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争雄》 第一章 身怀异宝上险关 五月初二,细雨迷蒙。 楚雪衣终于还是带着向蓉回到衡山。 向蓉是衡山向家堡主“金面判官”向渐的掌上明珠,向渐对她是十分疼爱的。 自从向蓉一声不响离去之后,向渐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坏。 向蓉之离去,是不满意父亲喜爱上一个妖媚的女子,在她离开衡山之前,曾经和父亲吵骂了一场。 那时候,向渐有七八分酒意,说话时语气特别重。 向蓉受不了,哭着回闺房去。 恰巧她的表姊方紫秀正在向家堡小住几天,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对向蓉说道:“你爹只是一时之气,你用不着太难过的。” 向蓉怨气难消,便对表姊说道:“我要和你到外面闯一闯。” 方紫秀道:“闯一闯?闯甚么?” 向蓉道:“闯荡江湖!” 方紫秀答应了,但那时候,向蓉并不知道,她这个表姊是圆月教的女杀手,而且更和血云教大有连系。 方紫秀带着向蓉前往边关,经过无数波折,向蓉认识了楚雪衣。 楚雪衣对她很好,可说是照顾周全。 初时,向蓉还是不肯重回向家堡的,但楚雪衣一直劝她,而她也越来越想念她的父亲。 她终于愿意回向家堡了,于是,楚雪衣亲自和她回家。 南岳衡山,峰岭巍峨,气势磅礴,有七十二座奇峰散布于方圆千里之内。其间南以回雁峰为首,北以岳麓山为足。 衡山有五座高峰,即祝融峰、紫盖峰、芙蓉峰、石廪峰为天柱峰,其中以祝融峰最高。 向家堡就在祝融峰下西南约三四里之处。 只见向家堡广约三十余亩,一切大小建筑物皆依,依山而建。 向家堡中最宏大的楼宇便是“英奇楼”了。 英奇楼楼高五层,四面俱有平台走廊,而以府前平台最为宽大。 这英奇楼四角皆有一座巨大铜鼎,楼中牌匾上刻“衡山英奇楼”五个古篆金字,显得气象雄伟之极。 这个时候,向渐正在英奇楼上独自喝酒。 没有人在他身边,就连那个曾经十分得宠的妖媚女子也给他赶走了。 他曾经三次离开向家堡,要把女儿找回来,但结果都没有下落,现在,他只好在英奇楼上独自喝酒解闷,同时渴望女儿会回来。 这一天,是五月初二,也正是他五十岁寿辰的大好日子。 本来,他早就打算在这大排筵席,好好庆贺一番的,但为了女儿的事,他这个寿辰变得冷冷清清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不敢陪他喝酒,甚至是谈话。 向渐并不喜欢孤独,但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与孤独为伍。 孤独已变成了他的另一个影子,无论他喝多少酒,这个孤独的影子都是赶不掉的。 这一天,他已喝了两坛大曲。 正当他拍开第三坛泥封的时候,突然有个老仆气急败坏地走了上来,叫道:“堡主大喜,小姐已经回来了!” 向渐倏地两眼一瞪,一掌把酒坛击碎,道:“向义,你说的是不是醉话?” 老仆向义忙道:“老奴从不喝酒。” 向渐立刻用力揉了揉眼睛,叫道:“蓉儿在哪里?” 向义道:“聚英厅内。” 向渐大声道:“好!我立刻见她,见她!” 他已有了八九分酒意,一面说,一面脚步虚浮地走向梯间,向义想扶他,却给他一手推开:“我自己走得动,谁都别来碰我,我要见蓉儿一个人!我只要见蓉儿,一个人!”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这位向堡主就从楼梯间滚跌下去。 不管怎样,向渐还是独自走动着,而且终于来到了气氛庄严,梁高柱大的聚英厅。 他终于看见了向蓉。 向蓉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心肝宝贝。 没有向蓉在他身边,他仿佛失落了一切,无论任何人任何物事都不能代替她。 “爹!”向蓉虽然脾气倔强,但她的心肠其实是软的。 她这一声叫喊,已抑在心里很久很久,有时候,她在心里也这样叫唤着。 父女重逢了,这是向家堡最大的一桩喜事。 向渐抱着女儿,视线有点模糊。 他忽然用手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忽然明亮起来。 他看见了一个衣白如雪的人,这人的腰间,斜斜地挂着一柄银剑。 向渐轻轻把女儿推开,用牛一般的眼睛瞪着这白衣人,说道:“你就是楚雪衣吗?” 白衣人缓缓地点着头,抱拳道:“不错,晚辈正是江东楚雪衣。” 向渐忽然沉默下来,他看着楚雪衣,又再看看女儿,目光渐渐变得有点怪异。 “爹,干吗这样瞧着人家!”向蓉不由嘟起了嘴。 向渐的脸色越来越是沉重,他看着楚雪衣,良久才说道:“你和蓉儿在一起多久了?” 楚雪衣直言道:“快半年了。” “半年,”向渐不禁长叹一声,道:“蓉儿连老父都不顾,却陪伴着你这个江东狂人快将半年,嘿嘿你的福气真不错。” 楚雪衣淡然道:“现在,这份福气已回到向堡主身边了,在下也该告辞。” 向渐却一摆手,摇头道:“楚雪衣,你不能走。” 楚雪衣道:“为甚么不能走?” 向渐道:“蓉儿的脾气,向某是比谁都更清楚的,若是一位等闲之辈,别说是半年,便是半天她也不耐烦面对着。” 楚雪衣一怔,道:“向堡主,你……这……” “不必这个那个了,”向渐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既然不辞劳苦,从老远地方把蓉儿带回来,向某最少也该略尽地主之说,好好款待楚朋友一番,你就在这里小住十天八天罢。” 楚雪衣立刻摇头不迭,道:“晚辈有事缠身,请恕不能遵命。” 向渐脸色倏变,道:“你敢瞧不起向某?” 楚雪衣忙道:“晚辈绝无此意。” 向渐冷冷一笑,道:“楚雪衣,你以为向某是个随便留客之人吗?实不相瞒,这十年来,向某从来没有挽留过任何人在敝堡逗留半个时辰!” 楚雪衣道:“向堡主的心意,晚辈是明白的。” “明白?你明白甚么?”向渐忽然怒喝起来:“你若真的明白,就不该再三推搪!” 向蓉皱起了眉,说道:“爹,你喝得太多了。” 向渐双手乱摇,叠声说道:“我没有醉,我没有醉,我只知道,你这个姓楚的朋友,根本就瞧不起咱们姓向的……” 楚雪衣忙道:“不!向堡主千万别误会,晚辈不是不想逗留,只是无法可以逗留下去而已。” 向渐瞪着他,道:“你且说出一个理由看看。” 楚雪衣道:“眼下江湖邪魔当道,妖气弥漫,晚辈不欲坐视不理,所以把向小姐送上衡山后,便须立即重入江湖,与群邪一决高下。” “放屁!”向渐冷笑一声,“凭你一人之力,又能成得了甚么气候?” 楚雪衣道:“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倘若人人都龟缩坐视,这场武林浩劫才是真真正正的无可挽救。” 向渐脸色一沉:“好哇,你是在骂向某是只缩头乌龟了?” 楚雪衣道:“晚辈岂敢?” 向渐“呸”一声,道:“你是江东狂人,又有甚么不敢的?”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向堡主若坚持把这个意思加诸身上,晚辈也是没法可想的。” 向渐嘿嘿一笑,道:“好哇,蓉儿认识的小子,果然别有门道,有意思!有意思!” 向蓉脸色俏白,叫道:“爹,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罢……” “休息?你爹已经休息太多了,”向渐倏地一振两臂,大声说道:“楚雪衣说得对,咱们是不该在向家堡里做缩头乌龟的。” 向蓉不禁为之一怔,道:“爹,你打算怎样?” 向渐道:“我知道,近年来中原武林闹得天翻地覆,都是血云教弄出来的,唉,说句真心话,你爹其实是个局内人,比谁都更不该旁观,置身于事外。” “局内人?”向蓉吃了一惊,“爹,你怎么会是局内人了?难道咱们向家堡和血云教之间也有甚么纠葛不成?” 向渐叹了口气,缓缓道:“咱们和血云教有的也许并不是纠葛,而是渊源。” “渊源?”向蓉更加吃惊了,楚雪衣却很沉着,只是默然不语地望着向渐。 向渐默然半晌,才慢慢的接着说下去:“你们可知道,我的外号是甚么?” 向蓉当然是知道的,楚雪衣也同样知道。 “爹,江湖上的朋友,都称呼您老人家为‘金面判官’。”向蓉回答道。 向渐点点头,道:“那么,我在江湖上赖以成名的武功,又叫甚么名堂?” 向蓉道:“自然是‘十面判官笔法’了。” 向渐道:“你知道就好了。” 向蓉讶异地望着父亲,说道:“这又和血云教有甚么相干了?” 向渐道:“和血云教也许没有甚么相干,但血云教的教主是云后,而她的授业恩师,则是十面尊者。” “十面尊者?”向蓉眼色一变,叫道:“莫非爹所练的十面判官笔法,和十面尊者有关系吗?” 向渐道:“你说对了,你爹这一套十面判官笔法,其实并不是判官笔法,而是由一套指法蜕变而成的。” 向蓉道:“是甚么指法?” 向渐道:“‘十面天尊无敌指’!” 向蓉吸一口气,道:“这是十面尊者的武功?” 向渐缓缓道:“正是。” 向蓉道:“十面尊者的武功,怎会变成你老人家的十面判官笔法?” 向渐道:“这当然是尊者的传授,也曾得到尊者所允许,才能变成这样的。” 向蓉道:“那么,爹和十面尊者有甚么关系?” 向渐道:“在名义上,绝无半点关系,爹至甚连记名弟子的名份也攀不上,但在你爹心目中,尊者不啻是我的师父。” 向蓉呆住。 她父亲现在所说的,是一个秘密,而且也许是冲山向家堡最重大的一个秘密。 向渐若不亲自说出来,别人又怎知道,“十面判官笔法”原来就是从“十面天尊无敌指”蜕变出来的? 现在,向蓉知道了,而楚雪衣也知道了。 向渐的确不是局外人,他绝对有理由参与这一场凶险的风云际会。 ×      ×      × 五月初五,端午节。 每逢端午节,太湖小轩都会十分热闹的。 今年也不例外,大清早,小轩湖岸已有七八艘龙舟聚集着。 每年龙舟鼓响,都会为太湖小轩这间酒家带来一大群顾客,人们在这里吃粽喝酒,欣赏龙舟竞渡,实在是一大快事。 但这一年的龙舟竞渡,比往年显得更加不平凡。 因为太湖小轩的老板胡中平,愿意把他的家传至宝池月银箫拿出来,奖赏给这一年龙舟比赛的胜利者。 一般人都不知道胡中平有这个宝贝,也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两银子,但胡中平既称之为家传至宝,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之物。 太湖小轩虽然并不是一间很大的酒家,但胡中平却是个大财主,太湖小轩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所以,大家都认为,池月银箫就算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决不是一二千两银子就可以买得到的货色。 所以,这一年的龙舟竞渡,将会比往年更加热闹,更加刺激。 竞渡是在午时举行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龙舟的数目也由七八艘增加至十二艘。 午时一到,竞渡立刻开始,只见十二艘龙舟同时向太湖小轩拨桨进发,鼓声、锣声夹着喊呐声混在一起,气氛紧张热闹极了。 这时候,岸边有三个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湖面的竞渡,他们的神情看来和其余观看热闹的人没有什么分别,但实际上,这三人最留意的,还是太湖小轩那边的情况。 这三个人正是楚雪衣和向渐父女。 他们是马不停蹄,赶了两昼两夜的路,才能够赶得上观看这一次太湖龙舟竞渡的。 楚雪衣对向渐道:“池月银箫对一般人来说,并不是很值钱的宝物,但对某些人物而言,它却是无比重要的。” 向渐道:“有谁想得到它?” 楚雪衣道:“最少,云后很想。” 向渐道:“她为甚么要得到池月银箫呢?” 楚雪衣道:“因为池月银箫和天龙金箫是一对儿的。” 向渐道:“但天龙金箫并不在她的手里。” 楚雪衣说道:“正因为天龙金箫不在她的手里,她就更加非要得到池月银箫不可。” 向渐恍然大悟,道:“不错,云后不希望看见天龙金箫和池月银箫都落在水青莲、齐展的手里。” 向蓉看着楚雪衣,问道:“这对金银箫,真的那么重要吗?” 楚雪衣道:“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得太清楚,但对云后来说,凡是有可能威胁她的物事和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向蓉道:“所以,她不会放过水青莲和齐展,就像是不肯放过梅美黛和段世之一样。” 楚雪衣点点头,道:“是的。” 向渐道:“但胡中平怎会有池月银箫的?” 楚雪衣道:“这就不大清楚了,要知道真相,必须先找到华七公。” “华七公!是不是‘一帖圣手’华七公?”向蓉讶异地问。 楚雪衣点点头,道:“不错,因为这件事,最清楚不过。” 向蓉道:“何以见得?” 楚雪衣道:“我知道池月银箫会在这里出现,就是华七公的侄儿华少立对我说的。” 向蓉道:“既然这样,何以不问华少立,却要去问华七公!” 楚雪衣道:“因为华少立也是从华七公那里才知道的。” 向蓉皱起了眉,道:“但华七公若没有到这里来,那又怎办?” 楚雪衣道:“不,华七公一定已在附近,只是暂时不肯露面而已。” 向蓉道:“依你看,血云教会不会在这时候兴波作浪?” 楚雪衣道:“九成九准会。” 语声未落,太湖小轩之内已生变乱。 楚雪衣不再迟疑,立即向太湖小轩那边疾冲过去,向渐和向蓉也自是紧紧跟随着。 只见胡中平已给一个灰衣人一掌击倒在地上,胡中平口里还在大叫道:“把银箫还来!” 那灰衣人大概五十五岁左右年纪,身手显然极高,只见他手里招着一个窄长型的匣子,而这匣子本来一直都是胡中平所紧握着的。 灰衣人抢夺得手,立刻向陆路那边直奔过去。 本来,附近早已围着一大群瞧着热闹的人,但这灰衣人轻功极高,三两个起落,已像一只展翅的大鹏鸟。 灰衣人轻功固然佳妙,但楚雪衣却追得更快。 “站住!”楚雪衣大喝。 但是,灰衣人并未停下,向前急窜得更快。 在太湖轩那边,向渐父女并未轻举妄动,只是一直注意着其余人等的动静。 这俩父女都相信,凭楚雪衣的武功,要对付那个抢夺池月银箫的灰衣人,绝不是什么难事。 但灰衣人是否另有援手埋伏着? 本来,向蓉是很想追上前去,但向渐却制止了她。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去协助楚大哥一臂之力?” 向渐道:“没有这个必要,他没有危险,那灰衣人决不会伤害你的楚大哥。” 向蓉道:“怎见得?” 向渐说道:“那灰衣人是楚雪衣的朋友。” 向蓉一愕,道:“他是谁?” 向渐道:“他就是华少立。” 向蓉怔住了:“华少立正是华七公的侄儿吗?怎么已经这一大把年纪?” 向渐道:“这又么稀奇?华七公年逾七旬,他的侄儿若只有十几岁,那才是一桩怪事。” 话犹未了,楚雪衣已回来。 他两手空空的去,回来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如也。 向蓉看着他,问道:“东西呢?” 楚雪衣道:“是真的。” 向蓉一愕,道:“你见过匣子里的池月银箫了?” 楚雪衣摇摇头,道:“我没见过,就算见过,也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向蓉奇道:“既然如此,你怎知道这池月银箫是真的?” 楚雪衣道:“齐展和水青莲看过就行了。” “齐大侠和水公子?”向蓉又惊又喜,道:“他们已到了这里?” 楚雪衣缓缓地点点头,说道:“不错,天下间最重视池月银箫的,就是这两个人。” 向蓉又问道:“那灰衣人就是华少立吗?” 楚雪衣道:“若不是华少立,齐展和水青莲又怎能轻易得到银箫?” 向蓉道:“齐大侠和水公子早就在附近等候华少立把银箫送到?” 楚雪衣道:“不错。” 向蓉道:“血云教的人呢?” 楚雪衣说道:“说来可笑,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胡中平所拥有的池月银箫是真的。” 向蓉一愕,道:“你不是说过,血云教准有九成九会在这里兴波作浪吗?” 楚雪衣说道:“九成九并不等于十足十。” 向蓉不禁一阵苦笑,说道:“这件事,看来似乎是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向渐干笑一声,道:“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有时候想找一块铜钱都比登天难,但有时候无价之宝却可以垂手拾取。” 向蓉道:“但胡中平怎会无缘无故把池月银箫送出来的?” 楚雪衣耸了耸肩,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向蓉道:“何不去问一问这位胡大老板?” 楚雪衣道:“不必问他,去问华七公也是一样的。” “华七公呢?” “他老人家正在你的背后。” 第二章 险关道路被封锁 这是一个艳阳天。 天气很好,但云后的脸色很不好。 正午时分,云后坐在红叶坡的小亭下,亭外有三十六个黄衣武士把守着。 在她的身边,有一男一女。 男的年约五旬,脸色青白,笑容很阴森。 他姓秦,名字是天才。 秦天才也就是血云教麾下天才堂的总堂主。 很少人见过秦天才,甚至很少人知道天才堂的总堂主就是他。 武林中,尽管有人知道血云教麾下有天才堂,也知道天才堂有一个很厉害的总堂主,但却绝少人真真正正知道天才堂的总堂主是谁。 有人说,天才堂的总堂主是湘北的“铁爪”梁群,也有人说是贵州“狮子太岁”姚恭亭,更有人说“铜镜天尊”司徒长乐其实就是天才堂的总堂主。 但这都是不确实的。 天才堂的总堂主,就是眼前这个年约五旬,绰号“无宝不落”的秦天才。 在秦天才侧边,还有一个又年轻又美丽的女子。 她擅长的武功是“红袖锁魂指”。 她就是向蓉的表姊方紫秀! 虽然是艳阳天,但偶尔也会飘来一两片云层。 现在,一片很大的云层从东北方飘了过来,遮掩着整片红叶坡。 秦天才的笑容看来更阴森,云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她忽然看了方紫秀一眼,说道:“你的伤势现在怎样?” 方紫秀吸一口气,答道:“全赖教主以‘血果金丹’相救,属下的伤势如今已无大碍。” 云后道:“如此甚好。” 方紫秀道:“教主相救恩德,属下没齿难忘。” 云后沉默下来,秦天才却接着说道:“如今,方姑娘已是天才堂副总堂主,你心里有什么话要说,不妨对教主直言。” 方紫秀道:“属下别无所求,只盼望能为教主尽忠。” 云后哈哈一笑,但脸色随即又沉重下来,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九年前,本座曾经到过沐雪镇,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方紫秀道:“此事属下略有所闻,但其时属下年幼,对此事并不清楚。” 云后说道:“那一次,本座是为了要追查一件宝物的下落,那便是十面风云玺了。” 方紫秀吸一口气,半晌才道:“教主找到了这件宝物没有?” 云后叹道:“徒劳无功。” 方紫秀道:“这九年来,可有十面风云玺的下落?” 云后说道:“是,现在总算有了一点头绪。” 方紫秀道:“倘若属下能为教主找寻十面风云玺,属下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后淡淡道:“此话当真?” 方紫秀道:“绝不虚假。” 云后道:“赴汤蹈火那是不必的,本座更不要你万死不辞,本座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秦天才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为教主尽心尽力做事,你明白没有?” 方紫秀点点头,道:“属下明白。” 云后道:“要得到十面风云玺,非要用点心思不可,你可知道,这件宝物如今落入谁人之手?” 方紫秀道:“属下并不知道。” 云后道:“你是聪明的姑娘,不妨猜猜。” 方紫秀默然半晌,才道:“教主悬赏五万两擒拿楚雪衣,未知是否与此事有所关连?” 云后颔首道:“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一猜便中。” 方紫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教主此举,相信必会收效。” 云后道:“这就难说得很了,须知这个姓楚的小子狡猾异常,纵使重赏之下勇夫多多,但能够把他擒拿下来的人,却是连一个也没有。” 方紫秀道:“教主此言甚是。” 云后道:“但为了十面风云玺,咱们是绝对不可以就此罢休的。” 方紫秀道:“未知教主打算怎样对付楚雪衣?” 云后冷冷一笑,道:“先发制人,永远是最高明的策略,本座既知楚雪衣会把十面风云玺交给风帝,自然是先行把他的去路封住。” 方紫秀道:“封得住吗?” 云后道:“风帝在险关之中,咱们只要把前往险关之路封锁,楚雪衣就不容易把十面风云玺交给风帝。” 方紫秀道:“但这样还是不能把十面风云玺取回来。” 云后冷冷道:“这个自然,所以,本座另有办法。” 方紫秀道:“可以用得着属下吗?” 云后说道:“这一次,正要你全力而为。” 方紫秀道:“教主请嘱咐。” 云后问道:“还记得向渐的宝贝女儿吗?” 方紫秀黛眉一蹙,道:“教主是说向蓉?” 云后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 方紫秀道:“向蓉是属下的表妹,属下又怎会不记得?” 云后道:“要对付楚雪衣,首先就要对付向蓉。” 方紫秀默然,秦天才干笑一声,说道:“只把向蓉抓住,楚雪衣必会就范。” 方紫秀还是不说话。 云后冷冷的看着她:“你不想对付楚雪衣?” 方紫秀吃了一惊,连忙道:“属下与楚雪衣有深仇大恨,又怎会不想报此一箭之仇!” 云后冷笑道:“那么,你是舍不得难为向蓉了?” 方紫秀道:“不,为了向教主尽忠,向蓉又算得上什么!” 云后这才面色稍宽,道:“很好,这件事就交由你和秦意去办。” “秦意?”方紫秀一怔,道:“秦意是谁?” 忽听亭外有人淡淡一笑,道:“我就是秦意。” 方紫秀视线一转,望向亭外那人。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袭浅杏长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秦天才阴森的脸孔,直到这时才绽开一丝亲切的笑容,同时道:“意儿,怎么还不向教主请安?” 那杏袍青年闻言,立刻向云后恭恭敬敬叩头揖礼:“属下秦意,叩见教主。” 云后轻轻扬手,道:“请起。” 秦意这才缓缓站起,目光有意无意间又落在方紫秀脸上。 云后也望着方紫秀,道:“这位秦公子的父亲,就是秦总堂主。” 方紫秀道:“属下知道了。” 云后又说道:“向蓉的下落,秦意是很清楚的,这一次,你必须和秦意紧密合作。” 方紫秀道:“属下遵命。” 这时候,秦意双眼还是不断的看着方紫秀 ×      ×      × 这一天,忽然下起滂沱大雨。 雨点越来越是急动向蓉倚在客店房子的窗边,越看越是愁眉不展。 她在想念着楚雪衣。 楚雪衣说过会回到这里找她的,但三天过去了,楚雪衣还是没有回来。 她越来越是担心。 大雨中,忽然一阵浓烈的酒气传了过来,向蓉不必回头去看,便已知道是父亲从外面回来。 向渐手里拿着一瓶酒,他看着女儿的背影,道:“外面的雨太大,就算想找楚雪衣也不容易。” 向蓉扁了扁嘴,道:“谁要去找他来着。” 向渐喝了一口酒,道:“向小姐自然是不会去找他的,但我这个老父却是担心万分,唉,说好要马上回来的,谁知一等就是三天,嘿,真不像话!” 向蓉给父亲说了几句,不由连眼圈儿都有点红了。 向渐又说道:“其实,咱们是用不着太担心的,楚雪衣又不是一个饭桶,他准是突然有点事情缠着,所以才赶不及回来罢了……” 向蓉忍不住叫道:“爹,你别再说好不好?” 向渐道:“不说就不说,但咱们总不能老是赖在这客店里。” 向蓉听得一呆,道:“爹,你打算怎样?” 向渐说道:“我又有什么打算了,总之,你是我的宝贝女儿,你喜欢怎样便怎样。” 向蓉“唉”的一声:“爹,你喝得太多了。” 向渐道:“你放心,你爹不会醉倒的,只要等雨势稍歇,咱们就离开这儿,到处打探楚雪衣的下落。” 向蓉不再说话,但客店外面的雨势却是越来越大。 就在雨势最厉害之际,两条人影急迅地奔向这家小客店。 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两条人影的出现。 又过了一会,雨势渐渐减弱,向蓉房外,忽然有人在呼喊。 呼喊的是一个女子,而且这叫声很熟悉。 “是紫秀表姊!”向蓉忽然失声叫了起来。 她立刻追出门外,向渐也紧随其后。 向蓉走出房门外,果然立刻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表姊!”向蓉一阵惊诧:“你怎么会在——”但她还没有说完,就已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有着晕眩的感觉。 就在这时,向渐闪电般伸手把她拉回房内,同时沉声说道:“闭住呼吸,外面有毒雾!” 姜毕竟还是越老越辣,向渐虽然满身酒气,但一有事情发生,他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比兀鹰还更清醒。 房门瞬即关上。 但居然有人立刻上前敲门,叫道:“向堡主,晚辈秦意,特来此地向您老人家问安。” 向渐沉着脸,首先封了向蓉身上十三处穴道,不让毒气攻心,然后才冷冷道:“什么秦意?我不认识阁下,快走!” 秦意淡淡一笑,道:“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晚辈怎能走?” 向渐道:“你若要走,就算外面下的是狗粪,此地也留你不住。” 秦意道:“向堡主说对了,但若换上是我,此刻绝不会赶走放毒雾之人。” 向渐道:“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亏你竟然使得出来,真不要脸。” 秦意叹了口气,道:“江湖人往往就是要脸不要命,真是可悲复可怜。” 向渐哼一声,再看着向蓉,她早已晕迷过去。 秦意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向堡主,你若真的不稀罕晚辈的解药,在下就得告辞了。” “且慢!”向渐沉声道:“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把解药拿出来?” 秦意默然半晌,才说道:“本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向堡主愿意加盟,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解药,自当立刻双手奉上。” “你是什么教的人?” “血云教,也就是中原武林第一大教。”秦意的语气听来相当骄傲。 “放屁!”向渐怒喝道:“向某是什么人?岂会给你这等奸险小人要胁?” 秦意叹了口气,道;“既然谈不拢,晚辈只好告辞了。”接着,门外沉寂下来,既不闻声,也不见再有任何异动。 但向渐却急了。 倘若中了毒雾的是他自己,他也许还能沉得住气,但如今受害的却是向蓉,他又怎能不着急得满头是汗? 他知道,秦意仍然在门外。 除了秦意之外,他还另有同谋,最少,方紫秀就是其中之一。 方紫秀是向蓉的表姊,但她却竟然要陷害自己的表妹,向渐一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怒火中烧,但在这危急关头,却又不能随便轻举妄动。 向渐等了一会,决定冒险一搏。 他不知道秦意的武功怎样,也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敌人,但为了要救女儿,他已顾不得太多。 他以判官笔作为武器,一打开房门,就向门外那人展开攻击。 门外站着一个身披蓑衣的年轻人,此人正是秦意。 向渐出手不留情,但秦意却仗着轻巧的身手一一闪开。 向渐攻势极盛,秦意则避得巧妙,纵使避不开时也守得极是稳固。 向渐攻了五十招,终于隐隐占了上风,但要击败秦意,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意一直只是赤手空拳,但其招式之巧妙,却是令人感到意外的。 但就在这时候,向渐开始有着晕眩的感觉。 外面仍然还有毒雾! 虽然这毒雾已消散甚多,但毕竟仍然有部份留存在空气之中,加上向渐全力施展攻势,纵然有所提防,也难免吸入了一些毒雾。 向渐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他知道,一旦自己也中了毒雾,父女二人就得完全落入敌人手中了。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但这时候,向渐晕眩的感觉越来越甚,秦意却在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是响亮,渐渐地,他的笑声甚至可以令向渐感到头疼,有着千斤重压的感觉。 向渐不禁大叫一声:“可恶!”他叫完这一声之后,秦意的右掌已击中了他的胸膛,接着这位“金面判官”就栽倒了下去。 第三章 上官僻邪前来助阵 楚雪衣与薛青雨之战,并未有震撼江湖。因为绝少人知道这一战的发生。 但不管怎样,楚雪衣已不能再以刘大海的身份继续前往险关。 幸好他已掌握不少易容奥秘,不久,他又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变成了一个白发老人,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连两只手的形状也大为改变。 他深信,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但险关之道仍然很遥远,他非要格外小心不可。 从高山镇向东北走,道路相当太平,楚雪衣力求小心,通常都是黑夜赶路,白昼时候才稍作憩息。 五天后,险关终于在望。 险关是一个山峡的名称,地形相当特别,是易守难攻之所。 但楚雪衣还没有到险关,就已看到形势大不寻常。 只见险关之外,人影幢幢,又有人在关峡之外结下帐营。 那是血云教的帐营! 显然,血云教已把险关的道路封锁,目的不问而知,就是不让楚雪衣有机会把十面风云玺送到风帝的手上! 但血云教也不敢攻入险关。 风帝就在险关之内,除了他之外,自然还有不少亲信子弟,心腹高手在他的左右。 这九年以来,云后一直不敢冒险攻入险关,因为她还不想孤注一掷。 攻入险关是危险的,但在关外堵住通往险关的道路,却是可以的。 云后不敢贸然攻入险关,风帝也不敢贸然从险关闯出。 因为风帝若轻出关外,天地二奴也会随着被释放出来。 除了风帝之外,他的手下又有谁可以镇压得住天地二奴?所以,风帝只好忍耐着。 但长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这场大战,势必一触即发,问题只是在于怎样爆发而已。 楚雪衣虽然远在另一个山坡,已看清楚险关内外的形势。 如何抢入险关,的确是一件费煞心思的事。 他不能随便冒险,但是也不能绝不冒险。 就在他左右思量之际,只听背后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楚雪衣干咳两下,这声音也捏造得苍老异常,他缓缓地转过头,道:“老朽本来就是站着的。” 他看见两个老者,这两人的年纪,看来都已在六十开外。 楚雪衣看看这两个老者,这两个老者也在瞪视着他。 这两个老者,一穿青袍,一穿蓝衫,两人脸上的神态都显得有点木然。 蓝衫老者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楚雪衣道:“老朽来自铜人村,在这里迷失了路。” 青袍老者两道灰白眉毛皱了一皱,道:“铜人村距离这里有多远?” 楚雪衣道:“二百五十里左右。” 青袍老者道:“你怎会在这里迷了路的?” 楚雪衣道:“老朽是个郎中,几天前在侄儿陪同下到处采药,哪知道却在前面的树林里失散了。” 青袍老者道:“你和侄儿是不是在野猪林那边失散?” 楚雪衣道:“正是。” 青袍老者道:“瞧你的年纪已不轻,怎么这次居然这样不小心。” 楚雪衣捶了捶背,叹道:“老朽从前做事,的确小心万分,绝少会出岔子的,但这几年来,血气衰老,人也糊涂起来,咳咳……” 蓝衫老者忽然开口道:“别担心,咱们帮你找回令侄好了,他有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模样又是怎样的?还有,你懂不懂轻功?” 楚雪衣道:“老朽的侄儿也四十开外啦,他穿的是粗衣裤,颜色灰灰沉沉,身材不高不矮,样子普普通通……嗯,甚么叫轻功?懂得轻功的人,是不是可以飞起来的?” 蓝衫老者摇摇头,道:“天下间没有人可以飞起来,充其量只能向上拔高,或者是向前疾掠而已,但到底人还是人,并不是鸟儿。” 青袍老者目注着楚雪衣,道:“你若懂得轻功,找寻令侄就会快得多。”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老朽是个没有什么本领的人,而且越老越糊涂,真是害人不浅。” 青袍老者道:“令侄会不会仍然在野猪林?” 楚雪衣道:“老朽怎知道,他也许还在林子里。但也许已给猛兽吃掉啦!”说到这里,语声一转,显得甚是悲切。 蓝袍老者道:“放心罢,野猪林没有什么猛兽,大不了只有几条毒蛇。” 楚雪衣不由叫苦:“这也是要命的毒物!咳,真是倒楣!倒楣!” 青袍老者道:“既然要找令侄,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去。”蓝衫老者也点头称是。 但楚雪衣却感到左右为难了。 他根本就不是迷失了路,也没有什么侄儿,他在这里只是要觑准机会,看着怎样才能把十面风云玺送到风帝那里。 想不到却在这时候遇上了两个多管闲事的老者。 楚雪衣不怕恶人,遇上再凶恶的人,他也有办法可以对付。 但这两个老者一点也不凶恶,这就令楚雪衣感到更加头疼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楚雪衣一见之下,不由心中一怔。 这两人赫然竟是段世之和梅美黛。 青袍老者看见这两人,也是大为诧异,道:“你们到这里来干吗?” 段世之道:“风帝有难,咱们岂可以隔岸观火?” 青袍老者道:“不隔江观火,难道要火中取栗不成?你们可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段世之哂然一笑,道:“放眼江湖,此刻又有何处是乐土?” 青袍老者一愕,蓝衫老者却点头如捣蒜,说道:“段公子此言甚是,归根究底,还是血云教的作孽,咱们若再各自为战,甚至袖手旁观,这场武林浩劫就难以避免了。” 段世之道:“齐老前辈所言极是,极是!”目光一转,盯着已经易容的楚雪衣,又问:“这位老丈是谁?” 青袍老者道:“是一个不懂武功的老郎中,他在野猪林那里和侄儿失散也。” 段世之眉毛一扬,道:“何以见得这位老丈不懂武功?” 青袍老者道:“是他自己说的。” 段世之冷冷一笑,道:“这是假话!他的轻功比我和美黛都更厉害!” 蓝衫老者眼色一变,说道:“你怎知道?” 段世之道:“这位老丈,的确是从野猪林那边而来的,那时候,我和美黛也在野猪林里。” 蓝衫老者道:“两位在野猪林中有什么事?” 段世之说道:“野猪林易于躲藏,咱们在那里伺机潜伏,暗中打探血云教的动静。” 蓝衫老者目中寒芒连闪,道:“查出了什么没。” 段世之道:“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疑之人。” 蓝衫老吸一口气,道:“这个人是谁?” 段世之向楚雪衣一指,道:“就是这位老丈,段某怀疑,这人就是秦天才。” “天才堂总堂主?” “不错,若不是血云教天才堂的总堂主,又怎会有如此轻功。” “如此轻功!到底是怎样的轻功?” “如幽灵,如鬼魅一般的轻功。” 蓝衫老者道:“你没有错?” 梅美黛插口道:“就算世之看错,还有我!” 蓝衫老者沉吟道:“你也看见这位老丈的高超轻功了?” 梅美黛道:“正是,世之之言,千真万确。” 青袍老者冷冷一笑,转目瞪视着楚雪衣,道:“你是什么人?” 楚雪衣叹道:“老朽是谁,各位还是不要理会。” 段世之冷冷一笑,道:“若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势,咱们决不会多管闲事,但如今形势吃紧,倘若咱们纵虎归山,那就大大对不起武林同道了。” 梅美黛说道:“世之说得不错,这位老丈若不表明真正来历,可别怪咱们得罪了。” 楚雪衣“哇”声大叫,道:“怎么了?你们要向老朽动武?好,老朽奉陪!奉陪!” 他嘴里说奉陪,但一转身,已溜了出去。 他居然是从青袍老者和蓝衫老者中间穿出去的。 这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退走路径,而楚雪衣偏偏就能觑准了这一点。 蓝衫老者倏地出手,要把楚雪衣抓住,但楚雪衣这一着实在太出人意外,他这一抓结果还是抓了个空。 青袍老者大吼一声,道:“果然好俊的轻功。”吼声中,也向楚雪衣背后怒扑过去。 但楚雪衣既已存心一走了之,青袍老者又怎阻拦得住? 楚雪衣终于还是跑掉了,蓝衫老者和青袍老者不禁为之相顾骇然。 “这是什么人?” “他真的就是天才堂总堂主?” ×      ×      × 楚雪衣不能不走。 倘若他不是身怀十面风云玺,自然是很乐于和段世之、梅美黛在一起的。 但现在,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始终抱定宗旨——必须单人匹马,出奇制胜地把十面风云玺送入险关,送到风帝的手里。 参与此事的人若多了,反而不妙。 他走得很快,走势有如流星,蓝衫老者和青袍老者瞧得连眼都直了。 他们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人? 而楚雪衣心中也在寻思:“这两个老儿是何方神圣?怎废总是好像有点面熟似的?” 他想了又想,但想来想去,却还是想不出这两个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既然想不出,也就只好索性不想。 观望形势,在大白天是不宜轻举妄动的,要出奇制胜,还是要——等待晚上动身的好。 楚雪衣本是江东狂侠,平时喜欢怎样干便怎样干,决不理会是大白天还是晚上,但这一次事情非同小可,还是谨慎行事为上。 险关虽已历历在望,但楚雪衣不敢继续向前探路。 他决定暂时躲藏起来,一直等到夜幕低垂后再说。 第四章 群豪齐集洛阳城 楚雪衣的剑法,是上官僻邪亲自传授的,招式并不太复杂,但要领悟到剑招和剑意的配合,就不是一件易事。 剑招可以勤练,但剑意就只能全靠个人的悟性。 楚雪衣悟性之聪敏,就连上官僻邪也大大出乎意外,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不见,楚雪衣在剑法上的造诣又会更精进一层,其进度之快,纵使是上官僻邪年轻之际,也是自叹弗如的。 这一晚,上官僻邪又再目睹楚雪衣的剑法,比一年之前有了更大的进展。 若在一年之前,楚雪衣想击败秦天才,最少也得在一百招开外才有机会。 但这一晚,楚雪衣在五十招内,已把银剑刺入秦天才眉心中央。 秦天才在惊骇、诧异的一瞬间中剑,他呆呆的望住楚雪衣。 楚雪衣却没有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姿势优雅地把银剑插回入鞘中。 上官僻邪哈哈一笑,抚掌赞道:“这一招‘飞星如雨’,火候已不在为师之下,不错!不错!” 楚雪衣向师父鞠躬,微微笑道:“师父谬奖了。” 师徒二人谈谈笑笑,终于到了险关之下。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人冷冷叫道:“楚大侠,你看看是谁来了?” 楚雪衣猛然回头。 他一回头,立刻就看见了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孔。 “向蓉!”楚雪衣惊愕住了。 向蓉怎会在这里出现的?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在向蓉的身边还有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面目俊俏但眼神邪恶,而女的正是向蓉的表姊方紫秀! 方紫秀的眼神,并不如那个男人般邪恶,但却充满了恨意。 这对充满恨意的目光,有如毒蛇般盯着楚雪衣的脸。 楚雪衣的目光也立刻充满了怒意,那是因为向蓉已给这对男女胁持着。 向蓉的脖子,是给方紫秀搂住的,而那个眼神邪恶的男人,却用一柄匕首抵在向蓉的腰间。 “楚大侠,你看清楚了没有?”方紫秀的声音,听来比冰还冷。 楚雪衣当然看得很清楚,只要那一柄匕首稍为用力刺前,向蓉的性命立刻就得报销。 上官僻邪不禁为之眉头大皱,事情显然又已节外生枝了。 用匕首抵着向蓉腰间的男人,自然就是秦意。 秦天才死了,但这位秦公子还是冷静得出奇。 楚雪衣脸色下沉,目注着方紫秀,道:“你怎可以这样对付自己的表妹?” 方紫秀冷冷道:“为了武林大局,这是逼不得已之举,你是应该比谁都更明白的。” 楚雪衣怒道:“你若真的为了武林大局着想,就不该投靠血云教!” 方紫秀昂起了脸,道;“能够投身在血云教麾下,是莫大的荣幸!” “废话!快把蓉儿放了!” “楚大侠的蓉儿,咱们是可以立刻释放的,但却得依我一件事。” “快说!” “十面风云玺!”方紫秀道:“只要把十面风云玺交出,咱们就把蓉儿交速给楚大侠。” 楚雪衣摇摇头,道:“不行!” 方紫秀嘿嘿一笑,盯住向蓉的脸缓缓道:“表妹,你听见了没有?你连十面风云玺也比不上,亏你还以为自己是楚大侠的心肝宝贝。” 向蓉没有回答。 她没有回答,是因为她已给点了哑穴,就算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血云教已有不少高手增援而至。 秦意忽然冷酷地一笑:“姓楚的,在下数十下,若还不把十面风云玺抛过来,向蓉这条性命就算是栽在阁下手中了。” 他说的话,听来并不是吓人的。 接着,他开始数叫:“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楚雪衣还是笔直地站在那里,他没有开腔,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秦意眼中杀意已浓,谁都不必怀疑,他是个极冷静,也极可怕的杀人者。 但楚雪衣也忽然变得极冷静,就连秦意已数说到第九下的时候,他看来还是无动于衷。 秦意终于数叫:“十!” 也就在这刹那间,忽然有一支强劲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利箭,一箭就贯穿过他的咽喉! 这一箭实在来得突然,秦意猝然不防就已中箭。 中箭后,秦意立刻倒下,方紫秀正在惊愕间,忽然又有人向她飞掠而来。 那是楚雪衣。 方紫秀从来没见过如此快疾的轻功,她甚至没看见楚雪衣是怎样飞掠过来的。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楚雪衣已在她面前。 她惊上加惊,还想带走向蓉继续要胁楚雪衣,但楚雪衣已用闪电般的手法点了她身上五处大穴。 向蓉不能动,方紫秀也不能动,这两个绝色美人先后给点了穴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向蓉终于获救了,楚雪衣把她从方紫秀手里抢救回来,而且很快就为她解开了穴道。 但扭转局势的主要关键,还是那一支强劲无匹的利箭。 一看见这支箭,不少人都知道,必然是“神弓霸王”轩辕荣来了。 ×      ×      × 在险关关前一役,“神弓霸王”轩辕荣可说是居功至伟的。 向蓉脱险后,楚雪衣、上官僻邪自然不再迟疑,立刻带着向蓉进入险关。 轩辕荣也紧紧跟着。 血云教虽然高手众多,但始终还是阻拦不了上官僻邪师徒。 进入险关后,上官僻邪高兴得手足舞蹈,大叫:“风帝,老夫来也!” 数人不断向前摸索,终于来到了“困关”。 “困关”外面,只见一个皮袍中年人。坐在一块大石上,额头淌着黄豆般大小的汗水。 这人就是风帝。 上官僻邪一看见风帝,便笑吟吟道:“怎么又弄得浑身是汗了?” 风帝叹了口气,道:“上官前辈,你是知道其中原因的,又何苦明知故问?” 上官僻邪笑道:“明知故问,有时候也是很有趣的,否则老夫也不会明知故问了。” 轩辕荣望着风帝,忽然抱拳叫道:“在下轩辕荣,尊驾可就是风帝?” 上官僻邪睨视了他一眼,讶然道:“怎么,你不知道他就是风帝?” 轩辕荣道:“在下既不知道眼前高人正是风帝,也不知道风帝何以弄得浑身是汗。” 上官僻邪道:“不必问,自然是‘困关’内的天地二奴又在作乱。” 风帝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上官前辈说的不错,唉,这两个叛逆的武功修为,一个月比一个月更加厉害了。” 上官僻邪道:“你也不错嘛。” 楚雪衣道:“风帝前辈武功再高,也是输亏在一敌二。” 轩辕荣道:“险关中不乏其他高手,何以不增加力量对付天地二奴?” 楚雪衣道:“这就得要问问风帝前辈了。” 风帝叹一口气,道:“险关中虽有不少本帝的心腹手下,但这些材料,又怎抵敌得住天地二奴?倘若贸然增添援手,只怕还未出招,就已给天地二奴的内家重掌击杀!” 上官僻邪淡淡一笑,道:“因此之故,这份优差,除了风帝之外,别人是休想指染的。” 风帝苦笑一下,道:“上官前辈别取笑了,唉,也不知道这个局面,何时何日方能了结。” 上官僻邪道:“只要救星一到,你就不必老是守在‘困关’左右。” 风帝苦笑一下,道:“却不知道谁是救星?” 上官僻邪哈哈一笑,道:“劣徒楚雪衣,就是尊驾的救星。”说着,伸手向楚雪衣一指。 楚雪衣忙道:“风帝前辈,师父只是在说笑,晚辈又怎会是什么救星了。” 风帝摇摇头,道:“楚大侠,你怎么称呼我为前辈了?” 楚雪衣道:“这又有什么不对?” 风帝道:“简直是大大的不对,尊师是武林中辈份极高,本座也得叫他一声前辈,既然他老人家是我的前辈,楚大侠与本座最多也就只可以平辈相交了。” 楚雪衣连忙说道:“那是万万不敢当的……” 上官僻邪眉头一皱,道:“在这时候还计较什么,是前辈也好,是平辈也好,反正都只是一句说话,一声称呼,再谈下去,那便是婆婆妈妈了。” 风帝说道:“上官前辈所言极是!极是!” 上官僻邪看了楚雪衣一眼,道:“你怎么还不把十面风云玺交出来?” 风帝骤然听见“十面风云玺”这五个字,不禁为之楞住。 倏地,他只觉眼前一亮,楚雪衣已把收藏得十分慎密的十面风云玺拿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地,以双手把十面风云玺送到风帝的手里。 风帝接过十面风云玺后,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激动。 “十面风云玺!真的是十面风云玺!”风帝连声音都在颤抖。 上官僻邪叹了口气,道:“为了这件宝贝,其间不知历尽几许波折,但总算吉人天相,这宝贝终于送到你的手里!” 风帝深深地吸一口气,道:“上官前辈、楚大侠,两位真是义薄云天,请受在下一拜!” 上官僻邪立刻用内力相逼,不肯让他真的向自己和楚雪衣下拜。 “唉……虽说礼多人不怪,但咱们既是江湖儿女,就不必计较这些繁文缛节,总之,别的事情少做,先要对付血云教再说。” 风帝闻言,只得说道:“上官前辈言之有理,晚辈遵命。” 此时,困关之内忽然吼声大作。 风帝脸色一变,上官僻邪也不禁面露诧异之色,问道:“这是谁的吼叫声?是不是天地二奴又在大呼大叫,想向阁下挑衅?” 风帝点点头,道:“不错,天地二奴每次要跟在下决战,事前例必发出这种可怕的吼叫声。” 上官僻邪冷冷一笑,道:“佛门有奇功‘狮子吼’,但吼声并不是这样的。” 风帝道:“天地二奴并不晓得使用佛门奇功‘狮子吼’,这只是他俩藉着吼叫来发泄内心的愤恨而已。” 上官僻邪道:“这两个奴才内心最愤恨的人,是否就是风帝阁下?” 风帝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天地二奴久困于困关之内,必然越来越是不耐烦。” 上官僻邪道:“既不耐烦,何以不拼死冲出困关?” 风帝道:“他俩当然是很想冲出困关的,但这两人天性特别谨慎,虽然心中苦恼,但却从来不敢兵行险着,全力放手一搏。” 上官僻邪道:“倘若二奴全力一搏,形势将会怎样?” 风帝苦笑了一下,道:“只怕晚辈很难可以再支撑下去。” 上官僻邪道:“倘若拑制不住二奴,武林局势就更危殆。” 风帝道:“但目前还算幸运,晚辈每一次都能击退二奴。” 上官僻邪道:“昔才二奴不是已经和你打了一场吗?” 风帝点点头,道:“不错,就在半个时长之前。” 上官僻邪眉头一皱,道:“二奴既在不久之前抢攻失败,何以如今又再狂吼不已?” 风帝道:“那是因为二奴功力已越来越是深厚,所以稍事憩息之后,又要再行出手。” 上官僻邪道:“厉害!厉害!” 楚雪衣眉心一紧,故意问道:“咱们应该怎办?” 上官僻邪哼的一声,道:“还要怎办?当然是把十面风云玺亮出来!” 楚雪衣继续明知故问,说道:“有用吗?” 上官僻邪脸色一沉:“若没有用,十面风云玺也就不是宝贝,而是废物了。” 就在这时,困关内的狂吼声又再响起来。 风帝捧起了十面风云玺,神情凝重地向困关那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