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蜻蜓》 第一章 神秘盗案,诡异谋杀 黄昏。 落叶西风利似刀。 一辆华丽的马车逆风驶入长街,停在月华轩门前。 马车甫停下,月华轩的两个伙计已迎了出来。 他们一眼就认出那是百鸟院的马车,也没有忘掉百鸟院的马车载来的必是有钱的客人。 月华轩这间珠宝店子卖的全都是上等的珠宝,做的本来也就是有钱人的生意。 车门打开,一道梯级徐徐放下,当先出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 一见这个小丫鬟,月华轩的掌柜章祥连忙亦迎出门外。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小丫鬟叫做小莺,一向时候喜鹊出入。 喜鹊是百鸟院的五个红人之一。 她所以能够成为红人,并不是由于她的美丽。 在百鸟院中,若说到美丽,只怕第十才数到她喜鹊。 可是她却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本领,那就是对于珠宝的认识。 任何珠宝一上手她几乎就能够分出真贵,估价的准确尤其惊人。 这种本领她是得自家传,她的祖父、父亲,都是鉴定珠宝的权威。 只可惜她的父亲除了珠宝之外,还喜欢赌博,更可惜就是,她的父亲在赌博方面,远没有鉴定珠宝那么本领,结果非独连命都赌掉,还欠下老大一笔赌债。 她因此沦落青楼。 有她这种本领的人,整个扬州据说就只有一个徐镇东。 徐镇东年已七十,相貌古怪,脾气亦是古怪的老头儿惹人欢喜。 需要鉴别的珠宝,当然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珠宝。 扬州城中买卖上等珠宝的店子虽则并不是只得一间月华轩,但数量种类方面,仍然是以月华轩最多。 喜鹊进出月华轩的次数不待言就是比进出其他珠宝店子为多的了。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本来就已经很受人欢迎,何况这个女孩子还不时带来相当生意。 掌柜章祥如此高兴喜鹊降临,并不难理解。 小莺之后出来的就是喜鹊。 她左手按着小莺的肩头,缓步从梯级走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其实她就算放开那只手,也不会跌倒的,因为有一只手正在很小心的搀扶着她的右膀。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搀扶着喜鹊出来的那个男人很年轻,无论怎样看,也不过二十七八。 年轻而英俊,一身衣饰非常华丽。 华丽得一些也不俗气。 章祥何等经验,只看衣饰,已知喜鹊带来的这个人是一个既有钱,又舍得花钱的人。 这种人无疑也就是最好的顾客。 他加快脚步,走到喜鹊的身旁。 喜鹊看着他走来,一笑道:“章掌柜,我可来给你们月华轩添麻烦了。” 章祥赔笑,道:“姑娘言重。” 一个声音随即接上来:“这种麻烦姑娘最好就尽添给月华轩。” 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华服中年人,喜鹊一见娇笑道:“原来是周老板,难得遇上你。” 华服中年人笑道:“姑娘前两次到来,我恰巧都有事走开,不能够亲自招呼,抱歉抱歉。” 这个月华轩的老板周守成对喜鹊与掌柜章祥一样客气! 喜鹊道:“周老板这样说话叫我如何担当得起?” 周守成道:“姑娘这一次又是要买什么珠宝?” 喜鹊道:“我那里有这个资格?” 她笑顾身旁那个男人接道:“是这位公子要买。” 周守成目光一落,说道:“这位公子是……” 喜鹊道:“潘公子,是当朝董太师的近亲。” 董太师当时得令,周守成如何不知,忙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潘公子截口道:“周老板的说话,我也是担当不起。” 喜鹊道:“潘公子这次是准备……” 周守成道:“准备如何,进内坐下,喝杯茶再说不迟。” 喜鹊笑道:“也好。”立即抬起了脚步。 章祥看着奇怪,问道:“姑娘赶时候?” 喜鹊一怔,道:“不是。” 章祥道:“从来都没有见过姑娘这样着急。” 周守成颔首道:“我也是这样说。” 喜鹊笑道:“大概是这一次交易太大,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周守成一听喜动形色,章祥不用吩咐,连声道:“请!” 潘公子扶着喜鹊走前。 喜鹊那只左手仍搭在小莺的肩膀上。 小莺始终没有回手扶着喜鹊,她的左右手,都空不出来,双手捧着一个紫檀盒子。 捧得很小心,她的目光也不时落在盒子之上。 那个盒子之内显然载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店内坐下,喝过了茶,周守成轻咳一声,一清嗓子,道:“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 潘公子道:“来自京师。” 周守成道:“一个人?” 潘公子道:“身边本来还有一个随从,中途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教人送回去了。” 周守成道:“公子这次南下……” 潘公子道:“就是为了搜购珠宝!” 周守成道:“公子在京师莫非也是做珠宝生意?” 潘公子摇头道:“我这次搜购的珠宝是拿来做生日贺礼。” 周守成道:“十二月初八好像是董太师的生日。” 潘公子道:“是初九,不是错吧。” 周守成一想道:“不错初九,我的记性就是这样不好。” 他的记性其实很好,亦清楚是初九,不过藉此一试眼前这位潘公子。 潘公子接问道:“周老板也知道这件事情?” 周守成道:“本城太守欧阳大人日前到来选购了几件珠宝,也正是准备给董太师贺礼。” 潘公子道:“我那个姨丈就是喜欢珠宝。” 周守成说道:“公子原来是太师的姨甥。” 潘公子道:“可惜好像这种姨甥实在太多了。” 周守成知道那位董太师不单止喜欢珠宝,还喜欢女人,当真是妻妾满堂,儿子据说也有二三十个,何况甥子。 潘公子一顿接道:“所以尽管每一年他的生日,我都前来给他叩头,对于我这个姨甥,他仍然陌生得很。” 周守成道:“只怕未必。” 潘公子摇头一笑,接道:“不过在叩头之时,能够奉上一件他喜欢的珠宝,他的印象自然就会深刻起来的了。” 周寿成颔首道:“应该就是。” 潘公子道:“只要他对你发生了好感,要谋一官斗职,以我所知,绝不成问题。” 周守成道:“公子也有这个意思?” 潘公子道:“是家母有,至于我,做官不做官也不要紧。”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我自小只喜欢舞刀弄棒,读书习字方面却完全不起兴趣,连试落第,要做管家母认为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周守成道:“如此公子选择珠宝得要小心了。” 潘公子道:“关于这方面我已经打听清楚。” 周守成道:“哦?” 潘公子道:“前些时有人送了一粒金刚钻给我那个姨丈,他爱不释手,却是只得一粒,不能够成双配对饰物拿来镶嵌深感遗憾。” 周守成听着微露诧异之色,章祥亦一样。 潘公子接道:“很多人都知他这件遗憾的事情,但始终没有人替他去解决。” 周守成笑笑,道:“金刚钻并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潘公子点点头,道:“我那个姨丈虽然买得起,可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 周守成试探地问道:“公子又是否舍得?” 潘公子道:“不舍得也要舍得,家母认为这是最佳的机会。” 周守成道:“不错。” 章祥插口道:“公子这次到来就是为了选购一粒金刚钻?” 潘公子道:“三粒。” 章祥大吃一惊,失声道:“三粒?” 潘公子道:“多购两粒,以备不时之需。” 章祥忍不住问道:“公子是否知道金刚钻的价值 潘公子道:“当然知道,而且,知道我那个姨丈得到的那粒金刚钻亦是购自贵店。” 周守成一笑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珠宝店子以我所知就只有洛阳百宝斋藏有几粒金刚钻,却没有小店藏的那么大。” 潘公子道:“所以我找到来。” 周守成道:“公子是从马大爷那里得到的消息?” 潘公子道:“不错。” 周守成道:“听说马大爷是董太师的一个远亲?” 潘公子道:“自从他送出了那粒金刚钻之后,就近起来了。他本来可以更近的,只可惜我那个姨丈深感遗憾之际,他已经离开了京师,并不知道。” 他笑笑又道:“这未尝不好,否则他不免又要大破悭囊。” 周守成转问道:“那粒金刚钻的大小,公子想必已问清楚马大爷的了?” 潘公子点头。 章祥接口道:“公子又是否清楚小店所藏的金刚钻,每一粒的大小,都是差不多?” 潘公子再次点头。 章祥笑道:“如此,公子真的是一个有心人了。” 潘公子道:“章掌柜敢情一直在怀疑我是到来胡混。” 章祥连忙摇手道:“公子切莫误会,小老儿一直没有这个意思。” 周守成笑道:“小店买入那些金刚钻到现在已三年,才卖出两粒,现在公子一买酒是三粒,高兴之余,说话难免有些失当。” 潘公子淡淡一笑,侧首吩咐道:“小莺,你将盒子打开。” 小莺低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打开捧着的那个紫檀盒子。 放在盒子之内的是一叠银票。 面头的一张,赫然就是黄金一千两。 周守成目光一落,面上的笑容更浓。 章祥盯稳了那叠银票,道:“这是广丰号的银票。” 潘公子道:“章掌柜尽管拿起来先验清楚。” 章祥赧然道:“用不着。” 喜鹊插口道:“以章掌柜的经验,一看就已经清楚的了。” 潘公子笑笑接道:“马大爷告诉我,除了他买去的那粒金刚钻,贵店当时尚存六粒之多。” 章祥道:“现在也是。” 周守成接道:“小店一共买入了八粒金刚钻,马大爷是第二个在小店买去金刚钻的客人。” 潘公子道:“以马大爷当时买入的那个价钱计算,那个紫檀盒子载的银票,足以将贵店所存的六粒金刚钻完全买下来的了。” 周守成章祥不由都一齐瞪大了眼睛。 小莺捧得那个盒子更紧了。 潘公子接道:“这短短七个月之内,那些金刚钻的价钱相信不至于涨一倍之多。” 周守成道:“还是那个价钱。” 潘公子道:“很好。” 他的目光转回小莺那边:“周老板不妨先点一下盒内的银票。” 周守成摇头笑道:“天下所有的珠宝店子,相信都没有这种规矩,我若是这样做,岂非教人笑话。” 他笑顾小莺道:“小莺姑娘请先将盒子盖好。” 小莺没有依言做,回望潘公子。 潘公子点头。 小莺这才将盒子盖上。 周守成不以为意,转向喜鹊道:“其实只要是喜鹊姑娘带来的客人,我们已经很放心的了。” 喜鹊立即道:“只不知这一次卖卖成功了,周老板怎样谢我。” 周守成微笑道:“我何尝亏待过姑娘来。” 喜鹊咧嘴一笑。 周守成连随站起身子,吩咐章祥道:“你去将那六粒金刚钻拿到内堂。” 章祥应声推下去。 周守成回对潘公子道:“公子请随我进内堂去看货。” 喜鹊接道:“这里的大买卖都是在内堂看货议价的。” 潘公子道:“店外人杂,一般珠宝店子以我所知都是这样。” 周守成道:“珠宝出门,虽然就与店子无关,万一有甚闪失,却也是不好。” 他摆手接道:“请!” 潘公子悠然站了起来。 内堂非常静寂,一切陈设极之精致。 周守成才招呼潘公子喜鹊坐下,章祥便已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进来。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腰悬长剑的锦衣中年书生。 周守成连忙手指锦衣书生,道:“这位仇先生,是小店重金请的保镖,‘闪电剑’仇旭这个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相信很少不认识。” 仇旭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听厌了这番话还是什么原因。 潘公子只是漫不经心的瞟了仇旭一眼,道:“可惜我并非江湖中人。” 说话间,章祥已将手中锦盒在桌上放下,打开盒子。 锦盒之内载着六个细小的锦盒。 这六个锦盒的装潢更华丽。 章祥一一取出,一一打开。 每一个锦盒都是以红缎托底,其上鸽子放着一粒闪亮夺目的金刚钻。 灯光下的金刚钻更显得迷人。 六人之外,堂中还有一个老苍头,奉上香茶,就退过一旁。 潘公子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才拈起其中一粒金刚钻。 他的举止始终是这样从容,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粒金刚钻之上,整个人突然紧张起来,所有的动作刹那完全停顿,目光亦凝结。 金刚钻的迷人,实在不可思议。 潘公子一回神态才回复正常,脱口赞道:“不错,不错——” 一脸两声不错,分别就将那金刚钻送向喜鹊,道:“有劳姑娘鉴别一下。” 喜鹊接到手上,笑道:“公子请不请我到来其实也是一样,好像这些金刚钻,即使外行人,亦可以一眼分辩出真假。” 潘公子没有做声,神态忽然又起了变化,变得很奇怪。 喜鹊没有发觉,接道:“何况月华轩出了名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周守成拈须微笑,方待说句客套话,那边潘公子半身倏地一晃,连人带椅砰一声倒翻底下。 周守成一惊起立,失声叫道:“怎样了?” 话口未完,他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了”字出口,人就从座椅上滑下。 滑入了桌底,倒地不起。 喜鹊几乎同时昏倒桌上。 小莺亦倒下,满载银票的那个紫檀盒子脱手落地。 章祥是第五个倒地,那个老苍头是第六个。 仇旭例外。 他没有倒下,面色却已经纸白。 周守成喜鹊倒地之时,他的面色就变了,脱口惊呼:“迷药!”一个身子箭一样倒射开去! 一退半丈,身子便自摇摇欲坠。 他啊一声,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定,豆大的汗珠滚滚涌出。 他的反应亦可谓敏锐的了,一发觉吸入迷药,立即退开,运功试行将迷药迫出来。 凭她的内功修为,如果专心一致,又能够竭尽全力,相信无须斗盏茶时候,已可以迫出吸入的迷药。 可惜他不能够。 他必须分心应付那个施放迷药的人。 迷药既然已生效,施放迷药的那个人也应该现身的了。 那个人是谁? 仇旭动念未已,第一个昏迷倒地的潘公子突然从地上标起来,箭一样射向他。 他向来自认为轻功修为绝不在剑术之下,身形飞快如箭,现在看见潘公子的身形,才知道身形飞快如箭应该是怎样的了。 此惊非同小可。 他的右手已在剑柄之上,这下再顾不得运功迫毒,连忙拔剑,全力刺出。 虽然他中了那么厉害的药,手臂已有些发软,这一剑全力刺出,仍然相当迅速。 他那个“闪电剑”的名堂倒地是闯出来的。 正常状态下,他这一剑最少可以劲两倍,快三倍,潘公子身形再快,也未必快得过他的闪电快剑。 他虽然中了迷药,功力本来并没有减弱至这个地步,可是敌人竟然就是这个多金的顾客,这个当先被迷倒的潘公子,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个人意外之下,功力难免打一个折扣。 这一剑如何还能够赶得上潘公子的身形。 剑刺出一半,潘公子已射到。 他侧身一闪,剑从他的右肩上刺过,他的右手,旋即一翻,抓住了仇旭握剑右拳,左手同时搭住仇旭的右肘,一坳一推,仇旭手中利剑就反刺,刺入自己的胸膛。 一剑穿心,剑尖从仇旭的背后穿出。 鲜血怒射。 潘公子双手刹那间已经松开。 仇旭惨叫一声,终于倒地。 他自知必死无救,那一声惨叫拼尽余力,只望堂外的人能够听得到。 惨叫声一落,人亦已气绝。 堂外是一个院子。 院中没有人。 过院子就是铺面,这时候并没有客人在,二柜方贵与几个伙计正在闲聊。 他们都听到了仇旭那一声惨叫。 二柜方贵一怔,脱口说道:“是惨叫声。” 一个伙计道:“嗯。” 另一个伙计回头道:“好像内堂那边传出来。” 方贵面色一变,道:“小李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进内堂一看究竟。” 说着他已经举起脚步。 其他人忙亦动身。 方贵他们赶到的时候,内堂的情形已起变化。 地上那个紫檀盒子被打开,所载的银票完全消失不见。 六粒金刚钻亦消失,一粒不剩,只留下六个空盒子。 潘公子又倒在原来的位置,看样子竟然就像是也中了迷药,昏迷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银票,那六粒金刚钻,到底哪里去了。 方贵虽然只是一个二柜,经验也不少的了,一见这种情形,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吩咐道:“小何立即赶去衙门,请总捕头查大人到来,其他人,紧守四周,切不可踏进堂内,堂外的东西,亦不可擅自移动。” 小何慌忙奔了出去。 方贵身旁的一个伙计随即道:“方爷,我们还是进堂内看老板他们怎样的好。” 另一个伙计接道:“如果还有救,现在得动手抢救的了。” 方贵不由点头,说道:“对,人命要紧。” 那个建议进堂内一看的伙计,立刻举步走入去。 才走到桌前,他身子一晃再晃,突然倒下。 堂内的迷药并未消散。 方贵与其他三个伙计随后进来,看见那个伙计这样子,大吃一惊。 “堂内有毒药。”方贵这句话出口,已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赶紧回身急奔。 三个伙计一听到“毒药”这两个字,都变了面色,再见方贵回身急奔,哪里胆敢再逗留,转身举步,奔得比方贵还要快。 他们多少都已吸到了那些迷药,出倒院子,全都是摇摇欲坠。 欲坠未坠。 “不是毒药。” 查四一接到消息,立即就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月华轩。 他本来便是一个很尽责的捕头。 从那个伙计的说话他亦已知道事情的眼中。 进入内堂之际,那些迷药已完全消散。 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得出堂内昏倒的人只是中了迷药,并不是毒药,连随吩咐方贵等人打来几盆冷水。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昏迷的几人终于一一清醒过来。 周守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六个用来?亟鸶兆甑暮凶樱孪橐彩恰?br>  他们虽然不知道何故昏迷,但都已推测到在昏迷的一段时间之内,必定有事情发生,而且,极有可能与那六粒金刚钻有关。 不错,他们从来都没有过这种遭遇,但类似这种遭遇先后已从行家的口中听说过不少。 现在他们只希望那六粒金刚钻仍然在盒子之内。 他们当然失望。 “不是毒药。” 查四一接到消息,立即就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月华轩。 他本来便是一个很尽责的捕头。 从那个伙计的说话他亦已知道事情的眼中。 进入内堂之际,那些迷药已完全消散。 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得出堂内昏倒的人只是中了迷药,并不是毒药,连随吩咐方贵等人打来几盆冷水。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昏迷的几人终于一一清醒过来。 周守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六个用来载金刚钻的盒子,章祥也是。 他们虽然不知道何故昏迷,但都已推测到在昏迷的一段时间之内,必定有事情发生,而且,极有可能与那六粒金刚钻有关。 不错,他们从来都没有过这种遭遇,但类似这种遭遇先后已从行家的口中听说过不少。 现在他们只希望那六粒金刚钻仍然在盒子之内。 他们当然失望。 盒子仍然在,六粒金刚钻却已不在盒子之内。 周守成面色一变,脱口高呼道:“仇旭!” 查四一旁冷应道:“仇旭已死亡。” “什么?”周守成张目四顾。“死在哪里?” 查四手指道:“在那边。” 他的手才指出,周守成已发现仇旭的尸体,惊问道:“他是怎样死的?” 查四道:“被人将佩剑夺去回刺,一剑穿心!” 周守成这才真的变了面色,道:“是谁下的手?” 查四反问:“你不知道?” 周守成点头。 查四横扫一眼,道:“有谁知道?” 没有人回答。 查四冷笑道:“这看来只有仇旭一个人知道了。” 周守成上下打量了查四一眼,道:“你是哪一位?” 查四道:“这里的捕头。” 周守成道:“查大人么?” 查四道:“正是!” 周守成拱手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看他的神态,并不像客套,显然他虽则并不认识查四,对于查四这个人的事情多少他知道一些。 查四挥手道:“周老板言重。” 周守成道:“这非要查大人帮忙不可的了。” 查四道:“这是我分内之事。” 他目光一转,落在那六个盒子之上,道:“盒子内本来载着什么东西?” 周守成道:“金刚钻。” 查四一皱眉,道:“六颗金刚钻?” 周守成道:“不错。” 查四道:“不是玉器?” 周守成一怔道:“不是——查大人何出此言?” 查四道:“因为,桌子上面有一件玉器。” 周守成顺着查四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一件玉器。 那件玉器约一指大小,放在桌面正中。 周守成伸手拿来一看,道:“这不是月华轩的东西。” 章祥闻言回头一望,亦说道:“的确不是。” 周守成再望一眼,说道:“好像是一只蜻蜓……” “玉蜻蜓!”查四面色陡变。 那刹间,周守成亦仿佛省起了什么,失声道:“飞贼玉蜻蜓!” 章祥的面色亦变了。 查四连随伸手道:“给我玉蜻蜓!” 周守成将手中那只玉蜻蜓送过去。 查四接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会,道:“相信就是他了。” 周守成面色一变再变,摇头叹息道:“那么,我的六粒金刚钻没有希望得回的了。” 章祥也不由自主一声叹息。 飞贼玉蜻蜓这个名字,在珠宝行业之中已经可以说人尽皆知。 因为他每一次光顾的都是珠宝店子,每一次去夺的都是价值惊人的珠宝。 得手之后亦总是在现场留下一只玉蜻蜓。 他所以被叫做玉蜻蜓。 玉蜻蜓也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线索。 眼前这种玉蜻蜓已经出现了九次,官府方面无论怎样调查,到目前为止,除了九只玉蜻蜓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犯人目前依然逍遥法外。 以往发生的九件珠宝劫案之中,有一件是发生于大名府。 查四在未调职扬州之前,正是大名府的捕头。 他在大名府一带破案无数,被称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可是玉蜻蜓一案,由始至终他都是束手无策。 这亦是他身入官门以来最遗憾的一件事情。 现在他调职扬州。玉蜻蜓竟然亦飞到扬州来。 这无论有意抑或无意,对他来收都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前所未有的刺激! ——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你抓起来! 查四抓着那只玉蜻蜓的手一紧。 章祥即时问道:“查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查四道:“玉蜻蜓劫夺珠宝并非第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要留下一只玉蜻蜓。” 他将手弹开,盯着手中那只玉蜻蜓接道:“这只玉蜻蜓与此前我在另一件劫案现场发现的一只形状虽然不同,刻工都是完全一样。” 说着他又再四扫一眼,目光倏地停留在那位潘公子的面上,道:“你唇上那两撇胡子呢?” 这句话问得很突然,很奇怪,所有人都不由得愕然。 潘公子醒转之后,便呆呆地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众人说话,始终,一些表示也没有,听得查四这样问,也并不显得意外,一笑道:“查大人还记得我那两撇胡子么?” 他竟然真的是与查四认识。 众人又一愕。 查四冷冷道:“你大概想不到虽然剃掉了胡子,还是给我认出来。” 潘公子道:“想得到,想不到的只是查大人竟然变成了这里的捕头。” 查四冷冷道:“否则难道你就会罢手?” 潘公子瞪大眼睛望着查四道:“查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查四道:“你不明白?” 潘公子道:“所以才问。” 查四道:“装的倒像。” 潘公子叹了一口气,道:“大名府那件珠宝劫案的贼,查大人到现在显然怀疑就是我?” 查四道:“案一日未破,一日都有嫌疑。” 潘公子道:“那个劫贼到现在仍然逍遥法外?” 查四冷声道:“迟早我会将他拘捕归案。” 潘公子讪笑道:“是么?” 查四道:“一个人无论怎样聪明,总会有些地方兼顾不到的。” 潘公子“哦”的一声,转问道:“查大人现在到底是哪里的捕头?” 查四道:“我现在奉职扬州。” 潘公子道:“调职扬州仍然念念不忘大名府的案子,查大人果真是一个负责的好捕头。” 查四道:“一个在大名府犯案的劫贼,即使离开了大名府,也是一个劫贼,任何一个地方的捕快,只要发现他犯罪的证据,都有责任将他绳之于法。” 潘公子连连点头道:“不错。” 查四道:“所以一个人最好就安分守己,不要做坏事,否则他走到什么地方也是一样。” 潘公子点头道:“幸好我做人一直都循规蹈矩,所以无论到什么地方,都用不着提心吊胆。” 查四冷笑。 周守成忍不住插口问道:“查大人早已认识潘公子的了?” 查四道:“两年前已经认识。” 周守成道:“潘公子据说是董太师的姨甥。” 查四道:“可以这样说,她的母亲与董太师一个宠妾是金兰姊妹。” 周守成道:“只是金兰姊妹。” 查四点头冷笑道:“董太师那个宠妾未入太师府之前,金兰姊妹据说就有二十个之多,得太师垂青,这个消息传出,最少增两倍。” 周守成的目光转向潘公子,终于露出了怀疑之色。 潘公子没有作声,面上亦木无表情。周守成随即道:“趋炎附势之徒,本来就多得很。” 查四道:“是以董太师的妻妾,个个姊妹都不少。” 周守成道:“据说,董太师是妻妾满堂。” 查四道:“这是事实。” 周守成道:“那么好像潘公子这种姨甥,董太师是必很多的了。” 查四道:“就算没有一千,七八百大概少不了。” 周守成道:“查大人倒也清楚这位潘公子的底细。” 查四道:“非清楚补课。” 周守成接又问道:“这位潘公子,到底是……” 查四道:“他叫做潘乘风,父亲潘栋,在京城开了一间绸缎店子。” 周守成道:“这是正当生意。” 查四道:“没有人说不是。” 周守成道:“查大人如此注意他,莫非就是因为大名府那件案子?” 查四道:“对于那件案子,你知道多少?” 周守成答道:“就是你们方才说的那些。” 查四道:“你这个的好奇心,可不小。” 周守成道:“那件案子,到底是怎样的?” 查四道:“你很想知道?” 周守成点头道:“很想。” 查四道:“我却想知道现在这件案子发生的详细过程。” 周守成一怔,连随道:“事情开始是这样——” 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 查四听得用心,问得很仔细。 他先后问过了周守成、章祥、方贵、喜鹊、小莺,甚至那个老苍头也不放过,却连一句话也没有问潘乘风。 然后他沉吟起来。 沉吟着,他的目光忽然又转向小莺道:“潘乘风是什么时候将那个载着银票的盒子交给你?” 小莺道:“离开百鸟院之后。” 查四道:“在车厢之中?” 小莺道:“是。” 查四道:“那时候你是否知道盒子内载着什么东西。” 小莺道:“已经知道了,因为在离开百鸟院之前他曾经在姑娘与我面前将这个盒子打开。” 喜鹊插口说道:“所以我才答应走一趟。” 查四目注喜鹊道:“你有没有先数过那一叠银票?” 喜鹊苦笑道:“我怎可以这样做。” 查四的眼睛左右一转道:“他又有没有将那叠银票拿出来一一给你们过目。” 喜鹊小莺一齐摇头。 查四道:“这是说,你们只看见面头那一张广丰号开出来的,黄金一千两的银票?” 喜鹊点头道:“毫无疑问那是广丰号的银票。” 周守成、章祥,亦异口同声道:“假不了。” 查四道:“可是除了面头那一张之外,其他的却全是白纸,你们也都不知道了?” 众人不由得怔在那里。 潘乘风听到这里,冷笑道:“其他的并非白纸。” 查四道:“不是白纸是什么?” 潘乘风道:“是银票,合共黄金二万两。” 查四道:“银票现在呢?” 潘乘风道:“我若是那个飞贼玉蜻蜓,时间有限,只可以二者择一的话,也会弃金刚钻而取银票,何况有足够时间?” 查四说道:“我看你,却是完全不着紧。” 潘乘风道:“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着紧又有什么用,不成呼天抢地,抱着盒子大哭,那个飞贼玉蜻蜓就会将那些银票送回来?” 查四道:“你醒来之后,只是漫不经意地瞟了那个盒子一眼。” 潘乘风道:“一眼已经足够,这种遭遇在我并不是第一次。” 查四道:“两年前那次,我记得你也是没有什么表示。” 潘乘风道:“大概是因为那区区之数,并不放在我的眼内。” 查四道:“现在这二万两黄金也不放在眼内?” 潘乘风瞟了那个载银票的盒子一眼,道:“岂会不放在眼内。” 查四道:“难得你如此镇定。” 潘乘风道:“我天生就是一个很镇定的人。” 他淡然一笑接道:“何况我醒来第一眼便已看见查大人。” 查四盯着他,说道:“看见我,又如何?” 潘乘风道:“自然放心得很,有谁不知道,查大人办案有若神助,被称为天下三大名捕之一,我那些银票一定很快就能够找回来。” 他回顾周守成道:“你说是不是?周老板。” 周守成脱口道:“是的。” 潘乘风接笑道:“周老板虽然没有我这么年轻,精神看来并不稍逊于我,如无意外,两三年之内,一定死不了,所以查大人不必急着追缉那个玉蜻蜓。” 查四闷哼。 他绕桌蹁了一圈,目注周守成,道:“两年前大名府的一间珠宝店子亦发生了一件类似这样的案子,被劫的是十二颗贵重的宝石。” 周守成道:“要买那十二颗宝石的也是这位潘公子?” 查四点头道:“那一次他自称失去了一千两黄金的银票五张。” 潘乘风道:“我就是这样倒霉。” 查四道:“只不知是你倒霉还是珠宝店子倒霉?” 潘乘风闭上嘴巴。 周守成道:“当时在场的人是否也全都昏迷了过去?” 查四道:“也是的,桌上亦同样有一只玉蜻蜓留下。” 周守成道:“很巧。” 查四道:“我一再细心检查,并没有你发觉任何可疑痕迹,除非那个玉蜻蜓真的能够飞出飞入,不过——” 他一顿接道:“即使他真的能够飞翔,亦很难不被人看见,因为那间珠宝店子乃是在闹市之中!” 周守成道:“所以你怀疑潘公子?” 查四说道:“我们都没有在他身上搜到那十二颗宝石,结果,就只有让他离开。” 周守成道:“之后怎样?” 查四道:“他在大名府逗留了四天,那四天之内,都是在我的手下严密监视之下,但是仍然找不到丝毫线索。” 周守成再问道:“那四天之内,他可曾重到那间珠宝店子?” 查四摇头道:“甚至连那条街也没有再入。” 周守成诧异地道:“哦?” 查四道:“怎么?周老板也是以为他将那十二颗宝石秘密收藏在店内一个地方,过后再偷入店中拿出来。” 周守成道:“这个办法已经有很多人用过的了。” 查四道:“所以我除了派人日夜严密监视他之外,那几天,几乎已经将整间珠宝店子翻转。” 周守成道:“并没有找到那十二颗宝石?” 查四道:“一颗也没有找到,两年后的今日,那十二颗宝石仍然下落不明,第二件这样的案子却发生了。” 周守成面色沮丧地道:“以查大人的精明,到现在尚且未能够将那个玉蜻蜓绳之于法,那个玉蜻蜓的厉害可想得知。” 查四道:“与其说他厉害,毋宁说狡猾。” 周守成道:“无论狡猾也好,厉害也好,我的六粒金刚钻既然已落于他的手中,只怕难免与那十二颗宝石同一命运。” 查四道:“这件案子,我现在才开始调查。” 周守成没有作声。 查四冷冷地接道:“玉蜻蜓重施故技,无疑是更加纯熟,但是我有过一次经验,前次疏忽的地方,这次,就未必会再疏忽!” 周守成问道:“查大人准备先从哪里着手调查?” 查四道:“当然是这里。” 周守成道:“我们又应该怎样?” 查四道:“这里有没有女眷?” 周守成道:“拙荆也就住于这店子后院。” 查四道:“很好。” 周守成诧声道:“什么很好?” 查四道:“我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帮忙搜查两个人。” 周守成道:“是不是喜鹊、小莺两位姑娘?” 查四道:“嗯。” 周守成道:“查大人,何以怀疑到她们?” 查四道:“当然她们未必是玉蜻蜓的同党,但是在她们昏迷之时,玉蜻蜓却可以将那六粒金刚钻暗藏在她们身上。” 以那六粒金刚钻的重量,玉蜻蜓当真如此,喜鹊、小莺她们,相信亦很难觉察得到。 周守成不由颔首,目光转落在喜鹊小莺两人面上,却沉吟起来:“这……” 喜鹊看在眼内,截口道:“查大人这样做也是应该,我绝不反对。” 她都不反对,小莺又岂会反对? 不过她们就算反对,亦反对不来,她们当然清楚这一点。 查四目光一闪,道:“事非得已,两位姑娘万勿见怪。” 喜鹊道:“查大人言重。” 查四回顾周守成,说道:“有劳周老板。” 周守成立即吩咐方贵道:“叫你姊姊来。” 方贵原来是他的小舅子。 查四的目光连随又落在潘乘风面上。 潘乘风一声轻叹,道:“她们也得要搜身,我更就难免的了。” 查四冷冷的道:“先解下腰间的剑,放在桌上!” 潘乘风道:“好的。”从容解下腰间佩剑。 那柄剑黄金吞口,装饰得非常华丽,剑鞘上海嵌着两颗小小的宝石。 查四将剑从桌上拿起,盯着那两颗宝石。 潘乘风一笑,道:“它们在几十年之前,已经嵌在这个剑鞘之上,保证绝不是贼赃。” 查四道:“这柄剑,你从什么地方得来?” 潘乘风道:“这是我的家传宝剑,去年底我爹爹才将它交给我,虽不是削铁如泥,也锋利得很。” 查四道:“是么!”伸手缓缓的拔剑出鞘! 剑锋如一泓秋水,寒气迫人,无疑是一柄好剑。 查四上下打量一眼,说道:“剑是好剑。” 潘乘风立即接道:“人也是好人。” 查四冷笑,左手握着的剑鞘突然往桌上一顿。 没有东西从剑鞘内跌出来。 查四将剑鞘一顿再顿,右手剑才插回去。 叮一声剑锋完全入鞘,查四将剑放回桌上,挥手道:“来人!” 两个捕快左右上前。 潘乘风大惊道:“就在这里?” 查四道:“你怕难为情?” 潘乘风板起脸庞,道:“即使我嫌疑最重,在未又真凭实据之前,你最好莫要做得太过分。” 查四道:“我并没有说过,就在这里搜。” 他转对那两个捕快吩咐道:“带这位潘公子进那面房间,彻底搜!” 那两个捕快应声走到潘乘风的身旁。 查四连随道:“潘公子,请!” 潘乘风冷笑举步。 查四亦走了过去。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他是否就能够有所发现? 在查四的指点下,那两个捕快搜的非常彻底。 潘乘风的身上并没有金刚钻,一粒也没有。 没有办法,查四只好让他离开。 潘乘风挂回佩剑,负手走出月华轩,一张脸木无表情,谁也瞧不出他的心中想什么。 一直到走出门外,他的眼中才露出一丝笑意。 狡黠的笑意。 这笑意查四即使看见,除了更怀疑之外,也一样没有办法。 潘乘风到底在笑什么? 飞贼玉蜻蜓是否就是他? 如果是,那六粒金刚钻他究竟收藏在什么地方? 金刚钻亦不在喜鹊与小莺的身上。 周守成,章祥,那个老苍头的身上也没有。 查四甚至连仇旭的尸体都加以搜查。 玉蜻蜓不无可能将金刚钻藏在尸体之内,待尸体下葬之后,才发掘取回。 可是经过仔细检验,并没有任何发现。 非独金刚钻,潘乘风那些银票同样下落不明。 金刚钻体积不大,容易收藏,那些银票却并不容易。 由铺面到内堂,并没有多远,方贵他们听得惨叫声立即赶去,很短的时间之内,潘乘风若就是玉蜻蜓,除非他另外有人接应,否则他能够将珠宝收藏在什么地方? 月华轩亦是在闹市之中,而且院子的两面都是高墙,接应的人纵然能够越过高墙,又能够不惊动街上的行人,时间亦未必能够配合得这样准确。 查四旋即下令在月华轩内外全面展开搜索。 在潘乘风离开月华轩之际,他亦已吩咐了丁少白率领捕快随后监视潘乘风的一切行动。 丁少白是他手下三个副捕头之中,最精明能干的一个,那三个捕快也是经验丰富。 合他们四人之力,应该可以看稳潘乘风的了。 两年前他处置玉蜻蜓在大名府那件劫案,也就是这样。 现在他亦只有这样来处置。 那一次他是失败,这一次? 查四这一次搜查得更彻底,非独地面,甚至瓦面,只要能够收藏那六粒金刚钻的地方他都一一小心加以搜查。 一连搜索了三天,月华轩所有地方都一再搜查过了,并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玉蜻蜓个另有其人,消息又真的这样灵通,本领又真的这样高强? 知道了仇旭的底细,查四对潘乘风的怀疑不由开始有些动摇。 以仇旭的武功,尚且伏尸剑下,月华轩的其他人,有谁还能够阻挡,他实在用不着假装昏迷留下来,而且他显然并非假装,当时是真的昏迷了过去。 可是事情实在太巧合,他的举止也实在值得怀疑。 查四惟有寄望丁少白方面。 又是黄昏。 不醉无归小酒家。 丁少白未醉,却不是未醉仍然留在这间酒家之内。 他事实一滴酒也没有沾唇,也根本就不是为了喝酒进来这间酒家。 他进来只是为了监视一个人。 ——潘乘风! 他奉命监视潘乘风,到现在已经有三天。 这三天之内,潘乘风的所有行动,几乎全都在他与手下三个捕快的严密监视之下。 只可惜他虽则是这样卖力,到现在仍然毫无收获。 酒家的伙计都不大高兴看见丁少白。 因为他们都认识丁少白,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扬州总捕头查四的得力助手。 查四嫉恶如仇,丁少白既然是他的得力助手,又岂会不一样? 好像这种官府中人,不醉无归小酒家的伙计当然不欢迎。 因为这间并不是一间正当的酒家,那些伙计多少都有些问题。 这间酒家的老板姓于名亮,不过很多人都知道于亮只是杜霸的一个手下。 真正的老板其实是杜霸。 杜霸也就是吉祥赌坊的老板。 整个扬州城就只有吉祥赌坊一间赌场,那是杜霸出现扬州一年之后的事情。 在那之前,扬州城之中大小一共有二十三间赌场之多,每一间的生意都相当不错,可是自从杜霸在扬州出现,那些赌场的老板便已先后将原有的赌场结束,迁入杜霸的吉祥赌场。 据说这完全是杜霸多方劝告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杜霸的来历,但自从吉祥赌场出现之后,几乎整个扬州城的人知道这个杜霸有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尤其一双手,简直铁打的一样。 他们也知道,杜霸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批忠心的手下。 其中有所谓四金刚,十二铁卫,每一个都有一身厉害的本领。 可是十六个人加起来,还没有两个人的厉害。 胡三省乃是杜霸的军师,杜霸的并吞扬州所有赌场,据说就是由他策划,手中一柄摺扇既是兵器,也是暗器,而且善用毒药。 鱼化龙则是杜霸的开路先锋,据说出身海南剑派,武功的修为已不在掌门人骑鲸客之下。 这两个人的武功跟杜霸比较,据说又有一段距离。 杜霸武功的厉害可以想象。 并吞计划一开始,杜霸就在西城买下了整整一条街的产业。 经过一番改建,这条街变成了吉祥赌坊,以一条街来做赌场,足以容纳整个扬州的赌徒。 赌坊的赌徒与日俱增,却并非因为只得这个地方可以赌钱,完全是因为在这个地方赌钱绝对没有作弊这种事情发生。 杜霸严禁在吉祥赌坊内作弊。 一被发现,据说就只有一条路。 不是活路。 没有人愿意,以性命来证实杜霸的说话。 不醉无归小酒家就在吉祥坊出口。 这间酒家其实并不小,名字尤其长,据说是杜霸亲自起的。 光顾这间酒家的大都是吉祥赌坊出来的赌徒,而且大都是输光了的赌徒。 一个人有了钱,可以去的地方实在太多,输光了要喝酒却就只有进来这间酒家。 因为这间酒家对于输光了的赌徒特别优待,完全不收钱,喝得下,喝多少也都可以。 所以这间酒家入夜之后,生意就逐渐好起来。 这都是亏本的生意。 杜霸并不在乎,只怕这间酒家生意不好。 离开这间酒家的赌徒几乎没有一个不是醉得一塌糊涂。 一个既好酒,又好赌,输光了,自难免多喝几杯,何况又不用花钱。 “不醉无归”这个名字,起得实在不错。 入门都是客,那些伙计虽然不欢迎丁少白的到来,还是走过去招呼。 第一个走过去招呼的是这间酒家的掌柜石勇。 “丁爷又来了。”石勇是一个彪形大汉,一面胡须,说起话来,却是阴声细气,女人一样。 丁少白淡然应道:“又来了。” 这一次已是他的第三次到来。 他的到来,每一次都是为了监视潘乘风。 一连三天,这个时候潘乘风都是走来这间不醉无归小酒家。 他虽然不知道潘乘风为什么接连三天走来这里,始终一步也不肯放松。 在查四的所有下属之中,他的耐性向来就是最强韧的一个。 石勇收住了脚步,又问道:“丁爷这一次喝不喝酒?” 丁少白道:“不喝。” 石勇摆手道:“不喝也请坐。” 丁少白也不客气,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潘乘风。 潘乘风直似未觉,他坐在店堂之中,右手酒一壶,左手杯一只,神态仍然是三天之前那么从容。 整间酒家,也就是他们两个客人。 未到黄昏,将近黄昏。 这个时候是不醉无归小酒家客人最少的时候。 酒斟下,潘乘风突然回顾丁少白,举杯道:“丁兄,来一杯如何?” 丁少白漠然道:“多谢,办案的时候我绝不喝酒。” 潘乘风道:“跟踪了我大半天,你难道完全不口渴?” 丁少白冷声道:“我可以一天不喝一滴水。” “了不起!”潘乘风大笑道:“我却是已渴得要命,你不喝,我可要喝了。” 丁少白道:“随便!” 潘乘风大笑一口喝尽杯中酒。 “好酒!”他随即斟下第二杯。 举杯未沾唇,又问道:“你准备监视我到什么时候?” 丁少白道:“最低限度,也要看着你离开扬州城。” 潘乘风道:“我十天不离开?” 丁少白道:“一百天也一样。” 潘乘风又喝一杯,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丁少白道:“哦?” 潘乘风道:“因为,我正少了一个保镖。” 他斟下第三杯,大笑举杯,欲饮未饮,笑声陡断,面色亦变。 叮当的一声,他左手酒杯落地碎裂,杯中酒打湿了他脚尖一片地面。 他握着酒壶的右手亦同时松开,空着的双手一齐抓在肚子之上。 丁少白看在眼内,脱口问道:“什么事?” 潘乘风双眼暴睁,面色惨白,表情非常奇怪,他张口欲言,却突然怪叫一?恢保右巫由险玖似鹄础?br>  “砰”的椅子倒翻,潘乘风的腰一弯,烧着了尾巴的老鼠一样,滴溜溜的打了几个转,跌倒地上,抓住肚子的双手骤呈白色,浑身猛一下抽搐,仰天倒下,一动也不再动! 丁少白大惊而起。 石勇也好像赫了一跳,两三步走到潘乘风身旁,伸手摸向潘乘风的鼻子。 还未摸到,那边丁少白突然大喝道:“不要碰他!” 石勇应声缩手,却并非完全是因为丁少白的发话,而是那刹之间,突然发现潘乘风的脸庞在变紫。 他其实就是杜霸手下十二铁卫之一,以他的江湖经验,又岂会看不出潘乘风是中毒? 毒从何来? 他的目光不由转落在潘乘风抓着肚子的那双手之上。 潘乘风是喝下了两杯酒之后才这样,他双手力抓肚子,显然毒药是在肚子内发作,莫非—— 毒药就混在酒内? 他喝的那壶却是不醉无归酒家的酒。 石勇目光一转再转,转落向桌上那壶酒,一面的诧异。 他这种表情,倒不像装出来的。 丁少白连随走了过来,他的反应与石勇完全一样,目光从潘乘风发紫的脸转向潘乘风抓着肚子的双手,再一转,转向那壶酒。 他这个副捕头的职位,并不是侥幸得来的。 目光在那壶酒之上一停又转,转落在石勇的面上。 这已在石勇意料之中。 那壶酒正是他拿给潘乘风的,潘乘风喝了这壶酒毒发倒地,丁少白不怀疑他才奇怪。 他苦笑了一下,正想解释几句,丁少白的目光已从他的面上转开振吭忽道:“老金,小魏!” 两个捕快应声从门外奔进来,一个中年,一个看来比丁少白还要年轻。 看见潘乘风倒在地上,两人都大吃一惊。 丁少白连随吩咐道:“小魏,你立即赶回衙门通知头儿,潘乘风在这里被人毒杀了。” 那个年轻的捕快一声“是”,转身慌忙奔了出去。 丁少白接着吩咐道:“老魏守着门户,由现在开始,任何人也不许离开!” 老魏应声倒退,拔刀出鞘,守在门左。 这片刻之间,潘乘风的面庞已变黑。 他的眼睛仍睁大,眼中也似充满了诧异。 第二章 枭雄插手,义侠追踪 查四一接到通知,飞马赶到来。 七天前他因为调查一件案子,在城外遇上了一只“死亡鸟”,被死亡鸟的铁翼斩伤大腿,到现在仍未完全痊愈。 他本来可以乘轿到来,可是乘轿哪里有骑马这样快。 同来的还有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仵工,一大群捕快。 看见潘乘风的面庞,查四不由惊呼一声:“好厉害的毒药!” 丁少白点头道:“的确厉害,他虽然发觉中毒,却已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 查四皱眉道:“怎会这样的?” 丁少白苦笑道:“他进来这里还是好好的,坐下之后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叫了那壶酒,才喝了两杯,就双手抓着肚子,怪叫一声站起来,打了几个转,到底变成这样了。” 查四道:“除了那壶酒之外,此前没有吃喝其他东西?” 丁少白道:“没有。” 查四道:“现场一切,都保持原来状态?” 丁少白道:“不错。” 查四道:“人呢?” 丁少白道:“没有放出去,但是放了一个进来。” 查四道:“谁?” “我!”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应声,走上前两步。 丁少白道:“他就是这里的老板。” 查四目光一转,盯着那个中年人,道:“于亮?” 中年人点头道:“正是,查大人认识我?” 查四道:“我只知道不醉无归小酒家的老板是于亮。” 于亮一笑道:“哦?” 他是杜霸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据说非独有勇,而且有谋,遇事自然又比石勇镇定得多。 查四接问道:“事发之前你在什么地方?” 于亮道:“在赌坊一间赌场之内看人赌钱。” 查四道:“怎知道这里发生了事?” 于亮道:“有人看见一个捕快握刀站立在酒家门口,走去告诉我。” 查四问道:“你可认识潘乘风?” 于亮道:“认识的。” 查四道:“什么时候的事?” 于亮道:“半个月前。” 查四道:“在哪里?” 于亮道:“在这里。” 查四道:“那之前你并不认识他?” 于亮道:“嗯。” 查四道:“根据我调查所得,这半个月以来,除了月华轩被劫的那一天,他天天都到来你这间酒店喝酒。” 于亮道:“我没有在意。” 查四道:“他到来这里干什么?” 于亮道:“我也不清楚,或者喜欢这里的酒菜。” 查四道:“不是因为这里有人收购赃物,到来谈价钱?” 于亮一愕,道:“查大人的说话我不明白。” 查四道:“这里的很多事情,我却是明白得很,虽然一直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只要我肯找,迟早必会找到的。” 于亮闭上嘴巴。 查四回身吩咐那两个仵工道:“你们立即检验清楚潘乘风的尸体,还有壶中的酒与碎裂地上的那只酒杯。” 两个仵工立即展开工作。 查四再问丁少白:“那壶酒是谁拿给他的?” 丁少白目注石勇,道:“就是这位石掌柜。” 石勇立时叹了一口气。 查四的目光转落在石勇面上,道:“是你?很好!” 石勇不由问道:“什么很好?” 查四道:“卖卖赃物的事情,以我所知一向都是由你出面的,好几次我几乎已经可以抓住你,最后还是因为证据不足,不得不放你走。” 石勇笑笑道:“其实那都是误会。” 查四也笑,笑接道:“这一次可好了,只要酒中,或者壶中杯中检验出有毒,我就可以请你进监牢里坐坐。” 这番话出口,他笑得更加开心。 石勇却笑不出来了。 无论酒中、壶中,抑或杯中验出有毒,查四的确都可以将他送进监牢。 没有人喜欢坐牢,他也是。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我……” 查四道:“你为什么毒杀他、” 石勇叹气道:“这完全与我无关。” 查四说道:“丁少白难道眼花,看错了?” 石勇道:“他没有看错,的确是我拿酒给潘乘风的。” 查四道:“店中有这么多的伙计,似乎还用不着你来招呼他。” 石勇道:“我见他是老主顾,反正又闲着,所以顺手拿了那壶酒给他,与他聊几句,完全不知道那壶酒之中下了毒。” 查四道:“真的?” 石勇道:“我可以发誓。” 查四又笑,笑得非常可恶,道:“发誓也没有用,这件事如果真的是与你无关,你只有希望毒既不在壶中,也不在杯中,酒中,否则我还是非请你坐牢不可。” “看来我只有这样希望了。”石勇苦笑。 也惟有苦笑。 石勇居然并没有失望。 潘乘风的确中毒身亡。 毒却是并不在酒中,也不在杯中,壶中。 查四现在笑不出来了,他盯着两个仵工,道:“你们到底检验清楚了没有?” 两个仵工齐声道:“我们已反复检验再三。” 查四道:“身上有没有被毒药暗器打中的痕迹?” 一个仵工摇头道:“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损伤。” 查四皱眉道:“那么,毒从哪里来?难道本来就存在他的肚子里,那会子才发作?” 丁少白旁边应道:“从当时他中毒发作的情形看来,不无可能的。” 查四道:“如此说,他难道自杀?” 丁少白道:“头儿认为有没有这个可能?” 查四道:“绝无可能,如果他并不是飞贼玉蜻蜓,根本就用不着自杀,如果他是,更加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自杀。” 丁少白点头道:“一个刚劫得六粒金刚钻的贼的确没有道理自杀。” 他想想,忽问道:“会不会他只是玉蜻蜓的同党,因为我们监视得他太紧,玉蜻蜓担心他泄漏秘密,将他毒杀灭口?” 查四道:“这样的话,两年前在大名府,他已经死掉了。” 一顿接说道:“况且你们监视得这样严密,这个毒如何下?” 丁少白正想说什么,查四的说话又已接上,道:“这一次,看来我们又得劳动一个人了。” 丁少白道:“沈大侠?” 查四颔首道:“以他的江湖经验,也许能够找出潘乘风的真正死因。” 丁少白道:“我这就走一趟,去将沈大侠请来。” 查四道:“好!” 丁少白转身奔出。 查四的目光又回到石勇的面上。 石勇所有说话都停在耳中,面上又有了笑容。 查四盯着石勇,道:“你居然没有失望。” 石勇道:“查大人,想必你失望得很的了。” 查四闷哼道:“你也莫要太得意。” 石勇道:“查大人仍然是怀疑我?” 查四道:“潘乘风毒发身亡之前,你是最后一个接近他的人。” 石勇道:“酒中,杯中,壶中可都验出没有毒。” 查四道:“毒不一定是下在这三样东西之中,下毒的方法,本来就有很多种。” 石勇苦笑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毒杀他?” 查四道:“这未必是你出的主意。” 于亮插口道:“我也是没有理由毒杀他们的。” 查四忽问道:“月华轩失去了六粒金刚钻,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的了。” 于亮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扬州。” 查四道:“金刚钻的价值你们当然亦清楚。” 于亮道:“嗯。” 查四道:“潘乘风若是将那六粒金刚钻卖给你们,你们又拿不出那么多的钱,那如何是好?” 于亮道:“最好当然就是不买了。” 查四道:“我却认为最好就是杀死他,将那六粒金刚钻据为己有。” 于亮道:“这只是查大人你认为。” 石勇接道:“查大人既然认为这样最好,何不付诸行动。” 查四淡淡地说道:“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石勇笑道:“过奖了。” 于亮轻叱道:“石勇住口,查大人是身为捕头,又岂会作出那种事情来。” 石勇没有住口,应道:“我们也不会的,因为我们虽然不是官府中人,却是奉公守法的善良百姓。” 查四笑笑道:“你能够说出这句话,我实在佩服之极。” 石勇道:“佩服什么?” 查四道:“自认奉公守法的善良百姓,居然也面不改容。” 石勇闭上嘴巴,面庞好像有些红了。 于亮即时道:“若是我们毒杀潘乘风,那六粒金刚钻是必然仍在这里,查大人尽管吩咐手下彻底搜索一下。” 查四道:“有这种需要,我一定会搜索。” 于亮道:“查大人还等什么?” 查四道:“等候确实潘乘风真正的死因。” 于亮道:“还未确实么?” 查四说道:“江湖人用的手段,有时必须找一个江湖人来帮忙调查,才能够确实。” 于亮道:“方才查大人好像叫了丁副捕头去请一位沈大侠到来。” 查四道:“你也听到了。” 于亮道:“我的耳朵向来很好,只不知那位沈大侠?” 查四道:“你认为是哪位呢?” 于亮一怔道:“莫非——沈胜衣?” 查四道:“正是!” 于亮道:“他还没有离开扬州么?” 查四道:“你希望他离开?” 于亮道:“他离开与否,与我都没有关系。” 石勇接道:“潘乘风的死也是与我们一些关系都没有,所以沈胜衣就算来到这里,我们也不害怕。” 于亮道:“只希望他的眼睛毫无问题,否则没有毒看成有毒,我们就惨了。” 查四道:“你放心,他的眼睛一向都很好。” “希望如此。”于亮一笑。 查四看在眼内,心中不由怀疑起来。 ——潘乘风的死难道真的与他们一些关系也没有? 于亮也没有失望。 沈胜衣的判断与那两个仵工完全一样,在路上,丁少白已经将整件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 所以他到来,什么也不再问,立即就检验潘乘风的尸体。 他花的时间,不必两个仵工少。 仔细检验过潘乘风的尸体之后,他就检验那个酒壶,那只酒杯。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盯着他,查四没有例外。 一直到他放下了酒壶酒杯,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查四才呼出一口气到:“沈兄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道:“酒中无毒,壶中杯中也是。” 查四道:“尸体上……” 沈胜衣说道:“并没有被毒药暗器击伤。” 查四追问:“然则毒从何来?” 沈胜衣道:“如果他不是服毒自杀,这毒药想必早已存在他的身体之内。” 查四好生遗憾,回头瞪了石勇于亮两人一眼,冷笑一声,道:“你们的运气实在不错。” 于亮道:“托福。” 石勇却道:“查大人要抓我坐牢,看来又要再找机会了。” 查四道:“除非你今后真的奉公守法,否则迟早我总会有机会,请你坐牢的。” 石勇道:“查大人这样关照,就算我本来是一个坏蛋,自此也非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不可了。” 查四闷哼,转向沈胜衣:“那毒药以你看,大概是什么时候就已存在?” 沈胜衣道:“据我所知,有些人配制的毒药,甚至可以在一年半载之后,才发作。” 查四道:“我也曾听说,不过潘乘风所中的,似乎并不是那种毒药。” 沈胜衣道:“应该不是。” 他转向丁少白,问道:“在到来这间酒家之前,潘乘风去过什么地方?” 丁少白说道:“他去过百鸟院,乱真斋。” 沈胜衣道:“他去百鸟院,是不是找那个喜鹊?” 丁少白点头道:“喜鹊却不愿意见他,就正如前两天一样。” 沈胜衣道:“他先后已经找过喜鹊三次了。” 丁少白道:“不错,每一次喜鹊都是借口有客人。” 沈胜衣道:“其实不是?” 丁少白道:“不是。” 沈胜衣道:“以你所知,喜鹊是一个怎样的人?” 丁少白道:“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女孩子。” 沈胜衣说道:“怎么对潘乘风这样无情。” 丁少白道:“大概是因为月华轩那件案子。” 沈胜衣道:“潘乘风尚未证实就是玉蜻蜓。” 丁少白道:“不过女孩子通常都是比较怕事的。” “嗯——”沈胜衣沉吟起来。 丁少白不由问道:“沈大侠是否觉得他那样对潘乘风很可疑?” 沈胜衣没有回答,反问道:“乱真斋又是什么地方?” 丁少白道:“一间卖书画的店子。” 沈胜衣又问道:“那店里卖的是什么书画?” 丁少白道:“古代名人的书画,却全都是假的,假得却足以乱真。” 沈胜衣道:“所以就叫做乱真斋?” 丁少白道:“据说是的。” 沈胜衣道:“这是种犯法的生意。” 丁少白道:“乱真斋做的却例外。” 沈胜衣道:“哦?” 丁少白道:“因为这间乱真斋的主人并没有隐瞒事实,大字标明他那间店子卖的全都是假东西。” 沈胜衣道:“果真如此,就变成正当生意,这间店子的生意好不好?” 丁少白道:“不好,因为每一幅书画的价钱都贵得很。” 沈胜衣道:“怎么?” 丁少白道:“乱真斋的主人始终认为仿制一幅书画比创作一幅书画所化的精神和时间最少多十倍,卖跪一些也是应该,而且不卖得那么贵,不法之徒就会买来当真品卖出,从中取利。” 沈胜衣道:“也是道理,这间乱真斋的主人叫做什么名字?” 丁少白道:“贾双绝,书画双绝。” 沈胜衣道:“这个相信是假名字。” 丁少白道:“相信是的。” 沈胜衣道:“潘乘风进去乱真斋干什么?” 丁少白道:“他说是去看看乱真斋的书画,这三天以来,无论他进去什么地方,进去之前必然先回头挖苦我几句,然后告诉我他进去干什么,再问我是否准许,要不要从旁监视。” 沈胜衣道:“这三天他多数去过什么地方?” 丁少白道:“全都是买卖珠宝书画古玩的店子。” 沈胜衣道:“你有没有跟进去?” 丁少白道:“没有,那些店子并不同这间不醉无归小酒家,再说,我们也不能够做得这样过分。” 查四插口道:“他不错嫌疑最重,目前可是一些证据也没有。” 沈胜衣点头道:“对待一个嫌疑犯人的确不能够太过分。” 他回顾丁少白道:“所以你们就只有在门外等待。” 丁少白道:“只有如此。” 沈胜衣道:“离开乱真斋之后,他便是走来这里喝酒了。” 丁少白道:“正是。” 沈胜衣道:“其间可觉得他有不妥的地方?” 丁少白道:“不觉,只是……” 沈胜衣道:“只是什么?”? 丁少白道:“他进去其他店子没有多久就出来,进去乱真斋,却有半个时辰之久。” 沈胜衣道:“你们在门外看不见他在屋内的情形。” 丁少白道:“本来是看见的,到他被贾双绝请进了内堂便看不见了。” 沈胜衣道:“贾双绝何以要请他进内堂?” 丁少白道:“当时他们的双手各拿几卷书轴,或者是进去谈价钱什么?” 沈胜衣再问道:“潘乘风离开乱真斋的时候手中可有画?” 丁少白道:“没有。” 沈胜衣道:“这件事有些奇怪。” 丁少白道:“所以我吩咐马顺仍留在乱真斋门外,小心留意那儿出入的人。” 沈胜衣道:“马顺是你带去的三个捕快之一?” 丁少白道:“是的!” 沈胜衣道:“很好。” 丁少白道:“沈大……” 沈胜衣截口道:乱真斋在哪里?“ 丁少白道:”花近楼后面那条街。“ 沈胜衣笑道:”倒也不难找。” 查四道:“沈兄是否打算走一趟?” 沈胜衣点头。 查四道:“那么叫少白引路好了。” 沈胜衣道:“他另外有事情要做。” 查四道:“哦?” 沈胜衣想想,又问道:“潘乘风住在什么地方?” 查四不假思索道:“多福客栈的富贵院,一个人独住一个院子。” 沈胜衣道:“我也知道这客栈。” 一顿,又问道:“查兄现在有什么打算?” 查四道:“将尸体搬回衙门,留几个捕快在店外看守就是了。” 于亮听的清楚,慌忙道:“查大人要留几个捕快在店外砍手?” 查四道:“不可以?” 于亮摇手道:“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一来,就会严重影响赌坊的生意。” 不醉无归小酒家是在吉祥赌坊的出入口,那几个捕快,守在店外,也就等于守在赌坊外! 无论什么地方,外面站了几个捕快的话,要进去的人,难免都有些避忌,尤其是赌坊。 赌钱在扬州虽然并不犯法,到底不是一件正当的事情。 何况赌坊对捕快本来就是避忌得很。 难怪于亮着急起来。 查四却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谁叫潘乘风在这个店子里被人毒杀?” 于亮轻叹道:“那么他们是留到什么时候?” 查四道:“最低限度也得在找到真凶之后。” 于亮苦笑道:“你若肯将他们撤走,就是要我坐牢也可以。” 查四道:“哦?” 于亮道:“老当家近来脾气不大好,我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再刺激他。” 查四道:“人既不是你杀的,杜霸又怎会怪责到你头上,再说你是他的亲信,他便是怎样子生气也不会将你杀掉的。” 于亮顿足长叹。 众人离开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后,夜幕已低垂。 转过了街角,丁少白再也忍不住,道:“沈大侠,我另外有什么事情要做?” 沈胜衣道:“你不是告诉我,于亮他们私底下还收购赃物。” 丁少白道:“这是事实,只是每一次一买进,他们立即就秘密送出,所以到现在,我们仍然找不到证据拘捕他们。” 沈胜衣道:“潘乘风若没有事,是绝不会一连十几天,到不醉无归小酒家喝酒的。” 丁少白点头道:“如果玉蜻蜓是他,到那里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将那六粒金刚钻卖出去……” 沈胜衣道:“他的死无疑是中毒,毒从何来,现在仍然是一个谜,下毒的其实是他们亦未可知。” 丁少白道:“可是……” 沈胜衣截口道:“毒药有很多种,下毒的方法也有很多种,我们并非每一种都清楚!” 丁少白道:“那么我要……” 沈胜衣道:“回去与留在那里的几个捕快,留意于亮石勇两人的行动,可不?猿鍪郑饬饺宋铱炊加幸簧肀玖欤2皇悄忝羌溉擞Ω兜美础!?br>  丁少白道:“我明白了。” 查四道:“沈兄还有什么吩咐他?” 沈胜衣道:“只是这些。” 丁少白道:“那么我回去了。” 沈胜衣道:“快去。” 丁少白退下。 沈胜衣回对查四说道:“查兄脚伤未愈,不宜走动太多,现在应该回去休息的了。” 查四大笑,道:“这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沈胜衣笑道:“你若是过意不去,就回去好好的休息,让伤势快些痊愈。” 查四笑接道:“不错也只有如此,才可以不用劳烦沈兄到处奔走。” 沈胜衣道:“话说到这里,我先走一步了。” 查四道:“去哪里?” 沈胜衣道:“先去乱真斋欣赏一下那里的假画。” 查四道:“我派两个手下,随你走一趟。” 沈胜衣道:“有马顺在那里接应,已经够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人已经在三丈之外。 他本来是路过扬州,遇上查四这个朋友才留到现在。 先后他已替查四解决了“银狼” “死亡鸟”两件案子。 在死亡鸟一案之中,查四右脚不幸重伤,他当然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因为这个时候查四更需要帮助。 现在果然又一件案子发生了。 “死亡鸟”一案到现在才不过几天,这个地方的案子也未免多了一些,而且每一件都非常棘手。 目送沈胜衣的背影消失,查四的面上又露出笑容。 交到沈胜衣这种朋友,他应该高兴。 马顺也是一个尽责的捕快,虽则已入夜,仍然留在那户人家的屋檐下,小心监视着对面的乱真斋。 看见沈胜衣走来,他不由迎了上去。 这地方的捕快大都认识沈胜衣,马顺并没有例外。 沈胜衣连随收住步子,道:“可是马顺兄?” 马顺慌心道:“不敢当,沈大侠叫我马顺好了。” 沈胜衣道:“你一直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马顺道:“没有,头儿莫非已经将这件事交给沈大侠?” 沈胜衣道:“不错。” 马顺道:“未知沈大侠……” 沈胜衣道:“这件事你们头儿已对我说过了!” 马顺道:“那么……” 沈胜衣截问道:“潘乘风走后,乱真斋那边怎样?” 马顺道:“没有其他人走出。” 沈胜衣道:“那个贾双绝又怎样?” 马顺道:“先后出门两次,一次是在潘乘风离开之时,目送他转过街角便自入内,另外一次是在不久之前,不过在门前石阶一站,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看看有没有顾客上门?” 沈胜衣道:“这间店子的生意似乎并不好。” 马顺道:“我向别人打听过的了,除了开张那个月时常有人进出之外,两个月来都是这样子,虽得有一个顾客。” 沈胜衣道:“这间店子由开业到现在,才只是三个月?” 马顺道:“是!” 沈胜衣稍作沉吟,说道:“我进去瞧瞧。” 马顺道:“那么我……” 沈胜衣道:“你先去吃些东西,说不定你还要在这里待下去。” 说着他举步走向乱真斋。 斋中的陈设非常简单。 灯火已亮起,一个中年书生独坐在灯下,正在书着一幅山水画! 山高水远,远水之上有风帆三两,高山中欧飞瀑一道,飞瀑之下有溪流一条。 溪流尽处一幅平地,平地上有松树两株,树下有书生一个。 画中书生画得很潇洒,画画的中年文士也是潇洒得很。 四壁满挂书画,全都是古代名家的作品。 沈胜衣目光一转,脱口道:“果然假得已足以乱真。” 中年文士好像现在才知道沈胜衣的进来,放下笔道:“公子过奖了。” 沈胜衣道:“不是过奖,若非标明仿制,我还以为都是真迹。” 中年文士站起身来,道:“这种话我虽则已听过不少次,但每次听到仍然觉得很开心。” 沈胜衣上下打量中年文士一眼道:“阁下想必就是贾双绝先生了。” 中年文士道:“正是,公子又是哪一位?” “沈胜衣。” “原来是沈公子。”贾双绝神色无异,仿佛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沈胜衣这个人,接问道:“未知沈公子要买什么书画?” 沈胜衣摇头,道:“我不是买书画来的。” 贾双绝也不显得遗憾,淡笑道:“那么请随便看看。” 沈胜衣又摇头,道:“我也不是来看书画。” 贾双绝一怔,道:“哦?” 沈胜衣三两步走过去,目光落在那张尚未完成的画上,忽然道:“这张画画得不好。” 贾双绝又是一怔,道:“沈公子也懂得画?” 沈胜衣道:“懂得一点。” 贾双绝试探问道:“不好在哪里?” 沈胜衣道:“败笔太多。” 贾双绝没有作声。 沈胜衣随即问道:“贾先生这张画是否先画松树,再画书生?” 贾双绝道:“是的。” 沈胜衣道:“松树与书生都画得很好,可是一画到石,败笔便出现了。” 贾双绝道:“这是我画石功力不足之故。” 沈胜衣环视一眼道:“墙上挂着这些画以我所知都是先生画的,上面的石却画得功力十足。” 贾双绝道:“临仿与创作是两回事。” 沈胜衣怀疑的道:“是么?” 贾双绝道:“沈公子以为是什么原因?” 沈胜衣道:“我以为,是心情影响所致。” 贾双绝道:“心情影响?” 沈胜衣道:“画松树书生的时候,先生的心情非常平静,之后便大为起伏,这是什么原因?是否因为潘乘风的到来?” 贾双绝诧异的道:“我不明白公子的说话。” 沈胜衣道:“真的不明白?” 贾双绝道:“我这个人虽然喜欢画假画,却不喜欢说假话。” 沈胜衣“哦”的一声,转问道:“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潘乘风的人?” 贾双绝想也不想道:“不认识。” 沈胜衣道:“那么我告诉你,他就是今天下午进来这里,你招呼了半个时辰之久的那个客人。” 贾双绝恍然道:“公子原来说他。” 沈胜衣问道:“他进来你这里,干什么?” 贾双绝反问道:“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此来到底目的何在?” 沈胜衣道:“我现在是替本城查捕头调查一件案。” 贾双绝脱口道:“公子原来是官府中人!” 沈胜衣并没有多作解释。沈胜衣盯着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贾双绝道:“他进来这里说是买几张画,拣了几张画之后,就问我是否还有别的,我见他一面诚意,难得遇上一个这样阔绰的顾客,于是请他进内堂,给他看别的画。” 沈胜衣道:“那之后又怎样?” 贾双绝道:“他仔细观看了很久,又丢选了几张画,忽然问我那些画是否都是真迹?” 沈胜衣说道:“你开始没有跟他说清楚?” 贾双绝道:“在门外那块木板之上我已经写得很清楚的了,我以为他进来之前已经看清楚,所以没有再累赘。” 那块木板沈胜衣亦已看过,道:“你将那块木板放在门外,想必也是为了免费一番唇舌?” 贾双绝叹息道:“可惜进来的顾客并不是每一个都先看清楚那块木板,有的一只眼却是长在头顶上……” 沈胜衣截道:“那么你有没有与他说清楚?” 贾双绝道:“我不喜欢骗人,更不愿意惹上官司。” 沈胜衣道:“他听了之后怎样?” 贾双绝苦笑一下,道:“放下画,立即走。” 沈胜衣道:“你岂非很失望?” 贾双绝摇头道:“这种经验在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了。” 沈胜衣沉吟起来。 ——潘乘风是不是真的没有先看清楚那块木板?如果不是,他这样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再分散丁少白他们的注意? ——这个贾双绝到底有没有说谎? 沈胜衣盯稳了贾双绝。 无论他怎样看,贾双绝也像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他甚至没有回避沈胜衣的目光。 一个人如果心中有鬼,怎能够这样? 沈胜衣连随又问道:“是了,你有没有到过那间不醉无归小酒家?” 贾双绝摇头道:“没有,我又怎会去那种低三下四的地方?”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那间酒家的名字却改得很别致。” 贾双绝道:“是的。” 沈胜衣佯叹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贾双绝不觉点头道:“不错。” 沈胜衣道:“潘乘风离开了你这里,就是到那间酒家去。” 贾双绝道:“是么?” 沈胜衣道:“也就在那里——毒发身亡。” 贾双绝失惊地说道:“你说他中毒死了?” 沈胜衣道:“这已经被证实。” 贾双绝道:“可惜可惜。” 沈胜衣追问道:“可惜什么?” 贾双绝道:“可惜他这么年轻,就死了。” 沈胜衣道:“他在这里有没有喝过什么东西?” 贾双绝慌心摇手,说道:“什么也没有。” 沈胜衣道:“茶叶没有?” 贾双绝道:“没有,我这里向来都没有茶点之类招呼顾客。” 沈胜衣道:“因为你这间,并不是酒家?” 贾双绝一笑,道:“是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连自己喝的茶有时也忘了预备,何来侍候别人?” 沈胜衣道:“你应该找个人,烧茶煮饭。” 贾双绝道:“可惜我请不起。” 沈胜衣道:“那么你的两餐……” 贾双绝道:“在附近的饭店解决。” 他连随问道:“怎么?你们在怀疑是我下毒害死那个潘……潘乘风?” 沈胜衣道:“在未找到真凶前,潘乘风死前见过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怀疑。” 贾双绝苦笑道:“我这个人杀鸡都不敢,何况是杀人?” 沈胜衣道:“那个潘乘风在你这里的时候,你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妥?” 贾双绝道:“没有,由始至终他看来都很好。” 沈胜衣道:“打扰你了。” 贾双绝道:“沈大爷,还要知道些什么?” 沈胜衣道:“你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贾双绝想了一下,摇头。 沈胜衣转身举步。 贾双绝目送沈胜衣离开了,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脸上亦没有任何的变化。 出了乱真斋,沈胜衣走回对面那户人家。马顺已经回到那里,双手捧着一包饭在吃,看见沈胜衣走来,放下筷子,迎前道:“沈大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道:“你继续监视这间乱真斋,不过必须小心,切不可与那个贾双绝动手脚。” 马顺道:“他……” 沈胜衣道:“如果我没有走眼,他的武功相当高强。” 马顺心头一凛,说道:“我会小心的了。” 沈胜衣道:“我一会经过衙门就会关照你的头儿加派两个人来这里接替你。” 马顺恭声道:“有劳沈大侠。” 沈胜衣再次叮嘱:“小心!”脚步又举起。 马顺连随退回屋檐下。 转过两个弯就是大街。 车如流水马如龙。 迎面驶来的一辆马车突然在沈胜衣的身边停下。 沈胜衣正走在一道高强旁,这辆马车毫无疑问是冲着他来的了。 他立刻收住脚步。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蓝衣中年文士,手中一柄折扇,一揖道:“沈大侠。” 沈胜衣却不认识这个人,道:“阁下是哪一位?” 中年文士一笑,手中扇“刷”地打开。 雪白的扇面写着六个字。 ——吾日三省吾身。 沈胜衣心头一动,道:“胡三省?” 中年文士道:“想不到沈大侠也知道胡某人。” 沈胜衣道:“丁少白曾经告诉我吉祥赌坊的大概情形。” 胡三省一收折扇,道:“驾驶这辆马车的是不醉无归小酒家的一个伙计。” 沈胜衣道:“胡兄找我何事?” 胡三省抱拳道:“奉老当家之命,专诚请沈兄前去一聚。” 沈胜衣道:“去哪里?” 胡三省道:“自是吉祥赌坊。” 沈胜衣道:“我从吉祥赌坊出来。” 胡三省道:“沈兄离开吉祥赌坊之后,老当家问过了于亮,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沈胜衣道:“胡兄可知道你们当家何以要见我?” 胡三省道:“一方面是为了那件事,另一方面,老当家生平最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听说沈兄在扬州,早就有一会之意,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正好乘此机会。” 沈胜衣道:“那件事你们当家莫非知道了什么?” 胡三省道:“沈兄何不当面问问敝当家?” 沈胜衣道:“若是胡兄不说,我只好一见贵当家,当面问清楚了。” 胡三省道:“如此最好。” 他一笑,欠身道:“老当家已经在坊内大堂预备了酒菜等候沈兄光临。” 沈胜衣一笑道:“我正要找个地方吃饭。” “只怕沈兄不赏面!”胡三省退后一步。“请上车。” “好。”沈胜衣一面举步,一面又说道:“你们消息倒也灵通,这么快就找到我。” 胡三省道:“过奖。” 他跟着沈胜衣跨进车厢,立即吩咐启程回去。 鞭落,马嘶。 车一转,向吉祥赌坊那个方想驶出。 杜霸并不怎样老,才不过六十来岁,那个样子就像是当年与刘邦争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争的是天下,他争的却是扬州城的赌坊。 项羽兵败垓下,自刎乌江,他却征服了扬州城的所有赌坊,终于成为了扬州城的赌霸。 所以他一向都是神采飞扬。 听到了马车声,他迎出大堂外! 一个黑衣人紧随在他身后,就像是他的影子。 黑衣人颧骨高耸,面容瘦削,身材亦犹如竹篙一样。 在他的腰间插着一支坠子也似的无鞘剑。 经验丰富的江湖朋友,只看这支剑,就知道这支剑的主人,是海南剑派门下。 这个黑衣人也正是杜霸的开路先锋,武功并不在海南剑派当代掌门骑鲸客之下的鱼化龙。 他站在杜霸身后,面容冷峻,一双眸子亦如冰石一样! 海南剑派的剑术出名无情! 一个练无情剑的人,不难亦会变成冷酷无情! 胡三省当先下车,然后请出沈胜衣。 杜霸一见大笑,高呼道:“来的可是沈胜衣。” 沈胜衣应声道:“站在堂外的可是杜霸?” “正是,”杜霸笑得更大声,“请得到你沈兄来,是三省的本领,也是我的面子。” “言重!” “请。” “好!”沈胜衣大踏步走上堂前石阶,目光忽落在鱼化龙的面上。 鱼化龙也正在盯着沈胜衣。 四道目光半空中交锋。 沈胜衣忽又一声:“好!” 鱼化龙的面上居然露出笑容,道:“闻名不如见面” 他的眸子却还是冰石一样,一丝笑意也没有。 杜霸即时道:“这是鱼化龙。” 沈胜衣道:“海南剑派的剑客。” 杜霸道:“你已知道了?” 沈胜衣道:“即使未听人说过,一见亦知。” 鱼化龙忽然道:“有人说你的剑术已天下无敌。” 沈胜衣一笑道:“说这句话的人,见识未免太小。” 鱼化龙道:“我本来有意与你在剑上一较高下,现在听你这样说,如果我那么做,反显得浅薄了。” 沈胜衣回顾杜霸,道:“杜兄这次要我来,到底什么指教?” 杜霸笑道:“指教岂敢。” 沈胜衣道:“杜兄有话无妨直说。” 杜霸道:“进内坐下再说也不迟,请!”连随就转身举步。 沈胜衣亦自举步。 四人坐下,杜霸手一拍,大呼道:“上酒菜!” 酒菜已准备好,立即送上。 杜霸笑顾沈胜衣,道:“我们一面喝酒一面说。” 胡三省笑截道:“这样喝酒如何喝得舒服?” 杜霸一想也是,大笑道:“那么喝完酒再说。” 胡三省当然没有再反对,沈胜衣也没有。 这一顿酒菜吃得特别快,不用半个时辰便已吃完。 沈胜衣筷子一放下,杜霸亦放下,胡三省鱼化龙也只好放下。 杜霸连随道:“沈兄一路上想必已看见了。” 沈胜衣愕然道:“看见什么?” 杜霸道:“这个地方,可像是一个赌场?” 沈胜衣道:“不像。” 杜霸道:“何以见得?” 沈胜衣道:“太静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这样静得赌场。” “我也没有见过。”杜霸叹了一口气。“平日这个时候,这里的每一间赌场都已挤满了客人,那种热闹与现在相较,就是天……天——” 胡三省接口道:“天渊之别。” 沈胜衣道:“何以这样?” 杜霸道:“完全是查四这位总捕头所赐。” 胡三省补充道:“他派了几个捕快守在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外,这无疑就是守在赌场之外,看见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客人一个个驻足不前,本来在赌钱的呃,也因为方才一闹,全都惊走了。” 杜霸叹息道:“这你说,赌场如何还能够热闹得起来?” 沈胜衣道:“查四这样做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杜霸道:“就因为他还有道理,所以才能够派人守在那里,可是——” 一顿才接道:“我方才已经问过于亮石勇,他们亦在我面前发过毒誓,的确与潘乘风的死亡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我也相信下毒的不会是他们。” 杜霸道:“查四同样这样想,只是他一直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对付我们,乘此机会为难我们一下。” 沈胜衣淡笑道:“听说于亮石勇两人,除了经营那间酒家之外,私下还收买贼赃。” 杜霸一怔。 沈胜衣接道:“没有杜兄的许可,于亮石勇相信还没有这个胆量。” 杜霸不能不点头。 沈胜衣笑接道:“那些贼卖掉赃物之后得到的钱想必大都花在赌场之内。” 杜霸道:“他们喜欢那样花,是他们的事,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们。” 沈胜衣道:“你却是可以不买他们那些赃物的。” 杜霸道:“我这里不买,他人也会买的。” 沈胜衣道:“那是他人的事,查四就是要对付,也是对付他人,不会是你。” 杜霸闭上嘴巴。 沈胜衣接道:“无疑你准许于亮石勇那样做,是会增加赌场的收入,却也同时助长罪案的发生。” 杜霸仍不作声。 沈胜衣还有说话:“何况,收买赃物本来就已是触犯法律。” 杜霸没有否认。 沈胜衣又道:“查四是一个很尽责的捕头。” 杜霸道:“他是的。” 沈胜衣道:“可是他一直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亦没有办法制止你们,这些日子来是必一肚子气。” 杜霸不由一笑。 沈胜衣道:“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出口气,他又怎会轻易的放过。” 杜霸道:“这就害苦我们了。” 沈胜衣道:“不过杜兄可以放心,只要找到了毒杀潘乘风的真凶,不由他不将那些不快撤回去。” 杜霸皱眉道:“我就是担心潘乘风并不是真正的玉蜻蜓,毒死他的人才是。” 沈胜衣道:“这又如何?” 杜霸道:“查四在大名府据我所知已经败在玉蜻蜓手下一次的了,两年后,玉蜻蜓仍然逍遥法外。” 沈胜衣道:“这一次,你担心又来两年。” 杜霸道:“就不用两年,只是两个月。那些捕快如果仍然在赌场之外逡巡,这损失已够惨重的了。” 沈胜衣道:“你请我到来,莫非就是要我帮忙你撤走那些捕快?” 杜霸道:“我知道查四已将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沈胜衣道:“他只是要我帮忙捉拿那个飞贼,找回六粒金刚钻。” 杜霸道:“他也可以再派别的捕快到来。” 杜霸道:“你是他的好朋友。” 沈胜衣道:“查四这个人的脾气相信你也清楚。” 杜霸道:“我仍然相信,你可以说服他。” 沈胜衣一笑,道:“你何不请我将这些时间花在调查凶手方面,希望我尽快将凶手找出来?” 杜霸怔在那里。 胡三省插口问道:“沈兄是否已经找到了线索了?” 沈胜衣笑道:“哪有这么快?” 胡三省又问道:“沈兄认为毒杀潘乘风的可能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两种人。” 胡三省追问道:“是哪两种?” 沈胜衣道:“一种是要杀他灭口。” 胡三省道:“那即是他的同党了。” 沈胜衣接道:“另一种就是觊觎他得到手的那六粒金刚钻的人。” 胡三省颔首道:“不错不错……” 沈胜衣回顾杜霸,道:“有件事我倒希望杜兄能够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杜霸又是一怔,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沈胜衣道:“潘乘风有没有向杜兄兜售过那六粒金刚钻?” 杜霸不假思索,摇头道:“没有。” 沈胜衣再问道:“于亮收购贼赃之前,是否先要得到杜兄同意?” 杜霸道:“一般来说他是可以做主的,但如果是贵重的东西,过万两的交易,就算我不在,也必须问准三省。” 沈胜衣道:“正如金刚钻之类的东西?” 杜霸道:“更就非得我同意不可。” 胡三省又插口道:“不过那金刚钻那种东西我们是不会买的,即使买,亦止于一粒两粒。” 沈胜衣道:“哦?” 胡三省解释道:“一来那种东西太难脱手,二来耗资太大……” 沈胜衣目注杜霸道:“杜兄也是这个意思。” 杜霸毫不犹疑点头,道:“也是。” 沈胜衣又问道:“于亮完全没有在你们面前提过潘乘风曾向他兜售那六粒金刚钻?” 杜霸愕然道:“他完全没有提过。” 胡三省亦自一怔,说道:“有这种事情?” 他们的表情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胜衣摇头道:“没有。” 胡三省非常奇怪的道:“没有,沈兄何以这样问?” 沈胜衣道:“因为有一件事情我始终觉得奇怪。” 胡三省道:“请讲。” 沈胜衣道:“根据官府调查所得,这半个月以来,除了月华轩被劫的那一天之外,潘乘风几乎每一天都有到不醉无归小酒家。” 胡三省道:“是么?” 沈胜衣道:“这件事,于亮也没有说过?” 胡三省道:“也没有。” 沈胜衣道:“潘乘风这样做除非又是在转移官府的注意,否则似乎没有什么理由。” 胡三省道:“所以沈兄有此怀疑?” 沈胜衣道:“正是。” “这件事的确很奇怪。”胡三省沉默了下去。 杜霸却道:“不会的,我的手下一向都很忠心,很可靠,怎会隐瞒我?” 胡三省缓缓地道:“于亮这个人我却不敢担保。” 鱼化龙一直都没有开口,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这个小子向来就是见利忘义,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胡三省接道:“因为他对于珠宝有认识,当家所以才派他主持那间酒家,这些年来我已发掘他的账目有些不妥,只是大家兄弟,同时又找不到证据,才由得他暂不过问。” 杜霸道:“即使如此,他也买不起那六粒金刚钻。” 胡三省道:“只怕他并不是购买,而是谋夺。” 杜霸道:“果真如此,潘乘风的死,很可能是他做的手脚了。” 胡三省道:“不无可能。” 杜霸道:“当时的情形你已经清楚的了,他如何能够下毒?” 胡三省沉声道:“下毒的方法以我所知,最少有一百种。” 杜霸点头,并不怀疑胡三省的说话。 因为他清楚胡三省也是一个用毒的高手。 鱼化龙却道:“他对于用毒,以我所知就懂得不多。” 沈胜衣插口道:“如果真的是他毒杀潘乘风,金刚钻必然已到手。” 胡三省道:“不错。” 沈胜衣接道:“如果金刚钻已到手,他必然不会再留在这里。” 胡三省道:“不错。” 沈胜衣问道:“说话之后,你们就打发他们两人回去那间酒家?” 胡三省点头。 沈胜衣道:“我已经吩咐丁少白小心监视他们的了。” 胡三省道:“丁少白无疑很能干,但是以于亮的狡猾,如果他真的要离开,未必是丁少白看得住的。” 沈胜衣忧虑的说道:“我们应该去一看。” “一看便知究竟!”杜霸推座而起,飞步奔了出去。 这个人原来也是火性子。 沈胜衣身形一动,便已在杜霸之前。 鱼化龙一声:“好轻功!”身形如箭般射出,紧追在沈胜衣的后面。 胡三省只是伴着杜霸。 他们两人似乎任何时候,必有一人留在杜霸身旁。 也许他们知道杜霸火性子,粗心大意,身旁实在需要有一个人照料。 第三章 青楼访艳,衙门解谜 那些捕快仍然在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外巡逻。 六个捕快,丁少白却不在。 “丁少白去了哪里?”沈胜衣急问。 一个捕快道:“追踪石勇去了。” 沈胜衣问道:“这件事到底怎样?” 那个捕快道:“于亮石勇两人回来之后不久,石勇突然又走了出来,飞步直向街口那边,丁副捕头在后面叫他不住,于是亦从店内追出去。” 沈胜衣道:“丁少白本来于店内监视他们?” 那个捕快道:“是……” 沈胜衣又问道:“于亮呢?有没有走出来?” “没有,丁副捕头追踪石勇之时,已留下说话,吩咐我们看稳他的了。” 沈胜衣道:“你们只是守在门外。” 群捕点头。 沈胜衣道:“不进内如何看得稳?” 一个捕快道:“这间酒家,只有两道门。” 另一个捕快接道:“后门那边丁副捕头已交了两个兄弟把守的了。” 沈胜衣忽然道:“于亮要离开这间酒家,不一定要经由门户。” 这句话才说完,他身旁鱼化龙身形一晃,便自窜入了店子内。 沈胜衣,杜霸,胡三省相继进去。 于亮并不在堂内。 几个伙计正聚在一旁说话,一见鱼化龙,全静了下来。 鱼化龙目光一扫,轻叱道:“于亮哪里去了?” 一个伙计嗫嚅着道:“老板上了楼上雅座。” 鱼化龙道:“什么时候的事?” “约一个时辰之前。” 鱼化龙道:“没有下来过?” “没有……” 鱼化龙道:“他上去那么久你们也不觉得奇怪?” “奇怪极了。” 鱼化龙道:“既然如此奇怪,可有上去问他在上面干什么?” “有,去问过了,可是老板并没有回答。” 另一个伙计道:“也不见现身。” 鱼化龙道:“你们这样做又是在多久之前。” “老板进去大半个时辰之后。” 鱼化龙怒道:“如此怎么不告诉门外捕快?” 一个伙计嗫嚅道:“我们可不敢。” 另一个伙计道:“老板向来都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情,他去之前也已吩咐过我们不要骚扰他的了,只因为我们不放心,才放胆问一声,却也不敢太大声……” 杜霸截口道:“不用再说了。”大踏步走向楼梯那边。 鱼化龙抢在杜霸之前,却不走梯级,纵身一拔两丈,半空一折,落在楼上。 他身形方落,眼角白影一闪,身旁已多了一个人。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沈胜衣,脱口又一声:“好轻功!” 沈胜衣道:“彼此。” 鱼化龙道:“轻功我不如你!” 沈胜衣没有再客套,环顾一眼,道:“他已经走了。” 鱼化龙盯着一扇打开的窗户,道:“不错。” 沈胜衣一面走过去,一面道:“最少走了一个时辰。” 鱼化龙道:“一个时辰,可以走很远了。” 从窗户下去,是一条巷子,从这条巷子离开,的确不易被发觉。 沈胜衣冷笑一声,道:“这个人果然很狡猾。” 鱼化龙道:“丁少白看见石勇走得那么仓皇一定起疑,他追出去,于亮便可以从容离开了。” 沈胜衣淡淡道:“只怕石勇他也追不到。” 鱼化龙道:“追不到也好。” 沈胜衣点头道:“丁少白的武功无疑不是他们的对手。” 鱼化龙道:“丁少白他即使打不过石勇,要逃走相信还称问题,但是如果他不追究石勇,跟着于亮上来这里,只怕死定了。” 沈胜衣道:“于亮只要诱他走到身旁,杀了他相信其他人也不知道。” 鱼化龙道:“所以他虽然上了当,你还是应替他庆幸。” 沈胜衣道:“嗯。” 杜霸胡三省已经上到楼上,以两人的听觉,沈胜衣鱼化龙的说话当然都听在耳中。 胡三省沉着得很,杜霸却怒形于色,大步走到窗前,道:“怎么?走了?” 鱼化龙道:“毫无疑问。” 杜霸道:“潘乘风难道真的是死在他手下?” 鱼化龙道:“相信是了。” 杜霸道:“那六粒金刚钻如此是必已落在他手中!” 鱼化龙冷冷的说道:“所以他非走不可。” 杜霸大怒道:“畜生好大的单子!”一拳击下! 砰的他身旁一张桌子在他的拳下碎裂,倒塌! 胡三省怄心道:“当家息怒。” 杜霸大咆道:“你两个立即带人分头追赶,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找回来见我!” 他霍的转身挥拳痛击。 又一张桌子在他拳下碎裂,他恨声接道:“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我非要亲自杀了他不可!” 胡三省鱼化龙相看了一眼,尚未回答,杜霸已连声催促道:“快,快去!” 沈胜衣即时道:“且慢!” 杜霸瞪眼道:“还等什么?” 沈胜衣道:“先弄清这件事。” 杜霸道:“已经够清楚的了。” 沈胜衣摇头。 胡三省说道:“无妨先听听沈兄的说话。” 鱼化龙亦道:“人已走了一个时辰,急也不在这片刻。” 杜霸想想,道:“也好。” 沈胜衣道:“于亮无疑是一个人,潘乘风却也是的。” 杜霸不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胜衣道:“钱未到手,潘乘风是绝不会将那六粒金刚钻交出来的是不?” 杜霸道:“嗯。” 沈胜衣道:“他们的交易若已完成,潘乘风应该没有再到这里的需要是不是?” 杜霸道:“潘乘风今天又走到这里,这是说……” 胡三省接口道:“他们的交易尚未完成。” 沈胜衣又道:“在潘乘风未将那六粒金刚钻交出之前,于亮同样也不会将他毒杀。” 胡三省道:“应该不会。” 沈胜衣道:“现在潘乘风却突然毒发身亡,到底表示什么?” 胡三省道:“凶手另有其人,于亮必然已知道潘乘风将那六粒金刚钻收藏在什么地方,因此不惜将他毒杀!” 杜霸道:“潘乘风不是将那六粒金刚钻带在身上?” 鱼化龙道:“他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我相信是不会这样冒险。” 胡三省道:“再说,他毒发身亡的时候,于亮并不在酒家,乃是在一间赌场之内。” 鱼化龙道:“所以你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胡三省道:“不过他的心腹石勇却在,而且亲自招呼潘乘风。” 鱼化龙道:“所以你仍然怀疑凶手也许就是他。” 胡三省道:“石勇并非只有几斤牛力,下毒这门子学问也并不深奥。” 沈胜衣道:“在丁少白的监视下,石勇并没有机会接触潘乘风的尸体。” 胡三省道:“所以我认为潘乘风并没有将那六粒金刚钻收藏在身上。” 沈胜衣道:“可是毒杀他的若是于亮,于亮必然已知道金刚钻的所在,当时应该不在赌场,而是前去拿金刚钻。” 胡三省有些糊涂了,他想想,忽然笑道:“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必是找寻金刚钻去,否则不会这样子离开。” 杜霸道:“也是说,他现在仍然在城中!” 鱼化龙道:“潘乘风定然会将那六粒金刚钻收藏得很秘密,很小心,于亮即使已想到它的所在,亦未必能够很快将它找出来。” 杜霸怒道:“那么你们还不动身?” 胡三省忽又笑道:“我们这一切推测都是以为潘乘风就是玉蜻蜓,这其实未必是的。” 沈胜衣道:“不错。” 潘乘风如果是玉蜻蜓,又如何能够将那六粒金刚钻带出月华轩? 查四搜查过的人,沈胜衣不认为身上还能够藏着东西未被搜出来。 胡三省接道:“所以那六粒金刚钻到底在……” 杜霸大怒道:“我是要你们将于亮抓回来,不是要你们去找那六粒金刚钻!” 胡三省鱼化龙不由都一呆。 他们方才无疑都疏忽了这一点。 沈胜衣忽然说道:“这也许亦是两件事。” 胡三省道:“于亮这样离开难道另有原因?” 鱼化龙冷笑一声,道:“就是有也并不奇怪。” 杜霸即时目注沈胜衣,道:“我们各有各去找,如果这是一件事,最后必定会相遇。” 沈胜衣道:“嗯。” 杜霸接道:“我是非常希望与你合作,但彼此的立场到底不同,走在一起难免发生冲突。” 他的心情似乎已平静下来,一顿又说道:“当然。在最后相遇的时候也一样难免,所以我们不妨先来一个君子协定。” 沈胜衣道:“杜兄意下如何?” 杜霸道:“于亮倘若真的与潘乘风的死亡有关,沈兄先我们找到他,我们不过问,可是让我们先找到他的话,则请沈兄也不要插手,由得我们来处置。” 沈胜衣淡淡的道:“杜兄忘记了?” 杜霸道:“忘记了什么?” 沈胜衣道:“这并非我的事!” 杜霸怔住。 沈胜衣笑接道:“蓄意杀人以我们知是有罪的。” 杜霸倏地一笑,说道:“自卫杀人如何?” 沈胜衣道:“这个,要看看是否事实了。” 杜霸道:“只要在场的人众口一词就是事实了。” 沈胜衣闭上嘴巴。 杜霸笑接道:“我这个人虽然火性子,怒气一过,就会很有分寸的了,说得尽管凶,未必真的那么凶。” 沈胜衣道:“哦?” 杜霸道:“其实我们找到于亮,必定会将他交给查四的。” 沈胜衣道:“如此最好。” 杜霸道:“我的所谓处置,其实也不过打他几拳,消口气。” 沈胜衣的目光不由落向碎裂在地上的那两张桌子。 那么坚实的桌子,杜霸一拳就打塌,打在人身上,并不难想象会变成怎样子。 即使放轻来打,这样的拳头,几拳打下来,于亮最多也只剩半条人命。 胡三省接口道:“好像于亮这种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一动上拳脚,难免就会有些损伤。” 沈胜衣淡笑。 杜霸双臂一舒,道:“废话少说,你们两个都跟我来。” 胡三省轩眉道:“看样子头儿好像要亲自出马。” 杜霸大笑道:“我好久没有认真活动过筋骨了,难得有个机会,错过了岂非可惜。” 他笑顾沈胜衣,道:“沈兄也该动身了。” 沈胜衣点头。 “我们先走一步。”杜霸连随动身举步。 胡三省鱼化龙各自向沈胜衣客套一句,紧跟在杜霸身后。 沈胜衣沉吟一下,亦身向楼梯口走去。 守在门外那六个捕快已然走进店内。 他们只是站在楼梯左右,没有上去,全都一面惶恐之色。 走了于亮,他们也有责任。 沈胜衣当然没有怪他们,叫了两个捕快去接应马顺,便自走出去。 应该先去哪里? 一出店门,沈胜衣不由得踌躇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长街那边奔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显然是丁少白。 丁少白远远看见沈胜衣,也觉得奇怪,脚步却已不能够再加快。 现在的速度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 他奔到沈胜衣面前才停下脚步,不住的喘气。 沈胜衣不由问道:“什么事走得这样急?” 丁少白喘着气道:“赶回来看看于亮怎样,沈大侠怎么又在这里?” 沈胜衣道:“是杜霸请我来。” 丁少白诧声道:“有何目的?” 沈胜衣道:“希望我能够帮忙他劝服查四,撤走那些捕快。” 丁少白望一眼寂静的赌场,失笑道:“总捕头这一着对于他的确影响很大。” 沈胜衣回问道:“你是去了追赶那石勇?” 丁少白一收笑脸道:“是。” 沈胜衣道:“让他走脱了?” 丁少白道:“我已经尽力,可是仍然追究不上。” 沈胜衣道:“你可知他是为什么突然离开?” 丁少白道:“不知。” 沈胜衣道:“只因为你盯得于亮这太紧。” 丁少白一怔道:“他莫非就是引开我,好让于亮离开这里?” 沈胜衣道:“正是。” 丁少白急问:“那么于亮现在……” 沈胜衣道:“不知所踪。” 丁少白垂下头,惭愧的道:“我上当了。” 沈胜衣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仍然留在他身旁,说不定便会伤在他手下。” 丁少白道:“其实他是用不着多此一举的,我连石勇都追失了,又焉能追得上他?” 沈胜衣道:“不知道你的底子,好像他这种聪明人,是绝不会冒险的。” 丁少白道:“潘乘风的死,与他们难道真的有关系?” 沈胜衣没有回答,想想反问道:“你在哪里追失了石勇?” 丁少白道:“北门附近。” 沈胜衣沉吟道:“石勇将你摆脱,应该就是去与于亮会合,他们会合的地方,很可能亦在北门附近。” 丁少白道:“我已经在那附近的街道看过,可是并没有看见他们。” 沈胜衣道:“潘乘风住的那间多福客栈不就是在北门附近?” 丁少白道:“不错,沈大侠怀疑他们去了那里?” 沈胜衣道:“无论他们是否在那里我们都应该走一趟。” 丁少白道:“在潘乘风的房间内也许会有些发现。” 沈胜衣淡笑举步。 丁少白虽然有些累,仍然紧跟在沈胜衣身后。 夜已深。 可是城中很多的地方,现在确实醉热闹的时候。 北门多福客栈附近一带,正是其中之一,灯火照耀,亮如白昼。 多福客栈之内亦是灯火辉煌。 住在这间客栈之内的都是有钱的客人,现在本是他们出外花钱的时候。 这间客栈岂会在这个时候上店? 潘乘风是住在这间客栈的富贵院。 沈胜衣虽然不知道富贵院在哪边,丁少白确实清楚得很,因为查四就是命令他见识潘乘风。 他大都就在客栈门外等候,有时则坐在客栈的大堂之内,间中亦会往富贵院附近张望一下。 客栈的伙计甚至掌柜与他都很合作,这完全是因为他非独没有官架子,而且平易近人。 有他们帮助,他见识潘乘风的动作当然顺利得多。 他们并不认识沈胜衣,但看见与丁少白同来的不是潘乘风,是另外一个人,都有些奇怪。 他们甚至以为丁少白这一次一定追失了。 一个店小二连随上前道:“潘爷并没有回来。” 丁少白苦笑,道:“他是不会回来的了。” 那个店小二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少白道:“他已经在一间酒家之内被人毒杀!” 众人大惊。 丁少白接道:“我们这次到来是一看他居住的地方。” 掌柜连随道:“请到这边。”趋前引路。 几个店小二不由跟了伤去。 丁少白挥手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否则一齐涌到那儿,可能惊动店中的客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有需要,再请各位帮忙。” 几个店小二只好留下来。 富贵院在多福客栈深处,是一个独立的院子。 不必进内,只看门面,已可以想象院中的豪华。 沈胜衣只望一眼,道:“这个人倒也懂得享受。” 掌柜道:“这是我们这间客栈最豪华的一个地方,租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不过好像潘公子这样,一个人租住这么大的地方,却是前所未有。” 沈胜衣道:“是么?” 掌柜道:“我们最初还以为他的家眷未到,谁知道并非如此。” 一顿他又道:“当时我们就已经有些怀疑的了。” 这个掌柜的说话未免多了一些。 沈胜衣却没有问他什么。 应该问的查四他们应该早已问清楚的了,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进去潘乘风的房间查看一下。 这是查四他们唯一未做的事情。 潘乘风的嫌疑虽重,查四他们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出了月华轩,便再也没有藉口搜查潘乘风,至于潘乘风居住的地方,就更不在话下。 门在内关上,掌柜一推不开,脱口道:“奇怪?” 丁少白道:“是否这店的伙计……” 掌柜摇头道:“未得住客允许,他们是不能,也不敢进去的。” 丁少白说道:“院中,现在却一定有人。” 掌柜道:“什么人?” 沈胜衣道:“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掌柜道:“如何进去?” 沈胜衣道:“破门而入。” 掌柜一怔,道:“也好,我找人拿斧头锤子来。” 沈胜衣道:“不必!”双手抵在门板上! “格”一声,门闩震断,两扇门左右打开。 掌柜当场目定口呆。 入门是一个院子,院内遍植花木,一共有五个房间之多。 当中的那个房间中,竟然有灯光射出来。 掌柜脱口道:“怎么有灯光?” 不单止灯光,而且又人,两条人影斜印在窗纸之上。 灯光突然熄灭,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沈胜衣即时转头道:“掌柜请回。” 那个掌柜亦想到将会有事发生,留下来可能有生命危险,慌心退出去。 丁少白那边上前一步,低声道:“潘乘风住的就是那个房间。” 沈胜衣点头道:“你守在院子,有人闯出来就将他截下,不过要小心。” 丁少白点头,拔刀出鞘。 沈胜衣的身子同时飞出,两个起落,落在房门之前,喝道:“出来!” 没有人出来,房中一点声响也没有。 沈胜衣突然起脚。 “砰”的门被踢开,沈胜衣随即闯入进来,房内人却也想不到,他来的遮阳快,镜湖失声! 两个人在惊呼。 他们的反应也相当敏锐,惊呼一声,兵刃出手! 一支剑,一把刀! 一左一右,刀劈头颅,剑刺胸膛! 房中一片黑暗,院内亦无灯,天上却有月。 冷月照凄清。 月光虽然没有射进房内,但近门地方,亦已没有那么黑暗,这在沈胜衣来说,已经足够。 他的剑刹那间已经在手,刀光剑影入眼,手中剑便自刺出。 铮一声,刀被他的剑封闭,那支刺向他胸膛的剑却只是刺出一半便已收回! 沈胜衣刺向那支剑的一剑刺空。 用剑的那个人连随喝道:“敌人武功高强,只有拼命才能够逃出生天,杀!” 杀字一出口,握刀的那个人手中刀就拼命砍向沈胜衣! 握剑的那个人竟翻身暴退! 他叫人拼命,自己却逃命。 沈胜衣听出那个声音,轻叱道:“于亮,是你——” 语声刹那被刀斩断。 刀疯狂斩下,握刀的那个人竟真的在拼命! 沈胜衣武功虽然高强,遇上这种人,也只有暂时退避。 那个人尽管不要命,他并不想要那个人的命。 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 拼命的刀法亦是破绽最多的刀法,虽然在黑暗之中,那刹那之间,沈胜衣至少已发现两个致命的破绽,以他出手的迅速,只要他的剑刺出,应该可以一剑刺入破绽之内,将那个人击杀! 那个人是否该死? 沈胜衣并不知道,也不知道将他拿下是否就可以从他的口中问出事情的真相。 所以沈胜衣只有退避。 他退避,那个人进击。 刀风呼啸,那个人一连二十七刀,竟将沈胜衣迫到左面墙角。 于亮翻身一退丈八,退到一扇窗飞出院外,着地即拔高。 丁少白守在院堂,却不是这边。 他在那边听到声响,不由自主向这边望来,正好看到于亮的身子冲天而起。 “站住!”丁少白大喝一声,扑了过去。 于亮半空中猛喝一声:“小心毒药暗器!”左手疾向丁少白一扬,一样东西飕的从手中飞出。 丁少白听在耳里,看在眼内,扑前的身形当场一顿,举刀急挡! 他也算手急眼快,飞来的东西被他一刀挡下。 不是毒药暗器,只是一片木头,于亮破窗飞出时无意抓在手中,却有意掷向丁少白。 丁少白被这篇木头一阻,于亮的身形已落在那边高墙之下,连随又拔起两丈,掠上了墙头。 丁少白看的眼也红了,大喝道:“下来!” 于亮应声跳下,是墙外,不是墙内。 丁少白急奔到墙边,抬头一望,顿足长叹。 墙高差不多两丈,他的轻功并不好,如何追得上? 二十七刀刀刀砍空,那个人只能够将沈胜衣迫到墙角。 他的攻势一缓,沈胜衣的剑立即抢入,剑锋架住了刀锋,大喝道:“石勇,你还不束手就擒!” 那个人正是石勇,一听大笑道:“哪有这么容易!” 沈胜衣道:“于亮已逃去,你一个人如何是我的敌手?” “胡说!”石勇目光一闪。“他怎会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因为他已经发觉沈胜衣并非胡说。 方才他显然只知道拼命,什么也没有理会。 沈胜衣接道:“他叫你拼命,自己却乘机逃命,好像这种人,不妨想想,是否值得你为他拼命?” 石勇瞪眼,怒声道:“他没有理由这样……” 沈胜衣截道:“也许他认为就算两人联手,也打不过我!” 石勇冷笑道:“少夸口,我一个人已可以收拾你!” 半步突退,手中刀又再砍出! 这一次已见刀法。 他喝则仍有再战之意,却显然已经没有拼命之心。 沈胜衣看得出,一剑封开,道:“你要如何才肯束手就擒?” 石勇道:“最低限度你也得击下我手中之刀!”迎面又两刀。 沈胜衣一声冷笑,闪开劈来的两刀,手中剑嗡的一声,一剑突化千锋! 这是他第一次还击! 这一剑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石勇并不难化解,可是在黑暗之中,应付起来便吃力得很。 一时间,他只见黑暗之中寒光闪闪,根本分辨不出沈胜衣的剑要从哪个方向刺来。 他大惊急退! 沈胜衣的剑飞蝗般追击。 石勇一退再退,仍然无法闪开,心头大惊,大喝一声,一把刀上下翻飞,护住了整个身子。 铮铮铮铮的一连串金属声响,寒光尽散,石勇高兴未已,握刀右手的手腕突然一寒! 沈胜衣千锋化回一剑,一剑竟压在石勇右手的手腕上。 是剑脊不是剑锋! 石勇惊呼失声,连退三步。 沈胜衣没有追击,收剑道:“这一剑本可以断你的右腕!” 石勇点头,掷刀地上,道:“好,我跟你回去衙门。” 沈胜衣道:“先将灯燃起来。” 石勇闷哼一声,走过去燃着灯火。 灯火亮起,沈胜衣才看清楚房间的情形。 整个房间一片凌乱,枕头被劈开两片,被子被拆散。 床椅桌几全被倒翻。 沈胜衣皱眉,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石勇道:“找寻那六粒金刚钻。” 沈胜衣道:“那六粒金刚钻果然不在你们手上。” 石勇道:“否则,又何必昼夜走来这里?” 沈胜衣道:“潘乘风的死……” 石勇道:“与我们事实一些关系也没有。” 沈胜衣道:“是么?” 石勇道:“到这个地步,我更加没有理由说谎。” 沈胜衣点头。 石勇接道:“我既没有杀人,也不是帮凶,入到衙门,你们最多也只能够给我一个擅入他人住所,意图偷窃的罪名,以我所知,这个罪并不重,大不了赔偿这间客栈的损失。” 沈胜衣道:“这方面我并不清楚。” 石勇道:“丁副捕头一定清楚的。” 丁少白就站在房门之外。 沈胜衣早已发觉,这时候才回头道:“于亮已走了?” 丁少白惭愧的道:“他的轻功远在我之上。” 沈胜衣道:“在未得到那六粒金刚钻之前他是绝不会离开扬州的。” 丁少白盯着石勇,道:“问题在这个人的说话是否值得相信?” 沈胜衣道:“你认为他还会替于亮隐瞒?” 丁少白摇头。 沈胜衣回问石勇,道:“这半个月以来潘乘风差不多天天在不醉无归小酒家出入,到底为什么?” 石勇道:“最初几天他是志在结识我们,然后试探我们的口气,到月华轩案发的前两天,他认为我们没有问题了,才表示手上有几粒金刚钻想卖给我们。” 沈胜衣道:“你们当时,又是如何表示?” 石勇道:“于亮一口答应下来,问清楚大笑,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在案发前一天,才谈妥这笔交易。” 沈胜衣道:“这件事于亮并没有告诉杜霸,就是胡三省也没有。” 石勇奇怪道:“你怎会知道?” 沈胜衣说道:“我已经见过了杜霸他们。” 石勇微喟道:“于亮一开始就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当家的了,可是在潘乘风面前却说所有都必须请示老当家,他与潘乘风一连两天讨价还价,目的也是在要潘乘风相信。” 沈胜衣道:“他当然也并非真的要买下那六粒金刚钻。” 石勇冷笑道:“这几年他虽然是在弄了不少钱上手,那六粒金刚钻仍不是他买得起的东西。” 沈胜衣道:“你们也是在月华轩被劫之后,才知道潘乘风那六粒金刚钻是来自什么地方?” 石勇点头道:“所以于亮谋夺之心更坚定。” 沈胜衣道:“他是准备如何下手?” 石勇道:“在交易之时将潘乘风毒杀,然后带着金刚钻远走高飞。” 沈胜衣道:“一个人?” 石勇道:“他说是两个人,但以今夜这件事来看,到时必定只是他一个人,金刚钻到手,我就死定了。” 沈胜衣道:“如此你现在应该替自己庆幸才是。” 石勇苦笑着说道:“而且,也应该感激你。” 沈胜衣道:“他既有意毒杀潘乘风,那么……” 石勇摇摇头,说道:“不会是他下手的。” 沈胜衣道:“何以见得?” 使用呢道:“因为被官府监视,潘乘风几经考虑,决定明夜子时他在不醉无归小酒家楼上雅座交易,那时候酒家中即使仍有客人,楼下已经够各方招呼,我与他亦习惯那时候在楼上喝几杯。” 丁少白插口道:“以潘乘风的武功,子夜时分或者可以轻易离开这里不被我发现,可是只要他走进不醉无归小酒家,我们一样会发现。” 石勇道:“我们早已发觉,有两个官差乔装赌徒不时在门外徘徊。” 丁少白一怔。 石勇接道:“潘乘风一连这么多天在那儿出入,难怪你们起疑,派人在附近监视。” 丁少白冷哼道:“可惜还是被你们发现。” 石勇说道:“所以在明夜子时,潘乘风走的,并不是前门,而是从后巷越窗而上。” 沈胜衣道:“这样说,潘乘风的死真的与你们无关了。” 石勇点头道:“他在店内突然毒发身亡,我们的惊讶,绝不在任何人之下。” 沈胜衣一皱眉,道:“那么是谁将他毒杀?” 石勇道:“以你沈大侠的材质,总会将他们找出来的额” 沈胜衣淡然一笑,转问道:“你们方才并没有找到那六粒金刚钻?” 石勇道:“否则我们早已离开。” 沈胜衣道:“你们就是怀疑潘乘风可能将金刚钻藏在宝贵院,连夜走来搜查。” 石勇点头道:“这是于亮的主意。” 沈胜衣道“宝贵院如果找不到,于亮准备找到哪里去?” 石勇道:“百鸟院。” 沈胜衣道:“找喜鹊?” 石勇道:“正是,他之所以这样做,可以说是完全是受了你在酒家那番话的影响。” 沈胜衣一怔,回头立即吩咐丁少白:“先带石勇去衙门,叫查四派人来搜查一下这个宝贵院。” 丁少白应声连随拿出手镣将石勇的双手锁起来。 沈胜衣接道:“我现在赶去百鸟院,看喜鹊怎样。”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在院外。 喜鹊很好。 于亮并没有找到百鸟院,也许他知道沈胜衣必会很快赶来。 沈胜衣找到喜鹊的时候,喜鹊正在百鸟院的大堂中。 这并不是百鸟院的红人招呼客人的地方。 喜鹊也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众人欢笑。 小莺站在她身旁,显得很开心,她的面上却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这几天夜间她总喜欢混在人多的地方,其他时候则要小莺寸步不离的侍候左右。 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的整个身子。 没有人知道她恐惧什么谁问她,她都推说身子有些不舒服。 小莺问,也没有例外。 百鸟院的大堂,这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个锦衣少年正在带醉高歌—— 桃花扇影香风软 杨柳楼心夜月圆 繁弦急管送歌筵 酒量浅 烂醉玉人边 歌声甫落,这个锦衣少年竟真的醉倒在他请来的那个玉人身边。 那个玉人不禁“哟”一声,道:“他这就醉了,叫我怎样好?” 一侧另一个少年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将他抱回房间就是。” 玉人佯羞道:“这么重的一个大男人,我如何抱得起哟。” 话口未完,醉倒在她身边的那个锦衣少年突然又跳起来,道:“你抱我不起,只好我抱你了。” 原来他并非真的醉倒。 他连随拦腰将那个玉人抱起来,向堂后走去。 玉人娇呼,众人大笑。 小莺也笑了,道:“姑娘,你看那个人多狂。” “嗯!”喜鹊只是淡应一声。 小莺接道:“在大堂喝酒的人听说都有这样狂的。” 这是事实,即时又有一个狂人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彪形虬髯大汉,腰间挂着一把大刀,衣襟敞开,露出一片胸毛,上面沾满了酒珠。 他右手握着酒壶,左手捏着酒杯,竟一直向喜鹊走过去。 喜鹊看见皱眉道:“那个人是谁?” 小莺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着我们走来?” 喜鹊道:“你问他有什么事?” 小莺连忙上前,拦住那个虬髯大汉。“这位……” 虬髯大汉道:“我不是找你!”以臂将小莺推开。 他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喜鹊面前,道:“可是喜鹊姑娘?” 喜鹊的身子,不觉往后一缩,道:“是……” 虬髯大汉道:“我叫做欧力,方才我同来的两位朋友说,好像我这种粗人,一定请不动姑娘喝酒。” 喜鹊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麻烦来了。 欧力接道:“我就是不服气,所以与他们赌了三十两银子。” 喜鹊没有作声。 欧力又道:“三十两银子还不放在我眼里,我赌的其实只是一口气,只要姑娘喝下了我的三杯酒,他们的三十两,还有我的三十两,一共六十两就是姑娘的了。” 喜鹊轻叹道:“好意心领,我的酒量浅,一杯也喝不下。” 欧力大笑道:“青楼女子哪有不懂喝酒的,来,先喝这一杯。” 他斟下第一杯,递向喜鹊。 喜鹊没有伸手接。 欧力又笑道:“姑娘莫非嫌六十两银子太少?” 喜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真的量浅。” 小莺亦道:“姑娘说的是老实话。” 欧力道:“就算量浅,小小三杯也该喝得下的。” 喜鹊摇头,目注小莺。 小莺立即说道:“我来替姑娘喝也一样。” 欧力瞪眼道:“你是什么东西,配喝大爷的酒。” 小莺呆在那里。 欧力回对喜鹊,面上已没有笑容,道:“话已说清楚,姑娘不喝我这三杯酒,是存心要我在我朋友之前丢面,这个面,我可丢不起。” 喜鹊无奈道:“我喝你一杯好了。” 欧力道:“三杯!一杯也少不得。” 喜鹊闭上嘴巴。 欧力接道:“姑娘如果再不接下,我要动手强灌的了。” 喜鹊的嘴巴闭得更紧。 两个百鸟院的打手那边再也忍不住,走了过来。 欧力看见他们过来,右手酒壶往旁边几子上一放,回手按着刀柄道:“这是我与喜鹊姑娘的事,旁人最好不要多管。” 这两句话当然是说给那两个打手听。 那两个打手各自一声冷笑,好像欧力这种客人他们已不是第一次遇上。 他们左右一齐走到欧力身旁,一个连随道:“喜鹊姑娘向来不胜酒力……” 欧力截口道:“谁要你们来多口?滚出去!” 两个打手一动也不动。 欧力厉声喝道:“再不滚,我要动手了。” 一个打手冷笑道:“朋友要动手请到外面,莫惊扰了其他客人。” 欧力道:“我喜欢这里!” 话口未完,他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已一拳击出! 站在他右边的那个打手冷不提防,胸膛挨了那一拳,闷哼一声,飞跌丈外。 另外一个打手又惊又怒,大喝扑上,一拳击出。 欧力看准来势,回手硬接一拳,底下跟着一脚扫出! 双拳撞在一起,欧力若无其事,那个打手一张脸却立时变色,还来不及呼痛,人已被欧力那一脚扫飞。 欧力左手那只杯载着的酒只是溅出少许,他也没有再添满,又递向喜鹊,道:“姑娘,这杯酒你到底喝不喝?” 喜鹊花容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声音突然传来,道:“她不喝我喝!” 声音本来还很远,但说到最后一个字,已来到欧力身旁。 欧力一惊回头,身旁已多了一个白衣人。 他正想喝问,左手忽觉一轻,再看去,手中那只杯竟然已到了白衣人手中。 白衣人举杯一饮而尽,道:“这酒也不错,你为什么自己不喝,一定要请别人喝?” 欧力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白衣人笑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 欧力道:“我是问你,姓什么?名什么?” 白衣人道:“沈胜衣。” 在场所有人尽皆一惊。 扬州城的人很少不知道沈胜衣这个人。 欧力一惊之后却大笑起来,道:“你若是沈胜衣,我就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无情刀孙寿了。” 孙寿的一把无情刀被称为天下第一刀,据说他的武功并不在沈胜衣之下。 沈胜衣听说一怔,道:“你也知道无情刀孙寿?” 欧力按刀大笑道:“我与他本来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的功力早年虽是在我之上,今日可已不是了。” 沈胜衣道:“是么?” 欧力道:“一个人老了,功力自然随着衰退。” 沈胜衣道:“孙寿有多老了?” 欧力道:“老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已经入寿了。” 沈胜衣道:“上寿百二十年,中寿百岁,下寿八十,孙寿既已入寿,最少也有八十岁了。” 欧力道:“差不多。” 沈胜衣不由失笑,道:“想不到江湖上原来有两个无情刀孙寿。” 欧力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胜衣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无情刀孙寿,今年不过四十岁左右。” 这是事实。 欧力哪里相信,冷笑道:“你这个小子吓人的本领倒不小。” 沈胜衣没有分辨。 欧力道:“换转了第二个人,现在只怕已被你吓得落荒而逃,可惜你遇着的是我!” 他板起脸庞,厉声道:“现在你最好就滚出去,否则——” 沈胜衣道:“怎样?” 欧力左右望一眼,目光落在旁边的一支蟠龙灯柱上,道:“我要你变成这支灯柱一样!”右手握住了刀柄,看似便要拔刀砍出去。 沈胜衣即时问道:“你要这支灯柱变成怎样?” “样”字出口,他突然拔剑出鞘! 剑光射向那支灯柱,只一闪,剑锋已回到鞘内。 那支灯柱并没有任何变化。 欧力冷笑道:“你这是……” 说到“是”字,那支灯柱突然断下,断成十截! 龙口衔着的那盏宫灯托在他手中。 欧力看在眼内,语声骤断面色大变。 众人当场一声惊呼。 欧力惊呼中连退三步,嗫嚅着道:“你真……真的是沈胜衣?” 沈胜衣淡笑不语,手托宫灯站在那里,就像是天神一样。 欧力又退三步,突然怪叫一声,转身抱头鼠窜。 那边同时亦有两个人站起来,没命地奔出去,想必就是欧力那两个朋友了。 沈胜衣没有理会她们,转顾喜鹊道:“姑娘受惊了?” 喜鹊慌心说道:“我……没有。” 沈胜衣放下手中酒杯,道:“没有最好。” 喜鹊轻声道:“沈……沈大侠怎会突然走来这里?” 沈胜衣道:“我是来找姑娘。” 喜鹊一怔。 沈胜衣接道:“想不到却遇上了这件事。” 喜鹊奇怪问道:“沈大侠找我有什么事?” 沈胜衣道:“外面说话。” 喜鹊道:“好。” 沈胜衣将宫灯也放下,走向堂外。 喜鹊毫不犹疑地跟在后面,对于沈胜衣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种非常安全的感觉。 众人都望着他们,那些女孩子的眼中而且充满了羡慕。 羡慕喜鹊。 “死亡鸟”一案死的彩凤与孔雀都是百鸟院的红人,百鸟院的女孩子对于沈胜衣这个人又怎会陌生? 沈胜衣连破几案,名动扬州,早已成为了她们心目中的英雄。 这个英雄现在却是与喜鹊一齐外出。 花径中一座亭子。 沈胜衣与喜鹊进了亭子内,相对坐下。 喜鹊道:“这里没有人走来骚扰,沈大侠可以放心说话。” 沈胜衣道:“姑娘不像青楼中人。” 喜鹊叹道:“事实是。” 她忽然问道:“沈大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为了月华轩那件案子?” 沈胜衣道:“姑娘很聪明。” 喜鹊道:“我知道,沈大侠是查总捕头的朋友,先后已经帮助他破了两件大案了。” 沈胜衣道:“没有我帮助,那两件案子我相信,他也一样有办法解决。” 喜鹊点头道:“他无疑是一个很精明的捕头,可惜他的武功没有你那么高强,脚上显然又带伤。” 沈胜衣道:“他右脚的伤仍然未痊愈。” 喜鹊道:“如此一来,他的武功难免亦大受影响。” 沈胜衣道:“姑娘也懂武功?” 喜鹊道:“不懂,只是这件事,还不难想象。” 沈胜衣奇怪道:“姑娘这么说想必另有用意。” 喜鹊颔首。 沈胜衣道:“如果查四的武功比我还高强,又没有负伤,那么……” 喜鹊低声道:“月华轩那件案子当时已经解决了。” 沈胜衣道:“哦?” 喜鹊道:“因为当时我已经知道那件案子是怎样一回事。” 沈胜衣道:“亦是说,姑娘当时已经知道是谁拿去那六粒金刚钻?” 喜鹊点头。 沈胜衣意外之极,连忙追问道:“是谁?” 喜鹊道:“是潘乘风,玉蜻蜓也就是他。” 沈胜衣惶然道:“难怪姑娘这今天都不肯见他了。” 喜鹊道:“沈大侠想必是因此有所怀疑,到来这里找我一问。” 沈胜衣道:“正是。” 他连随问道:“你当时不是已经昏迷过去?” 喜鹊道:“这是事实。” 沈胜衣道:“如此你凭什么肯定潘乘风就是玉蜻蜓?” 喜鹊道:“因为在事前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沈胜衣道:“哦?” 喜鹊道:“就因为发现了那个秘密,在查大人搜查时我已经想通了。” 沈胜衣道:“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喜鹊道:“以仇旭的武功,尚且被潘乘风夺剑击杀,其他人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当时我如果说出来,查四固然没有命,我更难幸免,潘乘风一狠之下,那些捕快只怕亦不免死的死,伤的伤。” 沈胜衣说道:“难怪你有此顾虑,可是……” 喜鹊道:“潘乘风在离开月华轩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盯了我一眼,吓得我半死,说话尽管在咽喉打滚,始终都不敢说出。” 沈胜衣道:“我看是无意,他并不知道你发现了他的秘密,否则这三天之内,他已经采取行动,杀人灭口了。” 喜鹊道:“我也是这样想,但仍然不禁终日提心吊胆。” 她凄然一笑,又道:“我是一个很怕死的女人,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沈胜衣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况且你又专业昂年轻。” 喜鹊道:“我平日,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沈胜衣道:“这三天查四也没有再找过你?” 喜鹊道:“也没有,否则说不定我已经告诉他。” 沈胜衣道:“这是他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相信你与那件案子没有关系,一方面又小心着监视潘乘风的行动之故。” 喜鹊道:“他这样,我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再下去,只怕提心也担心死了,幸好现在你找来。” 沈胜衣道:“其实你可以暗中叫人去通知查四。” 喜鹊道:“又怕被潘乘风发觉。” 沈胜衣道:“你以后都可以不用怕这个人的了。” 喜鹊道:“为什么?” 沈胜衣道:“今天黄昏前,他已经在吉祥赌坊入口的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内,毒发身亡。” 喜鹊一怔道:“真的?” 沈胜衣点头道:“他毒发之时,仍是在监视之下,没有人对他下毒,亦找不到别人下毒的痕迹,所以,有人怀疑他是自杀。” 喜鹊脱口道:“没有可能的,他刚劫得六粒那么贵重的金刚钻,怎么竟会自杀?” 沈胜衣道:“查四因此怀疑自己的判断。” 喜鹊道:“亦即是怀疑潘乘风与那件案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却只是怀疑,对于这件事,他实在束手无策。” 喜鹊道:“因此他找你帮忙。” 沈胜衣道:“我也是束手无策,因为潘乘风与玉蜻蜓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之前在我们来说,毕竟是一个谜。” 喜鹊道:“这个人的确非常狡猾。” 沈胜衣道:“不过在到来百鸟院之前,我却已找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他即使不是玉蜻蜓,也必是玉蜻蜓的同党。” 喜鹊道:“他是玉蜻蜓。” 沈胜衣道:“问题在,那六粒金刚钻他如何能够带出月华轩?” 喜鹊道:“我发现的,就是他这个秘密。” 沈胜衣道:“查四他们当时已经搜查得很仔细!” 喜鹊道:“他们疏忽了一件东西。” 沈胜衣道:“什么东西?” 喜鹊一字字地道:“潘乘风的剑!” 沈胜衣一怔,道:“据说查四并没有疏忽。” 喜鹊道:“他曾经拔剑出鞘,而且将剑鞘在桌上重重地力顿。” 沈胜衣道:“剑鞘内,并没有藏着东西。” 喜鹊道:“事实没有。” 沈胜衣沉吟着道:“那和……墨菲藏在剑柄内?” 喜鹊道:“非独剑柄,连剑锋也是中空的!” 沈胜衣脱口道:“这就难怪他们疏忽找不到了,你是怎样发现这秘密的?” 喜鹊道:“案发前九天他便已到来这里,将包起了。” 沈胜衣道:“多久?” 喜鹊道:“十天。” 沈胜衣道:“这相信不少钱。” 喜鹊道:“而且他出入打赏小莺他们,也很阔绰,完全是宝贵中人的作风。” 沈胜衣道:“一个人独占多福客栈那个宝贵院也是。” 喜鹊道:“所以我们都没有怀疑他的说话。” 她稍歇接道:“那九天之内,他只是在我那儿住了五晚,其中三爷都是因为在院内喝醉了酒,非留下来补课的,只有第一夜及案发那一夜是例外。” 沈胜衣道:“你是哪一夜……” 喜鹊道:“他那次在百鸟院醉倒的那一夜。” 她回忆着道:“当时我与小莺帮他卸下外衣,解下佩剑,才脱得一只鞋子,他便已醉倒床上,小莺替他脱下另外一只鞋子,问过我没有其他吩咐就退了出去。” 沈胜衣道:“当时,想必已经深夜的。” 喜鹊道:“将近三更,我跟着替他脱好衣服,正想将剑挂到墙上,忽然留意到剑柄上嵌着的两颗宝石。”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你对珠宝的认识很深。” 喜鹊道:“而且很喜欢,所以不觉坐下来,细看那两颗宝石。” 沈胜衣道:“那两颗宝石,莫非是假的?” 喜鹊道:“宝石倒不假,而且很值钱,将那么贵重的两颗宝石镶在剑柄上,挂在腰间到处走,不由我不更加相信他的说话。” 沈胜衣道:“嗯。” 喜鹊道:“也就在我伸手把弄那两颗宝石的时候,我发觉其中一颗宝石竟然可以旋转,一时好奇我便将那颗宝石旋转起来,结果将它旋出剑柄。” 沈胜衣剔眉道:“有什么事发生?” 喜鹊道:“没有,我试试用力旋转另外一颗宝石……” 沈胜衣道:“是不是也旋出来了?” 喜鹊颔首道:“是。” 沈胜衣道:“那支剑的剑柄想必就因此可以拔出来。” 喜鹊道:“不错。” 沈胜衣道:“于是你发现剑柄与剑锋中空的秘密。” 喜鹊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支制作那么精巧的剑。” 沈胜衣道:“你当时怎样想?” 喜鹊道:“只想到他是用来收藏贵重的东西。” 沈胜衣道:“这件事,你并没有告诉他?” 喜鹊道:“没有,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毫无好处,我挨骂不在话下,他的心理也不会舒服,谁都不喜欢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沈胜衣道:“那么你是打算怎样?” 喜鹊道:“自然是替他保守秘密。” 她苦笑接道:“我却是怎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利用那支剑来犯罪。” 沈胜衣道:“这如果你仍然替他保守秘密,你自己也有罪的了。” 喜鹊道:“所以现在?淙唤拿孛芩盗顺隼矗睦锓炊挥懈娣!?br>  沈胜衣道:“那之后你便将宝石旋回原处。” 喜鹊道:“嗯。” 沈胜衣道:“潘乘风酒醒之后可有发觉这件事?” 喜鹊道:“没有,不过他酒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支剑,由此可以想象得到他对那支剑的重视。” 沈胜衣道:“以你看那支剑中空的地方,是否可以藏得下那六粒金刚钻以及那叠银票?” 喜鹊道:“应该藏得下。” 沈胜衣不由一笑,道:“这件案虽然复杂,知道了那剑的秘密后就简单了。” 喜鹊道:“那支剑,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连同尸体搬回衙门。” 喜鹊道:“如此,你要走一趟衙门的了。” 沈胜衣道:“在所难免。” 喜鹊道:“玉蜻蜓已死,找回金刚钻,这件案便是告一段落。” 沈胜衣摇头道:“只是告一段落,并未了结。” 喜鹊道:“还有什么事?” 沈胜衣道:“玉蜻蜓潘乘风的死,他既然不可能服毒自杀,那就是被杀,杀他的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喜鹊道:“那与这件案,难道也有关系?” 沈胜衣道:“希望就是没有,否则,事情只怕又有变化了。” 喜鹊道:“哦?” 沈胜衣道:“道理很简单,凶手毒杀潘乘风也许就是为了夺去那六粒金刚钻,如果那六粒金刚钻还未到手,凶手又怎会采取行动?” 喜鹊道:“那是说金刚钻可能已经不在那支剑之内?” 沈胜衣道:“可能。” 他连随问道:“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不觉间将那支剑的秘密泄露出去?” 喜鹊想想,肯定的道:“没有。” 沈胜衣沉吟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也许并非只得你。” 喜鹊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沈胜衣道:“无论如何,先回去衙门看看那支剑再说。” 喜鹊忽然道:“我也去。” 沈胜衣思索一下,道:“好。” 喜鹊道:“门外有马车。” 沈胜衣笑道:“就是坐马车去。” 奔走了几个时辰,难得现在又马车代步,他怎会反对? 于亮看见沈胜衣喜鹊先后上马车,不由得奇怪起来。 在多福客栈的富贵园,他心知即使与石勇联手,也打不过沈胜衣,所以叫石勇拼命自己却逃命。 他逃的可也不远。 出了富贵园,他连随折回多福客栈正门前面一条巷子内躲起来暗中偷窥,本想等沈胜衣离开之后,再行进内搜索。 因为房中有两处他觉得可疑的地方,方才尚未来得及搜查。 他看见丁少白押着石勇走向衙门,也看见沈胜衣一个人向着另一个方向飞步奔去。 他知道沈胜衣必有所发现了,却不知沈胜衣是以为他去了百鸟院找喜鹊,所以赶去百鸟院。 他紧追在沈胜衣后面。 由于他行动极尽小心,居然没有被沈胜衣察觉。 他追到百鸟院。 ——沈胜衣到百鸟院干什么?是不是找喜鹊? ——喜鹊又知道什么? 他一肚子疑惑,却不敢跟入百鸟院,又躲在一条巷子内。 现在看见沈胜衣竟然与一个女孩子从百鸟院出来,一齐登上马车,他的以后自然更重。 因为他知道沈胜衣这个时候绝对没有心情走来百鸟院,请一个百鸟院的姑娘出外游玩。 现在也已不是游玩的时候。 ——那个女孩子真是喜鹊? ——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沉吟未已,马车依然驶出。 于亮当机立断,起步追了出去。 以他的轻功,要追上那辆马车并不困难!可是太接近,不难被沈胜衣察觉,所以他与那辆马车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街上的行人少得很,大都急步疾走。 这时候应该回家睡觉的了。 是以于亮尽管走得这么快,也没有人理会他。 第四章 贼死赃在,真相大白 剑并不在潘乘风尸旁。 尸体回到衙门,少不免又经过一番检验。 这一次主要是检查那六粒金刚钻是否在潘乘风的尸身上。 查四又一次失望。 他拿了潘乘风那支剑回去捕房。 之后他一直都是在捕房之内沉思。 正当他准备休息的时候,丁少白却押了石勇回来。 他问清楚丁少白,立即吩咐丁少白带人去搜查宝贵院。 然后他审问石勇。 石勇仍然是那番说话,查四问到的并不比沈胜衣多 他一再审问,最后无奈命人将石勇暂时押入监牢。 ——也许应该派几个人到百鸟院帮助沈胜衣。 此念方动,一耳光捕快突然进来禀告道:“沈大侠要见捕头。” 查四一怔。 那个捕快接道:“同来的还有个女孩子。” 查四道:“哦?” 连随喝道:“快请!” 这两个字才出口,另一个捕快已领着沈胜衣、喜鹊进来。 查四起身,道:“沈兄不是去了百鸟院。” 沈胜衣道:“我正从百鸟院赶来。” 查四的目光一转,问道:“你后面那位——” 沈胜衣偏身让开,说道:“查兄忘记了?” 查四的目光落在喜鹊面上,诧异道:“原来是喜鹊姑娘!” 喜鹊一福道:“查大人。” 查四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随便坐。” 喜鹊也不客气,弯身坐下。 查四回顾沈胜衣道:“沈兄怎样将喜鹊姑娘从百鸟院带来这里?” 沈胜衣道:“还不是为了那件案。” 查四急问道:“沈兄莫非发现了什么线索。” 沈胜衣目注喜鹊,道:“那件案喜鹊姑娘其实当日就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查四追问道:“是谁?” 沈胜衣道:“潘乘风!”查四击掌道:“我一直就在怀疑这个小子。” 沈胜衣道:“查兄却找不到他犯罪的证据。” 查四闷哼道:“他实在有两下子。” 沈胜衣道:“而且狡猾。” 查四道:“嗯。” 沈胜衣道:“他显然就是那个飞贼玉蜻蜓。” 查四道:“我们都没有办法证明。” 沈胜衣道:“现在又了。” 查四道:“真的么?” 沈胜衣颔首道:“杀仇旭的人是他,拿走六粒金刚钻的人也是他。” 查四道:“我们却找不出他将那六粒金刚钻藏在月华轩的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金刚钻并不是藏在月华轩内。” 查四道:“那么藏在哪里?” 沈胜衣道:“他是随身带着。” 查四立即摇头,道:“没有可能,当日我们已将他浑身上下搜查的很彻底。” 沈胜衣道:“但查兄却疏忽了一样东西。” 查四道:“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他的佩剑。” 查四“哦”一声,目光落在身旁的桌子上。 潘乘风那支剑他拿来捕房,一再检查过之后就放在那里,他探手一反抄起,奇怪地说道:“这支剑我并没有疏忽,剑鞘之内并无任何东西。” 沈胜衣道:“剑柄之内查兄又有没有看过?” 查四一愕道:“剑柄?” 沈胜衣道:“这支剑的剑柄以及剑身都是空的。” 查四道:“是么?”拔剑出鞘,左看右看,可是都看不出其中巧妙。 沈胜衣连随道:“查兄不妨旋开剑柄上那两颗宝石。” 查四伸手捏着其中一颗宝石旋动。 那可宝石竟然真的能够旋转。 沈胜衣看在眼内,又道:“潘乘风醉宿百鸟院的一夜,喜鹊姑娘无意中发现了这秘密,是以当日在月华轩,她已经想到潘乘风将金刚钻藏在剑柄内,只因为潘乘风武功高强,恐怕你们拿他不住,招致杀身之祸,是以才没有说出来。” 他说到这里,查四已经将两颗宝石旋了出来,而且将剑柄拔出。 剑柄剑锋都是空的,里头却看不见藏有东西。 查四倒转顿了几下,也没有顿出来。 喜鹊一旁看见,忍不住问道:“金刚钻不在里头?” 查四回顾喜鹊道:“不在,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的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喜鹊道:“莫非他已取出来了。” 沈胜衣道:“取出来的未必是他。” 他一笑接道:“那六粒金刚钻应该不在剑柄之内的!” 查四又是一愕,道:“应该?” 沈胜衣道:“金刚钻如果仍然在剑柄之内,潘乘风的死便真的不可理解了。” 查四不由点头,道:“不错。” 沈胜衣道:“凶手杀他,相信就是为了那六粒金刚钻,在金刚钻尚未到手之前,是不会动手的。” 查四忽然道:“那这个凶手,你以为有没有可能就是于亮?” 沈胜衣说道:“丁少白难道还没有回来?” 查四道:“回来放下石勇又带人出去搜索那个富贵院。” 沈胜衣道:“那么查兄是必已经清楚他们在宝贵院的事。” 查四道:“我已经一再问过石勇。” 沈胜衣道:“如果金刚钻已到手,他们何必再到宝贵院去搜搜。” 查四道:“这也许是做给我们看的,好让我们以为他们并没有得到那六粒金刚钻。” 沈胜衣道:“不无道理。” 查四道:“他们如果没有拿走那六粒金刚钻,正如石勇所,最多只能够控告他擅入他人住所,意图偷窃,这条罪,并不重。” 沈胜衣道:“如果是这样,于亮岂非比潘乘风更狡猾。” 查四道:“甚至石勇的被捕,也是他们的计划。” 沈胜衣道:“表面上看来并不像。” 查四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胜衣沉吟起来。 喜鹊或突然插口道:“可否让我一看那两颗宝石?” 查四道:“随便看好了。” 喜鹊走过来,在桌上拿起查四从剑柄上旋下来的那两颗宝石。 她讲那两颗宝石移近灯火,细看了一会,道:“这两颗宝石是假的。” “假的?”查四霍地回头。 沈胜衣道:“姑娘是说这两颗宝石并非剑柄上原来那两颗?” 喜鹊颔首道:“方才我已发觉它们的光泽有异,不像真正的宝石。” 她放下那两颗宝石,拿起剑柄,细看起来。 这一次她看了很久。 沈胜衣查四虽然诧异,但都防住不开口,以免喜鹊分心。 他们都想到喜鹊可能又有所发觉。 喜鹊看过了剑柄,又将剑锋拈起来反复一看再看。 她的神情倏的变得很奇怪。 到她将剑锋放下,查四再也忍不住,问道:“姑娘又发现什么?” 喜鹊道:“这支剑也是假的。” 查四道:“哦?” 沈胜衣诧声道:“姑娘是说这支剑并非潘乘风原来那支剑?” 喜鹊道:“它们很相似,却是两支剑,如果以潘乘风原来那支剑是真的来说,这支剑就是假的了。” 查四说道:“姑娘真的能够分辨得出来?” 喜鹊道:“查大人莫非忘记了我擅长鉴别珠宝。” 查四道:“我没有忘记!” 喜鹊道:“不单止珠宝,任何东西我除非不感兴趣,否则我看过之后,一定会记着它的特征。” 沈胜衣道:“何况姑娘,曾经研究过潘乘风原来那支剑。” 喜鹊道:“这支剑的确是假的,却假得足以乱真。” “乱真?”沈胜衣浑身一震。 喜鹊道:“所以,我几乎也分辨不出来。” 沈胜衣并没有将喜鹊这句话听入耳,他怔在那儿,喃喃说道:“以假乱真,不错,以假乱真。” 查四倒给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道:“怎样了?” 沈胜衣忽然笑道:“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查四道:“去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乱真斋。” 查四道:“哦——” 沈胜衣道:“说不定在那里,这件案便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他回顾喜鹊道:“姑娘暂时就留在这里,以便照顾。” 喜鹊点头道:“嗯。” 查四连随道:“我派人……” 沈胜衣截口道:“那边已经有三个捕快在。” 查四道:“三个就够了?” 沈胜衣一声“够了!”话出口,人已在捕房门外。 夜更深。 乱真斋的大门已关闭。 对门那户人家的屋檐下,马顺与两个沈胜衣叫来接应的捕快正坐在一起闲聊。 他们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对面的乱真斋。 沈胜衣来到,他们居然亦觉察,先后站起来,迎上去。 马顺第一个,其他两个捕快也不过稍后一步。 沈胜衣脱口道:“很好。” 三个人尽中一乐,一身倦意尽消,马顺连随问道:“沈大侠怎么又来了?” 沈胜衣道:“非来不可。” 马顺反问道:“沈大侠是否已经找到了线索?” 沈胜衣点头道:“贾双绝有没有外出?” 马顺道:“沈大侠走后不久,他外出走了一趟。” 沈胜衣道:“去哪里?” 马顺道:“那边的饭店吃饭。” 沈胜衣道:“之后,有没有去其他地方?” 马顺道:“没有,出了饭店便回来关门,至现在仍然不见开门出外。” 沈胜衣目光移向那边。 门内并没有灯光透出,他看着问道:“灯光是什么时候熄去?” 马顺道:“门关后约莫半个时辰。” 沈胜衣语声一沉,道:“由现在开始,你们要小心的了。” 三个捕快精神一振。 马顺道:“沈大侠要我们怎样做?” 沈胜衣道:“守着乱真斋的门口,一会如果有人逃出来,就设法将他截下。” 马顺道:“明白了。” 沈胜衣立即步向乱真斋,马顺三人腰刀相继出鞘,紧跟在沈胜衣身后。 来到门前,沈胜衣身形突起,掠上了滴水飞檐,连随又拔起来,身形一闪,一落,消失不见。马顺等三人看见,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三人都没有这种本领,只好在门前左右散开。 门内无灯,堂内有灯。 一盏明灯放在乱真斋内堂正中的雕花桌子上。 灯光下,贾双绝正在忙着将挂在四壁上的书画一幅幅取下来,卷好,放入一个大布袋中。 在他的身旁有一辆木头车,车上已放着三个相同的布袋。 车旁还有一个,却是载着半袋面粉。 夜凉如水。 贾双绝的额头竟然有汗珠。 他的一双手仍然非常稳定。 最后一幅画亦已卷好,放下去,正好放满了那个大布袋。 贾双绝用绳子扎袋口,将这个大布袋亦在木头车上放下。 然后他拿起那袋面粉,将面粉洒在木头车以及那四个满载书画的大布袋之上。 洒的并不多,恰到好处,那四个大布袋看起来简直就是四袋面粉。 他绕着木头车转了两圈,再加减弄些面粉上去,便将那袋面粉放下来。 放在木头车上那四袋书画旁边。 这两木头车子于是更像一辆载面粉的车子了。 他这才拍去手中沾着的面粉,目光转到那张雕花桌子。 桌子上有一套破的衣服,还有一顶帽子。 衣服之上竟放着一张人的面。 是人皮面具。 一面的皱纹,胡子全都已花白。 只要他戴上这张人皮面具,换上那套衣服,再加一顶帽子,便变成了一个老头儿。 一个推着面粉车子的穷老头儿,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 即使是沈胜衣,道左相逢,也不会在意。 更也不会想到这个老头儿就是贾双绝。 这种易容技术已足以乱真,就像是他的书画手法一样。 以假乱真本来就是他的特长。 贾双绝左看看,又看看,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需用的东西,都已准备好,他现在唯一还未安置妥当的只是那六粒金刚钻。 那六粒金刚钻仍然在剑内。 剑就放在明灯下。 嵌在剑柄上的两颗宝石映着灯光,闪出绚丽的光芒。 这两颗宝石是真的,这支剑,也是真的。 真的是潘乘风的剑。 贾双绝拿起了这支剑,本来非常稳定的双手竟起了颤动。 他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拇食中指拈着其中一颗宝石,正准备旋动,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来自门外。 贾双绝霍地回头,拈着宝石的右手已变了握在剑柄上,轻叱道:“谁?” “我!”一个人推门而入。 “沈胜衣!”贾双绝面色一变。 沈胜衣缓步走到桌旁,老实不客气,在一张椅子坐下。 贾双绝面色一变再变,握剑的右手青筋蚓突。 他居然忍得住不拔剑。 沈胜衣坐好了,猜到:“我来得竟然还是时候。” 贾双绝冷冷道:“不是时候!” 沈胜衣道:“在你的确不是。” 贾双绝道:“的确不是!” 沈胜衣道:“在我却是正好,否则就算路上相遇,我也绝对想不到推着车子在身旁经过的老头儿是你。” 贾双绝冷笑。 沈胜衣道:“本来你的易容术也相当高明。” 贾双绝道:“我现在还没有易容。” 沈胜衣道:“见微知著,只是你那些准备已可以想象得到了。” 贾双绝道:“是么。” 沈胜衣道:“书画双绝,再加上这易容术,你应该叫做贾三绝才对。” 贾双绝道:“你这次说错了。” 沈胜衣道:“错在哪里?” 贾双绝道:“我应该叫做贾一绝。” 沈胜衣道:“你是只有一绝?” 贾双绝点头道:“只有一绝——以假乱真!” 沈胜衣不由得点头。 贾双绝相着他,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沈胜衣道:“你也是。” 他叹息接道:“只可惜一个人无论怎样聪明,有时候仍然不免做错事,你我都不会例外。” 贾双绝道:“你说我这次错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目光一落,道:“你应该早就将那六粒金刚钻取出,将潘乘风那支剑弄掉,那么即使我找到来,也会像那次一样,一无所获,只有离开。” 贾双绝道:“我却是认为自己只做错一件事。” 沈胜衣道:“请说。” 贾双绝道:“太过自信。” 沈胜衣道:“你原是一位自己的计划毫无破绽?” 贾双绝道:“正是。” 沈胜衣道:“所以你本来准备留在这里不走的?” 贾双绝道:“不错。” 沈胜衣道:“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贾双绝道:“在你离开之后,监视我的那个捕快,非独没有离开,而且不久之后,又来两个,因此我知道,你已经对我起疑。”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贾双绝道:“我却想来向去,也想不出u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夜长梦多,还是溜之大吉。” 沈胜衣忽然说道:“你我方才都说错了。” 贾双绝道:“什么?” 沈胜衣道:“你其实是错在疑心太重,对自己太缺乏信心。” 贾双绝冷笑问道:“你到底何以对我起疑?” 沈胜衣道:“两个原因,一个是看出你有一身武功。” 贾双绝道:“你的眼睛好利。” 沈胜衣道:“第二个原因是你说错了一句话。” 贾双绝道:“哪一句话?” 沈胜衣道:“你如果没有到过不醉无归小酒家,又怎知道那是低三下四的地方,不是你这种人去的地方。” 贾双绝没有作声。 沈胜衣接道:“当时我就想,你为什么要说谎。” 贾双绝道:“你以为是什么?” 沈胜衣道:“潘乘风的死可能与你有关系。” 他一顿接道:“不错潘乘风是在不醉无归小酒家毒发身亡,可是酒杯中无毒,酒壶中无毒,酒中也无毒,而且他又一直在小白监视之下,没有人能够向他下毒不被察觉。” 他沉吟又道:“从他毒发的情形看来,毒药显然是在他肚子发作,这是大有可能是自杀,但他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自杀?” 贾双绝只是听着。 沈胜衣道:“他进入不醉无归小酒家之前,只是在你这里逗留的半个时辰不在监视之内。” 贾双绝道:“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捕快进来搜索一下?” 沈胜衣道:“因为我没有找到证据,而且即使发现了这支剑,当时我也不知道剑中的秘密。” 他笑笑接道:“这一次也是,我虽然已知道剑种的秘密,却毫无把握在这里找到这支剑!” 贾双绝脱口问道:“你怎会知道这支剑的秘密?” 沈胜衣道:“潘乘风一次醉倒喜鹊的香闺,剑种秘密被喜鹊无意中发现了。” 贾双绝皱眉道:“那是说月华轩案发之时,喜鹊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沈胜衣道:“不错。” 贾双绝道:“何以她当时不揭发?” 沈胜衣道:“女孩子胆子比较小,何况她又知道死在潘乘风手下的仇旭武功犹在查四之上。” 贾双绝道:“你找到她,她当然放心说出来的了。” 沈胜衣道:“我知道后立即与她赶到衙门。” 贾双绝道:“潘乘风的尸体已在衙门之内。” 沈胜衣道:“那支剑也是。” 贾双绝道:“喜鹊是必看出了剑柄上两颗宝石是假的。” 沈胜衣道:“也看出那支剑并非潘乘风的剑。” 贾双绝奇怪道:“这与我好像并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喜鹊在无意中,说了一句话。” 他淡笑接着又道:“那支剑假得足以乱真。” 贾双绝恍然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于是你走来乱真斋。” 沈胜衣说道:“我只是走来碰一下运气。” 贾双绝道:“你的运气倒好。” 沈胜衣道:“一向都不错。” 贾双绝道:“我也是,但与你比较,却要差了一点,所以,遇上了你,便要倒霉了。” 沈胜衣道:“潘乘风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贾双绝道:“我们是老朋友,他每次劫到的珠宝都是卖给我。” 沈胜衣道:“你原来是一个收买赃物的人。” 贾双绝道:“这种生意虽然赚钱,可不是容易做到的,一方面要将那件珠宝改装,避免给人认出来,另一方面又要找门路卖出去。” 沈胜衣道:“听你这样说,似乎真的不大容易。” 贾双绝道:“可惜潘乘风始终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说我的钱赚得太容易,也嫌得太多。” 沈胜衣道:“到底是不是太多。” 贾双绝道:“我花那么多心思,又冒那么大的险,就算比他多赚一些,也是应该的。” 沈胜衣道:“他花的心思,冒的险,可比你更多,更大。” 贾双绝道:“但是没有我的?镏鳎揪筒恢廊绾未x媚切┲楸Α!?br>  沈胜衣微笑道:“好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只要他肯动脑筋,一定会想出一个办法来。” 贾双绝没有作声。 沈胜衣接道:“再说,收买赃物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 贾双绝道:“不错还有很多,问题在,是否有我这样可靠,这样安全?” 他一顿又道:“我与他合作了已经有五年,到现在始终逍遥法外,换转了别人,能够吗?” 沈胜衣道:“在改装珠宝出卖这方面,无疑你是一个高手,但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除了你之外,未必就再无能人。” 贾双绝说道:“潘乘风也曾经这样说过。” 沈胜衣说道:“他是必很想证明这一点。” 贾双绝道:“很想。” 沈胜衣道:“所以这一次他走去不醉无归小酒家,与于亮接洽。” 贾双绝道:“事前而且完全不告诉我知道。” 沈胜衣道:“你搬来扬州,开设这间乱真斋,想必就是为了方便接应他。” 贾双绝道:“正是。” 沈胜衣道:“以你的聪明,在他到来扬州之后,当然不难从他的说话态度瞧出他已经另有打算。” “因此我曾经易容追踪他。” “追踪到不醉无归小酒家?” “以我的聪明,当然亦不难从他们的神情举止,瞧出他们在商量什么。” “潘乘风是否察觉被追踪?” 贾双绝傲然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的易容术也是一绝?” 沈胜衣道:“如此他自然不会防范你的暗算了。” 贾双绝道:“可笑他竟当我仍然蒙在鼓内,仍走来这里故意与我讨价还价。” 沈胜衣道:“你是必故作不知。” 贾双绝笑道:“否则他又怎会喝下那杯毒茶?” 沈胜衣道:“毒下在茶中。” 贾双绝摇头道:“是涂在杯内,遇茶即溶,遇酒才发。” 沈胜衣道:“有这样奇怪的毒药?” 贾双绝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沈胜衣道:“恕我孤陋寡闻。” 贾双绝道:“那种毒药来自天竺,我重金购来,这还是破题儿第一次使用。” 沈胜衣道:“你将毒药涂再杯内,目的相信就是不想潘乘风生疑。” 贾双绝冷笑道:“他自知对我不起,虽然认为我一定不知道那件事,多少亦已有些戒心,好像他那么狡猾的人,如果那壶茶我不先喝下一杯,我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喝下的。” 沈胜衣道:“他虽然狡猾,与你比显然又有一段距离。” 贾双绝接道:“那杯毒茶不错遇酒才发,在喝下之初,仍然能够令人的心里恍惚一会,那一会之内,我已经可以将他腰间那支剑换去。” 沈胜衣道:“如果他不喝那杯茶你又如何?” 贾双绝道:“以我易容术配合一双灵巧的手,这仍然不是件困难的事。” 沈胜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支剑的秘密?” 贾双绝道:“第一次他利用那支剑行劫之后。” 沈胜衣道:“那个时候开始,相信你便已打他那支剑的主意了。” 贾双绝道:“不错。” 沈胜衣道:“你那种以假乱真的本领果然厉害,剑在他身上,也能够仿造得这样相似。” 贾双绝道:“这是因为我有足够的时间研究他那支剑。” 沈胜衣道:“哦?” 贾双绝解释道:“他不错天天剑不离身,也天天无酒不欢,很多时都醉得一塌糊涂,在他醉酒的时候,莫说借他的剑一看,就算借他的人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胜衣相信这是事实。 否则,喜鹊又则能够发现那支剑的秘密? 他突然一笑,道:“如果你准备与他合作到底,应该不会这样做。” 贾双绝道:“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能够与他合作到底的。” 沈胜衣道:“是否因为他的酗酒?” 贾双绝点头道:“万一有一日他酒后失言,说出了所有的秘密,他固不得了,我也万事皆休。” 沈胜衣道:“这是说你早已有意将他杀死的了?” 贾双绝没有否认。 沈胜衣接道:“那当然是你发觉他的存在影响到你的生命安全,又或者已不能够再加以利用的时候。” 贾双绝道:“正如现在。” 沈胜衣道:“他毒发的时候,相信亦已经想到是你下的毒手。” 贾双绝道:“是么?” 沈胜衣道:“否则他怎会瞑目?” 贾双绝道:“听你这样说,我的心里才没有那么难受。” 他居然叹息起来:“老朋友了,如果他死不瞑目,你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沈胜衣道:“那种毒药也算厉害,一发作便无救,连话也说不出来。” 贾双绝叹息道:“只可惜他虽然不能够说什么,你仍然能够找到我这里。” 沈胜衣道:“这都是多得喜鹊。” “喜鹊报吉不报凶,”贾双绝摇头道,“她在你是喜鹊,在我却是乌鸦。” 沈胜衣道:“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贾双绝道:“你这个人也实在太好管闲事了。” 沈胜衣笑道:“你并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贾双绝道:“现在,你准备怎样对付我?” 沈胜衣笑接道:“承蒙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省得我一一再去调查,我也不忍心让你太过难看,只要你随我回去衙门,就算了。” 贾双绝道:“你是否真的清楚我犯了什么罪?” 沈胜衣道:“接赃,杀人。” 贾双绝道:“杀人一罪,只怕你找不到证据。” 沈胜衣淡应道:“你用来毒杀潘乘风的毒药相信还没有用光,在这里相信还可以找得到。” 贾双绝徐徐地说道:“你比我还要厉害。” 沈胜衣道:“过奖。” 贾双绝又问道:“两罪俱发,你以为我进去衙门之后,有什么收场?” 沈胜衣道:“刑场斩首。” 贾双绝道:“换句话说,你要我走的是一条死路。” 沈胜衣道:“只有这一条路。” 贾双绝道:“如果我是一个傻瓜,一定会毫不犹疑地跟你走向这条死路,可惜不是。” 沈胜衣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贾双绝道:“反正都是一条思路,与其束手待毙,不若拼死一战,希望奇迹出现,逃出生天。” 沈胜衣道:“我知道,你必会这样说话。” 贾双绝道:“因为,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他突然拔剑! 剑长三尺,灯光下剑锋晶莹如一泓秋水。 沈胜衣若无其事,盯着那支剑,道:“这支剑表面上看来是一支好剑,其实并不是。” 贾双绝以指弹剑,道:“因为这支剑中空。” 沈胜衣道:“中空的剑易折。” 贾双绝道:“可惜,我身旁只有这支剑。” 沈胜衣道:“这支剑却也是我平生所见最贵重的剑。” 贾双绝道:“剑内所藏的六粒金刚钻加值万金,的确贵重,能够死在这样贵重的一支剑下,亦应该瞑目了。” 沈胜衣道:“剑值万金,只不知用剑人的剑术又值得多少。” 贾双绝道:“正要你品评!”左手一挥,剑鞘飞出,叮当落地。 沈胜衣仍然没有站起身子,目光转落在剑上。 贾双绝右腕陡动,施了一个剑花,握剑右拳斜抵着鼻尖。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原来是峨眉弟子。” 贾双绝一怔,道:“好眼力。” 沈胜衣道:“峨眉夺命十二剑,向以迅速狠辣见称,剑出即夺命,下手不留情。” 贾双绝一哦,道:“你难道已经见识过了。” 沈胜衣道:“尚未有机会。” 贾双绝道:“只是听说?” 沈胜衣道:“正是!” 贾双绝道:“现在机会来了!” 了字出口,剑亦出手,闪电般刺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一声:“好!”连人带椅向后倒飞了出来。 贾双绝长剑追击! 沈胜衣双脚一缩,身形从椅上飞起,飞上了半天。 剑从他脚下刺过,刷刷的两声,两条椅脚剑光中断下! 贾双绝拧腰回剑,剑从下刺伤,人亦凌空,剑光暴涨,一分为三,一剑三式,刺腹,刺胸,刺咽喉! 沈胜衣身形如飞,半空中身子一转,落下。 贾双绝一连三剑都刺空,他身形同时急转,剑势亦转,追着沈胜衣当头刺下。 沈胜衣身形落下,立即斜飞了出去。 贾双绝第四剑落空,他面无表情,脚才落地,身形便又展开,第五剑刺出! 这个人的武功绝不在潘乘风之下。 铮一声,沈胜衣的剑终于出鞘。 那铮的一声尚未消散,他的剑已横截贾双绝的剑。 贾双绝倏的一声怪叫,手中剑贴着沈胜衣的剑圈一挑,化开十百道剑影,飞蝗般袭击! 沈胜衣一剑,同时亦化千锋,以快斗快! 贾双绝如何快得过沈胜衣。 一阵珠走玉盘也似的异响过处,贾双绝连退七步! 沈胜衣剑势不停,他的左手简直就像是没有骨头也似,剑势变化之迅速,剑路之广阔,可以说已到了人力的极限! 再退七步,后面已是墙壁,贾双绝背贴墙壁,硬挡几剑,大叫道:“住手!” “住手”儿子才出口,沈胜衣已然收剑。 贾双绝呼了一口气,道:“江湖上传说,你用剑之迅速,无人能及,今夜一见,果然并非过誉。” 沈胜衣道:“你不想再打下去了?” 贾双绝苦笑道:“如果你一定要打,我也只好舍命奉陪。” 沈胜衣道:“那么你又打算怎样?” 贾双绝道:“除了跟你回去衙门,我还能够怎样?” 沈胜衣道:“很好。” 贾双绝叹了一口气,缓步走过去将剑鞘拾起。 沈胜衣亦步亦趋,始终与他保持原来距离。 贾双绝回到桌旁,将剑放在桌上。 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这样柔顺? 莫非真的是打不过沈胜衣,又不能逃走,心灰意冷,完全放弃挣扎? 沈胜衣亦自走到桌旁右手伸向那支剑,目光却没有从贾双绝身上移开。 贾双绝面露沮丧之色。 沈胜衣那双手掌落在剑上,一声轻叱突然传来:“剑暂时就放在桌上,谁也不要动它。” 沈胜衣、贾双绝二人,不由得一齐回头望去。 一个人冷然站在内堂进口。 贾双绝一见脱口道:“于亮?” 那个人就是不醉无归小酒家的老板于亮。 于亮举步走进内堂。 只不过三步,便自停下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粗如儿臂的铜管,指着沈胜衣贾双绝。 贾双绝目光落在那支铜管之上,面色一变。 沈胜衣的面色亦似乎有些异样,他将手收回,笑顾贾双绝,道:“你当然知道潘乘风就是打算将那六粒金刚钻卖给这位于老板。” 贾双绝点头,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沈胜衣接道:“这位于老板却并非打算买下那六粒金刚钻,潘乘风一将金刚钻拿出,就死定了。” 贾双绝苦笑道:“潘乘风似乎不知道这位于老板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胜衣道:“如果知道,他早已将那六粒金刚钻卖给你。” 贾双绝忽然一声叹息,道:“看来我实在不应该将他毒杀,应该让他有机会尝试一下这位于老板的手段,后悔一下。” 沈胜衣道:“很巧,于老板也是给他准备了毒药。” 贾双绝道:“不过我却敢收一句,这位于老板的毒药发作起来,是没有我那种毒药好受。” 于亮冷笑道:“所以他虽然死在你的毒药之下,也应该很感激你才是。” 沈胜衣回头,问道:“你怎会走来这里?” 于亮道:“跟着你来的。” 沈胜衣道:“是么?” 于亮道:“由你离开多福客栈开始,我便一直在后面跟踪!” 沈胜衣道:“为什么忽然跟踪器我来了?” 于亮道:“也许是因为你走得太匆忙。” 沈胜衣道:“你以为我找到线索?” 于亮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一定会找到线索的。” 沈胜衣道:“当时我急着离开,只是担心喜鹊的安全,赶去百鸟院。” 于亮道:“离开多福客栈之后,我本来也是想走一趟百鸟院,但一想你可能亦会到那里,才打消这个念头。” 沈胜衣道:“可是你结果仍然是要走一趟。” 于亮道:“我跟在你后面比你跟在我后面安全得多了。” 沈胜衣道:“你看见我与喜鹊一齐从百鸟院出来,一定更加不肯放弃跟踪。” 于亮道:“这个还用说。” 沈胜衣道:“然后你又由衙门跟踪我到来这里?” 于亮道:“不错。” 沈胜衣淡笑道:“这方面你居然也是一个专家,我竟然完全不觉。” 于亮道:“你只顾赶路,同时相信未必会想到有人跟踪,难免就疏忽过去。” 沈胜衣道:“我们方才的说话,你是必已经全都听到了。” 于亮笑道:“不错。” 沈胜衣道:“难道你叫我们不要动那支剑?”说着他伸手指着那支剑。 他的手才一伸,于亮笑脸一敛,沉声道:“沈胜衣,你的手老实一些。” 沈胜衣将手收回,道:“在多福客栈富贵院那里,一见我你就逃命去,前后有多久,怎么你简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于亮冷笑道:“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手上这支铜管?” 沈胜衣问道:“这支铜管又是什么东西?” 于亮道:“好像你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似乎没有理由不知道。” 沈胜衣眨着眼睛,道:“是不是七绝管?” 于亮点头道:“件都是光毕竟是见多识广。” 沈胜衣道:“据我所知,七绝管是七绝君打造。” 于亮道:“正是,七绝君为了打造这种七绝管,头发都白了,他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打成七支。” 沈胜衣道:“在他来说,七支已经太多。” 于亮点头道:“不错,他一生之中,只用去五支,我手中这支,是剩下来得那两支之中的一支。” 沈胜衣道:“你从哪里得来?” 于亮道:“是一个窃贼卖给我,至于他窃自何人,如何得手,是他的秘密,与我无关。” 沈胜衣淡笑。 于亮接道:“这小小的一支铜管之内,据说一共藏有七七四百九十支头发一样粗细的七绝针,那种七绝针是用精钢炼成,上面淬有七绝君秘制的毒药,见血封喉,必死无救。” 沈胜衣道:“据说是的。” 于亮道:“这种毒药,其实并非无药可解,只是那么细小的暗器,一进入体内,必然随血液流窜,上面即使没有淬毒,一入心脏,仍然难免一死。” 沈胜衣道:“嗯。” 于亮接道:“机簧一按下,七七四百九十支七绝毒针便会一齐从这支铜管之**出,没有人能够闪避,阻挡四百九十支毒针的同时射击!” 沈胜衣道:“最低限度,在这之前没有。” 于亮道:“死在七绝君这种七绝管之下的五个人,都是七绝君的仇敌,他们都有一身惊人的本领,可是在七绝管之下,仍然无一能够活命。” 沈胜衣道:“你认为我们亦不例外?” 于亮道:“你莫非认为不是?” 沈胜衣道:“我只是奇怪,你身上既然带着这么厉害的暗器,在富贵院何以不拿来对付我?” 于亮道:“七绝管一发不可收拾,我只得这一支,没有必要是不会乱用的。” 沈胜衣道:“这样说来,我应该庆幸当时来不及将你留下了。” 于亮道:“你应该庆幸。” 沈胜衣道:“不过当时你如果已经发现了那六粒金刚钻,正准备动手拿,我相信你一定不肯离开,而且立即用七绝管对付我。” 于亮道:“所以那六粒金刚钻不在富贵院,你也同样应该庆幸。” 沈胜衣道:“现在既然清楚那六粒金刚钻就藏在桌上这支剑之内,你怎么仍然不发射那支七绝管?” 于亮冷笑说:“我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是不会乱用的了。” 沈胜衣道:“如何才有必要?” 于亮道:“你们如果抗拒,我非用这支七绝管不可了。” 沈胜衣道:“方才你如果发射七绝管,我们冷不提防,一定会双双倒地,你便可以取予拿走,那么好的机会,我实在不明白,你怎肯放过。” 于亮道:“你以为我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沈胜衣反问道:“你不是?” 于亮冷笑。 沈胜衣亦笑道:“你是想那样做的,只不过,没有信心一举击杀我们。” 于亮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没有信心?” 沈胜衣道:“那支七绝管倒地是别人的东西,对于它的威力你只是听说过,是否真的那么厉害,无人能够抵挡得住?你完全不知道。” 于亮道:“在买下这支七绝管之时,我已经详细加以研究,确定是真的之后才付钱。” 沈胜衣道:“七绝君以它射杀五个强敌的那些事,你都全是听人说的。” 于亮道:“七绝君已经死了二十多年,我当然没有可能目睹那些事。” 沈胜衣道:“很多事一经传开往往就是两回事,那五个高手是否真的倒在七绝管之下?相信连七绝君的后人也不敢太过肯定。” 于亮道:“哦?” 沈胜衣接道:“再说七绝君既然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七绝管无疑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产品,二三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时间,七绝管里的机括有没有损坏或者松弛,有谁敢肯定?” 于亮冷冷一笑,道:“你难道就敢肯定了?” 沈胜衣道:“我也不敢。” 于亮道:“所以我说这支七绝管向着你发射,你根本无法抵挡,一定会死在七绝管之下,你也不能不相信。” 沈胜衣道:“嗯!” 于亮道:“尽管你艺高胆大,一定不愿意只是为了六粒金刚钻,拿自己的生命来一试七绝管的威力。” 沈胜衣道:“不错。” 于亮又道:“既然如此,你就少再废话。” 沈胜衣闭上嘴巴。 旁边贾双绝即时接口道:“你手上那管七绝管与传说的好像有些不同。” 于亮盯着贾双绝,道:“你是否想告诉我这支七绝管可能不是真的七绝管,可能是别人假造的,只不过是假得已足以乱真?” 贾双绝道:“不无可能?” 于亮道:“如此你最好冲上前来,替这支七绝管证明一下。” 贾双绝没有冲上前去。 于亮一声冷笑,厉声道:“两位既然都没有意思拿生命来一试这支七绝管是否一如传说那么厉害,现在就请退后,退到那边墙角。” 沈胜衣一笑退后,看见他退后,贾双绝如何还敢怠慢。 他们退后一步,于亮就进一步。 到他们退后到那边墙角,于亮已来到那张桌子之前,他伸出左手,抓住了那支剑。 右手起圈管始终指着沈胜衣贾双绝两人。 剑一抓到手,不由他笑逐颜开,右手七绝管不觉旁移。 也就在这一刹那,嗤嗤的两道银光突然从一扇敞开的窗户外射进来。 于亮耳听风声,一怔。 一怔未已,两支银针已然射入了他左右双手的手腕! 他闷哼一声,左手剑落地,右手握着的七绝管亦脱手堕地! 沈胜衣的身形,即时似鹰隼般,飞扑过来! 于亮惊惶之下,并没有忘记那支七绝管,俯身忍痛抓去。 他的手还未抓在那支七绝管之上,沈胜衣已到了。 他身形还未着地,右脚已飞踢,并踢在于亮的右肩上面! 于亮惊呼未绝,整个人,已被踢飞丈外! 沈胜衣左脚这时才站起,右脚相继落下,一落一挑,地上那支七绝管便已被他挑起来。 他右手一伸接住,目光转向贾双绝。 贾双绝的身形几乎同时发动,他虽然没有沈胜衣那么快,在沈胜衣将那支七绝管抓在手中的时候,他亦已扑到俯身探手抄起那支剑。 他才挺起身子,沈胜衣的目光,已落在他面上。 “我只不过将它拾起来。”他一笑,连随将剑在旁边桌上放下。 沈胜衣冷笑,目光又一转,转向窗那边。 一个人,即时飘身而入,手中一把摺扇,刷的打开,素白的扇面上,写着六个小字。 ——吾日三省吾身。 这个人正是杜霸的智囊胡三省。 于亮落地滚身,一滚跃起,目光及处,就看见了胡三省,面色当场一变。 胡三省连随一笑,道:“我这柄摺扇射出来的银针,虽则没有七绝管射出来的七绝针那么厉害,但仍然很有用的。” 于亮面色一变再变,脱口道:“那两支银针……” 胡三省笑道:“放心,银针上并没有毒。” 于亮面容一宽,身形突起,扑向大门口。 胡三省没有喝止,只是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选择那个方向逃走。” 话口未完,两个人已一闪而出当门而立。 于亮耳听胡三省那么说,身形不禁一慢,眼前人影一闪,脚步已自一收,一眼望清楚,面庞就发白! “老当家!”他惊叫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 贾双绝接问道:“那位潘公子犯了什么罪?” 沈胜衣道:“月华轩被玉蜻蜓劫去六粒金刚钻这件事你是否知道?” 贾双绝道:“在饭店里听人说过。” 他的面色倏的一变,道:“那位潘公子莫非与这件案有关系?” 沈胜衣道:“官府方面怀疑他就是那个飞贼玉蜻蜓。” 贾双绝面色一变再变,嗫嚅道:“我可不知道……” 看来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杜霸也来了,一张脸铁青,悍立在堂门正中。 鱼化龙如影随形紧跟在杜霸身后。 两人连随举步跨入。 于亮一退再退,噗地跪倒,叩头道:“老当家饶命!” 杜霸脚步一顿,冷笑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老当家?” 于亮跪地不起,只叫饶命。 杜霸又一声冷笑,道:“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 于亮大喜。 杜霸一言九鼎,说话出口,从来都不会后悔,他是清楚的。 鱼化龙横移两步,接道:“老当家现在是一个奉公守法的百姓,又焉会杀人犯法。” 于亮抬头一望鱼化龙。 鱼化龙面冷如冰,右手正握着剑柄。 那支锥子一样的长剑灯光下闪动着夺目的寒芒。 于亮打了一个寒颤,转呼道:“鱼当家饶命。” 鱼化龙摇头道:“杀人者死,在扬州这样一个法治之区,我一样也不敢要你的命。” 于亮一呆,道:“那么……” 鱼化龙道:“老当家的意思,不过要送你去衙门,让你接受官府的惩罚。” 于亮心头一宽。 鱼化龙下面还有说话:“但是就这样送你去,老当家的一口气如何消除了?” 胡三省那边接道:“所以在送你去衙门之前,老当家要亲手教训你一下。” 杜霸一双手厉害,于亮当然也清楚得很,听说忙嚷道:“老当家手下留情。” 杜霸冷笑道:“你方才的气焰哪里去了?” 于亮只是叩头。 杜霸接道:“七绝管那么精彩的东西你弄到手也不告诉我一声,可见你眼中早就没有我这个老当家的存在。” 于亮立即道:“七绝管现在在沈胜衣手中。” 杜霸道:“怎么?你还想挑拨我于他动手,好得乘机开溜?” 于亮道:“不敢……” 杜霸没有再理会他,转向沈胜衣道:“他本来就本领高强,何况现在手中还握着一支七绝管,我若是动手,岂非是自讨苦吃。” 沈胜衣一笑道:“杜先生怎会走来这里?” 杜霸说道:“跟着于亮那个小子进来的。” 沈胜衣道:“什么时候开始?” 杜霸道:“你离开衙门赶来这里,他随着跟踪之际。” 胡三省道:“我们老远看见他,本想将他截下,但见他的行动那么诡异,所以才不动声色,跟踪他一看究竟。” 杜霸道:“可笑他只顾跟踪你,完全没有留意身后情形。” 胡三省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如此这般了。” 沈胜衣道:“幸得三位即时来到,否则这件事,又得费一番心力。” 杜霸道:“沈兄言重了。”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他笑顾胡三省道:“胡兄针无虚发,我今日总算是大开眼界。” 胡三省摇头道:“雕虫小技,倒教沈兄见笑。” 杜霸道:“说本领还是沈兄,这么复杂的一件案子,这么快便解决了。” 沈胜衣道:“这并非我的本领,只是这件案子一开始已经留下了一条线索,给喜鹊抓在手中,我找到了喜鹊,事情便完全明朗。” 杜霸道:“这件案子到现在应该完全解决了。” 沈胜衣道:“不错。” 杜霸笑道:“那么现在应该就是我教训一下于亮这个不忠的下属的时候。” 这句话出口,跪在地上的于亮突然一窜而起,扑向另外一边的窗户。 他这下举动非常突然,只可惜鱼化龙一直都小心看着他,一见他身形动,立即标前拦截。 于亮的身形又怎能够与鱼化龙相比,才窜出半丈,鱼化龙已将他截住。 “回去!”鱼化龙一声轻叱,手一挥,于亮立时倒飞。 飞至杜霸面前。 杜霸手一伸,劈头将于亮抓住,冷笑道:“还想走?” 于亮当场全身麻木,不能动弹,却仍然能够说话,急叫道:“手下留情!” 杜霸道:“一定留情,不取你性命!”右手缓缓高举。 高举欲落未落,堂中突然飞起一篷白雾! 不是雾,是面粉。 贾双绝也想走。 于亮从地上穿起来,众人的目光完全都集中于亮身上的瞬间,贾双绝的身形亦缓缓后移,突然将桌上的剑抓起来。 沈胜衣已察觉,回头大喝道:“放下剑!” “剑”字出口,贾双绝已拔剑出鞘,右脚同时将旁边木头车上那半袋面粉踢起来! 沈胜衣急退。 那刹那之间,厅堂中就像是吹来了一大篷白雾,众人的视线不由都变得迷蒙! 贾双绝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向一扇窗户扑去! “哗啦”一声,贾双绝一掌震碎窗户,身形正欲从窗户窜出,自后一股劲风,突然压来。 贾双绝耳听风声,知道不是一件痛惜,是一个人。 是谁? 沈胜衣,杜霸,胡三省,鱼化龙无一不是高手,给他们任何一个截住,便休想脱身,贾双绝一声闷哼,反手一剑刺出! “夺”一声,那支剑竟然好像刺入了那个人的体内。 惨叫暴响。 贾双绝反而一呆,转头望去。 剑果然刺入了那个人的心胸,直没入柄。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于亮! 贾双绝又是一呆,眼胖已瞥见几条人影从漫空面粉中飕飕飕的射来。 他急忙拔剑。 一拔不动,再拔也不动。 剑从于亮的后心穿出,剑尖已夹在杜霸的一双手之中。 杜霸将于亮掷向贾双绝,身形亦同时展开。 他的轻功虽然不大好,双手却有万斤之力,于亮从他的手中掷出,简直就像是离弦箭一样,及时赶上贾双绝的身形。 贾双绝回剑刺杀于亮这一阻,杜霸已来到,双手一拍,夹住那支剑。 他的一双手有如两块铁板,贾双绝仓皇之中内力又打了一个折扣,如何拔得动? 杜霸连随大笑道:“杀人填命,你还想走么?” 贾双绝这时候已明白是什么一回事,逃命要紧,右手弃剑,左手搭在窗框上,正想借力翻身飞跃出窗外,“呜”一声,一道寒芒飞来,刺穿了他的左手。 寒芒一闪即回,贾双绝的身旁已多了一个人。 鱼化龙。 贾双绝一痛收手,右手一震,手中那刹那之间已多了一支匕首,飞刺鱼化龙胸膛。 鱼化龙直似未见,没有闪避,也没有挥剑迎击。 贾双绝的匕首却未能够刺入区,因为亦在那刹那之间,横来一把摺扇,重敲在他的右腕之上! 击的骨碎声响,匕首落地! 贾双绝回望胡三省,眼都红了。 他突然一声怪叫,张开手臂,向胡三省抱去。 胡三省冷笑起脚,便想将贾双绝一脚踢开,哪知道贾双绝双臂一沉,竟然转向下,抱住了他那只脚,旋即张口咬在他的右腿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贾双绝回这样,猛觉一阵剧痛,右腿已被贾双绝咬住。 鲜血横流,染红了贾双绝的嘴巴。 胡三省尽管一身武功,一时间也不由乱了手脚,摺扇正想当头劈下,“嗤”一声恐怖已极的异响处,右腿老大一块肉已被贾双绝咬下来。 贾双绝亦将手松开。 他就像变了一头野兽,双臂捧着那块肉狂嚼。 胡三省当场软瘫地上,也不知是痛极不支,还是被贾双绝的样子吓倒。 鱼化龙杜霸都看呆了。 沈胜衣亦呆在当场。 贾双绝嚼着那块肉,倏地纵声狂笑。 狂笑未绝,突然一头撞在墙壁上! 鲜血飞激! 谁也来不及阻止。 杜霸打了一个寒噤,脱口道:“他……莫非疯了?” 沈胜衣一声叹息,道:“那双手对他来说,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双手同时间被毁,精神难免就有些失常。” 鱼化龙偏过头去。 他虽则无情,仍难禁有不忍看之感。 胡三省多看两眼,终于忍不住呕吐。 他呕吐着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伤口上,再撕下衣襟,将伤口包扎起来。 杜霸亦自偏过脸。 沈胜衣再声叹息,目光接在手中那支七绝管之上,道:“早知这样,倒不如就用这支七绝管将他射杀。” 杜霸目光一闪,道:“这支七绝管以你看是否真的?” 沈胜衣道:“一试便知。” 他突然举起那支七绝管,向着屋顶。 杜霸还未来得及阻止,沈胜衣的手指已按在机括上! 一声异响,那支七绝管的管口突然射出了无数支头发一样粗细的钢针。 寒芒音乐闪烁,一闪即逝,无数支钢针直射上屋顶,刹那消失。 杜霸失声道:“果然是真的。” 沈胜衣道:“而且机括并未损坏。” 杜霸道:“以你看,你能否闪避你能否闪避抵挡得住这种暗器?” 沈胜衣道:“如果是方才那样,我相信能够,暗器顾名思义,必须暗中施放,才能够发挥它的全部威力,明来就会打一个折扣的了。” 杜霸道:“不错。” 沈胜衣接道:“这种暗器如果暗中施放,绝对没有人能够闪避得开。” 杜霸道:“这种暗器,却是只能用一次。” 沈胜衣道:“一发不可收拾。” 杜霸微喟道:“好像这么厉害的暗器,你这就射掉,未免太可惜。” 沈胜衣道:“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么厉害的暗器如果落在恶徒受伤,你可知道有什么结果?” 杜霸道:“嗯。” 沈胜衣说道:“如果于亮没有插手这件事,有一天,你将会倒在这支七绝管之下。” 杜霸不由点头。 沈胜衣目光转向于亮的尸体,道:“你的这一着借刀杀人也很厉害。” 杜霸笑笑。 沈胜衣接又道:“这种人却也死不足惜。” 杜霸笑道:“所以我也可以说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胜衣淡笑。 轰的一声巨响即时划空传来。 杜霸转顾门那边道:“大概是那三个捕快听到惨叫,忍不住破门进来了。” 沈胜衣道:“一定是。” 说话间脚步声由远而近,马顺三哥捕快握刀先后冲进来。 沈胜衣一见叫道:“你们来得好。” 马顺急忙上前,道:“沈大侠,事情怎么样了。” 沈胜衣道:“已经完全解决。” 马顺三人的面上,不禁都露出失望之色。 沈胜衣接道:“你们赶快回去通知头儿,说是案已破了,那六粒金刚钻也已找到了。” 马顺三人只好应声退出。 杜霸忍不住问道:“那六粒金刚钻真的在那支剑之内?” 沈胜衣道:“应该在。” 他上前两步,将剑从于亮的尸体拔出来。 血迅速从剑尖滴尽,一滴不存。 杀人不沾血,这支剑本来就是一支好剑。 六粒金刚钻全都在剑内。 金刚钻用纸包着才塞进去,他所以不会滚动发出声响。 那些纸就是潘乘风当日在盒内的那叠银票。 除了面头一张,那叠银票其余的都是白纸。 纸包中除了六粒金刚钻之外,还有一只玉蜻蜓。 那是潘乘风犯罪的标识。 灯火下,六粒金刚钻晶芒四射,那只玉蜻蜓亦然,闪出淡薄的绿光。 沈胜衣手捏着那只玉蜻蜓,心中无限感慨。 潘乘风无疑就是一个聪明人,贾双绝也是。 而且还有一双很灵巧的手,却都是用在犯罪方面。 这的确令人感慨。 长夜已将尽。 风更冷。 沈胜衣终于将手中的那只玉蜻蜓缓缓放下。 这件事到此亦已结束。 明天说不定又有事发生。 但明天将会怎样,有谁知道? ──黄鹰《玉蜻蜓》全书完,感谢百度黄鹰吧“崔斯蒂”侠友的辛苦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