅瑜和秦川并肩而行,两人漫步走在灯火通明的城东夜市里,神色间满是放松。 秦川脸上淡淡的,已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闻言只道:“和他说什么?和他说了,让他再拦着我们不让走吗?”说着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你不也看出了那董清婉不怀好意吗,难道我们还要留下坐以待毙?” 傅瑜闻言,却是撇撇嘴不置可否。她和秦川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就跑了出来,不过是因为看见了董清婉之前特意抽出白纸的动作。她原本身份敏感,性子又向来谨慎,隐约觉出不妥之后,自然选择了迅速撤离。至于董清婉那动作是刻意还是无意,她却已无心深究。 看着傅瑜似乎无心多谈,秦川便也收了话头。她向来凭直觉做事,就算笃定了董清婉是不怀好意,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所以此事她只需暗自警醒就好,也无需和人交代什么。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片刻,鼻息间便渐渐地被各种食物的香味儿萦绕。秦川抬头一看,却是走到了城东夜市有名的小吃街上,此刻放眼看去,竟不比隔壁的花街冷清多少。 对于食物,经历过末世各种艰辛的秦川总是有种特殊的执着。即使如今在秦府吃喝不愁,还总要为那些浪费的食物心疼可惜,但这短短的一个来月时间,也并不足以让她改变这个习惯。于是在傅瑜不经意间回头时,便发现身旁的人正两眼放光的盯着那条小吃街…… 难道今日的晚饭她没吃饱?傅瑜眨眨眼,心里颇感惊奇。 在能填饱肚子的时候尽量将肚子填饱,这也是末世的一种生存法则。否则食物很可能就会在你想象不到的时候被人抢走,或者因为丧尸的突然出现等意外状况而遗失,到那时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秦川对末世的种种生存法则已经贯彻到骨子里了,即使现在没人会抢她的食物,这大街上也不可能突然出现丧尸,但她仍旧习惯性的在闻到食物香味儿的时候开始想要进食。再加上她进来调节身体修炼异能,能量消耗本来也大,这会儿也是有些饿了。 “十二,你饿吗?”来到古代一个月,秦川到底学会了些许的矜持。 傅瑜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口道出事实真相:“是你饿了吧?” 秦川也不恼,脸上倒是忍不住带出了两分笑来,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啊,我饿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点儿东西?”说着伸手随意的往那小吃街上一指。 “你……准备吃这些路边摊?!”傅瑜脸上的诧异毫不掩饰。秦家身为江南首富,自然少不了锦衣玉食,她活了二十几年,可从来没吃过这种路边摊。 秦川眨巴眨巴眼睛,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再加上因为闻见了食物的香气,肚子里的饥饿感突然翻腾起来,提醒她需要尽快进食。于是也没多想,就高高兴兴的拉了傅瑜往那小吃街上走:“我还没吃过这些东西呢,闻着也是不错的。” 傅瑜垂眸看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总有种古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这个秦川,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啊,让她总有一种她并不是曾经那个自己的感觉。 秦川的直觉向来敏锐,虽然此刻她正准备奔向那些诱人的食物,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傅瑜那一瞬间的情绪泄露。停步回头,秦川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了?” 傅瑜似乎没想到秦川如此敏锐,心头突的狂跳了两下,面上却是若无其事:“没什么。”说完却见秦川依然盯着自己,只好又道:“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找点儿吃的吧。” 话音落下,这次却是傅瑜先迈步走到了前面,牵着秦川的手往那小吃街里走。 秦川眨眨眼,明显的感觉到傅瑜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她并不是八卦的人,便也没有多问,高高兴兴的就跟着傅瑜踏上了觅食之路。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她们牵着一起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而身旁路人看着她们的目光,却是多了一份探究和怪异。 ***************************************************************** 小吃街上的食物对于秦川来说,几乎样样新奇。她在末世中觉醒的时候,这些东西早就已经消失了,即使后来秩序恢复,也少有人能如此奢侈的吃上这些精致的小吃。 好在这些天在秦府早已经长过见识,秦川倒也没有表现得如何失态,只是一路走来,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让人无法忽视。 傅瑜此刻很有种甩开这人的手,和她隔上八尺远,然后假装不认识这人的冲动。 话说秦少当家就算没吃过路边摊,但如果想吃什么小吃了,自然也有专人来做,再加上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怎么就沦落到盯着一路小吃都两眼放光的地步啊?! 傅瑜想不通,但如果再放任对方这么走下去的话,丢脸的就不止是秦川一个人了。所以她抬起头迅速的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正对着的一家卖馄饨的小摊看着似乎还挺干净,生意也还不错,于是果断的就拉着秦川过去了。 馄饨摊的摊主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身上店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迎来送往脸上也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就挺和气。 见着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突然进了门,摊主愣了一愣,便迅速上前来招呼。 秦川压根没吃过馄饨,这时候自然不说话,只拿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去看傅瑜,那眼中似乎明晃晃的写着“你拉我过来的,你处理”。 傅瑜撇撇嘴,没太在意,只对着摊主道:“老板,要两碗馄饨,别放葱。” 摊主应了一声,正准备回去煮馄饨,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多问了一句:“两碗都不放葱?” 傅瑜点点头,肯定的重复:“两碗都不放。” 秦川自幼就不吃葱,有些类似过敏,吃过之后身上就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傅瑜自然记得这些,而且她也习惯不吃葱了,所以下意识就这样吩咐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不吃葱的人毕竟是少,更何况同来的两个人都不吃,这概率太小,所以摊主才会特意回头再问了一句。而这一问,也让秦川将注意力移了过来,然后仔细一回想,发现原主还真不吃葱…… 默默的抬头看了傅瑜一眼,秦川幽幽开口:“十二,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 第32章 修炼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秦川看着傅瑜,幽幽问道。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寻常的问题,但傅瑜却明显感觉到了秦川语气中似有深意。她抿了抿唇,并不敢也不能实话实说,所以最后只能道:“我并不知道你不吃葱。只是我不喜欢葱的味道,连闻见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只好委屈你陪着我一起不吃了。”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漏洞多多,秦川也明显看出了傅瑜的言不由衷,但她终究没有多问什么,只深深地看了傅瑜一眼,便自顾自的伸手去拿桌上筷子笼里的筷子,她甚至还没忘记帮傅瑜也拿了一双。那态度,和平时似乎一般无二。 在末世,秦川是凭着野兽一般的直觉活下来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也相信傅瑜对她从来都没有什么恶意,于是在这个前提下,她愿意给予对方最基本的信任。 此时的傅瑜却没有秦川的淡定,她侧着头看着秦川略显冷峻的侧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明显看出了秦川的怀疑,也看出了秦川的不信,但最后秦川什么都不问的信任,却让她心头一动,觉得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暖意。 傅瑜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纯良,作为世家继承人被培养起来的她,心中谋略算计并不会少。只是她自己并不喜欢算计,否则当年谢家那兄妹俩也未必就能在她手中讨得了好。 心思复杂的人,总是多疑。再加上身份特殊,注定傅瑜对所有人都要保持距离,即使是家中亲姐,也算不上太过亲厚。久而久之,她防着别人,别人也防着她,如秦川这般无条件的信任,除了亲生父母之外,从来没有人给予过她。 或许是为了试探,或许就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傅瑜接过秦川递来的筷子后突然开口问道:“我知道你不信,但你为什么不继续问呢?” 这话一出口,傅瑜自己都皱了皱眉,秦川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她瞥了一眼摊主,见着他正在将煮好的馄饨装碗,眼睛便越发的明亮了起来,只是回答事的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你愿意告诉我的就会直说,你不愿意告诉我的,我问了你也只会敷衍。” 是啊,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又有几人能做到她这样的洒脱?太多的人会为了那个答案纠结烦扰,追问不休,哪怕他们明知道得到的答案不可能真实。 傅瑜略微一愣,却不得不承认秦川这话说得没错,最后只能摇头失笑,再不多言。 摊主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馄饨送了过来,秦川高高兴兴的举起筷子夹了一个送进嘴里,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惬意起来。 傅瑜看得有些好笑,之后却不得不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这里果然已经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曾经了。物是人非事不同,又还有多少事能套回当年那个套路呢? 第一次,傅瑜开始正视秦川,再不将她纯然的看做当年那个自己。 ***************************************************************** 秦川说饿了,要去小吃街找吃的,就真的只是吃饱了就离开,并没有半分留恋。等到她和傅瑜两人离开了城东夜市,再优哉游哉的溜达回家,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对于现代人来说,晚上九、十点钟自然还算是早的,但对于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人来说,这时间段大部分人却都已经就寝了。 傅瑜是个纯粹的古人,而且当年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尤其注重修养,这时早已犯困。倒是秦川习惯了利用晚上的时间修炼异能,看着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两人默契的没有往秦府的大门走,而是直接通过秦川院子的侧门回了家。 原本此时时候已晚,两人该各回各屋休息了,秦川却在即将分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十二,你的伤势应该好了大半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出乎傅瑜的意料,秦川的话更让她觉得意外。因为她本身的恢复速度较之一般人要快不少,起码要比夏衍预估的快了一倍还多。她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也不相信秦川知道她的恢复速度,所以最后只能含糊的答道:“嗯,伤口恢复得挺好的。” 秦川却没有理会傅瑜那一瞬间的停顿,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锻炼吧。你这次受伤,身手似乎下降了不少。” 眼前的秦川,果然处处都出人意料。傅瑜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已经懒得深究更多,不过最后倒也没拒绝——虽然她从未习过武,但眼下乱世将至,如果能恢复这具身体本身的武功,那也算是多了一样保命的手段,她可不想再英年早逝了。 见傅瑜点头应下,秦川也没有再留人。随意的摆摆手,道声“晚安”,两人便就此分开,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 不说这一夜秦川照常修炼异能到丑时方才入睡,也不说傅瑜是如何的思绪复杂,辗转反侧。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却都准时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自然,秦川修炼异能之后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傅瑜却因为昨晚睡眠不足挂了两个浓浓的黑眼圈。那模样,看得秦川直摇头。 大清早的,院子里还没什么人,再加上秦川并不喜欢被人围观,所以早早的就吩咐下去,在每日巳时之前,并不许其他人进她的院子。所以直到现在,秦家的人也不知道秦川每天早上都在自行锻炼,只知道她这一个多月来身体看着好了不少。 秦川的锻炼方法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跑跑步,再做几套操。自然不是末世之前那些寻常的广播操或者健身操,而是末世之后配合异能创造的一种特殊体操。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这体操也只能做到前三节,后面的九节却都还做不了。 傅瑜这身体原本就是习武之人,但可惜她本人并不会武功,所以打个拳练个剑什么的也不必指望了,一大清早的起来,就被秦川拖着在院子里连跑了三圈。 秦川的院子很大,所以在听到秦川说要绕着院子跑三圈的时候,傅瑜以为自己得跑断了气。可事实上有内力护体的她,跑起来比秦川更轻松,三圈下来简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让傅瑜本人倍感惊奇的同时,也让秦川考虑着是不是该让她再多跑几圈? 当然,秦川也就这么一想,到底没让傅瑜傻乎乎在院子里跑上一个早晨。她也没什么藏私的心,索性就开始教起了傅瑜体操。 别说,异能和内力虽然不是一个体系的,但这种针对异能者创造的体操对于这个世界修炼内力的人竟然也是有用的——在傅瑜学习体操的时候,秦川明显能感觉到她体内能量的运行。 这个发现让秦川眼前一亮,随即一手托着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或许她应该找个武林高手请教一下这个世界内功修炼的方法。听说内功的修炼也是要靠打坐修炼什么的,或许可以和异能的修炼方法融会贯通一下? 而另一边的傅瑜也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在她将姿势按照秦川教导的那样摆对位之后,体内就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开始流动,暖洋洋的让人感觉很是舒服——于是将嘴边的抱怨又给咽了回去,乖乖的继续做着那些在她看来傻乎乎又让人不明其意的动作。 就这样,一个早晨很快过去了,大有收获的两人心情显然都很是不错。 巳时一到,秦川的禁令便算是结束了。秦川和傅瑜刚坐下擦了把汗,便见着秦平匆匆忙忙的跑进了院子,直奔这边而来。 大清早的就在秦川这里看见了傅瑜,秦平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他神色收敛的极快,倒也没露出几分异样。只是心里也忍不住开始犯嘀咕,他家的少夫人是不是会换人做了? 秦川明显看出来了点儿什么,却是没将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什么事?” 略微收敛了心神,秦平听问忙回道:“少爷,齐公子到访,已在前厅等了您一刻钟了。” 在群芳阁的时候齐恒就盘算着要来找秦川算账,今天果然一大早的就跑来了。只可惜他来的实在太早,没到巳时下人们也不敢跑来打扰秦川,所以即使有违待客之道,也只能让他喝着茶吃着点心,在前厅稍等片刻了。 幸好,巳时很快就到了,早已经洗漱过的秦川擦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前厅。 这次傅瑜并没有在跟去,她和秦川告别之后就独自回了房间,再次洗漱之后又给伤口换了药。之后想了想,见着身体状况还好,睡意更是早就没剩半分,便索性继续练起了体操来。 却说前厅里的齐恒等了半晌,终于等到秦川一身清爽的踏进了大门。看见他,对方难得露出了个笑脸来,拱手笑道:“齐兄,抱歉,久等了。” 面对秦川的笑脸,齐恒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拱手回礼道:“不久不久,我也是刚到,秦兄客气了。” 话说完,齐恒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一大早过来,明明是来找秦川麻烦的,怎么一下子就客气起来了?再说这么客气的话,他之后的话又要怎么开口啊?! 齐恒正纠结着,门外却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里的两人闻声抬头一看,却是门房的一个小厮正一溜小跑着向着这边来,显然是寻秦川有事。 怎么今天一大早的事情就这么多啊?所幸今天秦川心情不错,门房的小厮过来时,她也没摆着冷脸,只简单问道:“何事?” 那小厮一溜烟跑到秦川面前,听问忙回道:“少爷,门房外面来了位姑娘,说是送封帖子给您。”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中的帖子递了上去。 送贴拜访或者邀约,可以算是极其正规的礼仪程序了,秦川却是很少直接收到这样的帖子。因为寻常事情是不会直接找到她头上的,而好友间的相邀也用不着这么正式。 所以在接到帖子的时候,秦川还颇感意外,结果翻开来一看,脸色却是顿时一沉。 第33章 结怨 在看到到帖子上署名的那一刻,秦川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阴魂不散! 几乎没怎么细想,秦川便将手里的帖子往回一递,然后对着那送来帖子的小厮道:“去回绝了。” 小厮却是没敢接那帖子,反而满脸为难的回道:“少爷,那姑娘送完帖子就走了,这……这恐怕没法回绝啊。” 该说这姑娘是够自信呢,还是够无赖啊?!秦川举着那帖子都无语了。 齐恒本来正事不关己的待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该如何开口埋怨,却不料会听到这样一段对话,心里顿时便也有了几分好奇。想了想,凑到秦川身旁往那帖子上一看,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大了几分。 “这帖子是董小姐送给你的?!还邀请你和傅瑜去烟雨湖游湖?!!!可是为什么啊,你们昨晚明明那么不给面子,她居然还就看上你们了?!”齐恒抖着手指着秦川手里的帖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秦川闻言,拿着眼角瞥了齐恒一眼,幽幽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说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怅然。 齐恒听后,却是傻了眼,自顾自的低声嘀咕着:“这么说,还是因为昨晚你们不给面子才能入了董小姐的眼?!那我昨晚还费劲写什么答案啊,也交白卷不就好了……” 秦川的耳力不错,齐恒的低声嘀咕她是一字不漏的听在了耳朵里,撇过头再看他一眼,这人简直就是一副不可置信兼生无可恋的表情。 就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心思深沉,八成还不怀好意的女人,至于吗?! 秦川摇摇头,无法理解齐恒这些人对于董清婉的追捧。她随意的将手中的帖子往齐恒怀里一拍,一脸不在意的道:“如果你想去就去吧,我和十二对这种邀请没兴趣。” 帖子被拍在怀里的时候,齐恒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但秦川的话却让他满头黑线:“秦兄说笑了,董小姐约的是你,你这个正主都不去,我怎么可能拿着帖子过去?” 秦川不紧不慢的走回了椅子旁坐下,随手端起下人刚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又取了一块桂花糕来啃。闻言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的道:“谁让你直接拿着帖子去找她了?这帖子不是写了时间地点吗?你就不会恰好在那个时候过去,然后顺便‘巧遇’一下?” “……”眼前这人真的是他那个不解风情的好友秦川吗?怎么觉得她去勾搭妹子的话,会比自己的效率更高啊?! 一句话刷新了齐恒对秦川的认知,他“唰”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不淡定的猛扇了几下,心里却在思量着秦川刚才那个建议的可行性有多少。 秦川并没有理会正满屋子来回踱步的齐恒,她今早锻炼完就直接被叫过来了,还没吃早餐呢。这会儿肚子正饿着,桌上的糕点吃着也还不错,索性就一块接一块的啃了起来。 半晌,齐恒终于下定了决心,扭头正想对秦川说什么,就见着自家好友正一脸满足的啃着枣泥糕。目光往旁边一撇,发现桌上三个点心盘子已经被吃光了两盘,唯一还有剩余的盘子里,也只剩下了一块枣泥糕…… “……秦兄,你很饿吗?”平时这种甜得腻人的点心,秦川可不会多吃。 秦川眨眨眼,淡定的啃完了手上的糕点,再遗憾的看了一眼那仅剩的枣泥糕,却没有回话,反而转移了话题:“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话题被这么一打岔,顿时又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齐恒顿时严肃了一张脸,坚定的摇头道:“不行,你一定要去!昨晚是我和你们一起去的群芳阁,是个人都知道我们关系不错了,如果今天我再自己去‘巧遇’的话就太明显了。董小姐又不傻,就算她不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也是不高兴的。”她都不高兴了,我还怎么借故和美人亲近啊? 秦川大约也没在意齐恒的言外之意,只一脸的不以为意的道:“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恒闻言呲了呲牙,再一次靠近秦川,伸出手企图勾住她的脖子。自然,没能成功,秦川迅速的起身撤离,让齐恒一把捞了个空。 颇有些泄气的顺势坐在了秦川之前的位置上,齐恒幽幽的看着秦川,一脸幽怨道:“是不是兄弟啊?明知道我喜欢董小姐,这点儿小忙都不帮。” 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等怨妇样,秦川觉得身上瞬间就被肉麻出了一堆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一脸受不了的道:“我说你才见过人家几面啊,至于吗?!再说了,你说喜欢她,又能把她娶回家吗?” 齐恒身子一垮,趴在了案几上,嘟囔着:“我倒是想娶,可人家不乐意啊。” 对于这些青楼名妓的地位,秦川并不太了解。不过就末世时的状况而言,红灯区的女人大约是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好男人的,就算这个女人再如何漂亮,再如何多才多艺也是一样。所以秦川也不能理解,齐恒为什么会生出愿意娶董清婉的念头。 因为思想观念的不同,两人大约也很难说到一处去,所以秦川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齐恒眼巴巴的盯着秦川看了半晌,结果连个眼神也没收获,顿时就知道无望了——秦川这人向来有主见,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很少有人能改变了。 没奈何,齐恒又回过头去思考“巧遇”的可能性,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没指望。最后也只能蔫蔫儿的回去了,就连早先过来兴师问罪的本意也被她抛在了脑后。 齐恒走后,秦川也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最近她仍是忙碌,即使潞州的突发事件有了傅瑜的帮忙,危机暂时解除,但秦家这偌大的一个家业,也有的是事情需要她处理的。 点心已经吃了个半饱,又随意用了些早饭,秦川便又回去了自己的院子里,如往常一般开始翻开了新送来的账册,也彻底将齐恒和董清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 近日里天气晴好,阳光温暖,惠风和畅,却是出游的大好天气。 董清婉推掉了吴王和威远侯的邀请,一大早收拾妥当之后,便让丫鬟小茹去秦家送了帖子。或许在她想来,这世上还没有几人会拒绝她的邀约,所以一早便去了烟雨湖边等人。 可惜,一直等到午时,董清婉也没见着约见的人,反倒一前一后,遇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不速之客中,其一自然是思前想后终究不愿意放过机会,跑来“巧遇”的齐恒,而另一个却是追逐她已久的丞相公子司徒承麟。 董清婉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也不是说说罢了,她自是聪慧的。一眼看见这两人先后出现在烟雨湖畔,她便已经猜到了他们为何会在此。 齐恒就不用多说了,他是秦川的好友,定是从秦川哪里得了消息,所以才特意过来截人的。 秦川自己不来也就算了,却还将自己推给齐恒,这自然是让董清婉心中暗自恼怒。不过相比起另一个出现的人,司徒承麟来,秦川的所作所为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司徒承麟追逐董清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相较于同样对董清婉穷追不舍的吴王和威远侯,他却是更加直白也更加不择手段一些——吴王和威远侯只会规规矩矩的相邀,她推脱不应也就罢了,但司徒承麟却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 此时董清婉毫不怀疑,司徒承麟能这么快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行踪早早就被他派人监视了。 没有人会喜欢随时被人监视,更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不择手段死缠烂打的人。高傲如董清婉者,对司徒承麟这种人自然更是反感,平时见了表现得也很是冷淡。 不太顺眼和十分讨厌的人,如果必然要选择一个相处的话,想必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此时的董清婉就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所以齐恒的结局顿时就发生了大逆转。董清婉客客气气的请了“巧遇”的他上了画舫,顺便也算是当了个挡箭牌。 当然,彼时的齐恒是不知道这些的。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匆忙往这边赶来的司徒承麟,就晕晕乎乎的就被董清婉请上了船,然后高高兴兴的就和心目中的女神一起游湖去了。 而另一边,晚来一步被抛在了岸边的司徒承麟却是怒目圆睁,只能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画舫恨恨咬牙。半晌,他一脸愤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名字来:“齐恒,秦川……” 第34章 秘籍 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此时刚在家翻完账本的秦川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未来乱世中的第一悍将给记恨上了。她还记挂着今早的意外发现,于是在翻完账本之后,便叫来了秦平,让他去请傅瑜过来。 无视秦平那古怪的眼神,秦川这么做的目的却是很明确。她刚发现了内力的修炼和异能的修炼存在着某种联系,有可能可以互相借鉴,自然是要找人验证一番的。 刚巧,傅瑜也已经体验过这种联系了,而她又是秦川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询问内力修炼方法的人。这时候秦川有了时间来研究这件事,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她了。 秦平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一路心里都在犯嘀咕——莫非她家少爷真的看上那个傅姑娘了,要不怎么一刻都离不开呢?要知道,他家少爷以前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而此刻距离早晨她和傅姑娘分开也还没两个时辰呢。 不过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秦平还是听话的迅速来到了傅瑜所居的客房。他抬起手来刚要敲门,只是手还没落下,面前的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人自然是傅瑜,她看见秦平就站在门外,还保持着一副要敲门的姿势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淡淡的在那只举起的手上瞟了一眼,问道:“有事?” 心头莫名的一颤,秦平突然有一种眼前这人是自家少爷的错觉——那眼神实在是太像了——当然,这种错觉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秦平很快收敛了情绪,低头恭敬道:“打扰了,傅姑娘。我家少爷有请,您若是无事的话,可否立刻前往。” 话说得还算客气,态度也算得上是恭谨,但那语气中却没有让人拒绝的余地。 傅瑜自然没将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她向来是知道秦平做事的态度的。她只是有些奇怪,两人今早才见过的面,现在秦川突然又找她,所为何事? 略微抿了抿唇,傅瑜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就算问得再多,也不可能从秦平嘴里得出一个字的答案,除非秦川实现吩咐过可以说。不过秦川不会多此一举,所以她也不必浪费口舌了。于是点了点头,直接道:“走吧。” 秦平也不是多嘴的性子,闻言立刻退开了两步。等到傅瑜走出来,然后反身关好了门之后,这才主动走到前方引路。 秦川突然找她会有什么事?莫非除了潞州,又有哪里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所以找她去商议的?可是身为秦家少当家,处理这些事应该都在秦川的能力范围之内啊,即使因为年轻稚嫩处理起来稍有不足,但也不至于要寻她一个“外人”来商议吧? 一路上傅瑜都在猜测秦川找自己所为何事,但她猜测了许多可能,却没有一个猜中的。于是在来到秦川的书房后,听到她张口问“傅瑜,内力是如何修炼的,你和我说说吧”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秦兄,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傅瑜看着秦川,抿着唇角干巴巴的反问道。 秦川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闻言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为了这事儿,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今早练体操的时候,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那体操对你的内力修行有益。所以我想,内心的修炼方法,是不是也可以和这种体操相辅相成呢?” 傅瑜不得不承认,秦川的这个猜测可能性很高,她听着也觉得心动。但可惜的是,她之前身体太差,压根没习过武,就连普通的拳脚功夫也不会,更别说什么高深的内功了。 问她,也是枉然。 因为发现了新的修炼方法,有可能让自己那慢如龟速的修炼速度提升起来,秦川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她并没有注意到傅瑜那明显有些不对的脸色,又追问了一句:“我没练过武,不知道内力该如何修炼,你就和我说说吧。” 一抬眸就对上了秦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昨晚在小吃街外一般。不过此刻吸引秦川的明显不是那些可以轻易得到的食物了,她所需要的是内力的修炼方法。 傅瑜心中很为难,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糊弄过这一关。思前想后,也只好先转移话题:“内功的事先别说,我问你,之前你教给我的那个什么‘体操’,是怎么回事?” 异能体操这种东西,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秦川之前也是没细想,再加上对傅瑜有种莫名的信任和看重才教给了她,也没想过对方竟会问及出处。 此刻听问,一时间竟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内功的事情就暂时被抛在了脑后。秦川眨了眨眼睛,支吾道:“那个……那个体操是一次意外所得,具体的,你也别问我,我不会说的。” 的确是意外所得,意外获得了异能之后的附加物。也的确不能问不会说,因为秦川压根就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傅瑜没有多问,而且看那神情竟是信了。此刻的秦川不会想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个何等奇妙的世界,意外得到武功秘籍这种事,虽然不是多到烂大街的程度,但也时常会有耳闻。而其中奇遇的最佳代表,就是她未来的“情敌”魏子祁。 想到武功秘籍什么的,傅瑜心思一转,竟真让她在此刻想到了脱身良策。 心神放松间,便是傅瑜一直抿着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带上了些许的笑意:“既然秦兄不肯多言,那在下也不便多问,在此先谢过秦兄的慷慨传授。只是在下所习内功实在粗浅,恐怕入不得秦兄的眼。况且秦兄既想修习内功,自然该学秦家的功法,何必舍近求远呢。” 是的,秦家也有家传的秘籍功法,而且据说威力不俗。只是秦家两代人,秦哲阳本人资质一般又将大半的心神放在了家业上,只学了个半吊子,十成威力发挥不出三成。秦川就更不济了,因为体弱多病不适宜修炼的原因,她连家传的秘籍都没看过。 秦家一个商贾世家,竟然也有家传武功?秦川回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秦家祖传内功心法玄冰劲,听说也算是上乘武功了,只可惜秦哲阳练了跟没练没什么区别,以至于秦川这些天来一直没发现,她那便宜老爹竟也有内力在身啊! 终于,在场的两个人都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将秦家这本蒙尘多年的武功秘籍翻了出来。别说崇尚武力,急于知道内功修炼方法的秦川了,就连傅瑜都对这本传说中……或者说是记忆中的武功秘籍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只可惜,如今以傅瑜的身份,这本秦家家传秘籍大约是无缘得见了。 大部分时间里,秦川都算得上是个沉稳的人,不过在某些时候,她也是个急性子。这不,刚想起家里还有本“玄冰劲”的上乘武功秘籍,她立刻就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傅瑜刚来,匆匆和傅瑜交代了两句之后,就直奔主院而去。 秦川这一去一来,其实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她早就交代了让傅瑜稍等,傅瑜自己对那本秘籍也满心好奇,自然不会离开。于是在秦川高高兴兴的拿着秘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傅瑜坐在自己书房里淡定喝茶的模样。 脚步略微一顿,正在喝茶傅瑜却已经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归来。 “秦兄。”淡淡的一声招呼,虽然满心好奇,却并不曾多问,一如当初的淡然。 停顿的脚步继续向前踏出,秦川面上除了些淡淡的激动和欣喜之外,一如往常。见着傅瑜,她也没避讳,直接将手里拿着的“玄冰劲”秘籍递了过去道:“这是我们秦家的‘玄冰劲’秘籍,不过我没修炼过内功,恐怕看不懂,十二你看过之后直接教我吧。” 秦川说得并不是客气话,回来的路上她就翻过这本秘籍了,也的确是看不懂。至于为什么让傅瑜教而不是直接去问秦哲阳,除了因为秦川是从末世而来,压根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之外,看这两人的武力值就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了。 当然,傅瑜并不知道这些。在秦川将秘籍递过来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却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半分犹豫和试探,于是心中便满满的都是温暖——她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 毕竟并不是真正的外人,再加上此刻的书房里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傅瑜也不矫情,爽快的接过秘籍翻看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学识、眼见和修养,终于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记忆并不代表一切,很多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东西,并不是得到记忆就可以被传承的。 就好像此刻,秦川翻看之后只觉得满脑袋浆糊什么都看不懂的玄冰劲秘籍,落在了同样从未习武也没见过武功秘籍的傅瑜手里,竟然真就被她看出了门道。 玄冰劲的秘籍并不厚,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被傅瑜翻完了。 合上秘籍之后,傅瑜闭着眼沉思片刻,为了稳妥起见,先开口提醒道:“秦兄,我修炼的内功和这玄冰劲不同,也不知理解是否有错。我且和你说说这秘籍上的修炼之法,不过之后你最好再去寻令尊验证一番。” 秦川闻言,自然无所不应。 傅瑜见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再次翻看秘籍之后,便和她细细说了起来…… 第35章 矛盾 傅瑜的见识果然不容小觑,她不过是玄冰劲的秘籍匆匆翻看了两遍,便是理解的七七八八了。之后教导秦川时,也是尽心尽力,深入浅出的将秘籍的内容都告诉了秦川。 秦川本身就有异能在身,在傅瑜解释完的时候她就开始尝试着将异能按照玄冰劲内力的修炼方法来运行。然后很快,她的眼睛就再次亮了起来,虽然依照傅瑜教导的方法,能量的运转略感滞涩,但也证明自己之前的猜测确实可行。 当然,在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上,秦川并不是个莽撞的人,所以事后她也果真按照傅瑜之前的交代,特意去找秦哲阳问过玄冰劲的修炼方法,以便和傅瑜的说法验证。 别说,秦哲阳这人虽然资质寻常武功低微,但却是见多识广。尤其是对于家传武学玄冰劲,他虽然无心研究却也知之甚详,此刻秦川来问,他自然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之后,秦川在心里默默的梳理一番,发现秦哲阳和傅瑜说的起码有九成相同。她再按照秦哲阳教授的方法将异能运行了一遍,之前那种滞涩之感果然消减了大半,至于剩下的那些许差错,恐怕就需要她自己来摸索尝试了。 凭着广博的学识见识,傅瑜再次躲过了一劫。秦川并没有怀疑她和自己一样,从未修习过内力,刚得到解惑的她,甚至还在心里还盘算着将这内功的修炼方法改进一番之后再教给对方呢。 而另一边,秦哲阳却没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早先秦川来要玄冰劲的秘籍时,他便问也不问的给了她,现在替秦川解惑之后,他依然无心多问。 说来也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武功低微,秦川如今虽然因为身体大好,可以修炼内功了,却也早就过了打磨筋骨最佳的年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了。修炼玄冰劲既然无法已经注定成为武林高手,便只能算作强身健体,自然不必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当然,秦川沉思的时候,秦哲阳也没打扰。一直等到她一脸兴奋的睁开眼睛后,秦哲阳才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道:“好了,川儿。玄冰劲是我秦家祖传的功法,很是高深,你私下里有时间再慢慢琢磨吧,不懂的就再来问我。” 秦川一听话就知道,秦哲阳是不打算就玄冰劲的事儿再多说什么了,不过他应该还有其他事和自己说。当下收敛了心思,肃容问道:“爹可还有事吩咐?” 秦哲阳点点头,随手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封大红请帖递给秦川道:“卫国公生辰将至,特命人送了这帖子来。川儿以为如何?” 接过请帖之后秦川随意扫了一眼,上面果然写着邀请秦家家主参加卫国公生辰宴的事儿。只是卫国公这名号,倒似有几分耳熟,秦川眯着眼略微一想,便也想起了这卫国公是何人——卫国公王允,时任豫州留守,也是将来乱世中一枭雄。 秦川的思绪飘飞了一瞬便又被她强自拉了回来,毕竟乱世枭雄什么的现在说起来还太早,只是眼前这事儿又该如何处置才好? 豫州距江州不过数百里之遥,快马一日可至。若放在平时,即便只是为了避嫌,王允也定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将请帖发到秦家来。可如今这世道谁都看得清楚,对方既然已经有恃无恐的将帖子发了过来,那秦家就不可以毫无反应。 秦川拿着帖子略一沉吟,便开口道:“爹,豫州那边,我去吧。” 秦哲阳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抬头看了秦川一眼,见着秦川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浅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此事烦扰,当下就抚须点了点头道:“好,你亲自去一趟,我也放心。” 得到回应,秦川顺手就将手里的请帖收了起来。抬头再看,却发现秦哲阳似乎依然没有放人离开的意思,只好再问:“爹还有什么事吗?” 秦哲阳闻声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前次潞州的事处理的很好,但我也看得出,那并非出自你的手笔……或者至少也是有人提点过你。我也不问是何人了,只是若是可以,这此豫州之行你带上那人吧。她手段老辣,非你可比,总有能帮上你的地方。” 这话题略出乎秦川的意料,尤其是秦哲阳那句“手段老辣,非你可比”,听在秦川耳里实在古怪。她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并不曾因为傅瑜手段比她厉害而不悦,只是以前的傅十二不过是一个山贼头子罢了,她又是哪儿来老辣手段可得秦哲阳一赞? 虽然早先选择将潞州的事情交给傅瑜,就是因为相信她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但事情得以如此圆满的解决,甚至得到了秦家当家人的赞许,却还是出乎了秦川的意料。 心头有一丝怀疑翻滚而出,却又被她暂时压下。这样的怀疑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秦川很明白,她现在可以凭着直觉毫无保留的继续信任傅瑜,但有朝一日,当这些怀疑积累成山压过底线,她总归还是要找傅瑜问个清楚的。 一瞬间收敛了心神,秦川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回道:“爹你放心,孩儿知道的。” 秦哲阳对秦川确实放心,闻言便也不再多问,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吧。卫国公八月初五的生辰,距今也还有小半个月,铺子里的事也不必盯那么紧,你且先准备好了寿礼,到时快去快回以免节外生枝。” 秦川闻言自然点头称是,心里也不免轻松了几分。她其实对经商看账本什么的没有半点儿兴趣,不过是因为接手了原主的身份,所以顺带也要接手她的责任。继而为了避免因为自己一窍不通败坏了秦家的家业,她这些天来也只得做出兢兢业业的样子,劳神费力不讨好。 父女二人说完了话,秦川回到院子之后也不顾今日已是多番打扰,便径自去了客房找傅瑜商议此事。 傅瑜听后却是一脸的不置可否,最后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同行。 秦川略微偏着头打量傅瑜,却是越看越觉得看不透。明明当初在黑水寨时,这人还是一身通透,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迷雾重重的呢? 秦川想不通,打量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傅瑜身上,看得傅瑜浑身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兄,你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手放在桌案上,手指仿佛不经意般按照某种节奏轻巧着桌面,秦川抬眸对上傅瑜双眼:“十二,今日爹夸你手段老辣,非我可比。” 多的,秦川并没有再说,她也只是提这一句。就好像她每次有了怀疑,都不会隐瞒,反而会刻意的在傅瑜面前提出。这是一种信任,也可以说是一种试探,她下意识的在等待着,等待着傅瑜主动开口对她解惑,亦或者,向她坦白。 傅瑜闻言,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聪慧如她,其实是明白秦川的意思的,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对方大约还是会选择信任,可是这样的莫名信任又能经得住几次消耗?她并不想和秦川渐行渐远,但借尸还魂这种事,又怎么能宣之于口呢? 看得出傅瑜的为难,秦川果然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的关系其实一直很古怪,在信任和怀疑间徘徊,直觉的信任,理智的怀疑,矛盾得让人无所适从。 沉默持续了片刻,秦川便也知道今天大约是不可能等到答案了。于是她干脆的起身告辞:“豫州那边的事情我会准备好,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休养。你的伤势再过半个月也该大好了,这些天就多练练功吧。对了,玄冰劲你先不要练,等我将这功法弄懂之后再说。” 听得出来,秦川字字都是肺腑之言。说完之后她也没再多留,毫不留恋就转身离开了。 傅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直不动声色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都不知道,秦川什么时候也可以对别人如此倾心以待了?可疑惑甚至是怀疑的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偏偏就是这样的倾心以待,让人心动不已,甚至无法拒绝…… 第36章 惊觉 豫州之事还有小半月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秦川自然不急。倒是在秦哲阳看来可以不急的修炼玄冰劲的事儿,已经被她迫不及待的提上了日程。 说来也巧,秦家的内功心法名曰“玄冰劲”,走得便是寒凉冰锐的路子。虽然和水之至柔相差甚远,但冰本身也是水的一种形态,和秦川的水系异能多少也能扯上些关系。否则若换些至阳至刚的心法,她却是想练也是有心无力了。 晚饭过后,一天的事务也已经处理完了,秦川心里盘算着明日起就将手中的事务略放一放。这毕竟是一个乱世将至的纷乱世界,有太多已知和未知的危险,实力虽然不能代表一切,但她至少需要在离家之前拥有自保之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川当晚就按照傅瑜和秦哲阳的教导,开始尝试修炼玄冰劲。她按照两人的说法,先后将异能运行了一遍,然后开始尝试着将两种说法的结合起来。相同之处自不必说,不同的却是各种尝试,相互补充,以便将这内功心法的威力都发挥出来。 也幸亏秦川学的是异能不是内力,而且又恰恰是最为柔和又有治愈之力的水系异能,否则按照她这般折腾,就算不会走火入魔,也必然会伤了筋脉,留下暗伤后患。 可饶是如此,秦川也并不好过,待到一个时辰之后收了功,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半,脸色更是惨白如纸。若是她此时的模样让秦哲阳看见了,恐怕这位秦家家主立时就能觉得她是旧病复发了。 秦川的身体毕竟没有修炼过内力,而且早年亏损严重。即使如今有了异能相助,想要将内力修炼到一定火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可是秦川急于求成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将来必定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慢慢积累,便也只好靠着一股狠劲打破局面。 体内那一丝异能细如发丝,充作内力还在体内按照玄冰劲的心法运行,一遍遍的开拓然后修复着筋脉,直到那发丝渐渐的粗壮起来。 秦川放松了身体继续盘膝坐好,闭着眼慢慢的感受着,只那好看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自始至终都不曾放松——玄冰劲修习时那一丝滞涩之感始终都还存着,即便她已经努力按照两人的说法完善了,也犹有欠缺。想来秦家那位创出玄冰劲的先祖,也定是个惊才绝艳之辈。 人的身体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每个人的体内都蕴含着无限可能,而且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胆大妄为如秦川者,在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前提下,也不敢轻易的胡乱尝试,所以最终她也只能叹一口气,暂时将这事儿放下,打算将来再找个可靠的高手问问。 当然,现在这缺陷版的玄冰劲也还是可以修炼的。没看秦哲阳练了几十年也没事吗,更何况现在这心法已经经过秦川尝试修改过了。只是这门内功心法的威力,在没将那丝滞涩感消除之前,恐怕就要打个大大的折扣了。 就这一点而言,秦川其实并不在意。内力和异能毕竟是两种东西,使用时的威力效果自然也不同。秦川只是需要找到加快异能修炼的方法罢了,而现在的玄冰劲就已经可以做到这一点了,所有她唯一遗憾的,大约就是暂时不能将完整的玄冰劲修炼方法交给傅瑜了。 惊觉自己心态不对,秦川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但是就因为这瞬间的分神,她体内的异能运行也出现了片刻的偏差,一时间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 秦川不敢再多想,连忙闭上眼睛重新将体内异能的运行轨迹引回正轨,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压下了体内的异动。 异能再次完整的运行了一个周天,秦川这才收功再次睁眼,而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仍旧带着些许惊疑。 ***************************************************************** 日子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过着,给卫国公的生辰贺礼秦川也准备好了,她也不喜欢出门,就怕再遇上什么不想见的人,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越发的放松了下来。 自那日秦川教过傅瑜异能体操之后,接下来每天早上傅瑜便都会准时的出现在秦川的院子里,然后和她一起跑步做操锻炼。秦川自然也不会拒绝,只是每每在傅瑜不注意的时候便会盯着她看,而那目光较之以往,便是多了些耐人寻味…… 傅瑜或多或少有些察觉,却因为早先的纠葛并没有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或许在她想来,秦川的种种表现不过是因为怀疑的不断积累,导致她心中矛盾感激增,到了此时此刻,也终究忍不住行之于色了。 就这样,两人不尴不尬的相处了好几日,秦川也终于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不再时不时的拿着那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傅瑜。只是不知,她又是否想通了什么。 这一日巳时刚过,秦平便再次在第一时间跑进了秦川的院子。 当然,现在他再在这里看见傅瑜,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惊讶。其实这事儿在整个秦府里都已经传遍了,私下里各种流言都有,不过概括起来大约也就一个意思——自家少爷喜欢上那个来历成迷的傅姑娘了,至于那位曾经在秦家小住了大半月的谢家小姐就…… 思维一散即收,秦平恭恭敬敬的出现在秦川面前:“少爷,齐公子拜访。” 这个齐恒,最近倒是往她家跑得勤快啊,也不知那天他有没有去烟雨湖“巧遇”董清婉?秦川突然来了点儿八卦的兴趣,打算去看看齐恒所为何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齐恒倒是学乖了,是踩着点儿过来的。秦川换过衣服匆匆而来时,他也才刚走到前厅端上茶,都还没来得及往嘴边放。 “齐兄,多日不见,气色不错啊。”秦川一进门就看见齐恒面带笑意,她眼眸一转,便猜到当日齐恒恐怕真去“巧遇”了,而且似乎进展不错,不禁开口调笑道。 齐恒闻言“嘿嘿”一笑,忙将才端起来的茶杯放下了,干脆的拱手道:“小弟该多谢秦兄当日提点才是。” 秦川眉梢微挑,看样子齐恒还真跟董清婉勾搭上了?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八卦之心略微满足,秦川也不追问,话题一转,开口问道:“齐兄此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道一声谢吧?” 见着秦川恢复了正经,齐恒便也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自然不是,我来是为了卫国公生辰之事。听说秦家也收到请帖了,那秦兄你也会去吧?” 秦川闻言,抬眸看了齐恒一眼:“你也去?” 齐恒撇撇嘴道:“自然要去。我们齐家也是官宦之家,豫州这么近,自然躲不开的。父亲身为本地知府走不开,大哥二哥也不在家,也就只好由我去了。我今日来,便是想约你同行。” 对秦川来说,齐恒可以算是唯一的好友,同行本也没什么不好的,秦川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同意了:“这样也好。” 见着秦川点头,齐恒挺高兴,转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又多了几分笑意:“秦兄答应就好。对了,还有一人也要与我们一路同行的,你猜猜那人是谁?” 看齐恒那一脸荡漾的笑,秦川简直都不用猜就知道即将同行的是谁了,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你说的,该不会是董清婉吧?!” “秦兄果然料事如神啊,你怎么知道是董小姐的?!”齐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秦川,一脸兴奋:“董小姐是天小第一才女,受邀于卫国公生辰献艺。她此刻尚在江州,于是传话来说希望届时与你我同行。” “……”这算是贼心不死吗?秦川真不知道这位董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只是眼前这位好友似乎被迷得不轻啊。 略一沉吟,秦川道:“齐兄,既然有董小姐同行,你真的确定还要和我一起走吗?” 齐恒倒是一脸的大方,笑呵呵的拍了拍秦川的肩膀。难得秦川没躲,于是心情更好了:“秦兄放心,小弟可不是见色忘友的人。你我同行,一路上也可以互相照料,岂不很好?” 秦川闻言却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我是说,如果有我同行的话,你确定董小姐这一路上还会搭理你?!” “……”这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啊! 第37章 出发 因为那补刀般的一句话,齐恒同行的提议终于还是不了了之了。之后他也没久留,道一声家中还有事,便蔫头耷脑的走了。 秦川当然不想和董清婉同行,即便齐恒不介意当陪衬,她自己也是懒得应付那个心怀叵测的女人。对这种人,如果不能直接灭杀的话,她向来都秉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之后几日时间过得飞快,秦川的玄冰劲依然没能完善,她甚至让秦平找过人体经络图来研究过,却依然一无所获,也只好将传功的事情暂时放下了。 不过这几日秦川自己的修炼倒也没有落下。短短十余日的功夫,她便也将体内运行的那头发丝般细的一丝异能壮大了许多,到如今按照异能等级来划分的话,应该也到了一级异能后期。这修炼速度在末世或许不算快,但在这个没有晶核辅助的世界里,却绝不算慢了。 对此,秦川稍感满意。她在心里暗自计算了一番,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照目前的修炼速度,一年之后她的异能等级就可以迈进四级。 四级以前的异能修炼升起起来其实很快,而异能等级到了四级时,水系异能也已经具有攻击性了。再加上对异能超强的控制力,到时秦川便算多了一样在乱世中自保的手段。 时间在秦川努力修炼的时候匆匆流逝,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八月初二便是到了。 虽然江州距离豫州很近,快马一日便可赶到,但为防发生意外再加上带了一车贺礼拖延行程,秦川还是决定提前两日动身。她也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齐恒和董清婉走得更早,三日前便已经出发去了豫州。 于是八月初二这日一大早,秦府门前便热闹了起来。 因为上一次秦川出门带的人不多结果就被黑水寨劫走了,秦夫人担惊受怕一场,这次死活都让她多带些人。秦哲阳听后也很大方,干脆一挥手,就让秦川带走了府里五十个护卫好手。再加上一车贺礼、同行的下人车夫什么的,这队伍看上去可就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了。 秦川带着傅瑜刚走出府门就看到这么多人在外面等着,那浩浩荡荡的阵势顿时就让她一阵无语——豫州的王允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次相邀恐怕也是鸿门宴居多,她还打算轻车简从,等王允生辰宴一结束就连夜赶紧撤呢。 “爹,这人是不是……有点儿多了?”秦川出门后扫了一眼正牵着马等候的一众护卫,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多什么多啊,这才几个人?上次你就是带的人少了,才会落在山贼手里,害得全家人担惊受怕。这次又要出去,怎么能不多带点儿人?!”秦哲阳还没说话,秦夫人就先开了口,那一脸正色看上去毫无转圜的余地。 秦哲阳闻言也是点头:“这世道乱,出门多带点儿人总是好的。” 末世里的一支小队最多也就十来号人,这么大支队伍秦川从未带领过。她没有去想这些人是被派来保护照顾她的,倒是有些担心自己不能面面俱到,照料好这一群人。 身旁的傅瑜见她还是一脸犹豫,这时候便扯了扯她的衣角。 秦川顺势回头,便见着傅瑜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要她答应下来的意思。不过她这回头一看之下,傅瑜要表达的意思在秦川看来还在其次,她却是先被对方眼角眉梢之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激动之色给弄得一愣。 傅瑜终于在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亲爹亲娘,自然是激动的,即便常年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来。只是秦川不明究竟,却是完全不明白她在激动些什么了,心里隐隐有些好奇,可惜也不是询问的时候。 秦哲阳这时也注意到了秦川身边站着的傅瑜,莫名的亲切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过因为之前秦川一直把人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疗伤,秦哲阳等人虽有耳闻却都没见过傅瑜本人,这时候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川儿,这位姑娘是?” 为了出门方便,傅瑜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劲装,头发也是高高竖起,整个人看上去一派英姿飒爽。秦川看着挺满意,便难得的笑了笑道:“爹,她就是您让我带上的人啊。” 秦哲阳闻言却是瞬间就诧异了,之前为了避嫌只是匆匆扫过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了傅瑜的身上,将她上上下下的好一番打量——他之前还以为能有那般老辣手段的,必然是个有些年纪阅历的人呢,却不料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在下傅瑜,向伯父问好。”傅瑜强忍下激动,一脸正色的向秦哲阳行着晚辈礼。 秦哲阳的眼光何等老辣,傅瑜那强忍激动的神色自然也被他收入了眼底。只是仔细想想,却是从未见过这人,心中难免奇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姑娘多礼了,老夫还要多谢这些日子你对川儿的照顾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似乎语带机锋,旁人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多问什么。 秦川也被秦夫人拉着好一通叮嘱,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的同时,心头也隐隐的觉得有些温暖——虽然眼前这些并不是她真真正正的亲人,但那关心却是毫不作伪,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一番唠叨叮嘱之后,时间终于到了辰时正,却是不得不出发了。 眼见着这一群人推脱不掉,秦川也只得接受了秦哲阳夫妇的一片好意。她带着傅瑜翻身上马,抬手告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江州城,向着豫州而去。 ***************************************************************** 马车的速度到底是比不上快马,即使那马车上的贺礼并不算太重,也着实是拖延了行程。 傍晚时分,秦川一行人如意料中一般没来得及赶到豫州。好在护卫中有熟悉这条路的,提前算好了落脚的地方,他们这才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个小镇落脚。 镇子不大,一条街通到底,整个镇子上也不过只有一家客栈。于是也不用费心去选了,秦川这一行人便只能去这家客栈落脚了。 “哒哒”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到了近前动静却是有些大了。客栈的小二不用出门都能感觉到地面轻微的震动,这代表的不是大生意就是大麻烦,于是赶忙跑出来查看。 一看之下,小二松了口气。那浩浩荡荡的人马虽然穿着一致,但那阵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官府的人,那么代表的多半就不是麻烦,而是生意了。 当先一匹快马很快就冲到了客栈前,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冲着小二道:“小二哥,你这里有多少客房?” 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抬头看看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小客栈,一脸为难:“那个……客官,小店不大,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间客房。现在店里还住了几个客人,就只剩下十六间了,您看……” 十六间客房住五六十号人,真是想想都不是一般的挤。秦家有钱,对下人也是慷慨大方,府里大多都是两人一间房,何曾有过这种经历?那前来问话的人,顿时就为难了。 就这说话的功夫,后面那五十多骑人马也都到了。 秦川翻身下了马,脚下小动作的伸展了两下,活动活动因为骑了一天马而不舒服的腿脚。回头看时正巧看见傅瑜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她倒是动作轻盈,一脸的若无其事,似乎并没有觉得骑一天马有什么不舒服。 突然有些嫉妒这些有内力的人了。那玩意儿和异能完全不同,可能用出来威力或者说是效果和异能没法比,但对人身体本身的改造却是到了极致,而且也没有什么属性限制。听说内力登峰造极的人能寒暑不侵,听说轻功好的人可以飞天遁地,听说有一门武功叫做金钟罩铁布衫…… 思维发散得有些远了,秦川赶紧收敛收敛,也顺便将目光从傅瑜身上移开,扭头冲那先一步过来问话的护卫问道:“怎么样?” 护卫抬手行了一礼,却是一脸为难道:“少爷,这家客栈里的客房不够。但这镇子上也就只有这一家客栈,您看要不要……”让人去周围的民居里借宿啊? 可惜没等护卫说完,秦川就摆了摆手道:“不过是一夜罢了,房间不够就凑合着挤挤吧。” 在末世,小队无故分兵可是大忌,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被各个击破以至团灭。虽然现在这个世道肯定不能和末世的危机四伏相比,但秦川的思维却多少还有些停留在末世里,自然不可能因为客栈房间不够这种原因就同意分开。 “……是。”五十几号人十五……不,应该是十四张床,护卫已经可以想象今晚众人争床的惨况了。 旁边的小二哥一听生意没跑,顿时眉开眼笑,扬手招呼道:“客官,里面请……” 秦川略一点头,便当先迈步走了进去,傅瑜紧随其后。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都踏进了这家小客栈,片刻间便将客栈那不算太宽敞的大堂挤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