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钵》 一 三更半夜,睡梦正酣,突然被一声异响惊醒,睁眼一看,赫然发现床前站着一个手仗利剑的蒙面怪客,你会不会吓掉魂? 朱玉郎和他的妻子今夜就碰到这种怪事。 他们一向习惯熄灯睡觉,这天晚上睡到三更时分,忽然听到一声异响,接着本是一片漆黑的房中突然大放光明;他们正相拥而眠,家中又无别人,因此立刻被这一怪现象惊醒,睁目一看,登时吓得失声惊叫,仓皇退到床内去,缩成一团直发抖。 因为,床前挺立着一个手仗利剑的蒙面怪客! 这蒙面怪客体型高大,身着黑色紧身密扣劲衣,脚下是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手上那柄长剑在灯光照射下发出闪闪寒芒——分明是个打家劫舍的独行大盗嘛! 朱玉郎虽是个书生,他父亲却是当前武林中最著名的大剑客,所以他心中虽然害怕,毕竟也有一些胆识,当下鼓起勇气喝道:“你是何人!?” 蒙面怪客长剑一挥,床前的蚊帐落下一大块,他发出可怕的狞笑道:“不要大声嚷嚷,小声跟我说话,否则大爷手起剑落,砍下你的吃饭家伙!” 朱玉郎面色阵阵苍白,他把妻子推到自己身后去,颜声道:“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蒙面怪客嘿嘿笑着。 朱玉郎道:“你若是要打劫,可找错对象了,我们可是贫穷人家呀!” 蒙面怪客忽然在床边侧身坐下,还好整以闲的翘起一只脚,道:“你是朱玉郎?” 朱玉郎点头道:“是啊。” 蒙面怪客道:“大侠朱灭魂的儿子?” 朱玉郎又点头道:“是啊。” 蒙面怪客道:“听说你父亲没有教你剑术?” 朱玉郎摇头道:“不对,家父已将他的‘灭魂三十六剑’倾囊传授给我,所以阁下最好识相一些,赶快给我……” 他本来要说“给我滚出去”,可是这时候蒙面怪客已将长剑抵上他咽喉,使他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蒙面怪客沉声道:“小子,你少在大爷面前胡说八道!” 朱玉郎咽喉被剑尖抵着,全身全都软了,战战兢兢道:“是……阁下贵姓大名?有何指教?” 说出这句话后,他忽然有一种受屈辱之感,同时心中也很感慨。 二十年前,当他七、八岁的时候,他父亲就这样告诉他:“孩子,爹的剑术天下无敌,可是爹不会传授给你,因为你是爹的独子,要知江湖凶险,刀剑无眼,平凡就是福……”于是从那开始,他只专心在书本上下功夫;可惜运气不佳,一连三次乡试均告名落孙山,如今落得穷困潦倒,要是当年父亲教自己武功,今天也不会在这不速之客面前畏缩得像孙子一样了。 他感慨的就是这一点。 蒙面怪客见他完全被自己唬住了,便收回长剑道:“你不要问我是谁,我今夜来此,一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二来是要得你一样东西。” 朱玉郎等着他说下去。 蒙面怪客道:“我要告诉你的一个消息是:你父亲死了。” 朱玉郎一呆,眼泪便掉了下来。 他相信对方这个消息不会假,心中悲痛万分,可是这个噩耗对他来说并不是很意外,父亲一生行侠,树敌太多,而且“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是迟早要发生的必然结果。 “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人杀害了。” “对方是谁?” “不知道。” “你是道听途说的?” “嗯。” “那么,这消息不一定真实。” “千真万确!” “阁下既未亲见,怎敢说千真万确?” “这个……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我是亲眼看见的,不过对方是非常扎手的人物,我得罪不起,不敢说。” 朱玉郎竭力忍住心中的悲伤;他对蒙面怪客本来怀着恐惧,此刻恐惧已完全消除,反而以卑视的眼光看着他,冷冷道:“既然你不敢说出杀害家父的凶手是谁,你何必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蒙面怪客阴恻恻的笑了一声道:“刚才我说一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二来要得你一样东西!” 朱玉郎道:“你要什么?” 蒙面怪客道:“令尊人称大侠朱灭魂,其实‘灭魂’两字并不是他的名,对么?” 朱玉郎道:“对。” 蒙面怪客道:“灭魂是一把宝剑的名字,它是数千年前春秋时代越国国王勾践的八把宝剑之一,令尊以之闯荡江湖,杀死了不少人。” 朱玉郎道:“死在家父剑下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蒙面怪客点头道:“不错,令尊剑下不伤无辜,这一点我很敬佩。” 朱玉郎又等着他说下去。 蒙面怪客笑了笑道:“冶炼之术古不如今,令尊那把灭魂宝剑在今天来说已不算什么,不过它却是一件非常珍贵的古物,价值连城。” 朱玉郎明白他的来意了,便道:“家父遇害,现在那把宝剑落在何人手里?” 蒙面怪客手中长剑一吐,又抵上他的咽喉,沉声道:“小子,少跟我装糊涂,令尊已好几年不使用那把灭魂宝剑,这几年他使用的是一把普通的靑钢剑,他将那把灭魂宝剑交给你收藏起来,对不对?” 朱玉郎道:“不对,家父没有把它交给我,他知道有不少武林人在觊觎那把古剑,在这种情况之下,那把古剑便成祸根,他老人家怎肯把祸根留在家里?” 蒙面怪客怒道:“少耍嘴皮!” 朱玉郎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听到父亲死亡的噩耗,他在伤心之下,对本身的安危已不放在心上,因此口气也强硬起来了。 蒙面怪客目光杀气陡盛,道:“你不怕死?” 朱玉郎道:“这是一句废话,阁下此来既是为了那把灭魂宝剑,杀了我难道就能得到它?阁下要是认为那把古剑藏在舍下,不妨动手搜一搜。” 语声一顿,继道:“阁下动手搜索的时候,请高抬贵手不要把舍下的家具弄坏,尤其是那些书,那是我的财产,千万不要把它弄破了。”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与对方多言了。 蒙面怪客见此光景,心中不免有些动摇,但他赶了几百里路来到这里,岂肯就此罢手,当下撤回长剑道:“好,我搜一搜,要是搜到了,老子就用它砍下你的脑袋瓜子!” 他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大概他心地还不算太坏,果然搜得颇为“斯文”,没有弄坏东西。 大侠朱灭魂虽是名满天下的武林高手,却没有带给他儿子任何好处,朱玉郎夫妇居住的是几间茅芦,家中家具不多,多的是书籍,看来这对夫妻是贫居陋巷,箪食瓢饮而不改其乐哩! 不消两刻时,蒙面怪客已将几个房间搜遍了,果然没有找到那把灭魂宝剑。 他不服气,又去威胁他们夫妻,这次他把剑抵上朱玉郎的妻子,恶狠狠的说道:“你一定把它收藏起来了,现在你给我乖乖的取出来,否则我先杀了你的妻子!” 朱玉郎木无表情,只转对妻子道:“娘子,咱们时乖运蹇,天天过苦日子,活着实在没意思,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张氏居然也将生死置之度外,点点头道:“好的,但敎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这女人看来受丈夫“薰陶”极深,此刻面对利剑,竟然视死如归,还有心情吟诗呢! 蒙面怪客大怒道:“你道老子不敢杀死你们是不是?” 朱玉郎道:“阁下此来若为杀人,那就动手,何必多说废话!” 蒙面怪客怒气狂涌,喝道:“好小子,口气好硬,你到底有几颗脑袋?” 朱玉郎不再接腔。 蒙面怪客“哼!”了一声道:“好吧,我姑且相信灭魂宝剑不在你这里,但令尊那部‘灭魂三十六剑’应该放在你这里吧?” 朱玉郎冷冷道:“家父不肯让我习武,他怎会将‘灭魂三十六剑’放在这里?阁下要是不信,不妨再搜一次,只要不将书籍和家具弄坏,把地皮掀开来都可以!” 蒙面怪客不禁开口骂道:“你奶奶的,老子跑了几百里路,入宝山岂可空手返,好歹也要拿你一样东西!” 朱玉郎道:“我这里有的是书,你若喜欢读书,拿一本去吧。” 蒙面怪客眼睛贼溜溜的四望一遍,实在找不出一件有价值的东西,只好顺手取了一本书纳入怀中,然后转身便走。 朱玉郎道:“等一下。” 蒙面怪客脚下一煞,囘头冷笑道:“怎么?难道你小子还想把我留下来?” 朱玉郎道:“不,小可有一要求。” 蒙面怪客似感意外道:“要求?” 朱玉郎道:“阁下不敢说出杀害家父的凶手是谁,是因阁下有所顾忌,小可自不便相强,但总可透露家父遇害的地点吧?” 蒙面怪客道:“你想去收回令尊的遗体?” 朱玉郎道:“是的。” 蒙面怪客沉吟有顷,道:“也罢,念你一片孝心,我就透露一个大概的地点,令尊遭暗算于伏牛山。” 语毕,越窗而出,瞬即消失于黑漆漆的夜色中。 那张氏一见蒙面怪客走了,精神一松懈,全身一软,顿时晕倒在床。 朱玉郎连忙轻拍她的面颊,叫了好几声,她才悠悠醒转;朱玉郎下床倒了一碗冷茶给她喝下;看看全屋被翻得乱七八糟,再想起父亲客死他乡,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如雨而下。 张氏亦悲泣不已。 夫妇俩哭了好一会,朱玉郎才收泪道:“娘子别哭了,咱们得想个法子处理这件事才行。” 张氏道:“你说怎么办呢?” 朱玉郎道:“首先,天亮之后,妳回娘家去避一避。” 张氏惊讶道:“避什么呀?” 朱玉郎:“避祸!爹一生行侠仗义,好打不平,得罪的绿林人物太多,如今他老人家不幸遇害,必然有不少歹人会来找咱们算帐。此外觊觎爹那把古剑和那部剑谱的人相信也不在少数,今后可能有绿林人物相继到此骚扰,因此为安全计,妳最好回娘家去避一避。” 张氏道:“你呢?” 朱玉郎道:“我去伏牛山找爹的遗体,运回故乡安葬。” 张氏道:“这是应该的,只是你是个书生,万一碰上那些歹人……” 朱玉郎道:“顾不得这许多了,总之父亲死在外地,我做儿子的不能不去料理后事。” 张氏道:“咱们家现在只剩下三两不到的银子,这点钱能办什么事?” 朱玉郎道:“那些银子妳带回去,我另外想办法好了。” 张氏道:“你有何善策?” 朱玉郎向她附耳说出自己的打算。 张氏点点头道:“这倒是一擧两得之事。” 朱玉郎道:“来,咱们把东西收拾收拾,我看天也快亮了。” 他们将家中被翻乱的东西恢复原状之后,屋外鸡啼喔喔,天已破晓,朱玉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向妻子道:“那贼子走了。” 然后,???搬一张櫈子放在供桌上。爬上供桌再登上凳子,伸手入屋樑上的茅草中,从茅草中掏出一个三尺多长的木匣。 那是剑匣! 他下了地面,打开剑匣,取出里面的一把古剑,拔剑出鞘,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这把剑,正是他父亲的成名神兵“灭魂”宝剑!正是春秋时代勾践八把宝剑(掩日、断水、转魄、悬剪、惊鲵、灭魂、却邪、真刚)中的灭魂;古代著名的宝剑不少,如湛卢、鱼肠、巨阙、太阿、紫电等等,但历经数千年后的今天,能够流传下来的,在武林中也只有这把灭魂宝剑而已! 其父深知此剑价值连城,为恐在江湖上遭遇不测而落入别人手里,几年前便交给朱玉郎收藏。 此刻睹剑思亲,朱玉郎百感交集,不禁长叹一声道:“爹,您说江湖险恶,刀剑无眼,因此不愿传我剑术,要我作个平平凡凡的人,可是……二十年来你儿子读书一样不成,您儿子实在过的太平凡了!如今您被恶人所害,而我却无力为您报仇……” 唏嘘良久,才收剑入匣,走到门口,又小心的探头对外察看一遍,确定无人窥伺,这才闪身出门,快步的奔去附近的袁大叔家中。 二 天已大亮。 朱玉郎先送走了妻子,然后自己也打点了一些衣物揹在背上,将所有的门窗锁好,走出几步,回头对自己的家投出最后一瞥,轻轻的说道:“爹,您的儿子这回要下江湖了,您若有灵,就指引您儿子顺顺利利寻到您的遗体吧!” 随即迈开大步,往城里赶去。 他虽是个读书人,却跟一般文弱书生不一样,走起路来可也称得上健步如飞,这因为其父曾在他小时候敎他一种静坐调息的功夫,他搞不清这是不是一门内功心法,不过二十年来从不间断的静坐调息之下,居然百病不生,力气也比一般人大些;有一次村里的一头牛发了狂,向他猛冲过来,他一时闪避不及,情急之下,出掌一推牛头,不料竟将那头牛推得摔倒在地,虽然他怀疑当时那头牛可能踩上鹅卵石失去平衡之故,但能将一头牛推倒,心里可也得意万分。 今天,为了急着赶去伏牛山寻找父亲的遗体,他快步奔行,不消一刻时竟已赶出四、五里路,这时若有武林人见到他赶路的速度,一定会认定他身怀绝技呢! 他住的村子是开封府北十里外的来凤村,由来凤村到开封府这段路相当荒凉,据说偶尔也有翦径贼出现抢劫过往行人,对翦径贼他当然也是害怕的,因此,一边赶路一边祷告:“希望不要遇上翦径贼。” 不料正在心里这样祷告的时候,蓦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翦径贼已站立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瞧,不觉失声道:“又是你!?”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昨夜去他家骚扰的蒙面怪客! 蒙面怪客长剑出鞘,摆出杀人的姿态,嘿嘿冷关道:“小子,你哪里去?” 朱玉郎惊魂略定,才答道:“去伏牛山收回家父的遗体呀。” 蒙面怪客举剑指着他,暴声道:“把你背上那个包袱解下来!” 朱玉郎道:“干么?” 蒙面怪客跨上一步,喝道:“叫你解下来,你就解下来!” 朱玉郎依言解下包袱,扔到他跟前,道:“你要的尽管拿去,不要的留下来给我。” 蒙面怪客蹲下解开包袱,一看只有几件旧衣,顿时恼怒起来,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当真你老子没有把那部‘灭魂三十六剑’的剑谱录一册给你么?” 朱玉郎举起双手道:“你可以再搜搜我的身上,但请不要伤害我,我要留着一条命去收回家父的遗体。” 蒙面怪客果然上前搜他的身子,结果当然毫无所获;他见朱玉郎身上连一两银子也无,大感奇怪道:“你连银子也不带一些么?” 朱玉郎道:“不是不想带,而是没有。” 蒙面怪客道:“此去伏牛山要走五百里路,你一个铜板都没有,如何去得?” 朱玉郎道:“我打算去城里找朋友告贷一些。” 蒙面怪客嘿然道:“你奶奶的,你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大剑客,你为什么这样穷?” 朱玉郎道:“家父虽是大剑客,却不是大富翁,我们一向就穷。” 蒙面怪客瞪视他半晌,悻悻的一顿足,转身纵去,走了。 朱玉郎在他身后大声道:“昨夜阁下拿去的那本书是‘论语’,阁下没事的时候不妨多看看,说不定对你有益呢!” 目送对方远去不见,他才重新打好包袱,继续向前赶路。 约莫辰牌将尽之时,已经赶到开封府,他在一条小街上站着等候了好一会,才见袁大叔驾着一辆马车到达;袁大叔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农,人挺和气的,他从车中取出那只剑匣,交到朱一郎手上,笑眯眯道:“玉郎,你放心前去,路上要小心,家我会替你们看着……” 朱玉郎再三道谢,便抱着剑匣走进一家当铺。 他是这家当铺的常客,那个蓄着八字胡的老朝奉一见他进门,呵呵的笑道:“玉郎,你今天好早啊!” 朱玉郎将剑匣往台上一摆,说道: “贺老,你瞧这东西能当多少?” 老朝奉取过剑匣打开,他虽认识朱玉郎已久,却不知他是大侠朱灭魂的儿子,当然也就不知道现在手上拿的这把古剑的来历,不过他开当铺已开了几十年,一眼就看出此剑非常名贵,面容一动道:“这把剑你从那里得来的?” 朱玉郎道:“是我们朱家的传家之宝。” 老朝奉又仔细看了一遍,才问道:“你要当多少钱?” 朱玉郎伸出五个指头。 老朝奉道:“五百两?” 朱玉郎摇摇头。 老朝奉道:“五千两?” 朱玉郎又摇摇头。 老朝奉扳起面孔道:“顶多五千两,再多一两都不成!” 朱玉郎道:“不要那么多,我只想当五十两。” 老朝奉一怔道:“只要五十两?” 朱玉郎点头道:“是,只要五十两。” 老朝奉失笑道:“玉郎,你为人老实忠厚,又是老汉这儿的老顾客,老汉不想占你便宜,你这把剑至少可当五百两银子,老汉给你五百两好了。” 朱玉郎摇头道:“不要,我只要五十两。” 老朝奉道:“为什么?” 朱玉郎道:“因为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老朝奉“啧!”了一声,故作严肃表情道:“不成,人都要有良心,老实说这把古剑可卖得几千两银子,你只要五十两,老汉于心不安!” 朱玉郎道:“没关系,我只要五十两。” 老朝奉道:“不成,最少也要四百两!” 朱玉郎明白他心中的打算,微微一笑道:“贺老,你的好意小的消受不起,请留给小的一个赎回的机会好么?” 老朝奉被他一语道破心意,老脸有些发赤,讪讪一笑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老汉原是一番好意,旣然你只要五十两,那就这么办啦!” 取得五十两银子和一纸当票,走出当铺,朱玉郎感到身心轻松不少,仰天默告道:“爹,孩儿知道这把灭魂宝剑价值连城,五万两银子都有人抢着要,但请您放心,您儿子穷死了也不会出卖它。您儿子只是暂时用它借些盘川,同时替它找个安全的寄存之处罢了。” 身上有了银子,他便在街上略事打尖,买了一包干粮带在身上,随卽出城南下,开始了五百里的长程跋涉……。 一路上,为了节省开支,他不敢投宿客栈,只找寺庙或民家借宿,这样走了四天,果然省下不少钱。 第五天走到一处荒野上,看看夕阳已将西沉,眼前却不见一户人家,心里有些着急,当下加快脚步,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可过夜的地方。 时值仲夏,照说夜里赶路更比白天舒适,但眼前距伏牛山已仅剩一天半的路程,他在路上听到不少人传说最近伏牛山常有强人出没,更有那占山为寨的强盗叫什么“天龙寨”啦“地虎寨”啦的,所以他便特别小心,不愿在夜里赶路,怕遇上劫匪。 听到那些绘声绘色的传说,他还想到父亲之死可能就是那“天龙寨”或“地虎寨”的强盗干的,因为他深知父亲最痛恨那些专干没本钱买卖的人,可能打算去铲除那些强盗不小心反而着了道儿。 走着走着,天已渐渐暗下来,就在这时,他发现远处山坡上有一点灯光闪动,心中大喜,立刻快步奔了过去。 临近一瞧,敢情是一座古刹。 古刹建在山坡上,四周树木森然,灯光从佛殿上透出,他一脚跨入殿中,顿时为之一愕。 原来,这座古刹的佛殿已破旧不堪,连佛像都已残缺不全,地上一片脏乱,看样子已被废弃很久了。 怪的是供案上居然点燃着两盏油灯! 朱玉郎呆了呆,才开声呼叫道:“喂!请问有人在么?” 连喊数遍都不见有人回答,他便走入殿后去看,但见殿后的几间厢房均已倒塌,肯定没人住着,只好回到殿上,拣个净地坐下来。 古刹不见人迹,供案上却点着两盏油灯,这情形极之怪异,他也觉得奇怪,不过却往好的方面想,推断必是有过路人刚才曾在此歇脚,临走便点上两盏油灯,使后来的过往行人便于到此休息——看来世上好人还是不少呀! 当下,他解下包袱,吃了些干粮,便靠着殿壁躺下,打算一觉睡到天亮。 还没睡着,眼睛便随意在殿上浏览,偶瞥及对面那堵殿壁,顿时又是一愕。 你猜他看见什么? 原来,他看见那堵殿壁上悬挂着一幅未完成的鸟禽画图! 一幅画不足怪,怪的是那幅画布上只画着一只大乌鸦! 画一只大乌鸦也不足怪,更怪的是那只大乌鸦竟然没有头! 一幅未完成的画,干么悬挂在殿壁上呀? 他大感奇怪,便起身过去细视,左看右看,端详老半天,确定它是一只乌鸦没错,只是画得很拙劣,很像是出自小孩的手笔,不觉暗笑道:“这只无头乌鸦实在难看,但不知挂在这殿上是何意思?” 视线左顾,只见壁下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有笔墨和砚台。 他趋前看那砚台,上面墨水已干,看情形画乌鸦的人已离去甚久,他又觉奇怪道:“这人为何不将乌鸦的头画好就离开了?旣然要离开此处,又为何不将笔墨砚台带走?” 他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忽然生起童心道:“乌鸦本就难看,没头乌鸦更是难看,我何不替牠画上一个头?” 兴趣一起,便去找来一些水,硏墨成汁,然后提笔画起来。 他对绘画也稍有涉猎,虽非名家,画个乌鸦头却也难不倒他,几笔一挥,一颗乌鸦头即告完成。 接着,又在上面写了七个字:“天下乌鸦一般黑”,题毕搁笔,退后三步看了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长笑,从殿梁上飘下四个黑衣人! 事出意外,朱玉郎唬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妈呀!”,便要抱头鼠窜,但脚下刚动,只觉后颈一紧,已被人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蓬!” 次瞬间,屁股落到供桌上! 接着,四个黑衣人在他面前跪下,齐声道:“大乌鸦在上,受二乌鸦三乌鸦四乌鸦五乌鸦一拜!” 登时叩头如捣蒜! 朱玉郎本是吓得魂不附体,这下反而傻了。 什么大乌鸦二乌鸦三乌鸦四乌鸦五乌鸦?这四人莫非是疯子? 他下桌要走,当中一个黑衣人又将他架上供桌,大声道:“不准跑,好好受礼!” 这人是个巨无霸,头大如斗,身高在八尺以上,大眼睛厚嘴唇,嗓门大得像打雷一般! 朱玉郎从来不曾见过这样高大的巨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就在供桌上坐着不敢稍动;他肯定自己若是再动一下,极可能会被对方像捏小鸟一样捏死在掌上。 再看另三个黑衣人,也是个个生得古怪:一个是矮冬瓜,身高不及三尺,嘴上留着胡子,邪气得很;一个是大胖子,一颗秃头光溜溜,大肚子落到膝盖上,全身不怕有几百斤肥肉;又一个是瘦子,面无三两肉,身子细如竹竿! 四人唯一相同之处是浑身黑服,黑衣黑裤黑靴子,连皮肤也黑得一塌糊涂! 他们对着朱玉郎跪拜一番之后,一齐站起“桀桀”怪笑,好像对朱玉郎非常欣赏。 朱玉郎怕得要死,???声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么呀!?” 那巨无霸桀桀怪笑道:“我是二乌鸦!” 矮冬瓜也桀桀怪笑道:“我是三乌鸦!” 大胖子笑道:“我是四乌鸦!” 瘦子也笑道:“我是五乌鸦!” 朱玉郎愕然道:“你们是乌鸦!?” 二乌鸦巨无霸指着他笑道:“你是大乌鸦,我们的乌鸦头!” 三乌鸦矮冬瓜也指着他笑道:“你替我们填上乌鸦头,所以你就是我们的乌鸦头!” 朱玉郎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怔一怔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大胖子嘻嘻笑道:“上个月我们大乌鸦死掉了,乌鸦无头不能飞,所以我们要找个大乌鸦,谁替我们画上乌鸦头,他就是我们的大乌鸦!” 朱玉郎还是莫名其妙道:“这什么意思呀?” 瘦子笑道:“我们那个死去的大乌鸦学问好,头脑好,可惜死掉了!” 矮冬瓜接口道: “我们四人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所以我们要另立一个带头的大乌鸦!” 巨无霸桀桀大笑道:“现在你就是我们的大乌鸦,哈哈哈……” 朱玉郎有些明白了,道:“你们是干什么行当的?为何以乌鸦为号?” 大胖子笑道:“我们喜欢乌鸦,所以就叫乌鸦;我们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杀人放火,劫财劫色,什么都干!” 朱玉郎大惊道:“你们要立我为首领?” 大胖子点点头道:“正是!你会画乌鸦,又会写字,学问一定好,脑筋一定不坏,够当我们的首领。” 朱玉郎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不会武功,不能充当你们的首领!” 矮冬瓜道:“不会武功不打紧,会动脑筋就行啦!” 朱玉郎又连连摇头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落草为寇!” 巨无霸大眼睛一瞪道:“真的不要?” 朱玉郎斩钉截铁地道:“绝对不要!” 巨无霸道:“好,你看这个!” 他一步跨到殿右,那地上放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其重必在千斤以上,他却一手抓住钟上的圆环,不费吹灰之力就提了起来。 单是这一身神力,就足以吓死人! 但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铜钟下的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三颗人头摆在一堆,其中一颗已经腐烂,头发脱落,散发出恶臭气味! 朱玉郎瞠目结舌,震骇欲绝。 矮冬瓜桀桀怪笑道:“这三人也替我们在画上填上乌鸦头。可是他们死也不肯作我们的首领,我们只好砍下他们的头。” 朱玉郎打了个寒噤,背脊阵阵发寒,战战兢兢道:“不答应作你们的首领,你们就要杀人?” 矮冬瓜道:“是呀!” 朱玉郎连忙点头道:“这样的话,我干!我干!” 四人大喜,巨无霸放下铜钟大声道:“来呀!咱们再磕一次头!” 于是,四人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三 朱玉郎在他们四人徒步护送之下,骑马走了半夜,由于天黑地暗,视界不清,他只知已进入伏牛山区,却搞不清是伏牛山的什么地方,等到东方现出鱼肚白,看得见四周的景物时,已到达一处深山的峰巅。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乌鸦山寨!” 矮冬瓜指着峰上的一座小山寨,为朱玉郎介绍一番,那山寨里面只有十来间木屋,四周围着高高的尖头栏栅,外面有一株高达十多丈的古木,上面栖息着密密麻麻为数约有三百只的乌鸦。 那些乌鸦见有人到,少数几只刮刮叫了数声,其余则没有动静,沉静得很! 朱玉郎吃惊道:“哪来这么多的乌鸦啊?” 大胖子笑嘻嘻道:“这地方本是乌鸦栖息之处,名叫‘乌鸦巢’,我们刚到这里时,乌鸦更多,有一千多只哩!” 朱玉郎道:“会不会伤人?” 大胖子微笑道:“不会。” 朱玉郎看见那么一大群乌鸦,样子阴阶已极,心下不无惴惴,暗忖道:“他们可能有驱使乌鸦的本领,说不定能指挥乌鸦伤人!唉,我朱玉郎运气何其坏,怎么会碰上这四个怪人?这一入乌鸦山寨,要想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了!” 他在山寨门口下马,五人一起走入山寨,巨无霸当先一脚跨入聚义堂,忽然吓了一跳道:“咦,你是谁呀?” 原来,聚义堂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年约四十出头,浓眉虎目,满面于思,身穿一袭英雄袍,此刻正坐在堂上,看见巨无霸进来,才含笑缓缓起身,抱拳一礼道:“在下姜明,匪号‘飞毛腿’,见过四位寨主。” 这时,三乌鸦矮冬瓜四乌鸦大胖子五乌鸦瘦个子和朱玉郎也已进入聚义堂,他们一见来了个陌生客人,个个面色一沉,很不高兴。 瘦个子冷冷问道:“阁下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到我们乌鸦山寨干么?” 那汉子又一礼道:“在下是地虎寨的小头目,奉敝寨主之命来此下请帖。” 说毕,掏出四份请帖,上前交给瘦个子。 瘦个子看了看请帖,皱了皱眉头,便把请帖转给朱玉郎道:“大乌鸦,你看看这上面写着些什么?” 朱玉郎接过一看,便道:“是请帖不错,地虎寨的陆老九明天中午过六十大寿的生日,要请你们去喝寿酒。” 瘦个子“哼!”了一声道:“咱们跟他们地虎寨河水不犯井水,他下这个请帖干么?” 那名叫姜明的汉子拱手道:“彼此同为绿林好汉,敝寨主竭诚希望与各位结交,大家认识认识,望五寨主勿推辞才好。” 矮冬瓜道:“你来多久了?” 姜明道:“在下是昨天下午到的,因见诸位不在,只好冒昧在此恭候,得罪之处,三寨主海涵。” 矮冬瓜满面敌意道:“按照江湖规律,你是不可搜入本山寨的,你是不是不把我们乌鸦山寨放在眼里?” 姜明道: “三寨主言重了,在下此来实是诚心邀请各位赴敝寨喝几杯水酒,并无任何歹意。” 巨无霸大声道:“我们乌鸦山寨与你们地虎寨没一丁点儿的交情,凭什么要去向你们寨主……向你们寨主……” 朱玉郎道:“贺寿。” 巨无霸道:“对,凭什么要去向你们寨主贺寿?” 姜明道:“敝寨主原想与诸位结交,二寨主既然如此说,那就算了,告辞!” 说罢,抱拳一拱,举步便要出去。 大胖子道:“慢着!” 姜明面色一变道:“四寨主有何赐教?” 大胖子道:“你先别急着走,让我们先跟大乌鸦商量商量,然后再答覆你。” 他向朱玉郎和巨无霸三人招招手,五人一起退到聚义堂外,他便向朱玉郎低声问道:“大乌鸦,现在是你替我们出主意的时候了,你说我们该不该接受他们地虎寨的邀请?” 朱玉郎心想双方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去狗咬狗也好,便点头道:“当然应该接受,不然他们会笑你们没胆量。” 巨无霸道:“正是!正是!” 大胖子白了他一眼,又向朱玉郎低声道:“可是,进入他们地虎寨后,万一陆老九没安着好心肠,那时身在虎穴,我们四人怎么斗得过他们一千多人?” 朱玉郎道:“我看不会有问题,陆老九若是心怀叵测,利用寿宴来计算同道,便是一种卑鄙下流的行为,那将为武林人所不齿。” 巨无霸道:“正是!正是!” 大胖子觉得朱玉郎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咱们接受便了,但那姓姜的小子乘咱们不在私入咱们的山寨;要是不给他一些颜色看,岂不被他们看轻了?” 朱玉郎道:“两国交恶不斩来使,让他离去为是。” 矮冬瓜笑道:“我有个主意,咱们聒噪他一阵,叫他难过难过。” 巨无霸大喜道:“好啊!好啊!” 矮冬瓜便向朱玉郎道:“大乌鸦,等下我们四人施展‘聒噪功’的时候,你要把耳朶掩住,免得受到伤害。” 朱玉郎不知何谓“聒噪功”,但仍点头道:“好的!” 于是,五人重入聚义堂,由大胖子向那飞毛腿姜明说道:“听着,我们决定接受你们陆寨主的邀请,明天中午准时到达!” 说完,竟咧嘴“刮刮”怪笑起来。 巨无霸、矮冬瓜和瘦个子三人也跟着“刮刮”怪笑,四人围住姜明怪笑不止,而且越笑声音越刺耳,就如几十只乌鸦在聒噪一般! 姜明一脸惊愕,呆若木鸡的站着。 “刮刮刮刮……” “刮刮刮刮……” 刹那间,聚义堂上好像有几百只乌鸦在聒噪,听得令人心烦气躁,极不舒服。 朱玉郎就觉得很不舒服,不过自觉还能忍受,故没有掩住耳朶。 那飞毛腿姜明却似已无法忍受,连忙就地盘膝坐下,闭目运功抗拒。 但虽然如此,只见他面色越来越苍白,头上直冒汗珠,频频皱眉头,状甚痛苦。 “刮刮刮刮……” “刮刮刮刮……” 四只“乌鸦”的怪笑节节升高,刚才还似只有几百只乌鸦在叫,这会竟似多达上千只,声音之吵,简直无法形容! 朱玉郎也开始心烦气躁起来,但仍未掩耳,他见姜明好像很受不了的样子,暗感奇怪道:“他是有武功的人,照说定力应该比我强,怎么看他那样子好像很痛苦?莫非他特别不喜欢乌鸦的叫声?” 正思忖间,忽见那姜明狂叫一声,开始在地上打滚嚎叫,那情形就如有千百只蚂蚁在他身上爬咬,他就像一只毛虫一样在地上挣扎扭转,作垂死挣扎! 巨无霸四人见到这般光景,才一齐停止聒嗓,说也奇怪,聒噪一止,那飞毛腿姜明的痛苦立刻消失,只不过全身似已虚脱,躺在地上喘气不已。 大胖子笑道:“好啦!你回去吧——告诉你们陆寨主:明日的寿宴要多准备一些酒肉,我四乌鸦的食量可大得很咧!” 那姜明爬起来踉跄颠出聚义堂,施展他的飞毛腿狼狈而去。 五乌鸦瘦个子见朱玉郎没有任何异状,大感惊奇,上前问道:“大乌鸦,你没事吧?” 朱玉郎一笑道:“没事。” 瘦个子道:“你刚才好像没掩住耳朶?” 朱玉郎道:“没有。” 瘦个子道:“那你怎么能够抗拒我们四人的‘聒噪功’?” 朱玉郎道:“我没有抗拒呀。” 瘦个子道:“没有抗拒?” 朱玉郎道:“没有,你们四人的笑声听起来好像乌鸦的叫声,老实说实在不好听,不过偶尔听一次也不妨。” 瘦个子道:“你不觉得很难过?” 朱玉郎道:“是有点难过,那……吵死人了!” 瘦个子注目打量他半晌,又问道:“你是不是练过武功?” 朱玉郎摇头道:“没有。” 瘦个子面呈狐疑道:“这就怪了,我们四人,一经施展‘聒噪功’除非是内功特别深厚的武林高手,否则必神智错乱,重则发狂而死。” 朱玉郎眨眨眼道:“没那么严重吧?” 瘦个子道:“你没看见刚才那家伙倒地打滚狂叫?我们要是不立刻停止,他非死不可。” 朱玉郎惊讶道:“正是,我看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可是我只觉心烦气躁,此外倒不觉怎样啊。” 瘦个子又注视他片刻,突然一掌抓出,施出擒拿法,一把扣住他的肩井穴,用力的扣了下去。 肩井穴位在肩尖之内侧,为擒拿二十四穴之一,此穴虽不能致人于死,但被拿住时,全身即告软绵无力,毫无反抗能力。 朱玉郎活了二十多岁,这还是头一次被人以擒拿法扣住穴道,只觉一阵酸痛传遍全身,四肢便告无力;他以为瘦个子要对自己下毒手,心中大惊,骇叫道:“哎呀……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巨无霸也吃了一惊道:“老五,你搞什么鬼?快放手!” 瘦个子试出朱玉郎确实不会武功,立刻松开五指,笑道:“对不起,大乌鸦,我只不过试你一下……” 朱玉郎瘫痪的坐倒地上。 巨无霸很不高兴道:“老五,我们这个大乌鸦本来就是个文弱书生,你干么要试他?” 瘦个子耸耸肩道:“我是看他……唉,现在我不怀疑就是了。” 朱玉郎呻吟一声道:“你怀疑我会武功?” 瘦个子笑道:“是呀。” 朱玉郎苦笑道:“这倒奇怪,我要是会武功,那不是更好么!” 巨无霸道:“大乌鸦,他以下犯上,你可以处罚他坐牢!” 朱玉郎一听这话,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建立起大乌鸦的权威,于是把脸一沉道:“正是,五乌鸦,你抓得我好痛,我要处罚你了。” 他双手支膝慢慢站起,道:“二乌鸦听令!” 巨无霸一躬身道:“是,大乌鸦你吩咐。” 朱玉郎道:“替我在地上画个圈圈。” 巨无霸应了一声,便用手指在地上画个圆圈,地上铺着砖板,但他的手指比刀还利,砖板在他手指下就如豆腐一般,手指过处,一个明显的圆圈便画出来了。 朱玉郎道:“五乌鸦,我罚你站立半个时辰,你服不服?” 瘦个子一脸尴尬道:“这个……这个……” 巨无霸喝道:“什么这个那个,大乌鸦罚你,你敢不听,我第一个不饶你!” 大胖子接口笑道:“不错,咱们既然尊他为大乌鸦,就得一切听他的——老五,你乖乖的站到里面去吧!” 瘦个子是“四乌鸦”中较为聪明的一个,他对朱玉郎能够抗拒“聒噪功”总觉可疑,但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这时见巨无霸和大胖子都支持大乌鸦,便不敢抗拒,只好乖乖的站到“地牢”里面去。 巨无霸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朱玉郎道:“我肚子饿了,你们中谁会烧饭?” 大胖子道:“我!我是厨师出身,煑饭烧菜最拿手,我去弄一桌酒菜请你吃!” 说罢,大步而去。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大胖子已烧好一桌酒菜,朱玉郎便“释放”瘦个子“出牢”,五人围坐一桌吃喝起来。 他们四人频频向朱玉郎敬酒,朱玉郎酒量也不坏,酒到杯空,巨无霸大是高兴,哈哈笑道:“大乌鸦,你酒量真不错,以后我有喝酒的对手啦!” 矮冬瓜道:“大乌鸦,咱们明天去地虎寨向陆老九贺寿,你说该怎么办?” 朱玉郎问道:“陆老九的武功比你们如何?” 矮冬瓜道:“我们中任何一个都可跟他閗个平手,但他手下八个兄弟身手也不弱,再加上那许多小喽啰,一旦交起手来,可也不大好对付。” 朱玉郎又问道:“你们与陆老九到底有何仇恨?” 矮冬瓜道:“说来也没什么过节,我们只想把他打垮,占他的山寨而已。” 朱玉郎道:“敌众我寡,要想打垮他们,只有出奇兵了。” 矮冬瓜道:“如何出奇兵?” 朱玉郎道:“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发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矮冬瓜一拍腿道:“对!我们那个死去的大乌鸦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还搞不清楚什么伐谋发交的,你解说解说如何?” 朱玉郎道:“这意思是说打仗要先洞察敌人的底细和阴谋,然后用谋略取胜才是打仗的上策,至于采取行动攻城掠地,那是下策矣。” 巨无霸翻着白眼道:“使诈取胜,那有什么好玩,我倒喜欢一路砍杀进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这才过瘾!” 矮冬瓜瞪他一眼道:“你少打岔!咱们五个人要鬪他们一千多人,不用计谋怎成?” 回转朱玉郎又道:“大乌鸦,你说说,明天咱们该用什么计谋取胜?” 朱玉郎道:“这个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打了个哈欠,泪水都流出来了,道:“昨夜一夜没睡,现在又喝了酒,我……我得先睡一觉,让脑子清醒清醒才能动脑筋。” 巨无霸道:“好,你先去睡一觉。” 四 一觉醒来,已是薄暮时分。 朱玉郎睡的是前任大乌鸦的房间,由于前任大乌鸦是有学问的人,所以这间房子布置颇为不俗,明窗几几,也有书架书案。 他睁开眼睛,对着房间打量一番,没有立刻下床出房,而继续躺在床上,因为他觉得有必要利用现在脑筋清醒的时候,好好的想一想。 在动身离家的时候,他并非没有想到要替父亲报仇,只不过这种意念并不强烈,原因是他自知办不到,他一心只想收回父亲的遗体也就够了。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孩子,为父一生闯荡江湖,杀人不在少数,虽然为父自认没有错杀一人,但大造杀孽毕竟有干天德,要是有一天为父被人所杀,你也不用太伤心,更不必想替为父报仇,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是很自然的事,你只要好好读书,作个规规矩矩的人,这样也就对得起为父了。” 当然,父仇不共戴天,能报自然要报,但他是个读书人,那有能力找绿林人物报仇?这就是他没有强烈报仇的意念的原因。 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现在他是“大乌鸦”,手下有四个武功高强的人,他觉得自己如能善予调度,也许能够为父报仇。 巨无霸四人分明知道杀害父亲的凶手是谁,但他们却不肯吐露只字,这表示凶手是个异常厉害的人物…… 那么,自己如表明是“大侠朱灭魂”的儿子,他们肯不肯说出呢? 不成!他们四人亦非善类,其所以尊自己为“大乌鸦”,目的只为利用自己的学识智慧来为非作歹罢了,这样的人随时随地会翻脸不认人,他们若知我是朱灭魂的儿子,一个弄不好只怕反会召来杀身之祸。为今之计,我不如暂时与他们好好相处,替他们出出主意,若能因此打垮天龙地虎二暴,必可赢得他们的信任和好感,那时要从他们口中套出杀父凶手,甚至要他们出力替自己杀死那凶手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心下踏实了许多,当即下床披衣,开门出房。 “大乌鸦,你醒了?” 矮冬瓜正好迎面走了来,他告诉朱玉郎大家正在聚义堂等候,要和他商量明日赴地虎寨拜寿之事,朱玉郎便与他一起来到聚义堂。 大胖子见他进来,立刻说道:“大乌鸦,那地虎寨在伏牛山之东,距此大约有半天的行程,咱们若要赶上明天中午的祝寿,明天一大早就得动身,所以现在要先将一切定好才成。” 朱玉郎坐下道:“我先要弄明白,你们明天去祝寿,是否打算乘机行动?” 大胖子道:“要是有那机会,那当然更好。” “要是没机会呢?” “那就不能妄动。” “那么,你们须得先备一份祝寿的贺礼。” “送什么较好?” “金银珠宝都可以,而且礼要厚重,不可太寒伧小气。” 瘦个子听了立刻表示反对,说道:“哼,陆老九什么东西,我们凭什么要送他厚礼?” 朱玉郎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先礼后兵’这句话么?” 巨无霸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先礼后兵的意思就是……意思就是先礼后兵!” 朱玉郎“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在兵法上,这个‘先礼后兵’的‘礼’字,也可以变为一种虚伪的礼,也就是说先让敌人尝到一些甜头,等他疏于防患之时,再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矮冬瓜微笑道:“大乌鸦,就凭你这一句话,我相信你比我们那个死去的大乌鸦要聪明得多了。” 巨无霸道:“正是!正是!” 大胖子道:“咱们送他五颗夜明珠怎么样?” 朱玉郎点头道:“有五颗夜明珠也差不多了。” 巨无霸道:“等他陆老九乐得忘了生辰八字的时候,冷不防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朱玉郎摇头道:“不对!” 巨无霸一怔道:“怎么不对?” 朱玉郎道:“明天你们到了地虎寨,要坚守一个原则:除非陆老九对你们有不友善的行动,否则你们不可跟他伤了和气。” 巨无霸迷惑道:“什么意思啊?” 朱玉郎道:“我这里已定下一条锦囊妙计,不过在说出这条妙计之前,你们先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两个问题。” 巨无霸道:“好啊,你说!” 朱玉郎道:“第一:这伏牛山中,如今是天龙、地虎及你们乌鸦山寨鼎足而三的天下,对或不对?” 巨无霸道:“对啊。” 朱玉郎道:“第二个问题:那大侠朱灭魂是不是死在天龙寨之手?” 巨无霸道:“这个……” 一提起大侠朱灭魂,他立刻变得十分谨慎,不敢随便回答。 瘦个子以机警的眼光望定朱玉郎,森然道:“大乌鸦,你问这个干么?” 朱玉郎道:“与我的锦囊妙计有关,你们如若不愿说出杀死朱灭魂的人的姓名,只回答我那人是不是天龙寨的人就够了。” 瘦个子沉吟半响,才答道:“不是!” 朱玉郎道:“确实不是!” 瘦个子点头道:“不错。” 朱玉郎道:“那么,是不是地虎寨的人干的?” 瘦个子道:“也不是。” 朱玉郎道:“天龙地虎二寨的人,知不知道是谁杀了朱灭魂?” 瘦个子道:“他们可能不知道吧。” 朱玉郎道:“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我听说朱灭魂有一部剑谱名叫‘灭魂三十六剑’,那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剑法,是不是呢?” 瘦个子点头道:“是。” 朱玉郎笑道:“好,现在你们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们我的锦囊妙计!” 四人趋前附耳过去,朱玉郎便低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巨无霸听完之后,喜得连连拍手道:“妙!妙!大乌鸦,你这条锦囊妙计真是妙透了!” 就连一直表现得最“阴沉”的五乌鸦瘦个子,这时  也在脸上绽开笑容,说道:“很好,咱们就照这个计策行事!” 大胖子嘻嘻的笑道:“大乌鸦,你怎么这样聪明,想得出这样稀奇古怪的计策?” 朱玉郎微笑道:“因为我读过孙子兵法——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四人听他“可胜不可胜”的念了一大篇,一句也听不懂,但正因为听不懂,所以对朱玉郎的“博学”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矮冬瓜笑眯眯道:“算命的先生说我们今年要发迹,敢情就应在你大乌鸦身上!大乌鸦,你可说是我们的贵人,等我们消灭了天龙地虎二寨之后,可要好好的报答你——你喜不喜欢女人?” 朱玉郎听到最后这一句,不禁一呆道:“你问这个何为?” 矮冬瓜笑道:“你若是喜欢女人,改天我们下山捉一个标致的姑娘供你寻乐。” 巨无霸拍手道:“正是!正是!我们经常下山抢劫标致的姑娘寻乐,玩腻了便一刀刴翻,再下山去抢一个,好玩得很哩!” 朱玉郎正色道:“不可,万恶淫为首,你们以后别再干这种事。” 矮冬瓜道:“这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杀人放火什么都干,玩几个姑娘算得了什么?” 朱玉郎心知他们积恶如山,已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劝得过来,当下言归正传道:“如果你们认为我这条妙计可行,那么你们中谁先去办那件事?” 瘦个子道:“由我去吧。” 朱玉郎道:“天龙寨在伏牛山之西,地虎寨在伏牛山之东,两地相距多远?” 瘦个子道:“大约百里之远。” 朱玉郎道:“你的脚程快不快?” 瘦个子道:“我们四人中,我的脚力最好,一定来得及的,不过须得马上动身就是了。” 朱玉郎道:“既然如此,你快去准备,马上动身,但要在何处会合,你们自己决定一下。” 瘦个子便与二乌鸦三乌鸦四乌鸦商定一处会合地点,随即回到他自己房中,刻意乔装一番,使人认不出他是乌鸦山寨的五乌鸦,便连夜赶下山去了。 这边,朱玉郎仍与巨无霸三人在聚义堂交谈,后来四乌鸦大胖子忽似想起什么,大叫道:“不对!” 巨无霸瞪起眼珠子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大胖子道:“不对!不对!咱们若要在明天中午赶到地虎寨,须得马上动身才行!” 巨无霸道:“为什么?” 大胖子一指朱玉郎道:“我们大乌鸦是个文人,他只能走不能跑,若是明早动身,中午一定赶不到地虎寨。” 矮冬瓜恍然道:“不错,由这儿去地虎寨,要走七十多里的山路,大乌鸦是文弱书生,那里能够在一个上午跑七十多里路?” 朱玉郎吓了一跳道:“慢来!慢来!我可没有说要跟你们一起去地虎寨呀!” 大胖子讶然道:“你不去?” 朱玉郎道:“我手无搏鸡之力,去那儿干么?” 矮冬瓜道:“不对,你非去不可!” 朱玉郎瞪目惊愕道:“为什么?” 矮冬瓜道:“因为你是我们乌鸦山寨的大乌鸦!” 朱玉郎想到要跟他们“入虎穴”,心头便发毛,连连摇头道:“不成!我不能去,我手无搏鸡之力,万一你们双方一言不合动起刀剑来、我岂不是死定了?” 巨无霸咧嘴一笑道:“不会,万一打起来,我可以保护你。” 朱玉郎道:“别说笑话了,那时你对敌都来不及,如何保护我?” 巨无霸笑道:“大乌鸦,你还不知道我的力气,我是天生的神力,我可以一手抱着你,一手跟人打架,照样可以把敌人打得……打得……” 矮冬瓜道:“唏哩哗啦。” 巨无霸道:“对,唏哩哗啦!” 大胖子接口道:“大乌鸦,明天的祝寿你一定要去,理由有两个,第一:你是大乌鸦;第二:你跟我们在一起才能替我们出主意,这叫御驾亲征!” 他一口说出“御驾亲征”四个字,自觉得意万分,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朱玉郎为之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不会跟人打架,我见到强盗双脚就发软……” 矮冬瓜笑道:“别担心,你的锦囊妙计一定管用,那陆老九见到咱们送的贺礼,也一定开心得不得了,明天的寿宴打不起来的。” 巨无霸道:“正是!正是!” 矮冬瓜道:“总之你一定要去,你不去我们心里会发慌,那条锦囊妙计只怕也玩不成了。” 朱玉郎道:“要是我坚决不去呢?” 大胖子嘻嘻笑道:“那么,我叫二乌鸦抱着你去!” 朱玉郎抗议道:“昨天在那古刹中,你们原说要听我的,怎么一转眼就食言了?” 巨无霸眨着眼睛道:“食盐?我们没食盐呀!” 朱玉郎愤怒道:“我是说你们说话不算数!” 巨无霸一哦道:“这个不是这样说,我们说要听你的,是要听你的主意行事,若说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们去死,我们岂不就得去死?” 朱玉郎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大乌鸦”没有实权,因此对他这种辩解也不感意外,心知去地虎寨势在必行,当下怏怏然道:“万一你们双方起冲突,你当真能够保护我?” 巨无霸点头道:“正是,保证你一根汗毛也不会损伤。” 矮冬瓜道:“有了!我有一件‘猬甲衣’,你把它穿起来,就不怕刀剑的攻击,谁要揍你一拳,那他要倒楣了。” 巨无霸大喜道:“正是!正是!你快去取来!” 矮冬瓜去后不久,便取来一件无袖的皮衣,那是用许多张刺猬皮缝制而成的上衣,皮上的硬刺已削短,故可当内衣穿;他要朱玉郎脱下外衣,帮他穿上“猬甲衣”,然后再穿上外衣,哈哈笑道:“谁要揍你一拳,他的拳头非皮开肉绽不可!” 朱玉郎穿上“猬甲衣”,胆量自是壮了不少,便道:“好吧,我就舍命陪……陪好汉,跟你们走一趟地虎寨便了。不过我现在肚子又饿了,吃了饭再、再动身如何?” 五 四人吃过晚膳,二乌鸦三乌鸦四乌鸦各将暗器带在身上,也将准备贺寿的礼物包好,便在夜色沉沉的初更时分离开他们的乌鸦山寨,望伏牛山东方出发。 他们沿伏牛山主脉的稜线而行,一路穿林越壑摸黑前进,巨无霸三人都有一身功夫,走起来自是不费力气,朱玉郎从来没走过这样的山路,当然很不习惯,一脚高一脚低,踉踉跄跄,狼狈不堪。 巨无霸粗中有细,毎走几里路就让他停下来歇一歇,这样走走停停的走了一个晚上,当第二天早晨来临的时候,已走了四十多里路,距地虎寨只剩二十来里了。 这时,走在前面的大胖子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眼前的一颗大树,说道:“就是这一颗吧?” 矮冬瓜道:“对,就是这一棵。” 这是一棵高约三、四丈的巨槐,时值夏季,树上开满黄白色的蝶形花,煞是好看。 大胖子一个纵身飞上一枝横桠,在靠近主干处坐下,然后伸手道:“二乌鸦,你将大乌鸦抱上来。” 巨无霸应了一声,一手抓住朱玉郎的臂部,一手托住他的屁股,将他托了上去。 朱玉郎惊慌道:“你们干什么呀?” 大胖子将他接过,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别慌,咱们就在这里等五乌鸦。” 朱玉郎这才明白过来,他闻出大胖子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汗气味,不愿与他坐在一起,便往上爬到另一枝树横桠上,靠着树身坐下来。 巨无霸和矮冬瓜也先后上了树,由于巨槐叶多,四人往树上一坐,便如四只乌鸦投入林中,纵然有人从附近经过也不易发现。 朱玉郎跋涉一整夜,这时有些累了,便在树上闭目静坐调息。 他这门静坐调息的功夫已行之二十年,一经坐定很快便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巨无霸三人和他交谈,他理都不理,幸好他们认为他是在养神,又觉让他养足精神才好应付一切,因此也就不再去打扰他。 经过半个时辰的静坐调息之后,当他睁开双目时,已是疲倦全消,神采奕奕! 就在这时,他听到左方十几丈外的树林间传来一片响动,便低声道:“是不是五乌鸦到了?” 矮冬瓜一怔道:“什么?” 朱玉郎举手一指那边,仍压低声音道:“我听见那边有响动。” 矮冬瓜道:“没有吧,我怎么没听见?” 一言甫毕,四五丈外的树林中已传来清晰的步伐声响! 四人屏息注视。 俄顷,五乌鸦出现了! 矮冬瓜立刻发出三声“刮刮刮”的乌鸦叫,五乌鸦瘦个子立刻纵身上树,笑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大胖子道:“我们昨晚就动身,已经到达好一会了——怎么样” 瘦个子笑道:“成了!” 矮冬瓜急问道:“经过情形如何?” 瘦个子道:“天龙寨那个独眼龙老小子果然带着手下两个头目和一批贺寿的礼物要去地虎寨祝寿,他们听我一说,常一雄那个老小子勃然大怒,对陆老九破口大骂不已,就掉头回山去啦!” 巨无霸大喜,向朱玉郎翘起大拇指道:“大乌鸦,你真是料……料……” 大胖子道:“料事如神!” 巨无霸道:“对,料事如神!” 朱玉郎淡淡一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同行是寃家,彼此本来就各怀鬼胎,一听对方要假借作寿摆鸿门宴,那有不生气之理?” 巨无霸笑道:“好啦!今天中午地虎寨的寿宴上大概就只咱们五个客人,陆老九这下不气死才怪!” 瘦个子道:“只要天龙寨那个常一雄老小子不去,别的贺客越多越好。” 朱玉郎道:“不错,如无别的贺客,就表示陆老九存心不良,有了别的贺客,便表示陆老九确是在作六十大寿,那样咱们就不会有危险了。” 瘦个子道:“咱们该动身了吧?” 矮冬瓜道:“好——对了,我告诉你,我们这位大乌鸦真不得了,刚才你还在十几丈外,我们三人还没发觉,他就先发觉你来了,你说怪不怪?” 瘦个子惊讶的望着朱玉郎道:“真是这样么?” 朱玉郎道:“是呀!我静坐养了一会神,眼睛刚刚一睁开,正好看见那边的一棵小树动了一下,我猜可能是你来了,而果然是你来了。” 瘦个子听了才释然于怀,当即从树上一跃落地,说道:“咱们走吧。” 巨无霸、大胖子和矮冬瓜同时跳落地上,朱玉郎不敢跳,慢慢的攀下去。 于是,五人动身往地虎寨赶来。 这天晌午时分,五人终于抵达地虎寨,原来地虎寨坐落在一座高峻的山峰上,过了山寨的大门,还要绕着峰腰转上好几圈才到山寨:因为今天是陆老九的六十大寿,他的手下喽啰便在山寨的大门上张灯结彩,并有小头目在该处迎接贺客。 五人到达山寨大门,便有一个小头目出迎,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即领他们上山。 又走了两刻时,才真正抵达地虎寨,早有地虎寨的副寨主无牙虎吴伦在场恭迎。 这无牙虎吴伦体壮如牛,怪的是两排牙齿都掉光了,说起话来不免有些漏气,他向五人抱拳行礼,满面堆笑道:“五位寨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巨无霸把“恕罪”听成“守岁”,便翻起白眼道:“年早过去了,还守岁呀?” 瘦个子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别胡说,这位吴副寨主是说恕罪。” 巨无霸“哦”了一声,笑道:“对不住,吴副寨主说话有些漏气,我二乌鸦没听清楚,你别见怪。” 换了平时,无牙虎早已老羞成怒一拳打出去了,但今天是老大的六十大寿,他身为主人之一,当然不便生气,仍然抱拳堆笑道:“二寨主真会说笑话,请!请!” 进了山寨,只见广场上摆着百桌酒席,正中搭个凉篷,篷下一张红案,其上摆着红烛寿桃之类的东西,红案后面有块大红布,上面贴着一个斗大的金色“寿”字,一看即知是供贺客拜寿的地方。 这时,那百桌酒席上,只在靠近凉篷的一桌红酒席上坐着五个客人,从他们的神态衣着上可看出均是江湖人物。 巨无霸忍不住问道:“吴副寨主,今天你们陆寨主过生日,到底请了多少客人啊?” 无牙虎道:“不多,不多,除了我们陆大哥的几位好朋友之外,只请你们乌鸦山寨的五位寨主和天龙寨的常寨主等人而已。” 巨无覊道:“那干么摆这么多的酒席?” 无牙虎道:“敝寨有上千兄弟,今天都要一起为我们陆大哥祝寿,当然要这么多酒席了。” 大胖子问道:“陆寨主何在?” 无牙虎道:“我们陆大哥等寿宴开始时,自会出来向诸位答谢,现在诸位请到这边来。” 他领着他们五人走到“寿堂”前,巨无霸四人再怎么笨头笨脑,也知道该向“寿堂”行礼拜寿,当由朱玉郎带头拜了下去。 拜毕,大胖子便取出贺礼,交给无牙虎道:“这是我们五只乌鸦的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请转陆寨主笑纳。” 无牙虎连连称谢,安排他们在一桌红席上坐下,才施礼告退。 朱玉郎看看邻桌那五个江湖人物,见他们生相凶悍,心颇忐忑,便向瘦个子低声问道:“你识得那五个人么?” 瘦个子摇头道:“不识得。” 矮冬瓜也低声问道:“大乌鸦,你看怎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朱玉郎低声回答道:“现在还看不出来,若照眼前的情形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不过仍然不能大意,陆老九虽然也请了几个好朋友,但说不定他们正是陆老九请来的帮手。” 巨无霸瞥了邻桌那五个江湖人物一眼,略带不屑的道:“这五人如是陆老九的帮手,不够我二乌鸦一顿打发!” 这句话,他虽是压低声音说的,但他是天生的大嗓门,故仍被邻桌的五个客人听了去,只见他们五人面色微变,颇有不悦之色。 幸好就在此时,场面有了变化,但见从里面列队走出一行小喽啰,他们走到“寿堂”前,一整队一整队的在“寿堂”前跪下磕头,然后十人一桌的在酒席上坐下来。 不多时,百桌酒席已然坐满。 忽然,炮竹“劈里叭啦”的响了起来! 地虎寨的大寨主插翅虎陆老九就在此时在副寨主吴伦的陪同下,从里面走出来。 众喽啰立时起立鼓掌,表示祝贺之意。 陆老九年已六十开外,有一颗半秃的头,顶上光溜溜,两鬓却还有不少头发,给人的印象是阴沉、世故、强悍。 今天,他穿得很漂亮,面上也堆满笑容,可惜那种笑容怎么看都是属于“皮笑肉不笑”的笑。 他先走到那坐着五个江湖人物的一桌,分别跟他们把臂言欢,说了许多感谢的客套话,然后才转到“五乌鸦”这一桌来。 五人起身向他道贺,巨无霸拉开大嗓门道:“陆寨主,恭喜你了!” “谢谢!谢谢!” 陆老九想是对他们那份厚礼相当满意,所以态度十分亲切客气,连连拱手笑道:“陆某人能请到五位寨主,真是蓬荜生光辉,感激之至!感激之至!” 他对朱玉郎似甚注意,说话之间,就连向朱玉郎瞟了几眼,似乎很想知道朱玉郎的来历和底细。 巨无霸道:“陆寨主,这位是我们的大乌鸦,我们乌鸦山寨的乌鸦头!” 陆老九立刻一把握住朱玉郎的双手,哈哈笑道:“幸会!幸会!敢问大乌鸦贵姓大名?” 朱玉郎发觉他手劲很强,双手都被他握痛了,本能的便运力反抗,一面答道:“在下……在下就叫大乌鸦,陆寨主就叫我大乌鸦好了。” 他运力反抗,不过只想减轻手指的疼痛,不想这一运力反抗之下,陆老九好像感觉出什么,面色为之一变,连忙松开双手,又哈哈笑道:“好!好!果然不愧是大乌鸦!陆某人有缘识荆,不胜荣幸之至!不胜荣幸之至!” 巨无霸见他尊重朱玉郎,心中十分高兴,笑道:“我们这位大乌鸦虽然不会——哎呀!老五,你踩到我的脚了!” 瘦个子缩回脚,接下巨无霸的话道:“我们这位大乌鸦虽然不大会说话,不过比起我们前任那个大乌鸦可要开明得多了。” 陆老九连连点头笑道:“诚然!诚然!” 瘦个子道:“陆寨主,咱们二寨一向很少亲近,今后可要多亲近一些,彼此都在伏牛山做买卖讨生活,要是……唉,我说大乌鸦,你会说话,底下的话由你来说吧!” 巨无霸横了他一眼道:“刚刚还说我们大乌鸦不大会说话,怎么现在又变成会说话了?” 朱玉郎怕他们笑话越闹越大,忙向陆老九一揖道:“陆寨主,敞寨五兄弟今日借贺寿之便,愿向陆寨主表达我们诚心结交之意,常言道‘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又所谓‘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要是贵我二寨能结为兄弟寨,岂非更好?” 陆老九大笑道:“大乌鸦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哈哈哈……” 朱玉郎问道:“陆寨主没有邀请天龙寨的常??主来么?” 这一问,好像触及陆老九的心病,只见他面色一变,哈哈变成嘿嘿,冷笑道:“实不相瞒,陆某人是请了,但大概陆某人的面子不够大,所以天龙寨那位常寨主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朱玉郎轻叹一声道:“看情形,传言属实,常寨主如今已非昔日的常寨主了!” 陆老九听他话中有话,目光一注道:“大乌鸦此言怎讲?” 朱玉郎摇摇头道:“今日是陆寨主大喜的日子,此种煞风景的话不提也罢。” 陆老九听了更是好奇,道:“不妨,大乌鸦听到什么只管说,陆某人这里反无禁忌。” 朱玉郎仍然摇头道:“陆寨主一定要知道的话,等寿宴过后,在下再奉告便了,此刻不宜说出,免得扫了大家的兴头。” 陆老九道:“好,等寿宴结束,陆某人再向大乌鸦请敎!” 于是,他下令开席,刹那间送酒端菜的人满场飞跑,寿宴也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陆老九就在他们“五乌鸦”和邻桌五位江湖朋友间来回应酬,也接受手下的敬酒,后来看看气氛融洽,他便介绍那五位江湖朋友和他们“五乌鸦”认识。 原来,这五人都是北方绿林好汉,与陆老九有很深厚的交情,他们的名号是:金翅鹏郝连山、黑煞神樊顺、草上飞杜三、青面狼毛大鼎、开山斧褚一贵。 陆老九请他们来,一来是请他们喝寿酒,二来也想在天龙寨和乌鸦山寨面前示威,有机会的话,还想请他们拔刀相助,将天龙寨和五乌鸦除去,以便独霸伏牛山。 早先,他曾将自己的心意告诉金翅鹏郝连山五人,也得到郝连山五人的首肯,后来见五乌鸦送来价值数千两银子的珠宝,觉得人家对自己相当敬重,实在不便在这个时候翻了脸,因此临时改变主意,对五乌鸦表现得十分客气。 但金翅鹏郝连山五人却以为他是在做表面文章,骨子里是希望自己五人出面替他收拾五乌鸦,因此到了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之后,金翅鹏便起身向陆老九大声道:“陆大哥,你今天这个寿宴请了这五位大名鼎鼎的乌鸦寨主,小弟能够赶上这个盛会真是高兴,但不知陆大哥可有准备酒后余兴?” 陆老九一怔道:“郝老弟所谓的酒后余兴是……?” 郝连山道:“咱们都是道上朋友,小弟认为若是来一场以武会友,岂不很有意义?” 陆老九心知他要以此理由闹闹五乌鸦,连忙摇手道:“不可!不可!今天大家只喝酒,不谈别的!” 黑煞神樊顺大笑一声道:“陆大哥,郝兄这个主意很好!刚才那位大乌鸦说‘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小弟觉得对极了,好汉碰上好汉,彼此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切磋几招,乃是很有意义的一桩事啊!” 陆老九又连声道:“不!不!我说今天不谈这个,要闹,咱们来闹酒——来,我敬你一杯!” 巨无霸站起道:“陆寨主,这两位朋友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就来一场以武会友!” 陆老九赶紧过去把他按下去,笑道:“二乌鸦,以武会友的事,改天再说,你请坐下喝酒。” 巨无霸那肯坐下,哈哈笑道:“我们五乌鸦别的不会,若说要动手过招,那是正中……正中……” 大胖子道:“正中下怀!” 巨无霸道:“对,正中下怀!” 那边桌上的青面狼毛大鼎也站了起来,向朱玉郎抱拳道:“这位大乌鸦,兄弟不才,愿向大乌鸦讨敎一二!” 朱玉郎吓了一跳道:“你……你要跟我动手过招?” 青面狼毛大鼎悍笑道:“不错,希望大乌鸦不吝赐敎!” 朱玉郎吓得双手连摇,道:“不成,我……我是……” 巨无霸一拍胸膛,大声道:“毛朋友想玩玩就冲着我来!打得过我二乌鸦,再找我们大乌鸦不迟!” 青面狼立刻含笑出席道:“如此亦佳,在下便先领敎二乌鸦的高招。” 到了这时候,陆老九知道压不住了,当下神色一正,沉声道:“你们双方既然要以武会友,便请先听陆某人一言!” 巨无霸笑道:“你说!” 陆老九道:“今天陆某人是主人,而你们双方都是陆某人的朋友,万一有人伤亡,陆某人于心不安,所以要动手的话,大家就在拳脚功夫上切磋切磋,不可动家伙!” 巨无霸笑道:“好,就这么一句话!” 那青面狼毛大鼎以“三十六连环踢”称雄北方绿林,听了也正中下怀,点头道:“既是以武会友,自以不动兵器为宜。” 陆老九又道:“此外,彼此点到为止,不论谁胜谁负,都不可变脸伤了和气!” 巨无霸道:“依你!依你!” 陆老九道:“那么,就请到后边演武厅来,你们双方切磋过了,还回到这里来喝酒。” 当下,便领着五乌鸦和金翅鹏、黑煞神、草上飞、青面狼、开山斧离开酒席,往后边的演武厅走来。 六 黎明将至,坐落在伏牛山西边的天龙寨尚笼罩在黑茫茫的夜色中,一切显得十分平静。 天龙寨的形势较地虎寨更为险恶,山寨的三面皆为峭壁悬崖,仰望百余丈高,―般人根本无法攀登,只有山寨北面有羊肠小径可通,但这一面设有擂石滚木,以前曾有官兵来攻,均被擂石滚木击溃。 这天凌晨,从山寨里列队走出几十个持枪的小喽啰,这队小喽啰在走出山寨大门之后,立即向四下分散——原来他们是守山的喽啰,现在要去换班轮值。 当中两个小喽啰沿大门外的石级一路而下,进入对面的树林中,一路来到守山的岗位附近;这时天尚未亮,林中仍是一片漆黑,其中一人便开口道:“喂,四脚蛇,鬪鸡眼,该你们去睡大觉啦!” 原在轮值守山的四脚蛇和斗鸡眼没有回答,也没听到脚步移步的声音。 前来换班的两个小喽啰感觉有异,立刻停止前进,瞪起四颗眼珠子向前搜望,一面又开声道:“四脚蛇,鬪鸡眼,你们睡着了不成?” 前面岗位上仍无动静! 两个小喽啰对望一眼,开始发慌起来了。 甲道:“小梁,你看是怎么回事?” 乙道:“哼,可能是偷偷溜下山去了!” 甲道:“他们敢?” 乙道:“四脚蛇跟我说了好几次,说他看上了老河口一个寡妇,那小子色胆包天,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只怕是下山找那寡妇去了。” 甲道:“走,过去看看。” 两人挺枪轻步而进,走到距离岗位约仅两丈之处,一眼瞥见四脚蛇和鬪鸡眼各倚立在一株树身上,手上的长枪也还在手上,一切似无异状。 甲透了口气,开骂道:“妈的头,你们下次再开这个玩笑,老子就不接班,让你们站到天亮!” 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临近一看,才看出四脚蛇的心房钉着一支箭,长箭贯穿他的胸部,直射入树身上,因此才没有倒下去。 甲乙二人登时吓得双脚发软,正要转身拔腿,只听“嗖!嗖!”二响,胸口好像多了一件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箭时,视力已开始模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随即,人影幢幢出现,从林中深处闪出许多人来! 这群人中,为首二人是朱玉郎和巨无霸,他们上前察视二喽啰,见他们已断了气,巨无霸才开口笑道:“大乌鸦,现在可以下令攻山了吧?” 朱玉郎低声道:“别急,等山寨里起火,再鸣鼓而攻。” 巨无霸眼睛发光道:“不知陆老寨主和三乌鸦五乌鸦得手了没有?” 朱玉郎道:“山寨南面是峭壁,防守必疏,他们三人只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寨中,必可得手。” 他的推测没错,就在这个时候,插翅虎陆老九、三乌鸦矮冬瓜、五乌鸦瘦个子已攀上南面峭壁,打杀几个守山的小喽啰,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天龙寨! 黎明之前,天色更黑,而且此时的天龙寨众强盗都还在睡梦中,只有后面一些伙夫正在生火准备造饭,因此陆老九和三乌鸦五乌鸦进入天龙寨后,一路毫无阻碍就到了独眼龙常一雄和他手下两个大头目睡觉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座二层楼房,独眼龙常一雄睡在楼上,他的两个大头目睡在楼下,这两个大头目一叫“左将军”一叫“右将军”,实际上就是他常一雄的心腹侍卫,身手非常了得。 这时,院子前后各有一名小喽啰手执长枪在来回巡守,陆老九和三乌鸦五乌鸦躱在暗处观察了一会,三人一番交头接耳之后,便有了收拾二喽啰之策…… 正在前面巡守的那个小喽啰忽然听到对面墙下似有响动,立刻挺枪上前察看,只见墙下有一团圆圆的东西,用黑布包着;他用枪拨了几下,只觉那东西不软也不硬,看不出是何物,于是放下长枪,蹲身下去,欲将黑布包解开来看个究竟。 不料双手才触及黑布包,异变陡起,黑布包突然自动解开,变成一个人,次瞬间刀光一闪,小喽啰的头颅便“咚”的一声落地了! 原来黑布包竟是矮冬瓜缩骨而成的! 他一刀砍下小喽啰的首级,随即恢复原形,将小喽啰的尸体拖去暗处放下。 与此同时,陆老九也发出一把飞刀,打中那个在后面巡守的小喽啰的咽喉,不声不响就将小喽啰干掉了。 楼房中的常一雄和左右二将军仍无所觉,还在那里发出均匀的鼾声。 陆老九和三乌鸦五乌鸦相视一笑,便一齐举步进入楼房,陆老九和三乌鸦蹑手蹑足走向左右二将军的房间,五乌鸦瘦个子则轻步上楼,来到常一雄的卧房门外,举手敲门。 “谁?”常一雄立刻惊醒过来。 瘦个子道:“启禀寨主,大事不好了!” 常一雄一听立刻下床,取了一件薄袍裹住他那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身子,然后开门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哈啾!” 一个喷嚏打到他面上。 他正要怒斥,突感脑门一晕,眼前景物开始漂浮旋转起来,就此晕倒在门口! 床上还有一个女人,她见常一雄倒地不起,吓得连声惊叫道:“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双手搂住一床棉被,掩住酥胸,慌成一团。 “嘘!”瘦个子走过去,两眼贼溜溜的盯着她看,轻笑道:“不要大声叫!嘿嘿,妳这娘们长得不错,是常一雄的压寨夫人吧?” 那女人颤声道:“抢来的!抢来的!” 这时,楼下传来两声惨叫,瘦个子一听就知陆老九和三乌鸦已经得手,便提高嗓门笑道:“好了,现在大声说话不妨,妳说妳是常一雄从山下抢来的?” 那女人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 瘦个子道:“很好。” 他一脚踢开常一雄,将房门关上,立刻动手脱衣,幸好就在这时陆老九和三乌鸦推门而入,他们见瘦个子在脱衣服,不禁一怔道:“你干什么?” 瘦个子一叹而罢,道:“下次要进房,别忘了敲门!” 陆老九趋前一看常一雄,吃惊的问道:“你把他毒死了?” 瘦个子淡淡的答道:“是呀。” 陆老九握腕道:“操之过急!操之过急!应该等拿到剑谱和宝剑后再下手才对呀!” 瘦个子往床边一坐,伸手去捏那女人的下巴,含笑道:“一样,剑谱和宝剑不会长翅膀,一定可在这寨中找到。” 陆老九道:“万一他收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一时找不出来呢?” 瘦个子的手指在那女人的肩膀上爬行,笑嘻嘻道:“只要是藏在这天龙寨中,迟早一定可以找出来——三乌鸦,你可以去放火了!” 矮冬瓜笑应一声,就从二楼的窗口飞了出去。 不一会,附近一间房子起火燃烧起来。 随之,山寨大门那边传来“咚!咚!咚!”三声鼓响—— “杀啊!” “杀啊!” 突然间,一片喊杀之声似黄河决隄,迅速的掩入寨中! 直到此时,天龙寨的众强盗才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他们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时,地虎寨的上千强盗已破门而入,开始砍杀起来。 于是,惨叫哀号之声似连珠炮般在各处响起,被杀的当然都是天龙寨的兄弟,他们仓卒应战,那里是地虎寨兄弟的对手,甚至有许多人双脚还没着地就已横尸床上…… 朱玉郎也跟着巨无霸杀入寨中,他当然不敢杀人,只跟在巨无霸身后大叫:“杀啊!杀啊!”乱叫一通。 巨无霸手中一柄钢刀,杀人如切瓜,天龙寨的兄弟被他碰着即死,触着便亡,不消一刻时,死在他刀下的就有一百多人之多! 这时候,天龙寨的兄弟才有较具规模的反击,黑暗中只听阵阵箭响,便有一排跟着一排的利箭如雨而至,射倒了不少地虎寨的兄弟。 朱玉郎正想找个地方躲避躲避,突然胸前“笃!”的一声,中了一支箭,他吓得大叫一声:“我命休矣!”,仰身便倒,昏死过去。 巨无霸探出左手将他一把揽起,右手挥舞钢刀打掉射到身前的箭,一路奋勇上前,终于冲到楼房檐下。 他细视朱玉郎的胸口,刚才射中他的那支箭已不知掉在何处,而他的胸口也没见冒出鲜血,想起他身上穿着一件猬甲衣,便拍着他的面颊道:“大乌鸦!大乌鸦!你醒醒,你没事嘛!” 朱玉郎悠悠醒转,不过神智仍然有些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不觉呻吟道:“二乌鸦,我中了一支箭,我要死了。” 巨无霸笑道:“那里,你没事,你身上穿着那件猬甲衣啊。” 朱玉郎一摸自己胸口,才知道自己果然没事,精神顿时好转,当即站起道:“这是什么地方?” 巨无霸抬头望望楼房,道:“这好像就是常一雄睡觉的地方吧?” 朱玉郎忙道:“走,咱们上去瞧瞧。” 两人走入楼房,在楼下两间房外发现两具尸体,巨无霸认得是常一雄的左右二将,大喜道:“哈哈,这两人一死,天龙寨除了常一雄之外,已没有什么扎手人物了。” 两人上得二楼,看见陆老九和五乌鸦坐在常一雄的房中,而躺在地板上的常一雄面部已呈紫黑,朱玉郎惊问其故,五乌鸦便将经过情形说出,最后笑道:“陆寨主断定那部剑谱必藏在此楼,一直不肯离开,没奈何,我只好在此陪他了。” 他仍然一边说话一边调戏那女人,动作极之下流,那女人怕得要死,不敢抗拒。 朱玉郎道:“把手拿开!不得放肆!” 瘦个子反将那女人搂入怀中,笑道:“这娘们又白又嫩,我要带回山寨。” 朱玉郎回对巨无霸道:“二乌鸦听令!” 巨无霸一躬身道:“是,大乌鸦你吩咐!” 朱玉郎道:“替我在地上画个圈圈。” 瘦个子吃了一惊,连忙将那女人推开,道:“行了,行了,我不再放肆就是啦!” 朱玉郎微微一笑道:“你不该毒杀常一雄,应该先逼他交出剑谱。” 瘦个子道:“横竖可以找到的,我……我去杀人,你们且在这儿歇歇吧。” 语毕,一溜烟似的走了。 陆老九道:“大寨主,咱们这就动手搜一搜如何?说不定那部剑谱就在这房中呢!” 朱玉郎点头道:“好,大家一起动手。” 于是,三人开始在房中搜索,将所有的箱子一一打开,连床都倒翻过来,结果只找出许多珠宝,没有找到剑谱。 所谓“常一雄杀害大侠朱灭魂,夺得剑谱”一事,原是朱玉郎编造出来哄骗陆老九的,所以此刻没找到剑谱,朱玉郎并不感意外,这时便对陆老九说道:“陆寨主,假如你得到那部剑谱,你会把它藏在何处?” 陆老九道:“我会放在身上。” 朱玉郎道:“搜过他身上没有。” 陆老九道:“搜过了。” 朱玉郎皱眉道:“不在他身上,也不在他房中,他会把它藏在何处呢?” 陆老九视线盯上那女人,问道:“妳被常一雄抢上山多久了?” 那女人答道:“快三个月了。” ??陆老九道:“妳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派人送妳回家——妳知不知道常一雄杀害大侠朱灭魂这件事?” 那女人摇头道:“不知道,他从没提起。” 陆老九又问道:“曾经见过他拿出一部剑谱来看么?” 那女人又摇头道:“不曾。” 陆老九沉吟有顷,再问道:“常一雄日常居停之处,除了这楼房之外,还有什么地方?” 那女人道:“没有了,他自从将难女劫持上山,这两三个月几乎天天呆在这楼上。” 说到这里,脸上一阵绯红。 适于此时,无牙虎吴伦揽着天龙寨小头目姜明入房,他将姜明往地板上一抛,发出那漏气的声音道:“大哥,小弟逮到一个活的。” 陆老九问道:“外面情况怎样?” 无牙虎笑道:“很好,常一雄的手下兄弟已死亡大半,剩下三四人还在负隅顽抗。” 陆老九又问道:“我们的兄弟呢?” 无牙虎道:“伤亡甚轻。” 陆老九视线移上姜明,面容微动道:“这小子好像是前天去咱们地虎寨下请帖之人?” 无牙虎道:“正是,他是天龙寨的小头目,刚刚被小弟撞见!被小弟点了穴道。” 陆老九“唔”了一声,上前一把抓起姜明,喝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七 四人走出天龙寨的大门,在顺着山径往下走的时候,巨无霸就开始埋怨起来,说不该贪生怕死,丢下大乌鸦不管等语…… 瘦个子道:“你自信抵挡得住六百多人所布成的箭阵?” 巨无霸道:“抵挡不住,也得跟他们拚一拚,丢下大乌鸦不管,这件事若是被道上朋友知道了,咱们四张脸往那里摆?” 瘦个子道:“听你口气,好像把大乌鸦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巨无霸道:“当然啦!他学问好,脑筋灵活,何况咱们都对他磕了头,他当然已是咱们自己人了!” 瘦个子道:“老三,你说呢?” 矮冬瓜道:“我也觉得让他死在陆老九的掌下实在可惜,他还可以替咱们做许多事情呢。” 瘦个子道:“老四,你的看法如何?” 大胖子道:“老三老四都说得对。” 瘦个子停步道:“既是如此,咱们停下来等他便了。” 大胖子道:“你认为陆老九会释放他下来么?” 瘦个子摇头道:“不会。” 大胖子一怔道:“既然不会,怎么说要等他下来?” 瘦个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我要等的人不是他,而是陆老九的部下。” 大胖子迷惑的追问道:“等陆老九的部下干么?” 瘦个子在山径边的石块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告诉你:我五乌鸦虽然不识字,脑筋可也灵活得很!” 巨无霸横他一眼道:“有话快说,少卖关子!” 瘦个子笑道:“刚才在那楼房上,你们记不记得我在陆老九的肩上拍了一下?” 矮冬瓜大喜道:“你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瘦个子点头道:“不错,我用‘五毒附骨针’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再过一会儿他体内的毒便会发作,那时他非反过来求我不可!” 大胖子拍手大笑道:“妙啊!妙啊!” 瘦个子扬扬眉毛道:“就凭这一手,我够不够资格做大乌鸦?” 大胖子道:“够!够!” 巨无霸道:“不够!” 瘦个子道:“为何不够?” 巨无霸冷冷道:“因为你不识字!” 瘦个子听了怏怏然道:“不识字有什么关系,咱们大字一个不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巨无霸道:“不对,不识字的人,脑筋再怎么灵活也鬪不过那些读书人,你记不记得咱们那死去的大乌鸦说过的一个故事,他说汉高祖说过一句话,他说汉高祖说……他说汉高祖说……” 矮冬瓜道:“夫运筹策帷幄之中……下面一句话我记不得了。” 大胖子道:“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巨无霸道:“正是!正是!这意思是说……是说最厉害的还是读书人!” 瘦个子冷笑道:“大乌鸦是读书人,可是他现在一条小命捏在陆老九手中。” 巨无霸怒道:“老五,你少跟我抬杠,别忘了大乌鸦对咱们还很重要,有了他,咱们才能横扫武林,称雄天下!” 大胖子道:“二乌鸦说的也没错,我说老五,你若是不喜欢他,也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正说着,忽见山寨上面有一人飞也似的奔下来,一边奔跑一边大叫道:“乌鸦山寨的四位寨主请留步,我们陆寨主有请!” 瘦个子扬扬眉毛道:“你们看,一切都在我五乌鸦的计算之中!” 追下来的是陆老九麾下的一个小头目,他跑到巨无霸四人跟前,很客气的抱拳道:“四位寨主,敝寨陆寨主有请。” 瘦个子翻着白眼道:“干什么?” 那小头目道:“我们陆寨主请四位回去谈谈,大家再好好商量商量。” 瘦个子仰头看天,摸着下巴的胡子道:“事情已经解决了,还商量什么呀?” 那小头目嗫嚅道:“这个……因为……因为……” 瘦个子顿足而起道:“得了,回去告诉你们陆嚷主,说我们认栽就是——兄弟们,咱们走啊!” 四人作势要走,那小头目慌得连连拱手道:“不不不,四位寨主千万不要走,你们一走,我们陆寨主便死定了。” 瘦个子嘿嘿冷笑道:“怎么说呢?” 那小头目道:“是……是这样的:我们陆寨主正被你们那位大乌鸦踩在脚下,他要小的来请你们回去,他说要是不请你们四位回去,就要一脚把我们陆寨主踩出油来。” 瘦个子一呆道:“嗄,我们大乌鸦把你们陆寨主踩在脚下?” 那小头目道:“是呀!” 瘦个子道:“陆老九是不是中了毒?” 那小头目道:“是的,你们那位大乌鸦真厉害,他说一声‘倒!’,我们陆寨主真个就软倒在地。” 巨无霸大感奇怪道:“我们大乌鸦怎么会说一声‘倒!’呢?” 那小头目道:“是……是这样的:你们四位走后,我们陆寨主便要动手把你们那位大乌鸦杀了,你们那位大乌鸦忽然说:‘陆老九,你已中了我的七颠八倒之毒,还不赶快跪下来求饶!’——” 瘦个子又是一呆道:“什么是‘七颠八倒之毒’?” 那小头目道:“小的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么?” 瘦个子猛搔头发道:“奇怪!奇怪!后来怎样?” 那小头目道:“我们陆寨主听他那么一说,就赶快行运气,果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吓得脸色都白了。你们那位大乌鸦哈哈大笑道:‘倒!’,我们陆寨主果然就软倒在地,你们那位大乌鸦就一脚踩上我们陆寨主的肚皮,要他立刻派人追下来请你们四位回去。” 巨无霸拍手大笑道:“妙啊!妙啊!” 瘦个子皱紧眉头道:“奇怪,陆老九明明中了我的‘五毒附骨针’,怎么会变成‘七颠八倒之毒’呢?” 矮冬瓜笑道:“看样子,我们大乌鸦也有他的一套,哈哈哈……” 那小头目又连连拱手,请他们返回天龙寨,说陆老九只要能够保住老命,别的都可商量云云。瘦个子一句也没听入耳,只顾喃喃自语道:“七颠八倒之毒?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毒药?” 他是用毒的大行家,精通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其“毒喷嚏”更是武林一绝,自认在用毒方面无人能出其右,所以现在听到这闻所未闻的“七颠八倒之毒”,心里着实不自在。 巨无霸急着要看大乌鸦如何把陆老九踩在脚底下,便道:“走!走!咱们快去看看!” 于是四人随着小头目赶回到天龙寨,步入聚义厅前的广场,只见原先的“箭阵”已经撤除,所有的小喽啰团团围在广场上。 五人穿过人墙,果见朱玉郎威风凛凛的站在场上,一只右脚正踩着陆老九的肚皮,而陆老九好比一条垂死的毛虫,在朱玉郎脚下挣扎蠕动,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他的上千部下没有一人敢上前抢救,显然都被朱玉郎唬住了。 一眼望去,朱玉郎真是勇若天神,万军慑服! 巨无霸见到这情形,真是喜出望外,,一个箭步赶过去,哈哈大笑道:“大乌鸦,你真不含糊,是怎么打倒他的啊?” 朱玉郎外强中干,看见他们赶回来,一颗悬得高高的心才一下落了下来,哈哈笑道:“没什么,我只不过略施小术罢了。” 瘦个子走到他跟前,仔细的看过被他踩在脚下的陆老九,然后才抬头问道:“大乌鸦,你会用毒?” 朱玉郎眉飞色舞道:“不错,你老大是用毒的顶尖人物,你难道还不知道 ?” 瘦个子颇为困惑道:“你用的什么毒?” 朱玉郎道:“七颠八倒之毒!” 瘦个子追问道:“什么叫七颠八倒之毒?” 朱玉郎向他使了使眼色,大声道:“所谓七颠八倒,即是说凡是中了我这七颠八倒之毒的人立刻全身无力,发冷发热,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稳,七荤八素、七颠八倒,最后吐血而亡!” 被他踩在脚下的陆老九中的其实是瘦个子的“五毒附骨针”之毒,他此刻不仅只全身无力发冷发热,而且全身骨头酸痛无比;这种痛苦比死还难过,这时忍不住呻吟道:“大……大乌鸦,如今你这四位兄弟都回来了,请你赶快替我解毒吧?” 朱玉郎冷笑道:“替你解毒很简单,可是解毒之后呢?” 陆老九“嗬嗬”的喘了几口气,才答道:“你替我解去体内之毒后,这……这场上的所有财物通通……通通归你所有。” 朱玉郎大声道:“绝不食言反悔?” 陆老九道:“不反悔,不反悔。” 朱玉郎提高嗓门对着场上的上千喽啰道:“你们听清楚了没有?你们陆寨主同意将场上这许多财物送给我,对此你们有无异议?” “嗖!” 不知从哪里射来了一支箭,正中他的胸口! 他又忘了自己身上穿着“猬甲衣”,惊得惨叫一声,仰身便倒—— 不,就在将倒未倒之际,一旁的瘦个子适时出手扶住他,说道:“大乌鸦,你有一身刀枪不入的神功,小小一支箭如何伤得了你,别跟他们闹着玩了。” 朱玉郎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着“猬甲衣”便哈哈笑了两声,拔下钉在胸口上的箭,一折为二,往地上一扔,又大声道:“谁还有异议?” 众喽啰以为他当真练有一身刀枪不入的神功,均被其神功所慑,不敢再出手了。 朱玉郎走上两步道:“既无异议,这场上的财物便全归我大乌鸦所有了!” 只听副寨主无牙虎在人丛里大叫道:“你快替我们陆大哥解毒,解了毒之后,我们立刻就走!” 朱玉郎道:“别急,我还有话要说。” 全场鸦雀无声,等着他说下去。 朱玉郎清了清喉咙,扬声道:“你们仔细听着:场上这许多财物既已归我所有,我便有权处理——无牙虎,你过来!” 无牙虎不敢过去。 朱玉郎道:“你过来呀!” 无牙虎这才走出人丛,却不敢走近去,远远站着道:“大寨主有何指敎?”、 朱玉郎道:“我且问你:你们陆寨主一向对待麾下兄弟如何?” 无牙虎道:“很好呀。” 朱玉郎道:“怎么个好法?” 无牙虎一时答不上话。 朱玉郎追问道:“他可曾将抢劫来的财物平分给麾下兄弟?” 无牙虎道:“这个……” 朱玉郎道:“没有?是不是?好,现在我告诉你:我要把场上这许多财物平分给你们地虎寨的所有兄弟,我们自己一介不取!” 众喽啰一听这话,登时兴奋起来了。 朱玉郎大声道:“你们要不要?” 众喽啰齐声道:“要啊!” 瘦个子上前扯扯他衣角,一脸不高兴道:“大乌鸦,你搅什么鬼?” 朱玉郎摆摆手,示意他勿干涉,接着又向众喽啰说道:“场上这批财物,折算银子大约是十万两,也就是说,你们毎人最少可分得一百两银子。” 众喽啰齐声欢呼。 朱玉郎等欢呼过去之后,又道:“不过,我却有一个要求:你们分得财物之后,须得立刻下山,从此洗心革面,重新作人,不得再结伙抢劫为非做歹,这一点你们答不答应?” 众喽啰纷纷议论起来。 瘦个子又扯扯他衣角,低声道:“大乌鸦,这样不对,陆老九这帮兄弟,我们打算照单全收呀!” 朱玉郎不予理会,大声道:“各位:落草为寇,抢掠烧杀绝非长久之计,这行当使祖先蒙羞,使你们的子女抬不起头!常言道:‘败子回头金不换’,你们都还年轻,趁着这时候弃邪归正尚不谓晚,要是执迷不悟,你们这位陆寨主便是榜样!” 说到这里,转身用力的戟指地上的陆老九。 巨无霸手起刀落,一刀砍下陆老九的首级,提在手上示威! 众喽啰怕了,齐声道:“大寨主说得是,我等愿意弃邪归正,重新作人!” 于是,朱玉郎将无牙虎和几个小头目召到跟前,吩咐他们将全部财物分给众喽啰,并请巨无霸四人在场监督,他自己则因为心头跳得厉害,便避入聚义厅歇息。 八 赶到地虎寨时,天已入暮,三人走进山寨,只见地上倒着几具尸体,不问可知是从天龙寨跑回来的小喽啰,他们企图抢取寨中财物,结果被矮冬瓜、大胖子和瘦个子三人截杀了。 来到聚义厅前的广场,果见矮冬瓜三人正在将几十个箱子绑在马背上,看样子地虎寨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那些箱中。 他们看见朱玉郎三人到达,大胖子很高兴的说道:“大乌鸦,这地虎寨的金银珠宝比天龙寨还多,咱们得了这一票,十年也化不完啦!” 朱玉郎道:“很好,你们四人把这批财宝平分了,就此洗手江湖,各自回乡去安家立业。” 大胖子哈哈笑道:“我们四人都没有家,我们的家就在乌鸦山寨!” 朱玉郎道:“你们得了这批金银珠宝,从此不必再下山打家劫舍,好好在山寨过日子,而我也可以回家去了。” 大胖子道:“不成,你还跟我们在一起。” 朱玉郎道:“你们还要我干么?” 大胖子道:“你是我们的乌鸦头呀!” 朱玉郎因对巨无霸要求道:“二乌鸦,你们已发了大财,何不放我回去?” 巨无霸摇头道:“不成!不成!” 朱玉郎道:“为什么?” 巨无霸道:“我们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朱玉郎暗暗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前途开始感到悲观起来了。 这时,瘦个子已将最后一只节子绑好,他走上前道:“好了,咱们这就动身,明天一早可到山寨。” 巨无霸道:“我们离开天龙寨之前,大乌鸦叫我在寨中放了一把火,这主意真不错,咱们把天龙寨地虎寨放火烧个干干净净,从此伏牛山便是咱们五乌鸦的地盘了。” 矮冬瓜道:“好主意,我去放火!” 不久,一缕一缕的黑烟已在山寨各处袅袅升空,巨无霸找来一匹马给丁莺莺乘坐,五人便赶着十几匹驮着箱子的马离开地虎寨,迅返乌鸦山寨而来。 第二天早上回到乌鸦山寨,巨无霸四人将几十箱财物安顿妥当,一场绿林火并到此便告结束。 这一场黑吃黑,就连一向对朱玉郎疑神疑鬼的瘦个子也认为朱玉郎功不可没,所以他第一个表示愿将抢到的财物分给朱玉郎,其价值约在五万两银子以上。 朱玉郎道:“我可以拒绝么?” 瘦个子诧异道:“你不要?” 朱玉郎道:“是的。” 瘦个子问道:“为何不要?” 朱玉郎当然不便说那是不义之财一类的话,只说道:“我想回家。” “回家干么?” “我家有高堂,还有一妻二子,他们都靠我过日子,我要是不回去,他们非饿死不可。” “这好办,你把住址告诉我,我替你送一大箱金银珠宝过去。” “这个……” “怎么呢?” “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 “这个……唉,你们已发了大财,我实在想不通你们还要留住我干么!” “因为我们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你们还要我干什么事情?” “今天刚刚回到山寨,你也累了,且好好休息两天再告诉你便了。” 九 过了三天,丁莺莺忽然在她房中悬樑自尽,等到大家发现时,早已香销玉殒! 朱玉郎知道她自尽的原因,暗暗嗟叹道:“可怜的丁姑娘,妳想得太天真了,他们四人本是残暴凶横毫无人性的强盗,怎么肯让妳规规矩矩去做某一个人的妻子!那天妳若肯与我一起逃下山去,今天也不致于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这天,一旁观看巨无霸四人埋葬丁莺莺的遗体,又使他想起父亲来:“爹,您是不是真的遇害了?果真您已不幸遇害,您的遗体到底在何处?大家都说您死在伏牛山,可是天龙地虎二寨的人和这四只乌鸦都不知您的确息,如今我又身陷匪巢,您若有灵,请帮助您儿子早日逃离魔掌并寻得您的遗体吧!” 巨无霸四人掩埋好了丁莺莺的遗体,五人一起转回山寨,其中的大胖子不停的唉声叹气道:“可惜!可惜!早知她只要一个丈夫,咱们三人就不该霸王硬上弓,留着她帮咱们烧饭洗衣多好!” 瘦个子道:“别发牢骚了,没有女人反而清静一些,莫忘记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矮冬瓜道:“不错,我说老五,咱们现在可以来进行了吧?” 瘦个子看看巨无霸和大胖子,见他们都点头表示同意,便起身道:“好,我去拿来。” 他转身入内,不久又从里面回到厅上坐下,向朱玉郎笑道:“大乌鸦,我们四人已将你当作自家人看待,所以有些事情也不须要瞒着你了。” 朱玉郎知他有重要的话要说,不由得心弦一紧道:“是啊,虽说我一直想回家,不过这些天跟你们在一起,大家亲如兄弟,想想也真有意思。” 瘦个子道:“我们会让你回家去的。” 朱玉郎色喜道:“什么时候?” 瘦个子道:“快则半个月,迟则一个月,等你将这本册子里的东西敎给我们学会之后……” 说到此处,已从怀中取出一册羊皮书,递到朱玉郎手上。 朱玉郎接过羊皮书时,脑门宛如挨了重重一棍,轰然一响,差点昏倒。 因为,羊皮书的封面上有六个篆字,写的是:“灭魂三十六剑”! 一点不错,这是他父亲的剑谱! 父亲的剑谱怎会到了他们手上? 在这一瞬间,朱玉郎完全明白过来了,幸好他相当机警,一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发抖,立刻将剑谱放到膝盖上,同时低下头去翻阅剑谱,藉以掩遮自己惨白的一张脸。 巨无霸笑问道:“上面那几个古里古怪的字是不是‘灭魂三十六剑’?” 朱玉郎微微点头。 大胖子笑道:“大乌鸦,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朱玉郎又微微点头。 巨无霸道:“现在我老实告诉你:大侠朱灭魂是被我们老五下毒干掉的。他妈的他真厉害,中了我们老五的毒液,竟还有力气动手,我们五人联手围攻他,结果我们那位大乌鸦被他一剑穿心!” 大胖子接口道:“幸好那时毒已发作,否则我们四人只怕也逃不过劫数。” 瘦个子道:“他毒发毙命之后,我从他身上搜到这一册东西,我知道这是他的‘灭魂三十六剑’,可惜我们不识字,看不懂。” 矮冬瓜道:“我们那位已死去的大乌鸦看得懂,可惜他却死了,这也就是我们需要另立一位大乌鸦的原因,我们要学朱灭魂的剑法。” 瘦个子道:“朱灭魂的剑法天下无敌,我们练成他的剑法之后,就可打遍天下无敌手。” 巨无霸道:“这部‘灭魂三十六剑’,我们四人硏究了好多天,只看懂一些图解,里面的文字我们实在没办法对付,你学问好,一定看得懂,你一句一句念给我们听,我们合着图解琢磨,八成可以把一套‘灭魂三十六剑’练出来。” 矮冬瓜道:“大乌鸦,你说话呀!” 朱玉郎合上剑谱,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巨无霸一怔道:“你笑什么?” 朱玉郎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正是大侠朱灭魂的剑谱,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巨无霸笑了笑道:“我原打算早几天告诉你,可是老五不同意,他说要先对你观察一番……” 朱玉郎道:“大侠朱灭魂是位名满天下的大剑客,不想竟死在你们手里——详细情形是怎么样?” 巨无霸道:“有一天,他忽然来到我们乌鸦山寨,怒斥我们不该奸杀妇女,我们知道他很厉害,不敢跟他动武,老五脑筋转得快,赶紧低声下气向他赔罪,保证以后不再抢劫妇女,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容易才哄得他息去怒火。” 大胖子笑道:“然后我们便请他喝酒,他起初也不肯,还是我们那位大乌鸦口才好,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最后他才答应留下来跟我们喝几杯。” 瘦个子眉毛一扬道:“他是个老江湖,我可不敢在酒里下毒,我是等他对我们渐渐没了戒心的时候,才冷不防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朱玉郎好像被拍了一下的是自己,心头一沉道:“你使用‘五毒附骨针’?” 瘦个子点头道:“正是。” 朱玉郎问道:“他的尸体呢?” 瘦个子道:“埋掉了,就在丁莺莺葬身的右边那块地下。” 朱玉郎道:“好极了!好极了!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瘦个子道:“什么意思?” 朱玉郎指了指手上的剑谱道:“我虽是个读书人,也常常听人提起大侠朱灭魂这个人,有人说他那把灭魂宝剑是古时越王勾践的八把宝剑之一,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至于这部‘灭魂三十六剑’,据说也是许多武林人梦寐以求的武功,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两件宝物,不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瘦个子道:“我们只得到这部剑谱,没得到那把灭魂宝剑。” 朱玉郎道:“怎么呢?” 瘦个子道:“他没带着那把灭魂宝剑,听说他已好几年不佩带那把宝剑了。” 矮冬瓜接下道:“我已打听出他有个儿子叫朱玉郎,那把宝剑必是在他儿子朱玉郎那里,等咱们练成了‘灭魂三十六剑’,便去找他儿子,也将那把宝剑抢过来。” 朱玉郎点点头道:“很好!很好!不过,你们要练成这‘灭魂三十六剑’只怕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我刚才看了一段文字,发现文字非常深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明白的。” 瘦个子面色微变道:“你看不懂?” 朱玉郎哈哈笑道:“不是,我是说这里面的文字非常深奥,幸好是我,换了旁人只怕要白瞪眼啦!” 瘦个子释然一笑道:“你看得懂就好。” 朱玉郎道:“我虽然看得懂,但由于文字含意极深,必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阅读几遍之后,才能解说给你们听。” 瘦个子问道:“这要多久时间?” 朱玉郎又翻了翻剑谱,道:“最快也要半个月。” 瘦个子道:“这不要紧,我原估计也要这么多天哩。” 朱玉郎道: “这样好了,从明天开始,你们让我在房中‘闭关’半个月,这中间你们最好不要入房干扰,让我单独一人静静的参悟剑谱上的文字,等我全部领悟之后,再一次传授给你们。” 巨无霸道:“你说闭关,意思是……” 朱玉郎道:“在未完全领悟之前,我不出房一步,你们也别入房干扰。” 巨无霸道:“一定要这样么?” 朱玉郎道:“只有如此,才能参悟出剑谱上的精义。” 大胖子道:“吃饭怎么办?” 朱玉郎道:“送去给我吃啊。” 巨无霸道:“我们可不可以偷看?” 朱玉郎微笑道:“最好不要偷看,我闭关研究剑谱,等于在孵蛋,你们一窥视,我只怕就孵不出小鸡来了。” 巨无霸觉得有意思,大笑道:“好!好!我不偷看便是,可是你一定要给我孵出小鸡来才成!” 朱玉郎道:“我还要一把剑。” 巨无霸一呆道:“干什么?” 朱玉郎道:“这剑谱上有文字和图解,我光看文字不演招式,如何能够融会贯通?” 矮冬瓜道:“这样一来,当你完全参悟之后,你岂不也学会了‘灭魂三十六剑’?” 朱玉郎道:“是的,那时你们再敎我练内功,我内功一成,我也是一位剑客了。” 四只乌鸦相视一眼,取得默契,瘦个子便点头笑道:“好,到时候我们一定敎你内功!” 十 次日,朱玉郎开始“闭关”苦研剑法,这一天他从早上看剑谱一直看到深夜二更,才熄灯就寝。 巨无霸四人看出他很卖力的在潜研剑法,心中十分高兴,果然没去打扰他,除了一日三餐由大胖子送到房门口之外,均不走近房间一步,甚至四人在外面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 不过,他们也有安全措施,四人日夜轮流在房外看守监视,防朱玉郎逃走。 其实这是多余的顾虑,朱玉郎想都没想到要逃走,他的的确确全神贯注于参悟“灭魂三十六剑”,几至到了废寝忘飮的地步! 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六天深夜,他正在房中舞剑走步,揣摩剑谱中一招深奥难解的剑法时,发觉有人在后窗外窥视,他过去打开后窗一看,却又不见其人,以为是四只乌鸦中的一个,遂不放在心上。 七天,八天,九天……到了第十二天的晌午,他忽然提前“出关”了。 巨无霸四人均感意外,一齐围上前问道:“都参悟出来了么?” 朱玉郎一手拿剑谱,一手握长剑,表情凝重地道:“没有,我碰到了个难题……”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瘦个子急问道:“什么难题呀?” 朱玉郎没有立刻回答,-直走到外面,仰天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这灭魂三十六剑实在深奥难解,我这十二天日夜苦思琢磨,总算已悟出前面三十五招,可是第三十六招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瘦个子道:“怎么呢?” 朱玉郎道:“你们听过‘一石二鸟’这句成语没有?” 瘦个子点头道:“听过的。” 朱玉郎道:“明白它的意思么?” 瘦个子又点头道:“明白。” 朱玉郎道:“那么,你们听过‘一石四鸟’这句话没有?” 瘦个子一怔道:“一石四鸟?” 朱玉郎道:“是啊!” 瘦个子道:“这倒没听说过。” 朱玉郎道:“我也没听说过,一石二鸟的意思是一箭双鵰,这一石四鸟…… 巨无霸道:“我明白!” 朱玉郎道:“你说说看。” 巨无霸道:“一石四鸟的意思就是你发出一颗石子同时打中了四只鸟!” 朱玉郎微笑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可是这剑谱上记载的第三十六招,我苦思终日也想不出它怎么能发出―剑而可同时杀死四个人!” 瘦个子沉吟道: “一剑杀三人我知道办得到,一刺一拖再一挑便成,但一剑同时杀死四个人,确实不容易——剑谱上没有详细的解说么?” 朱玉郎道:“有,可是我演过几十次仍不得要领,因此想到你们四人各有一身绝技,也许能够帮我想出它的难处。” 瘦个子点点头道:“嗯,我们四人虽然都不擅用剑,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你且把它使出来我们看看。” 朱玉郎道:“好,你们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站好,我来试试看。” 四只乌鸦便按四个方位在他前后左右站定身子。 朱玉郎道:“太远了,再靠近一些。” 四人再移近一步。 朱玉郎先将剑谱纳入怀中,然后长剑直竖胸前,抱元守一,道:“我慢慢的出招,你们仔仔细细的看——起先似是向前直刺。” 说着,长剑慢慢向瘦个子平刺过去。 剑尖递到瘦个子胸口数寸之处,一顿而止。 瘦个子面呈疑色道:“就是这样么?” 朱玉郎道:“不,下面还有变化!” 话声中,长剑猛吐,一下就刺入瘦个子的心口! 瘦个子先见他慢慢的出招,所以就不放在心上,而最大的原因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大乌鸦”会真干,等到发觉情况不对时,数寸的距离已不容许他有闪避的机会—— “哎呀!” 一声惨叫,心口登时涌出鲜血!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朱玉郎的长剑已然迅速往后一拖,剑光如虹一闪—— “啊!” 站在他身右的大胖子,圆鼓鼓的肚子上顿时裂开一个大伤口,大小肠一齐挂了下来! 紧接着,剑光再一闪! 站在他身后的矮冬瓜急忙斜肩跃开,不料仍未躲过,脑袋被利剑削下一大片,他那跃开的身子落地时,砰然一响,顿时 扑地气绝! 朱玉郎身形疾转,长剑继续向巨无霸挑去。 这一招四式他虽已练得滚瓜烂熟,此刻真正使用起来仍未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最后一剑挑出时,已慢了一步,被巨无霸躲开了。 巨无霸虽然躲开了,但变生肘腋,一见三个同伴竟在一瞬间死在朱玉郎的剑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口中哇哇怪叫,仓皇倒退了好几步。 他的一对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以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朱玉郎,暴声道:“大乌鸦!你……你这是干什么?” 朱玉郎神情一片严峻,冷冷答道:“杀人!” 巨无霸怒吼道:“为什么?” 朱玉郎道:“因为我是朱玉郎!” 巨无霸面色大变道:“嗄?你……你是……你是……” 朱玉郎道:“大侠朱灭魂的儿子,朱玉郎!” 巨无霸呆了半晌,才戟指他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你这小子骗得……骗得我们好惨!” 朱玉郎冷笑道:“不是我欺骗你们,而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巨无霸暴跳如雷道:“我要杀了你!” 他顺手抓起旁边一个石锁,提起猛抡,疯狂也似的上前猛砸猛扫! 朱玉郎运剑与他鬪了起来。 在房中“闭关”十二天,他已将父亲的“灭魂三十六剑”揣摩了个十之七八,加上他原有内功基础,配以此刻施展起剑法,倒也颇有可看之处。 巨无霸起初不免有些顾忌,后来发现他出招不甚老练,似无实战经验,于是胆气一壮,手中的石锁抡得更凶,步步进逼。 他本有一身惊人的神力,五十斤重的一个石锁在他手中简直轻若无物,舞动间风声呼呼,锐不可当! 朱玉郎即知他力大无穷,故长剑极力避免与他的石锁碰上,但没有搏鬪经验毕竟吃亏,来来往往跟他鬪了一会后—— “当!” 长剑终于被石锁撞中,一股强猛的力道扯得他五指一松,长剑就这样飞上空中去了。 巨无霸又连连挥动石锁,紧攻不放松。 朱玉郎赤手空拳更是不行,被逼得手忙脚乱,在后退的时候,一脚没有踩稳,登时一跤摔倒在地。 “哈!” 巨无霸一声厉笑,手中石锁一举,便要对准他的头部猛砸下去。 但忽然间,他不动了。 好像是悬崖勒马,高举在头上的石锁就那样停在空中,没有砸下。 朱玉郎趁机滚开,急急爬起,一口气跑出数十步,直到发觉对方没有追上来,才停步回顾。 一看,他呆了。 巨无霸还是那个姿势不变,右手高举着石锁,表情一片狰狞,却站着不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朱玉郎以为他动了恻隐之心,大为欣喜道:“对了,老二,你实在没有杀我的理由,老实说我对你也甚有好感,所以刚才……” 说到这里,忽为之愕然,因为就在这时,巨无霸的模样开始起变化,那对凶睛渐渐无神,高举着石锁的右手慢慢往下沉,然后石锁“碰!”的落地,又然后他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树般的向前一仆,蓬然弹起一片尘烟! 这时,朱玉郎才发现他的背心露出一截刀柄,他起初也没看出那是一柄飞刀,待到趋前看清楚时,才吓了一大跳。 敢情巨无霸并非恻隐心起,而是中了一柄飞刀! 哪里来的飞刀? 朱玉郎立刻抬头望去,这一望之下又使他吓了一大跳,骇然倒退好几步道:“又是你?” 数丈之外,一株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蒙面怪客是也! 在这一刻,朱玉郎有一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感觉,心中真是气愤,不觉戟指蒙面怪客破口大骂道:“你——你不是东西!你阴魂不散!你太岂有此理了!” 蒙面怪客缓步走过来,笑道:“好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刚才要不是我一把飞刀,你小子此刻哪里还有命在?你不谢我救命之恩倒也罢了,怎么反骂我啊?” 朱玉郎怒斥道:“你卑鄙无耻!你故意等到这时候才现身,分明想拣现成的!” 蒙面怪客笑道:“想拣什么现成的?” 朱玉郎鼻孔喷气道:“你一定看见他们四人从地虎寨抢回许多财物,而你竟等到我杀了他们三人后才现身出来,这不是想拣现成的是什么?” 蒙面怪客听了这话,似乎很不高兴,声音一沉道:“小子,别门缝里看人,我对这乌鸦山庄里的一切财物都没兴趣!” 朱玉郎猜想他要的必是自己怀中的剑谱,不禁面色一变道:“那你要什么?” 蒙面怪客嘿嘿笑道:“别怕!我知道那部‘灭魂三十六剑’正在你身上,可是……嘿嘿!你以为令尊那部剑谱是世间至宝么?” 他“呸!”了一声,接着道:“告诉你,令尊那部剑谱没什么了不起,我现在看它不上眼啦!” 朱玉郎微微一怔道:“你不要了?” 蒙面怪客道:“不要了!” 朱玉郎道:“不要财宝,不要剑谱,那你究竟要什么?” 蒙面客大声道:“我什么都不要!” 朱玉郎大感奇怪道:“为什么?” 蒙面怪客道:“因为我已有了这东西!” 他探手入怀中取出一册书,拿在手上扬了扬,样子十分得意。 朱玉郎愕然道:“那是……” 蒙面怪客用力的说道:“论语!那天从你家里拿走的论语!嘿嘿,令尊那部剑谱顶多流传个百把年就没了,而这部论语流传至今已有几千年之久,我有了这部论语,还要那部剑谱干么!” 朱玉郎目瞪口呆。 蒙面怪客道:“我拿这部论语去请敎一位老塾师,他倒热心,从头到尾跟我讲解了一番,我才发现这部古书很有意思……” 他随便一翻就念起来:“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再翻另一页念道:“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朱玉郎哈哈大笑起来。 蒙面怪客也纵声大笑,就在大笑声中,身形一腾,瞬即不见踪影! (全书完,感谢孤鶴提供图档,西域名士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