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以后》 第一章 秦敬窝在沙发里,回想着昨晚的事,然后吸了口烟,他坚持回忆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句“操。” 他秦敬,人帅有钱,有个相处了九年的恋人,准确地说是他老婆,他们登记过配偶证明,是合法夫妻关系。 那人叫钟意,也是个男人。 他们从学生时代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秦敬拧着眉头想了会钟意从前的样子,记忆很模糊,好像忘得都太快了。 生活冷淡,两看相厌,他们也很久没有做爱。 秦敬不是没有欲望,但对钟意的身体感到厌倦,每天回家只觉得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是他渣,钟意也一样。俩人工作忙,话越来越少,都把家住成冰冷的酒店,还真就谁也指责不了谁。 昨儿是俩人的纪念日,秦敬很忙,同事还约他一起吃饭,要不是手机备忘提醒他,他就给忘了。 纪念日这种麻烦的日子,对老夫老妻来讲没啥意义,但秦敬还是把饭局推了,在路过花店时买了枝特价处理的玫瑰。那玫瑰一看就不新鲜,花瓣都卷边儿了,整个蔫蔫的,裹着廉价的紫色塑料纸。 不出所料,秦敬到家后,钟意看着对方公文包里那支冒着头的恶俗玫瑰,愣是没反应过来。 他还不如秦敬,根本就不记得什么纪念日。 “怎么买花?” “今儿纪念日,第…,多少年?” 秦敬把玫瑰花从公文包里抽出来,话说到一半突然想不起来。 “八九年吧。” 秦敬点了点头,把玫瑰横在饭桌上,看到桌上的菜不由皱了皱眉。菜是昨天的剩菜,色香味俱无,还有点冷了。 “我给忘了。”钟意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饭,问了句“要不叫点外卖?” “算了。” 秦敬拉开椅子,简单地吃了两口,钟意也坐下来,俩人之间没什么话可说,低头各刷各的手机。 吃完后,钟意把碗筷端进厨房,今儿是周四,二四六归钟意洗碗,他俩以前分工过。 秦敬打开电视,电视里头正上映热播电视剧,镜头中的人被深爱所抛弃,正蹲在瓢泼大雨里,哭得撕心裂肺,叫嚣着什么非爱不可。 那电视剧特火,公司女同事每天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秦敬看着电视里相爱却没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些莫名其妙,处个对象而已,至于吗?他跟钟意都多少年没什么波澜了。 钟意刷完碗,也坐到沙发上,眯着眼看了两眼电视,秦敬顺势勾住他的脖子,问道“俩月没做,趁着纪念日来一回?” 没错,两个多月,俩大老爷们儿活得跟光头和尚似的。 钟意其实不是很想做,他把衣服脱光,因为是窝在沙发里,还有点儿勾着背。 他好像很久没去过健身房,腹肌有点脱形,看着像肥肉。 说真的,这样的钟意,秦敬一点儿欲望都没有。 秦敬叹了口气,从茶几底下摸出保险套和润滑液,钟意把腿搭在他的身上,表情看起来很疲惫,还有点犯困。 在肉体撞击声中,秦敬似乎听到了钟意若有若无的一声冷笑。 秦敬僵住动作,望向钟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笑了?” 钟意一愣,他看着秦敬难以接受的表情,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有。” “你笑了。” 钟意沉默了会儿,看着秦敬一口咬定的样子,只好承认道“好吧,就一下。” 秦敬从钟意身上起来,坐在沙发上,领口有点乱,领带不知道被扔哪去了,表情看起来不太痛快。 这场做爱没有氛围,也着实勉强,而且秦敬这套都对他用九年了,真的有那么点儿无趣。 钟意走向卫生间,当然他也没有道歉,虽然他确实需要向秦敬道个歉,但谢谢对不起这类的话,在两人之间消失太多年了。 秦敬没说什么,疲惫地揉了下眉心,想着当初不如和同事在外边儿去吃顿饭,就走进了卧室。 两人第九年的纪念日,在平淡和略微的不愉快中过去,唯一的见证就是那朵蔫了吧唧的俗气玫瑰。 第二章 秦敬在沙发上抽完那根儿烟后,手机屏幕一亮,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划开手机瞅了眼消息,是夏明安发来的,问他去不去喝两杯。 正好秦敬心里有些烦躁,问了句位置,就披上外套出去了。临走前,客厅的时针快走到七,他估计钟意快到家了,就顺便给人热了下饭菜。 夏明安是秦敬公司的实习生,名校大学生,长得很好看。他本来和秦敬之间很生疏,但在偶然知道秦敬是个gay后,就迅速与人关系近了起来。 秦敬是gay这事儿不是秘密,全公司都知道,甚至全公司都认识钟意。他们在一起太久了,从没分开过,几乎就是众人嘴里的恩爱典范。 秦敬把车开到夏明安的大学门口,打开车窗问人去哪儿,夏明安把他领到附近一家小酒馆。小酒馆挺吵闹的,到处都是大学生,说说笑笑,特青春,也很放肆。 秦敬看着完全翻新的酒馆,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当年高考后他和钟意执拗报了同一所大学,就是这所。 “秦哥,大晚上叫你出来,抱歉啊。”夏明安打开了一瓶勇闯天涯,说道。 “没啥事儿。”秦敬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他这两年支气管不太好,钟意之前一直管着他戒烟,但这阵儿烟瘾又犯了。 “我失恋了,实在找不着人陪说话。”夏明安喝着酒,喝得速度有些快。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该散就散呗。”秦敬吐了口烟,看一眼夏明安发红的眼圈,说道。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什么都要人陪着。 “…总有那种长久的真爱吧,哥跟嫂子从十七岁到现在,都快十年了。” 秦敬皱了皱眉,想起钟意,他就想起昨晚那一声冷笑,简直是个活梦魇。 “还行吧,没准也有散的时候。” 夏明安闷着头,似乎在压抑着,但眼泪还是掉在了桌子上,跟小孩儿一模一样,说哭就哭。 “…别散。”余明安一张口说话,整个声音都是哑的,带着浓重的哭腔。 他一边喝酒一边哭,喝得领口都脏了,看起来非常难过。 “哭啥?”秦敬看着这小孩儿在他眼前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有些理解不了这种失个恋就要伤心欲绝的。 “秦哥,你知道吗,许生丫就是个狗日的,敢那么玩儿我。” “我跟了他三年,日他妈,说撂就撂,比扔条狗还痛快。” “我眼瞎,我干什么喜欢这种垃圾。”夏明安哭得一抽一抽的,还不放弃在嘴边嘚吧。 “处个感情就这么难吗,安安稳稳的,相互深爱,有他妈的什么不行的啊?” 秦敬抽着烟,看着夏明安在那哭得来劲。这年轻人谈恋爱就是生龙活虎,猛劲地爱,破口地骂,力气耗不光,心脏也蹦得有力。 后来夏明安喝得神志不清,东倒西歪,被秦敬塞进车送回了学校。夏明安上楼前,秦敬隐约听到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秦哥,如果我早几年遇见你就好了。” “想啥呢。”秦敬心不在焉地拍了他一把,转身离开了。 秦敬回来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钟意好像睡得不太安稳,他刚一上床钟意就说话了。 “喝酒去了?”睡意朦胧中,钟意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嗯。” “刷牙。”钟意嘴皮子吐出两个字后,就转个身,进入了稳稳的梦乡。 第三章 转眼到了周六,难得秦敬和钟意谁都没有出差。 屋子很安静,钟意一直在忙着工作,秦敬也是,空气中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秦敬越发觉得自己住在个酒店里,钟意是他的房客,两人从不是恋人,甚至素不相识。尽管他很了解钟意,了解到早把这人里外看透,看到厌倦的地步。 快年终了,两人都更忙了起来,晚上很少回来睡,也又是两个多月没有做过了。 又一个星期,他们甚至都不再同床,可能是彼此睡眠时间都少,怕打扰对方也怕自己睡不好,就默契地分房睡了。秦敬睡的是客房,单人床,地暖还没来,屋里很冷,只能开空调,确实很像酒店。 有天在快睡着之前,秦敬想了想,恋人这层关系,好像对两人而言都没什么必要。 于是在半年后,在关系愈发冷淡之中,在一次平淡无奇的饭桌前,秦敬提出了分手。 钟意没有意外,他们从高中到现在,成功熬过七年之痒,很多人都羡慕他们。 但感情和新鲜感总有耗尽的一天,真心本就瞬息万变,永恒的爱才是违逆人性。 他们共同走过了九年,迈入婚姻,受到祝福,这很难得,但爱总该有到头的时候。 两个大男人,又没孩子,经济独立,没什么非他不可,离婚是很轻松没有负担的事。 钟意打印了离婚协议,双方签了字。 签字之后,钟意看着这一纸的契约,从此和秦敬毫无关系了。他把纸拿在手里,沉默了一会,觉得还是有点舍不得。 秦敬叼了根烟,也看向那张纸,他和钟意当年是怎么决定在一起的,怎么出柜的,怎么决定结婚的,他很难记清了。他心情很复杂,离婚是他提的,但在看见那张签好的纸后,竟感到有几分后悔。 “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帮助就找我。”秦敬把烟灰点在桌子上,没有多说。 房子是他们共同贷款买的,秦敬本想留给钟意,但钟意拒绝了。公司离这栋房子太远,每次开车加堵车都要一个多小时,此次正好趁着机会换个近些的。 于是秦敬打了一半的款给钟意,并提出剩下的房贷由自己来还。 钟意从柜子里拿出个行李箱,准备收拾行李,秦敬伸手帮忙,但很快俩人就发现东西太多了。这是个家,住了年复一年,根本就分不出来一个人的东西。 最后钟意只好简略带了几件衣服,装了些日用品,在一个清晨独自开车离开了,他走的时候秦敬还没有醒。 秦敬失眠了,他其实没有睡着,但醒也不知道该跟钟意说什么。 他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看着钟意离开的车,风从窗缝向里灌去,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第四章 秦敬离婚的事很低调,他摘了戒指,只有几个细心的人发现,大多人并不知情。 当然,这个细心的人包括那个叫夏明安的。 公司附近的房子难买,钟意正好赶上要去国外三个月,就把行李放在朋友家里,转天去了英国,连戒指也忘记摘。 等钟意回来时,已是三个月以后。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一个季度,回来时国内春天到了尾巴。 朋友帮他打听到一套房子,一居室,比从前和秦敬住的房子小许多,但一人住刚刚好。 钟意全款买下房子,准备好就此过单身生活。他取了瓶红酒,坐在露天阳台上,看向夜幕下的灯火辉煌。大概没谁能料想得到,十七岁时候决定好的一辈子的事,到了二十七岁变成一场空。 他跟秦敬感情变淡,这种事无可奈何,没什么好掰扯下去的。相识一场,相互耽误了十年,及时止损,没感情就没必要再继续。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和秦敬从嬉笑怒骂到成熟男人,相互陪伴着走过来,好像有很多难忘的事。 但具体是什么事他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钟意收拾新家时,发现自己竟还有秦敬的两张卡,其中一张还是工资卡。 不知道秦敬怎么回事,三个多月了,也不找他要。 他给秦敬打了个电话,秦敬刚好开会,手机关着机。钟意看了眼时间,时间还够,就开车去了秦敬的公司。 钟意对秦敬的公司很熟,跟自己家一个样。他坐在茶水间无聊地刷着手机,想着一会和秦敬吃顿火锅,正好把卡还给他,问问对方最近过得怎么样。 但钟意没想到的是,秦敬不是一人出来的。 夏明安看到茶水间的钟意,有几分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又不是第三者,虽说他现在正追秦哥,可那也是秦哥离婚以后的事。 紧张之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嫂子。” 钟意不认识夏明安,他摆了摆手,让人不用这么客气,无名指上空荡荡的。 夏明安赶忙改了称呼,叫了声钟哥,然后就借口说趁午休回去取个优盘。秦敬把钥匙递给夏明安,他接过就立刻离开了。 钟意本来没什么想法,但他认出了那串钥匙,车钥匙是秦敬的车,门钥匙是他们从前的家钥匙。 两人来到火锅店,钟意想问问钥匙咋回事,又没立场开口。他手里摆弄着那两张卡,心中想着如何开口,没料到与秦敬竟生疏得这么快。 离婚了,没了契约和那层关系,就是下一秒陌生人。 钟意烫了两片肉,整锅都是麻辣的牛油锅,加麻加辣的那种。秦敬不太能吃辣,以前总陪他来吃,偶尔看得馋了会跟着夹几筷子。 他将肉夹进碗里,冷不丁想起些事。秦敬进公司第一天,他们就是在这吃的。坐在现在的位置,边吃边闹,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年少的狂语,回到家后疯狂地做爱。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们都坐在这个位置。 钟意知道秦敬不是故意的,就是太习惯了,这回又下意识地坐了这边。 秦敬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拿着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钟意把在手里玩了半天的两张卡递给秦敬,说道“你卡忘我这儿了。” 秦敬接过卡,看见钟意在倒酒,然后举起酒杯,对他说道“离婚快乐。” 秦敬碰了杯,二人一饮而尽。 第五章 钟意的公司新纳了批员工,积极性很高,钟意手头的项目也忙完,就不由自主地闲了下来。 他没事儿干,只好在家研究点美食,习惯了两人量的饭菜,离婚后还有些调整不过来。 他做了盘精致的法国料理,厨房食材剩一堆,胡萝卜剩半根,土豆剩半块,样样剩一半,怎么处理都不合适。 钟意把料理摆在桌上,精心刻了花,整盘菜看上去相当正统。他指尖磕着大理石质的桌面,觉得该找个什么见证一下,否则没成就感。 要论往常,那见证人肯定是秦敬。秦敬的嘴不着调,喜欢翻着样地夸他,直把他给夸到床上去。 钟意想到这,断了思绪,他多久没好好为秦敬花心思做饭了? 钟意把料理拍下来,翻遍好友列表没找到合适的人,干脆发了个朋友圈。 不多久,他就看到秦敬点了赞。 钟意坐下来,将料理草草吃完,没自觉又想起秦敬。 他和秦敬冷了太久,平静无趣,忙碌漠然,大多数时间在外应酬,偶尔在家就叫外卖,或随便做点什么,下顿省事吃剩的。 那种生活确实乏味,一成不变,毫无期待,像张爱玲说的那样,鲜艳的朱砂痣渐渐凝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明澈的白月光渐渐冷成了桌上的一粒米饭。 钟意正想着,电话打了进来,他划开手机,是高中的死党。 “喂?”钟意接起电话,听到对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喂!钟意不?我听刘昊说你跟秦敬离婚了,真假的啊???”白庆光的声音在手机里一惊一乍着,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真的。” “丫不够意思,咋不告诉我??”白庆光听起来有点儿生气,话里行间又是掩不住的关心,问道“你现在住哪儿?一个人过?” “买了套房,在公司旁边。” “有钱,真有钱!”白庆光感慨着,突然想起钟意这小子家里有钱,秦敬家里也有钱,俩人除了性别不匹配,全是门当户对。 “不是,你咋会跟秦敬离婚呢?你俩咋可能离婚呢?” “到头了呗,他不喜欢我了,我也不喜欢他了。” “到头…,不是,就你俩当年那架势,那固执劲儿,能把班主任都气得不想上课,怎么会到头了呢。”白庆光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眼盯着秦敬追钟意,然后俩人在一起的。 “什么架势,我怎么不记得。” “你个当事人你自己不记啊?等我给你记呢?” “算了,过就过去了。”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秦敬外边儿有人了?你俩为啥离婚?” 钟意将吃饭的叉子缓缓划过瓷盘,想起前几天秦敬给夏明安递的钥匙,顿了一下,说道“没有,他不是那种人。” 不过现在他们离婚了,秦敬做什么都行。 白庆光追问再三,问不出个结果,只好又说道:“成吧,咱潇潇洒洒开个单身趴,干净利落告别过去,行不行?” 钟意笑了下,“行。” 第六章 秦敬最近特忙,总在公司加班,没法想钟意的事。 这天他刚忙完,抬头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他还没吃晚饭。 秦敬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想发个微信让钟意做饭,字打到一半才想起他们离婚了。 他向上翻了翻,发现以前的聊天记录都在。来往语气冷淡,大多都是汇报回家时间,要不要吃晚饭,偶尔商量几句哪天去看爸妈。 秦敬累得眼睛都有些直,他盯着屏幕,拇指不受控制地向上翻着,两人不常在微信说话,时间跨度都很大。 他翻了半个来小时,突然手指一顿,看到钟意的一条:我会一直爱你,秦敬。 秦敬仔细看了眼日期,是前年的2.14。 前年2.14怎么过来着,秦敬陷入回忆,无数关于情人节的记忆搅到一起,像水晶球里飞绕着的亮片,速度很快,看不清楚,也抓不到。 秦敬看了眼空落落的无名指,收起手机准备离开,无意间瞥到桌上一个硬硬的尖角。他将尖角抽出来,发现是个相框。那相框趴在里头不知多长时间,夹在乱糟糟的陈年文件里。 他看向相片,上面是两个少年,穿校服站在阳台里,身体逆着光,在对镜头笑,旁边竖了把吉他。 这照片秦敬有印象,吉他是跟西班牙买的,以前特喜欢,还总带宿舍去,给钟意弹过,唱过歌。 那次楼道挤满了人,都是起哄和看热闹的,钟意穿的蓝色夏季校服,倚在阳台门口,憋着乐。阳光斜着打在他脸上,很引人注目,但他的视线里始终只有自己。 秦敬把相框塞进抽屉里,坐电梯进入地下车库,把车向家开去。 冬天的暖气停供了,现在是倒春寒。 秦敬将车停到家楼下,车里的空调缓缓的吹着,他点了根儿烟,有些不想上楼。 家太冷了,没饭吃,也没人气,几个房间都是空的。 秦敬又在看钟意的微信,那盘法国料理看起来很出色,不知道是给谁做的。 他正想着,突然有人发了条微信,是夏明安。 【秦哥,吃了吗?】 【没。】 【上楼,有饺子。】 秦敬一阵惊讶,抬头看家里的灯果然是亮的。 他碾灭烟,锁好车上楼去,家门是虚掩的,有暖黄的光。 秦敬刚进门,还没拖鞋,就只白花花的小东西窜了出来,直往他腿上扑。 “方糖!别扑秦哥。”夏明安把那小东西拎起来,放到沙发上。 “这么晚还来?” “今儿遛方糖时候它不拉屎,我怕它拉屋里,那秦哥你不得当场崩溃。所以我就又来一趟,再遛它一遍,顺便给你带点儿夜宵。” “晚上真没吃啊,秦哥?” “没。”秦敬把公文包挂起来,坐在饭桌上开始吃饺子,素三鲜馅儿的。 方糖是只小白狗,秦敬邻居家的,那邻居全家要出国一个多月,非要把狗放他这儿照看。秦敬没养过狗,好像钟意小时候养过。他工作太忙,没空喂食和遛狗,就把钥匙给了夏明安,让他有空就帮忙回来照顾。 夏明安是挺乐意的,少了工作时间,还能玩儿小狗。 当然,主要是因为能进秦敬家。 秦敬吃完饭,把盘子送进厨房,问了句“你咋知道我在楼下?” “认你车啊,大奥迪。”夏明安笑嘻嘻地进来,想帮秦敬刷碗。 “你到底是为了遛狗,还是为了来我家?”秦敬自己将碗刷干净,放进碗笼里,问道。 “好吧,为了来你家。”夏明安承认道。 “秦哥,我…我就是。”夏明安说着说着就有点卡壳。 “算了吧,找别人吧。”秦敬将手擦干,瞅了眼紧张的夏明安,耐心等了会儿,没忍住一语戳穿。 第七章 夏明安一愣,没反应过来,然后有点儿炸毛“别介,秦哥,给个机会!” “允许我发挥下主观能动性,我还小,经受不起打击。” “问题就在这儿。”秦敬说道“我不跟小孩儿谈恋爱。” “不是,不,我不小,秦哥,我是大人,我快毕业了。” “你不刚失恋吗?跟我这儿来什么劲?”秦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茶几抽屉里翻出钟意偷藏的红酒巧克力,旁边是明晃晃的两盒冈本。 “我讨厌他。”夏明安碎碎念了句,摸把趴在地上的方糖,说道“我迈开步子向前看,当,完美靓丽的秦哥就在眼前。” “别扯,回学校睡觉去。” “秦哥,你不是喜欢少年吗?你说十七岁的钟哥就是那么吸引你的。” “你钟哥可不是少年了。” 他是个做爱时候会发出冷笑的老男人。 “我…” “赶紧回去。” 秦敬把小孩儿打发走,才换掉衣服走进卧室里,一米八的床,被子没叠,很空旷。 他把手机关掉,翻了会英文的金融书籍,始终激不起困意。钟意离开起,他睡眠就不好,从前倒头睡,有时连衣服都没脱完,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现在困难了。 秦敬想了想,他和钟意已经离婚四个月了。 夜里一点半,秦敬还是没有睡着,他翻着钟意的微信,没忍住发了条消息:【我失眠了。】 秦敬以为钟意早就睡了,没想到没一会儿就有了回复【煮桂圆水。】 【管用?】 【管用,毕业时喝过。】 秦敬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刚毕业时,他和钟意住在出租房里,因为初入社会的压力,俩人都失眠。后来钟意总放两碗桂圆水在桌上,一碗给秦敬,一碗留给自己,慢慢的,不知道哪天,就没失眠过了。 秦敬想到这,就想起钟意来,不由问道【你失眠吗?】 【嗯。】 第八章 秦敬第二天下班就去买了桂圆,还不少,满满一大袋子。 他没加班,回到家后,煮好一锅桂圆水,灌满进保温瓶,就给钟意打了电话,说送点东西过去。 秦敬开车去的路上,看到超市,还买了酒心巧克力。 这天风很大,秦敬刚下车,就被吹了个满怀,发型都乱了。他手里都是东西,腾不出手弄头发,只好就这样懊恼地上了楼,去见前妻。 钟意一开门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秦敬,他拎着两瓶大保温瓶,胳膊间夹着盒昂贵的巧克力,衣间夹着青草的气息。 秦敬把保温瓶放到桌上,看了眼钟意住的地方,很有条理,不像他自己住的家,钟意一走,就乱糟糟的像个狗窝。 秦敬转了圈,看了眼架子上的红酒,是过去他和钟意喜欢的那些。 “这什么?”钟意打开保温瓶,闻了闻。 “桂圆水,你工作太累,失眠不好。”秦敬坐下来,看了眼手表,刚好中午十一点半。 钟意看起来有些诧异,他将沉甸甸的两个保温瓶拎进厨房,出来时看到秦敬还没走。 秦敬在玩手机游戏,手指划得飞速,却显得很疲惫,眼圈泛着隐隐的青色。 “谢谢。”钟意看了秦敬一会儿,说道。 秦敬正忙着的手指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钟意,好像有点茫然,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不用谢。” 秦敬坐在椅子上,打了很久的游戏,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钟意只好翻了会儿杂志,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气中透着淡淡的尴尬。 直到许久之后,钟意一抬头,才发现都十二点了。 钟意看着还不走的秦敬,问道“你在等我做饭?” “今天周六。”秦敬一边打游戏一边说道,打了一会好像反应过来,又说道“那啥,主人一般不都会留客人吃饭吗?” 钟意见惯秦敬的厚脸皮,也懒得说啥,走进了厨房。那次饭他做得很认真,闷了排骨,炒了肉,然后矮下身去拿碗筷,冷不丁看到孤零零的两套碗筷,有一套是崭新的不曾被用过。 他盯着那两个碗,突然没来由的发酸。 那天,秦敬吃过后,又照例夸了他。 在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没多久,邻居家的小白狗被秦敬送到宠物店去托养,夏明安便也没再去秦敬家。 后来,秦敬当上了cfo,事业越发顺风顺水。 他的应酬更多,肚子里全是酒,看厌了形形色色的人,辨不清白天和黑夜,也很少正经吃饭,只有失眠症好了些。 有天夜里,他刷微信时,看到高中同学发照片,好像是什么单身趴,里边有钟意的身影。 他盯着那张照片,翻来覆去,想给钟意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和谁,是不是真的要开始新生活。 但到最后,他没有打那个电话。 离婚是他和钟意的共识,离了婚二人就是朋友,他没有立场去打扰。 何况是自己提的先提出的离婚。 第九章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就这么过去了足足一年。 这一年里,秦敬的父母最近总打电话在催,催着秦敬去医院看胃病,还催他结婚,赶紧找个人管管他。 但秦敬既没有去看胃病,也没有开始新恋情。 他钱赚得太多,一个人花不完,父母不缺钱,他不知道剩下的钱该花给谁。 后来,他请了保姆定期来做清洁,家里终于有点样子,但他难以满意。 保姆总是把东西摆错位置,钟意以前喜欢把红酒摆在上面,玉雕摆在中间,烤箱放在饭锅旁,衣服按照颜色的顺序放。 这天,高中母校突然给秦敬打了电话,说学校校庆,邀请成为成功人士的老校友回去做演讲,讲讲在高中的经历来鼓励后辈。 秦敬想了想记忆逐渐模糊的校园,那些辨不清的人脸,篮球场上的阳光,还有食堂难吃的饭菜,一切都已很久远。 当天,秦敬在礼堂的台上进行演讲,言辞幽默,逗得台下的人常常发笑。 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年近三十,意气风发。他不紧不慢地讲着,西装革履,气场强大,帅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钟意就在台下,没准备演讲稿,也没打算上去。 他看着秦敬,感觉这一幕很熟悉。十一年前,秦敬是高一新生代表,站在同样的位置代表全体高一新生发表讲话。 那时的秦敬就很惹眼,昂着下巴,举手投足间带着少年的狂气。 后来高二时候,秦敬开始追他,闹得全年级都知道。 钟意听着秦敬的演讲,有些百感交集。当年那个行事莽撞的少年,竟转眼就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 秦敬快要讲完的时候,向台下看去,无意间瞥到了钟意的身影。钟意穿的也是西装,很规矩地坐在下面,却无端让他想起钟意穿着校服在台下偷吃东西的样子。 秦敬看着钟意,顿了半晌,麦克风突然没了声音,台上一片沉默。 足有十几秒后,秦敬才缓缓开口,继续将最后一段讲完。 台下的掌声如雷,秦敬看了眼台下,补充一句道“高中要学习,也不是没空谈恋爱。趁情窦初开,喜欢个人,连打篮球都憋着劲想耍帅。”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钟意也笑了。 散场后,秦敬和钟意碰了面,共同在母校里随便走走。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老教室一切都没变,反光的黑板,淡蓝色的窗帘,磨痕严重的深色地砖,阳光打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上。 “我以前总跟这儿被罚站,你每次路过不但不同情我,还故意站我对面跟别人聊游戏。”秦敬敲了敲教室外的那堵墙,语气还带着委屈。他们高中班主任说过,那位置是秦敬御用罚站点,全班就秦敬一个人站,谁也别抢。 “就你,上课说话,下课打篮球迟到,午休翻墙出校园买好利来,夜间逃宿去网吧,还每次都被抓。”钟意靠在墙上,一条一条地给秦敬提醒道。 “小白眼狼,想清楚再发言,我翻墙出校是谁想吃蛋糕?我逃宿上网是谁游戏账号没刷级?” 钟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么回事儿啊,跟我直说啊,大班长。” 秦敬隔着门上的玻璃指了下钟意以前坐的位置,又说道“你以前情书收的真多,抽屉里总有。我一边追着你,一边吃闷醋吃到飞起。” “老实讲,你是不偷扔我情书了?” “也没有,就那么…一两封,那里头写得太感人了,我看了都想跟人小姑娘在一起。” 秦敬正说着,电话就响了,他打开看后皱了皱眉,是助理打来的,应该又是公司的事。 秦敬不得不接起电话,谈着工作的事,两人一瞬就被拉回了年近三十的忙碌复杂。 第十章 当天晚上,老同学们在一起聚会,大多人不知道秦敬和钟意离婚的事。 酒席上,秦敬和钟意作为当年话题中心的人物,经常被敬酒,还被关怀夫妻感情生活,甚至有人劝他们养个孩子。 秦敬和钟意这场酒喝得都很尴尬,钟意不断地看着表,希望能早些回去。 就在酒桌快要结束时,秦敬突然按着胃撑在角落,脸色隐隐发白。周围都是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身旁的桌上尽是残食垃圾和烟蒂。 钟意拿起外套,正准备走,看见了秦敬,他略弓着腰,一动不动,有些奇怪。 钟意过去,看到对方额头细密的汗,顿时有些慌。 “秦敬,说话,秦敬。” “我们去医院。”钟意急匆匆把秦敬的胳膊搭在肩颈上,将人扶出酒店打了辆车。 车上,秦敬垂着头,鼻息喷在钟意的脖颈间,意识很不清醒,钟意脖子很痒,却没推开他。 挂上急诊后,医生给秦敬做了检查,说是胃溃疡。那医生开了许多西药,还嘱咐了半天注意事项才将人放走。 钟意拿着单子去药房结账,留下秦敬一人。秦敬看上去疼劲儿缓过些许,他虚弱地站在门口,脸色仍有点发白。 夜间的医院很安静,冷冷的灯光打在昏暗的走廊里。秦敬的影子被身后的黑暗寸寸吞下去,显得沉默而落寞。 没多久,钟意回来了,他把药交到秦敬手里,正想问怎么回事,怎么得的胃病,怎么这么严重,却在下一秒被抱进怀里。 秦敬的酒还没有醒,神志也没有清醒过来,他把脸闷在钟意的肩上,头发乱得像个小孩。 钟意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起来吧,回家睡觉。” 秦敬摇了摇头,缓慢地在钟意肩上蹭了两下,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老婆。” 钟意僵住,他生硬地说道“秦敬,你喝多了,得回家了。” “…不回家,家里冷。”秦敬把脸埋得更深,逃避着背后的黑暗。 “先放” 钟意还没说完,感觉好像不对。秦敬将他抱得很紧,两只手抓在他的西装上,怎么也不动弹。 钟意的肩膀有些酸,他挪了挪,才发现肩颈间竟有湿意。 这天的秦敬像个无理耍赖的小男孩儿,埋在钟意的颈间怎么也不肯起,先是蔫声哭了会,然后又不管不顾地睡觉。钟意只好按着手机叫了辆车,艰难地将人送回家去。 临近下车时,秦敬才是睡醒,他额前的头发翘起一根儿,似乎还没搞明白状况。 两人上了楼,钟意看向熟悉的楼道和家门,秦敬正在掏钥匙开门。一切都带给他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他和秦敬从来没有离婚。 他们只是寻常地出去应酬,然后一同回家。 第十一章 钟意把秦敬带进卧室,家中很干净,所有摆设都固执地摆在以前的位置,没有丝毫别人生活过的痕迹。 “刷牙。”钟意领秦敬进卧室卫生间,正要给他找牙刷,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看到一个黑色牙刷杯放在水池旁,那牙刷杯是他的,是他以前离开收拾东西时,遗落在那的。 一年半了,没有动过位置。 秦敬乖乖地低头刷牙,钟意收回愕然的视线,洗了下手,准备低头离开。 秦敬却急急漱了口,把牙膏吐掉,然后一把抓住钟意的手。 钟意还没反应过来,秦敬就压了过来,肩背挡住头顶的刺目光芒,吻在他唇上。 那吻先是急促,然后变得细致而温柔,夹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道。周围很安静,只有水龙头没有关上,水还在哗哗的流着。这里是他们曾经的家,也是他们走向两看相厌的地方。 秦敬的动作有些霸道,酒劲还没过,他把手掌垫在钟意的脖颈后侧,吻得又深又柔。 钟意被吻得有点头晕脑胀,他很久没和人有过亲密接触,有点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钟意,钟意…”秦敬混乱地念着他的名字,将手从脖颈沿着背脊滑向钟意的臀部,隔着西装裤子不由自主地捏了两把。 钟意呼吸一紧,下一刻就被秦敬拦腰抱起来,带到卫生间外的大床上。 “秦敬,我该走了。” 秦敬一手扯开领带,正要压上去,钟意就坐起来。秦敬一怔,听见钟意的话,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不许走。”秦敬压到钟意身上,侧过头去沿着对方颈间跳动的脉搏吻下去,言语间带着强硬和孩子气的不讲理。 他解开他的皮带,隔着内裤握住身下人半硬的性器。钟意发着颤,呼吸不由跟着重了起来。 “…把腿张开,宝贝儿。”秦敬把钟意的耳垂舔湿,在人耳旁低声说道。 钟意正犹豫,秦敬却径直扒开他的内裤,将整个性器含进了嘴里。 钟意被激得仰起头,喉结随之滚动,脚跟在床上难耐地蹭了半寸,细微的呻吟溢在齿间。 就在钟意要被弄得想射的时候,秦敬将长手一伸,拉开抽屉,摸出管没开封的润滑液来。他把透明的黏液倒得满手,摸向钟意的腿根。钟意张开腿,臂弯勾住了秦敬脖颈,再次与人吻作一团。 九年,默契早非言语可形容。 秦敬熟稔地为钟意扩张,指腹不断地碾蹭过前列腺,惹的钟意一次次发抖,呻吟都变了调。 这夜的秦敬激动非常,连西装也没脱,他按住钟意,每下都操得又狠又深,而钟意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失控,直至变得沙哑。 他们做了许多次,从正面变为后入,一直到精疲力竭,直到钟意再射不出来。白衬衫被乱糟糟地扔在地上,满是褶皱和不明液体。 第十二章 第二天秦敬醒时,钟意已经走了,锅里有煮好的粥,还在保温。 秦敬吃了粥,把弄脏的床单撤下来,扔进洗衣机里。他盯着转动的洗衣机,嘴里叼着根儿燃了一半的烟,静止不动着,似乎在回忆什么。 秦敬兀自走着神,烟头燃着,他愣了很久,突然笑出声来,连烟头都没咬住,掉在了地上。 那天晚上,秦敬跟大学的好哥们儿一起喝酒,路上还碰见了夏明安。 夏明安似乎跟什么人走在一起,看起来像他那处过三年的对象。 喝酒时,他和王成你一言我一语,不免就聊到了感情。 那哥们儿将酒瓶子放在桌上,忍不住问道:“你28了,啥时稳定啊,秦敬?” “不都挺好的,还稳定啥?”秦敬接过那瓶酒,给自己倒满,满不在乎地问着。 “感情啊!跟钟哥离这么久,总得找个人过日子吧。俩人看对眼,到相处,再磨合,最后结婚,怎么也得三五年。你现在不找,拖着,等啥时候啊?” “都不喜欢,找什么找。” “谁都不喜欢,那你喜欢谁?” “……”秦敬难得沉默了一会,好像被问到了,没有搭话。 “就你这么挑,当年咋喜欢上钟哥的?” “就我这么挑,才有你钟哥。他姓钟,我就对他一见钟情。”秦敬笑了笑,点了根儿烟。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你俩已经散伙了。” 王成还在等秦敬搭话,结果半天没等到。他看了秦敬一眼,发现秦敬在走神,耐心等了会,又看秦敬一眼,发现他还在走神。 最后王成实在憋不住,出口问道:“你咋回事儿?” “没啥,不想听那俩字。” “不是吧,你不对钟哥没感情了吗??”王成一听就很吃惊,连眼睛都瞪大了。 俩人离婚一年半,现在说有感情,太逗了吧? “那时觉得没了,不想耗着,而且他…答应的很干脆。”秦敬将烟按进烟灰缸里,揉了揉额头,又说道“可离了我才发现。” “…和想的不一样。” 秦敬说着说着,像是终于肯打开话匣子,又说道“有段时间我特想见他,就一眼,或听句声儿都成,可我没理由找他,也不能打扰。” “一年了,昨儿才见着他,没来由地觉着很委屈。那种感觉,就像你妈有天突然不要你了,你不知所措。”秦敬说着,不着痕迹地瞒了他昨晚哭的糗事。 这回换王成沉默了,大家共沉默,纷享追妻火葬场。 直到几分钟后,王成才说:“你们再婚吧。” 秦敬一愣,皱起眉,又点了根烟。 王成知道秦敬在想什么,钟意本来就优秀,长得好,家境好,被离过一次婚,浪费了九年青春,又事隔一年多,搁谁感情都会被耗光,哪还会回头。 况且他们离婚时,钟意也没犹豫的意思。 “这么说吧,还记着大二的事儿吗?” “啥事?” “就你俩闹分手,不知道啥原因,在外头吵起来了,还打了一架,特凶,谁也没落好。咋劝都不行,你俩这祖宗,傲劲儿一个赛一个,脾气还牛着,死活不肯低头。” 秦敬看了王成一眼,知道他在说哪件事。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分手,原因很复杂,到后来根本辨不清是谁的错。那回闹得凶,退了出租房,还住进宿舍,互不来往。他心里难受,每天都喝酒,无故旷课,但哽着口气就是不肯找钟意,钟意也没来找他。那时,他真以为他跟钟意彻底玩儿完了。 可有天夜里,他打开宿舍的门,想透口气,却看到了钟意。 那天钟意上身只穿了个白色的背心,没披外套,在门外不知晃了多久。 钟意脚下全是烟蒂,眼睛特别红,像刚刚哭过。 他难以想象钟意蹲在门口,边抽烟边哭的样子,还得咬着牙怕被自己听到。 他当时就心软了,想低头认错,却听见钟意先开口,他声音都哭哑了,在那说“秦敬,我错了。” “我们和好吧。” 第十三章 那次他们都错得厉害,却是钟意先低了头。 因为钟意爱他。 秦敬回忆到这里,夹着烟的手有点抖。 “记得吧?你那天给我打电话,说你这辈子谁都不认,就认他。”王成说道。 秦敬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离婚的时候,我特想问清楚,可你俩都很冷静,我能说啥。这么久了,我以为你们已经过去了。” 秦敬将烟慢慢地吐出来,烟雾渐渐地挡住他的表情。他才意识到,原来在婚姻中,在走向平淡和无趣中,他忘记了过去这么多的事,还有那些暗自许下的承诺。 秦敬站起身,招来服务员结账,然后对王成说道“我们过不去。” 没过多久,钟意上班的时候,发现公司楼下有辆很眼熟的奥迪。 果不其然,他下班时还未及走向车库,就被秦敬拦住了。 “有事?”钟意看着秦敬,不知又是哪一出。 “没事不能找?”秦敬一挑眉,按下自己的车钥匙,拿过钟意手里的公文包,扔进车里,说道“我接你下班。” 钟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敬,问道“秦敬,你病的是胃,不是脑子吧?” 秦敬把钟意推进车,俯下身去,为他系好安全带。钟意古怪的表情仍未退去,他晃了下手机,亮着的正好是拨号界面“再有下次我就报警了。” 秦敬看向他,觉得特别可爱,没忍住凑过去在嘴巴上亲了下,厚着脸皮说道“钟意,我想重新追你。” 钟意怔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问道“…说什么?” 秦敬上了车,脚踩油门,将车驶离公司,说道“我要重新追你,希望别太差劲,至少别逊过个高中生。” 钟意收回视线,板着脸没有说话。秦敬开着车,等不到答话,渐渐有些忐忑,猜想钟意身边是不是找到合适的人了。 然而钟意始终沉着脸在玩儿手机,一言不发,也猜不出喜怒,秦敬只好故作镇定地把车开下去。 直到过了几分钟后,秦敬突然听到一声笑,他感到奇怪,一眼看过去,发现钟意在憋着笑,似乎还憋得有点辛苦。 钟意笑着,对上秦敬视线,忙划开手机掩饰道“这视频真好笑。” 秦敬扫了眼他的模样,心有灵犀地附和道“是啊,真有意思。” 秦敬开着车接送钟意上下班了两个多星期,钟意没表过态,也没拒绝。 虽说公司和钟意家之间开二十分钟就能送到地方,但秦敬回去要花将近两个小时。折腾是折腾了点,可终于能每天都见到钟意,看看钟意今天穿了什么,问问中午吃了什么,聊聊工作,或聊几句社会上的人和事。 不需要多长时间,每天的四十分钟就够让他满足了。 这天,钟意临时接了活,需要加班。 他向窗下看去,看到以前秦敬停车的地方是空的,也没接到秦敬的电话,便没再多想。 工作上的事,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结束时已是深夜。 钟意洗了把脸,披上外套,坐着电梯向楼下去。刚出电梯不远,就看见了秦敬,那人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披着一身的冷霜,静静地逆在深秋的凛冽里。 他看着秦敬,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从前他跟秦敬之间忙碌而冷淡,互不关心。直到离婚后,秦敬身边晃着个漂亮的小男孩,还拿着他家的钥匙,他才发现自己的感受。他必须要把溢出的占有欲反复藏了又藏,才能好好地与人吃一顿火锅。 第十四章 钟意看着秦敬冷得有些抖的样子,走去问道“怎么也不说一声?” “怕打扰你加班。”秦敬看见是钟意来了,被冻得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点鲜活。 “那好歹去车里等。” “今天换了停车位,你没看到我怎么办?” 钟意看着冷得打哆嗦的秦敬,感到一阵无语,心说秦敬这人怎么傻得冒泡,还理直气壮。 上车后,秦敬踌躇了片刻,似乎有话想说,钟意看他,才听他说道“我订了餐厅,本来想请你吃饭的。” “你还没吃饭?”钟意一顿,话语中有些生气。 “呃,不是,我不饿。” 钟意看了眼表,秦敬再折腾俩小时回家,不知要几点,就他那个胃,脆弱得像个宝宝,不能冷不能饿,搞不好还得再痛。 所以车开到钟意家楼下后,钟意并没有直接走,只是倚在车门上瞪着秦敬。 秦敬有些不解,问道“咋了?” “上楼,给你做饭。” 秦敬愣了下,然后美滋滋地锁了车,跟钟意上了楼,美滋滋地吃了顿暖暖的饭,美滋滋地因为太晚不用回去,美滋滋地抱着钟意睡了一晚。 后来钟意发现,秦敬和高中一个德行,就是只大型癞皮狗,一旦赖进了他家里,就不走。洗漱用品,换洗衣物,每天都厚着脸皮带过来一点,给自己搞得越来越舒适,还时常连撒娇带耍赖让他做饭吃,再殷勤地洗碗收拾家务。 这天,秦敬又托人从比利时空运回来三大盒威士忌巧克力,顺带一瓶珍藏的葡萄酒。 钟意看着桌上最近堆满的巧克力和各色酒,感觉自己都能开个网店。他拆开冰袋,拿起巧克力看了看包装,说道“秦敬,你最近买的也太多了。” 秦敬坐下来,拿起被包装亮亮的威士忌巧克力,一盒一盒地塞进钟意怀里,用讲故事的口吻说道“你知不知道西方有一种龙,偏好在自己的洞里屯东西。那些东西都亮晶晶的,都是他喜欢的宝贝。” 他揉了把钟意的头发,说道“那条龙特别有钱,宝贝能屯多少屯多少。但有个叫钟意的,是他最喜欢的宝贝。” 钟意一怔,耳根有些红,他捏了把秦敬的帅脸,说道“你就是个癞皮狗,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十五章 正说着,屋外有人敲门,秦敬过去开门,莫名感觉来者有几分面熟。 那人看见秦敬,先是诧异,然后一眼看到了桌上堆满的巧克力和酒,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他在两人间看了几眼,才将手里的一个顺丰邮件放在桌上,对钟意说道“弄好了。” 钟意神色不太自然地点了下头,对秦敬介绍道“这白庆光,我高中死党。” 秦敬朝白庆光打了个招呼,三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没多深聊便散开了。 那天晚上,秦敬回到家,正准备给钟意打电话,却先接到个陌生电话。他接起来,听见个略为耳熟的声音。 那人不太客气,先问他是不是秦敬,又问他白天怎么在钟意家。 秦敬听着有些不爽,话语也变得不客气,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我在哪,关你啥事?” “你们不是离婚一年多了?” “那怎么了?” 白庆光嗤了一声,听来有几分生气,又像有几分好笑,对秦敬说道“你知道今天我送的邮件里是什么吗?” 秦敬皱了皱眉,白庆光在等他猜,他却无从猜起。 “那是英国的签证,钟意下个月就去总部工作,五年十年都不会回来。” 秦敬愣了下,还没说话,就听白庆光又说道“我不管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十年代价就够了。离婚这么久,又突然回来找他,你几个意思?你当钟意是什么,想要就要,想踹就踹?” “白庆光,这和你没关系吧。”秦敬阴沉着脸,语气里都透着冰寒。 “秦敬,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他妈只知道考虑自己。” 秦敬挂了电话,脑中浮现的是钟意看到邮件那一瞬间的神情,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叼起一根烟,很久才想起来点火。 太阳在不觉间渐渐落下,屋中逐渐暗下去,将秦敬吞作一个朦胧的影,烟头透着微弱的火光,在烟灰缸里明明灭灭。 他盯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滑动手指打了个电话。 钟意一接起电话,就听到秦敬沙哑的烟嗓,和简短而低沉的一个喂字。 “嗯。”钟意回应道。 “你要走了?” “嗯。”钟意的视线落在桌上,之前堆满的巧克力已经被收拾干净,只剩下一封拆了封的邮件。 “为什么不说?” “打算明天告诉你的。” 秦敬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道“我接送了两个多星期,每天都想尽办法讨好,你却一声不吭早就准备好走。钟意,你是在玩儿我吗?” “秦敬,话说的难听了,我没求着你送。” “行,好,…怎样说比较动听?” 钟意没有答话。 “为什么上床?” “你忘了吗,那天是你不让我走。既然那气氛到了,做就做了。”钟意把头靠在沙发椅上,盯向头顶冷白色的天花板。 “别给我装,我不了解你吗?” “……” “说话。” “…是,是,你秦敬最牛逼,你全天下最了解我。”钟意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我那天就是想跟你做,还有问题吗?” 秦敬反被问住了,他顿了下,组织了会语言,才艰难地问道“我不是那意思,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地重新开始” 钟意抓了把头发,眼中有难以读懂的情绪,他说。 “当初决定离婚的是我们,没人威胁,也没人逼着,对吧。比起从前,出柜和入社会,再难也过来了。既然最后在风平浪静里,你向我提出了离婚,我同意了,这说明我们确实都认为分开对彼此更好。” “既然如此,何必因为残存的一些留恋,就再重蹈覆辙一回。” “如果不是重蹈覆辙呢?”秦敬将指尖掐在燃烧的烟头上,红透的火星烫的他钻心的痛。 “有必要做这个试验吗?” 第十六章 钟意叹了口气,说道“我向你坦白,我没放下,我嫉妒过你身边的人,失眠时想过重头再来,对过去的抱有贪恋。” “但我们马上就三十了,不是17岁,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我们…”钟意话说到一半,莫名有些哽住,“我们,…秦敬,你别留我。” “求你了。” 如果最后重蹈覆辙,我怎么办。 秦敬闭上眼,疲倦地捂住额头,很久没有说话,屋中一片黑暗,徘徊着深秋的冷意。 “……” “钟意,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怎么能…跟你离婚。”秦敬的语气听来疲惫到了极致,掺着孤独和悔意。 他看向空荡荡的客厅,觉得那是个被浸在寒冬里的冰窖。 “秦先生,…各自保重吧。” 钟意的声音停止了,电话那头变成一片忙音,手机从秦敬的指间落到沙发上。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一动不动,融在冰冷的黑暗里,心脏疼得快要被撕裂。 从前怕失去的心情,电视剧里演过的痛彻心扉,终于还是在快三十而立的年岁里,重新将他教育了一遍。 钟意挂掉电话后,看了眼剩下的时间,走了会神,然后取出瓶起子,打开秦敬白天刚送来的酒。 他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回放经典老片《春光乍泄》,刚好演到一半,何宝荣对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钟意喝了两口,一声不响地把影片看完。 影片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酒空了两瓶半。 结局和他记忆中的一样,黎耀辉回到香港,何宝荣留在阿根廷。 没有事可以从头再来。 第十七章 钟意把秦敬送的巧克力慢慢都吃完了,他们之间从那次以后,就再没通过电话。 他最近已经不需要再往公司去,出境一切手续都办干净,只要期限一到就做航班去英国接手工作。 白庆光为他办了个欢送会,热热闹闹地来了好多朋友,其中也不乏有许多高中旧友,唯独没有秦敬。 不来最好,他也见不得。 一帮人转了好几个场子,在凌晨时转进了ktv,啤酒和果盘乱七八糟地摆了满桌,到处都是成年人的嬉笑声,半醉半醒间,耳旁不知是谁在唱情歌。 钟意费力地思索了一会,抬起头看向荧屏,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歌名。他怔怔地盯着屏幕看,隐约间感觉好像有阳光从上方撒下来。 周围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夹着少年人的起哄声,狭窄的宿舍里,一帮人穿着蓝色的校服。 钟意晃了下脑袋,再一抬头,看见秦敬就坐在椅子上,在目光的焦点中,手里弹着那把吉他,脸上还带着点儿痞气。 他一愣,沉默地听着那首歌,盯向十年前少年人的面孔,却看不清,他有些焦急,不由出口喊了声“秦敬。” 那人唱完情歌,很快就换了下个人接着唱。ktv里过于吵闹,没有人听见那声带上了哽咽的名字。 快散场时,白庆光看见钟意胳膊撑在膝盖上,埋着脑袋,好像是喝多了,已经睡着了。 他把钟意扶起来,一路给人送回家。 而吵闹劳累的成年人生才堪堪熬过了一天。 后来,钟意每天都把房子收拾一遍,每个角落都整洁异常,一尘不沾。 他很难停下来,觉得自己总要做点什么,否则从前忘过的事情越临近离开的日子就越记得清晰。那就像是部老掉牙的电影一直追着他倒带,他不想正视,躲来躲去,却还是避无可避。 最后他被夹在当下和过去间,动弹不得。 钟意坐在整洁的沙发上,看向窗外。 酒柜里昂贵的酒一瓶瓶空去,冰箱里零星的食材一样样少掉。 空无一物的茶几上摆着一枚不起眼的戒指,旁边是一张次日的机票。 第十八章 秦敬昨天喝了一夜的酒,然后就一直不肯醒,好像不醒这天就不用来一样。 可时间都过得太快了,半睡半醒间,半醉半梦间,白天黑夜飞速地轮转着,不留一丝拖延余地。 当秦敬终于醒来时,已经离钟意航班起飞过去了三个小时。 他怔怔地盯着手机,像是突然看不懂上面的时间。 这半个月来,他从痛苦到颓废,再到最后的平静,之间有无数次想直接动身去找钟意。 但每次出门之前,脑海里响起的都是白庆光愤怒地一句,‘秦敬,别他妈只考虑自己’,和钟意那句略显无助的‘别留我,求你了。’ 他也试着想清事情如何走到这一步困境,他们分明还互相深爱。人们常常觉得喜欢和在一起是理所当然,但放到他和钟意身上就成了勒紧在心脏上的乱麻。 或许成年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没有非黑即白,没有直接因果,只有不可抗的渐行渐远、各奔东西,和无法从头。 秦敬一口闷掉了剩下的半瓶酒,想了想,他彻底辜负了钟意和过去的自己。 他们从少年开始的漫长旅行到了这一站,孩子气的离婚,还有孩子气的亏欠和瓜葛,到这一站全部到头了。 该下站就下站,该挤散就被挤散,该去哪里就终将被人群推着去哪里。 肥皂电视剧此时乱糟糟的放着,给空荡阴冷的房间竭力制造一丝动静,上面正在说每个男人都会在被一个人教会真正的爱情和疼痛之后,才能真正地从内心成熟和长大,学会人生中的责任与担当。 而那个教他的人的最后一节课,就是离开。 最终前人栽的阴,全由后人来乘凉。 秦敬叼起根烟,头重脚轻地将所有酒瓶子装进垃圾袋里,走出房门准备扔下楼去。 他好几天没有刮过胡子,大冷天里穿的是拖鞋,头发也乱成一团,早就浑然不见在公司的风光。 他胡乱地想着,该如何才能做到与钟意好好道别,好好地放他去英国开始新生活。 如何才能成全。 后来他想,也许永远放手不了。但是钟意已经在三小时前坐上英国的航班,所以他放不放手,都没有关系,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这个青梅竹马的故事里,他已再没有回头日。 秦敬扔完垃圾,闷着头上了楼,然后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肥皂剧仍在乱糟糟地放着,落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泛出微弱的暖黄色的光。 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又开始想抽烟。 他弯下腰去,翻了半天找不到烟盒,才想起下午起床时顺手放在了枕旁,便心烦意乱地向卧室走去。 他的步子有些邋遢,拖鞋颓颓地擦过地面,整个人都慢吞吞的,然后在卧室门前站住了。 第十九章 隔着门缝,他看到一个立着的深灰色行李箱。 他猛地推开卧室门,有个人背对他站着,正对着床头出神。 那背影如此熟悉,朝思暮想。 而床头被放着的,是一枚陈旧的婚戒。 秦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嘴张了又张却不敢喊人的名字。他有些难以相信,差点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没醒过来。 钟意转过身来,看向秦敬,两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秦敬才慢慢地反应过来,他将人抱在怀里,身体仍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钟意。” 钟意把头闷在秦敬宽厚的胸膛,他在过去里挣扎了大半个月,期望的却只有这一个拥抱。 “我爱你。” “我爱你,钟意。” 秦敬抱紧对方,像小孩子抓住了心心念念的玩具,想用力又很小心,迟迟不肯撒手,语气里满是可怜。 他们站在自己家的卧室里,却像空荡机场上久别重逢的情侣,心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无从道出。 最终秦敬忍不住低下头去,感受每一份熟悉,熟悉的洗发水味道,熟悉的温暖,还有熟悉的爱人。 直到后来,秦敬渐渐找回理性,才发现眼前人穿着灰色的风衣,裹着深色的围巾,全然像是要去往机场的人。 “…吃饭了吗?”但秦敬没问任何关于离开的事,而是直接避开了话题。 “…还没。” “我,我给你做饭。”他半是局促地说了句,然后钻进了厨房。 钟意把围巾和外套都脱掉,一个人在家里转了转,这里乱糟糟的,但一切都是家的模样。 和他那个收拾的整洁的地方完全不同。 钟意慢慢地坐在沙发上,摸着沙发表层毛绒绒的质感,翻开了茶几的抽屉,看见里面零星还剩的几块巧克力,然后缓缓地伏下腰去。 秦敬煮好面时,钟意并没有回应他。他把面放在餐桌上,走过去正要叫人,看见钟意侧着身伏在沙发上,脸埋在头发里。 他蹲下身去,然后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隐忍而难过。 秦敬揽住钟意的上身,就着半蹲的动作将人送进怀里,揉向对方柔软的发丝,想着自己曾疼爱了九年的宝贝钟意,心里忍不住发酸。 钟意把头埋在秦敬的肩上,无声了很久,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秦敬,…我还是想跟你复婚,我不想顾虑了,…太苦了。” 秦敬一怔,似是未曾料到钟意会回来说这样的话,他整个人被突然陷入某种巨大的情绪里,不知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多,还是心酸内疚的自责更多。 他缓缓地滑了下喉结,沙哑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混蛋,放走了你。那天蹭饭时我就该抛下面子,直接把你带回家。” “对不起。” 第二十章 那天钟意吃了面,秦敬一直站在身旁看着,很久之后才问道“还要去英国?” “辞职了。”钟意顿了顿,说道“我没工作了。” 秦敬看上去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两人在一起吃饭,不约而同地都陷入了沉默。 这确实太奇怪了,失去了难过,得到了开心,他们该笑,该互诉爱意,吻作一团,然后激情做爱,分开的一年半以来他们之间想说的话那么多,无数次午夜梦回,渴望对曾经的枕边人倾诉,怎么最后都陷入了沉默。 时间相隔太久了,事情太杂太理不清,情绪最激烈的那一刻因为面子和不打扰而独自挺了过来,真到有足够时间和理由互相面对的这一天,已归为了平静。 “我养你。” “秦敬,你不必道歉的。” 发冷的喑哑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皆是愣了一下。秦敬等钟意先开口,钟意便继续说道“离婚是两人的责任,不用道歉的。” “不…”不自觉间秦敬又叼了根烟,深深地吸了口,黑色的瞳仁里似乎在回忆什么“我以前答应过照顾好你一辈子,我给过你承诺,还对你父母发过誓,我没做到。” 钟意跟着回想了会,抬头看见秦敬嘴里的烟,皱了半下眉,还是没忍住把烟从人嘴里抽出来,碾灭在桌上,动作一气呵成,和以前如出一辙“我也发过誓,哪次发誓不是一起的。” 秦敬的思绪被钟意的动作打断,一年半来,从没有人管过他抽烟,他的支气管炎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止不住咳嗽,嗓音也越来越低哑,有此在外面喝大了,他对着窗外咳嗽,还恍惚想过,嗓子会不会就这么废了。 但那他也戒不下来,他赚钱成本能,其他都一团糟,丝毫不想变好。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期冀钟意心疼然后能回来管管他,这种想法幼稚得跟个高中生一样,可谁能真活得那么成熟。 秦敬看着桌上被碾灭的烟,躺在烟灰里,错愕了会,到底还是翘起了唇角,“…宝贝儿,别烫着手。” “话这么多。”钟意看了秦敬一眼,看见秦敬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眼就知道是烟“还抽。” “不抽了,一会就扔干净。” “给我个机会养你吧。”秦敬老实把口袋里的兰州烟交到钟意眼前,说道。 “不给。” “你高中时不是想开清吧吗,我帮你开吧。” 钟意看向秦敬。 “给个机会。”秦敬说道。 第二十一章 后来秦敬就真的给钟意在繁华商业区开了个酒吧,找人代管,装修风格按钟意的心思来的,不用他忙,只需挂个老板名。 钟意虽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开业那天,他叫了非常多的朋友,酒吧里坐满了人,钟意挨桌敬过去,放开了话匣子,说说笑笑,搭了很多话。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钟意和秦敬离过婚,在场的眼光到底还是羡慕的多,好像这对顺顺利利、顺风顺水,违背着人类喜新厌旧的常理地恋爱着,就算起初有再看不过眼的人,到最后也到底变成了感慨和羡慕。 快三十了,秦敬还能只为讨钟意开心就办个酒吧,这种感情究竟有多难得,每个被迫在社会中摸打滚爬过和经历过分合的人都心知肚明。 台上的驻唱正好在唱李荣浩的《满座》,钟意敬完酒,回到秦敬眼前,秦敬为他倒了一小杯人头马,二人碰了下杯。 “敬我们年近三十,勇敢依旧。” “好,半生半世,彼此与共。” 就像曾经的敢追敢爱敢公开出柜、目中无人,十年走到了头,饱经社会和岁月的摧残,不再青春,却依旧能像个毛头小子般鼓起勇气,胆敢回头重来。至于头破血流、重蹈覆辙,都在做决定的一刹那再无暇去想,毕竟想一千次一万次,道理和现实再明白,也终究是不肯死心。 那种爱情就像是热烈燃烧过的火,纵使最后只剩了死灰,也敢迎风复燃。 酒吧顺利营业,第二天,秦敬开车带钟意出去兜风,路过高中校园,停了下来。 钟意拄着下巴,透过车窗看向校园大门,一群穿蓝色校服的学生正向里涌去,刚好有两个男生说说笑笑地从他们车前走过去,一人怀中还抱着脏兮兮的篮球。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不太会打篮球?”钟意的目光追着那两个男生,说道。 秦敬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正往校园看,听见这话不由有些惊讶“不打得挺好吗?有事没事就挑衅,让我特想收拾你。” “那是背地里苦用功,还练得疯,连成绩都耽误了,被爸妈好一顿骂。” “嗯?你这么喜欢我,还对我爱答不理?”秦敬听后不由用力搓乱了钟意的头发。“唉,追你时倍儿绝望,谁都跟我说你就是二中一朵高岭白莲花,天王老子也摘不下来,全靠我自己坚强。” 钟意没忍住乐了,抿着嘴说道“我早就想答应你了,可杨婷跟我说秦敬一看就是个花心二世祖,打篮球都非浪出个花来,答应肯定就被甩了。” “靠?杨婷那小姑娘,我包了她多少顿早饭,合着她才是那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秦敬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杨婷那张模模糊糊的面容,单马尾,总带着狡黠的笑容,不由痛惜起曾经大半年的早饭钱。 “那你怎么不放弃啊?”钟意乐得更欢了,问道。 秦敬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像是在仔细回忆“那时班里有个姓刘的小女生一直喜欢我,我想着不如放弃算了,好好跟个女孩子试试,可就在我那么想的一瞬间,你从班门口走进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出场,像带了光一样,显得所有人都不过如此。” 钟意被秦敬突如其来的情话哄得不知所措,视线略为躲闪,耳根难得的有些泛着红,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 “我就想,我一定要追到你,我还要娶你,高岭之花就是老子的,谁也不给。”秦敬一笑,透着十多年前的痞气,和那个在篮球场上骗他球的少年如出一辙。 “…秦大班长,真不赖我,你外表太有欺骗性了,浪得跟大海一样。” “所以你就吊着我?太坏了你。”秦敬没忍住又伸出手去蹂躏钟意打理过的头发,然后探过身,啃在对方笑起的唇上。 上课铃在二人身后响起,喧闹的校园归为平静,秦敬正准备开车走,听见钟意说。 “秦敬,过去我是真喜欢你啊。”钟意靠在车座椅背上,脖子枕在车枕,语气听起来有些感慨“当时老秦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后来差点把老师给气个半死,想想也挺愧疚的。” “那现在呢?” “你说呢?”钟意低下来头来,盯向空荡荡的无名指。 秦敬盯着他,眼睛莫名有些发酸,他将低头的钟意抱进怀里,“何德何能,得到你这样的宝贝。” 第二十二章 谁不是第一次活着,谁不是第一次爱个人,这世上都是凡人,犯过什么错,经历过怎样的波折和痛彻心扉,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珍惜当下。 秦敬在厨房煎着早餐的鸡蛋,阳光从窗外暖洋洋的撒下来,一想到钟意正在屋里面睡觉,是在这个空荡已久的家里睡觉,他就忍不住想笑,还想唱歌,下意识地又要从兜里摸烟,才想起来都扔干净了。 粉色的围裙围在他身上,看起来有些搞笑,头发有些长了,从额前搭下来,他歪着头,边哼歌边炒蛋,行为举止里仍流露着满不正经的痞样,心志却已成熟了许多,是个真正可以扛起一个家庭的男人了。 钟意刷过牙,眼睛还有些没睁开,倚在厨房门口看他。 这个帅气大男孩从年轻气盛,到一步步成为可以肩负所有的男人,是他陪着走来的,除了离婚的那一年半,从未缺席。 钟意侧过头,辨识着秦敬在唱什么,似乎是《来信》,烟嗓比以往更低沉和性感,让钟意有股走过去啃他喉结的冲动。 “再回去睡会儿,做好叫你。”秦敬抬头看见钟意迷迷瞪瞪的样子,说道。 钟意点了点头,向屋里走去,拉上被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想着刚才在厨房门口闻到的香味,再次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秦敬端着早餐进去,放在床头,看着钟意的睡颜,嘴唇看起来有些干涩。 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去,帮睡中人润了下嘴唇,把钟意亲得有些醒了,睡意朦胧地推着秦敬,说道“…我再睡一下。” 秦敬却故意把发凉的手滑进钟意睡衣里,惹得钟意忍不住缩了一下,躲开那双手。 秦敬偏过头,一点点啃在身下人漂亮的颈线上,手滑进睡裤里,一把握住那正一起沉睡的事物,指腹刮过青筋,蹭了一把。钟意的呼吸随之一窒,整个人都弓着身滑进被子里,又被秦敬不依不饶地拎出来。 “…秦敬,不要闹了。”钟意尚未睡醒,嗓音也跟着勾着慵懒的沙哑,让本无过多非分之想的秦敬被彻底勾起了欲望。他撑在钟意身上,将人牢牢罩在身下,指节勾着裤子的松紧带边缘,向下扒去。 钟意无奈地睁开眼,一副你想怎么样的神情。 秦敬掐了掐他的脸蛋,哄道“乖,宝贝儿,就一次。”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润滑剂和安全套来,冰凉的手摸向钟意的胯间,惹得钟意不住瑟缩。钟意瞟向秦敬的脸,像是勉强支撑着思考了会,挂着被扒到一半的裤子坐起身来,一把将秦敬按在床上。 他从秦敬手里拿过润滑剂,挤了满手黏腻,然后抬起秦敬的下巴,啃咬在对方柔软的唇肉上,一手探到自己身后,挤进臀缝里。秦敬错愕地看了眼钟意,眼里闪过带有认栽意味的笑,他一手按着钟意的脑袋,一手向下探去,推着钟意的手指向肉穴深处送去,感受着钟意不住地颤抖,察觉到对方双腿将他夹得更紧,润滑液一滴滴地滴落下来,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温温热热的,撩人心魂。 他扶着钟意的腰身,帮着人坐在自己身上,那屁股滑溜溜的,总找不对位置,钟意正懊恼,就见秦敬一个用力将他腰身按下去,碾过敏感突起,直直撞进了肉穴深处,直撞得钟意整个背脊都弓起,发着抖,泄出变了调的呻吟,腰腹也随之发紧。 秦敬紧紧按住钟意的腰,向上挺去,锢得钟意逃脱不得,硬挺之物因体位而一次次袭入最深处,快感像过电般蔓向整片脊背,刺激得他忍不住扬起脖颈,接连颤着叫出声。 “…哈啊,太深了…呃,秦敬,慢点” 钟意被秦敬操得双腿发软,难以跪住,趴伏在对方胸膛上,却被秦敬扣住腰际,随后反压在身下,抬起一条腿搭在肩上,压着腿根向下用力压去,狠狠地操弄着。 钟意难耐地勾蹭着被子,手指将被单抓得乱七八糟,呻吟声随人猛烈地冲撞而破碎,神志逐渐模糊,沉沦在无边的快感里。 激情放浪的做爱声里,香艳销骨的画面中,一枚戒指在阳光下反着光,述着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