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剑影十年心》 第一章 滇池论艺 菰沉云黑,莲坠粉红,织女机丝,石鲸鳞甲,这是杜工部描述滇池秋景之句(按:唐·杜甫《秋兴八首》之七: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其实,滇池万顷晴沙,四围香稻,三春杨柳,九夏芙蓉,不仅秋景绝佳,其他季节也美。 但四季之中,最美的还是秋天,苹天苇地,翠羽丹霞,暮雨朝云,苍烟落照,扁舟一叶,容与在五百里碧湛波光之中,听几许疏钟,闪半江渔火,望两行归雁,感一片沧桑,的确令人尘虑齐蠲,胸襟冷净。 天下事,难作定论,如今,在滇池中,便有人尘虑未蠲,胸襟未冷。 不是扁舟,是一艘相当华丽的大船,舱中灯火辉煌,有三人对坐饮酒。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年约四十的豪壮武士装束之人,擎杯凭窗,望着满池月色,啧啧赞道:“这滇池水天一色,极目无边,秋色之美,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话方至此,一个长身玉立,年约三十一二,相貌秀逸,但眉目间却闪动英气的黄衣文士,摇头接口说道:“尉迟兄,你形容得太过份了,论景色,‘六桥春水舫,三竺夕阳楼’的‘西湖’,简直美的醉人,论气势,‘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八百里‘洞庭’,却又超越此数,故而,无论人、事、地、物,都是‘只道此身凌绝顶,谁知还有更高层’,哪里会有什么‘天下第一’?……” 复姓“尉迟”的豪壮武士,单名一个“刚”字,是专练“红砂掌”力的山东有名豪杰,闻言之下似乎有点不服气地,扬眉说道:“俺不相信就没有天下第一之人,俺这一点粗浅掌上功夫,虽然可能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若以龙老人家那种‘天龙百变’的绝顶轻功而论,却……” 舱中另一位姓龙名腾空,号称“百变云龙”,约莫五十七八的灰衣老叟,听至此处,慌忙摇手笑道:“尉迟老弟千万不可如此说法,老朽微不足道,夏侯老弟才是人中之龙,他一身软、硬、轻功,和那双神妙成方,压盖武林的‘乾坤笔’……” 黄衣文士苦笑一声,皱眉接道:“龙老人家货加谬赞,晚辈夏侯平的微薄所学,只如这船外岸边爝火,水面秋萤,怎敢比拟老人家朗照无翳的中天皓月……” 尉迟刚目注夏侯平,蹙眉问道:“夏侯兄,你是被武林同道誉为‘江南第一高手’的出类拔萃人物,怎的如此谦抑?倘若毫无名心,又何必远来‘碧鸡山’,参与这‘天下第一大会’?” 夏侯平笑了一笑,在桌上盘中,拈了一片新鲜脆藕,扬眉说道:“‘第一’二字,最容易招致妒忌,养成骄妄地,误尽苍生,故而,尽管承蒙武林朋友抬爱,夏侯平却绝不接受什么‘第一高手’称号,此来只志观光,见识些轻易难睹的武林绝艺而已。” 龙腾空笑道:“夏侯老弟这样说法,在明日大会之上,是定作旁观,不拟出手了?”夏侯平目中微闪精芒,但只一现即隐地,含笑说道:“那也并不一定,晚辈认为武林中最多只有‘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刀’,或‘天下第一掌’、‘天下第一轻功’等等,不应有目视太高,压盖一切的‘天下第一之人’,倘有人过份狂妄,夏侯平或许会不揣鄙陋,向他领教一二!” 龙腾空颔首道:“夏侯老弟胸襟高迈,说得有理,以你眼光看来,在明日会上,谁将是‘天下第一剑’呢?” 夏侯平略一寻思,缓缓说道:“四海八荒间,奇才异能之士,不尽其数,倘就已知名者列论,‘昆仑剑客’徐冲的‘玄天剑法’,火候颇深,但龙老人家令师弟‘黄山遁叟’俞枫的‘乾坤八剑’,也是当今绝艺,他们两位,有得一斗,其余剑士则自鄫以下,不足论矣!……”话完,把手中所拈的那片藕儿吃掉。 尉迟刚斟了一杯酒儿,向夏侯平举杯笑道:“来,夏侯兄干一杯,你认为谁是‘天下第一刀’?” 夏侯平饮了半杯,皱眉叹道:“‘天下第一剑’是技艺之争,‘天下第一刀’则恐是血腥之斗……” 尉迟刚不解道:“为什么?” 夏侯平笑道:“这是身份问题,和修养问题,因为当世武林中,两位极负盛名的用刀好手中,‘辽东刀客’厉啸天的性格,狂暴无伦,‘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性格,却又极阴损无比,他们两人,一旦动手,无论谁胜谁负,多半不会有什么祥和局面?” 语言至此略顿,目注龙腾空、尉迟刚二人,微笑又道:“刀剑之名,必有剧斗,与龙老人家争胜轻功,与尉迟兄转量掌力者,恐亦有人,到是小弟因所用兵刃,比较冷门,大概不至于有人向我挑战,互争什么‘天下第一笔’吧?” 话方至此,水面突起歌声,歌声是发自一叶扁舟,舟上坐的是个看不淸面目的雨笠漁蓑之人,口中吟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把人饶……” 小舟是从大船前斜掠而过,双桨如飞,舟行极速,转瞬便隐入水云。 夏侯平突然叹息一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谚,真是经验深谈,半点不差,在这险恶江湖中,谁若过份老实仁慈,谁就多半会吃亏上当!” 尉迟刚道:“夏侯兄,你为何突兴感慨?” 夏侯平道:“尉迟兄大概决想不到适才在小舟上雨笠渔蓑的作歌之人,就是‘百忍阴刀’焦一真吧?” 尉迟刚微感意外地,轩眉说道:“这到决想不到,因为从那歌声听来,此人胸襟宽恕,似已近道,不是高人,也属隐士……” 夏侯平冷笑接道:“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焦一真外貌仁厚,实际却阴损毒辣,手黑无比……” 龙腾空笑道:“夏侯老弟定然是有甚实据,否则不会在言语中对焦一真一再鄙弃!” 夏侯平的星目之中,微闪杀气地,“嗯”了一声道:“‘栖霞红姑’孟玉萍、因曾见焦一真连屠仇家大小一十三口,手下绝不饶人,遂讥其空负‘百忍’之名,焦一真竟悄然出手偷袭?以‘大小阴刀’,划破孟玉萍周身衣衫,使其上下赤裸,羞愤目绝!” 龙腾空挑眉怒道:“竟有这等事么?我辈身为侠义,应该对焦一真的过份阴损之行,加以惩戒丨” 夏侯平俊目闪光,点头道:“那是当然,孟玉萍与我还略带表亲,晚辈‘碧鸡山’之行,可以说便为这焦一真而来。” 尉迟刚诧声道:“既然如此,夏侯兄适才为何不加阻截,听任焦一真自在狂歌而去?” 夏侯平道:“规过应于私室,诛恶宜于公堂,焦一真久思与‘辽东刀客’厉啸天,一争刀上凶名,明日‘碧鸡大会’不会不到,我当着天下群雄,揭破焦一真的阴毒罪行,为玉萍表妹,报雪深仇,不比在这滇池水面上,来场私斗,强得多么?” 龙腾空笑道:“夏侯老弟胸襟高远,令人佩服,‘碧鸡大会’是明晨举行,我们再饮几杯,也该调息一宵,用点功夫,为明日大会之上的除恶较技等事,略作准备!” ×      ×      × “碧鸡山”的后山深处,有片广达数十丈的平坦石坪,寻常游客,虽因攀援不易,足迹罕至,却是武林人物约会较技的理想场所。 红日未升,曙光初露,三条矫捷人影,便飞驰而至,登上石坪。 此时,晨雾虽颇迷蒙,但却可以看出石坪之上,别无人迹。 这三条人影正是龙腾空、夏侯平、和尉迟刚。 龙腾空目光闪处,电扫四外,口中“咦”了一声道:“奇怪,据我所知,有不少武林高手,昨夜便来,怎的时已清晨,这‘仰天坪’上,反而不见半丝人影?” 夏侯平剑眉双蹙道:“着实奇怪,待晚辈略驱雾气,看看有甚蹊跷?” 话音落处,黄衫博袖双扬,向四外连拂三拂。 一片极柔和的袖风,卷得雾影飘飘,刹那间,便自驱散的干干净净。 适才,“仰天坪”是在雾影里,龙腾空、夏侯平、尉迟刚三人,心中感觉到“奇”? 如今,“仰天坪”业已清清楚楚地,沐罩在初阳曙色之下,他们心中,却感到“惊”! 适才的“奇”,由于这“仰天坪”上,应该有“人”却看不到“人”? 如今的“惊”,是由于这“仰天坪”上,不应该有“东西”,却有了“东西”。 所谓这“仰天坪”不应该有的“东西”,是“棺材”! 不单有“棺材”,并还为数甚多,仔细点来,共有一十七具。 但这些“棺材”,不是可以内盛尸体的实用之物,只是具体而微,每具长纷半尺,高约三寸,金光闪闪地,似属铜铸,一齐推列在‘仰人坪’靠崖壁处,看去令人触目心悸的好不怪异! 夏侯平剑眉双轩,指着那十七具小小金棺,向龙腾空问道:“龙老人家,这是什么花样?” 龙腾空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自十五岁出道,在莽莽江湖中,业已闯荡了四十三年,却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怪事?看来‘碧鸡大会’定已生变,九成九是开不成了。” 尉迟刚道:“‘碧鸡大会’主人,目以为在掌法一技上,可傲视天下的滇南大侠‘云龙三现’公孙楚呢?他……他难道也避了开去,不在这‘仰天坪’上迎客?” 这时,夏侯平突然举步向那堆金色小棺之前走去 龙腾空知晓夏侯平是想检视那些金色小棺,遂赶紧叫道:“夏侯老弟,目前情况怪异,要尽量小心点……” 在他发话之际,夏侯平已从发髻上抽下一根银针,向那些金色小棺上试了一试,回头笑道:“龙老人家放心,这些金色小棺之上,并未淬毒……” 说到“并未淬毐……”,夏侯平已伸手取起第一具小小金棺,并把棺盖揭开。 龙腾空遥为注目,见夏侯平一揭棺盖,脸色又变,遂皱眉问道:“夏侯老弟,棺中有什么东西?” 他与尉迟刚二人,并立卽双双举步过去。 夏侯平从金色小棺中拈出一物,递向龙腾空道:“龙老人家请看,我们委实遇见了罕世怪事!” 龙腾空接过看时,见是一张名帖,写的是:“黑龙三现公孙楚”。 因龙腾空认识公孙楚的字迹,知道这书宗北魏,体学“爨龙颜碑”的七个小字,正是那位滇南大侠亲笔所书,不禁愕然说道:“真是奇怪,公孙大侠为何平白失踪,不主持‘碧鸡大会’并亲笔写张名帖,放在这金色小棺之中为甚?” 夏侯平冷笑道:“事情越来越诡秘了,恐怕哭然失踪的武林豪雄,不止这位滇南大侠‘云龙三现’公孙楚吧?” 一面说话,一面又启开第二具金色小棺棺盖,其中也有五张名帖,写的却是“辽东刀客”厉啸天。 第三具棺中的名帖是“昆仑剑客”徐冲,第四具棺中的名帖是龙腾空的师弟,极有希望获得“天下第一剑”名位的“黄山遁叟”俞枫。 夏侯平继续开棺,发现十七具小小金棺中,共有十六份名帖,全是前来参与“碧鸡大会”,各精一技,想争该项技艺“天下第一”荣誉的当世武林名家,且份份名帖,字体不一,分明均是本人亲手所书,不是出于代笔。 只有一具棺中,空无一物,不曾放置什么武林人物的亲笔所书名帖。 龙腾空皱眉叫道:“夏侯老弟,若以‘棺中置帖’来打个哑谜,应该怎样猜法?” 夏侯平想了一想答道:“‘棺中置帖’,恐欲‘埋名’?……” 龙腾空目闪精芒,点头说道:“猜得好,但这一十六位来此争名的武林豪客,究竟是受了什么严重打击,突告一齐灰心遁世!隐姓埋名?这种举措,是出于自动?还是出于被动?十七具小小金棺,又是由谁置备?夏侯老弟乃睿智之人,你能猜得出么?” 夏侯平苦笑道:“这事并不难猜,赴会群豪,决不致不约而同地,每人携带―具小小金棺前来,既然有人作此准备,则群豪投帖,棺内埋名之举,当然出于被动,只是主谋人的用意何在,以及用何种手段,能使群豪屈服,却颇难捉摸而已!” 尉迟刚道:“还有一件事儿,叫俺弄不懂呢,那主谋人,分明准备了十七具小小金棺,为什么单单留有一具金棺,未投名帖?” 龙腾空笑道:“我们且把适才所见的名帖,回想一遍看看已知来此赴会的武林群雄,是有何人漏列?” 话方至此,夏侯平已失声接道:“‘百忍阴刀’焦一真……” 他这一句话儿,提醒了龙腾空与尉迟刚,想起适才所见一十六份亲笔所写,设置棺内的名帖中,果无焦一真的姓名,暨其“百忍阴刀”外号。 夏侯平又道:“赴会群豪,一齐投帖棺中,唯独少了‘百忍阴刀’焦一真之故,不外有二,其一是焦一真明知有变,不来‘碧鸡’,其二是这阴恶凶徒,根本就和预备金棺陷害群豪的主谋人,互相沆瀣一气……” 龙腾空微一沉吟道:‘两者之间,似以后者的可能稍高,因为昨夜我们还在滇池上遇见‘百忍阴刀’焦一真独驾小舟,他要和‘辽东刀客’厉啸天,互争‘天下第一刀’的荣誉,怎会不来这‘碧鸡山仰天坪’呢?” 夏侯平愤然道:“我们设法找寻焦一真吧,只要找到这‘百忍阴刀’,或可解开隐秘,使真相大白!” 龙腾空伸手一指道:“那面有人登峰,且看看来的是什么人物?” 夏侯平与尉运刚一齐目注龙腾空手指之处,片刻过后,有条白衣人影,飞登“仰天坪”上,来的是位年约二十二三,容貌极为俊美的书生打扮之人。 这白衣书生一上“仰天坪”便向夏侯平等,抱拳含笑说道:“三位大概也来不久,这场‘天下第一大会’,可是停开了么?” 夏侯平一见之下,便觉这白衣书生器宇超凡,华风高朗,遂拱手笑道:“仁兄怎样称谓?你是如何知晓这‘碧鸡大会’竟会停开?” 白衣书生笑道:“小弟‘峨眉’白瑾,此次意欲观光‘碧鸡大会’,但适才乘舟来时,却接获了一张纸条,并有一些武林人物,于接得纸条后,都不再前来,纷纷折回了呢?……” 他边自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张画有“血红符箓”的黄色纸条,在符箓空白处,写着:“大会停开,免劳跋陟,金棺再现,永镇江湖”等十六个字儿。 白瑾等他们看完纸条,便含笑请教姓氏名号。 夏侯平,为自己暨龙腾空、尉迟刚等才报名号,白瑾便“呀”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三位都是我钦迟已久的武林大侠,委实可称幸会……” 语言略顿,目光专注夏侯平道:“夏侯大侠,这画满符箓的纸条上,写了‘金棺’字样,那旁石壁之前,又堆了不少‘金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怪异之事?” 夏侯平对这白瑾的人品气质,均一见投缘,便把艺有专长,来此争豪的十六位英雄人物,一齐亲书投帖,棺内埋名之事,向白瑾说了一遍,并把那份大会主人‘云龙三现’公孙楚的名帖,也从小小金棺之中取出,给白瑾察看。 白瑾略一注目,仍将公孙楚的名帖,放回棺内,微扬双眉说道:“这桩怪事,委实扑朔迷离,主其谋者,只留有十七具小小金棺,和一张血红符录,但不知三位是否意欲追查,以及如何追查此事?” 夏侯平道:“十七具小小金棺,独空一具,各路英豪投帖埋名者,也独缺‘百忍阴刀’焦一真一人,故而,我们想从焦一真的身上设法追查……” 白瑾笑道:“风闻‘百忍阴刀’一向单独行动,流荡江湖,居无定所,夏侯大侠打算往何处找他?” 这一问,到把夏侯平问了个张口结舌,莫知所对? 白瑾微笑说道:“三位欲查此事,我倒另有线索……” 尉迟刚在三人中比较粗豪性急,一闻此言,立即问道:“白老弟,那‘百忍阴刀’焦一真,藏在何处?” 白瑾摇头道:“我不是知道‘百忍阴刀’焦一真的下落踪迹,而是表示另有线索。” 夏侯平抱拳笑道:“白兄请道其详……” 白瑾闪动他那两道流露高度智慧的朗然目光,一扫三人,含笑说道:“三位或系来目江南,或系来自山东,大概均不知道‘云南六诏’和‘四川岷山’两处,出现了两桩怪事,并流行了几句歌谣……” 龙腾空点头道:“尉迟老弟是山东豪杰,夏侯老弟世居江南,老朽也在百粤八闽间,倦游来此,对西南情况,确实有点陌生,不知‘云南六诏’出了什么怪事?” 白瑾缓缓说道:“‘六诏山阴风峡’内,有块长方形的石坪,本来就叫‘棺材坪’,但近半年问,‘棺材坪’上,竟停放了一具巨大金棺,四周则散列无数新死陈死的骷髅白骨,并流行了几句歌谣是‘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魄,心胆皆寒’……” 以侯平听得剑眉一轩道:“哦,‘六诏山阴风峡’的‘棺材坪’上,居然这样凑巧,出现了一具金棺?‘四川岷山’又出了什么事呢?” 白瑾笑道:“‘四川岷山’绝顶的‘勾魂壁’上,不知被谁贴上了一张‘血红符箓’,符箓之下,并镌了四句话儿是‘身怀绝技,请掲血符,虔诚参拜,永镇江湖’” 龙腾空目中精芒连闪,点头说道:“‘金棺’、‘血符’二物,与‘永鎮江湖’一语,均与今日之事,关系密切,而‘仰天坪’上所失踪的十六位武林豪杰,又全是身怀绝技之人,这样看来,白老弟所提线索,太有价值,比向‘百忍阴刀’焦一真身上追查,要来得有效多了!” 夏侯平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着手,龙老人家认为应该是合力施为?还是对‘岷山’、‘六诏’两地分头查探?” 龙腾空不加思索,应声答道:“既有两地,自应分头,但必须认清,此去不是斗力,只重于查明真相,等彼此会合,互告所得后,再妥定应略。” 夏侯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道:“对,对,关于怎样分路,谁去‘岷山”?谁去‘六诏’?以及彼此定于何时何地会合?均请老人家一并发个号令。” 龙腾空也不客气,但正欲发话,忽然想起一事,目注白瑾问道:“白老弟你参不参与这桩分往‘六诏’、‘岷山’探查究竟之事?” 白瑾听龙腾空有此一问,神色极为高兴地,颔首笑道:“在下对夏侯大侠等侠春英名,钦迟已久,只恨无缘交结,若能得附骥尾,哪有不愿追随之理?” 龙腾空笑道:“好,少年人比较容易意气交投,白老弟既愿参加,便与夏侯老弟一路,你们同往‘六诏’,我和尉迟老弟,则去‘岷山’绝顶,看看‘血符’蹊跷?” 夏侯平笑道:“龙老人家又吃亏了,大概你因发号施令之故,只好自行选择跑趟远路?” 龙腾空摇头笑道:“彼此是道义之交,我既痴长几春,便不会再与你们作甚无谓客气,这样分配,并非随意为之,实有双重涵意。” 白瑾笑道:“涵意何在,龙老人家可否指敎一二?”, 龙腾空道:“一来,我在‘岷山’有位老友,得他相助,地势尔熟,定可减少一些困难,多获知一些有关‘血符”秘密。” 夏侯平,白瑾二人,听得连连点头。 龙腾空又复笑道:“从白老弟所告:‘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魄,心胆皆寒’,暨‘身怀绝艺’,请揭血符,虔心参拜,永镇江湖’等两种歌谣看来,‘六诏’之行的凶险成份,分明大于‘岷山’,老朽自知浅薄,功力远逊夏侯老弟,才故意避难就易,业已占了大大便宜,夏侯老弟怎么还说我吃了亏呢?” 夏侯平拱手笑道:“老人家忒以谦虚,请定约会时地。” 龙腾空扫目四周,含笑说道:“这‘仰天坪’远绝尘俗,地点不必另换,时间则可从容一些,便在两个月后如何?” 白瑾笑道:“姑且不论我们的‘六诏’、‘岷山’之行,有无重要所得,双方均于两个月后,赶到这‘仰天坪’上相见。” 龙腾空转过面去,向夏侯平正色说道:“夏侯老弟,在彼此分手之前,有桩事儿,我要向你叮嘱一下。” 夏侯平不知龙腾空为何把神态放得如此郑重,不禁吓了一跳,恭身为礼,抱拳说道:“老人家请赐金言,夏侯平恭遵指点。” 龙腾空又复常态,笑嘻嘻地说道:“江山灵气,代蕴才人,武林中光彩艳发的盖世奇葩,也定属青年才俊,我要提醒夏侯老弟的是,千万不要忽略轻视了这位白瑾老弟,他宝相外宣,英气内敛,一身切力,定已高绝,你们两人委实是祥麟威凤,仙露明珠,应该好好往深处交结交结!” 说完话后,又向夏侯平施了个神秘眼色,便对尉迟刚叫道:“尉迟老弟,‘岷山’路远,我们早点走吧!” 夏侯平对于龙腾空那番有点闪烁的言语,和神秘眼色,尚未回过味来,“仰天坪”上,,已杳却他与尉迟刚二人踪迹…… 白瑾“咦”了一声,苦笑说道:“这位龙老人家,是怎么了?小弟所学浅薄,又初出江湖,无甚阅历,分明只可勉强追随,难望夏侯大侠项背,他却对我那等夸赞则甚?” 夏侯平笑道:“白兄莫要太以韬光,慢说龙老人家阅历丰富,慧眼识人,就是我夏侯平的一双俗目,又何尝未看出你仙骨珊珊,一身灵气?……” 白瑾越发惶恐地,红着脸儿叫道:“夏侯大侠……” 夏侯平摇手笑道:“大侠之称,有多俗气,也不够亲切,你刚听见龙老人家临行时,要我往深处交交你么?若不嫌弃,干脆我们就一盟在地,你是我的白贤弟,我是你的夏侯大哥!” 白瑾神色激动,目中隐泛泪光,立即口称“大哥”拜倒在地。 夏侯平刚刚含笑还了一礼,忽然听见有片歌声,从远处传来,隐隐是: “忍字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把人……” 夏侯平不等歌声唱到尾声,便从地上一跃而起,并向白瑾叫道:“贤弟,随我快追!” 第二章 六诏寻棺 话音中,一式“浅龙出壑”,转化“飞车隼空”,业已纵出了七八丈远,向歌声来处的片削壁之上,电疾翻去。 夏侯平是认定那“忍字头上一把刀……”的歌声,定是“百忍阴刀”焦一真所发,急于追踪查探,故把一身轻功,毫不隐讳地,尽情施展。 他年岁虽然只有三十一二,但因天姿太好,又得明师秘传,不但内外艺业,久压大江南北,被推为第一高手,便在整个武林之内,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绝顶人物! 但任凭他功力再高,身法再快,宛如电掣云飘般,纵登那片陡削山壁顶端,却已四顾茫然,空山悄悄,不见半丝人迹? 白瑾的清脆甜朗语言,在他身旁响起,带笑问道:“夏侯大哥,你是打算追谁?” 夏侯平心中陡地一惊,知道龙腾空临分手时,叮嘱自己千万莫对白瑾轻视之语,确实江湖老到,极有见地! 因为自己适才所用身法,极为迅捷,当世武林中,几乎只有以“天龙百变大绝顶轻功”,享誉称雄的龙腾空,差堪比拟,但白瑾却轻易追随,半步也未落后,可见身怀绝学,更由此一端,可以想见四海八荒间,不知隐有多少高明难测的异士奇人?闯荡江湖寄身锋刃,真宜谦冲自抑,丝毫骄妄不得…… 夏侯平的这种心头警念,一闪即逝,侧顾白瑾笑道:“适才‘忍字头上一把刀……’的歌声,便系‘百忍阴刀’焦一真所发,我一来想追上他问问有关‘碧鸡大会’隐秘,二来也打算为我表妹‘栖霞红姑’孟玉萍报仇……” “报仇……” 白瑾听得莫明其妙,不禁向夏侯平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夏侯平遂把焦一真对孟玉萍所施展的促狭狠毒手段,对白瑾说了一遍。 白瑾听得秀眉连挑,等夏侯平语毕之后,目中神光一闪,凝注左前方十来丈的一块巨石,冷然发话道:“江湖中讲究的是杀人须偿命,欠债要还钱,焦朋友,你在当世武林中,也算有头有脸之人,何必畏首畏尾,躲躲藏藏,放光棍些,走出来吧……” 夏侯平双眉方皱,白瑾已换了柔和神色,向他含笑说道:“夏侯大哥,不是你的耳力不好,而是这厮既藏在十来丈外,又用了龟息之法,任何人也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话至此处,语音一顿,手指处自石后出现,缓步走来的一个灰衣瘦削老人,又复笑道:“但在大哥向我说话时,我却瞥见石后有根衣带,被山风拂得动了一动,才知对方人并未走,就藏在十来丈外!” 夏侯平一向对人相当谦抑有礼,但由于孟玉萍仇恨之故,遂不肯再假词色,目注那业已走到身前的灰衣老人,冷然问道:“朋友是不是‘百忍阴刀’焦一真?” 这灰衣老人的神态像貌方面,到颇清奇洒脱,看不出有丝毫凶恶阴险之处,等夏侯平话音一了,双手微拱,点头笑道:“老朽正是焦一真,尊驾是……” 夏侯平不等他询问名号,已自身边摘下一根长约三尺,锋黄管黑,向不轻用的“乾坤宝笔”! 焦一真目光一注,失声说道:“尊驾,既复姓夏侯,,又手持这罕见之物,莫非竟是我心仪已久的江南大侠,‘乾坤一笔’夏侯平么?” 虽然对方措词之中,十分恭敬客气,未带敌意,夏侯平仍面罩寒霜,冷冷说道:“夏侯平不敢当焦朋友‘心仪已久’之语,但我对于尊驾,倒是‘心衔已久’……” 焦一真不在乎夏侯平的神色冷厉,含笑问道:“适才老朽在石后打坐,耳边略有所闻,夏侯平对我‘心衔’,莫非竟是为了令表妹‘栖霞红姑’孟玉萍之事……” 夏侯平双目之中,寒芒如电地,“哼”了一声道:“焦朋友既有所闻,应该也听见我这位白贤弟向你所说的‘杀人须偿命,欠债要还钱’了!” 焦一真神色自如地,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当然听见,但我要向夏候大侠请敎一声,你是否目睹令表妹孟玉萍遭我毒手?” 夏侯平冷笑道:“我若在场,孟玉萍表妹又怎会遭此轻薄,终告羞愤自绝?” 焦一真笑了一笑,缓缓说道:“常言道:“‘耳闻是虚,目睹是实’,又道是:‘捉奸要双,捉贼要赃’,夏侯大侠是堂堂正正的白道中人,总不曾以‘莫须有’三字,来冤屈我焦一真吧?” 白瑾在一旁“咦”了一声道:“想不到,想不到,堂堂名震江湖的‘百忍阴刀’竟会像市井无赖般……” 焦一真不等白瑾话完,便神色和平的接口说道:“这不是赖账,而是‘是非之辨’,我要求夏侯大侠,在为令表妹孟玉萍向我寻仇之前,先拿出焦一真曾为此事的人证物证!” 夏侯平在年轻人中,修养已算极好,但也被焦一真这种想不到的耍赖态度,气得轩眉叱道:“焦一真,‘百忍阴刀’四字,在江湖上颇具凶名,你……你怎么像只缩头乌龟,毫无骨气?” 焦一真仍然不以为忤地,笑了一笑说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我不是毫无骨气,而是师法‘张公’,善于‘百忍’,忍得下胆边怒火,免得在这凶险的江湖之中,多生闲气而已!” 他“忍”得住,夏侯平可有点“忍”不住了,一声怒喝:“拔刀!拔你那血腥无比,歹毒绝伦的‘大小阴刀’!” 怒喝声中,“乾坤宝笔”一振,风磨铜丝所聚的笔锋,化成弥漫当空的千百线夺目精芒,向焦一真面目胸腹等要害部位,飞点而出! 白瑾懂得夏侯平这招“梦笔生花”,乃是精粹绝学,不单内蕴多种玄妙变化,并系欲为孟玉萍报仇,含愤出手,凝聚了十成真力,到要看看这据称刀法一道上,造诣极深的“百忍阴刀”焦一真,于已落后手之下,是怎生闪避?或怎样格拒化解? 谁知漫天金芒笔影,已把焦一真的身形,完全密密罩住,这位“百忍阴力”,却仍卓立如山,一动不动。 以夏侯平的身份品格,怎能伤害一个放弃攻守,不加抗拒之人,只得牙关暗咬,把散成千百金芒的“乾坤笔影”一收,向焦一真哂然说道:“焦一真,你好脓包……” 焦一真微扬双眉,神色自若接道:“在我‘大小阴刀’之下,死去的英雄人物,敢说是骨堆如山,血流成河,焦一真怎会是‘脓包’?只是在你无法证实孟玉萍为我所害的情况中,不愿意和你互作这场无谓之斗!” 夏侯平一挫钢牙,恨声说道:“好,孟玉萍之事,便等我取得证据之后,再行找你算账,如今我且问你另外一件事儿。” 焦一真冷冷道:“夏侯大侠的事儿,是否太多一点?你尽管问,但作不作答,却要看我焦一真高不高兴?” 夏侯平道:“你知不知道‘碧鹤大会’之事?” 焦一真挑眉道:“当然知道,碧鸡不唱,大会已散,人化黄鹤,名入金棺……” 夏侯平目闪神光,沉声喝道:“说,为什么你的名不入棺,十七具小小金棺中,一棺独空少了你‘百忍阴刀’。” 焦一真从鼻中“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号称江湖第一高手的夏侯大侠,居然如此盛气凌人,我对你这项问题,本来不想答复,但又恐怕臊得你脸上不太好看……” 对方语利如刀,不禁使夏侯平听得当真俊脸微热! 焦一真哂然一笑,继续说道:“十七具金棺中,独缺‘百忍阴刀’的亲书名帖之故、说来极为简单,就是我焦一真尚存大志,不愿埋名……” 夏侯平想不到所获得的,竟是如此简单答案,不由为之怔住?…… 焦一真嘴皮微披,目光略注夏侯平道:“夏侯大侠若不愿意使令表妹沉冤泉下,便赶紧去找证据,焦一真就此告辞……” “告辞”两字,才一出口,白瑾便摇手说道:“且慢!” 焦一真眉峰一聚道:“你也有事?” 白瑾笑道:“我的事儿简单,就是白瑾久慕盛名,想要请敎几招,看看你‘大小阴刀’的‘阴阳开阖’刀法,究竟有多奥妙,能不能也像对付孟玉萍那般,把我的衣裳划碎?” 焦一真摇头道:“我今天毫无斗志,不想动手,否则,我宁斗夏侯平,也不斗你!” 白瑾诧道:“为什么呢?因为我白瑾是初出江湖的无名之辈,胜之不武,不胜为耻?” 焦一真道:“不是,焦某一向能忍人之不能忍,更不敢小视任何人,我不愿和你相斗之故,是为了你白衫右襟所绣的那片小小红叶。” 夏侯平闻言,不禁向白谨所着白色儒衫右襟所绣一片大才寸许,并不惹人注目的小小红叶,看了两眼。 白瑾脸上神色,起了种极难为外人觉察的轻微变化,一挑双眉,冷然喝道:“不行,除非你肯忍耐得把成名兵刃‘大小阴刀’,替我留下一柄,否则,我不是武林大侠,不必像夏侯大哥那般顾全身份,我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了!” 焦一真从目中闪射阴侧恻的厉芒,凝视白瑾有顷,终于失声一叹,摇头说道:“‘手段如刀,心肠似铁,宁斗三妖,莫惹一叶’,罢,罢,罢,我焦一真今天就忍到底吧?” 这位江湖凶人,真不愧有“百忍”之名,居然在话了之后,从身边取出一柄刀身柔软如绵,可以围成一圈,宽才三指,长约四尺的奇形金刀,横托手中,向白瑾举步走去。 夏侯平决不相信焦一真竟窝囊到这等程度,皱眉发话道:“白贤弟小心一些,根据江湖传言,此人其毒如蛇,其狡如狐,防范他要耍花样……” 焦一真本在手托金刀,走向白瑾,闻言哈哈一笑止步说道:“夏侯大侠,你看错我了……” 语言略顿,扬眉又道:“江湖传言不虚,焦一真确属险狡狼毒一流,但正因如此,我便从来不吃眼前亏,更深明‘忍得气中气,方为远祸人’之旨,如今情况既对我不利,除非你们肯杀一个放弃对抗之人,否则,只好改日再会,在这‘碧鸡山’中,是拿我毫无办法的了!” 夏侯平委实恨的暗咬钢牙,却拿他毫无办法! 白瑾问焦一真托在手中的奇形金刀,盯了两眼,扬眉笑道:“你这柄‘金带断魂刀’,是仗以成名,视如性命之物,真肯平白留下?” 焦一真神色平淡得不带半丝感情地,冷冷答道:“‘大刀’是我防身保命之物,不能轻易给人,白朋友既然声称,除非留‘刀’,才肯放人,我便献上‘小刀’,但愿白朋友好好保存,焦一真定竭所能,取回此物!” 话完,果然从“金带断魂刀”的刀柄之内,抽出一柄与“金带断魂刀”形式完全相同,只是体积要小上十倍的小小金刀,在七八尺外,向白瑾凌空抛过。 白瑾星眸凝注,微一伸手,便极为准确的撮住了那小小金刀的刀柄部位。 焦一真面容―忍,从双目中射出极具狠毒意昧,能令人感觉不寒而栗森厉眼神,向夏侯平、白瑾凝望有顷,方缓缓转身走去。 这种“留刀放人”之举,极具侮辱意味,焦一真既能忍辱从命,慢说是一向爱惜羽毛,矜持身份的江南大侠夏侯平,便连准备不管江湖过节,要对焦一真来一个“霸王硬上弓”的白谨,也照样傻眼,只得听任对方扬长脱身,无法再加拦阻。 这段时间中,出现了甚为沉重的一段静默…… 直等焦一真纵下峭壁,身形已消失于百十丈外以后,白瑾才连连摇头,失声叹道:“厉害!厉害!我真想不到焦一真竟能忍得下如此一口恶气?此人深沉无比,真是厉害角色……” 语言至此,忽然顿住,在俊脸之上飞起了两片红霞! 白瑾突觉羞窘之故,是发现夏侯平把两道炯炯眼神,死盯在目己胸脯之上。 他一面霞飞双颊,一面佯嗔叫道:“夏侯大哥,你这样贼忒嘻嘻地,是在看些什么?” 夏侯平剑眉双挑,朗声答话笑道:“焦一真对于白贤弟襟上所绣红叶,十分畏怯,竟有宁可斗我,也不斗你之语,我自然要看看清楚,这片威力超过我‘乾坤宝笔’的红色枫叶,究竟妙处何在?” 白瑾“哦”了一声,失笑说道:“我襟上这片红叶,无甚威力可言,焦一真是走了眼,上了当了!” 夏侯平不解其意地,目注白瑾道:“白贤弟此话怎讲?焦一贞怎样走了眼呢?!” 白瑾笑道:“夏侯大哥,你看我衣襟上所绣红叶,是分几岐?” 夏侯平道:“五岐,一般枫叶,都是这样五岐如掌……” 白瑾听他说至此处,含笑接口道:“夏侯大哥说得对,寻常枫叶,均叶分五岐,有何威力?但我衣上所绣,倘若叶分三岐,则真是震荡三山,摇动四海的了!” 夏侯平“哦”了一声,目闪神光道:“三岐枫叶的妙处何在?威力从何而来?” 白瑾笑道:“这是西南,西北边陲的武林秘辛,大哥则侠踪多在大江南北,自然难免不曾听人说道。” 夏侯平道:“白贤弟,你能不能说出其中经过,为我一开茅塞?” 白瑾点头笑道:“好,我们且找家村店,一面略进饮食,准备赶赴‘六诏’,一面为大哥讲讲艳传边陲武林的‘三岐红叶’故事!” 夏侯平自然点头赞好,两人遂寻了一家山村酒店,叫来酒菜,相互畅饮。 白瑾擎杯在手,向夏侯平含笑问道:“夏侯大哥,你还记不记得那‘百忍阴刀’焦一真的口中,曾说过‘手段如刀,心肠似铁,宁斗三妖,莫惹一叶’之语?” 夏侯平道:“我不单记得这四句话儿,心中并十分奇怪,因不仅有关‘一叶’,茫然不知所指,便连所谓‘三妖’,也不曾听人提过……” 白瑾笑道:“所谓‘三妖’,是‘狂血神’、‘疯酒怪’,和‘冷金尸’……” 话方至此,便把夏侯平听得愕然说道:“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当代武林中,有这么三个角色?……” 白瑾微微一笑,向夏侯平举杯笑道:“难怪夏侯大哥不知,他们本不是当代武林人物,这‘狂血神’、‘疯酒怪’和‘冷金尸’,在江湖中大出锋头之际,是在一甲子前,大哥才值而立之年,可能未听老一辈谈及这三名已归入另一世界的凶邪人物!” 夏侯平道:“听白贤弟这样说法,所谓‘三妖’,均已死去?” 白瑾答道:“是否均已死去,虽不敢说,至少他们已遭逢了重大挫折,凶心收敛,匿迹吞声,一甲子来,未见在江湖走动!” 夏侯平是绝顶聪明,能够闻二反三,触类旁通之人,双扬剑眉,含笑问道:“贤弟所谓‘三妖’曾受的严重挫折,是否便由于‘一叶’所为?” 白瑾目注夏侯平,点头笑道:“大哥猜得不错,‘一叶’就是指‘红叶馆主’!” 夏侯平笑道:“从这外号听来,‘红叶馆主’莫非是位绝代佳人?” 白瑾举箸挟了一块醉鸡,点头道:“对,当时在西北西南一带,最流行的江湖谚语,便是‘容貌如花,心肠如铁,手段如刀,群尊红叶’……” 夏侯平替白瑾把杯中斟满,扬眉说道:“我如今已知‘红叶馆主’是位功力高于‘狂血神’、‘疯酒怪’、‘冷血尸’等‘三妖’的巾帼奇侠,绝代佳人,却不知枫叶三岐,和枫叶五岐,有甚……” 白瑾“哦”了一声,微笑接道:“那位‘红叶馆主’所居‘峨嵋独枫崖’上所生长一株千年古枫,枫叶乃作三岐,故而‘红叶馆主’便以‘三岐枫叶’,作为表记,以及暗器。” 夏侯平突然想起一事,目注白瑾笑道:“白贤弟,你自称‘峨眉白瑾’,又绣有红叶,莫非与‘红叶馆主’,有甚渊源?” 白瑾在脸上浮现一种异样神色,想了一想,含笑低声说道:“小弟虽奉严命,小可轻泄根底,但对大哥却不敢隐瞒,‘红叶馆主’是我师祖,我本是孙儿,偶承她老人家恩光,收为再传弟子!” 夏侯平举杯笑道:“恭喜,恭喜,白贤弟获得‘红叶馆主’老人家如此盖代高人垂青,难怪会成就了一身绝艺!” 白瑾笑道:“小弟虽获明师,却属陋质,因此所得不多,叨在金兰至好,夏侯大哥莫要嫌弃,好好指点我呢!” 夏侯平道:“贤弟何必过谦,此去‘六诏’,定多凶险,我们要……” 话方至此,突从双目之中,射出以惊疑神色? 因为他含笑注目之上,忽见白瑾身上,似乎起了一阵轻微颤抖! 夏侯平此时已知白瑾一身修为,具有上乘火候,未必比自己逊色多少,见状之下,失惊问道:“白贤弟,你怎么了?是因事激动?还是……” 白瑾引手抚额,苦笑说道:“奇怪,我突然有点觉得头晕心跳,不大舒……” “不大舒服”的最后一个“服”字,尚未出口,白瑾便把头摇了两摇,晕仆在酒桌之上。 夏侯平大惊欲绝,赶紧为白瑾诊视脉象? 一诊之下,夏侯平的两道剑眉,不禁蹙得更紧! 因为他发现白谨竟是中了某种奇异毒力,这毒力只在发作初期,便已令入晕绝,倘不立即服以对症药物,片刻之后,定将断肠魂飞…… 夏侯平身边虽有丹药,但却自忖解不了这种罕见奇毒,无奈之下,只得先喂白瑾服下了两粒“葆元清心丹”,并欲点他“三元大穴”,暂遏毒力攻心,再徐图解救之道! 就在夏侯平主意打定,刚欲伸手为白瑾点穴之际,突然耳边听得森冷如冰的“卖命”二字! 他回头一看,见语言发自村壁角一个独自饮酒,形容猥琐的走方郎中之口,遂注目问道:“谁要卖命?” 走方郎中从猥琐脸庞上,挤出一丝极难难言的笑容道:“我想卖命,夏侯大侠总该想买你这朋友的一条命吧?” 这时,店中本已稀少的酒客,业已散尽,店家也似知道生事,悄悄躲开,店堂里只剩下夏侯平、白瑾,与那走方郎中三人。 由这一声“夏侯大侠”之上,夏侯平已知对方决非寻常江湖郎中,双目神光一闪,轩眉问道:“听尊驾这等说法,,竟能袪解奇毒,要为我这朋友‘买命’?” 走方郎中道:“毒要知名,药要对症,不惜重资,能买性命!” 夏侯平冷然道:“说,我朋友中的是什么毒物?” 走方郎中笑道:“医家有‘望、闻、问、切’四诀,我仅仅用了一个‘望’字,便知夏侯大侠那位贵友,是中了‘百忍阴刀’焦一真淬在‘大小阴刀’刀身之上的‘七煞毒粉’!” 夏侯平本因白瑾中毒之事,太以突然,心内好生诧异?如今闻言之下,才知焦一真允诺留刀之举,果然蕴有阴谋,不由微挫钢牙,恨声说道:“焦一真委实太以下流卑鄙……” 语言略顿,目注走方郎中道:“尊驾既知毒名,是否解得了这种‘七煞毒粉’药力?” 走方郎中笑道:“当然能解,我若没有手到毒袪的特殊本领,又怎会自告奋勇地,想和夏侯大侠,成交这桩买卖?” 夏侯平道:“救人之事不可稽延,尊驾既有此能,便请赶快下手,为我这位白贤弟……” 走方郎中接口道:“慢点,我和夏侯大侠,尚未谈好条件……” 夏侯平目注白瑾,满而关切焦急神色,轩眉说道:“不必浪费时间来谈条件了,我定照尊驾之意,不惜重资……” 走方郎中谲笑道:“不惜重资?常言道:‘黄金有价命无价’夏侯大侠当真肯……” 夏侯平道:“我希望尊驾不要强人所难,要我未曾带在身边的万两黄金,或倾城珠宝……” 走方郎中连摇双手,含笑说道:“我这郎中一不要黄金白银,二不要珍珠宝贝,只想向夏侯大侠,讨上两件东西。” 夏侯平道:“说,你要什么东西?” 走方郎中道:“第一件,我要焦一真所遗留淬有奇毒的那柄小形带状金刀。” 夏侯平毫不考虑地,点头应道:“我可以代我白贤弟作主,把那柄害人‘阴刀’,送你就是!” 走方郎中喜形于色,笑声说道:“第二件东西,夏侯大侠应该更能作得了主,因为是你自有之物。” 夏侯平诧道:“你要我自己据有的什么东西?” 走方郎中道,“就是你成名震世,用寒铁铸杆,风磨铜为毫的那根‘乾坤宝笔’!” 夏侯平冷哼一声,目中神光电闪! 但他这种怒容,才发便收,把神色转得极为缓和地,含笑说道:“好,身外之物,有何足珍?我送给尊驾就是,如今,一刀一笔,两皆允承,你也该拿出你的对症药物了吧?” 走方郎中点头笑道:“当然,当然,有了这一管‘乾坤宝笔’,和一柄‘小阴刀’,作为代价,我就可以‘以货易货’,给你一粒‘百宝转魂丹’了!” 话完,便取出一粒梧桐子大小的丹丸,托在掌上,顿使这小小酒店之中,充满了药香气味! 第三章 荡魂妙魄 因为他才进店门,小二便肋肩谄笑地,迎上前来,哈着腰儿,陪笑问道:“你是夏侯相公?您所订的酒菜,小店中已经准备妥当。” 夏侯平以为白瑾所为,剑眉微扬,含笑问道:“是谁替我订的酒菜?” 小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双手奉上道:“是位年轻相公,他说是夏侯相公的知心好友,对小人赏赐颇丰,并留下这张纸条,说夏侯相公一看之后,便会明白。” 夏侯平接过看时,只见纸条上只有十个字儿,写的是: “欲得乾坤笔,速来白鬼庵!” 简简单单二语,又把夏侯平看得皱眉! 留书、定酒之事,他认定是白瑾所为,令他皱眉的是那“白鬼庵”三字。 有“白衣庵”、“白云庵”,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白鬼庵”?庵观寺庙,竟会以“鬼”为名,岂非太以奇特?…… 在夏侯平皱眉之间,店小二已把酒菜搬来,摆了一桌。 菜肴虽不精美,却颇丰盛,在这等山村小酒店中,已算颇为难得。 夏侯平又把两道剑眉,微微一蹙道:“店家不必再忙碌了,我只有一人,那里吃喝得了这多酒菜?……” 语言顿处,递过一块散银,作为打赏,并向店小二笑道:“店家,我要向你打听一个奇特所在……” 店小二喜孜孜地接过赏银,陪笑说道:“夏侯相公是不是要找这纸条儿上所写的‘白鬼庵’?” 夏侯平举杯饮了一口,觉得酒味确实香醇,遂点头笑道:“我对滇边风土,虽不十分熟悉,但也想不到会以‘白鬼’二字,作为庵名,小二哥知不知道这座‘白鬼庵’是在何处呢?” 小二猛然想起一事,又在所着围裙的布兜兜中,一阵猛找,找出了另一纸条,递向夏侯平陪笑说道:“夏侯相公,不是您叫起‘白鬼庵’来,小的几乎忘了那位替您订酒订菜的年轻相公,还留下一张纸条。” “欲寻‘白鬼’,先访‘白衣’,庵中相会,欢喜皈依……” 他看完纸条,向那伺候的十分巴结,正替自己斟酒的店小二,含笑问道:“小二哥,你们周围左近,有没有一座‘白衣庵’呢?” 店小二答道:“有,有,有座‘白衣庵’,但却不在左近。” 夏侯平道:“在何方向,怎样走法?尚请小二哥指点指点。” 店小二从窗中指着南面一座隐约高峰说道:“那座高峰,名叫‘慈云峰’离此约莫三十来里,峰腰有座‘白衣庵’,往日香火十分繁盛,但近半年来,不知是否出了什么狐鬼虎狼之属,大家都不敢去,遂告渐渐冷落……” 夏侯平一听便知那“白衣庵”中,显有蹊跷,多半已为江湖凶邪盘据,白瑾并定已先行赶去。 他一来关怀良友,二来又见识过“恶郞中”凌汉暨“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毒辣阴险手段,深恐白瑾孤身犯险,无人接应,遂那里还有心吃喝?立即站起身形,含笑说道:“多谢小二哥,你这店中,菜香酒美,我不久后仍将路过此处,一定会再来饮上几杯!” 话完,又递过一块碎银,便飘然出店,向那缥渺于云雾之间的“慈云峰”腰赶去,要看看所谓“白衣庵”,是否即为“白鬼庵”?又与自己的“乾坤宝笔”究竟有什么关系?夏侯平走后半盏热茶光景,一条人影,走进店中。 这是一位年在二十左右,美俏得不可方物的白衣绝代隹人,她才进店中,便以一锭二两重的小银锞子,抛向店小二,娇笑说道:“小二哥,这锭银子赏你,我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儿。” 店小二在这一天之中,竟遇见了三次财神,不禁高兴得眉开眼笑地,接住银锞子,哈腰说道:“多……多谢姑娘,小人有……有问必答……” 白衣少女指着夏侯年即将消失于远方的背景问道:“那位相公,刚才是不是在这店中饮酒?” 店小二连连点头地,陪着笑脸说道:“那位是夏侯相公,刚才饮未几杯,便匆匆赶去‘慈云峰’腰的‘白衣庵’了……” 白衣少女以一种微感意外的神情,“咦”了一声,自语说道:“他去‘白衣庵’则甚? 店小二根本弄不清其中因由,但适才看了纸条,也略有所知,在受人重赏之下,蓄意巴结笑道:“夏侯相公好像是要去‘白衣庵’中,寻找什么‘白鬼’,讨还一根乾……乾……” 白衣少女见他“乾……乾”不出来,便扬眉问道:“是不是要讨还一根‘乾坤宝笔’?……” 店小二点头道:“对,对,正是‘乾坤宝笔’,姑娘和夏侯相公……” 白衣少女笑道:“夏侯相公是我知己好友,我们……” 语言至此忽顿,伸手指着桌上酒菜,秀眉微蹙,略一凝思,向店小二注目问道:“小二哥,这事奇怪,夏侯相公只有一人,怎会点了这多酒菜?” 店小二笑道:“酒菜是另一位年轻相公,替夏侯相公所订,并留下纸条,夏侯相公看完以后,才匆匆赶去‘白衣庵’……” 白衣少女听得眉头紧皱,妙目连闪,伸手端起夏侯平所饮杯中余酒,凑向鼻端微嗅,又伸出舌尖,尝了一尝,方透了一口长气,脸色略为和缓地,向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你所说的‘白衣庵’,是在‘慈云峰’腰?……” 店小二指着窗外远处,被云封雾绕的高峰答到:“对,那座高峰,便是‘慈云峰’,看看虽近,走走却足有三十多里……” 话犹未了,香风一闪,白影电飘,手中又被塞进了一个小银锞子! 店小二正喜得几乎打跌,那位白衣少女的身形,已到了十来丈外……  ×      ×      × 夏侯平尚未到达“慈云峰”,便知店小二所说“白衣庵”中原颇繁盛香火,近半年来,突然冷落之故! 因为山道之间,长满杂草,显然少有人行,但杂草间,却又不时发现一具一具的骷髅人骨。 到得“慈云峰”下,夏侯平默计所见,已有一十三具骷髅,不由颇觉皱眉,暗忖即令“白衣庵”已被江湖凶邪盘据,又何必这等噜杀,并把死者遗骨,不加掩埋,任意抛弃? 他抬头望去,这“慈云峰”十分雄伟陡峭,三四十丈以上的峰腰树影,微现屋宇,可能便是店小二所谓的“白衣庵”址。 再看天时,虽仅黄昏,但因四外山高,已是一片暮色。 夏侯平艺高胆大,又深恐白瑾已入庵中涉险,遂毫不考虑地,提气长身,飞登巧纵。 三四十丈距离,那消多久,便到地头,果然发现树影中有座尼庵,庵门上横匾所书,赫然是“白鬼庵”三个大字。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白鬼庵”横匾当中的那个“鬼”字,是被人把另一字儿削去,然后改写而成。 庵门紧闭,门上并贴着一张黄色符箓,上面写着: “镇鬼神符,揭者必死!” 夏侯平那里会接受这等威胁,伸手一掲,黄符飞落,两扇庵门,也呀然而启。 门内有个小天井,其后便是佛殿,但殿中却一片暗黑,毫无灯光! 夏侯平剑眉微蹙,目光四外一扫,发话叫道:“白贤弟……白贤弟……” 这“白鬼庵”中,静寂若死,那里有半点回应? 夏侯平剑眉略蹙,心中暗自忖道:“难道店中之语,不是白瑾传言?这座名称诡异的‘白鬼庵’,竟似荒废已久,小天井内,杂草丛生,不像是有人住持……” 但一转念间,又觉自己来此目的,是要取回“乾坤宝笔”,只消笔在庵中,便无差错,管它有人无人…… 心念转处,举步走过天井,到了佛殿之外。 因天光业已暗黑,到了殿前才看见虚掩殿门之中,也贴了一张符箓! 这道符箓,与前见黄符不同,是作暗赤血色,故而远处难见。 夏侯平人到近前,自然看见血符上除了“勒令”等符箓之外,也另有字儿,赫然写的是: “何名‘白鬼’,百思不得,一解此谜,惊心荡魄!” 夏侯平看到末尾一字,蓦然触动灵机…… 他暗想“魄”字正是由“白鬼”二字组合而成,莫非这“白鬼庵”中,藏有一个名号与“魄”字有关之人?…… 但心念电转,想遍所识新闻,也想不出任何人或名或号,与这“魄”字,沾上任何关系?…… 天下人往往同一心理,对越是参详不透之事,便越是感觉兴趣! 夏侯平为了解开这所谓“惊心荡魄”之谜,又复伸手推门。 但因情势诡异,已生戒心,他不肯用手推,而是举起手来,内力遥吐,一般柔和暗劲,便在数尺外,向殿门缓缓撞去…… 封门血符,虚掩殿门,自也应手而开! 殿中有人! 殿门才开,便见有条白衣人影,在佛殿的沉沉暗影中,卓然凝立! 夏侯平性格谦和,对人向不傲慢,微抱双拳,含笑问道:“庵主恕我夏侯平冒昧之罪,并请敎法号上下,怎样称呼?” 他认为人在殿中,定是“白鬼庵”的住持,自己所用的“庵主”之称,大概不会有错? 暗影中的白衣人巍然不动,也不答话…… 夏侯平连问三声,见对方均不理睬,不禁心中微愠地,举袖一拂! 内家高手的“流云飞袖”威力,本极惊人,但夏侯平在对方敌意未明前,有所保留,只用了三成劲力! 袖风拂处,白衣猎猎飘动,人影也摇了两摇! 夏侯平这才看出,站在距离自己两三步的白衣人影,并非活人,只是一具尸首! 但尸首无法运用功力相抗,袖风所拂,为何只见人摇衣飘,未见尸倒? 夏侯平侠胆如天,剑眉一轩,近前细看。 不错,是具年轻白衣书生尸体,其未被袖风拂倒之故,是在尸身背后,有物支撑! 而支撑尸身之物,却正是夏侯平被那“恶郞中”凌汉设计骗走的“乾坤宝笔”! 白衣人尸被支撑得巍然卓立,左手并被细绳吊起,所指之处,则是佛殿右侧的一间内室。 夏侯平取回“乾坤宝笔”后,胆气更壮,欲穷究竟地,走向左室。 他如今疑念更深,因为“白鬼庵”中,鬼气森森,布置诡秘,显然主持其事者,必非正人,却为何又毫不食言的把“乾坤宝笔”,还给自己? 左室室门开启,并未像先前虚掩,贴有符箓之属。 夏侯平才入室门,先是一阵极为幽雅,宜人心神的淡香入鼻,然后又看见第二条白衣人影…… 他以为对方故技重施,遂又暗凝坊力,举袖拂去。 谁知一片柔和劲力,???面涌来,消解了他的“流云飞袖”暗劲,那白衣人竟以呖呖莺声,娇笑说道:“夏侯大侠请坐,莫怪我如此迓客,小弄狡狯!” 随着这娇柔话声,眼前一亮,室中灯火大明。 夏侯平侠胆包天,虽对目前环境,无甚惊怯,但因错把活人当作死尸,不禁略兴惭愧,在冠玉般的俊脸之上,泛起了淡淡红色。 云暗时,脸红,灯明后,心跳…… 想令夏侯平心跳,并不容易,原因有二,其一是地,其二是人…… 佛殿左侧,应是禅房,但如今的环境,却锦帐牙床,香衾绣枕,陈设的太以华丽。 衾间,壁上,并没有画着什么令人一见便起恶心的“春宫”之属,但床枕安排,灯光柔美,却会使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懒洋洋的慵慵之感! 人,是个三十上下的妇人。 论年纪不算太轻,论姿色不算绝美,但却从成熟胴体之中,腾射出一种年轻绝美少女所无的极强诱惑! 胴体并非赤裸,是在丰满到了饱和,却绝不臃肿,凹凸有致的赤裸胴体上,罩披了一件并非十分透明,但却有六七分隐约可见的粉红薄纱。 说也奇怪,穿得太多,会掩饰“力量”,完全赤裸,又暴露“丑恶”,只有穿得少的“隐隐约约”四字,才是女人们能令男人们心跳脸红,神魂颠倒的效力最强武器! 室中并无桌椅,对方既然请坐,自然是请夏侯平坐上那张柔软旖旎的华丽大床。 夏侯平的脸红心跳,只是在环境改变的一刹那间…… 他是内家好手,定力方面,自与常人不同,在一刹那后,便又恢复了平常、镇定…… 听得对方“请坐”之语,他剑眉微挑,毫不客气地毫不犹豫地,便在那张极舒服的大床之上,坐了下来…… 身披彩红薄纱的美貌成熟妇人,不等夏侯平开口动问,便自嫣然笑道:“我来目行引介,我叫常妙真,有个外号,人称‘荡魂妙魄’!” 夏侯平向她薄纱以内,白得细嫩,更白得撩人的美妙胴体,瞥了一眼,点头说道:“‘荡魂妙魄’大概也可以改称‘荡魂白鬼’?” 常妙真“卟嗤”一笑,点头答道:“我早就知道这种小小狡狯,难以瞒得过夏侯大侠的高明法眼……” 夏侯平道:“一路山道之间,以及适才佛殿之上的那些少年子弟遗尸,都是你这‘荡魂白鬼’的裙下冤魂?” 常妙真窃不隐饰地,点了点头,媚笑说道:“不错,但夏侯大侠大概来得匆忙,不曾细看,才未发现他们都足含笑而死……” 夏侯平一时未解其意地,皱眉问道:“含笑而死?” 常妙真不等夏侯平再往下问,便自媚眼连飘,接口说道:“他们离开尘世之际,都获得了从来未有的绝妙享受,栩栩若仙,销魂而死,所以才在遗容上流露出毫无遗憾的莫大满足!” 夏侯平“哦”了一声,剑眉双扬说道:“这样说来,常姑娘是位超度众生,功德无量的女菩萨了?” 常妙真虽然听出夏侯平说的乃是反话,却故意信以为真地,娇笑连连,流波问道:“夏侯大侠太夸奖了,你既入我庵门,进我‘欢喜禅房’,足也早有夙缘,常妙真若承厚爱,必当施展所学,供你尽兴驰驱,以期彼此同登极乐之境!” 夏侯平嘴角微掀,笑了笑,目光冷注常妙真道:“常姑娘,夏侯平啸傲江南,不矜名节,金陵的秦淮画舫,和扬州的十里珠帘之中,时常有我足迹……” 常妙真媚笑道:“我早知道夏侯大侠,是位风流人物……” 夏侯平剑眉双轩,目闪神光接道:“不错,夏侯平赋性风流,但我却有桩原则……” 常妙真自作聪明地,眼风一抛,娇笑回道:“夏侯大侠的自定守则,是不是‘只好好色’四字?” 夏侯平冷然一笑,目闪神光答道:“不是,是‘尽管风流莫下流’七字……” 常妙真闻言,先是脸色一变,但跟着却花枝乱颤地,发出了一阵骚荡无比的“格格”娇笑! 夏侯平向对方看了一眼,剑眉微蹙道:“常姑娘笑些什么?难道认为我言不由衷,是假道学么?” 常妙真银牙微咬下唇,吃吃笑道:“真英雄怎会假道学,但慢说你是一位俊逸风流的江南大侠,就是鲁男子和柳下惠遇见我‘荡魂白鬼’,也会变成急色鬼呢!” 夏侯平听出她言外之意,怫然叱道:“你敢,难道你想向我施展下流药物?……” 常妙真笑道:“夏侯大侠风神如玉,弓起我爱慕之心,遂不惜大肆安排,引你来此,双方作一生死缠绵的销魂拼搏,倘若现在才对你施展药物,万一药效太迟,夏侯大侠再不识抬举,岂不大煞风景,使我难解相思,吃不到这块名贵无比的唐僧肉么……?” 夏候平怒声问道:“听你话中之意,是业已向我作了下流手脚?” 常妙真媚笑道:“夏侯大侠是绝顶聪明之人,怎不想想我为何要替你预订酒菜,为何要让你亲手揭去那封庵黄符,又为何要奉还你那根寒铁为管,风磨铜丝为毫,威力绝伦的‘乾坤宝笔’?……” 夏侯平越听眉头越结,脸上也越添愧色! 常妙真继续笑道:“酒杯之中,我涂了‘兴龙胶’,封庵黄符表面,洒有‘销魂粉’,‘乾坤宝笔’之上,沾有‘乾坤散’,这三样东西,只沾一样,是无色无味,丝毫不起作用,但若三样均沾,再加上……” 常妙真语言略顿,神秘一笑又道:“再加上你入我‘欢喜禅房’时,所嗅得那种似有似无的‘荡魄妙香’,更将发挥无比妙用,雪狮子怎堪向火?铁金刚也必低头……” 媚眼飘处、看看夏侯平的烧红双颊笑道:“夏侯大侠,如今滋味如何?你嘴里是否干渴?心头是否有只小鹿在‘怦怦’乱跳?小腹是否奇胀,在丹田间包蕴了一团奇热烈火?” 夏侯平似在暗咬牙关,但仍向常妙真怒目问道:“常妙真,你……你拥有这多混账药物,究竟是什么来历?” 常妙真笑而不答,忽然曼声吟道:“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魄,心胆皆寒……” 夏侯平额间微现汗渍,失惊说道:“你与‘金棺’有关?你就是能令人心胆生寒的‘三尸七魄’之一?” 常妙真点头笑道:“夏侯大侠猜得不错,但我对你的绝世丰神,委实爱慕太深,一定特别爱护,不会使你心胆皆寒,只会使你心魂欲化……” 夏侯平不单额间已滚下汗珠,连身上也起了一阵轻微颤抖! 常妙真好似对他颇为怜惜地,摇头叹道:“何必呢?夏侯平,这四种媚药的综合力量,虽足使人百脉如煎,丹田欲爆,但只要鸾颠凤倒,便告万劫俱消,彼此均有一场欲仙欲死,浃骨沦心的真快活!你幸亏遇见‘三魂七魄’的‘荡魂妙魄’,若遇其他诸人,哪里会对你这等怜惜?早就遭受毒手,侠骨成灰……” 此时,夏侯平业已冷汗狂流,显然他的身体内部,正有莫大痛楚! 但他仍咬紧牙关,竭力忍耐,并向常妙真厉声问道:“常妙真,你们为首之人是谁?那具‘金棺’,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常妙真娇笑道:“‘金棺’一出,举世埋名,至于本门门主名讳,我却不敢轻易泄露,但你只要和我结了这场欢喜姻缘,并领受一颗‘金尸’法印,成了本门中人,我便可以带你前往‘六诏山阴风峡’中面圣!” 夏侯平的一张玉面,已被欲火煎熬得成了血红色泽,语不成声问道:“‘碧鸡大会’上,所失踪的一十六名当代高手,如……如今何……何在?” 常妙真又发出一声怜悯性的叹息道:“夏侯平,你怎么仍在咬牙撑持,还不投降,在这种销魂荡魄的节骨眼上,老问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儿则甚?……” 说至此处,双臂一振,薄纱自落,粉弯雪股,一览无遗,口中并“格格”笑道:“常言道:‘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衣衫’,如今索性连衣衫也不必隔,加上‘兴龙胶’,‘销魂粉’,‘乾坤散’,‘荡魄妙香’四种妙药,我不信你这位江南大侠,还能‘尽管风流莫下流’的严守自定义原则,不作我‘荡魂白鬼’常妙真的胯下之臣!” 一面说话,一面便挺着她那赤裸娇躯,扑向夏侯平的怀内。 夏侯平剑眉一剔,右手扬处,迎向常妙真颤巍巍的左胸。 但他不是急色儿意图轻薄地,遽施禄山之爪,而是骈指点向常妙真的乳下“期门”大穴! 常妙真明知对方媚毒在身,真力难聚,遂不单不想躲,反而撒娇似的,一挺双峰,昵声说道:“爱点穴你就点吧,我全身上下的任何妙穴,都可以让你点个淋漓尽……” “淋漓尽致”的最后一个“致”字,尚未出口,常妙真便发“吭”的一声! 因为她“期门”穴上中指后,才发现夏侯平真力虽弱,但已可勉强提聚,点在如此要穴部位,仍使自己支持不住。 常妙真身虽受制,口仍能言,恍然大悟地,目注夏侯平道:“夏侯平,我明白了,方才你满头冷汗,全身抖颤情状,不是在强忍慾火狂煎,而是在拼着大耗元气,在争取时间,运功逼毒?” 夏侯平透了一口长气,冷哼答道:“常妙真,你明白得太晚了一点,如今我先行调息养神,然后再来向你逼问有关‘金棺’隐密,你若敢不照实直言,我定会想尽花样,让你销魂荡魄,变成一个真正‘白鬼’,替那化为骷髅的十四名靑年子弟,报仇雪恨!” 常妙真好似万念皆灰,口中呻吟一声,身躯萎然倒地! 夏侯平不去理她,因自己于极短时间内,逼散强烈媚毒,真元方面,委实亏损甚多,生恐常妙真还有余党,难免恶斗,遂赶紧运气调元,用起内家妙诀! 一遍功行作罢,天君静朗,龙虎已调,夏侯平剑眉双轩,向地下叫道:“常妙真,我刚才所用手法不重,你此时必然血气已通,快爬起来,不要装死,先去穿好衣服,再……”话方至此,夏侯平忽然目瞪口呆?…… 因为地下只有那件薄纱,那里还有常妙真的半点踪迹? 刚才,夏侯平虽是在运气调元,闭目行功,但这静室之中,若有丝毫声息,绝逃不过他的听觉,故而,他敢确定常妙真决未逃走! 既未逃走,人在何处,难道真像“魂魄”般,可以随意化去? 夏侯平注视细看,终于着出端倪…… 地上有滩黄水,黄水中有根长才寸许的小小金针! 照这情况看来,常妙真是中了金针,被针上剧毒,化为黄水! 寻常“化骨丹”等毒物,能化骨肉,难化毛发,这根小小金针,竟能连毛发也一齐化去,可见所具毒力,可怕到什么程度? 但这根金针,是常妙真用以自杀?还是有其他人对常妙真暗杀灭口? 这项问题,不是仅凭臆度,可以解答,夏侯平遂在细捜“白鬼庵”,毫无所得后,放了一把干净火,甚至于把他那根“乾坤宝笔”也烧在其内! 因为夏侯平入手后便知,这是仿造之物,不是他那根以“寒铁”铸管,“风磨铜丝”为毫,妙用无方的独门兵刃。 烧却“白鬼庵”后,自然仍奔“六诏”。 在落店打尖时,又使夏侯平微皱双眉,因为又有店小二十分巴结地,迎上前来,称他为夏侯相公,并告知有人替他付了“店钱”,订了酒菜。 夏侯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地,先要弄个明白,向店小二问道:“替我预付店钱,订了酒菜之人,可有留书?” 店小二连连点头地,陪着笑脸道:“有,有,夏侯相公请少待,小的去到室内,把那位白衣姑娘所留给夏侯相公的书信取来……” 夏侯平听得吃了一惊,皱眉问道:“留信给我的,竟……竟是一位姑娘?” 店小二道:“是……是位美得从来罕见,大方得也从来罕见的白衣姑娘,她叫小的去往药铺,买上几钱人参,连同跑腿赏赐,一出手便是一张金叶。” 夏侯平不解其意地,目注店小二道:“那位白衣姑娘要买人参则甚?” 店小二笑道:“她说夏侯相公在前途和鬼打架,元气大伤,特地炖碗‘参汤’,给您补上一补!” 话完,掲开桌上碗盖,果然是碗热腾腾的“参汤”。 夏侯平有了“白鬼庵”中那场风流小劫,对于这碗“参汤”怎敢贸然入口?只催着店小二取来白衣少女所留书信。 店小二匆匆取来,夏侯平展书一观,只见上面写着: “大哥恕罪: 在大哥以无边定力,与‘兴龙胶’‘销魂散’等下流药物硬抗,并运功逼毒之际,小弟正在“欢喜禅房”之外,悄然为大哥护法? 此举并非考验大哥之操守品德,其原因有二: 一是小弟亦无此类邪淫药物之对症解药,纵然出面,仍非请大哥折耗真元,自行逼毒不可。 二是生恐常妙真尚有党羽,隐形暗中,可予一网打尽!并容易探出有关金棺秘密? 谁知‘白鬼庵’中,仅有常妙真一人,而常妙真又自知生望已绝用毒针自杀,全身化血而死! 小弟虽深佩大哥定力操守,并暗为护法,至发现大哥即将调息成功,始悄然而去。 ‘参汤’一碗,美酒十斤,好菜半席,或可使江南大侠之损耗复元,益振降魔能力! 总之你我一明一暗,远赴‘六诏’,所谋之事,期于途中有成,小弟无论化身何种形相,均将不离大哥左右也。” 笺末草书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白”字。 不消说得,这封信儿,是白瑾所留。 夏侯平放胆喝了参汤,但他一面进补,一面仍自俊脸飞红,心中充满了惊佩,惭愧之感…… 惊佩的是:白瑾的易容之术,太以精妙,他易弁而钗,化装成一位白衣女郞,居然毫无破绽,还被店小二夸赞为美丽得从来罕见? 惭愧的是:“白鬼庵”中那副情状,竟被白瑾看在眼中,幸亏自己硬抗邪淫,不欺暗室,否则只一对“荡魂妙魄”常妙真的色诱低头,虽然白瑾必加援手,自己的“江南人侠”盛誉,也告付诸流水?…… 由于有愧在心,白瑾为他所订的十斤美酒,和半席好菜,虽然十分丰盛,但夏侯平吃在嘴中,仍觉不是滋味! 店小二见夏侯平意兴阑珊,不太举箸,遂在旁笑道:“夏侯相公,那位姑娘说百里外将有大事,要夏侯相公尽量多吃多喝,并就在小店中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日才好应付,她替你先行开道去了!” 夏侯平些许疲劳,早已恢复,本想连夜上路,但听完店小二所说后,又觉良友深情,不宜辜负,遂长叹一声道:“我吃不下了,烦劳店家,准备卧室,我明日一早便走,这五两银子,送给小二哥,拿回家去,孝敬父母!” 这一宵,睡得虽安,却睡得不稳…… 幸好,一宵无事,次日的曙光方透,夏侯平又独踏征尘。 夏侯平估计所行,约莫已将百里。 他想起白瑾嘱店小二转告的“百里外有事”之言,立刻心中深怀戒意! 事有凑巧,前面山路转角之处,放着一只巨大铜壶,并有个短装汉子席地而坐,显然是个卖牛骨髓油茶的庄稼人。 但站在那卖油茶汉子面前,背对夏侯平,在持碗喝茶之人,却甚是扎眼。 此人身着一件雪白长衫,腰悬长剑,仅从那猿臂鸢肩的后影看来,已可知道是位相当倜傥的武林人物! 第四章 玉殒香销 夏侯平认为这白衣人不会无故在此,蓄意先加挑逗地,剑眉一挑,朗声吟道:“名震江南未肯休,杀人弹剑少年游,夏侯公子最风流……” 他这首时常吟咏的“浣溪沙”,刚刚吟了半阕,那白衫人业已哈哈大笑说道:“好个‘杀人弹剑’,和‘名震江南’,除了‘乾坤一笔’夏侯平外,当世武林之中,谁能有此吐属?”说至此处,放下油茶,转过面来,果然是个长眉入鬓,双目炯炯,约莫三十的俊品人物,只可惜目光中的阴鸷之气,太嫌浓郁! 他一见夏侯平“咦”了一声,抱拳说道:“尊驾丰釆非凡,难道就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大侠’,夏侯公子?” 夏侯平拱手还礼,目注白衫人道:“在下正是夏侯平,尊驾怎样称呼?” 白衫人笑道:“在下萧太真,滇边江湖末卒,贱名大概不曾入过夏侯大侠法耳……” 夏侯平闻言一怔,心想焦一真、常妙真、萧太真,怎么三人姓名末尾,都是一个“真”字?这究竟属于巧合,还是有某种排行,显示这三人同属于某一组织?…… 他心中想事之际,萧太真也在闪动雨道阴鸷目光,向夏侯平不住打量。 突然,萧太真眉梢一挑,冷笑说道:“光棍眼内,莫揉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尊驾好端端的,却要冒充‘江南大侠’夏侯平则甚?” 这几句话儿,宛如晴空霹雳,使夏侯平为之一怔,目注萧太真,眉头微蹙,讶然问道:“萧朋友为何突有怀疑我是假冒之语?” 萧太真道:“夏侯大侠以一枝‘乾坤宝笔’威震江南,在下更对他那寒铁铸管,风磨铜丝为毫的独门兵刃,万分景仰,如今尊驾并无此笔,而武林人物的成名兵刃,又视如性命,向不离身……” 夏侯平听至此处,截断萧太真的话头,摇手说道:“原来萧朋友是因此起疑,我那管‘乾坤笔’,在不久前,被人骗去……” 萧太真不等夏侯平话完,便即摇头笑道:“怪事,怪事,成名兵刃竟会被人骗去?这胆敢欺骗‘江南大侠’夏侯公子之人,又是谁呢?” 夏侯平冷笑道:“是个无耻之徒,并可能属于某一藏头露尾,不敢明面对人的某一鬼祟秘密帮会?……” 他一面说话,一面冷眼观察萧太真的神色变化? 萧太真脸色平淡,丝毫未起变化,只把双眉微扬,目注夏侯平道:“除了‘乾坤笔’外,萧某到还有一个法儿,可知道夏侯大侠的身份真伪……” 夏侯平目闪神光,冷注对方说道:“萧朋友是否要与夏侯平过上几招?” 萧太真连连摇动双手,苦笑说道:“边荒末卒的鸡肋,不足以当‘江南大侠’尊拳,我只是想请夏侯大侠,来个签名留念!” 夏侯平惑然道:“这签名留念……” 萧太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风闻夏侯大侠风流俊逸,文武双全,除了‘乾坤宝笔’威震八荒外,一手‘黄庭经’,和‘兰亭集序’,也写得直追二王,远迈虞褚,你若肯签个名儿,送我留念,萧太真必作琼瑶之报,供给你一项渴欲知晓的重要消息!” 夏侯平道:“签名不难,但旷野荒山,何来纸笔?” 萧太真笑道:“纸笔容易,夏侯大侠莫笑萧太真班门弄斧,我且来个撕衣为纸,烧木代笔!” 话完,“咔”的一声,毫不吝惜的,先撕下了一条白色衣襟。 然后,检段枯枝。双手一搓,枝上便起火焰。 直等把枯枝烧成焦炭后,方连同白色衣襟,向夏侯平含笑递去,夏侯平伸手接过,目注萧太真道:“萧朋友怎么真人露了像呢?你‘三昧火’的内家玄功,业已炼到了八成左右!” 萧太真见夏侯平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内功深浅,不禁微露惊容,愧然一笑说道:“这点微薄所学,那里当得上夏侯大侠的高明法眼……” 夏侯平面含微笑,手持枯炭,在那白色衣襟之上,刚写了一个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夏”,忽然心中一动,目注萧太真道:“萧朋友你要我签名,除了从字迹上辨志夏侯平身份真伪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萧太真冷不防他有此一问,微怔之后点头答道:“有,我对夏侯大侠,心仪已久,想拥有你一份亲书手迹,留作纪念!” 夏侯平此时心中已瞧了六七分,扬眉一笑道:“留作纪念无妨,但愿萧朋友不要把我这亲书姓名,送到一具小小金棺之内……” 萧太真听他这样说法,脸色微变,目光一闪道:“夏侯大侠既起疑心,姓名不必再书,我且请你喝碗油茶,即当风萍缘会之敬吧!” 说完,斟了一碗油茶,双手托捧,向夏侯平恭恭敬敬递过。 夏侯平摇头道:“不敢当……” 三字才出,萧太真便面色狞厉,冷然接道:“好不识抬举,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双手翻处,竟把那碗油茶,向夏侯平的面门泼来! 那卖油茶的短装汉子,右手一搭铜壶,一股奇热并带奇腥,显然含蕴剧毒的光雨,便从铜壶口中,向夏侯平狂喷而出。 如此距离,加上如此手段,照说被猝然暗袭的夏侯平,绝难闪躲! 尙幸夏侯平早存戒念,对于对方的一切动作,均有了防范之心! 萧太真油茶才泼,夏侯平双手也翻! 左手一记“拂袖驱云”,以内家罡气,把萧太真所泼出来的油茶,震得四散分飞! 右手却暗凝玄功,向那巨大铜壶虚空遥按! 故而、那股奇腥奇热光雨,才出壶口,便被夏侯平的玄功暗劲,压逼得倒向后飞,反把那短装汉子,溅得一头一脸,全身尽湿! 短装汉子失声狂叫,身上凡被油茶溅中之处,都腾起了缕缕靑烟! 人也似痛苦难禁,口中不住鬼嚎,倒在地上,不住滚来滚去! 夏侯平冷笑一声,面罩寒霜地,目光觑定萧太真,一步一步逼近。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萧太真在功力方面,虽然也具上乘火候,却知自己决非这位“江南大侠”之敌。 对方一步一步逼近,他既自知不敌,心有所怯,便只好一步一步后退。 夏侯平从鼻中“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萧朋友,揭开本来面目,我们见真章吧!你们把地势选得不好,背后是百丈悬崖,你最多再退三步,便将粉身碎骨!” 萧太真目光中闪射出恨毒狞厉神情,紧咬牙关,一声不响地,仍往后退。 又退两步之后,果然已到了百丈断崖崖边。 萧太真厉啸一声,白衫大袖,倏然双翻,十三四道闪闪寒光,向夏侯平电掣飞来…… 那是三柄柳叶刀,三根丧门钉,三根铁翎箭,和五枚十字镖…… 能把这么多暗器,同时发出,可见得萧太真定是此道高手…… 但是夏侯平料准他无路可退之下,必会反扑,剑眉微剔,左袖拂处,震飞了柳叶刀和十字镖,右手壹式“分光捉影”,已轻而易举的把三根丧门钉,和三根铁翎箭,一齐接在手内 他接钉接箭之举,是准备在萧太真反扑之际,即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也让萧太真尝尝与那短汉子同样的自食其果滋味! 谁知夏侯平这次却把事料错,萧太真根本就未准备反扑。 他用十四件暗器,飞袭夏侯平之意,只是略缓对方的逼近来势。 就在夏侯平接镖接箭,身形略为停滞的一刹那间,萧太真竟不进反退,向后纵身,跳下百丈悬崖。 夏侯平一怔,他不信萧太真如此凶徒,在不斗之下,便肯自尽! 抢前几步,到了崖边,向下注目看时,方知自己上了大当…… 原来萧太真那件白衫,乃是特制,这一御风下落、竟鼓起如篷,并飘荡着两根长长白带,使他像只绝大飞鸟般,向崖下缓缓落去。 夏侯平苦笑一声,知道追已不及,回过头来,想找那短装汉子晦气。 那知目光注处,那短装汉子已和“荡魂妙魄”常妙真一样,骨肉、毛发、甚至衣履,均已化去无存,变作了巨大铜壶之旁的一滩黄水! 夏侯平惊心了,他由这两次情况,知道有关‘金棺’的秘密组织之内,必有精擅用毒之人,而所炼奇毒,不单力量绝强,数量也不在少处…… 他正躭忧明面交锋,不足为惧,似这等不择手段,却防不胜防,刚才自己若让那“奇毒油茶”,洒中一些,一代英雄,岂不立化南柯之际,耳后又起风声! 夏侯平不用回头,仅凭耳力,已可听出耳后飞来的不是锋利暗器。 他微一伸手,用二指挺住,果然是枚纸镖。 展开一观,纸上字迹,是白瑾所书,写着: “欲斗群凶,先袪其毒,共访神医,耕云峰麓!” 夏侯平剑眉微蹙,心想白贤弟何必如此神秘,他所谓的“神医”是谁?“耕云峰”又在何处? 念方至此,耳中忽又听得了“丁丁”代木之声。 夏侯平知道有人砍樵,但仔细一听,那伐木之声,却来自另一峰头。 他有意寻人问路,遂一脚把那曾贮毒浆,可能害人的巨大钢壶,踢得也自飞坠深壑。 然后才循声寻向那伐木樵夫之处…… 过了一座山峰,才到地头,伐木之人,是个寻常山民,仅从那满脸忠厚的貌相看来,已可断定不是凶狡匪徒乔装改扮。 夏侯平一抱双拳,向那山民含笑说道:“请敎樵哥,知不知道有座山峰,名叫‘耕云峰’?” 那山民还了一礼,回注夏侯平,笑道:“相公是外乡口音,远道来游‘耕云峰’之意,是不是要找那位‘万灵先生’?” 夏侯平见对方神态,和霭可亲,遂索性问道:“那位‘万灵先生’,是不是医道极精?……” 山民不等夏侯平语毕,便连连点头道:“那‘万灵先生’,姓万,名子灵,不单医道极精,心肠并好到极处,不论远近求医之入,均有求必应,药到病除,真被左近居民,敬如万家生佛……。” 接着手指一座山峰之后的朦胧峰影说道:“就叫‘耕云峰’,峰麓竹林之中的三间雅致茅屋,便是‘万灵先生’万子灵的‘耕云小筑’。” 夏侯平道:“这位‘万灵先生’,会不会出外行医,不在……” 山民摇手接道:“不会,不会,‘万灵先生’不知为了何事,曾经立过誓言,永远不离‘耕云峰’,故而绝不会出外行医,但对来求之人,却有求必应,只有两种病儿,不肯医治!” 夏侯平好奇问道:“他所不肯医治的,是那两种病儿?” 山民道:“‘万灵先生’曾对左近居民公开说过,一种是自作其孽的‘风流病’,一种是无药可医的‘丧心病’……” 夏侯平双目之中,神光微闪地,点头??道:“这位万先生,不单是位神医,还是位蓄意默施敎化的有心人呢,在下应该专诚拜谒。” 山民笑道:“相公快点去吧,等你到达‘耕云峰’麓之际,万先生大概正在他那景色美妙的茅屋右侧,据石独饮,曳杖观瀑。” 夏侯平谢过山民指点,便向那“万灵先生”万子灵的所居之处赶去。 以他脚程,顷刻便到,“耕云峰”麓一片密翠浮天竹林之中,果建有三间洁净宽敞茅屋。 茅屋右侧,有一深潭,潭水乃由飞瀑所积。 瀑并不大,却极曲折有致,是在百丈危峰间,作九叠飞落,到了最后一叠,也就是落于茅屋右侧十来丈外的一块圆形巨石之上,化成或粗或细的无数飞泉,注向石下,成为淸澈深潭。 靑凝远黛,白挂银河,万籁淸幽,一尘不染,周围景色,委实不带半丝烟火俗气。 夏侯平看得连连点头,心中暗自忖道:“仅从这‘耕云小筑’的环境看来,已知‘万灵先生’万子灵的胸襟高超,人有仙气,自己应该好好结识结识。” 他记得樵夫之言,先向瀑旁石上注目,因未见人迹,遂走到茅产之前,一抱双拳,朗声说道:“万先生可在仙居,江湖末学夏侯平扰及淸修,有事干谒!” 语言了后,茅屋之中静寂无人相应。 夏侯平提高声音,再说一遍,仍未获答。 他见那两扇柴扉,似是虚掩,遂试行伸手一推,门儿果“呀”然开启。 室中一明两暗,虽因墙壁所挡,看不到内室转折之处,但目光所及,确实毫无人影。 夏侯平知道“万灵先生”万子灵乃一代神医,心怀敬重,不肯在无人接待下,妄闯茅屋,遂转身走到茅屋之前,三四步远的一片小平坡上,气发丹田,引吭长啸。 他是想起山民曾告以“万灵先生”万子灵立过誓言,永远不离“耕云峰”,遂认为对方不在屋中之故,可能是在峰中采药? 一来地势不熟,二来又不知“耕云峰”范围大小,三来更不识“万灵先生”形相,寻找起来,自颇困难。 但若凝聚功力,传啸及远,则那“万灵先生,或许会闻啸而返? 夏侯平这个念头动得极好,他啸未多久,右侧林中,便传来步履声息。 但这声息,毫不轻灵迅疾,有些沉重迟滞! 夏侯平闻声兴感,第一感自然认定这发出步履声息之人,便是“万灵先生”万子灵。第二感是根据履声判断,对方年事已高,可能不会武功?纵会武功,亦非上乘,只具寻常身手…… 两种感觉起于一刹那间,但在他目光注及右侧小林时,方知自己所感,完全错误?从林中—沉重脚步走出来的,不是年高德劭的白发神医,而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 肩落削成,腰如约素,修短适中,秾纤合度……这是身材的美!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菅……这是容貌的美! 人美,风神更美! 衣白,脸色更白! 夏侯平惊了!他不是登徒子,不是惊艳,而是惊奇如此年轻,如此美妙的女郞,为何会有此惨白的脸色,和如此沉重的脚步…… 白衣女郞笑了,双现梨涡,嫣然笑道:“大哥,发什么怔?你……你不认识我了么?” 夏侯平本就觉得对方的绝世风神,依稀相识,闻言之下,恍然说道:“哎呀!居然是白贤弟,你的易容之术,委实绝妙,这样一扮,西子南威,顿失颜色,王嫱……” 话犹未了,白瑾已摇了摇头,含笑接道:“君子委实可欺之以方,大哥不要谬赞,我是本来面目,毫未易容装扮,你也不想想,‘红叶馆主’传人,怎会是个男的?” 夏侯平俊脸一红,苦笑说道:“那我应该怎样称你……” 白瑾不等夏侯平再往下说,便以一种凄然神色,接口说道:“叫我贤妹,瑾妹均可,或许我在大哥的同意之下,会……会要求你……你给我另一称谓?” 她似乎中气极弱,几已语不成声,是回手自点胸前的三元大穴以后,才精神一振,把话说完。 夏侯平本就对白瑾的沉重步履,和惨白脸色起疑,如今一见这种情况,不禁抢步赶过,失声问道:“贤……贤妹,你……你是受了严重内伤,或……或是……” 白瑾自点“三元大穴”以后,精神已振,含笑摇手说道:“大哥别急,我未受伤,是中了奇毐,但至少还有个把时辰光阴,可以和大哥作最后欢聚!” 夏侯平震惊欲绝地,向白瑾失声问道:“贤妹怎会中毒?你……你不是有特殊体质,不畏……” 白瑾苦笑道:“我是上了‘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恶当,但焦一真同样也上了我的恶当!” 夏侯平一听又是“百忍阴刀”焦一真,不禁皱眉问道:“贤妹智慧绝超,怎会中了焦一真的算计?……” 白瑾的神色方面,如今已完全镇定,含笑缓缓说道:“焦一真化装小贩,诱我服食一种有毒汤圆,被我揭破他本来面目,和他打了一个赌儿,他若敢在一张白纸上,签下‘焦一真’三字,我就敢服那粒有毒汤圆。” 夏侯平诧道:“贤妹为何如此,这样赌法,你……你不是太以吃亏?” 白瑾笑道:“我是倚仗特殊体质,又察觉汤圆上所蕴毒质,并不十分强烈,遂提出如此赌注,谁知服下之后,才发现上了焦一真的恶当,他用的是‘子母毒丸’,汤圆所蕴,只是普通毒质,但其中却另有小丸,是用我特殊体质,无法抵御厉害无比的‘七煞毒粉’所制……” 夏侯平想起白瑾上次仅仅触及“小小阴刀”,尙且性命交关,如今竟将为数更多的“七煞毒粉”,呑入腹内,不由得急搓手顿足,一头都是冷汗! 白瑾笑道:“大哥别急,我纵遭不测,也还颇有代价,总算弄到了焦一真的亲笔签名!” 夏侯平苦笑道:“他的签名,有何价值……” 白瑾“咦”了一声,双挑秀眉说道:“怎么没有价値?焦一真未料到我早在纸上用矾水书有字迹,故而,他签名时,虽是白纸,如今却已变成一张大哥最需要的供状!” 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白纸递过,纸上有较淡的“杀孟玉萍者,焦一真也”,和较浓的“焦一真”签名字样。 夏侯平感动得双目噙泪,失声说道:“贤妹对我,真……真是情至义尽,牺……牲太大,但……你中毐之事,多半有救……” 白瑾嫣然一笑,望着夏侯平,摇头说道:“大哥你不必安慰我了,救在何处?……” 夏侯平指着身后的“耕云小筑”说道:“这“耕云小筑’主人,‘万灵先生’万子灵的医道通神,必有袪毒圣药,只要等他归来……” 白瑾凄然一笑,截断夏侯平的话头说道:“大哥莫作幻想,万子灵先生不会再回来了,我大概合该数尽,我们来迟一步……” 夏侯平骇然问道:“贤妹此话怎讲?” 白瑾笑道:“大哥可知万子灵先生,有永远不离‘耕云峰’之誓?” 夏侯平点头道:“我于问路之时,曾听得一位山民说过。” 白瑾道:“立誓原因何在?” 夏侯平茫然摇头,白瑾嫣然笑道:“大哥你随我来,一看就会明白!” 话完,拉着夏侯平的手儿,走入她出现时那片林木之中。 林中,有座孤坟,墓碑上镌有: “爱妻慕容贞之墓,万子灵敬立,并朝夕相伴,永世不离!”字样。 夏侯平“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万先生永世不离‘耕云峰’之誓,便是为了陪伴他的泉下爱妻?” 曰谨颔首道:“‘耕云峰’一峰如犂,范围甚小,万先生若在近处,闻得大哥啸声,早就赶回,如今纵迹杳然,显已出了意外!” 夏侯平皱眉道:“神医高隐,与世无争,万先生会有甚意外?” 白瑾叹道:“我闻得有关‘金棺’的秘密组织之中,有人生了怪病,准备以霸王手段延医,万先生恐怕已被这般万恶凶徒,掳往‘六诏’去了。” 夏侯平大惊失色道:“贤妹所闻此讯,千万不可是真,否则……” 说至此处,他已语音凄咽,说不下去,目中泪光浮动。 第五章 李代桃僵 一阵倾盆如注的冰冷山水,浇醒了夏侯平! 这位“江南大侠”的全身上下,已完全湿透,像只落汤鸡,但却狂喜而起! 他认为这阵大雨,是天不绝人,极可能浇灭火势,使白瑾死里逃生,度过一劫! 但这种狂喜之念,只如昙花一现…… 目光遍扫之下,那里还有什么“耕云小筑”的半点踪影? 这三间茅屋,以及屋中所有,都在一场劫火之下,化为灰烬! 白瑾的人呢? 夏侯平不愿想了,不能想了,不堪想了…… 看看手中所握,也就是白瑾在这世间唯一遗留之物“冷霜丸”,不禁肝肠摧折,鼻间奇酸。 哭了,夏侯平终于哭了! 他流的是英雄泪,是知己泪,更是情人的眼泪! 夏侯平不是好色之人,是深情之人! 白琐虽具绝代姿容,对他并不十分重要,使夏侯平丢不开,放不下,剪不断,理还乱的,是白瑾对他的无限深情! 风萍结识,一路倾心等等,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白瑾知道他一心要为表妹孟玉萍报仇,竟不惜服食毒药,以换取“百忍阴刀”焦一真的一张亲签供状,这是何等深切真挚情意?以心比心,将情换情,慢说白瑾还是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绝代隹人,便是位庸脂俗粉,甚或无盐嫫母,夏侯平也愿意低首妆台,永臣不二! 但伊人已化劫灰去,空留情意在人间! 尽管夏侯平多情,深情,甚至痴情,尽管他对白瑾丢不开,放不下,却仍不能不离开这第一次令他流下眼泪的伤心之地! 因为他曾在白瑾生前,向她说过,暂时不能在此陪伴芳魂,要先寻着“百忍阴刀”焦一真报却白瑾、孟玉萍两段深仇,才安心谢绝前缘,鳏居终世。 最惨的是,夏侯平想象“万灵先生”万子灵那样为爱妻筑一座干净漂亮的坟,都办不到,甚至于连“衣冠冢”,也无半丝衣冠可寻! 夏侯平一声长叹,内心微凝——他此时已略复元气,掌中的“冷霜丸”又展化为奇形短剑。 他举着这柄奇形短剑,目注一片劫火,朗声说道:“瑾妹,你在人世之间的遗物,只有这柄剑了,‘金棺组织’的党羽众多,手段毒辣,我要暂时借用,等到荡平群魔,诛却‘百忍阴刀’焦一真后,我会立回此处,筑建一座‘埋剑冢’,并在冢旁结庐,永世不离,瑾妹芳灵不灭,敬请佑我,并就在此处等我!” 旋风一阵,有不少劫灰,被旋风卷成一座尖塔,历久不散,到真有点白瑾芳魂不灭的显灵模样! 夏侯平虽已立誓他年在此永居,但眼前却委实不堪在这伤情之处,再作片刻停留。 ×      ×      × 这一去,夏侯平寻处镇集,索性订制了一具长约数寸的小小金棺。 每逢打尖饮酒,也就把这具金棺,放在桌上,希望引出“金棺组织”中人,最好是“百忍阴刀”焦一真,好为白瑾孟玉萍报仇雪恨! 常言道得好:“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夏侯平在此之前,遭遇不少次凶邪伏袭,但他特制“金棺”,明面挑战后,对方却声讯寂然,毫无动作! 一路行来,已近“六诏”。 夏侯平在熊熊仇火之下,仍有戒心,认为这种平静迹象,可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对方再若有甚攻击举措,定系有备而来,猛烈无比! 果然,就在距离“六诏”,只有二三十里之处,发生事故。 这是一座小小镇集,但镇上却有家地方宽敞,菜肴精美的驰名酒店。 店名“四海居”,夏侯平入店稍迟,过了晚饭时间,却仍有七八成座,可见再早片刻的宾客满堂情况。 但等他坐下,照例举出那具小小金棺,放在桌上,点了菜肴后,那七八成座客却立即散去十之八九。 所谓散去了十之八九,自然也留下了十之一二。 那是两桌客人,靠西面窗前一桌,坐了四个黑衣大汉,里面靠壁一桌,则坐若一位背对夏侯平的白衣书生。 这两桌人,对夏侯平来说,都非常抢眼。 四名黑衣大汉,分明是武林人物,他们见夏侯平取出“金棺”之后,立即交头接耳地,纷纷有所议论。 白衣书生则使夏侯平颇有似曾相识之感,觉得他那潇洒挺拔的背影,好似太熟太熟…… 店小二把酒菜送来,退过一旁,便有一名黑衣大汉,起身走过,向夏侯平略抱双拳,指着那具金棺问道:“请敎朋友,这具金棺有何用途?” 夏侯平尚未及答,已响起一片淸脆笑声…… 店中再无其他酒客,这笑声自然是那白衣书生所发,但更使夏侯平觉得这笑声甚熟,好似在何处听过? 笑声一落,那白衣书生竟冷然说道:“笨!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笨人?……” 这一开口,几乎使夏侯平把刚刚斟满,执在手中的一杯美酒,完全泼在桌上。 因为他想起这白衣书生背影,像煞白瑾、笑声也像,如今的话更像,像得几乎只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极小差别! 黑衣大汉闻言,脸色一变,目注白衣书生问道:“这位朋友,你是在笑我笨么?” 白衣书生一声轻笑,缓缓站起身形…… 夏侯平万分诧异地,目注对方,想看看这位身材比白瑾略高几分,约莫有八成相像,语音比白瑾略低,约莫有九成相像的白衣书生,在容貌方面,究竟与白谨有几成相像? 白衣书生不单回身,并还向夏侯平座边,缓步走来。 夏侯平目定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发花,视觉上出了毛病? 因这白衣书生在容貌方面,竟还超过了八成的身材,和九成的语音,与白瑾有九成九的相像。 所谓“九成九”,已等于是完全相同,只有一点极小差别。 这极小差别,是一颗痣,白瑾在右颊嘴角上方,有一颗黑色的美人痣,这白衣书生颊上没有“黑色的美人痣”,却在两眉之间,长着一颗足有黄豆大小的朱砂红痣。 白衣书生到了桌边,向那黑衣大汉道:“尊驾不要生气,我说你笨,是觉得你问得太不聪明,棺材除了盛殓尸首以外,还会有别的用么?” 黑衣大汉挑眉说道:“据我所知,这金棺作用,尙可‘埋名’……” 白衣书生把两道长飞入鬂的剑眉,挑得比黑衣大汉更高,冷冷接道:“弱者才用来‘埋名’,强者却用来‘装尸’,可以把什么‘三尸七魄’,都一一装了进去!” 黑衣大汉闻言一震,目闪厉芒,盯着白衣书生道:“这位朋友的口气不小,居然不把‘三尸七魄’看在眼中?” 白衣书生哂然道:“尸居余气,魄乃余魂,只要胸中有满腔正气,对这些魑魅魍魉,有何畏惧之处?” 黑衣大汉狞笑道:“好心胸,好魄力,此处离‘三尸七魄,心瞻俱寒’的‘六诏山阴风峡棺材坪’,已不甚远,但望朋友们能一路平安……” 话完,把手略拱,与其他三名黑衣大汉,一齐退出酒店。 白衣书生见四名黑衣大汉一齐退去,遂转过身来,向夏侯平抱拳含笑道:“尊驾风神俊逸,令小弟极为仰慕,请敎高名上姓?” 夏侯平正想与对方结交,站起身形,含笑说道:“小弟夏侯平……” 五字才出,那白衣书生便“哎呀”一声,从一双俊目之中,闪射出惊佩神色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在这滇边小镇、竟会遇见我心仪已久的江南大侠……” 夏侯平笑道:“夏侯平浅陋技薄,那是江湖中好事之徒,所赠虚名,请敎仁兄,是否姓白?” 白衣书生微退半步,面带惊容问道:“夏侯大侠,我们风来水上,云度寒塘,彼此是江湖初识,你……你怎会知我姓氏?” 夏侯平道:“小弟因白兄与我一位姓白旧交,有虎贲中郞之似,故而冒问一声,不料……” 白衣书生不等夏侯平再往下说,便自接口道:“夏侯大侠,你那位白姓的旧友,是男是女?” 听他这样一问,夏侯平便猜出眼前的白衣书生,可能与白瑾颇有关系,遂应声答道:“她是一位绝代红妆,来目峨嵋的侠女白瑾,但不知白兄台甫,怎样称谓?” 白衣书生又是一声“哎呀”,扬眉笑道:“巧极,巧极,我叫白瑜,白瑾是我姊姊,难怪夏侯大侠会猜出我姓白,我与姊姊是一胎孪生,长得极为相像呢……” 说至此处,又目注夏侯平急急问道:“夏侯大侠,我姊姊呢?她在峨嵋随师,我在天山习艺,此次艺成下山,若非听得‘六诏山’中,出了什么‘金棺’之异,想探个究竟,业已前往峨嵋,找姊姊了。” 夏侯平听白瑜问起白瑾,不禁心中一停,悲愁之情,立现神色。 白瑜是位反应灵敏之人,悚然一惊,失声问道:“夏侯——你既是我姊姊好友,我应该亲近一些,叫你夏侯大哥,大哥为何面现忧容,难道我姊姊有甚灾厄病痛么?” 夏侯平长叹一声,先招呼店小二添加杯筷酒菜,然后向白瑜苦笑说道:“瑜弟且请坐下饮酒,听我细说,这话儿长得很呢,要从天下武林英豪,群聚,‘碧鸡’,互争各项功力,‘天下第一’的那场武林大会说起……” 白瑜看出夏侯平说话时,俊目中已转泪光,不禁一面坐下,一面皱眉说道:“我姊姊不至于有太重大的灾厄吧?因为她功力极高,她是‘红叶馆主’的衣钵传人……” 夏侯平叹道:“瑜弟,在我说明事件经过以前,你应该对我先把称呼改上一改……” 白瑜说道:“怎样改呢?我叫你‘夏侯大哥’,难道是不够尊重,还是不够亲热?” 夏侯平苦笑道:“够尊重了,但确实还不够亲热,瑜弟应该对我改称‘姊夫’。” 白瑜闻言,先是一怔,但立即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向夏侯平举杯笑道:“恭喜,恭喜,小弟远居天山,竟不知姊夫和我姊姊何时成的嘉礼?” 夏侯平摇头道:“我们名份虽定,却尚未成礼,瑜弟请看,你应该认得这件东西……” 边自说话,边自将那粒“冷霜丸”取出,放在掌上。 白瑜目光一注,立即点头说道:“我当然认识,这是我姊姊师传至宝,片刻都不肯离身的‘冷霜丸’嘛!” 夏侯平想起断肠情事,忍不住语音悲抑地,含泪说道:“瑜弟有所不知,这粒‘冷霜丸’,便是你姊姊遗留世间的唯一物品……” 白瑜听到“遗留”二字,业已脸色大变,等到夏侯平说至“唯一物品”时,手儿一颤,酒杯落地,泼得白衫尽湿! 夏侯平命店小二换了酒杯,便对白瑜娓娓陈述。 他不厌其详,由“碧鸡大会”与白瑾风萍相处说起,直到“耕云小筑”中销魂死别,一火成灰为止,说得字字真实,一字不漏! 白瑜??初是满面泪痕,但等静静听完,神情反略为镇定,举袖拭泪,向店家又要了四只酒杯,连同先前两只,一齐斟满。 夏侯平道:“瑜弟,是要祭奠你白瑾姊姊……” 白瑜摇头道:“不是,此时祭奠,我姊姊泉下怎安,要等我把‘百忍阴刀’焦一真斩首挖心……” 夏侯平剑眉倏扬,目注白瑜叫道:“瑜弟不可,你要把焦一真,留给我用‘冷霜丸’来手刃,不能令我对你姊姊含恨终身!” 白瑜不加置辨地,举起第一杯酒儿,向夏侯平正色说道:“姊夫,这第一杯酒儿,我敬你对我姊姊生死不渝的真挚情意!” 夏侯平举杯饮酒,但却愧然一叹道:“瑜弟这样说法,令我太惭愧了!若论情意,你姊姊对我真是天无其高,海无其深……” 白瑜摇手道:“不然,生前,互相用情易,死后,单独用情难!姊夫在绝无旁证之下,竟公然承认,并珍惜这段爱情立誓要与我姊姊结庐伴墓,终身鳏居,委实太以难能可贵,值得我向你敬上一杯……” 夏侯平凄然叹道:“这是我的责任……” 一语才出,便被白瑜打断话头,指着所斟的第二杯酒儿说道:“不对,姊夫可猜得出我是为了何事,敬你第二杯么?” 夏侯平茫然摇头,白瑜举杯说道:“这第二杯酒儿敬毕,我要改回称呼,不叫你‘姊夫’,仍叫你‘夏侯大哥’,也叫你明瞭你适才所说的‘责任’二字。” 夏侯平有点不解其意地,惶然问道:“瑜弟对我要改称呼?这……这是何意……” 白瑜倒是说改就改地,正色说道:“夏侯大哥,我要请敎一声,对于死者的真挚敬意,是香花供果?是能设法了却死者心愿?” 夏侯平毫不思索地,应声扬眉答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后者重于前者,香花供果,不过是形式点缀而已。” 白瑜点头道:“答得好,也答得对,但既然如此,夏侯大哥为何不遵重我姊姊遗言?她临终之前,是要你了结这段情缘,另外娶妻生子,接续夏侯香烟,发挥一身所学,卫道降魔,济救民物,不是要你结庐伴墓,终身鳏居,在那‘耕云小筑’峰,埋却铮铮侠骨!” 夏侯平苦笑一声,向白瑜摇头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瑜弟年纪还轻,你不是过来人,你不了解泪已流干,心已碎尽的其中滋味,重波古井,又能起多少涟漪?何况更有谁能向我这业已闭死锁紧的心扉之中,投进半丝情感……” 语音至此,故意岔开话头,指着桌上的第三杯酒儿问道:“瑜弟,这第三杯酒儿,又是什么……” 白瑜接道:“这第三杯酒儿,是请夏侯大哥,至此折回,不必再去‘六诏山阴风峡’的‘棺材坪’了” 夏侯平见白瑜当真改口,仍叫自己夏侯大哥,遂也只好由他,只把剑眉微蹙,蔚然问道:“瑜弟为何叫我不必再去‘棺材坪’呢?” 白瑜笑道:“夏侯大哥前去之意,无非是探听有关‘金棺组织’的隐密?” 夏侯平恍然有悟地,略一点头问道:“莫非瑜弟对于‘金棺组织’,已有相当了解?” 白瑜道:“‘金棺组织’的首领,与我姊姊的师祖‘红叶馆主’,尙有一段渊源……” 夏侯平想起所闻“三妖一叶”之语,恍然问道:“这样说来,‘金棺组织’的首脑,莫非就是昔年号称‘三妖’的‘冷金尸’、‘疯酒怪’和‘狂血神’么?”, 白瑜颔首道:“在‘六诏’以‘金棺’炫世的是‘冷血尸’,在‘岷山’用血符惑众的是‘狂血神’,另外一个‘疯酒怪’,则在江湖流走,他们目的在引诱天下身怀绝艺的英雄人物,共尊‘冷金尸’,组织‘金棺门’,奴役百派,霸视江湖!” 夏侯平想了一想,向白瑜扬眉问道:“‘碧鸡大会’上所失踪的十余名旷代高手,是……” 白瑜不等夏侯平再往下问,便接口说道:“‘金棺门’中,蓄养了一名凶人,叫做‘百毒仙郞’东门禄,此人擅炼各种奇毒,暨迷神药物,‘碧鸡群豪’,便是中毒被制,正接受迷神变性的施为之中,一旦成功,‘金棺门’即将开派,那些身怀绝艺,但本性已迷的‘碧鸡群豪’,都担任‘护法职务’,其声势之大,绝非任何门派,可以抗衡的了!” 夏侯平剑眉一挑,目射神光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更不应该坐视凶邪势成,应该前去‘棺材峡’中,加以破坏!” 白瑜点头道:“话虽不错,但我们力量不够,盲目乱闯,徒逞血气之勇,无非送死愤事而已,我们为大局着想,应该先作准备,而准备上还要分为人力物力二者。” 夏侯平道:“何谓人力准备?” 白瑜正色道:“夏侯大哥前往‘碧鸡’,把情况告知龙腾空老人家,和尉迟刚兄,大家想想,能约些什么够份量的帮手?小弟则走趟‘峨眉’,参拜我姊姊的师祖‘红叶馆主’,陈述姊姊噩耗,暨‘三妖’出世,为祸江湖之事,看老人家有何指点?而小弟更有一桩功力,需在红叶师祖的慈悲相助下,才可完成,期与群凶,一较雄长!” 夏侯平因对方说得头头是道,只得颔首道:“瑜弟所说人力准备,确属必须,但不知物力准备,又是什么?” 白瑜笑道:“是药,是足以克制任何奇毒,和迷神药物的罕世灵药!否则,我们只要一不小心,便难免身败名裂地,被群凶控制,变作‘金棺门’的护法?” 夏侯平听完白瑜所说,不禁皱眉叹道:“卫道之士好觅,返魂之药难求,虽有位神医‘万灵先生’万子灵,却不单人已落入‘金棺门’之手,连他所居‘耕云小筑’,也被一场怪火焚为劫灰,在茫茫尘世,莽莽江湖之中,到那里去寻今之扁鹊、华陀,千载雪莲芝草?” 白瑜笑道:“夏侯大哥不要发愁,常言道‘邪不胜正’,‘红叶’老师祖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我去峨嵋禀谒以后,或许她老人家,会有办法?” 夏侯平饮了两口酒儿,做一寻思说道:“我当然赞同瑜弟前往‘峨嵋’、晋谒‘红叶’师祖求救之计,但也想先行走趟‘阴风峡棺材坪’,若能因缘巧合,除掉那‘百毒仙郞’东门禄,或‘百忍阴刀’焦一真……” 白瑜向夏侯平投过一瞥感谢目光,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夏侯大哥,我知道大哥一心一意要为我姊姊报仇,但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道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倘若你轻身犯险,为了一时意气,贻误卫道降魔的全盘大局,也绝非我姊姊泉下所愿呢?……” 夏侯平皱眉道:“轻身犯险?瑜弟不是业已获得讯息,‘狂血神’远在‘岷山’,‘疯酒怪’流走江湖,这‘阴风峡棺材坪’内,只有一个‘冷金尸’么?” 白瑜吃了一些酒菜,目注夏侯平道:“夏侯大哥大概因途中诛除了一些‘金棺门’的党羽,并不费力,才把对方的其余人物看轻,却不知‘七魄易应,三尸难当’,尤其是那‘冷金尸’,功力邪异,高得骇人,在‘三妖’之中,也允称翘楚,其余的‘狂血神’和‘疯酒怪’,才甘心尊他为首!” 夏侯平问道:“何谓‘三尸’?是不是‘三妖’的别称?” 白瑜道:“不是,‘三尸’中其余‘二尸’,一是‘铁尸’,一是‘艳尸’,如今担任‘金棺门’中的‘左路总巡’和‘右路总巡’职务,是仅次于‘三妖’的二路人物。” 夏侯平道:“瑜弟知不知道这‘铁尸’‘艳尸’的功力如何?” 白瑜嘴角微掀,欲言又止…… 夏侯平诧道:“瑜弟有何难言之隐?有话尽管直说。” 白瑜正色道:“小弟直言,大哥莫怪,我觉得大哥,若不先夺回‘乾坤宝笔’,或对‘驭剑术’的持久耐力再下点苦功,则纵仗我姊姊所赠‘冷霜丸’之力,也最多和‘铁尸’斗个平手,不容易抵挡‘艳尸’,更不必说那功力高得骇人的‘冷金尸’了!” 夏侯平心中虽然不服,表面却不愿与白瑜强辨,只是笑了一笑道:“瑜弟对于我的一点微薄能力,倒是知晓得十分清楚?……” 白瑜听出夏侯平语意中似有不悦,慌忙拱手笑道:“小弟刚附大哥交末,如何能尽知高朋,我是就大哥所说各事中,加以推测而得,或许管中窥豹,仅见一斑,望大哥海量相宽,不要怪我才好!” 夏侯平笑道:“瑜弟说那里话来,我怎会怪你?只是想找个机会,对自己的能力,好好考验一下!” 白瑜因杯中已空,一面自行斟满,一面扬眉问道:“说来说去,大哥还是想一探‘棺材坪’?” 夏侯平道:“我生性倔强,正有此意,这大概就叫‘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白瑜寻思片刻,双眉一轩,目注夏侯平道:“好,大哥既然非去‘棺材坪’不可,小弟自当奉陪,但我有项要求……” 夏侯平道:“瑜弟有何高见,尽管说出,我们是在互相硏究,不必用‘要求’字样……” 白瑜语音柔和,神色诚挚地,缓缓说道:“我请大哥暂遏私仇,以大局公义为重,如发现小弟所说不错,对方实力太强,在未作周全准备前,绝不宜深陷泥淖,务应及时抽身……” 话犹未毕,夏侯平已听得连连点头说道:“瑜弟婆心苦口,金玉良言,我怎会不识好歹,此去绝不招惹‘冷金尸’,只要证实‘艳尸’‘双尸’,真有瑜弟所说的那么厉害,便立即抽身,我去‘碧鸡’,你去‘峨嵋’,大家分头办事!” 白瑜大为高兴地,向夏侯平举杯笑道:“好,如今天已不早,我们干了这杯酒儿,便去‘阴风峡棺材坪’吧!” 两位少年英侠,把杯中酒儿,一倾而尽之后,便相偕出店,往“六诏山阴风峡”方面行去。 此时,天已入夜,四周山景,一片凄凉! 夏侯平想暗中伸量白瑜的功力深浅,遂脚下加劲疾驰。 第六章 阴差阳错 “红叶”门中的传宗妙药回天丸,虽尙有一粒在身,但在夏侯平如此禁不得风吹草动的情况之下,白瑾那里还敢喂他服食这种灵效虽好,却在效用发作前,会使人吃足苦头的稍嫌霸道药物? 万般无宗,白瑾遂找出她师祖所遗留的一朵“冰莲”,和三段“雪藕”。 这东西除了淸凉退火,涤热驱烦之外,对内伤,奇痛,也具神效。 虽然“冰莲”颜色,未到朱红,不是千年神物,足以起死回生,但服食之下,总也可以暂时保持住夏侯平的性命,再想其他办法…… 白瑾先席地而坐,然后小心缓慢地,把胸前满是血污的夏侯平,半抱半躺,倚在怀内。 由于夏侯平牙关紧闭,人事不知,白瑾只好先把冰莲雪藕嚼成琼浆玉液,再两唇相接,一口一口地,哺将过去。 情人在抱,脂口轻尝,本来是乐趣无边的风流韵事! 但如今白瑾却凄楚万分,从大眼眶中,不断涌出泪珠,滴落在夏侯平胸前,和他那张惨白得不带丝毫血色的俊脸之上。 因为白谨自读医书,已成国手,但“巧妇难为无米炊”,在身边没有合用药物,而又情况急迫之下,叫她如何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哺喂“冰莲雪藕”汁液之举,只是尽心,白瑾委实没有把握,仅凭这点气候不够的药物之力,便能准使夏侯平死里逃生,挽回劫运? 汁液哺完,再为他仔细诊察脉象…… 白瑾秀眉更蹙,目中酸泪如泉…… 情况是好了一点,但所谓好的程度,却是微乎其微! 夏侯平如今像什么呢?像易散的彩云,易碎的琉璃,易灭的油尽枯灯…… “雪藕冰莲”汁液之助,总算是在灯盏中,加添一点点油,但他仍然禁不起碰,禁不起撞,甚至于也禁不起一阵稍为强烈的风吹雨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白瑾想不出怎么办?急得六神无主,满面泪渍之际,远方突起歌声。白瑾心中一喜,,暗想莫非天不绝人,来了救星? 她心目中所盼望的救星——凤栖桐。 凤栖桐曾经说过,叫白瑾和夏侯平不必找她,只要踪迹不离开川滇两省,她于迁居事了,自会寻来相见。 假如来人真是凤栖桐,则夏侯平的这条命儿,大概最少可以保住一半! 白瑾先是眉头深蹙,听得歌声后,双眉微开,但仔细一听之后,她的两道秀眉,却愁蹙得几乎结在一处。 因为歌盘渐近,已可听出唱的是: “忍子头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胆边烧……” 这不是白瑾所渴盼的凤栖桐,而是她和夏侯平均极为痛恨的“百忍阴刀”焦一真! 虽然,焦一真那点技艺,在白瑾眼中,不算是个脚色,但如今夏侯平禁不起风吹雨打的这种情况,却令白瑾惊出一身冷汗,知道绝不能把夏侯平垂危之状,让焦一真看在眼内!她本不愿动,也不敢动,如今却不得不把夏侯平轻轻抱起,进入她熬受了十几个时辰啮心痛苦的那个石洞之内。 等她安置好夏侯平,走出洞口,十来丈外,已出现一条人影。 果然不错,来人正是“百忍阴刀”焦一真。 焦一真本不知此处有人,是从一片小林之后转出,突见白瑾负手而立,不禁却步一怔! 白谨冷笑道:“焦一真,想不到吧,这就叫不是寃家不聚头。……” 焦一真盯了对方两眼,双眉微皱问道:“尊驾是……” 白瑾知道焦一真与夏侯平不同,不会分辨出自己化装上的一“痣”之差,遂冷笑接道:“峨嵋白瑾,我们别未多时,你怎么如此健忘?” 焦一真迟疑道:“你……你……你应该……” 白谨冷笑道:“你在普通毒药中,暗加‘七煞奇毒’,骗我服下后,以为我定会死么?” 焦一真道:“确实如此,我不信在我独门解药之外,还有……” 白瑾沉声道:“焦一真,你不要作梦,慢说是你的‘七煞毒粉’,就是对于你们‘金棺门’中圣药,我也有克制之法。” 焦一真听得一怔,双眉微蹙问道:“什么是本门圣药?……” 白瑾道:“碧鸡大会之上,你们凭甚么令那多武林高手,亲笔自书名字,纳于金棺?” 焦一真在脸上浮现出得意笑容说道:“那是一桩奇妙无比的特殊秘密……” 白瑾哂然道:“什么特殊秘密?还不是靠着‘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的那种迷神药物?” 这回,焦一真着实吃了一惊,微退半步,目注白瑾道:“连这等重大机密,你也居然知晓……” 白瑾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那有不透风的墙……”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妙目中突现厉芒,盯着焦一真道:“焦一真,你今曰来得正好,夏侯平虽然不在,我也要为‘栖霞红姑’孟玉萍,向你索命!” 焦一真目光闪处,见白瑾所着衣襟之上,未绣红叶,不禁愕然问道:“白朋友,你究竟是不是‘红叶’传人?” 白瑾扬眉道:“我是‘红叶’一派的掌门人!” 她恩师早逝,师祖又已飞升,如今整个门户,就剩她一人传宗,说的自是实情。 但听在焦一真耳中,却认为狂妄不经,也就断定白瑾决非自己内心惧怕的“红叶”传人。 对方既非“红叶”传人,夏侯平又不在,这位“百忍阴刀”的胆子遂大了起来…… 目闪厉芒,发出一阵桀桀狞笑道:“上次我既被你骗去了亲书供状,对于孟玉萍那段过节,已不必否认,好在焦一真杀人千百,小小一个‘栖霞红姑’,算不得是什么大债?……” 白瑾道:“血债血还,一命抵一命,这种债务,还分什么大小?” 焦一真冷哼一声,神情傲然说道:“想要焦某这条性命,并不容易,白朋友先得露几套三脚猫儿,四门斗儿,给我看看!” 白瑾轩眉一笑,看着焦一真缓缓说道:“焦一真,你不忍了?你不是常唱‘忍字头上一把刀’和‘得放手时须放手,能饶人处把人饶’么?” 焦一真如今突然自觉对付白瑾,有充份把握取胜,遂狞笑答道:“那是唬唬外人的自端身份之词,其实‘刀在心头,如何能忍’?焦一真生平真正的信条是‘能下手时须下手,得饶人处不饶人’……” 白瑾方听得冷“哼”一声,焦一真又复说道:“故而我在古人之中,最佩服的是曹孟德,认为他所说‘宁使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我’,以及‘作事要干干净净,断草除根’之语,实是千古名言……” 说到千古名言,冷不防地,已解下腰间的“金带断魂刀”,一式“修罗诛魂”,化成冷艳艳的一片寒光,向白瑾拦腰砍到。 这一刀,着实发得又快又狠,又毒…… 白瑾若在未服“红叶回天丸”,真气内力,均只能提聚对成不到的情况之下,又是猝不及防,还真不容易逃得过焦一真这招暗袭? 但如今吃了十几个时辰的椎心痛苦以后,业已脱胎换骨,功力比未受伤前,还要增高几成,那里还会惧怯对方的下流手段? 刀光横卷之下,发生了妙绝之事! 白瑾身形微腾,竟拿得那么巧,踩得那么准地,站立在焦一真平扫而过的窄窄刀身之上,等于是被对方用刀身托住双足,飞转了大半圆弧。 焦一真又惊又怒,表面上佯作有点惊惶失措,暗地里却凝足真力,猛然一转刀身! 在他想来,“金带断魂刀”是无坚不摧之物,这样一转刀身,白瑾还能卖狂的那双尊足,还不会为刀锋所断? 念头虽毒,手段亦狠,可惜却只是他一厢情愿想法! 他不动,白瑾不动! 他刀身才翻,白瑾却洞烛先机,早他一步地,人到了刀身之下。 跟着一足飞扬,踢中了焦一真持刀右腕! 焦一真惨哼一声,右手腕骨,立被踢碎! 椎心痛苦之下,“金带断魂刀”那里还能把握得住?化成一道寒光,脱手飞出! “叮”的一声,因刀锋锐厉,全部飞射入两丈来高处的石壁之内,仅剩刀柄在外! 白瑾笑道:“好,‘百忍阴刀’的手中没有刀,等于是叫化子的手中,没有了碗,我看你还怎样耍宝?……” 挪揄性的笑了一笑,突又沉声说道:“焦一真,你刚才提醒了我,‘能下手时须下手’……” 她一面说话,一面寒着脸儿,向焦一真走去。 焦一真脸色大变,满头冷汗,双手连摇! 白瑾冷然道:“你摇什么手?你不是说做事要学曹孟德,来个‘干干净净,断草除根’么?” 焦一真几乎被噎得透不过气来。勉强厚着脸皮说道:“我败得不服,也另有看家本领,未曾施展,你可敢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明知白瑾不可能答允这桩请求,是想略为拖延时间,再动别的脑筋! 谁知白瑾居然出人意料地,点头说道:“好吧!你既然死不要脸地,向我求情,我就放你一马!,” 焦一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地,失声问道:“白朋友,你……你肯放我?……” 白瑾道:“我不是菩萨心肠,大发慈悲,是有什么条件!” 焦一真也不管是何条件,绝望之中有一线希望,总得先行把握,于是赶紧问道:“是什么条件?” 白瑾应声道:“罚你暂时作我仆人,我开张药方,命你替我到附近镇中,采购一些药物,并须限时交令。” 焦一真听得对方竟要支使自己,作他仆役,不禁啼笑皆非,屈从之前反问道:“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白瑾向插在石壁上的“金带断魂刀”,指了一指,摇头说道:“不怕,你若不限时交令,我便把“金带断魂刀”从‘峨嵋金顶’之上,投下百丈绝壑……” 焦一真听得眉头深皱,连摇双手说道:“不必,不必,我如今又觉得‘忍字头上一把刀’了,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又道是:‘在人房檐下,怎敢不低头’?你就开药方吧!” 白瑾烧木成笔,撕衫当纸,写了一张药方,递给焦一真道:“焦一真,我限你选择最近村镇,去办此事,务须两个时辰之内赶回,并不许弄鬼,药买来后,我会检査,其中若有半点花样?你便非掉脑袋不可,决没有下次机会!” 焦一真暗觉对方心思周密,手段厉害,遂长叹一声,接过药方,电疾驰去。 白瑾见他去远,也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儿,办得是对是错?但夏侯大哥命已垂危,我不得不试试任何一种手段,来为他绾魂九幽!” 语音顿处,又望了石壁上的“金带???魂刀”一眼,苦笑又道:“何况,我不会杀死焦一真,要把他留给夏侯大哥亲手诛戮,来为他表妹孟玉萍报仇雪恨……” 自语一毕,踅入洞中,察看夏侯平的情况? 想是雪藕冰莲颇有效用,夏侯平已沉沉睡熟,状甚安祥。 脉息方面,也稍安稳,看来在两三个时辰之内,不致有严重变化! 白谨心中微宽,珠泪双飞,自语又道:“看来,只要不再起什特殊变化,夏侯大哥或许能侥幸度过这场劫数!但不知……” 她语音微顿,幽幽一叹,又自含泪道:“但不知能把夏侯大哥伤得这般沉重的,是那个绝世魔头?难道‘冷金尸’或‘狂血神’等‘双妖’,业已寻到此处?” 夏侯平既然暂时无事,白瑾遂又走出洞外,等待焦一真买药回来,免得被焦一真发现夏侯平身受严重内伤,困在洞中情况,又起凶心,生出其他枝节。 出洞之后,自然是目注焦一真的去处,负手徘徊。 她认为焦一真,以“百忍阴刀”成名,则插在壁上的大小两柄“金带断魂刀”,不啻是焦一真第二生命。 既留下此刀,作为抵押,焦一真不会一去不来,他也不会知晓自己叫他买药之举,是要搭救夏侯平的性命。 限时两个时辰,也有深意,除了要焦一真尽速赶回外,并使这阴恶凶人,来不及再与“金棺门”的其他凶邪,勾结通讯。 白瑾的算盘打得虽好,但偶一抬头之下,却不禁脸上变色,目瞪口呆。 原来那插在两丈来高石壁之上的“金带断魂刀”,竟已不见踪迹? 这片石壁,高约五六十丈,若说有人从壁顶设法取去,绝不可能。 而刀锋因太以锐利,深插入石,仅见刀柄在外,坚稳异常,更不可能脱落。 唯一的可以解释原因,便是被人登壁拔去。但自己入洞未久,便即很快走出…… 在洞中不曾听得半点声音,出洞又未看见半点迹象…… 这是何人所为,动作竟如此轻灵迅疾?‘ 白瑾不仅惊异交并,并深为皱眉。 因为“金带断魂刀”既已失去,少时,焦一真若是购药回来,却是如何向他交代? 白瑾正略觉为难之际,远处已有步履声息。 白瑾认为来人不会是焦一真,因为她对峨嵋地势熟悉,知道购药之处颇远,焦一真不会这快便即转来。 但等来人身形一现,白瑾才知自己料错。 正是焦一真,但他不是单独回来,身边多了一位白衣长发女郞。 白瑾没有注意那位白衣女郞,只注意焦一真两手空空,似乎并未遵照自己所嘱,购买药物。 她生恐夏侯平断绝生机,心中一阵狂跳,等焦一真走到近前,便厉声叱道:“焦一真,你怎么空手而回?我叫你买的药呢?” 焦一真对于白瑾好似业已不像先前那等害怕,双眉一轩,朗声说道:“对不起了,白朋友,有人不许我买药呢?” 白瑾何等玲珑剔透,闻言之下,立向那位身穿白色长袍,长发披肩的女郞,发话问道:“不许焦一真买药之人,莫非就是姑娘?” 问话之时,自然目注对方,发现这位女郞,其实应该说是妇人,年纪已在三十出头,相貌于美艳之中,微含阴鸷,肤色太白,几乎白得比她身上所穿的白色长袍还白,令人目光一触,便会微起悚然之感! 白衣美妇听得白瑾发问,竟未回答,反向白瑾问道:“是谁受了严重内伤,业已魂游墟墓了?” 白瑾“咦”了一声,目注白衣美妇道:“你到颇通医道?……” 白衣美妇笑道:“我一看药方,便知道你急于救人,才嘱咐焦一真暂不买药,先来看看伤的是谁?因为若是本门对头,怎可施救,并巴不得他快点死掉!” 白瑾银牙微咬,目注焦一真沉声说道:“焦一真,你不想要你的‘金带断魂刀’了?” 焦一真似对那白衣美妇,畏怯异常,强充门面地,哈哈一笑说道:“一柄‘金带断魂刀’能值几何?万一那身受重伤,魂游墟墓之人,竟是本门的大对头夏侯平……” 白瑾一声大喝,截断焦一真的话头道:“住口,焦一真,你居然如此大胆,定是狗仗人势,有了靠山,这位姑娘是谁?” 焦一真神气活现地,连声阴笑说道:“还用问么?你应该猜得出来?” 白瑾又向那相当沉稳的白衣美妇,盯了两眼,恍然说道:“我明白了,你莫非是‘金棺门’中号称‘三尸’之一的‘艳尸’?” 焦一真狂笑道:“不识‘艳尸’,销魂荡魄,知而敢犯,夺命催魂!白瑾,今天你死定了!” “艳尸”略一摆手,从那毫无血色的脸庞之上,绽放出一丝媚笑,向焦一真缓缓说道:“焦一真,这姓白的后生,不一定死,我到看他颇为顺眼,只要他肯识抬举,一样仍令他荡魄销魂……” 焦一真双眉方蹙,白瑾已摇头说道:“多谢,多谢,但白某是个银样蜡枪头,无此销魂艳福!” “艳尸”脸色一沉,媚笑忽收,冷冷问道:“给脸不要脸,你是作死?还是想吃罚酒?” 白瑾虽然心悬夏侯平,但知眼前之事,必先了断,遂丝毫不假词色地,挑眉答道:“敬酒也不吃,罚酒也不吃,我到想喝一杯荡魔诛尸的胜利酒。” “艳尸”颇感诧异地,向白瑾盯了两眼道:“咦,好小子,看不出你居然还有三分傲骨,一寸雄心?” 白瑾从鼻孔中冷“哼”一声,故作傲然,扬眉吟道:“我有雄心高百丈,书生傲骨最嶙峋……” “艳尸”微一摆手,焦一真立刻身形微飘,退后丈许。 “艳尸”盯住白瑾,声冷如冰地,缓缓说道:“白瑾,我给你一项便宜,三招之内,准你投降,并有你销魂蚀骨的特别好处!” 白瑾哂然不屑地,嘴角一披,摇头说道:“别大言不惭了,你自己逃不逃得过我三招之下,还不一定,你去问问焦一真,他那柄‘金带断魂刀’,是不是一招出手?” “艳尸”闻得一招出手之语,似乎不太相信地,目光微瞥焦一真。 焦一真满面惭愧神色,赫然点了点头…… “艳尸”见了焦一真这副神色,不禁微对白瑾加深戒意地,点了点头道:“焦一真那一身技艺,虽未超凡入圣,但在庸俗武林,已列一流高手,你能使他的‘金带断魂刀’,一招脱手,足见除了雄心傲骨,并具奇才,我似乎不应该对你过份大意!” 白瑾报以哂然一笑,并从双眉之间,腾起了一股能令敌人心寒的勃勃英气! “艳尸”又向这位风度翩翩,但形容却略显憔悴,身上长衣,更滚得相当脏皱的西贝侠少,细看两眼,发话问道:“我如今对你,已不轻视,一出手必挟雷霆风雨俱来,你要多小心了!你平日是擅长兵刃?还是擅长掌法?” 白瑾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出这位“艳尸”,对于自己,似已存有几分爱意? 她忽然心中灵机一动,有了奇想…… “艳尸”语音才落,白瑾便微轩双眉,淡然答道:“能者,无所不能……” 这句话儿之中的骄傲意味,十足得有点凌人! 但“艳尸”确实醉于白瑾的风神,爱心已动,反而觉得白瑾倔强得太以可爱! 她目光一闪,暗送秋波地,嫣然笑道:“好一个‘能者无所不能’,白朋友先接我一记自创俗招‘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话完,招发,也未凝神作势,便飘然一掌,拍向白瑾前胸! 但行家眼中,一看便知这轻飘飘的一掌中,竟蕴藏无数神奇变化,越是仓皇闪避,越是容易被她趁势进袭,抢占先机,居于有利地步! 白瑾洞明利害,怎肯轻易闪躲,遂摇手笑道:“好上个‘有缘千里来相会’,白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只好奉答一招‘无缘对面不相逢’了!” 在她摇手之间,“艳尸”的一掌轻推,已化作漫天掌影! 白瑾也含笑发力,在无数虚影中,找着“艳尸”的那只实掌,双方一触即分。 远处观阵的焦一真看来,这一掌但似秋色平分,无甚轩轾? 但“艳尸”的耳中,却听得一句话儿,那是白瑾所发择人专注的“蚁语传声”,她说的是: “‘艳尸’姊姊,谢谢你了,我知道你在这招‘有缘千里来相会’上,至少保留了三成真力。” “艳尸”听在耳中,有点啼笑皆非,心想这白瑾神情如此冷傲,但一张嘴儿,怎知又如此甜法? 念动之间,第二招又自奇幻无伦,攻了出去。 白瑾索性双掌一扬,与“艳尸”互相接了个结结实实。 表面看来,白瑾是打算与“艳尸”来个凶险无伦,不分胜负,甚至不分生死无法收手的合掌较功! 但白瑾却藉着这相互对面凝立的机会,又以“蚁语传音”在向“黯尸”,挑以游词,打情骂俏。 她先送过两道不知是含有深意?抑或含有深情脉脉眼神…… 然后以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传声”,悄然说道:“‘艳尸’姊姊,我们不必打了,我如今有事,你也把焦一真这老厌物,打发开去,我们明夜三更,约在‘峨嵋金顶’相会,彼此不见不散!” “艳尸”本就是位风流放荡的女魔头,才会一见白瑾的绝世风神,便生情欲之念! 加上白瑾密语才完,手掌上与自己互相抗拒的真力便收,分明表示十二万分诚意…… 故而,这位“艳尸”也一收内力,缩掌飘身,退出了一丈三四! 焦一真见状之下,还以为自己倚为靠山的“艳尸”,也败在白瑾掌下,不禁吓了一跳!“艳尸”微一偏头,向焦一真说道:“我们走吧,我几乎忘了明夜有场极为香艳的销魂之约,不能和他在此多作无谓纠缠……” 话音至此,人已转身,但在转身之前,仍未忘了向白瑾抛过一瞥媚眼。 第七章 假凤虚凰 “艳尸”原来未抱太大希望,今见他果来赴约,不禁大喜过望,含笑叫道:“小兄弟,你倒真是信人……” 白瑾笑道:“我叫白瑾,‘艳尸’姊姊,你叫什么名字?老是把个‘尸’字,挂在嘴上,未免不太好听。” “艳尸”笑,道:“我叫宇文萍……” 白瑾接口道:“那我就叫你‘萍姊’,但不知是否有点高攀?过份亲热?” 宇文萍道:“怎么会呢?我也叫你瑾弟……” 白瑾目光四扫,似在有所寻觅…… 宇文萍笑道:“瑾弟是在看些什么?难道怕我在这‘峨嵋金顶’之上,设了埋伏?” 白瑾摇了摇头,目注宇文萍,缓缓笑道:“我懂得姊姊对我颇有爱护之心,怎会有所疑念,我是在看‘百忍阴刀’焦一真,为何不见?” 宇文萍向白瑾秋波送媚地,嫣然一笑说道:“我们两个人的约会,要焦一真在旁惹厌则甚?……” 语音忽然一顿,双眉微扬,向白瑾问道:“瑾弟,我也正要问你,你那位好朋友‘江南大侠’夏侯平呢?” 白瑾双目之中,突然泪光浮动地,悲声说道:“我夏侯大哥不知是遭了谁的毒手,身受严重内伤……” 宇文萍领首道:“我知道,我在看了你交给‘百忍阴刀’焦一真的那张药方,便知道有人正身受重伤,性命呼吸……” 白瑾已忍不住地,泪珠要落,长叹一声道:“萍姊,这件事可能要有点怪你,你没有让焦一真替我把药买来,延误了及时抢救,以致……使我夏侯大哥返魂无术,撒手尘寰,他……他在昨天晚上……” 说至此处,白瑾已语不成声,泪如珠落! 宇文萍吁了一口长气,微一点头说道:“夏侯平死了最好……” 七字才出,白瑾便怫然变色地,目射寒芒道“宇文萍,你……你这样说法,是用何意?夏侯大哥已是隔世之人,我不允许任柯人再对他……” 宇文萍见他变脸,连连摇手说道:“瑾弟不要生气,听我向你解释!” 白瑾依旧气鼓鼓地,瞪了宇文萍一眼道:“我希望你能有令我满意的合理解释!” 宇文萍堆起了满面微笑,缓缓说道:“夏侯平在武林道中,天生傲骨,领袖江南,相当自命不凡,他决不肯与我们‘金棺门’合作。” 白瑾点头道:“你分析得对……” 宇文萍又复笑道:“我们‘金棺门’的原则是:‘不为同路人,即是生死敌’,瑾弟与夏侯平结交在先,他若未死,我们不单不适宜作进一步的结交,并还可能站在敌对地位!他这一死,障碍消除,对你对我,岂不都……” 白瑾听宇文萍说话至此,又伤心垂泪道:“话虽不错,但我自幼孤落,好不容易才结识了这位性情相投的夏侯大哥……” 宇文萍对白瑾妙目含泪的楚楚风神,越看越爱,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儿,柔声劝慰说道:“瑾弟不要难过,你失了一位夏侯大哥,却多了一个宇文姊姊,仍然不会孤独……” 白瑾闪动两只泪光模糊的绝美大眼,盯着宇文萍道:“宇文姊姊,你……你当真对我垂爱?” 宇文萍正色道:“瑾弟,不瞒你说,宇文萍阅人多矣,但像你这等明珠仙露,衡界丰神的如意郞君,尙是生平仅见,有了你,我决不想再交别的男朋友了。” 白瑾想了一想,举袖拭去泪渍,看着宇文萍道:“萍姊,既蒙垂爱,小弟不会不识抬举,但我有两个条件,你……你不要怪我狂妄才好!” 宇文萍笑道:“说吧,瑾弟,你宇文姊姊大概无论什么事儿,都会依你!” 白瑾双目之内忽闪厉芒地,挑眉朗声说道:“第一桩条件是我要为夏侯大哥报仇!‘金棺门’若能替我査出仇家是谁?及其踪迹下落,我便甘为门下弟子。” 宇文萍知道夏侯平不是本门人物所伤,遂连连点头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既帮你査,也帮你报……” 白瑾变色摆手,截断她话头说道:“不行,萍姊若帮我査,我感激不尽,但下手报仇,却必须由白瑾亲自执行,否则,我无以慰我夏侯大哥于九泉之下!” 宇文萍嫣然笑道:“更没问题,我只帮你査明伤害夏侯平之人是谁?并设法找到他的踪迹,然后只袖手旁观,欣赏你诛仇泄愤便了!” 白瑾突然以一种异样目光,盯在宇文萍那白得异乎常人的玉颊之上。 宇文萍诧道:“瑾弟,你以这种怪异眼光,盯我则甚?” 白瑾突在双颊之上,飞起了两朵红云,略带嗫嚅地,低声说道:“萍姊,我……我……我的第二项要求,有……有点不好意思启口……” 宇文萍对白瑾的绝世风神,简直越看越爱,遂拉着他的手儿,偎得更近一点,呢声问道:“瑾弟,什么事儿使你说不出口?是不是你情不自禁,想和我在这‘峨嵋金顶’之上,幕天席地,立效于飞?” 白瑾脸上红色更添,向宇文萍摇头逍:“萍姊,你猜得刚好相反……” 宇文萍听得一怔,目注白瑾问道:“刚好相反?难……难道你不想和我要好?” 白瑾先耸肩苦笑,然后又长叹一声答道:“人是七情六愁动物,面对萍姊如此绝代容光,要说无动于衷,真是欺心之论!但……但在一段有限时光之内,我们却……却不能……”下面的话儿,白瑾虽赫然住口,但宇文萍已充份了解他未竟之意。 这位一向相当风流放诞的“艳尸”,双眉微蹙,缓缓问道:“瑾弟,为……为什么?……” 白瑾指着胸襟上所佩戴的一朵小小白花,接口答道:“我要戴孝!” 宇文萍闻言,仿佛有点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你和夏侯平只是好友,矢志为他报仇,至于‘戴孝’之举,似乎大可不必……” 白瑾连连摇头地,面含苦笑说道:“萍姊,你弄错了,我不是为夏侯大哥戴孝,我是为我师祖戴孝……” 说至此处,一双大眼眶中,又泪光转动地,悲声说道:“萍姊,我幼遭孤露,虽蒙先师收留,又早见背,一切抚敎,均仰师祖的春风化雨,如今他老人家道成坐化,我应不应该略尽道?” “孝”在中国,是最重要的传统道德,无论是正?是邪?也无法否定这个“百善孝为先”之语。 宇文萍此时早已欲火煎心,自然想驳,但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驳得出口,只有微微点头。 白瑾玲珑剔透,是位极会表演的作戏大王,一见宇文萍点头,便立以感激神色说道:“萍姊果然疼栽,能谅解我的苦衷,在这段有限时光中,我和萍姊亲热,只好也有限度了……” 宇文萍从嘴角之间,浮起一丝苦笑道:“瑾弟,你要替师祖戴孝多久?” 白瑾正色答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我便守制三年,也不过份^” 这“三年”两字,简直像对宇文萍,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但白瑾委实刁钻无比,她竟拉着宇文萍的手儿,涎起脸儿笑道:“但我对于萍姊的冰肌玉骨,绝代仙姿,万分思慕,恐怕等候不了那久时光,遂想起来便通之策,把‘三年’改为‘百日’……” 一番话儿,果然使“艳尸”宇文萍听见微觉安慰,失声一笑! 白瑾把手儿紧了一紧,又复妮说道:“萍姊百日相思,固然一样难挨,但萍姊既然爱我,便不能叫我做个欺师灭祖的不孝之人,万一小弟在这段期间,有点血气激动,情不自禁,你应该掴我几记耳光,使我淸醒清醒,并好好敎训一顿!” 主题正大,运语巧妙,居然把位厉害无比的“艳尸”宇文萍,完全套牢,除了点头以外,无法吐出任何反对之语。 就在此时,夜空之中,突然起了一连几声的尖锐哨响。 跟着,又有几支彩色旗火,飞起半空! 宇文萍听了哨响后,对那升空旗火,似乎特别注意! 白瑾含笑道:“萍姊,这是‘金棺门’的秘密讯号?” 宇文萍点头道:“正是,原来本门的二门主和三门主,也来‘峨嵋’,如今已回转‘岷山别府’,门中并有天大喜事!” 白瑾道:“什么天大喜事?” 宇文萍摇头道:“详细情形,不是信号所能表达,我想赶到‘眉月楼’,去看上一看?” 白瑾熟知“峨嵋”左近情况,闻言之下,扬眉问道:““眉月楼’?是不是前山脚下,那间精致酒店?” 宇文萍颔首道:“正是,但如今已不再经营酒店,店主早被赶跑,成了本门设在‘峨嵋’左近的临时分舵。” 白瑾嘴角微披,目注宇文萍道:“萍姊,你有没有觉得‘金棺门’的作为,都嫌带几分霸气?” 宇文萍不以为忤地,面含娇笑说道:“不错,‘金棺门’的三位门主,均怀罕世绝艺,意图奴役百派,霸视江湖……”, 话方至此,忽有所悟,又向白瑾笑道:“瑾弟,要在凶险绝伦,刁恶无比的江湖中,争霸逞雄,所用手段,难免会不甚正当,偏激过份,你出身正道,可能有点看不惯呢?” 白瑾笑道:“萍姊放心,我虽允归入本门,并在‘金棺门’未助为夏侯大哥复仇前,尙不算是正式弟子,但也不会批评或不满本门作为,只请萍姊本身,仁厚积德,自招福禄……” 宇文萍听至此处,看了白瑾一眼,点头说道:“瑾弟语重心长,我会体会你的劝导,逐渐改变气质,把一切过份手段,尽量收敛!” 白瑾闻言,心中暗喜,觉得这“艳尸”宇文萍,似乎尙有善根,只可惜这“善根”是被自己的“爱情”劝出,不知在揭穿自己的“银样蜡枪头”后,会不会仍旧灵明不昧? 她一面心中动念,一面却向宇文萍笑道:“萍姊不是要去‘眉月楼’,看看本门有什么天大喜事么?小弟向我师祖的在天仙灵,遥为一拜我们立刻就走。” 话完,果然跪倒身形,向“独枫崖”方面,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口中并喃喃低语,似作祷祝。 宇文萍等她拜完,一同下了“峨嵋金顶”,赶往“眉月楼”,并摇头叹道:“天下事往往极妙,你师祖‘红叶馆主’曾与本门主有旧怨,此次二门主三门主率不少好手,进驻‘眉月楼’,用兵峨嵋,本是为她而来,谁知馆主前辈,业已道成仙游,你这唯一‘红叶’传人,又与我交好,答允归入了‘金棺门’下……” 白瑾突然把双眉一挑,腾射傲???说道:“萍姊,你要明白,这是缘份,不是‘红叶门’向‘金棺门’畏惧投降……” 宇文萍知道这位意中人心高气傲,动了小性,慌忙接口说道:“瑾弟放心,我会把经过详情,禀明三位门主,一定会对你相当礼遇……”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向白瑾正色说道:“瑾弟,到了‘六诏山阴风峡’内,你必须对于一人,特别注意,在行动方面,丝毫大意不得,因为此人可能对你有相当歧视。……” “谁?是不是对大门主‘冷金尸’?” 宇文萍摇头道:“大门主生性虽极阴森冷酷,但他领导门户,用人唯才,对瑾弟这等人物,只会重视,不会歧视,我要你加以小心注意的是‘百毒仙郞’东门禄!” 白瑾“咦”了一声,表示不解问道:“我与‘百毒仙郞’东门禄,向无前仇,他……他怎会对我特别仇视呢?” 宇文萍樱唇微启,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声道:“瑾弟,我告诉你老实话吧,东门禄是个色中饿鬼,屡次对我示爱,我却嫌他身上有股阴森森、冷冰冰的无形慑人气息,不假词色,并经常出外巡査,对他远远避开……如今,大门主即将功成,开帮大礼在即,必须与你回‘六诏’,东门禄见我与你亲热,岂不可能起甚歹心?……” 白瑾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东门禄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怕他!” 宇文萍忙陪笑脸,加以安慰说道:“我知道瑾弟已得‘红叶’真传,在功力方面,远胜东门禄,但他得号‘百毒仙郎’,擅用百毒,又获大门主异常宠信,故而对他必须小心,尤其在饮食起居各方面,都要留神暗算!” 白瑾听在耳中,心内到颇为高兴,觉得在这“百毒仙郞”东门禄身上,似乎可以鼓动风潮,作点反间工作…… 她们均有罕世脚程,谈话之间,已到“肩月楼”。 但才到楼前,有物碍眼,使宇文萍看得为之呆呆发怔? 这样使宇文萍觉得碍眼的东西,是一座坟! 江湖中,对“金棺门”有“三尸七魄,心胆倶寒”之谚,宇文萍身为“三尸”中,威名仅次于“冷金尸”的“艳尸”,生平杀人多矣,怎么会对区区一座坟头,呆呆发怔? 使她发怔的,不是坟,是坟前的一具墓碑! 墓碑是临时匆匆所制,不及镌石,只用墨汁写着“百忍阴刀焦一真之墓”字样。 宇文萍既想不到半日之隔,焦一真便告死去,更想不到他会死在二门主三门主临时驻跸的“眉月楼”前?…… 故而,她怔了片刻,目注“眉月楼”中的“金棺门”弟子,诧声问道:“这坟中所埋之人,真是‘百忍阴刀’焦香主么?” “金棺门”侍应弟子,向宇文萍恭身答道“正是,焦香主死得好惨,尸分十余碎块,肝脑涂地,无法装棺,只有遵照二门主之命,草草收敛。” 宇文萍皱眉问道:“你们知不知道焦香主是死在谁的手内?” 侍应弟子应声答道:“焦香主是妄闯三位门主的会议密室,死在四门主的刀下……” 宇文萍听得大惑不解,目注侍应弟子问遒:“本门只有三位门主,那里来的什么‘四门主’之称?” 侍应弟子答道:“四门主是新近参与本门,与‘二门主’‘三门主’定盟,二门主并欲为媒,要把‘四门主’嫁给木门护法‘百毒仙郞’东门禄呢!” 宇文萍越听越觉奇怪万分,继续问道:“这位新来的‘四门主’,是个女的?她……她有多大年纪?……” 侍应弟子答道:“约莫二十三四,长得简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比……比……” 宇文萍见他口中吶吶地比不下去,遂已知其意,一笑问道:“是不是比我漂亮得多?” 侍应弟子不便明言,只是笑了一笑。 宇文萍道:“你去向三位门主,通禀一盘,就说宇文萍求见。” 侍应弟子陪笑道:“三位门主,业已转回‘岷山别府’,略为收拾,再率同所有别府中人赶赴‘六诏’,参与开常大典。” 在他们问答之间,白瑾心中电转。 她是在猜度这位新参与‘金棺门’的“四门主”,究竟是什么人物? 不是惊天动地的出奇高手,不会在才一入门,便会与“冷金尸、狂血神、疯酒怪”等“三妖”,平起,平坐,被推为“四门主”之尊。 若是惊天动地的出奇高手,又怎会只是一位美得绝世的妙龄女郞? 尤其此女初入“金棺门”,怎的便把“百忍阴刀”焦一真杀死,并杀得那等残酷? 白谨只忽略了一句话儿,而告疑云满腹,百思莫解! 她所忽略的,便是“金棺门”侍应弟子所说的那句“死在四门主的刀下”…… 只消再问一句:“四门主用刀?用的是什么刀?” 则“金带断魂刀”的答案一出,白瑾便可立即猜出那位几乎令自己为之想煞的凤栖桐姊姊,她先入“金棺门”,并居“四门主”之尊,高高在她之上! 宇文萍心中也微觉纳闷,有与白瑾几乎同样想法,她委实捉摸不出,这位杀了焦一真,又将由“二门主”为媒,嫁给“百毒仙郞”东门禄的年轻美丽“四门主”,究竟是怎等样?故而,她听完侍应弟子陈述,微一寻思,便向白瑾笑道:“瑾弟,本门开帮大典,为期尙早,我们是转回‘六诏’?还是先去‘岷山别府’,瞻仰瞻仰这位‘四门主’采?” 白瑾心中,另有打算,她虽立意混入“金棺门”,设法在群邪之间,尽量离间破坏,但在短期间内,却有所顾忌,不愿把纠纷闹大,更不愿起甚正面冲突……有了这种心理,她自然不想早去“六诏”,遂含笑答道:“小弟任凭萍姊作主,但既然‘六诏’暂时无事。 我们便先作‘岷山’之游也好。” 话说得客气,但她冰雪聪明,早已猜透了宇文萍想去‘岷山’之意,遂任凭萍姊作主以后,又拖了这么一条长尾巴! 宇文萍道:“好,瑾弟既无定见,我们就先游‘岷山’……” 说至此处,扭头对那“金棺门”的侍应弟子道:“‘峨嵋’之事已毕,无须再在此处, 设立临时分舵,你们把‘眉月楼’归还原主,便回转‘六诏’,准备开帮盛典的一切事务吧 侍应弟子自然唯唯领命,宇文萍遂与白瑾离却“眉月楼”,向“岷山”行去。 第八章 红叶之谜 语犹未了,白瑾突然抬起眼皮,目注宇文萍道:“萍姊,这种慢性奇毒,必须经常服食独门解药,才可保持暂不发作,但一经发作,却肝肠尽裂,必死无疑……” 宇文萍苦笑一声,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我已受‘金棺门’中枢人物控制……” 白瑾截断宇文萍的话头,向她急急问道:“这种解药,是定期多久,服食一次?” 宇文萍道:“每隔半个月,必须服用一粒绿色丹丸。” 白瑾道:“既然如此,则萍姊出外巡察,未必准能在半个月内,赶回‘六诏’,你身边定然带有……” 宇文萍不等白瑾话完,便接口说道:“这次离开‘阴风峡’时,东门禄给了我两粒解药,但业已吃掉一粒,第二粒也将于明天服用,换句话说,我若不想肝肠寸裂,必须于半个月内,回转‘六诏山阴风峡,’,接受门户节制!” 白瑾突然向宇文萍伸出手儿,含笑说道:“萍姊把你的续命圣药绿色丹丸,给我看看。 宇文萍看了白瑾一眼,不忍拂拒,从怀中取出只小小玉瓶递了过去。 白瑾接过玉瓶,倾出其中仅有一粒的小小绿色丹丸,先是反复细看,然后再凑向鼻端,闻嗅辨识其中所含的药物气味。 过了约莫顿饭光阴,白瑾忽一扬手,那粒绿色丹丸,化成一点碧光,飞投入丈许以外的一泓潭水。 宇文萍先是一怔,但旋即神色如常地,含笑说道:“瑾弟毁了这粒解药也好,我纵然明日肝肠寸裂,但总算今日还可与你共度过一段值得纪念的美好时光丨” 白瑾笑道:“萍姊别急,且走趟‘回头路’吧!” 宇文萍听出她似乎语妙双关,注目扬眉问道:“瑾弟,宇文萍为了你,死且不惧,遑论其他,你要我怎样‘回头’?” 白瑾觉得时机尚未十分成熟,遂含笑说道:“我们刚才所经的那片市镇,具有相当规模,颇为繁盛,市中药肆,必然材料齐全,我激请萍姊,同走‘回头路’,采备还魂药!” 宇文萍盯了白瑾几眼,臻首微颔说道:“瑾弟先毁后炼,必有充分把握,我也相信尔有此本领,看来你是个有心人呢!” 白瑾笑道:“青囊原有术,济世岂无心,萍姊明日便须服药,能否脱离苦海,全看这夜光阴,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两人到了那座市镇上,搜购了不少药物,其中并有“砒霜”。 宇文萍有所不解地,目注白瑾问道:“瑾弟买这‘砒霜’何用?莫非要以毒攻毒?” 白瑾摇了摇头,面含微笑答道:“不是似毒攻毒,是我自己备用之物。” 宇文萍骇然问道:“瑾弟,你……你为何要吃‘砒霜’……” 白瑾笑道:“为了表示负责,假如我今夜炼不成能使萍姊脱离苦海的解毒灵药,明日就服下‘砒霜’,陪你一同断肠而死!” 宇文萍从脸上展露出一种感激笑容,摇头叹道:“有此关怀心已感,何须同作断肠人……” 白瑾知道这位“艳尸”的一缕芳心,已被自己以情丝牢牢拴住,而这种情丝控制,往往更比“金棺门”的毒药控制,有力上千倍万倍! 但她意会得到,宇文萍是生是死,既在明日立决,则今夜极可能不会放松自己,将有一番高度缠绵! 自己是位银样蜡枪头,慢说魂消真个,就是双方短兵相接,也立将春光外泄! 于是,白瑾立意先发制人,向宇文萍正色说道:“萍姊,我于今夜,必须全神注意炉火,专心炼药,丝毫打扰不得,你要为我护法!” 一丝失望神色,飘现在宇文萍的眉头!…… 但白瑾饰词甚巧,所持理由,使她无可推托,只得带着一丝幽怨,点头应允。 药材采齐,又购备了锅、炉等物,相偕投宿客栈,包了个淸静跨院。 白瑾女郞心细,善于攻心,一到室中,先主动向宇文萍略为温存,但见好即收,立即争取时间,不肯耽误地,布置锅炉,升火炼药! 宇文萍是色界过来人,委实被她逗得神魂飘荡,心痒难熬,但一来知晓炼药事,关系性命,太以重要,二来又深悉白瑾品行,怕她笑自己荡逸轻薄,遂咬紧银牙,强忍情思,毫未发生什么纠缠情事! 药炉生裂焰,药香满庭园…… 白瑾仿佛前虑俱忘地,盘膝坐在炉前,双目一瞬不瞬地,盯在锅中,注视药物变化。 在她身边几上,摆着另外一包药,那是——“砒霜”。 宇文萍闩好房门,站在白瑾身后,替他护法。 蓦然间,她伸出手儿,在几上取起了那包“砒霜”,投入了炉火之内。 炉火一绿,发出了一阵难闻气息…… 白瑾仿佛懂得宇文萍的焚去“砒霜”之意,但她仍全神贯注,连头都不回,只伸过了一只手儿,和宇文萍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握,代表了关怀,代表了谢意,但却不代表“心有灵犀一点通”! 因为她与宇文萍两心不同——在出发点上,就根本不同! 白瑾的出发点在“理”,宇文萍的出发点在“情”!白瑾的表现是“智”,宇文萍的表现是“爱”!“情”易令人“迷”,“理”每令人“醒”!“爱”近乎“痴”,“智”必然“朗”! 换在平时,宇文萍与白瑾在武功和心智方面,都相差不多,可以说是很好的对手。 但如今因为有了“爱情”作祟,一个“痴迷”,一个“醒朗”,其间便相去天壤。 宇文萍作梦也未想到自己所倾心相爱的翩翩侠少,竟是位贾郞君,握着白瑾所伸过来的那双手儿,满脸都是安慰甜笑! 脸上在甜笑,心中有震颤…… 这震颤,从手儿紧握中,可以使白瑾有所感受! 她知道宇文萍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欲海娇娃,业已感情冲动到难以自制地步! 马到悬崖,必须回头,船到江心,急应补漏! 白瑾懂得这种道理,她赶紧从宇文萍的紧握之中,抽回了手。 这一抽手,使宇文萍从情意痴迷中,惊醒过来,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这时,一夜已过,窗外曙光微透! 白瑾缓缓站起身形,揭开锅盖,看了一眼,便将炉火熄去。 宇文萍确已情思难尽,但在白瑾面前,却不得不保持庄重。 她也起身,推开窗儿,先深深吸了一口凌晨的淸冷空气,然后才面对白瑾,扬眉问道:“瑾弟,药炼成了?” 白瑾含笑点头,对宇文萍招了招手。 宇文萍走过一看,锅中有约莫十七八粒朱红色的丹丸。 她“咦”了一声,向白瑾诧然问道:“瑾弟,东门禄所炼的解药,乃是绿色,你所炼的怎是红色?” 白瑾笑道:“东门禄所给的,只是临时解药,我为了使萍姊永离控制,并准备援救其他值得济助人士,所炼的乃是永久性的!” “萍姊,今日便是你必须服食解毒药物之期,且请吃上一粒,试试可有灵效?” 宇文萍接过丹丸,毫不考虑地,便自吃了下去。 白瑾笑道:“萍姊请略运真气,催动药力,环游全身,然后再行察看,脏腑间所蕴奇毒,是否业已袪解?” 宇文萍跌坐榻上,如言施为,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方一跃而起,向白瑾双翘拇指赞道:“瑾弟,真有你的,你的青囊妙术,几乎不在我所认识的一位盖代神医之下!” 白瑾早就想打探“万灵先生”万子灵的吉凶下落,又恐露了痕迹,如今见有机会,便顺口问道:“萍姊,你所认识的盖代神医是谁?” 宇文萍道:“此人医道虽然极高,但从不与世往还,故而江湖中知者不多,他姓万,名子灵,有个‘万灵先生’外号……” 白瑾听她果然提起对自己有间接活命之恩的万子灵来,遂佯作漫不经意地,“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这位‘万子灵先生’,如今何在?” 宇文萍叹了一口气儿,苦笑说道:“说也奇怪,世上有不少神医,往往都能救别人,却无法救自己。” 白理听得有些敏感地、大吃一惊问道:“萍姊是说那‘万子灵先生’,业已遭了劫数?……” 宇文萍道:“万子灵死是未死,却已成了废物……” 白瑾心中关切,不等宇文萍话完,便自问道:“成了废物?此话怎讲?萍姊请说得清楚一点!” 宇文萍道:“万子灵得了一种怔忡失魂之症,镇日之间,只有不定时的片刻淸醒,余外便神志不淸……” 白谨问道:“此人莫非在‘金棺门’总坛之中,怎不设法为他调治?” 宇文萍道:“他本人已神志不淸不能动手开方,其他医生,又均治不了这种罕见疑难绝症!” 语音略略一顿,颇为感慨地,一叹又道:“大门主把这位‘万灵先生’,弄来‘金棺门’总坛之意,是想仗恃他神奇医术,医治自己一种多年痼疾,谁知神医本身病倒,所愿成虚,遂嘱门中各大使者,注意江湖中尙有什么精擅歧黄人士?……” 白瑾听得向宇文萍连连摇手,皱眉说道:“萍姊,我一来对于医术之道,自认尙十分浅薄,二来最怕长侍药炉,伺候病人,故而请你千万不要向大门主前推荐……” 宇文萍秋波送情地,嫣然一笑说道:“瑾弟放心,我不单不会推荐你的医道,使你多添麻烦,也不会在大门主、东门禄前说出你为我炼药袪毒,并已生效之事……” 白瑾不住点头,深表同意说道:“对,对,大门主与东门禄若知此事,定必怫然不悦,对我十分疑忌,并可能考惫到对萍姊施展什么别的控制手段……”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地,又对宇文萍问道:“萍姊,大门主所患,是什么多年痼疾?” 宇文萍笑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尾闾’部位,有时会疼痛得坐都坐不住的难受已极!” 白瑾道:“大门主的这种病况,是否每逢阴雨之天,来得越发强烈?” 宇文萍目中神光一亮,点头笑道:“瑾弟医道,真是精绝,居然在尚未见着大门主本人便已知他病况!” 白谨道:“这是常识,不算本领,我判断大门主是患了严重风湿,这种病儿,虽暂时不要人命,却使人痛苦不堪,并极难加以根治!”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两人遂离开店房,同往岷山赶去。 谁知等宇文萍与白瑾辛辛苦苦地,赶到“岷山”,这座“金棺门”的别府之中,业已只剩下一些不相干的二三流人物。 宇文萍愕然问故,方知“六诏山阴风峡”总坛之中,突生巨大变故,二门主、三门主以及新入本门的四门主,均奉大门主飞笺之召,匆匆赶赴“六诏”。 白瑾闻言,悄悄推了宇文萍一把,宇文萍立即会意,向那留守弟子,含笑问道:“那位新入本门的四门主,是什么来历?” 那名留守弟子躬身抱拳,陪笑说道:“启禀宇文总巡,四门主才到此处,便随二门主三门主匆匆离去,根本就未为弟子们引见,以致不知她的姓名来历!” 宇文萍笑道:“她有多大年纪,形貌如何?” 那留守弟子,应声答道:“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三四,形貌却淸秀美丽已极,风度高华得令人不敢逼视!” 白瑾越听越觉这位四门主太像自己的凤姊姊,遂忍不住地,插口问道:“你听见二门主、三门主对她的称呼没有,四门主是否姓凤?” 那留守弟子,被白瑾一语提醒,连连点头答道:“对,对,二门主于接获大门主飞笺,看毕递给四门主时,曾叫了她一声:‘凤四妹’……” 目光一闪,偏过头去,又向宇文萍笑道:“启禀宇文总巡,二门主曾说路上顺便可为四门主办点嫁妆,好像四门主于回到‘六诏’总坛后,即将下嫁供奉呢!”. 宇文萍闻言,向白瑾含笑说道:“瑾弟,我的猜测不错,四门主果然是凤栖桐呢!” 白瑾心中,又是明白,又是纳闷……明白的是,根据“金棺门”、留守弟子所述形貌,以及那罕有的“凤”姓听来,已可断定与“狂血神”,“疯酒怪”新近结义,同去“六诏”,参谒“冷金尸”的所谓“四门主”,确是自己思之颇切的凤姊姊。 纳闷的则是以凤姊姊品格之高,绝不会与群凶同流合污,她之加入“金棺门”,多半也和自己一样,是别有打算,但这一返“六诏”,即将下嫁“百毒仙郞”东门禄之事,却应怎样解释?…… 白瑾连想了三四种原因,终于全身一震,机伶伶地,打了几个寒颜! 因为,她想出了一种极可怕的原因…… 白瑾想起宇文萍曾告诉她“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的“再造神丹”灵效,而“狂血神”,“疯酒怪”的身边,又均带有这种药物! 凤栖桐会不会是无意中上了“狂血神”等的恶当,服下“再造神丹”,以致性情大变,对群邪唯命是从? 假使如此,便……便……太可怕了…… 她一下嫁“百毒仙郞”东门禄,不单为虎添翼,并使与自己、夏侯平三人所订的“鸾凤之约”,成了虚话! 想到此处,白瑾不禁在暗打寒颤,并还急得有点心乱如麻! 她是急于赶赴“六诏”,看看有关凤栖桐下嫁东门禄的真相? 这桩事儿,既已传闻,必然定案,处理方式,端视凤栖桐是否业已迷失本性而定。 假如凤栖桐不曾迷失本性,则白瑾见了她后,姊妹间推心置腹,一席深谈,便可明白一切,在凤姊姊的睿智领导下,与‘金棺群邪’,作一决斗! 假如凤栖桐果如自己所料,是服食“再造神丹”业已迷了本性,则处理方式,又要视她所中邪毒,能否袪解,而作决断! 能解,白瑾不顾一切,也要设法抢救,恢复她的神智,那怕自己拼掉性命,也不能坐视凤姊姊白璧生玷下嫁东门禄,作了位“百毒仙婆”! 不能解,白瑾便要发狠心,下毒手了,她宁愿把凤姊姊杀掉,也不容许蛤蟆竟吃天鹅肉,绿杨移作别家春! 有了这等想法,白瑾急得立即形于神色,向宇文萍叫道:“萍姊,我对凤四门主之名,心仪甚久,想看看她下嫁东门供奉的震动江湖大事……” 宇文萍点头笑道:“这的确是桩足令黑白两道均为之惊奇罕见喜事,瑾弟既想观光,我们便立即赶返‘六诏’便了,何况,大门主既对二门主、三门主飞笺相召,总坛之中,必有重大变故,我职责悠关,也急于回去看看!” 二人同心,还有何言?白瑾遂与宇文萍立即离开“岷山”,赶返“六诏”。 白瑾是否有点偏心? 她为什么只关心凤姊姊,不关心夏侯兄? 那位“江南大侠”夏侯平呢?是不是真如白瑾向宇文萍所说之言,业已无术返魂,归诸劫数?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夏侯平在何处呢?……答案是在“养伤”,但究竟在“何处养伤”,却连白瑾也不知道! 原来白瑾在石洞的地上,发现了那个“凤”字和“等”字以后,便满怀希望地,苦盼凤姊姊翩然出现,替夏侯平挽回劫数。 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自瑾有点焦急地,走向洞外眺望。 望了好久,凤栖桐依旧杳不见人,白瑾只得垂头丧气地,转回洞中! 这次回洞使得白瑾魂飞胆碎,并为之失声惊呼! 夏侯平不见了,他原来所卧之处,成了空空,整个洞中,也不见丝毫人影! 昏迷不醒,脏腑重伤的夏侯平,决不会跑! 把他弄走的,是谁?……谁有这大本领,能把夏侯平弄走,而使站在洞外的自己,未听得任何声息? 这人劫走夏侯平,究竟是何用意? 白瑾急了,几乎急得发疯! 但蓦然间,这位绝代红妆,娥眉侠女,有些双眼发直! 她不是急傻了眼,而是发现了一件东西。 这东西,就放在夏侯平原卧之处,白瑾弯腰拾起,毫不考虑地,便自出洞驰去。 什么东西,竟具有支使白瑾的这大魔力? 那是一张红叶---一张“三岐红叶”---一张不单“三岐”,叶上并有三条细细金线的“特殊三岐红叶”! “三岐红叶”,已是“红叶门”的特殊标志。 而这叶上有三条金线之物,更是“红叶馆主”的随身所用。 “金线三岐红叶”现在洞中出现,难道师祖“红叶馆主”,并未道成仙游,竟是她老人家,把性命呼吸的夏侯平,悄悄带走。 故而,白瑾一见这“金线三岐红叶”,先是惊奇得双眼发直…… 然后便拾起红叶,急急出洞驰去。 她不是驰向别处,是驰向自幼从师,在彼处成长、成熟的“独枫崖”。 她对师祖“红叶馆主”,孺慕太深,一发现似乎未曾仙去,便急急赶去探看。 但一到崖口,云雾仍深,已被封死的道路,并未恢复! 白瑾正自怅然,目光微瞥之下,忽从嘴角绽放起一丝笑意…… 又是一张红叶,也是三岐,但无金线,嵌在前去“独枫崖”通路的崖壁之上。 不过这张红叶之上,镌有字迹,写的是: “三妖猖獗,又出阎婆,茫茫劫数,浩浩风波。” “欲享春暖,先耐冬寒,皇英并秀,共破金棺!” 看了这八句似偈非偈之语,白瑾定心了。她跪倒身形,对崖再拜便自含笑离去。 虽然偈语没有提到夏侯平,但既有“欲享春暖,先耐冬寒”,暨“皇英并秀,共破金棺!”字样,则夏侯平是被师祖“红叶馆主”救走,可能不单为他治疗脏腑内伤,并会特殊成全,造就夏侯平足以对抗“三妖”的精湛艺业。 尤其叶上字迹,白瑾认得分明,正是师祖亲笔,由此足证“红叶馆主”并未仙游,但不知为何要佯装成道,把“独枫崖”两条通路,一齐封死? 还有一项令白瑾不懂之事,便是“红叶馆主”留偈中的“阎婆”二字。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江湖之中,又出了什么“阎婆”?照师祖留示的语意看来,这“阎婆”的厉害程度,似还不在“冷金尸”等“三妖”之下。 夏侯平的安全问题,既已有了着落,白瑾心中自宽,她转回山洞,想等凤栖桐到来,共商大破“金棺门”之计。 谁知一到洞中,发现凤栖桐阴差阳错地,已然来过。 白瑾无可奈何,才前往“峨肩金顶”,去赴“艳尸”宇文萍之约。 与宇文萍订交之后,白瑾明白了两桩事儿。 首先知道师祖留示中所谓“阎婆”,原来是指昔日“天魔门”的门主“辣手人乾”阎一贞。 而“艳尸”,宇文萍居然与“辣手人乾”阎一贞,扯得上是师姊妹的关系。 其次,凤栖桐姊姊居然与“狂血神”“疯酒怪”等结拜,成了“金棺门”的“四门主”! 尤其是回到“六诏山阴风峡”中即将下嫁“百毒仙郞”东门禄之讯,太以出人意料,使白瑾怀疑到凤姊姊已在无心下受人算计,服食了“再造神丹”之类独门迷神药物,才会作下如此荒谬承诺…… 有此怀疑,白谨怎不为凤姊姊耽忧?…… 她遂与宇文萍匆匆赶回“六诏”,并决定在万不得已情况下,宁可突下辣手,杀死凤栖桐,也不使她淸白生玷,助纣为虐! 有了这种打算,她与宇文萍在旅途之间,遂决不多作停留,只是如飞赶路。 宇文萍与白瑾交往以来,连气质方面,也被白瑾潜移默化地,改变不少! 加上双方已订百日守制之约,宇文萍为恐被白瑾看轻,遂咬紧牙关,强忍相思,一路安安份份不来向她啰嗦。 这日的黄昏时分,已抵“六诏”。 宇文萍两道秀眉,突然深蹙一处…… 因为她不单未发现经常派驻山中各处的“金棺门”岗哨,反而发现几具死状厥惨的门中弟子尸体。 她“咦”了一声,口中喃喃自语说道:“难怪大门主要飞书相召,把‘二门主’‘三门主’从‘岷山’唤回总坛,看来这‘阴风峡’中,当真业已发生严重事故……” 白瑾指着那几具尸体,向宇文萍问道:“萍姊,从这几具尸体的服饰看来,都是‘金棺门’的弟子?” 宇文萍微颔臻首,面带诧色答道:“身份不会有错,但我却丝毫想不出这些弟子是为何身遭惨祸?” 白瑾道:“会不会犯了门中规戒,遭受严厉处置?……” 宇文萍连摇双手,截断白瑾的话头说道:“不……不是犯了门规,‘金棺门’中处置犯规弟子,比这还要来得惨厉!” 白瑾皱眉道:“‘六诏山’已是‘金棺门’总坛所在之地,门中弟子,如此惨死,怎未见有甚执事,出面收拾?” 宇文萍苦笑道:“问题正在此处,相当令人费解!” 第九章 深入虎穴 突然在左侧方十来丈高峭壁屋顶上,传下一声冷哼! 白瑾耳力甚尖,听出这哼声不是从人类口中发出…… 她见宇文萍正抬头注视壁顶,便含笑说道:“萍姊,这不是人哼,大概是只猿猴……” 一言未了,有条黑影突自壁顶垂空疾降! 宇文萍与白瑾均吃了一惊,身形晃处,一左一右的,分飘出丈许远近。 那条黑影,果然是只猿猴,但不是活猿,竟是一只死猿,坠地以后一动不动。 这一来,白瑾与宇文萍越发吃惊,双双均抬眼向壁顶看去。 就在他们眼皮刚抬的刹那之间,一缕黑烟,业已飘坠当前,真可以说是点尘不惊,绝未发出半丝声息。这种绝世轻功身法,看得白瑾与宇文萍,均自心中一震。 来人是个两颧极高,双目深陷,鼻尖微钩如胆,手持竹拐的白发奇瘦老妇。 奇瘦白发老妇目光左右一转,觑定白瑾,狞笑说道:“在‘冷金尸’和‘百毒仙郞’东门禄出面会我之前,对于‘阴风峡’左近或人或兽,我是一个不留……” 语音略顿,手指白瑾,阴森森说道:“来,你先死,你们二人既是一男一女,我便先杀男的!” 白瑾觉得这白发奇瘦老妇的杀气太重,遂轩眉笑道:“老婆婆,过份杀戮,易干天和,还是慈悲点好,何况,你也未必准能杀得了我……?” 白发奇瘦老妇,目闪凶芒,冷然说道:“不知死活的狂妄小辈,你且接我一掌试试!” 她是右手执拐,语音了处,左掌忽翻,一记“拂袖驱云”,向白瑾当胸拍去。 白瑾虽尙不知这奇瘦老妇来历,但仅从下壁的高绝轻功上,已看出对方具有罕见身手,必非常人,故而半丝不敢怠慢地,站稳子午,凝足了十一成功力接架。 一来,白瑾自服“红叶回天丸”,脱胎换骨,功力大增,如今成就已在夏侯平之上,与凤栖桐约可仿佛,二来她是用十一成功力接架,白发奇瘦老妇却仅以九成稍高,十成不到的真力发掌,故掌风一接,居然轩轾难分,无甚上下! 白发奇瘦老妇,“咦”了一声,看看白瑾说道:“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之语,果然有点道理,夏侯平已算不弱,你这娃儿,居然还要比他强上一点?” “夏侯平”三字,听得白瑾俊目闪光,挑眉问道:“我夏侯大哥的脏腑重伤,便是你所下手?” 这白发老妇,便是被夏侯平用言语激来寻“冷金尸”曁东门禄的“辣手人乾”阎一贞。 她本还不知夏侯平身受重伤,听了白瑾之言,方恍然说道:“我还以为夏侯平接我两记‘青灵乙木先天掌’,只是略吃小亏,却未想到他已脏腑重伤,当时只是强自忍耐,佯装无事而已……” 白瑾好不容易才找到把夏侯平伤得那么重之人,目闪神光,缓缓说道:“老婆婆,江湖说得好:‘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你和我既然狭路相逢,该不该把伤我夏侯大哥,作作交代?” 阎一贞目光如电,盯在白瑾脸上问道:“你要代夏侯平向我找场?……” 白瑾点头道:“名经兰谱定,情是死生交,白瑾旣遇深仇,自当为我夏侯大哥尽力一战!” 阎一贞狂笑道:“好,好,你们这般年轻人,着实狂得可很,但也狂得可爱!来,我给你一项便宜,你尽管取用得意兵刃,我却只以空手对敌,绝不倚仗这根‘阴沉八宝拐’的出奇威力,欺凌后辈!” 话完,扬手,“叮”的一声,那根“阴沉八宝拐”便被她飞掷得深深陷入崖壁。 但白瑾却不领这份人情,冷笑一声,轩眉说道:“老婆婆,白瑾的年龄不比你大,志气不比你低,我们就赤手空拳地,在掌法上一分胜负便了,我决不会占你便宜,使用任何兵匁暗器!” 她明知对方倚老卖老,决不肯先行出手,遂一声“有僭”,向阎一贞挥洒出一片含蕴了各种变化的飘飘掌影。 阎一贞诧然道:“这是‘西山红叶火烧天’嘛……” 不接不架,转身闪出四步。 白瑾笑道:“老婆婆好见识,再接我这招‘远上寒山’和‘白云深处’……” 语音落处,方待出手,阎一贞突摇手叫道:“且慢!” 白瑾不是不讲江湖礼节之人,只得停手笑道:“老婆婆有何指敎?” 阎一贞又向对方仔细打量几眼,扬眉问道:“你是‘红叶’传人?” 白瑾先行肃立恭身,然后点头答道:“‘红叶馆主’是我师祖,先师则早已弃世,我是‘红叶’门中的唯一弟子!” 阎一贞突然发出一阵慑人心魂的“嘿嘿”阴笑! 笑完,目闪厉芒道:“我老婆子二度出世以来,首先要找‘红叶馆主’,报昔年一叶之仇,谁知她已道成飞升,你既是‘红叶’门中唯一弟子,则我前仇在念,下手定不留情……” 白瑾毫不接受威胁地,轩眉接口说道:“老婆婆纵肯留情,白瑾也绝不承情,我们还是为你‘红叶’旧仇,和我夏侯大哥新恨,彼此各尽全力,放手一搏……” 说至此处,目注阎一贞,淡淡说道:“目前便作彼此生死之争,老婆婆就不应该先留下名号……” 阎一贞点头道:“我老婆子昔年忝掌‘天魔门’门户,姓阎名一贞,江湖中曾经给我起个‘辣手人乾’外号……” “且慢!” 这声“且慢”,是从原本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宇文萍口中发出。 白谨首先不悦,面罩严霜地,向宇文萍皱眉说道:“萍姊,我们曾有约定,你只可常我査察仇人是谁?遇上之时,却不许插手,要由我独力解决!” 宇文萍已知白瑾生性高傲遂含笑说道:“我决不插手瑾弟欲为你夏侯大哥报仇之事,只是想把决斗时间,略为押后,好把几件事儿,一齐解决!” 白瑾惑然道:“几件事儿?萍姊语中之意,是指……” 宇文萍暂时不理白瑾,却向阎一贞抱拳笑道:“老婆婆前来‘六诏’之意,是不是想斗‘金棺门’的门主‘冷金尸’,和身为‘供奉’的‘百毒仙郞’东门禄?……” 阎一贞点头道:“我从夏侯平的口中听得,当世武林中,以这两人的艺业最高,遂来寻一斗,谁知他们竟龟缩不出才气得我把这些‘金棺门’所设的饭桶桩卡,一齐拔去!” 宇文萍笑道:“冷金尸与东门禄委实均是目空四海,艺压当今之人,他们不是不敢出来,而是正在坐关,有重要的功行,即将成就……” 阎一贞盯了宇文萍两眼,扬眉问道:“你这女娃儿仿佛对‘金棺门’的一切事务,都知道得颇为详细……” 宇文萍含笑道:“再有十天,使是‘金棺门’开帮立派,大会群雄之期,老婆婆到时再来,当着天下群豪,与‘冷金尸’、东门禄,暨我这位白贤弟,一较神功,倘能不败,岂不便可立振‘天魔门’昔日盛誉?” 她一面说话,一面却向白瑾暗施眼色,要白瑾暂时忍耐。 白瑾听说阎一贞是听了夏侯平之语而来,便知夏侯平意在支使这位身怀绝艺的“辣手人乾”,来向“金棺门”寻衅,使两恶之间,互起对消作用。 加上夏侯平虽受重伤,人并未死,已在接受“红叶师祖”慈悲,则眼前之事,正可将计就计替,替“金棺门”在开帮立派之日,拉上一个前来捣乱的绝顶强敌! 心意既定,遂索性把人情卖给宇文萍,向自己飘送眼色之时,来了个表示会意,勉强遵从的点头一笑。 阎一贞听完宇文萍之语,向她注目问道:“女娃儿,你是什么身份,配不配和我定约? “我叫宇文萍,暂时在‘金棺门’中,担任‘左总护法’,兼‘左路总巡’之职……” 阎一贞眉头一皱,面现之色说道:“‘左总护法’与‘左路总巡’,只不过是二流货色!” 宇文萍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说道:“在曾掌‘天魔门’门户的阎老婆婆眼内,自然看不上我这微薄职衔,但我还有一件东西,却恐对于阎老婆婆具有相当份量?” 语音一落,伸手入怀,极为慎重地,取出一根头尖尾方,长约六寸的黝黑奇形铁钉,托在掌上。 阎一贞目光注处,果然惊得连退两步,失声问道:“‘修罗钉’,这是‘天魔八宝’之一,你……你是从何处得来?” 宇文萍笑而不答,回手收好“修罗钉”,‘忽又双手微分,施展出一招含蕴有无穷变化的掌法! 阎一贞看得更从双目中腾射出诧异神色,急急叫道:“‘天魔散花手’,宇文萍,你……你……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宇文萍收敛起噜咦神色,向阁一贞恭身一礼,含笑说道:“我师傅‘不贞大师’,也就是昔年‘摩伽仙子’尙玉霜之夫,假如老婆婆允许我高攀沾光,宇文萍大概可以,也应该叫你一声师姊!” 阎一贞怔了,宇文萍的师门来历,简直出乎她想象之外! 这位七情久绝,体若人乾的“天魔门主”,听了“不贞大师”四字,立即陷入了无穷怅惘之中…… 怔了好久,阎一贞才杀气全敛,以一种极温和的语调,向宇文萍问道:“宇……宇文师妹,你……你师傅如今何在?我……我找了他几十年了……”” 宇文萍异常刁钻,不说实话,只是执礼甚恭地,陪笑说道:“师姊请略为委屈,一切事儿,均等在十日后的‘金棺门’开帮大会之上,由小妹详告如何?” 阎一贞双眉连挑,终于一叹说道:“好吧,几十年我都熬得过来,难道就不能再等十日?” 话音方落,人影已腾,真如平步蹑虚般,直上十来丈高的峭壁顶端,并顺手还把深揷壁内的“阴沉八宝拐”,轻轻拔走。 这份功力,看在白瑾眼中,委实自叹弗如,知道适才如若径强,无非自取其辱,绝难在这位“辣手人乾”的手下,讨了好去。 倾耳细听,听出阎一贞确已远去,遂向宇文萍问道:“萍姊,你为何不说明‘不贞大师’,早已不在浊世?” 宇文萍叹道:“瑾弟难道不曾看出,我这位师姊,分明情欲久绝,但一听我师傅‘不贞大师’法号,便立卽陷入了一片怅惘之中……” 白瑾稍一回思,点头含笑说道:“萍姊说得对,刚才这位‘天魔门主’,还说找你师傅,,已找了几十年呢丨二 宇文萍道:“我怕她万一听得我师傅早已不在浊世,猛受刺激之下,索性任性施为,大肆杀戮,其功力???高,又无人能制,岂非太伤天和,遂决定暂时不说实话,先留上十天的缓冲时间,再看情况变化,细谋对策丨!”, 白瑾向宇文萍略嫌过份苍白的娇靥,看了一眼,含笑说道:“萍姊,你近些天来,在气质方面,好像颇有改变?” 宇文萍苦笑一声,目注白瑾答道:“瑾弟,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这种温和潇洒,气质高华的人儿结交,我若仍凶恶下流,怎不自惭形秽?但如今一回总坛,不知会不会……” 白瑾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连摇双手的说道:“不会,不会,这就叫一见真如,灵明永朗,但小弟却要向萍姊事先告上一个罪儿……” 宇文萍诧然问道:“瑾弟,这告罪之语,却从何来?” 白瑾目注宇文萍,从目中流射出一种歉然神色,苦笑说道:“萍姊,我们结交之时,小弟曾有不实之言,骗了萍姊,此时因格于情势,尙不能说破,日后,真相明时,尙请萍姊要对我多多谅解才好!” 宇文萍静静听完,不曾答话。只把两道柔情似水的目光,紧盯在白瑾的俊脸之上。 白瑾的心中有愧,故而被宇文萍看得有些扭怩地,低下头去,避开与宇文萍目光接触。 宇文萍突然叹了一口气儿,幽幽说道:“瑾弟,不管你怎样骗我,我也可以原谅,绝不怪你,但我……我却有项请求……” 白瑾道:“萍姊有甚话儿,尽管说出,对于小弟,那里还用得着请求二字?” 宇文萍抬手一掠被山风吹散的鬓边云发,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不会活得太长……” 白谨听得她这样说法,立即摆手道:“萍姊胡说,你所中东门禄特炼奇毒,已被我用药袪解……” 宇文萍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接口说道:“我所谓‘不会活得太长’,不是生理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问题,我这人太任性,也太倔强,我不愿做i个平平淡淡,能长绿不凋的‘万年青’,而愿作一朵美丽已极,却瞬刻萎谢的‘昙花’……” 语音微顿,又把目光盯在白瑾脸上,缓缓说道:“故而,我的要求便是要求瑾弟不要向我说真话,最好在我死之前,都一直保持着你的美丽谎言……” 白瑾一阵心酸,泪珠儿在目中打转。 宇文萍又道:“但在我死去的刹那之前,瑾弟要充份给我温馨,尽量使那朵瞬刻便将萎谢的‘短命昙花’,迥光反照,开放得特别美丽丨,” 白瑾心中好生难过地,猛一顿足道:“萍姊,我不忍心欺瞒你了,我如今便对你说出实话……” 宇文萍仿佛大吃一惊地,慌忙摇手说道:“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我如今业已可以大概猜出究竟,但却不愿深思!因为,真相若明,可能会使我此心尽碎,立时失去生存的勇气……” 白瑾忍不住了,一低头儿,立即有几滴泪珠,垂落地面! 宇文萍的神情,反倒镇定下来,伸手轻拍白瑾肩头,含笑说道:“瑾弟不要难过,让我去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在这个梦中,我会用尽我的力量,甚至付出我的生命,对你作任何帮助,即令一旦梦醒,我也会把你对我的欺骗,视为善意而美丽的谎言,不会对你有半丝怨恨丨但话要事先说明,这个梦,只许由我自己惊醒,却不许你来加以破碎!” 白瑾还有什么话可说,只有擒着眼泪,连连点头。 宇文萍嫣然一笑,拉着她的手儿说道:“吐露点与我无关的心腹话吧,我才好帮你办事!瑾弟前来‘六诏山阴风峡’是想卧底?” 白瑾觉得事既至此,无须隐瞒,遂点了点头。 宇文萍又!道:“目的何在?” 白瑾从双目中电闪神光,正色答道:“‘金棺门’不是个善良组织,东门禄用毒谋人,更是其罪当诛,我想设法顚覆,为武林除一大害,消弭掉行见发生的无数杀劫,大片血腥!” 宇文萍向她深深看了两眼,点头说道:“好心胸,好志气,但常言道‘独木难支大厦’,你……有帮手么?” 白瑾涎着脸儿,向宇文萍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姊姊,萍姊已答应作我繁手!” 宇文萍失笑道:“少拍马屁,我是说除我之外……” 白瑾深觉宇文萍既已对自己置腹推心,除了自己是易钗而弁外,便不再对她作任何隐瞒,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有,可能还有一个,就是‘金棺门’的新任四门主丨二宇文萍“哦”了一声,颗梢略扬问逍:“是凤栖桐么?为何瑾弟用了可能二字?” 白瑾暗夸对方细心,面含微笑地,接口说道:“假如凤栖桐是在神智淸明的正常状况下,她绝对是我帮手,但我怀疑她已着了‘狂血神’或‘疯酒怪’的道儿,服下了‘再造神丹’!”” 宇文萍知她言必有指,皱眉问道:“邱弟挝种疑虑,是从何而起?” 白瑾道:“是从凤栖桐允嫁东门禄上,加以猜测,因为她若神智正常,可能虚情假意的参与‘金棺门’,却决不可能答应嫁给东门禄!” 宇文萍也是能够举一反三,玲珑剔透之人,眼珠微转,扬眉问道:“瑾弟既然如此说法,那凤栖桐定是早就有了比‘百毒仙郞’东门禄强胜多多的意中人了?” 白瑾点头道:“萍姊猜得不错……” 一语才出,宇文萍便把两道目光紧盯在白瑾脸上,面带娇笑问道:“若非当事者,怎识彼姝心,瑾弟,凤栖桐的意中人,定然就是你了!” 白瑾见她把茄子缠到冬瓜上去,不禁失笑摇头说道:“萍姊这回却猜错了,凤栖桐的意中人不是我,是我夏侯平夏侯大哥……” 宇文萍一路交游,早看出白瑾的性情,知她不会向自己说谎,遂“哦”了一声道:“瑾弟,你每于提起夏侯平之际,面带相思,悲容不显,故而我猜夏侯平最多在我师姊阎一贞的‘先天乙木靑灵掌’下,受了霉伤,人定未死……” 白瑾赞道:“萍姊真是观察入微,我夏侯大哥是被不知名的高人救走,但如今在何处养伤,我却毫不知晓……” 语音至此略顿,以极诚恳的神色,向宇文萍复又说道:“萍姊请相信我,事实如此,小弟绝未对萍姊有半句……” 宇文萍微笑摇手,截断白瑾话头说道:“我怎会不相信瑾弟,但凤栖桐既与夏侯平有情,我们要不要动动脑筋,把她下嫁东门禄之事,加以破坏?” 白瑾正为此事悬忧,闻言之下,大喜说道:“能加破坏最好,但不知萍姊对此,有什么脑筋可动?” 宇文萍秀眉双蹙,略一寻思,缓缓说道:“这桩四门主下嫁供奉喜讯,既已传遍‘金棺门’,似乎只有从釜底抽薪……” 白瑾听得有点不解地,向宇文萍插口问道:“萍姊,什么叫‘釜底抽薪’?请你……” 宇文萍不等白瑾再往下问,便接口笑道:“东门禄其人,最为狡诈多疑,我若向他表示凤栖桐居心叵测,东门禄可能便疑神疑鬼,不敢跨凤乘龙,享受这飞来艳福……” 白瑾听得眉飞色舞地,抚掌赞美道:“好计,好计,真是名副其实的‘釜底抽薪’!” 宇文萍突又发出一声苦笑,摇头说道:“此计虽尙可用,但却有唯一顾虑……” 白瑾微一寻思,未明宇文萍意旨地,惑然问道:“萍姊有什么顾虑?……” 宇文萍笑道:“我知道瑾弟认为凤栖桐应允下嫁东门禄之故,定是服了‘再造神丹’……” 白瑾连连点头地,接口肯定说道:“我认为这是唯一理由,因为凤姊姊品格极高,爱措羽毛,又与我夏侯大哥,早定深盟……” 话方至此,突被宇文萍打断,向白瑾含笑摇头说道:“不一定,我认为还有第二种理由……” 白瑾投过两道茫然目光,宇文萍又复笑道:“或许凤栖桐以‘下嫁’作为手段,企图接近东门禄,把这替‘金棺门’,为虎作伥,其祸最烈的‘百毒仙郞’,先予狙杀!” 白瑾以一种恍然神色,不住颔首笑道:“萍姊虑得周到,确实有此可能……” 宇文萍苦笑道:“倘真如此,则我向东门禄密告凤栖桐心怀叵测之举,岂非弄巧成拙,反而破坏了她的大事?” 这几句话儿,真把白瑾听得有点目瞪口呆,六神无主。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定过神来,向宇文萍扬眉说道:“萍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推测,可能的机会,各占其半,应付手段,自然也截然不同,我们决不可盲目试为,必须分头行事……” 宇文萍目注白瑾,嫣然含笑说道:“瑾弟打算怎样分头进行?我看你目中闪烁智慧,必然已有妙计!” 白瑾道:“回到‘金棺门’总坛之中,萍姊请尽量利用你的地位关系,设法使我与凤栖桐见面,只要我一见她,便可知晓她是否神智错乱,以及答应下嫁东门禄之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宇文萍笑道:“我呢?瑾弟既有分头行事之语,却要我去作些什么?” 白瑾正色道:“萍姊去和东门禄虚与委蛇,在他身上,下点功夫……” 宇文萍看了白瑾一眼,双眉微蹙说道:“你不怕东门禄那色中饿鬼,对我啰嗦?” 白瑾觉察出宇文萍微有不悦之意,慌忙陪笑说道:“萍姊莫忘了我所说的‘虚与委蛇’,一来萍姊已与小弟同心,必对东门禄视如草芥,二来他如今一心只想迎娶姿容绝代的凤四门主,也不敢再荒唐跋扈,胡作非为……” 宇文萍听至此处,轩眉微笑说道:“我明白了,瑾弟叫我与东门禄虚与委蛇,大概是想动那‘再造神丹’的解药脑筋?” 白瑾颔首笑道:“有了解药,东门禄的那条狗命,便已去掉一半!因为凤栖桐姊姊若是假意下嫁东门禄,固然最好,倘系误服‘再造神丹’受了控制,则只消给她暗服解药,便可弄假成真,使东门禄娶位‘女阎罗’,来执行他的死亡婚礼。” 宇文萍深觉白瑾的想法,十分奇妙有趣,遂点头笑道:“好,我们依计而行,我认为在东门禄手中,弄他一粒‘再造神丹’解药,应该有七分把握……” 白瑾道:“若能多弄两粒,自然更妙,‘碧鸡大会’上,纳名‘金棺’,身受人制的那些武林好手,若能获得解救,对我们也是一股极强助力!” 宇文萍道:“我知道这东西太关重要,定会尽力而为……” 她刚刚说至此处,突然面色微变。 白瑾扬眉说道:“有人来了,人数并还不少,大概是‘金棺门’主要人物,来与‘辣手人乾阎一贞’较量,我们从此开始,言语要谨慎一点……” 果然约在二三十丈以外,已出现十来条人影。 第十章 真伪莫测 这是“金棺门”二门主“狂血神”的丹室。 室中除了,“狂血神”,还有“疯酒怪”也在座,但这名震武林的“双妖”脸上,都似乎有忧容,呈现了尴尬意味! 丹室门上,起了剥啄之声…… “狂血神”目光一注,发话问道:“是宇文总巡么,赶快请进……” 丹室之外,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苍白而又美好,并减却不少淫凶暴戾之气的“艳尸”宇文萍,走了进来。 她感觉十分灵敏,才一进门,便秀眉微扬,诧声问道:“二门主与三门主的脸上,怎么,均有忧容?两度鸣钟相召,究竟有何急事?” “狂血神”向宇文萍看了一眼,问道:“宇文总巡此去‘峨眉’,到过‘独枫崖’么?” 宇文萍摇头答道:“那‘独枫崖’由于红叶馆主业已坐化,遂与世相绝,把两条对外通道,完全永久封死,慢说属下,连我白贤弟要想见他师祖最后一面,并取些应用物件,都不得其门而入!” “疯酒怪”道:“由于我弟兄与红叶馆主,曾有前仇,故对白瑾老弟,不得不特别注意,他的投入本门之举,究竟有无……” 宇文萍不等“疯酒怪”再往下说,立以极肯定的语气答道:“绝无问题,属下愿以性命,暨在‘金棺门’中地位,作为担保……” “艳尸”名列“三尸”之一,在“金棺门”中,确有显赫地位,故而,经她这么一说,“狂血神”便自笑道:“宇文总巡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可放心,为了指挥方便,该替白老弟编一个号数……” 宇文萍接口笑道:“此人年岁虽轻,才智超群,功力又高,更出身‘红叶’门户,二门主不可闲置,应该破格擢用!” 宇文萍人极聪明,她深知越为白瑾争得“三妖”宠信,行事才越有便利! “狂血神”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好,我权代大门主作主,请他担任首席护法,宇文总巡递补新出缺的第六号,白老弟便编列第七号吧……” 宇文萍笑道:“把第六号给他,我仍居七号,这样似乎……” “狂血神”目光闪动,接口含笑道:“这样也好,反正你们两位,大概也不分彼此,不知嘉礼何时,是不是可以同凤四门主与东门供奉,一齐举行,为本门多添一点喜气?” 宇文萍的苍白桥靥上,浮起两片红霞,摇头笑道:“暂时不行,白贤弟本要为他师祖,守制三年,如今为了我的关系,业已改为百日,这是为人子弟之道,不能不加尊重……” 话方至此,秀眉忽轩,目注“狂血神”道:“二门主,你两度鸣钟,对我急召,不会就为了谈论我白贤弟吧?” “狂血神”苦笑一声,点头说道:“宇文总巡与白老弟这对情侣,为了纪念师门,守制百日之事,相当合情合理,但另外一对,就未免有点太性急了!” 宇文萍听出他语中含意,扬眉问道:“难道凤四门主与东门供奉的那桩喜事,又起了什么变化?” “疯酒怪”饮了一盅酒儿,苦笑说道:“起初,东门供奉要于开派前三日,先与凤四妹成亲,俟开派大典时,再补行嘉礼,已令我们相当为难,不愿使凤四妹受此委屈,但适才东门供奉又遣人传话,竟坚持明夜就要乘龙跨凤,洞房花烛!” 宇文萍“哦”了一声,摇头说道:“这可能是为了凤四门主的美名太甚之故,但东门供奉也太急色,这要求太过份了!” “狂血神”苦笑道:“一来,大门主对于东门供奉,言听计从,太以宠信;二来,本门开派在即,他所炼药物,关系重大,又不便拂逆其意,使东门供奉心中不快,遂请来宇文总巡,与你商议一个怎样才可不左右为难之策!” 宇文萍眉头深聚,思索有顷,向“狂血神”道:“二门主,属下想先请敎一件事儿……” “狂血神”笑道:“我们是最亲密的自己人,宇文总巡无论何事,尽管直言,不必有甚顾忌。” 宇文萍道:“适才在‘阴风峡’外,属下从二门主的言语之中,听出凤四门主好似服下了‘再造神丹’?” “狂血神”并不隐讳地,点头答道:“这位凤四妹名气太大,功力太高,又和三弟有过前仇,若不借用‘再造神丹’之力,我怎能安心让她参与本门机要?……” 宇文萍灵机一动,目闪神光嫣然笑道:“这样好不,让属下先与凤四门主谈谈,假如凤四门主并不在乎这种委屈,便让东门供奉称了心愿,又复有何不可!” “狂血神”大喜道:“对,对,宇文总巡说起来,比我和三弟,方便多了!” “疯酒怪”也在一旁,点头笑道:“宇文总巡若能与凤四门主互作深谈,获得理想结果,当然最好,否则,也要请你立刻去见供奉,仗你无碍辩才,安抚安抚,因为那位被大门主宠信得稍嫌骄纵的东门供奉,在逼着我们,要回话呢!” 宇文萍想与凤栖桐先行见了一面,看看情况,再定谋略,遂毫不推辞地,站起身形说道:“好,属下先和凤四门主谈谈,四门主如今何在?” “狂血神”伸手向右一指,含笑说道:“凤四妹的丹室,就在我这丹室左侧,她睡了一觉,途中劳顿已复,我且亲为宇文总巡引见便了。” 话完,便与宇文萍走出这间丹室,到了右侧紧邻的一间丹室之前,举手叩门。 凤栖桐的确有点心神怔忡模样,独坐室内,娇靥上呈现一种说不出是忧是喜的奇异神情,连目光都有点发直。 但丹室门上的“剥啄”之声一起,这位凤四门主无论目光神情,均立卽恢复正常地,扬眉问道:“是谁?请进!” “狂血神”伸手一推,门未上扃,遂与宇文萍一同入室,向凤栖桐笑道:“四妹,这是宇文萍姑娘,她在本门中担任左路总巡,有代替四位门主,权宜应变,裁决一切,不及请示的紧急事务之权,编号列在第七……” 略一偏头,又指着凤栖桐,向宇文萍笑道:“宇文总巡,这就是你景仰已久,亟于一瞻颜色的凤四门主!” 凤栖桐目光微注宇文萍,含笑说道:“宇文总巡请坐!” “狂血神”笑道:“大门主仍在坐关,加上开派在即,有许多重要事务,都急需我与三弟,斟酌裁处,就由宇文总巡举陪四妹,好好谈一谈吧。” 说完,便退出凤栖桐所居丹室,带好门户。 宇文萍平素委实以颜色自诩,但一见凤栖桐后,便为她淸丽如仙的绝代容光所夺! 故而,两人静对以后,宇文萍的第一句话儿竟是:“四门主,您……您太美丽了,您是天上神仙,人间绝色……” 这种词令,通常是奉承话,应酬语,但如今却不。 因为宇文萍说话时的神情太诚恳,语意太真挚,遂不是奉承,不是应酬,属于真心赞美! 凤栖桐笑了…… 这一笑,自然使美的人儿,格外来得美丽! 她笑着看宇文萍,更双现梨涡,笑声说道:“谢谢你的赞美,宇文总巡,但你自己不也……” 宇文萍端起茶杯,接受凤栖桐为她所斟茶水,并含笑接道:“四门主,我知道我不算丑,但在您面前,我却只有自惭形秽……” 就这面对面地,说了两句话儿,便使宇文萍心中,充满惊疑! 她是有心人,她在注视凤栖桐,她觉得凤栖桐那美得几乎可以溶化掉世界上所有一切的翦水双瞳中,没有一丝尘翳,没有半点渣滓,也发现不了分毫恍惚意味! 照说这等神仙体质的绝代天人,目中应无尘俗! 但凤栖桐却应该有,因为“狂血神”曾经说过,他已悄然使凤栖桐服下了容易接受控制,能令人灵明生障的“再造神丹”。 如今,宇文萍所接触到这两道目光,居然朗澈无翳,却叫宇文萍怎的不惊?怎的不疑? 她弄不清楚究竟是“狂血神”说话不实?还是“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万试万灵的“金棺门”圣药“再造神丹”,居然会在这位四门主的身上,失了灵效,对她不生作用! 凤栖桐与宇文萍的目先一触,面含娇笑道:“宇文总巡,你的目光中,怎么有七分惊奇,三分疑惑,是对我有甚问题……” 宇文萍更为对方的观察入微能力,太以惊佩,慌忙接口笑道:“属下怎敢对四门主有所疑问,只是震于四门主的绝代风华,有点不敢仰视……” 凤栖桐微微一笑,突然仰起头来,向壁上东北角几个不起眼的小小洞穴,发话说道:“二哥,我一到总坛,人便不大舒服,对周围环境,太以陌生,如今既有宇文总巡在此,便麻烦她陪我散散步儿如何?” 原来壁上可以窃听的传音洞穴,业已被她发现。 小孔中,含有愧意的“狂血神”语音,立即传来道:“凤四妹请不要在意,这丹室只是给你暂时休息,正选择景色幽静之处,为你立建新居,你二哥也不会有意偷听,你和宇文总巡的互相谈话!” 凤栖桐笑道:“二哥,我不会在意,我只是请求由宇文总巡,陪我散散步儿,认识认识环境!” “狂血神”知晓凤栖桐语含不快,赶紧再度抢步走过,推门陪笑说道:“四妹说那里话来,你是‘金棺门’的四门主,门户中大小事儿,均可做主,怎么连出室散步,都要向我请示?倘若你二哥言语不周,有甚得罪之处,敬为陪礼就是!” 语音一了,果然向凤栖桐连连拱手! 凤栖桐是玲珑剔透之人,自然懂得应该自下台阶,遂嫣然一笑向宇文萍说道:“走,宇文总巡,二门主已经批准,我们散散步去!” 宇文萍本来就想和凤栖桐谈点心腹之言,自然乐于离开这“属垣有耳”,容易被人窃听的不良环境。 但她心细如发,做作到家,一面虽心中高兴地,“喏喏”连声,一面却背地向“狂血神”抛过一瞥询问眼色。 “狂血神”暗示性的,先向宇文萍点了点头,然后含笑说道:“宇文总巡,四门主既有此兴,你就陪她散散步吧!峡中各地,随意留连,连‘金棺霸殿’,暨‘百毒洞天’左近,亦所不禁,只要不扰及大门主坐关静修,和供奉的炼药炉火便可!” “冷金尸”未出关前,“狂血神”自执“金棺门”无上威权,有了他这几句话儿,宇文萍便知自己可以便宜行事,凡事无碍! ×      ×      × 离开丹室宇文萍便向凤栖桐含笑问道:“四门主,你是要随兴流连,还是要指定属下,奉陪你游赏什么所在?” 凤栖桐的一双妙目之内,仍未闪现丝毫曾服“再造神丹”者,经常带有的恍惚意味,微轩双眉,嫣然笑道:“随便,随便,随便宇文总巡带我怎样认识环境,但有一处,却非去看看不可!” 宇文萍“哦”了一声,目注凤栖桐道:“本门建设的‘阴风峡’内,不单占地极广,灵奇景色,亦复不少,但不知四门主是仁者乐山?还是智者乐水?” 宇文萍语音才毕,凤栖桐便嫣然笑道:“我一不乐山,二不乐水,却有点‘乐洞’……” 这“乐洞”二字,相当新奇,更相当出于宇文萍的意料之外! 凤栖桐见宇文萍满面讶色,含笑又道:“所谓‘乐洞’之‘洞’,是指‘百毒洞天’,稍时路过该处,我要好好游赏游赏……” 宇文萍秀眉一蹙,向凤栖桐失声问道:“四门主,你……你当真要去那‘百毒洞天’?” 凤栖桐见状,以一种疑诧神色,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能去呢?刚才二门主不是业已宣称连大门主坐关静修的‘金棺霸殿’,都不在禁例么?” 宇文萍苦笑道:“‘金棺霸殿’,去到无妨,但‘百毒洞天’,却……却最好别……” 凤栖桐见了她这呑呑吐吐之神情,越发追问道:“宇文总巡为何一再劝阻我别去‘百毒洞天’?是那地方太以危险,抑或那位‘百毒仙郞’东门供奉,对我这四门主,不大买账?” 宇文萍觉得:这是个良好试探机会,遂摇头笑道:“东门供奉怎敢藐视四门主,只是他……他有点急色……” 凤栖桐果然听得步下一停,讶声问道:“有点急色?宇文总巡请把这句话儿解释得明白一点!” 宇文萍向凤栖桐略一拱手,含笑说道:“属下应该先向四门主道喜,因为属下闻得已由二门主、三门主为媒,替四门主与东门供奉,郞才女貌,牵了红线!” 凤楼桐毫不羞涩,大大方方地,点头说道:“不错,我二哥三哥,曾有此议,宇文总巡对东门供奉的了解如何?认为这桩亲事,结不结得?” 宇文萍笑道:“东门供奉是盖世奇才,又为本门供奉倚若长城,自然足与四门主匹配,只是他……” 凤栖桐见她语音忽顿,似有碍难之处,遂急急问道:“宇文总巡为何欲语又停,有话请讲!” 宇文萍道:“四门主与东门供奉的吉期,定在何时?” 凤栖桐道:“我二哥三哥认为这是本门中的一件大事,最好是有举世武林群雄,齐来参与的开派之日举行,来得比较庄重热闹!” 宇文萍淡淡一笑,目注凤栖桐道:“这日期当然定得极为正确,但却只是二门主和三门主的意见……” 凤栖桐何等聪明,听出宇文萍的言外之意,诧然问道:“宇文总巡何出此言,莫非东门供奉对这吉期,竟不同意么?” 宇文萍因事关重大,遂决定对于凤栖桐的试探,要剥丝抽茧,循序而进,嫣然一笑,微轩双眉答道:“东门供奉对于吉期,到不反对,但他要提前三日成亲,等开派后补行嘉礼!” 在宇文萍认为凤栖桐听了东门禄这等对她不太尊重的意见,定必震怒,至少也会怫然不悦! 谁知所料居然不对,凤栖桐,只“哦”了一声,淡淡说道:“这样说来,他到是当真有点急色……” 宇文萍索性火上加油,更复撩拨说道:“属下与二门主三门主闻讯之下,正觉东门供奉此意,对四门主似乎略有失敬之际,谁知供奉在‘百毒洞天’中,变本加厉地,又复派人传言……” 由于她此次把字眼用得极重,使凤栖桐听得一惊诧然的问道:“变本加厉?他……他又打算怎样?……” 凤栖桐现出惊容,宇文萍却换了笑脸,笑吟吟地扬眉答道:“东门供奉派人传言,说他难耐炼药孤寂,要在明夜便与四门主成亲!” 她答话之际,是对凤栖桐含笑注目,用意自然是在观测凤栖桐神志是否清明正常,才好推断那粒“再造神丹”,究竟对她发生了多少作用? 谁知凤栖桐听了“明夜成亲”之讯,仍未十分震惊,只把唇角略略披了一披,便向宇文萍问道:“二门主与三门生的意下如何?” 宇文萍暗惊凤栖桐太以沉穏,竞使自己难以捉摸,只好含笑答道:“二门主与三门主,既不愿使东门供奉扫兴,也不愿使四门主太受委屈,故而要属下婉转陈明,看看四门主的意见如何,再作定夺?” 当然,答话之时,目光如剑地,盯在凤栖桐的绝代娇靥之上,看她是喜是怒,怎样答复? 凤栖桐的神色,仍然静如古井,未起任何波澜地,缓缓说道:“我此时也不知道应该反对?抑或赞成?且等与宇文总巡,游过‘百毒洞天’,再作决定便了。” 宇文萍有所体会地,向凤栖桐嫣然笑道:“四门主是否想与东门供奉先见上一面,再凭印象,以定拒允?” 凤栖桐豪爽得丝毫不加掩饰地,点头说道:“当然如此,东门禄虽有‘仙郞’之号,风采可能不俗,但我仍不愿盲目应允,故而才想到他所居的‘百毒洞天’之中,看上一看!”,话儿答得入情入理,却使宇文萍为之茫然? 因为以她的旁敲侧击之语,并加上极为敏锐的观测能力,直到如今,尚未能从凤栖桐的神色之上,看出她半杂内心隐秘? 无可奈何之下,宇文萍只得点头笑道:“好,属下定然奉陪四门主,畅游‘百毒洞天’,但由于东门供奉是闭关炼药,是否准能见得着他,却还说不定呢!” 凤栖桐“哦”了一声,秀眉方挑,宇文萍已决心再作一次大胆试探,向她含笑说道:“四门主,你在未入本门前,虽然绝少交游,但属下却知道你有位江湖旧识?” 凤栖桐目注宇文萍,微带诧意问道:“宇文总巡,你所指的这位江湖旧识是谁?” 宇文萍道:“峨眉白瑾!” 她口中答得快,眼内神光也盯得快,不肯放过凤栖桐的半丝神色变化! 凤栖桐着实宛如海阔渊深,不可捉摸地,神色平淡,缓缓问道:“峨眉白瑾?他是个甚等样人?……” 宇文萍暗暗把银牙一咬,接口说道:“他是个身怀绝学的美男子,艺出名门的俏英雄,风采方面,要比空有‘仙郞’之号的供奉,高出不少!” 凤栖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似乎从未认得这姓白的美男子,宇文总巡为何要说他是我江湖旧识?” 套问至此,仍然有两种可能,等于把心思白费! 宇文萍认为白瑾不会说谎,则凤栖桐推说根本不识白姓美男子的第一种可能,便是所服“再造神丹”起了作用,使她把前事忘却! 但第二种可能却是“再造神丹”根本对她无用,凤栖桐果是怀有深心而来,才推说不识白瑾,免得露出马脚! 但宇文萍怎甘白费苦心,一无所得,她还想作特别努力! 恰好此时行径之处,距离宇文萍所居的那角红楼不远。 宇文萍灵机一动,向凤栖桐含笑说道:“四门主,属下便住在那角红楼之中,四门主要不要……” 话犹未了,凤栖桐毫不考虚地,点头接口笑道:“当然应该拜访一下,认个路儿,以后我若有事,要找宇文总巡,也来得方便一点。” 宇文萍就怕她不肯去,又要另动脑筋,如今一听凤栖桐这样答话,不禁喜上眉梢,赶紧陪笑道:“四门主芳驾宠降,是天大荣幸,我来为四门主带路。” 她一面当先领路,一面心中暗想,任凭凤栖桐再善掩饰,但在与白瑾相见之下,总可被自己看出她内心深处的一些真假迹象! 宇文萍的这种打算,本有相当道理。 但一进她所居红楼,宇文萍不禁怔住? 因为她那西贝情郞白瑾,竟已离开红楼,不知去向? 宇文萍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一面斟茶款待凤栖桐,一面把楼上侍女唤来,诧声问道:“叶珠,白首席护法,去了何处?” 那名叫叶珠的侍女,自然是宇文萍贴心之人,恭身苦笑答道:“姑娘走后不久,白首席护法便突称心头烦燥,要去散步片刻……” 宇文萍向叶珠看了一眼,皱眉问道:“白首席初来‘阴风峡’,对一切均颇陌生,他既欲散步,你便应该陪侍……” 叶珠妙目中隐蕴泪光地,垂下臻首,低声答道:“珠儿本欲随侍,但白首席却不许我去,只叫珠儿转禀姑娘无须挂念,他不会走远,片刻即回……” 这时,凤栖桐突有所悟地,向宇文萍笑道:“宇文总巡,这位白首席护法,是否就是你适才向我提起的‘峨眉’白瑾?” 宇文萍颔首答道:“正是,他是‘峨眉’独枫崖‘红叶馆主’的再传弟子,‘红叶馆主’道成羽化,我白贤弟茕独无依,又与我结识友好,遂归入本门,二门主量才特擢,请他担任首席护法,号码还在我的前面,编的是第六号呢!” 凤栖桐道:“除了四门主,必列一二三四号外,第五号又是谁?” 宇文萍笑道:“那还用问,自然是有当世武林中,第一怪杰奇才之称的‘百毒仙郞’东门供奉……” 凤栖桐目中闪射出智慧光芒,向宇文萍看了一眼,扬眉笑道:“原来宇文总巡领我来此之意,是想使我与白首席相见?……” 宇文萍以为凤栖桐有所不悦,陪笑说道:“四门主言重了,因为白首席久仰四门主的芳名,属下遂想使他有机会先瞻仰四门主仙露明珠的绝世风采!” 凤栖桐笑了一笑,目注宇文萍道:“宇文总巡,首席护法大概是仅次于‘门主’,暨‘供奉’的崇高地位,这‘阴风峡’又是本门总坛重地,绝无外人,为何你对白首席偶然外出散步之举,脸上竟深带忧色呢?” 宇文萍暗惊凤栖桐的观察能力,太以敏锐,遂苦笑一声答道:“属下不是担忧别事,只怕白首席误闯‘百毒洞天’……” 凤栖桐语音忽冷,双眉微挑问道:“去了‘百毒洞天’又待怎样?难道东门供奉便如此胸襟狭隘,骄狂自大地,不能容人?……” 宇文萍暗喜凤栖桐对东门禄业已先入为主,印象不佳,但仍不肯过露挑拨痕迹地,摇头笑道:“东门供奉虽然性情颇傲,到也不一定完全不能容人,但白首席新来总坛,彼此陌生不识,万一起了误会,却非小事,那‘百毒洞天’,布置得巧妙无比,真所谓能令人骨肉成灰,形神皆化……” 这几句形容词,用得份量太重,连凤栖桐也听得悚然动容,放下手中茶杯,向宇文萍正色说道:“既然如此,宇文总巡还是去找找白首席吧,尤其要注意‘百毒洞天’方面,不要在这喜气洋洋的开派前夕,弄出些令人不快的意外事变才好!” 宇文萍方自苦笑一声,凤栖桐又复接道:“恰好我也正想一游‘百毒洞天’,见识见识东门供奉,究竟有什么夺造化之机,通鬼神之妙?宇文总巡便一举两得地,陪我立刻去一趟吧!” 宇文萍听她这样说法,自然不再推辞,加上又委实心悬情郎,生怕白瑾闯祸,身陷险地,孤立无援,遂点头娇笑道:“好,今夜简慢,等四门主下次光临蜗居,宇文萍再亲自下厨,整治些精美酒菜,好好款待。” 凤栖桐边自站起身形,含笑下楼,边自扬眉问道:“原来宇文总巡还精于烹饪,擅有易牙之术……” 宇文萍笑道:“四门主尤未品尝,怎便过奖?属下只是对饮食一道,颇有兴趣而已……” 凤栖桐臻首微颔,嫣然含笑说道:“我知道宇文总巡,精于饮食,才保护得皮肤宝光致致,如此美好,即以适才那杯茶儿而论,不单茶叶是极上品的‘明前龙井’,连水质也十分甘美,显系灵泉,绝非井中之物……” 宇文萍好生佩服地,“呀”了一声笑道:“原来四门主也是此道知音,属下真应该好好和四门主亲近亲近,藉领敎益。” 第十一章 奇妙婚姻 这殿宇是建在一片广达数亩的广场之上,背倚一削如砥,连猿猴都无法攀登的百丈峭壁! 殿宇极高极深,往远处遥望,可以瞥见放置在殿宇中央的一具特巨金棺。 宇文萍是重要人物,自然知道“三妖”之首“冷金尸”,就躺在这具特巨金棺,参练他的奇诡武学! 金棺左右,侍立着八名弟子,除了各佩长剑外,右边四人,每人手中一窝“七孔黄蜂针”,左边四人,每人手中一筒“五云捧日慑魂钉”。 殿外则如雁翅一般,排列十八名弟子,手中所持,则是各自不同十八般武器! 加上四外有十名护法,不断巡査,殿中还有六七种厉害机关削器,委实连只飞禽,都无法闯入殿内! “狂血神”与宇文萍一到,“金棺霸殿”以外的十八名弟子,一齐躬身施礼,并由一名领班大汉,抢前两步,抱拳说道:“玄武坛领班邬大通,参见二门主暨宇文总巡!” “狂血神”一来平素处事,极为小心,二来又因曾闻得奇异声息,遂虽在业已问过龙腾空、俞枫之后,仍向邬大通问道:“邬大通,你率队在此值勤,已有多久?” 邬大通躬身答道:“弟子是子正接班,约莫已有个半时辰。” “狂血神”道:“在这个半时辰之中,‘金棺霸殿’附近,可有异样响动?” 邬大通道:“二门主望安,除了殿内殿外二十六名弟子,全神防护以外,东南西三面,暨北面削壁顶上,并有十名护法,不断轮流巡视,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情事丨” “狂血神”回过头儿,向宇文萍笑道:“宇文总巡,看来也许是我听错多虑,此间既然无事,我们便回去休息……” 话方至此,这位“金棺门”二门主的脸色突变! 他不是看见了什么异样人事,而是从宇文萍的一双妙目,发现了异样光芒! “狂血神”何等机敏,有此发现,立即回身仰头。 他回身仰头之举,是顺着宇文萍的异样眼光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狂血神”不禁发出一声怒啸! 他生恐惊动了躺在那具巨大金棺中,苦练神功的“冷金尸”,故而这声怒啸,并不高亢,只颇宏厉及远! 啸发未久,十条人影宛如电掣星驰般,从东南西北,以及那百丈峭壁顶端,飞聚到“金棺霸殿”之前! 这就是分在各方防守,均为一流高手的十位护法。 “黄山遁叟”俞枫首先诧然问道:“二门主发啸召人则甚?难道此间有甚怪异发现?” “狂血神”脸若冰霜,沉声说道:“诸位护法请凝目看看,‘金棺霸殿’殿脊中央那具“小型金棺”之上,有些什么东西?” 十大护法闻言,均一齐抬头看去。 原来这“金棺霸殿”,除了殿中有具“巨型金棺”之外,在殿外的脊顶中央,还塑有一具代表“金棺门”威权表记的“小型金棺”。 由于殿宇高达数丈,金棺又小,时间更在深夜,邬大通那等武功不错之流,都茫然瞠目,看不出有何异状? 但十大护法,个个是一流名手的宗师身份,这一凝神注目,却个个全身一震,脸上均现愧色! “狂血神”吸了一口长气,略压心中激怒,目注龙腾空道:“龙护法有‘百变云龙’之号,轻功高明,独步当世,请你上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那具‘小型金棺’的材头部位,搞了什么花样,为何有银丝微闪?” 龙腾空自难推托,一声遵命,肩未晃,身未屈,只把双掌住下微按,身形便宛如长箭般,穿起了数丈高下。 半空中,稍一变式屈伸,便飞登殿背,仔细注目。 但龙腾空并未多作停留,只略一注目,便自翻身纵落。 “狂血神”道:“龙护法,那‘小型金棺’的材头部位,为何有银光闪动?” 龙腾空一抱双掌,苦笑躬身答道:“有人在金棺的材头部位镌上了,‘金棺必败’四个银色的小字!” “狂血神”听得双肩一挑,目闪煞芒叫道:“邬大通……” 邬大通全身颤抖地,刚刚抢前两步,“狂血神”嘴角披处,右掌已翻! “蓬”的一声邬大通人飞丈许,五脏倶裂! 龙腾空抱拳道:“二门主请暂息雷灵之怒……” “狂血神”自鼻中“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无法判断来人是从东南西北何方侵入,故难责怪诸位护法,但邬大通负贵殿前守备,竟被人在殿顶脊上,作了手脚,岂非罪有应得?” 龙腾空苦笑道:“不论来人是从那一方面侵入,属下十人,均有失职之罪,但二门主又怎能断定此事是在个把时辰以内发生,而非早就出了纰漏?” 这两句话儿,把位怒气冲天的“狂血神”,问得无词可驳,闭口无言! 龙腾空道:“但不论对方是何时侵入均足证本门在防范上有了漏洞,如今当前急务,是检讨重于怪责,属下才斗胆奉劝二门主暂息雷霆之怒,赶紧召集有关各人,把‘阴风峡’内的各处桩卡,加强重新布置!” “狂血神”听得颇以为然地,点头说道:“龙护法冷静高明,就请你代我传令,除如今九位护法,一齐密集。‘金棺霸殿’,全神防护,暨有专任警戒职司者外,本门中香主以上的所有诸人,全到‘血殿’集合!” 龙腾空躬身领命,立卽疾驰离去。 “狂血神”又命值勤弟子,收敛邬大通遗尸,并传呼工匠,撤换殿脊“小型金棺”后,便与宇文萍相偕共赴“血殿”,途中并摇头叹道:“宇文总巡,我认为‘金棺门’的实力,已凌驾当代武林中任何门派以上,这‘阴风峡’总坛,也成了铁铸江山,谁知今夜居然还出了这大纰漏?” 宇文萍自从痴情白瑾以后,此心早变,闻言微叹说道:“常言道得好:‘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狂血神”不等她再往下说,便双眉轩处,“哼”了一声道:“哼,什么叫‘能人背后有能人’,只要等大门主闭关期满,神功一成,他便是强中强手,能上能人,放眼乾坤,有谁能敌,连那曾为‘天魔’一派宗主的‘辣手人乾’阎一贞,也就不够看了!” 宇文萍以眼角余光,暼见“狂血神”脸上那种暴戾骄狂神色,不禁心想,根据近来发生的种种情事,“金棺门”果有败亡朕兆,自己委实应该见机行事,归入正途,或许可以逃过这场劫数…… “狂血神”见宇文萍默然不语,发话问道:“宇文总巡,你怎么了?难道你以为我所说太狂,对大门主闭关苦参的神功绝艺,丧失信心?” 宇文萍知道自己略有失态,遂陪笑说道:“属下那里敢对大门主的神功绝艺,失去信心,只是被二门主提醒,认为在‘金棺霸殿’殿背弄鬼之人,可能就是那‘辣手人乾’阎一贞呢?” “狂血神”道:“我也认为可能她是?但这老婆子只可暗中弄鬼,若一明面现身,便非灰头土脸不可,因为集十名护法之力,业已足抵她那点功行,再加上殿堂之中的多种厉害埋伏,多半会把她留在当地!” 说话之间,业已到了“狂血神”所居静室之前的议事“血殿”! 这时,因龙腾空所传,乃紧急命令,故而“金棺门”下的一干得力人手,均已纷纷赶来云集相待。 “狂血神”先向“疯酒怪”说明经过,目光一扫,向宇文萍问道:“白首席护法呢,我正欲有所借重,他为何单独不到?” 宇文萍笑道:“二门主见谅,白首席护法是被东门供奉拉住,在‘百毒洞天’开怀畅飮,烂醉如泥……” “狂血神”似乎大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说道:“东门供奉性情太以高傲,向来与任何人都落落寡欢,他怎会与白首席护法这等投缘,一见如故呢?” 宇文萍笑道:“人与人之间的缘法,几乎无法以言语解释,东门供奉或许是炼药日久,心情太以寂寞,白首席护法几度告辞,都被东门供奉坚留不放,他们二人遂成为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狂饮状态……” “疯酒怪”笑道:“照理说来,东门供奉的心情,应该不会寂寞,因为我选派了十名容光绝代,擅于弾唱歌舞的……” 话方至此,忽然瞥见“狂血神”送过一瞥眼色。 “疯酒怪”想起宇文萍曾被东门禄看中,并加追求,惟未得逞之事,遂移转话头,向“狂血神”笑道:“如今除未惊动四妹以外,本门中重要人手,均已到齐,究应如何加强防范,便请二哥分派一下。” “狂血神”咳嗽一声,先把自己闻得奇异声息,与宇文萍加以査看,发现有人在“金棺霸殿”殿脊上的“小型金棺”材头部位,镌了“金棺必败”的四个银色小字情况,向与会诸人,说了一遍。 “金棺门”各堂执事,各家香主,均听得又惊又愧,从脊心和脑门上,暗沁冷汗…… “狂血神”面色倏地一沉,朗声说道:“如今,因开派大典在即,不容再出丝毫差错,我要规定几件事儿,有违背者,捉头来见!” “金棺门”群豪个个抱拳俯首,鸦雀无声—— “狂血神”沉声说道:“第一、自今日起,所有人员,不准外出,并以信鸽飞调各地分壇好手,尽速向总坛报到!第二、每处桩卡,日夜均加派双岗,倘发现敌踪,或可疑情况,立以‘九龙信火’升空传讯,并全力加以牵扯堵截,不令来敌有丝毫逃脱机会!第三、我与三门主、四门主暨宇文总巡、铁总巡等,组织机动支持,并不断至各桩卡处,巡回巡察,倘发现有任何失职情事,均以邬大通为例,立按门规,加以处死!” “金棺门”下群众,听得个个“喏喏”连声,躬身告退,各回岗位去加强防范。 “狂血神”遣散诸人后,又向宇文萍笑道:“宇文总巡辛苦太久,也回去歇一歇吧,明日我们还要送四门主前去‘百毒洞天’呢……” 宇文萍觉得这样作法,委实太宠东门禄,而使凤栖桐太过委屈……。 但不是自己之事,要想反对也无法出口,只好点头一笑,抱拳退去。 ×      ×      × 退出“狂血神”所居静室,宇文萍自然是回转自己的小红楼中。 如今,她有一肚皮的疑问,这些疑问,并不是有关“金棺霸殿”,而是有关“百毒洞天。 并不是“百毒仙郞”东门禄在她心目中,比“冷金尸”来得重要,而是“百毒洞天”之中,多了一位宇文萍的心上情郎白瑾。 至少,宇文萍心中藏缊有三大疑问…… 第一、她弄不懂白瑾身边怎么会有东门禄一向自己佩带的第一号“百毒护身牌”? 第二、落落寡合的东门禄,怎会对白瑾如此投缘? 第三、白瑾志欲大破“金棺门”,而欲成此事,非先诛除“冷金尸”、东门禄两大巨擘不可,她既有和东门禄举独相对机会,怎不觅机下手,而会和对方酒逢知己,喝得酩酊大醉? 此外,还有两个附带性的疑问…… 第一、白瑾人在“百毒洞天”之中大醉,怎会有张三岐红叶,落在洞外? 第二、那五色花海之中,仅披长袍,未着内衣的裸尸,究是何人?若是寻常弟子,似乎无须弃置得这等秘密,但“金棺门”中,所有要紧人物,刚才已在“血殿”集合,并未见有缺席不到之人?…… 这一阵串的疑问,若加猜测,准保令人猜得头昏脑胀,而寻不出正确答案? 但除了最后那项有关尸首身分的疑问外,只消握有一把“钥匙”,便可迎见而解地,开启秘密! 这把“钥匙”,就起白瑾! 宇文萍认为只要白瑾一回小红楼中,她便可以问得淸淸白白! 但等宇文萍回到小红楼中,白瑾却尙在“百毒洞天”内,未曾回转。 宇文萍委实有一点累,但白瑾未回,东门禄又是凶毒刁狠无比的喜怒反复小人,她关怀个郎安危,却那里能独自安歇? 睡不着觉,只有在那角小红楼上倚窗支颐,痴痴坐等…… 夜色更深,天光欲曙! 环境,景色的本身不变,但其感应,却随当事人的心情,大大有异! 如今的环境,景色,是白居易“长恨歌”诗中所谓的“耿耿星河欲曙天”! 这在恩爱夫妻,或无愁情侣的感应上,是最甜蜜,最缠绵,最情浓的时刻! 但在思妇,离人,痴男,怨女来说,却太凑凉,太难熬了!…… 宇文萍支颐独坐,在楼头痴痴的等,苦苦的盼! 盼……盼……盼,空中的“耿耿星河”,终于消失,业已天光大亮! 宇文萍沉不住气了,柳眉双挑,一跃而起! 她要再去“百毒洞天”,不顾一切地,硬闯“百毒洞天”,看个究竟? 白瑾安然便罢,万一有假三长两短,自己便猝然出手,搏杀那“百毒仙郞”让准备于今天出嫁的凤四门主凤栖桐,作个望门寡妇!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天下事往往便有妙不可言的异常巧合! 就在宇文萍跳起身形,芳心忐忑地,准备赶赴“百毒洞天”之际,有人来了。 别人,对宇文萍已无关痛痒,如今,她为情所迷,关心的只有一个……白瑾。 但,来的人不是白瑾的人,只是白瑾的信。 送信的人,是负责守护“百毒洞天”的舵主陶伟。 宇文萍不暇向陶伟问话,便抢过他手中所执的一封信柬,急急拆阅! 龙飞凤舞的字,果然是白瑾亲笔! 宇文萍放心不少,仔细瞩目,只见柬上写着:“萍姊,我很高兴,与东门供奉,是莫逆至交!今天,是他与凤四门主的合卺佳期,东门供奉要留我权充伴郞,要等把他和凤四门主,饮完交杯酒儿,送入洞房,我才能回来,和你畅述一切。 东门供奉认为,嘉礼可候开派大典的群豪毕集之际,隆重补行,让凤四门主风光风光,但有桩简单仪式,却必须于今日先作。 那就是东门供奉觉得大门主待他太厚,礼遇太隆,在他完成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娶亲”大事之前,他一定要和他的新娘子,前去“金棺霸殿”,向正在练功的大门主,行上一拜之礼! 东门供奉请萍姊转告二门主,今日申初,请二门主、三门主,将凤四门主,送往“百毒洞天”,因他炼毒有誓,怕见天光,不便亲迎,连往“金棺霸殿”,参拜大门主,也多等日落之后,乘轿前往,出轿时,并用巨伞遮顶,以蔽星月之辉,否则他炼毒杀人,造孽太多,一违誓言,恐遭天谴!” 这封信儿,白瑾居然把“百毒仙郞”东门禄认成了莫逆至交,叫宇文萍怎不有点啼笑皆非? 看完俗儿,宇文萍才向陶伟发话问道:“陶舵主,这封信儿是谁交给你的?” 陶伟答道:“是白首席护法亲笔所书,并亲手交给属下,送来‘揽翠红楼’,免得宇文总巡有所惦念!” 宇文萍道:“白首席护法不是喝醉了么?他何时酒醒?” 陶伟道:“白首席护法昨夜是与东门供奉同榻而眠,今晨交给属下此信时,还满脸飞红,仿佛仍有酒意,尚未全醒。” 宇文萍皱眉道:“这事有点奇怪,东门供奉性情高傲,一向与人难合,这次怎会与白首席护法,一见如故,特别投缘?” 陶伟笑道:“属下等也觉诧异,因为白首席护法,手持第一号‘百毒护身牌’,进入‘百毒洞天’中不久,那‘百毒屏风’,便转红色,不许任何人再复擅入的了……” 宇文萍“哦”了一声,诧然说道:“这样说来,白首席护法与东门供奉,才一见面,立成知交……” 陶伟接口道:“当时事实,确乃如此,属下等人,看得十分诧异,均以为他们两位,早有交情,是昔日江湖旧识!” 宇文萍摇头道:“不对,不对,白首席护法在前来‘阴风峡’总坛之前,与东门供奉,绝无半面之交……” 语音顿处,想起一事,目注陶伟问道:“陶蛇主,东门供奉既然立有重誓,怕见天光,他是怎样把那‘百毒护身牌’,送给白首席护法的呢?” 陶伟苦笑道:“东门供奉作事,一向独断专行,从不容人过问,属下怎知详情?只觉得东门供奉近来性情大变……” 宇文萍听他说至此处,插嘴问道:“他在性情方面,起了什么变化?” 陶伟嘴角一动,但似有什么顾虑,向宇文萍看了一眼,欲语又止…… 宇文萍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嫣然笑道:“陶舵主不必存任何避忌之心,有话尽管讲!” 陶伟伸出舌尖,舐舐嘴唇,低声说道:“东门供奉最好女色,一向每夜均要三名以上的美女侍寝,有时到了中宵,还要更换!” 宇文萍颔首笑道:“我知道他的这种毛病,但英雄好色,也是理之常情,何况东门供奉闭关炼药,也委实太以寂寞,他只好来个‘温柔不住住何乡’了!” 陶伟笑道:“宇文总巡素与东门供奉交厚,当然知他性情,但你大概却绝想不到东门供奉最近却将二门主派去‘百毒洞天’,慰他寂寞的十名精擅弹唱歌舞的绝色美女,一齐赶走,不再留侍!” 宇文萍失笑道:“这倒并不过份出人意料,大概东门供奉佳期在即,要留些精神,侍奉四门主?” 陶伟道:“凤四门主是昨天才到,东门供奉约莫在三日以前,就遣散那十名美女……” 宇文萍笑道:“陶舵主有所不知,凤四门主人虽才到,喜讯却已早来,东门供奉的如此作法,定是想给凤四门主一个良好印象,免得才一乘龙,便翻醋,因为他这位新娘子,不论在武功智计等那一方而,都要比东门供奉,高出多多,若一大发雌威,他定会吃不消而兜着走呢?” 陶伟听得她这様分析,只有唯唯称是。 宇文萍又向白瑾所书柬儿,看了一眼,站起身形说道:“干脆,我如今就把东门供奉之意,转禀二门主,也好使得四门主那位新娘子,早点准备准备。” 陶伟对宇文萍的脸上,看了一眼说道:“宇文总巡目有红丝,显然彻夜未眠,东门供奉是请二门主申初送亲,如今时间还早,宇文总巡怎不……” 宇文萍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苦笑一声道:“我小必歇息了,反正我太关心白首席护法,在他未回这‘揽翠红楼’之前,我也无法安心,睡得着觉……” 语音略略一顿,自怀中取出那枚三岐红叶,递向陶伟道:“这枚红叶,可能是白首席护法遗失在‘百毒洞天’口之物陶舵主请带还给他,并替我传句话儿,就说东门供奉一向落落寡合,与他结交不易,叫白首席护法把握机会,与这位本门中的第一大红人,好好亲近亲近。” 陶伟接过那张三岐红叶,向宇文萍恭身一礼,便即退去。 宇文萍的这种作法,委实含有深意! 他叫陶伟代还红叶之举,是提醒白瑾,莫忘本来,不要被“百毒仙郞”东门禄的花言巧语,或怪异药物,迷失本性! 至于那几句传话,更是提醒白瑾不要错过东门禄一心一意,想作新郞,防范必然稍疏的刺杀此獠大好机会。 目送陶伟回转“百毒洞天”,宇文萍果然毫不休息地,又向“狂血神”所居丹室走去。 第十二章 风声鹤唳 宇文萍在惘惘思索之际,“狂血神”与“疯酒怪”已遇高人。 “阴风峡”内,地势虽广,“阴风峡”外,却入口甚狭,口外是片十来丈的石坪。 这片石坪,呈长方形,形若棺材,故名“棺材坪”,自从“金棺门”,盘据此峡,作为基业后,便在石坪中央,放置了一具巨型金棺,并制造了“已成圣地,莫近金棺,三尸七魄,心胆皆寒”之语,流传江湖,以镇慑人心,壮大声势!加强峡内既是“金棺门”总坛,这入口处自然戒备甚严,共设有三道人为,三道天然等六道埋伏,并由于“辣手人乾”阎一贞突来搅闹之故,已由“狂血神”下令,在戒备方面,加强 但“狂血神”与“疯酒怪”,赶出“阴风峡”口之时,却见三道天然埋伏,均已石碎壁颓,三道人为埋伏,也均躺得满地! 峡口右侧一片排云削壁的七八丈高,横挿着一件人形之物,“狂血神”与“疯酒怪”眼力均好,一眼便看出那人形之物,正是铁尸所用的得意兵匁“旋风铁尸”。 根据报告,铁尸是得讯赶来,与对方争斗,但未出十招,兵刃便告出手! 如今,这具极为沉重的独门兵刃,居然会飞上七八丈的高空,插入石壁,岂不令人太以触目惊异? 更奇怪的是,峡外除了尙有两名全身壳觫的“金棺门”弟子之外,根本未见什么白发老叟纵影?…… 连那兵刃被人夺出手去,掷上高空的“铁尸”,也不知去了何处? “狂血神”自横插壁上的“旋风铁尸”处,收回目先,四外一扫,向身右一名“金棺门”弟子问道:“敌人何在?” 那名“金棺门”弟子,似乎已被吓碎,竟嗫嚅未能答话,只伸手向石坪中央的特制巨大金棺,指了一指。 “狂血神”被他指得一怔,眉头微蹙,又复问道:“铁尸总巡呢?他为何不在此处等我,却跑到那里去了?” 那名“金棺门”弟子,居然再度伸出手儿,向那具特制特巨金棺,指了一指! 这一指,把“狂血神”指得眉头更蹙,侧向“疯洒怪”苦笑道:“三弟,难道铁尸总巡竟会与来意不测的白发老叟,同在金棺之内?” “疯酒怪”何尝不也满腹惊奇,莫名其妙?遂向那名“金棺门”弟子,和声说道:“你们定一定神,不要害怕,把详细经过,禀告我和二门主知……” 话犹未毕,那名“金棺门”的弟子,脸色又变,全身又起觳觫! 坪中也起了“吱”的一声怪响! “狂血神”与“疯酒怪”,同自回头注目,只见那具特巨金棺棺盖,“吱”然支了起来。 棺盖自然不会自支,是被人从棺中,伸手托起。 果然有个年约七十上下,身材瘦削矮小的白发老叟,托起棺盖,从棺中慢慢爬出。 “疯酒怪”因曾获报这白发老叟自在“阴风峡”,便不曾开口,说过话儿,遂抢前一步,提高语音问道:“尊驾是聋是哑?” 那白发老叟看了“疯酒怪”一眼,居然出人意料地,答了话儿! 但他答得极为简单,只是“不聋不哑”四字。 “疯酒怪”见他不聋不哑,遂又复问道:“尊驾是谁?何门何派,怎样称谓?” 白发老叟道:“无名老人!” 这种答话,虽然极简单,却也更使“疯酒怪”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等于没问。 “狂血神”知晓这白发老叟,不愿吐露姓名,遂换了一个方式问道:“尊驾来意如何?” 那无名老人,仍以最简短的语句答道:“报仇!” “狂血神”双眉一轩,目光电闪问道:“尊驾要替谁报仇?” 这回,那“无名老人”回答字数较多,说的是: “我的徒弟,‘江南大侠’夏侯平!” “疯酒怪”总算明白了这无名老人是夏侯平之师,赶紧含笑说道:“尊驾找错人了,夏侯平不是死在‘金棺门’入物手下!” 无名老人怔了一怔,又恢复了简单语气,挑眉问道:“是谁杀死他的?” “疯酒怪”既想嫁祸,又不想在本门多事之秋,与这看来分明极为难惹的无名老人,平白结仇,便陪着笑脸,应声答道:“据我闻报,夏侯平老弟是死在‘天魔派’掌门人,‘辣手人乾’阎一贞的‘先天乙木靑灵掌’下!” 无名老人听得又怔了一怔,目中神光微闪,抱拳说道:“对不起,我弄错了!” 说完这句:“对不起,我弄错了!”之后,这位白发老叟,竟自回身走去。 “疯酒怪”因不单“金棺门”的弟子,躺了一地,“铁尸”尙被他弄在金棺之内,不知吉凶,遂冷“哼”一声,扬眉喝道:“朋友,你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居然就这么走么?……” 白发老叟“哈哈”一笑,止步回身,向“疯酒怪”点头说道:“好,我就换个走法,给你们这些妄自称尊,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邪魔外道,开开眼界!” “开开眼界”四字方出,双掌忽分,齐胸端平,倏地一翻一按! 他的腰未拧,膝未弯,肩未幌,仅凭这双掌一按之势,身躯便像根脱弦长箭般地,向空中拔起了六七丈来高。 就这一手,便把“狂血神”,“疯酒怪”,吓了一跳! 因为若由他们施为,“疯酒怪”不过能拔空四丈有余,“狂血神”约莫五丈,即令换了“三妖”中功力最强的“冷金尸”,也绝对难达六丈。 换句话说,这位自称为夏侯平之师的无名老人,在武学修为方面,居然高出威震武林的“三妖”之上。 更惊人的事儿,随后发生…… 六丈有余的去势尽后,那无名老人便点足峰壁! 但他不是借劲再度腾身,而是一步一步的足尖点壁而行,把那百丈危崖,当作了康庄大道! “狂血神”与“疯酒怪”都是行家,知道这是内力轻功的综合施为,无名老人的每一点足,都使壁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石穴! 这种功夫,仅表演一步两步不难,但难于持久,能走到十步以上,便属一流高手!如今,这白发无名老人,从容缓步,直上千寻,转眼间,便隐入云带! 这份深厚修为,怎不令“狂血神”,“疯酒怪”看得面面相觑,好生惭愧! “疯酒怪”呀了一声,苦笑说道:“幸亏我刚才没有出手,对他强留,照这无名老人的功力表现看来,绝不在‘辣手人乾’阎一贞之下……” “狂血神”把手儿一摆,截断了“疯酒怪”的话头说道:“三弟,我们且去看看铁尸总巡的情况如何?据我判断,多半已凶多吉少!” “疯酒怪”点了点头,两人遂走向那具特制巨大金棺! 白发无名老人出棺以后,棺盖仍被他随手盖好。 “狂血神”走到棺前,伸手一揭棺盖,不禁与“疯酒怪”面面相觑,苦笑顿足。 ×      ×      × “阴风峡”口,“狂血神”与“疯酒怪”双双向“金棺”顿足。 “金棺霸殿”之中,“百毒仙郞”东门禄与凤栖桐,却双双向“金棺”下拜。 由于“狂血神”早传“血令”,以及“百毒仙郎”东门禄的一向凶威“金棺霸殿”内外的所有职司警卫之人,一儿花轿抬到,均纷纷抱拳,让开道路。 花轿才停,白瑾便十分巴结地,抢步走到东门禄的轿门前,撑开那柄互伞! 因为此时斜阳早坠,夜色已临,白瑾仍须用伞遮住星月之光,免得东门禄有违誓言,出甚差错? 但东门禄才一下轿,白瑾便把巨伞递向他手内,含笑说道:“东门供奉,自己用吧,我听得萍姊说过,二门主曾传‘血令’,只有你和四门主夫妇二人,可以进‘金棺霸殿’!” 东门禄笑了一笑,伸手接过巨伞。 这时,凤栖桐也已下轿,一身吉服的两位新人,遂相阶步上台阶,走向殿内。 宇文萍虽经“狂血神”特准,却不进殿,她只站在殿外阶前,陪同白护法谈笑。 东门禄走到那具被“冷金尸”‘当作特殊练功丹室的巨大金棺之前,便即止步,与凤栖桐双双肃立。 跟着,这位“百毒仙郞”口内,便起了第三人无法听得清楚的喃喃祷祝之声! 等到祷祝一毕!东门禄、凤栖桐夫妻,便面对金棺,合掌当胸,恭恭敬敬地,折腰拜了三拜! 宇文萍看凤栖桐柔顺异常,事事均听命东门禄,不禁面带苦笑地,想对白瑾有所询问…… 但她一声:“瑾弟”,刚刚出口,东门禄与凤栖桐已拜毕“金棺”,回身出殿。 东门禄并以好似略患伤风的喑哑语音,向白瑾笑道:“走,我们回‘百毒洞天’,小弟拜毕‘金棺’,心愿已了,今夜要与白首席护法,纵怀一醉的了!” 白瑾笑道:“喜酒我是一定要喝,但却不敢再度大醉,因为从今以后,东门供奉派了一位管头,倘若耽误了你们的吉日良辰,我怎么对得住凤四门主……” 凤栖桐虽然身为新娘,却毫不羞涩,大大方方地,嫣然笑道:“白首席护法不要这等说法,且与宇文总巡同去‘百毒洞天’,我们四人尽兴,不醉无休……” 白瑾侧头宇文萍,含笑轩眉说道:“走,萍姊,我们便作次恶客,到看凤四门主与东门供奉,肯不肯为了陪我们纵怀畅饮,而辜负那一刻千金的春宵锦帐?” 宇文萍因触动灵机,对于心中所疑,已渐有解释头绪,遂颔首笑道:“好,我最爱喝的,便是东门供奉珍视异常的‘冷香露’,这种酒儿,虽因酿制不易,名贵非凡,但今宵是你的大喜吉期,你总不应该吝于奉客吧?” 东门禄连连点头,语晋沙哑说道:“宇文总巡放心,无论那‘冷香露’多么名贵,也供你尽量畅饮就是……” 宇文萍听得东门禄如此说法,在娇面上现出慰然笑意,转身替凤栖桐掀起轿帘。 东门禄,凤栖桐两位新人,双双入轿,仍由白瑾、宇文萍充任左右护卫,回转“百毒洞天”。 但这回白瑾却不等宇文萍呼唤,便从左边跑到右面,用“蚁语传蹀”功力,向她耳边笑道:“萍姊,我知道你心中有所怀疑,定亟憋得难过,且……” 话方至此,宇文萍已出人意料地,向她摇手笑道:“瑾弟不必这等大费真气内力的,用甚‘传声蚁语’,无论有何话儿,均等回到‘百毒洞天’,再作细叙……” 白瑾笑道:“我是怕萍姊憋得太久,心中难过……” 宇文萍嫣然一笑,接口点头说道:“以前确实憋得十分难过但如今总算被我略为识破机关,从蛛丝马迹之中,获得妙味……” 白瑾似乎颇感惊奇地,“哦”了一声笑道:“萍姊,你……你这‘蛛丝马迹’四字,是……是……” 宇文萍不等白瑾再往下问,便即含笑说道:“阮藉,刘伶,曾于酒中见道,我也媲美古人,于酒中得趣,那‘冷香露’三字,便是妙趣根源,瑾弟绝顶聪明,总该明白了吧?” 白瑾目光一转,突告恍然大悟地,点头微笑…… 宇文萍也颇觉得意地,轩眉一笑,双现梨涡…… 他们满面笑容,满怀得意地,离开了“金棺霸殿”…… ×      ×      × “狂血神”与“疯酒怪”,却满面怒容,满怀悲急地,赶到了“金棺霸殿”。 两位门主一到,所有门外警卫,自然一齐恭身相迎。 “狂血神”目注负责殿前警卫的香主独孤坤,沉声问道:“独孤香主,凤四门主与东门供奉的喜轿已否来过?” 独孤坤抱拳禀道:“已然来过,是由白首席护法与宇文总巡,充任左右护卫,四门主偕供奉进殿,向金殿通诚三拜,便即退出,仍由白首席护法,宇文总巡护卫离去,走了约莫有顿饭时分?” “狂血神”道:“他们来前走后,以及在此参拜金棺时,可曾有甚警兆异状发生?” 独孤坤摇头答道:“二门主望安,此处本门圣地,于加强警卫后,一切均平静安祥,从未发生过丝毫异状!” “狂血神”长长叹了一口气儿,苦笑说道:“未出事儿还好,倘若再在此处,出甚差错,便真令我不知应该怎样处理的了……” 独孤坤陪笑道:“属下闻得‘阴风峡’口,有人搅闹,‘铁尸’总巡的便是由此赶去,如今定已平定的了?” “狂血神”叹道:“我与三门主到得迟了一步,‘铁尸’总巡,已遭毒手,敌人也被逸去,为恐此处再出差错,才特地赶来看看……” “铁尸”在“金棺门”中,是名列第六的超绝强手,故而他在“阴风峡”口丧命之讯,使独孤坤听得全身一震! “狂血神”突又轩眉,目闪厉芒笑道:“大门主神功一成,盖代无敌,至迟在开派大会上,定可为“铁尸”总巡复仇,独孤香主好好守护大殿,并与外围戒备的十位护法,随时联络,不许出任何差错,我与三门主要去‘百毒洞天’了!” 独孤坤一抱双拳,躬下身形答道:“二门主放心,属下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许本门以外之人,妄入‘金棺霸殿’半步……” “狂血神”脸色一沉,目注独孤坤道:“四门主与东门供奉夫妇,已然来过,若无我特颁‘血令’,连本门中人,也一槪不准入殿,即令是派有职务的在殿中値勤弟子,照样不许接近大门主练功金棺的三尺以内!有人敢违,立即处死!” 独孤坤连声应喏,“狂血神”又道:“大殿顶上新加装置的五匣‘淬毒穿心弩’,与殿中‘夺魄神砂’、‘勾魂液’、‘化骨烟’等几桩厉害埋伏,由你亲自操纵,一现敌踪,,立按总弦,除非他是大罗神相,否则必将无可逃死,血肉尽化!” 独孤坤感觉出责任重大地,额沁冷汗答道:“属下不敢有半丝懈怠,本门中人,也颇知自重,适才四门主与东门供奉,向大门主参谒致敬之时,连充任他们左右护卫的白首席护法,及宇文总巡,均站在阶前,并未进殿!” “狂血神”听得“哦”了一声,点头说道:“白首席护法虽是新来,到颇知自重,甚有分寸,宇文总巡则曾获我特准,她也不进殿,定是一来在殿外便于瞭望动静,以策安全,二来陪伴白首席护法,免得他陌生寂寞……” 独孤坤陪笑道:“二门主完全料中,宇文总巡便是陪同白首席护法,在阶前谈笑,并不时闪动目光,扫视四外,他们两位,好家很谈得来,感情满不错呢!” “疯酒怪”站在一旁,含笑接口说道:“他们是本门中继凤四门主、东门供奉之后,郞才女貌,天造地设的第二对嘉偶,大概在开派大典的‘四海英雄会’上,也可以吃白首席护法与宇文总巡的一杯喜酒了……”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狂血神”道:“二哥,我去不去‘百毒洞天’?……” “狂血神”道:“当然要去!” 但一语才出,忽又双眉微蹙,苦笑说道:“三弟,我怎么有点心惊肉跳,像是大事将生预兆?……” “疯酒怪”笑道:“二哥定是为了那无名老人的来历不明,以及‘铁尸’总巡,遽遭惨祸之事……” “狂血神”不等“疯酒怪”再往下说,便目闪厉芒道:“这样吧,三弟前去‘百毒洞天’,我也不回丹室,就在‘金棺霸殿’的殿中,静坐行功,以防有万一突生事故!” “疯酒怪”想了一想,点头笑道:“如此分头警戒,自然更是稳妥,到看有没有吃了熊胆之人,敢闯龙潭虎穴?” “狂血神”目注“疯酒怪”正色说道:“三弟,那白发老人,委实功力太高,万一他竟神出鬼没地,闯去‘百毒洞天’,你必须与宇文总巡,白首席护法等联合对敌,不可单独出手,必要时,并只好惊动新郞倌,叫东门供奉施展他新近练成的‘无相毒’,杀人取胜!” “疯酒怪”失笑道:“二哥不必叮咛,我是上百岁的人了,自然洞达利害,懂得轻重,妄逞血气之勇!” 说完,这两位“金棺门”的首脑,便分头行事,“疯酒怪”去往“百毒洞天”道喜,“狂血神”则坐鎭“金棺霸殿”,谨防这最重要的所在,被人闯入,发生意外事件! “疯酒怪”才入“百毒洞天”中,便觉一怔? 因为那座遮隔在外洞内洞之间的“百毒屏风”,又已经成为红色! 他刚待发问,那陪侍“疯酒怪”进洞的陶舵主,已陪笑说道:“东门供奉以为二门主、三门主前峡退敌,不会再来,遂与宇文总巡、白首席护法,在后洞畅饮,并使‘百毒屏风’,成为红色,阻止外人擅入,如今二门主既来贺喜,待属下通知东门供奉,请他开放门户。” “疯酒怪”一摆手儿,含笑说道:“不必再通报了,我就单独在外洞饮酒,替他们这对新人,担任警戒!” 陶伟知道“疯酒怪”嗜酒如命,遂赶紧奉承,陪着笑脸说道:“前几日,东门供奉突然高兴,赏给属下一坛‘百蛇千毒酒’,属下知太以难得,尚未飮用,要不要开来给三门主尝尝新呢?” “疯酒怪”果然颇为高兴地,点头笑道:“这种酒儿,具有高度强精力,活筋骨、袪风湿,配方还是我告诉东门供奉,想不到他已酿制成功,陶舵主取来让我飮上三杯也好,但不能飮得太多,尤其是你们年轻人,万一过量,必致元阳亢奋……”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陶伟,含笑问道:“陶舵主,我和二门主曾派来十名美女,给东门供奉解闷,你叫她们今日避开,免得在这花烛良辰,使四门主……” 第十三章 毒计无功 “疯酒怪”离开了“百毒洞天”,心中略定。 因为他知道一般警卫,虽如虚设,但“百毒仙郞”东门禄的特殊布置,仍属有效,“百毒后洞”宛如虎穴龙潭,尤其东门禄、凤栖桐、宇文萍、白瑾等人,无一不是身怀绝艺,可以独当一面的厉害机警人物…… 一念未毕,有条人影电疾驰来…… “疯酒怪”一离“百毒洞天”,已复原来形相,发现驰来之人,竟是“金棺霸殿”的警卫领班,不禁大吃了一惊,皱眉喝道:“夏铁汉,你为何离却职守,难道‘金棺霸殿’方面,又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名叫夏汉铁的“金棺门”弟子,向“疯酒怪”恭身说道:“‘金棺霸殿’安然无事,属下是奉二门主之命赶来,请三门主去往血殿,接待贵宾!” “疯酒怪”目光微闪,“哦”了一声问道:“什么贵宾?” 夏铁汉抱拳躬身禀道:“来人共有三位,是三位门主多年未见的好友‘东海火云岛’的‘赤发天君’朱赫‘勾漏山无常谷’的‘碎心王母’木青青,和东门供奉的表妹‘天媚姹女’钟无艳。” “疯酒怪”听完夏铁汉所报,立即喜形于色说道:“妙极,妙极,朱天君与木王母均是我数十年老友,久已未出江湖,这次定是接获开派请柬,才来观光盛会,他们均功力高绝,又各有专长,在强敌环伺之下,真是极好帮手……” 夏铁汉又一抱拳恭身,向“疯酒怪”禀道:“根据‘血殿宾馆’方面的接待人员飞报,来客似未见本门主脑人物,亲自出迎,有点不大高兴!二门主因‘金棺霸殿’左近,警讯频传,不敢远离,才特遣属下飞请三门主去‘血殿’解释一下。” “疯酒怪”听得为之一怔,目注夏铁汉道:“夏铁汉,你方才不是说‘金棺霸殿’安然无事么,怎又警讯频传?” 夏铁汉道:“殿内安然无事,但殿外分东西南北四方守护的十位护法,却每人都接得一片颇见内家功力,的‘树叶镖’!” “疯酒怪”脸色一变,急急问道:“既被接镖,则发镖之意,显非伤人,莫非那十片‘树叶镖’上,镌有什么字迹?” 夏铁汉道:“三门主猜得对,每片树叶之上,均有‘金棺必败,三妖必灭’八字,二门主才决定坐镇,寸步不离,请三门主代表本门,出迎贵客。” “疯酒怪”静静听完,点头说道:“你回‘金棺霸殿’去吧,请二门主放心,就说朱天君与木王母均属多年至友,纵有误会,一说便开,或许我会奉陪他们二位,前往‘金棺霸殿’走走。” 夏铁汉闻言,躬身一礼,便即退返来路。 “疯酒怪”一面赶赴“血殿”,一面心中暗喜,觉得“赤发天君”朱赫一身“烈火神功”,练得功候深厚,霸道无伦,“碎心王母”木青青的一根“王母碎心拐”,和“王母十三钗”,更是三四十年,武林道上有名的追魂帖子——他们二人一到,“金棺门”实力大增,足以与“辣手人乾”阎一贞,白发无名老人,敞开手儿地干上一干! 至于那位“天媚姹女”钟无艳,也听得“百毒仙郞”东门禄提过,是他表妹,年岁虽轻,却得西藏密宗心传,精擅“姹女迷神”玄功,和“飞龙大手印”掌法,武学相当了得,只是性情太以高傲,有点难惹难缠…… “血殿”距离“百毒洞天”,本不甚远,“疯酒怪”1满带笑容的心中思忖之际,业已走到殿前。 一阵狂笑,自殿中传出,有个宏亮苍老的语音说道:“钟姑娘,你不必生气,我老头子当年是有名的性如烈火,如今还不是只好暂时忍耐?因为慢说‘冷金尸’‘狂血神’‘疯酒怪’等‘三妖’,连令表兄‘百毒仙郞’,暨‘金棺门’中,身份仅次于门主的‘艳铁双尸’,均一个未见,显然必有急事,或在聚会……” 话方至此,“疯酒怪”已“哈哈”一笑,接口说道:“朱天君,你真是小弟的知己好友,‘金棺门’开派前夕,警讯迭起,劲敌纷来,我大哥又正值闭关练功,致已伤折了不少人手,木王母和钟姑娘,当不致怪我和二哥因布置防务,才有所简慢,未曾远迎吧……” 边自含笑发话,边自走入殿中。 殿中设了一席盛宴,座中计有一位红衣红发老者,一位白发飘飘的靑衣老妪,和一位年纪约在二十七八,花容月貌,看去十分艳冶的紫衣女。 另外一位陪客的颜光枢舵主,立刻站起身形,陪笑说道:“三门主,这三位贵宾是‘东海’……” “疯酒怪”向他略一摆手,含笑说道:“颜舵主无须引见,朱天君与木王母,均是我多年旧友……” 语音至此略顿,向那位容貌十分艳冶的紫衣女郞笑道:“这位想是来自藏边,深得密宗心传的‘天媚姹女’钟无艳钟姑娘了……” 那位“天媚姹女”钟无艳仍似颇有不悦地,双眉微挑道:“钟无艳一向少来中原走动,也不敢依傍什么显赫名门,我是接得表兄东门禄一封请柬,知他在此身居显要,特来看他一看,并为道贺,谁知这位东门供奉,居然架子奇大……” “疯酒怪”不等她往下再说,赶紧接口笑道:“令表兄东门供奉之未曾出迎,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等我说明原因以后,钟姑娘定会曲谅……” 话方至此,那位“碎心王母”木青青突然“咦”了一声道:“熊道友,你是怎么会失去一臂?……” 原来“冷金尸”姓冷,“狂血神”姓余,“疯酒怪”姓熊,但因“三妖”威震寰宇,遂以号行,本来姓名,反而不为世晓。 “疯酒怪”闻得木青青问起自己断臂之事,不禁苦笑答道:“小弟这只手臂,是被一位极为年轻的红粉奇人所断!” “赤发天君”朱赫颇感意外地,愕然问道:“那个年轻女娃,能有如此……” “疯酒怪”知晓朱赫此语,极可能又招致那位分明性格高傲的“天媚姹女”钟无艳有所不满,遂含笑接道:“朱兄久隐东海,致不知如今武林之中,后浪推前浪人才辈出,即以这位钟姑娘而论,她不就是身怀绝技的年轻罕世高手么?” 钟无艳微嫌太浓的两道眉儿,本已挑起,听了“疯酒怪”这样一说,才又恢复了正常神色问道:“能断去熊三门主一臂的年轻红粉奇人是谁?” “疯酒怪”道:“是凤栖桐……” 凤栖桐根本就少在江湖走动,自使久隐东海,暨广西勾漏的朱赫、木青青,和踪迹大半在藏边活跃的钟无艳,均对此名,毫无所悉。 钟无艳性情果傲,听了凤栖桐姓名以后,轩眉问道:“此女何在?钟无艳不揣鄙陋,要想会她一会!” “疯酒怪”先向钟无艳投过一瞥感谢目光,摇头笑道:“不必,不必,凤栖桐虽然断我一臂,但如今仇隙已解,反而和钟姑娘成为自己人了!” 钟无艳听得莫名其妙,诧然问道:“和我成了自己人,熊三门主此话怎讲?” “疯酒怪”笑道:“她已与我兄弟结盟,变成了我的四妹,也就是‘金棺门’的四门主……” 钟无艳摇了摇头,双眉微扬说道:“她虽然成了凤四门主,但钟无艳并非‘金棺门’的门户中人,这‘自己人’三字,似乎仍……” “疯酒怪”笑道:“钟姑娘既是东门供奉表妹,而我凤四妹已嫁东门供奉,岂不成了你的表嫂?” 钟无艳突从脸上起了一种异样变化,有股冷飕飕的杀气,微闪即隐,目注“疯酒怪”道:“竟有这等事,他们是何时成婚?” “疯酒怪”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事既出口,又无法不认账,只好含笑答道:“他们就是于今夜成婚,但因有紧急事故发生,或许会延误佳期,也说不定。” 钟无艳站起身形向“疯酒怪”抱拳说道:“熊三门主,钟无艳有项请求……” “疯酒怪”已明知她是所求何事,但仍不得不问道:“钟姑娘说那里话来?你是本门贵宾,怎么用得着请求二字?” 钟无艳道:“我想见见我表哥东门禄,当面道贺他新婚之喜。” “疯酒怪”一伸手儿,示意请钟无艳归座,并苦笑说道:“这件事儿,尙请钟姑娘曲谅,因为东门供奉闭关炼药,所居‘百毒洞天’已封,这桩工作,对本门兴败,关系太大,连他洞房吉期,都为之延误,那还能中断炉火,接见宾客?” 钟无艳听得妙目中又转厉芒,双眉一剔说道:“照三门主这样说法,钟无艳枉自藏边,接柬远来,竟见不着我表哥‘百毒仙郞’东门禄了?” “疯酒怪”忙加安抚地,连摇双手,含笑说道:“钟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只消数日,东门供奉的炉火便告功成,换句话说,也就是本门开派大典之前,定会与钟姑娘相见。” 那位“碎心王母”木青青,在一旁含笑说道:“熊道友,以‘金棺门’声势之盛,好手之多,怎会有人敢捋虎须,敢于开派前夕,来此搅闹,甚至于要劳动东门供奉躭误佳期,闭关炼药呢?你若肯说明究竟,钟姑娘便不会误会不悦了。” “疯酒怪”斟了四杯酒儿,自执一杯,向朱赫、木青青、钟无艳三人,陪笑说道:“我要先奉敬一杯酒儿,向三位求恕疏迎失礼之罪,然后即当说明最近有几位神出鬼没人物,搅闹本门,肇致伤亡的来龙去脉。” “赤发天君”朱赫与“碎心主母”木青青与他是多年老友,自然均含笑举杯,一倾而尽。 “天媚姹女”钟无艳虽因另有别事,心中十分不悦,但身在客位,也不宜过拂主人颜面,遂也举起杯来,饮了少许。 “疯酒怪”已看出此女,性傲难缠,微微一笑,也不强迫她把杯中饮干,便把“阴风峡^”迭遭祸变,来了“辣手人乾”阎一贞和无名白发老人两名强敌,门下弟子,暨执事等人,有了不少伤亡,以致“狂血神”坐镇“金棺霸殿”,不敢离开情事,向血殿中的三位贵宾,说了一遍。 “疯酒怪”说得虽极详细,但仍有所保留,他把“冷金尸”练的什么玄功,东门禄炼的什么妙药,未曾说出。 “碎心王母”木青青听得颇表意外地,“哦”了一声说道:“阎一贞居然也再出江湖了么?这位‘天魔门’的门主,昔年因她所炼‘靑灵乙木先天掌’,与我‘乙木神功’的路数相同,双方曾较量三次,均未能分出胜负,想不到事隔卅年以后,竟能在这‘六诏山阴风峡’内,有机会再续前缘,看来我老婆子应该活动活动筋骨,好好斗她一斗的了!” “疯酒怪”听得心中一喜,忙替木青青又斟酒满杯,含笑说道:“木王母的‘乙木神功’,冠绝宇内,你若肯不吝施为,阎一贞必将弄得灰头土脸……”, 木青青不等“疯酒怪”往下再说,便自摇头说道:“那不一定,昔年我们便秋色平分,各擅胜场,这卅年以来,我虽不曾搁下功夫,但阎一贞也必有相当进境,否则,以她娇狂性格,是不会再出江湖的呢!” “赤发天君”朱赫的目光一转,注向“疯酒怪”道:“熊三门主,我从你所说情事听出,‘阴风峡’中最重要的便是‘金棺霸殿’,和‘百毒洞天’两地,而敌方所想窥视侵扰的,也是这两个所在?” “疯酒怪”连连点头,向朱赫含笑说道:“朱天君说得不错,敌方仿佛深明‘金棺门’形势……” 话犹未了,这位“赤发天君”便目光精芒,扬眉笑道:“如今距离开派盛会,尙有数日,在宾馆坐待,也颇无聊,小弟与木王母,想向熊三门主,讨支将令!” “疯酒怪”心中微喜,向朱赫投递过明知故问目光。 朱赫笑道:“小弟与木王母,愿意分随余二门主,熊三门主,担任‘金棺霸殿’,暨‘百毒洞天’警卫之职?” “疯酒怪”方自连连致谢,那位“天媚姹女”钟无艳忽也扬眉说道:“熊三门主,你对我放不放心,若不怀疑,我也算上一个!” 都是远道来贺,“疯酒怪”怎能亲此疏彼,只好含笑说道:“钟姑娘说那里话来,你是东门供奉至亲,根本可算自己人……” 他的话方至此,钟无艳便自截断他的话头说道:“熊三门主既不怀疑,我便担任‘百毒洞天’警卫,有人敢妄自侵闯,敎他尝尝我‘密宗大手印’的滋昧!” 这时,“碎心王母”木青青忽然举杯饮酒,但却是故意遮掩嘴皮动作,而向“疯酒怪”以“蚁语传声”说道:“熊道友,在你未来之前,‘天媚姹女’钟姑娘曾表示与‘百毒仙郞’东门禄,两情甚深,如今骤闻东门禄作了新郞,精神上似已颇受刺激,如今又讨令担任‘百毒洞天’警卫,会不会是想出甚花样?” “疯酒怪”原本就有这种想法,再经木青青这一说明,不禁愁蹙双眉,忧形于色! “天媚姹女”钟无艳却把适才未曾饮完之酒,一口喝尽,站起身形说道:“防敌应慎,事不宜迟,我们何必在此饮酒,‘金棺霸殿’,或‘百毒洞天’再喝,也喝得定心一点!” 事至既此,说不上不算,“疯酒怪”只好向朱赫笑道:“朱天君,小弟想先送你与我二哥共守‘金棺霸殿’,小弟与木王母、钟姑娘,则共同防护‘百毒洞天’” 朱赫笑道:“熊兄尽管安排,小弟谨遵将令,反正……” 说至此处,站起身形,把腰间所悬一只红色皮囊,拍了一拍笑道:“反正凭我这只‘烈火神囊’中所贮的七件苦炼之物,总可发发利市,为‘金棺门’略收袪敌之效!” “碎心王母”木青青忽也目闪奇光,扬眉说道:“熊道友,假如你不怕添麻烦的话,我到有项要求。” “疯酒怪”目注“碎心王母’”木青青,陪笑说道:“木王母说那里话来,你有甚话儿,尽管吩咐就是。” 木青青:“我要求熊道友命属下制一白布长旛,上书‘碎心王母’木青青邀会武林旧识‘天魔门主’阎一贞的字样,插在‘百毒洞天’谷口!” 此语一出,“天媚姹女”钟无艳,首先抚掌赞道:“妙极,妙极,阎一贞也是一门主,若见此旛,必来应战,这一化暗为明,‘金棺门’便将省事多多,免去不少伤损!” “疯酒怪”虽觉钟无艳言语之中,似乎略含讥刺,仍佯作听不出来地,向木青青陪笑说道:“多谢木王母想出这条妙计,我嘱咐属下照办,等我们一入‘百毒洞天’后,便立把这白布长旛,高插在谷口。” 木青青笑道:“那是当然,一定要等我们进入洞中,以逸待劳后,再插长旛,否则,引狼入室,罗网未张,岂不是天大笑话?” “天媚姹女”钟无艳一面随同“疯酒怪”等,走出“血殿”,一面向“碎心主母”木青青娇笑说道:“木王母,我私人向你有桩请求……” 木青青也是一点即透之人,不等钟无艳往下再说,便即笑道:“钟姑娘莫非也有兴趣,与那号称盖世无敌的‘辣手人乾’阎一贞,互相较量艺业,斗上一阵?” 钟无艳道:“我所练‘姹女迷神’奇功,与‘天魔’一派所学,略有渊源,故而想向这位‘天魔门主’讨敎二一。” 木青青极为大方地,点了点头,面含微笑说道:“我与‘天魔门主’阎一贞,三十年前,虽结过樑子,但仇恨并不太深,她见了白布长旛,倘若真来‘百毒洞天’时,我便把第一阵让给钟姑娘便了!” 常言道:“生姜还是老的辣”,木青青这满口答应之举,既给了“天媚姹女”钟无艳的面子,又可乘她与阎一贞互斗之时,先看看睽违三十年来的对方深浅,岂不一举两得? 他们一行四人,行近“金棺霸殿”之际,“狂血神”已得讯迎出,站在阶前,含笑叫道:“三弟,朱天君等,万里远来,你怎不好好招待嘉宾,却……” 话犹未毕,“疯酒怪”便含笑接口说道:“朱天君极为思念二哥,知你要务在身,无法远离,特地赶来作伴,要仗他绝艺神功,与二哥同守‘金棺霸殿’!” 这几句话儿,使“狂血神”听得满怀高兴,哈哈笑道:“妙极,妙极,这样作法,既可使我与朱天君畅叙多年契阔,又可使那狂妄胆大的来犯鼠辈,有机会尝尝朱天君威震东海天南一带的‘烈火七杀’滋味……” 说至此处,看见了“碎心王母”木青青,和“天媚姹女”钟无艳,遂抢前二步,抱拳说道:“木王母多年不见,益发精神,可见驻颜有术,功行精进,……这位想是东门供奉时常提及已得密宗心传的钟姑娘吧?” “疯酒怪”等他们略一寒喧后,向“狂血神”含笑说道:“二哥,三位贵宾都不愿闲住宾馆,朱天君协防‘金棺霸殿’,木王母与钟姑娘,则与小弟共同加强防守‘百毒洞天’,这等分配,二哥以为如何?” “狂血神”欣然色喜地,抚掌狂笑,轩眉说道:“有这等请都请不到的高人助阵“金棺霸殿”与‘百毒洞天’两地,已然固若金汤!好在朱天君与木王母,多年至友,钟姑娘与东门供奉,关系密切,也不是外人,我也不作客套,多多偏劳的了。”, 话既说明,立即分头行事。 “赤发天君”朱赫,由“狂血神”迎入“金棺霸殿”,相互畅饮,“碎心王母”木青青与“天媚姹女”钟无艳,则随“疯酒怪”去往“百毒洞天”。 行走之间,三个人中,到有两个人的心儿,不住忐忑! 心中最为烦乱的,便是“天媚姹女”钟无艳…… 钟无艳与东门禄,除了确是中表至亲外,并因一个淫男,一个荡妇,两人早就有了肉体之缘,并还男贪女爱,情份极好! 不然,她才不会接到“金棺门”的开派请柬,便远从藏边赶来…… 但才到地头,便闻得东门禄作了新郞,钟无艳虽然除了东门禄外,面首尙多,但心中总觉得有点酸酸的不是滋味! 新娘若是寻常女娃,自己或来个吃醋撚酸,横刀夺爱,偏偏听得新娘子凤栖桐,不单容貌如仙,武功绝世,并还是“金棺门”的四门主身份,少时倘若相见,却叫自己采何种态度? 钟无钟心内盘算结果,终于双眉微扬,有了主意! 她决定见机行事,或是在不着痕迹下,与新娘凤栖桐,比比容颜,较较艺业,或是倚仗自己“姹女迷神”玄功,使新郞倌想起昔日的枕席恩情,床帏妙趣,来个“仙郞移作两家春”慰慰自己的远来寂寞! 钟无艳心中的主意已定,“疯酒怪”的心中,却在打鼓! 他自经“碎心王母”木青青用“蚁语传声”功力,告以钟无艳与东门禄有超乎表兄妹的情感,便深感头疼,知道女孩儿家,对爱情素极小气,钟无艳、东门禄、凤栖桐间,若弄出什么醋海风波,却教自己怎生处理? 若是敌人,还可以倚仗武力埋伏,拼斗一番,如今这当事三人,一个是本门最倚重的供奉,一个是远来嘉宾,一个是结盟四妹,轻重之间,太难权衡,稍一处理不当,便会形成极麻烦的局面! “碎心王母”木青青见了“疯酒怪”的眉峰紧聚之状,已知他是为了钟无艳之事忧烦,遂又传音问道:“熊道友,你能不能暂时设法不让钟姑娘与东门供奉见面?” “疯酒怪”耳边突然闻传音,也以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蚁语玄功,向这位“碎心王母”,答道:“东门供奉现在正闭关炼药,在他炉火未青之前,连我也不能随便进入‘百毒洞,内洞’!” 木青青传音笑道:“这样最好,只消有几日功夫,我必可设法劝得钟姑娘看开一点,淸却胸中的情波醋火……” “疯酒怪”听得“碎心王母”木青青这样说法,不禁大喜道:“多谢木王母……” 他有点喜而忘形,这五个字儿,竟未用传音,脱口而出。 钟无艳正在举步,突闻“疯酒怪”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好生诧然,注目问道:“熊三门主,你怎么突然向木王母表示多谢……” 话方至此,“碎心王母”木青青便替“疯酒怪”解围地,接口笑道:“我发现左侧峭壁顶上,似有人略晃,遂以‘蚁语传音’功力,提醒熊三门主,加以注意,他大概是为此称谢……” 一语未毕,人影忽腾! “天媚姹女”钟无钟有心在这两位当代名家之前,炫耀藏边武学,居然用“白日升天”轻功,肩不动,身不晃,膝不湾,腰不拧地,宛若长箭穿云,一拔就是五丈! “疯酒怪”乃是武学行家,一见之下,点头赞道:“想不到,真想不到,钟姑娘不仅精擅姹女迷神玄功,飞龙大手印,连轻身提纵术的造诣也能有这深火候?” “碎心王母”木青青目注钟无艳,施展轻功,纵向壁顶,口中却压低语声,向“疯酒怪”说道:“这位姑娘的能力不弱,就是性情太傲,熊道友务宜叮嘱‘百毒仙郞’东门禄,好生安慰应付,若能平息情海风波,‘金棺门’岂不添一有力臂助?” “疯酒怪”连连点头地,面含苦笑,悄声说道:“这事换在常人,容易处理,只消一床三好,便可皆大欢喜,东门禄方面,也无问题,但那位身为新娘子的凤栖桐四妹,又是性情高傲得决不下于钟无艳姑娘之人,要她松松口儿,必须费尽唇舌!” 木青青道:“这也难怪,常言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话方至此,“疯酒怪”与“碎心主母”木青青同时抬头,以相当诧异的目光,向左侧峭壁顶端看去…… 因为,从那片排空矗立二三十丈的峭壁顶,突然传下几声“呼呼”奇异声息! 这时,“天媚姹女”钟无艳业已登上壁顶,“疯酒怪”不禁目注“碎心王母”木青青,皱眉说道:“木王母,这‘呼呼’异响,似是罡气破空声息,难道钟无艳姑娘,竟在壁顶与人对掌,施展她的‘飞龙大手印’法?” 木青青也颇觉奇怪地,“咦”了一声,诧然说道:“我适才壁顶有人之语,全是为熊道友解困的随口虚言,怎会有这等凑巧,说个正着?” “疯酒怪”苦笑道:“天下巧事太多,我应该赶紧上去,打个接应,否则,钟姑娘会怪我这作主人的,太不地道……” 木青青道:“走,我也去看个热闹!” 语音落处,人影双腾,这两位睽违数十年之久的当代邪派绝顶人物,同时飞身而起。 几个起落,上了壁顶,目光扫处,不禁均感愕然? 壁顶除了丈许方圆的石地以外,全是茂密林木,原来“疯酒怪”等三人所行,乃是夹谷,谷上是座高峰的中腰地带。 “天媚姹女”钟无艳面对森林,闭目垂廉地,盘膝静坐在石坪中央,四外却不见其他人影。 “疯酒怪”有点莫名其妙地,向钟无艳皱眉叫道:“钟姑娘……” 这“钟姑娘”三字才出,便被木青青摇手截断,低声说道:“熊道友暂莫惊动钟姑娘,她像是与人以内家真力硬拼,脏腑间受了震动,正在运气调息!” “疯酒怪”向钟无艳细看一眼,深以为然,遂目光电扫四外,蹙眉说道:“木王母如今可以看去,这些敌人是否来去无踪,个个厉害得紧!” 木青青道:“但不知来人是谁?……” 一语未毕,钟无艳突然睁开双目,站起身来道:“是个丑得既不像人,瘦得更不像人的白发老妇!” “疯酒怪”瞿然说道:“那定是昔日的‘天魔门’门主,‘辣手人乾’阎一贞了,难怪她能在钟姑娘的‘飞龙大手印’下,脱身而去!” 钟无艳冷笑道:“我一上壁顶,便遇见那奇瘦奇丑老妇,但未想起她就是我颇欲向其领敎的‘辣手人乾天魔门主’,这老婆子性如烈火,太不讲理,双方一言未发,便力拼三掌,我虽真气激荡,血脉微震,她的脏腑之间大概也不好受,才在听得两位上壁声息后,便悄然退去。” “疯酒怪”为了安慰钟无艳,向她含笑说道:“钟姑娘,你先纵登二三十丈削壁,真气略有损耗,再复骤然对掌,难免吃了暗亏,否则,那‘辣手人乾’阎一贞,未必逃得出你的‘飞龙大手印’下。” 钟无艳笑了一笑,正待发话,木青青又说道:“钟姑娘不要生气,阎一贞性傲无比,只要我那白布长旛一挂,她会立即赶去‘百毒洞天’……” 钟无艳听至此处,向木青青一抱双拳,扬眉说道:“木王母……” “钟姑娘不必说了,我已知你之意,阎一贞只要来到‘百毒洞天’,第一阵仍然让你,使你以逸待劳,再打她几掌‘飞龙大手印’,并尝尝你最拿手的‘姹女迷神’玄功滋味!” 钟无艳见木青青已猜出自己心意,并这等说法,自然含笑称谢! “疯酒怪”向钟无艳脸上,注目细看,方待发话,钟无艳已扬眉说道:“熊三门主不必再关心我了,我气血已复,并未受甚内伤,我们快点赶回‘百毒洞天’去吧,免得你躭心那边防务!”,’ 由于“辣手人乾”阎一贞的魔踪再现“疯酒怪”着实对于“百毒洞天”方面,有点担心,钟无艳既告无恙,三人遂步下加急,一同赶去。 这段路途,倒未再生事故,各处桩卡,也安静如常,并无异状。“疯酒怪”心中微宽,向“碎心王母”木青青笑道:“照这情形看来,阎一贞似乎尙遵守诺言,于本门开派大会前,未来滋扰,适才只是在壁顶匿身,窥探虚实!” 木青青笑道:“这样说来,我请熊道友命贵属准备的那面白布长旛,是否不必再挂……” “疯酒怪”道:“挂旗无妨,我们仍照预计行事便了,因为阎一贞未见党羽,只是孤身,合我们三人之力,绝对制得住她,能在开派之前,去一心腹巨患,也未尝不是好事!” 计议之间,已到“百毒洞天”谷口,仅由守卫弟子的安详神情之上,便可看出谷内未生警兆。 陶伟死后,已换了一名田大越,负责警卫,担任舵主。 此人甚是精悍,正率人在谷口巡逻,一见“疯酒怪”陪同宾客来此,赶紧躬身参见。 “疯酒怪”为木青青,钟无艳引见之后,向田大越道:“田舵主,木王母与钟姑娘全是功力绝世的本门贵宾,与我共同负担‘百毒洞’内防务,你只消率同属下,专心防御谷口一带便了!” 田大越听得三门主竟亲自协防,自然心中狂喜! “疯酒怪”又道:“我在‘血殿’迎宾之际,曾嘱咐准备一条白布长旛……” 田大越听至此处,便一抱双拳,接口恭身说道:“回禀三门主,那条白布长旛业已准备妥当,木王母大驾既到,要不要立即挑起高竿,悬在谷口?” “疯酒怪”点头道:“立即将旌挂起,那‘辣手人乾’阎一贞若是见旛赶来,你们可以礼恭迎,通报洞内便可,不必与她动手争论!” 田大越喏喏连声,立命守卫弟子,挑起一条白布长旛,旛上写着海碗大小的“‘碎心王母’木青青,邀会武林旧识‘天魔门主’阎一贞”字样。 “疯酒怪”与木青青相视一笑,便与钟无艳步入谷内。 第十四章 正胜邪消 第二日的天光一亮,便是“金棺门”的开派大典之日。 但因大门主“冷金尸”所练的“金尸不坏神功”,要到午正才能完满,故而便把午正定为开派时刻,群雄大会会场,也就设在“冷金尸”坐关练功的“金棺大殿”之外。 但到了辰牌时分,那些在“碧难大会”之上,埋名归心,投顺于“金棺门”的十来位护法,便一齐奉了“疯酒怪”的令召,齐集于百毒洞前,接受一场盛大的赐宴。, 这些护法之中,包括了尉迟刚,“百变云龙”龙腾空,“黄山遁叟”俞枫,“昆仑剑客”徐冲等正派一流高手,当然也有成名邪派中的厉害人物在内。 “疯酒怪”早就作了安排。 所谓“安排”,就是在十余位护法未到之前,便在每人的座位之上,摆了一杯美酒。 而这杯酒儿之中,自然早就把一粒“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的“偃苗丸”,化接其内。 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绝不能稍失人心,故而“疯酒怪”,化药入酒以后,还亲自用舌尖微舔,尝了一尝。 一尝之下,他不单定心,并更对东门禄十分佩服。 那“偃苗丸”药力何等猛烈,能使人把毕生精力,在片刻间,竭泽而渔,完全发挥出来,然后再虚脱而死,但这药丸化于酒中,却决无半丝异昧! 另外,还有三杯美酒,那是为木青青、钟无艳,和他自己而备。 一见十余名护法,完全到齐,“疯酒怪”,便含笑伸手,肃众入席。 大家坐好,“疯酒怪”站起身形,击杯笑道:“今天是‘金棺门’正式开派,面对举世群豪,争夺武林覇业之日,也是东门供奉炼药功成,大门主练功期满的双双开关之日,各位连日在‘金棺霸殿’,暨‘百毒洞天’外围,暗中护法,委实十分辛劳,功勋不浅……” 语音略顿,目光向四座一扫,举杯含笑说道:“八大门派,暨三堡、五庄、四大家中,前来与会的,均是一流好手,少时在开派大典后,少不得彼此切磋,本门霸业伊始,尙需倚仗诸位护法,鼎力维持荣誉!” “百变云龙”龙腾空,是“黄山遁叟”俞枫的师兄,在这干护法中,可说是齿德俱尊,闻言之下,遂代表其余诸人,起立含笑说道:“三门主放心,我等必当竭尽所能,与举世群豪,竭力周旋,使他们见识‘金棺门’卧虎藏龙,确有傲视武林实力!” 语音落处,席人诸人,一齐举杯就唇一倾而尽。 “疯酒怪”见十余位护法,全数饮下了等于是阎王帖子的“偃苗丸”药酒,不禁心中大放地,指着木青青和钟无艳笑道:“这位是广西勾漏的‘碎心王母’木青青,这位来自藏边,精擅‘飞龙大手印’的‘天媚姹女’钟无艳姑娘,钟姑蜋也是本门东门供奉表妹,木王母则与本座弟兄,有数十年的交情……” 龙腾空听得“疯酒怪”这样一讲,遂向木青青、钟无艳举杯笑道:“木王母与钟姑娘,既是本门四位门主暨东门供奉的友好亲戚,我等又久仰盛名,理当公敬一杯!” 木青青与钟无艳饮完这杯敬酒,因如这十余名护法,已服“偃苗丸”,少时与八派、三堡、五庄、四大家等武林群豪动手之时,固然个个功力倍增,勇猛无比,但斗完后,便均脱力惨死,遂由木青青含笑说道:“诸位护法少时迎战强敌,必将各尽其能,使我大开眼界,木青青与钟姑娘也回敬诸位一杯。” 就在大家觥筹交错,逸兴之际,那扇“百毒屏风”,又由红色转为黑色。 “疯酒怪”一眼瞥见,心中狂喜地,扬眉笑道:“妙极,东门供奉的炉火之功,及时圆满,他为了炼药,太以劳苦,甚至于误了佳期,我要好好的敬他三杯……” 那已呈黑色的“百毒屏风”之后,响起了一声银铃娇笑说道:“三门主,供奉的炉火虽已功成,但还在穿着一件威力无匹的‘百毒护身袍’,相当费时费事,此刻还不能出来,你那三杯敬酒,不如留到‘金棺霸殿’之前的会场去饮。” “疯酒怪”听出这是宇文萍的口音,遂点头笑道:“也好,在‘金棺霸殿’之前,由我与我大哥、二哥,向东门供奉曁凤四妹夫妇,各敬三杯,便算是为他们当着天下群雄,举行嘉礼便了。” 这几句话,听得在场诸人,一齐鼓掌,只有那位“天媚姹女”钟无艳,因早就与他表哥“百毒仙郞”东门禄有过交情,心中总觉酸酸的,有点不是滋味。 “疯酒怪”等掌声息后,目注“百毒屏风”笑道:“宇文总巡,你与白老弟的护法工作,业告功成,如今该没有事了,他这位‘首席护法’,似应出来与其余的诸位护法,见上一见,大家畅饮几杯。” “百毒屏风”后,响起白瑾的淸脆语音,接口笑道:“白瑾年幼德薄,功力又属浮浅委货不敢当‘首席’二字,我不单要向诸位武林先进,敬上一杯,还要请三门主收回什么‘首席’护法成命,白瑾能勉随骥尾,于愿已足!” 随着话声,从“百毒屏风”之后,转出了一对壁人。 “疯酒怪”觉得眼前一亮,心中不由又喜又惊! 他因看出就这几日小别,不单白瑾容光焕发,两道目光奇亮如电,显出内功仿佛已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连宇文萍也在绝代艳容之上,添了一片盎然道气! 这种情况,显然是白瑾与宇文萍,利用这为东门禄护法炼药的数日光阴,下了苦功,并还服食了什么功能振元益气的特殊灵丹妙药! 白瑾谦冲已极,一到前洞,便抢步提壶,替“疯酒怪”,木靑靑,钟无艳,以及其余十数位护法,一齐殷勤斟酒。 “百变云龙”龙腾空把美酒喝完,“哈哈”大笑道:“白老弟,年轻人多半狂傲,但你这年轻人,却特别谦冲,我来替你引介一下,诸位同道便知你‘首席护法’之职,是当之无愧!” 话音顿处,目光一扫其余的十数位护法,扬眉笑道:“白老弟是‘峨嵋红叶馆主’的再传弟子,‘红叶馆主’已然道成仙游,‘红叶’衣钵传于白老弟一身,故而他年岁虽轻,功力之高,却远非我等能望项背,来来来,我们护法之中,有此‘首席’,委实深以为荣,理当公敬一杯。” 十余名护法起初确觉白瑾年岁太轻,但听得他竟是“红叶”传人后,便纷纷举杯为敬。 宇文萍,在他们相互饮酒时,向侍立在旁的“金棺门”弟子说道:“你们要替东门供奉暨凤四门主,准备一乘双人大轿。” 那名“金棺门”弟子,躬身领命,踅去准备,“疯酒怪”却向宇文萍微觉不解地,含笑问道:“宇文总巡,你为何要为东门供奉,和凤四妹……” 宇文萍不等他话完,便自嫣然一笑,接口说道:“三门主莫要忘了当着天下群雄,举行嘉礼之事,新郞新娘,怎能不坐花轿?何况大会未开东门供奉的誓言未满,他也不能见天光呢!” “疯酒怪”正自含笑点头,宇文萍又复笑道:“东门供奉嘱咐,请三门主率众先行,他与凤四门主,乘坐花轿,仍由我和白首席护法护卫,随后赶到。” “疯酒怪”向宇文萍看了一眼,含笑发话问道:“宇文总巡,你不能老是舍己耘人,你自己呢?你与白首护法,珠壁联合,一对玉人,这段情缘,要不要由我和我大哥,二哥出面做主,乘这吉日良辰,与东门供奉、凤四妹,一并举行嘉礼?” 宇文萍在娇靥上浮起一抹淡红,以一种充满甜蜜,也充满安慰的笑容,向“疯酒怪”称谢道:“多谢三门主关怀,但我与白首席护法,却略嫌擅专,未经禀告,已于‘百毒后洞’成亲……” “疯酒怪”听得宇文萍已与白瑾成亲,不禁“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这才叫好事成双,但宇文总巡的‘擅专’‘禀告’字样,用得太嫌生分该罚,我……我应该好好送贤伉俪一份厚礼。” 宇文萍笑道:“不劳三门主费心,我们已收了东门供奉一份丰厚无比礼物……” “疯酒怪”目注宇文萍,“哦”了一声问道:“东门供奉已向两位送过礼了?他素来慷慨,出手必定不凡,送的是什么样的万金重礼?” 白瑾一旁笑道:“东门供奉送的是两粒‘百毒补天丹’,此丹虽有‘百毒’之名,却已毒质尽去,只存‘补天’之力,服后,再凝功运气,流转周天,至少会加强两到三成功力!” “疯酒怪”恍然笑道:“怪不得我在一见白老弟与宇文总巡时,便觉得你们神仪内莹,宝相外宣,仿佛于数日之间,有甚罕世奇遇了。” 这时,那名“金棺门’弟子,踅回向宇文萍躬身禀道:“启禀宇文总巡,那乘双人花轿,业已备妥。” 宇文萍也向十余名护法,各敬了一杯酒儿,转过面来,对“疯酒怪”,双现梨涡,也娇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三门主请与诸位护法先行前往‘金棺霸殿’,我们护卫东门供奉与凤四门主,随后就到。” “疯酒怪”点了点头,方自含笑起立,宇文萍又想起一事,对他笑道:“三门主莫要忘了大门主正午功成,金棺必爆,那种一震之威,非同小可,要霸殿中侍者,届时退得远点!” “疯酒怪”连连点头地,打了一个“哈哈”,怪笑说道:“我怎会忘了我大哥所练‘金尸不坏身法’,功候大成的特殊情况?由于如今大门主业已功成九五,金身变为铁铸铜浇,不怕任何伤损,故而‘金棺霸殿’中,早就撤去一切警卫,只让在殿前广场上落坐的天下群豪,到时领略那撼山摇岳的一震之威了。” 宇文萍娇笑道:“棺中闭关,确实为罕有之事,在正午大门主出棺时,定有不少人物,会吓得魂飞魄散!” “疯酒怪”狞笑道:“光‘魂飞魄散’,仍是不行,他们今天非臣服在‘金棺门’下,承认我们霸视武林的伟力实业不可,否则,八派、三堡、五庄、四大家,就一齐变成武林史上的明日黄花,永为陈迹!” 宇文萍目光一扫龙腾空等十余位护法向“疯酒怪”暗中使了个神密眼色问道:“三门主,今日‘金棺门’公开面对举世群雄,难免当场论技,你已对诸位护法,预敬过‘贺功酒’“了?” “疯酒怪”当然知晓宇文萍问的是“偃苗丸”之事遂以一种会意神情,向她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宇文总巡放心诸位护法个个身怀绝学精神十分振奋,只要谁敢向他们出手讨敎,包管灰头土脸并可能获得血的敎训。” 宇文萍娇笑道:“好,三门主请率众先行属下与白首席护法,为东门供奉,凤四门主护卫花轿,我???在‘金棺霸殿’的殿前广场再见!” “疯酒怪”笑道:“宇文总巡多多偏劳,这次你和白首席护法,护卫‘百毒后洞’,立有大功,我会禀报大门主,予以特别酬谢!” 话音一了,向木青青,钟无艳,伸手肃客,由十余位护法,像捧凤凰般,簇拥着,走向“金棺霸殿”。 在“疯酒怪”等走后不久,白瑾与宇文萍相视一笑,双双向那“百毒屏风”之后,曼声唤道:“吉时将到,有请新郞新娘!” “百毒屏风”突然毫无声息地,化作一堆黑色碎粉,坍了下来,并走出了天人体态的凤栖桐和风神绝世的东门禄。 白瑾突从怀中取出一方红色丝巾,向东门禄含笑说道:“东门供奉,如今时辰未到午正,你立有重誓,不能先见天光,且用这幅红巾,羞着头儿上花轿吧!” 话完,果然打开红巾,盖在新郞东门禄的头上。 宇文萍在一旁看得吃吃娇笑地,双扬秀眉说道:“妙极,妙极,天下婚礼,都是新娘戴‘盖头’,如今却是新郞戴‘盖头’,真乃闻所未闻,足能令前来与会的天下英雄,大饱眼福!”, 凤栖桐在绝代娇靥之上,泛起一片红霞,向白瑾、宇文萍了一眼,与新郞倌东门禄互相殷勤体贴地,偎依搀扶着,走出“百毒洞前”,上了那乘华而巨大的双人花轿。 新人入轿,轿帘立垂,侍立已久的乐队们,也鼓乐之声大作! 宇文萍挥手道:“起轿,前往‘金棺霸殿’的殿前广场! 八名精壮轿夫,抬起花轿,由白瑾、宇文萍一左一右,随行护卫的启动脚步。 ×      ×      × “金棺霸殿”的殿前广场上,聚合数以百计的各门各派黑白两道群豪。 四周是筵席,中央为广场。 筵席自然是摆阔待客,广场则用来较艺,其实“金棺门”是要藉此会立威,杀尽异己,完成霸视大愿。 在“疯酒怪”未到之前“狂血神”与赶来助威的多年老友“赤发天君”朱赫,已接待那些八派,三堡,五庄,四大家的各路豪雄入座,并张牙舞爪地,夸耀“冷金尸”,在棺中闭关苦练的“金尸不坏身法”,是当世无敌神功,请各派群雄,静等午正时分,看看金棺一爆之下,具有何等威力? 如今,见“疯酒怪”率领十余名护法前来,遂站起迎接,目光一扫,低低“咦”了一声,向“疯酒怪”诧然问道:“东门供奉,凤四妹,白首席护法,宇文总巡等四位怎不见到?莫非东门供奉的炼药炉火,竟不能如时完功么?” “疯酒怪”道:“东门供奉的炉中妙药,业已完成,因他今日须补行嘉礼,如今正乘花轿来此,由白首席护法和宇文总巡左右护卫!” “狂血神”目光一扫诸位护法,向“疯酒怪”悄然问道:“他们……” “疯酒怪”懂得“狂血神”问话之意,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诸位护法均协力同心,誓为本门辅成霸业,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十分良好!” “狂血神”何等人物,反应自极敏捷,一听这句“他们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便知东门禄所炼的绝世毒药“偃苗丸”业已深入人腹,会发挥使人透支精力的奇异催命妙用! 于是,他宽心大放地,向十来位护法,一抱双拳,含笑说道:“诸位护法连日巡察防守,‘金棺霸殿”、‘百毒洞天’两地,昼夜辛劳,本座十分感谢,来来来,请一同入席,开怀畅饮!” 这些护法,或精于剑,或精于刀,或精于掌力,或精于轻功,都是想在滇池碧鸡大会之上,互争“天下第一”之人,当然都是八荒闻春,四海知名的当代一流高手! 赴会群雄见这多一流高手,全在“金棺门”中,作了护法,不禁震惊于“金棺门”交往之广,拢络手段之强,而引起了一番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 “疯酒怪”一面入座,在“狂血神”身旁坐下,一面目光电扫,口中也惊奇颇甚地,“咦”了一声? “狂血神”道:“三弟何事惊奇?” “疯酒怪”道:“今日这场群英会中,似乎还有两名主角未到?……” “狂血神”笑道:“三弟是指夏侯平之师,无名白发老人,和那‘天魔门’的门主‘辣手人乾’阎一贞么?” “疯酒怪”点头道:“正是,这两个东西,胆大妄为,相当狂傲,他们不会到了彼此明面较量的节骨眼上,缩头而遁,不敢来吧?” “狂血神”摇了摇头,以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不可能,他们绝不可能胆怯不来,我只希望他们能到得早点……” 话方至此,一名“金棺门”弟子,抢步走来,向“狂血神”躬身禀道:“启禀二门主,‘天魔门’的阎门主到……” 不论仇恨多深,对方总是一门之主,使“狂血神”与“疯酒怪”,不得不起身离座,准备迎接。 但就在“狂血神”“疯酒怪”,刚刚站起身形,尚未离座之际,那位瘦得真像一具人干似的“天魔门”门主阎一贞,已以一种近于“千里户庭”的绝顶轻身功力,把为她引路的“金棺门”知客弟子,甩在数十丈外,飘然一闪,便到场内。‘ “狂血神”见对方已来,遂索性卖狂,不再离座,只向阎一贞略抱双拳,轩眉发话说道:“阎门主来得太快,使我兄弟不及远迎……” 话犹未了,阎一贞便发出一阵干笑,摇手说道:“余二门主与熊三门主不必作甚客套,我老婆子今日不是为你弟兄而来……” “碎心王母”木青青以一声森森冷笑,接口说道:“阎门主这样说话,则表示你今日的来此之意,全是冲着我木青青了?” 阎一贞一面走向那此八派,三堡,五庄,四大家等当世武林的首脑人物群中,随意落座,一面向木青青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木王母何必嗔心太重?我已声明,已从败中证道,不愿再涉江湖锋镝,否则,在‘百毒洞天’的‘万花坪’上,你大概不会仅仅是内腑受震而已!” 木青青耳根一热,脸上方现微红,阎一贞又复笑道:“故而木道友能够对敌追魂的‘无相追魂甲’,和‘九绝火龙钗’,虽然厉害无伦,今天就恐不会有对我施为机会。” 阎一贞的前一段话儿,使木青青惊愧,后一段话儿,使木青青惊! 愧的是她既点明“万花坪”内腑受震之事,则举世群雄,现已知晓“碎心王母”曾败在“辣手人乾”掌下…… 惊的是自己于阎一贞退出“百毒洞天”后,才请“疯酒怪”召集巧手工匠,用“孩儿铁”和“红毛脆钢”,按图铸制“无相追魂甲”“九绝火龙钗”,阎一贞却是怎会知晓这等机密,在一见面下,便予揭破?…… 惊愧交集之下,木青青双眉紧蹙地,向“疯酒怪”悄声说道:“熊道友,我认为‘金棺门’职位重要之人,或你心腹亲近之士中,有了卧底奸细,否则阎一贞何来如此的先知慧力?” “疯酒怪”的脸色也十分沉重地,连连颔首说道:“这事十分奇怪,我们要赶紧硏判破获,否则难免会变生肘腋,祸起萧墙!” 木青青道:“熊道友快与余道友,细加硏判,我来再向阎老婆子,搭讪几句,看看能不能够使她漏出些蛛丝马迹?” 语音顿处,目注刚在客位落座的阎一贞,含笑说道:“阎门主既称已证妙道,淡尽名心,则还参与这次大会则甚?” 阎一贞已有数十年未出江湖,她“天魔门”门主,和“辣手人乾”的昔日声威太大,入席后,不禁使与她同席武林人物,纷纷心中打鼓,不知吉凶祸福,弄不淸究应表示热络,礼遇结识?抑或不加理会才对? 阎一贞发现同席群雄的尴尬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正待互相招呼,木青青已在向她发话询问。 阎一贞向距离不远,隔席而坐的木青青看了一眼笑道:“木道友何必挑眼,我老婆子的话中并无语病,我争胜之心虽泯,好奇之心仍在,今日才来此一开眼界!” 木青青冷然道:“阎门主横行天下,杀人无数,可说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你还有什么眼界,不曾开过?” 阎一贞笑道:“据我所知,今日有两桩奇事,足可令我大开眼界,第一椿是婚礼,第二桩是葬礼……” 她是坐在紧靠“疯酒怪”等的右面一席之上同席计有“少林”藏经楼首席慧通大师,“太极门”掌门人的师叔“太极神龙”伍元超,“形意门”掌门“飘萍子”邵一高,“白虎堡”堡主吴寗,以及武林“四大家”前来与会的一流人物。 阎一贞答复“木王母”之问,话方至此,九江“白马世家”的当代宗主“白马银枪”杜士继便“咦”了一声,诧然笑道:“阎门主,杜士继要向你请敎一声,婚礼葬礼,似极寻常,为何?……” 阎一贞不等这位“白马银枪”往下再问,便含笑接道:“杜宗主有所不知,婚礼葬礼,事虽寻常,但由于当其事的主脑不同,遂发生绝世罕有的特殊价值!” “太极神龙”伍元超听出兴趣,一旁笑道:“今日是谁要在这‘金棺门’的开派大会之上,举行婚礼?” 阎一贞道:“伍大侠一向啸傲中州,知不知道有位‘碧梧山馆’主人凤栖桐姑娘?” 伍元超尚未及答,那“少林”慧通大师已念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老衲知道这位凤栖桐姑娘,具绝高智慧,有极深修为,大概在当世武林年轻一辈的巾帼英雄中,她要算第一号人物,阎门主突然提起这位姑娘,莫非她竟是新娘,新郞又是谁呢?” 阎一贞道:“新郞倌也是响当当的举世知名人物,他乃当世第一用毒名家复姓东门,单名一个‘禄’字,武林公送外号‘百毒仙郞’!” 慧通大师闻言一怔,目注阎一贞,意似不信问道:“阎门主此讯可确,如仙如佛、圣洁无比的‘碧梧山馆’主人凤栖桐姑娘,会……会下嫁‘百毒仙郞’东门禄么?” 阎一贞笑道:“半点不假,花轿少时便到,我再告诉一件可能使大师更为惊疑难信的事儿,东门禄现为‘金棺门’供奉,而凤栖桐姑娘也似乎成为落溷之莲,她如今的身份,是‘金棺门’的四门主呢?” 木青青在隔席之上,听得向“疯酒怪”悄然问道:“熊道友与余道友硏究出‘金棺门’中,有谁是卧底奸细了么?否则,阎一贞这老婆子,怎会知道这多重要情事?” “疯酒怪”方自苦笑摇头,“少林”慧通大师又宣了一声佛号道:“倘若真如阎门主之言,则这桩婚礼,确实足以轰动江湖,但老衲心中,始终难以相信……” 阎一贞向“百毒洞天”方面,伸手一指,扬眉说道:“大师莫要不信,请听在‘百毒仙郞’东门禄所居的‘百毒洞天’方面,已传来鼓乐之声,可见得花轿就要到了。” 果然,此时已有鼓乐整息,隐隐传来这“金棺霸殿”之前的广场之上。 慧通大师见阎一贞如此郑重解释,不由不信地,叹息一声说道:“阎门主,你所说这桩婚礼,委实令人惊奇,但不知另一桩葬礼,又有甚与众不同,要埋葬的,究竟是什么惊天动地人物?” 阎一贞伸手遥向停置在“金棺霸殿”之中的那具巨大金棺,指了一指,然后目扫群雄,朗声发话问道:“诸位看见殿中那具特别巨大的金棺了么?……” “白虎堡”的堡主吴寗一扬双眉,接口答道:“当然看见,那具金棺太以巨大,不像是寻常埋葬人体之物,大概是‘金棺门’的表记?……” 阎一贞摇头道:“不是表记,其中有人!” “狂血神”暗吃一惊,眉头深蹙地,向“疯酒怪”问道:“三弟,这阎老婆子,太以诡秘,难道连如此外人不知的重大机密之事,她也能知晓得毫无差错么?” “疯酒怪”冷笑道:“她说得越多,便漏洞越大,越使我们容易推敲,我们不必打岔,且静听这老婆子是怎样说法?” 这时,阎一贞在群雄诧问之下,遥指那特巨金棺笑道:“如今躺在这具特巨金棺中的人儿,就是‘金棺门’的大门主,也就是与‘狂血神’‘疯酒怪’,合称‘三妖’的‘冷金尸’!” 山西呼延世家执掌门户的“铁翅神鵰”呼延敬,听得“咦”了一声,向阎一贞注目诧声问道:“阎门主是说‘金棺门’的大门主‘冷金尸’,业已去世?……” 阎一贞摇头道:“不是去世,他是在棺内坐关,修练一种厉害无比,武林中从来罕见的奇异无比功力……” “白虎堡主”吴寗怪笑一声,举杯朗声说道:“棺内坐关,真是千古奇闻,阎门主何不将这种奇异无比的名称说出,让较们与会诸人,一开茅塞?” “狂血神”脸上神情凝重地,向“疯酒怪”悄然说道:“三弟,假如阎老婆子当真说得不锗,便足证本门重要份子中,有了不太可靠之人,因关于大哥卧棺闭关,以及所练是何种功力,根本没有几人知晓其中究竟。” 这时,“白虎堡主”吴寗于语毕之后,并亲自为阎一贞持壶把盏,斟满了一杯美酒。 阎一贞看他一眼,轻声称谢,手擎杯儿,目扫群雄说道:“‘冷金尸’在棺中苦练的功夫,名叫‘金尸不坏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