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刺客》 第一章 尊师嘱寻宝,师弟起异心 踏着的是冰,看到的也是冰,那是个冰洞,终年冰封,现在虽然有火光照耀,仍令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森寒彻骨的感觉。 从洞顶垂下来的冰柱有如剑戟,火光中闪耀着森寒的光芒,晶莹剔透,看来很美丽,那种肃杀却也是非常强烈。 谢晓天,武春山,杜云亭都已经没有这些感觉,他们的心神都集中在面前这个石鼎上。石鼎放在冰洞当中,亦被冰封,鼎耳垂着长长的冰条,看来有些怪异。 杜云亭将一张羊皮地图在鼎上摊开,一脸的兴奋之色,谢晓天,武春山的目光亦随着落在图上,他们身穿重裘,又有一身很好的内功,虽在这种环境,并没有寒冷的感觉,现在他们的一双手却都不由得颤抖起来。杜云亭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四顾一眼,吁了一口气,那口气随即化为烟雾。 “两位师弟——”杜云亭接着倒退一步。“劳顿将石鼎左推三转,左推四转。”声音在冰洞中回荡,听来竟然有些阴森。 谢晓天和武春山相顾一眼,移步上前,伸手各执住了一个鼎耳,冰条触手断折,两个人的手亦因为冰冻红起来。 “推——”一声暴喝,两人一齐发力将石鼎推向左方。 石鼎发出了一阵轧轧声响,冰条纷落,封着鼎身的冰亦裂开,片片剥下。 左推三转,左推四转,两个手停下,不由便四顾,冰洞周围并没有任何变化。 武春山忍不住问:“大师兄,跟着又怎样?”语声甫落,冰洞中一阵“隆隆”声响,在他们面前的冰柱纷纷断折堕下,虽然没有伤着,看来亦不免心惊魄动。 武春山又说道:“这个冰洞我看要塌了。” 谢晓天显然镇定得多,杜云亭也是,语声同样稳定,缓缓道:“家父绝不会安排一个陷阱,要我们前来送死。” “不错,师父绝不会这样做。”谢晓天的语声亦是那么镇定。 武春山看在眼内,倒退了一步便没有再退,但仍然不由张目四顾。 冰块冰柱继续崩落,三人的身上很快沾满了冰屑。 “隆隆”的声响很快停下,回声却不绝于耳,杜云亭他们终于听清楚,目光及处,只见一面冰壁“轧轧”地左右移开,裂出了一个洞。 洞深不到一丈,当前一扇石门紧闭,石门上有一条飞龙的浮雕,栩栩如生,一双龙爪下各有一个石座,上承着两柄龙形的剑,剑柄是龙首,护手是龙爪,龙身至龙尾则是剑鞘,一金一银,辉煌夺目。 武春山喜极而呼:“金银双龙果然在这里。” 谢晓天左右看一眼,笑笑道:“大师兄的判断,三师弟的经验……” 武春山高高兴兴的接上口:“再配上二师兄你的智慧,总算我们找到了师父的藏珍。” 杜云亭移步到石门前,跪下,喃喃道:“爹,孩儿来了。” 谢晓天亦上前,只是先将飞龙左爪下石座所承的剑拿起来。“这就是神龙门的至宝金银双龙!” 他的语声因兴奋而颤抖,举止亦有些失去常态。 武春山看着那柄剑喃喃道:“龙剑是钥匙,飞龙的双眼就是机关所在,只要将双剑插入双眼,石门便会开启,便会看到石门密室双龙剑谱,学到天下无敌的飞龙九式的了。” 他的语声亦兴奋之极,一双手却缩入了怀中。 谢晓天连声道:“不错,不错。” 这两声“不错”出口他便发觉有些不妙,才转身,一股紫色的烟雾便射在他面上。 那股紫色的烟雾毫无声息的射来,但令谢晓天意外的还是射出那股烟雾的人。 “三师弟——”谢晓天鼻翅一动,面色便大变。 武春山一柄长剑即时出鞘,刺向谢晓天,急劲而狠毒,谢晓天偏身急闪,左肩头衣服在剑光中飞裂,总算闪开了这一剑,随即拔出了手中那柄金龙剑,正好挡住了武春山接到来的一剑。 杜云亭听得声响回头,正好看见谢晓天拔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由得怔在那里。 武春山出剑固然快,谢晓天更加快,却没有武春山的狠毒。 武春山剑剑都是刺向咽喉,谢晓天一面接一面叱喝:“你疯了!” 武春山一声不发,一剑紧一剑,谢晓天接一剑破一剑,连破十七剑,反将武春山迫退。 他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脚步已经浮动,出剑反而更凌厉,“嗤嗤”破空声响中,将武春山迫出了冰洞。 武春山身形立时倒翻,“飕”的飞越长空,谢晓天长啸一声身形亦飞射出去。 冰洞外山石峥嵘,悬崖断壁如刀削,风吹呼啸,寒人肌骨,武春山身形才落下,谢晓天已追至。 武春山不免有些惶惑,暴喝中,剑急刺谢晓天,一剑急一剑。 谢晓天剑一紧,迅速将来剑尽破,身形突然一栽,却立即倒退一步,左手不由加额。 武春山看着终于松一口气,狞笑道:“夺魄勾魂,子不过午,这滋味如何?” 谢晓天耸然动容:“唐门的夺魄勾魂,子不过午?” 武春山大笑道:“你总算有些见识!”又是一剑刺出! 谢晓天左手即时压上剑柄,劲透双臂,一剑迎向武春山刺来的剑。 双剑交击,谢晓天猛一喝,一时一股内力迫出,武春山发觉不妙,要抽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觉一股内力排山倒海般迫来,连人带剑被震飞出三丈。 两丈外已是悬崖,武春山冷眼瞥见,惊呼失声,要闪避已没有时间,惊呼变成了惨叫,往悬崖堕下。 谢晓天这一剑攻出,身子随即一栽,及时以剑支地,支持住身子,一张脸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淌下来。 杜云亭也就在这时候拿着另一柄银龙剑从冰洞内奔出,一面大呼:“二师弟、三师弟……” 谢晓天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汗落更多,面容逐渐变得狰狞。 杜云亭也仿佛看出有些不妥,放缓脚步,目光向悬崖那边,叹一口气,沉痛地接道:“大家师兄弟……” 谢晓天霍地回头,面上的筋肉不住颤抖,面色更有如僵尸,冷汗奔流,手背的青筋一条条蚯蚓般突起来。 药性已发作,他的神情已混乱,杜云亭在他的眼中竟变成武春山一样。 他的眼瞳不由冒出了愤怒的神色,杜云亭看着惊讶,方要问,谢晓天已缓缓的站起身子,猛一声怪叫:“我……我杀……杀了你!” 语声甫落,他人剑便飞射。 杜云亭拔剑急挡,金银双剑在半空交锋,就像两条飞龙在半空搏斗。 杜云亭腕一翻,一剑划破谢晓天的胸襟,谢晓天竟然毫不闪避。 “疯了?”杜云亭心一软,收剑,不妨谢晓天乘他脚步往外移,突然下杀手。 那柄金龙剑一绞,毒蛇般刺向杜云亭的咽喉,也是杜云亭反应敏锐,及时偏首将来剑让开,银龙剑顺势一挑一压,反压在谢晓天手腕上,接喝道:“放下剑!” 谢晓天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将剑放下,却在杜云亭将剑移开的那刹那拔出腰间原有的配剑,斜刺向杜云亭的心窝。 杜云亭急闪,闪开了心窝要害,闪不开肩膊,右肩被剑穿过。 他惊呼,抽身暴退,一股鲜血箭也似从右肩射出,谢晓天翻身一剑又刺到,穿透了他的左肩,他再退,身形落下,踏在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并不稳,一滚同时他的身子亦倒栽,不由自主往山下滚落。 也幸好这样,正好避开了谢晓天的几剑追斩,谢晓天那几剑也只是胡乱斩下,最后一剑斩出,人亦随着剑势撞倒在雪地上。 这一阵搏斗追杀,毒性已发作,不由他头昏目眩,只是这一撞一头撞进积雪中,一阵森寒的感觉直透脑门,又清醒过来,但当然已不是平时那种清醒,他顺手抓住了那柄金龙剑,随即以双剑支地,踉跄着走向冰洞。 眼前的景物已变得模糊,他面前支持者,几次欲倒未倒,总算走回冰洞内。 冰洞内虽然森寒,却没有风,比洞外还是好了很多,他扶着洞壁进入,口中不停的发出喘息,突然一阵昏眩,脚步一栽,一头便撞在旁边的一条冰柱上。 冰柱折断,他的身子亦倒下,挣扎再站起来,前行几步,到底支持不住,也就在石门神龙的浮雕之前盘膝坐下,强提真气,希望能将吸入的毒气迫出来。 他的面庞已因为痛苦而扭曲,汗下如雨,瞬息化为白烟,缭绕飘舞。 神龙门内外功兼修,师兄弟三个之中又以他的内功最好,虽然中了那么厉害的毒,仍能够支持到现在,又能够迅速将内力聚起来。 只是那种毒也实在厉害,之后花了他五年,除了用最好的药材,还得到唐门的高手相助,才能够完全根治。 但另一种病却是一直缠绕着他,整整二十年也仍然放不下。 那是心病,也就是冰穴所发生的事,由于毒性影响他记得并不太清楚。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心药却比解毒药更难找,二十年后的今天谢晓天也仍然找不到。 也是在二十年后的今夜,才出现一些头绪。 夜未深,静室这个时候却已经够幽静,谢晓天盘膝坐在一面屏风前行气运功,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比起二十年前他当然已成熟了很多,蓄了三缕长须,静坐中神态更见安详。 在他的身前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个小鼎炉,烧着檀香。 香檀缭绕,在这种缭绕的白烟下看来,谢晓天又添了几分仙气。 那柄金龙剑就放在鼎炉的前面,用一个架子承着。 剑,那样盘膝的人,缭绕的白烟,不难令人想起二十年前冰穴内外所发生的事情。那当然,知道那件事情的只是他们师兄弟三人,而一个堕下悬崖,一个亦失踪了二十年,俱都是生死未卜。 谢晓天现在是否又想起当日的遭遇。 他的神态到现在仍然非常安详,却非常突然的双眉猛一扬。 与之同时,一扇窗户破碎,十数点寒星射进,射向谢晓天,急而劲。 谢晓天原势升起来,寒星从他的脚下飞过,打在屏风上,打穿了十四个洞。 谢晓天人在半空,身形一滚再一长,一支箭也似射向那边窗户,疾射了出去。 没有暗器再射来,他飞越栏杆,再一滚,落在院子的草地上,目光随即盯着右侧的花树丛。 一个黑衣蒙面人标枪也似立在花树丛中。 “哪一位?”谢晓天沉声喝问。 蒙面人不语不动,谢晓天踏前一步,目光更凌厉,接问:“朋友未经通传,夜入山庄,暗器暗算,所为何事?” 蒙面人仍然没有反应。 谢晓天接一声断喝:“说!” 蒙面人还是无动于衷,谢晓天不再多说,身形骤起,飞鹰扑兔也似扑前去。 蒙面人视若无睹,谢晓天身形凌空未下,目光一闪,鼻翅一抽,突然一声:“不好!”倒翻回去。 身形变化好像他这样敏捷的人并不多,反应他这么敏锐的更少。 与之同时,火光一闪,霹雳一声,蒙面人突然爆炸,片片碎裂! 静室的另一面窗户也同时在霹雳声响中碎粒,一个黑衣蒙面人穿窗而入,着地一滚,一手将架上那柄金龙剑抓着,接一个翻身,由那扇破碎的窗户倒翻了出去。 谢晓天随即从那边窗户掠进来,目光往蒙面人离开的那扇窗户一转,落在剑架上。 金龙剑已经不在,他身形一欺,取过剑架,抚摸着再望向那扇窗户,身形再长,由那扇窗户掠了出去,双臂接一振,“呼”地掠上了瓦面。 月明如镜,夜凉如水,硝烟从院中飘上来,四顾去不见有人。 那个蒙面人轻功若非很好,就是非常熟悉周围的环境,又善于潜藏之术。 谢晓天再四顾,目光转落在手抓剑架上,喃喃道:“要来的终于来了。” 山庄的人大都被霹雳声惊动,谢晓天并没有向他们解释什么,只有阮筠例外。 阮筠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杜云亭、武春山的师妹。 虽然已中年,阮筠看来仍然是那么漂亮,赶到静室,听罢谢晓天说出事情的经过,目光仍然停留在空白的剑架上,黛眉轻蹙了起来。 谢晓天站起身子,缓步踱到阮筠身旁,阮筠的目光转到他面上,樱唇颤动,欲言又止。 谢晓天一手轻按在阮筠的肩膀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的,这柄金龙剑的珍贵并不在锋利,乃是关系神龙秘宝飞龙九式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你我,就只有两个人。” 阮筠轻声问:“大师兄和三师兄?” 谢晓天点头一声:“不错。”负手踱开去。“春山堕下万丈悬崖断无生理。” 阮筠垂下头去,谢晓天斩钉截铁地接道:“所以将剑偷去的那个人,一定是大师兄!” 语一落,谢晓天霍地回头。 阮筠怯怯地道:“大师兄为什么……” 谢晓天截道:“要打开冰洞宝库的石门,必须用金银双剑,缺一不可。” “可是大师兄……”阮筠话声更低。 谢晓天冷冷的道:“虽然失踪了二十年,并不等如已死亡。” 阮筠无言颔首,谢晓天移步到门边,仰眼望着夜空。 明月一轮挂在飞檐上,谢晓天看着微喟:“他藏得实在隐秘,我找了他那么多年,始终都一无线索,已准备罢休了。” 阮筠奇怪地问道:“不是说,你准备去找那个秦独秀了?” “现在——”谢晓天摇头道:“不用了。” “那个秦独秀……” “武功高强,消息灵通是刺客中的刺客,请他去找人相信不会令人太失望。” “这样……” 谢晓天截道:“我们只是要知道大师兄是否仍然在人间,现在已经知道了。” 语声未落,谢晓天便举步往外走,阮筠目光送他远去,茫然怔在那里。 秦独秀的年纪并不大,不过是二十七八,年青而英俊,而多金。 不管他的金从哪里用什么方法得来,以他这种条件,都是比较讨好得多,所以他得到很多女孩子的欢心。 很多女孩子都愿意跟着他,那当然,并不是一般正常人家的女孩子。 他也很懂得享受,吃得、住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做杀手的人通常都有这种习惯,也许他们虽然还没有失过手,都会认为这种工作危险性很大,死亡随时都会降临,能够享受的时候便尽量享受。 每一个杀手都有一种习惯,秦独秀也不例外,在杀人之前他会沐浴更衣,换过全新的衣服,甚至连剑也换过一柄新的。 所以侍候他的除了美女之外,还有一个剑奴。 那个剑奴对剑的认识非常深,替秦独秀找来的都是好剑,也似乎是天生做奴才的人,在秦独秀面前他永远都是抬不起头。 现在他就站在大堂的一角,双手捧着一柄剑,只等秦独秀换妥衣衫。 侍候秦独秀换衣服的是两个美女,都是风情万种,秦独秀现在却是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那份高不可攀的气势反而令那些女人更对他倾心。 看现在那两个美女的神态,简直就将替他换衣服当作一种享受。 衣服由底至面,全都是新的,那两个美女替他一件件穿上,束好腰带,才退下去。 他随后伸手以种坚定的声音叫一声:“剑!” 剑奴应声慌忙捧着剑走上前,屈一膝跪下,双手将剑举上。 秦独秀手落在剑柄上,“呛啷”的拔剑出鞘,目光接落在剑锋上,灯光下剑锋有如一泓秋水。 “不大好。”秦独秀却摇头叹了一口气。 剑奴嗫嚅着。“奴才以为杀那种人用这种剑已经是浪费。” 秦独秀大笑。“这倒是事实。”手一抖,剑疾插过去,动作却非常迅速,使得那柄剑看来就像是插向剑奴,但“铮”的一声,剑却只是插回剑鞘内。 剑鞘甚至完全没有震动,剑用到这样迅速准确又恰到好处的人实在不多。 剑奴虽然已经经验太多,在剑插过来的时候仍然不由露出惊骇的神色,一直到剑入鞘才苦笑着松过一口气。 秦独秀随即在剑奴手中取过剑。 也就在这时候,大堂外的石阶下一声马嘶,奔来了一匹马,那时秦独秀的坐骑,已准备好了,秦独秀的身形同时飞出,一支离弦箭也似直线飞出大堂,飞越石阶,飞上了马鞍。 马再嘶,驮着秦独秀奔出。 黄昏时分秦独秀一骑飞奔在河滩上。 夕阳如血,天地苍凉。 河滩的对岸,夏侯天青已等在那里,三个时辰前,有人送来一封信,要在这个地方杀他,若是一般人,不难会找一个秘密的地方躲起来,但夏侯天青这种成名的剑客绝不会。 不一定剑客,任何成名的人都会面对现实,面对挑战,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会败倒。 这就是名人的悲哀,而所谓名人,也往往就是将这种悲哀带给别人以至成名。 夏侯天青不知道要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个时候看见秦独秀一骑奔来,几乎立即便肯定一定是秦独秀。 相隔虽然有一段距离,夏侯天青仿佛已感到那股杀气。突然亦有一种狂烈的冲动,叱喝一声,催骑沿岸疾奔。 他们并没有默契,却都不约而同地在河面较窄的地方将坐骑勒停。 夏侯天青目光一落,冷笑。“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秦独秀,是哪一个给钱叫你杀我?” 秦独秀淡然说道:“哪一个还不是一样?” “不错!”夏侯天青大笑。“我若是不死,总会将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若是要死了,知道是哪一个亦没有用。” 秦独秀道:“你能够明白这个道理最好,也省得的我多费唇舌。” 夏侯天青只是问:“你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秦独秀摇头,将坐骑勒转,叱喝一声冲进河水里,夏侯天青那边看见亦催骑冲下来。 水花激溅,距离迅速拉近,秦独秀剑才出鞘,身形离开鞍子,飞舞在半空中。 夏侯天青亦拔剑飞起来。 双剑在半空中交击,十七八下之后两人才落下,两股水花随即在水面裂开。 两人几乎是踏着水面横移开去,三丈之后,双剑已又交击了十三次,双脚终于沉了下去,但随又升起来,飞上了半空。 夏侯天青连变了十个姿势,手中剑突然脱手,飞越长空,插落在河滩上,一断为二。 秦独秀的身形同时天马行空般飞回坐骑的鞍上,夏侯天青的身形却直往下落,溅起来一股水花,堕进河水里,那附近的河水立时被鲜血染红。 秦独秀没有回头望,剑回鞘随即抛出,插掷在水里,喝叱一声飞骑逆流而上。 水花飞激,他一身上下迅速被水花溅湿,杀夏侯天青似乎并未能够令他激动的心情安静下来,反而令他变得更激动。 一个杀手若是连杀人都不感觉刺激,心态一般便已经接近疯狂,无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了。 一般的杀手也甚少做到这个地步,强中更有强中手,杀手的生命也一般不会太长久,在仍然以杀人为最大的刺激时便已经丧命。 秦独秀可以说是例外的一个??br>  水花激溅中一骑迅速去远,另一骑也就在那时候从河滩旁边的树林奔出来。 是剑奴,他下马,目光搜索着终于找到了秦独秀那柄剑,走进河水流。 他将剑连鞘从河底拔出,再拔剑出鞘,看了看剑锋,摇头叹息。“好,果然不愧是一流的杀手。” 急风吹过,河面泛起一层水波,剑奴的语声随风吹逝,他随即捧着那柄剑走回来。 一流的杀手当然值得信任,秦独秀的生意也所以特别多,才杀了一个夏侯天青,生意便又送上门。 这一次要他杀的是邱越,一个剑客,名气比夏侯天青还要大。 秦独秀也所以特别感兴趣,他喜欢对手一次比一次的强,甚至于能够将他们打败。 有人说,杀手追求的除了金钱还有另一个目标——死亡! 死亡绝无疑问也是一种很强烈的刺激。 邱越比夏侯天青年纪大,也不羁得多,在家的日子很少,他没有收到秦独秀的通知,也不知道秦独秀要杀他。 秦独秀没有时间给邱越通知,他有时也是一个很懒的人,给对方通知,只是不想走太远的路,要对方赶来迎接死亡。 另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他需要一个适当的杀人环境。 邱越现在处身的环境已经非常适合。 破庙。 夜已深,火堆“哔哔剥剥”的作响,火焰在飞扬,邱越就坐在这堆火之前,烤着一只猎来的山鸡,已烤得差不多,香气四溢。 这种香气绝无疑问有一种很大的诱惑,所以邱越对于有人走近来一些也不觉得奇怪。 一直到那个人在破庙外停下。 来人的杀气实在太重,火焰也仿佛受了惊吓,飞扬了起来。 邱越烤鸡的一双手,亦停下,目光一转,打了一个“哈哈”,道:“是你,秦独秀。” “你也认识我。”秦独秀反问。 邱越道:“这周围数百里,唯一敢单独来杀我的人并不多。” 秦独秀道:“到现在你还活着。” 邱越道:“所以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在我的剑出鞘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秦独秀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你若是现在逃命,凭你的轻功,最少还可以多活三个时辰。” 邱越笑笑。“是么?” 秦独秀说道:“当然,逃避绝不是办法。” “的确不是。”邱越反问:“是哪一个要你杀我?” “三千两银子?” “我只值三千两银子?”邱越又笑笑。“我一直以为应该值一万两的。” 秦独秀道:“若不是我估计错了便该是你的仇敌将你说得太没用。” 邱越道:“银子你已经收下来。” “这是规矩。”秦独秀接道:“受人银财,替人消灾,所以你我不杀不成。” 邱越道:“可惜你一身武功。” 秦独秀举步跨进,一步跨出,便已经到了邱越面前一丈,邱越的剑即时出鞘,刺出! 那是柄软剑,剑锋上还串着三个铁铃,一抖便是一阵惊心动魄的铃声。 秦独秀的剑同时出鞘,迎着来剑,两个人的出手都是很快,眨眼间,已然交击了百次。 铃声不绝,突然断绝,三个铁铃飞起来,飞上了秦独秀的剑锋,秦独秀剑一翻,三个铁铃相撞在一起,一阵急响,飞向邱越的面门。 这一着邱越意料之外,剑急封,同时闪避秦独秀的剑,那三个铁铃才被他挡开又被秦独秀迫回,秦独秀身形随即疾转。 三个铁铃紧随着他的身形,与剑齐袭向邱越,剑风“嘶嘶”的作响,铃声“叮当”也是响个不绝。 剑铃都是同一个方向袭来,邱越应付得虽然辛苦,还是应付得来。 秦独秀也是循着一定的方向绕着邱越转动,也只有这样,他的剑才能控制得住那三个铁铃。 邱越一再尝试要将铁铃击下,但都快不过秦独秀的剑,那三个铁铃他穿在剑锋上原是要摄人心魂,乘机下杀手,现在反成了秦独秀的武器。 秦独秀的攻势也无疑在他意料之外,但还不算太意外,还能够应付得来。 剑光火光中,有如银蛇飞舞,燃烧着火焰亦高扬,猎猎地闪动。 邱越一面出剑心思一面转动,看如何将秦独秀击倒,他的心思显然没有秦独秀的敏捷。秦独秀转着突然倒转,与三个铁铃背道而驰,邱越剑才接三个铁铃,眼前秦独秀人影便消失,一惊急忙回剑已来不及。 秦独秀的剑刺入了他的后心,他闷哼扑前,闪进了一条柱后,秦独秀一剑即时削在柱上,将邱越连人带柱斩为两截。 那截柱子“轰轰发发”的倒在火堆上,火屑纷飞,瓦砾尘土碎落卷扬,秦独秀的身上却丝毫尘土瓦砾也没有,在柱子倒下之前,已然幽灵般飘出破庙外,反手将剑掷出,掷插在墙壁上,随即跳上坐骑,策骑奔出。 马蹄声去远,剑奴便像一只猿猴也似从瓦面上翻下来,落在破庙门外,拔出了插在墙壁上那柄剑。剑锋上仍然有血迹,剑奴掏出了一方白巾,将血拭掉,再在地上拾回剑鞘,纳入内里。 做秦独秀的剑奴,除了替秦独秀选择杀人的利剑,就是要拾回杀人的剑? 清晨,那座草庐凄迷在朝雾中,显得有些虚幻。 庐门上一块横匾,横写着“剑庐”二字,字迹说不出的苍凉。 剑奴这时候就在“剑庐”内,将昨夜拾回的剑放在一个剑格上。 庐内遍置剑架,承放着一支支的剑,怕不下百数十支。 剑奴将剑放好,随即在剑庐中盘膝坐下来,闭目沉思。 曙光从窗外射入,庐内亦朝雾凄迷,使得剑奴看来仿佛有如置身仙界。 也是清晨,竹林中也是朝雾凄迷,那座建筑在竹林中的草堂,看来也是并不怎样的真实。 秦独秀在啁啾鸣声中轻骑来到了草堂门前。 草堂内一些反应也没有,秦独秀下马,步上草堂前的石阶,又等了一会儿,双掌才落在门板上,一抵一分,两扇门板“砰”地打开来。 一个老苍头正在堂中埋首吃饭,应声惊吓的跳起来,几乎连人带凳摔翻地上。 秦独秀的剑随即出鞘,剑光一闪,已到了那个老苍头的面前,老苍头惊慌失措,惊叫着倒退丈外,捧着的碗筷亦掉在地上。 秦独秀剑势不变,仍指着老苍头,却是只一步跨前。 “好汉饶命……”老苍头两条腿猛弹琵琶,几乎没有跪倒在地上。 秦独秀问:“这里只是你一个人。” 老苍头哀怜地道:“我家主人晚上才回来。” 秦独秀道:“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老苍头只好应着说道:“只是我一个人。” 秦独秀道:“那我便杀你。” 老苍头忙道:“我还有一个八十几的老伴。” 秦独秀冷笑。“不是还有一千张人皮面具?” 老苍头怔怔地道:“好……好汉,你到底在说……” “我在说要你的命!”秦独秀一剑刺前。 老苍头惊呼,笨拙的身形突然变得轻捷,贴着墙壁迅速的横移,一支箭也似撞碎了面窗户疾窜了出去。 秦独秀的身形同时往上拔起,撞碎了瓦面,窜上了屋顶。 居高临下,他清楚看见老苍头窜进了竹林内,一声冷笑,掠下屋顶,忙追了进去。 老苍头蛇行鹤伏,迅速窜进了一丛竹树后,再一窜,又窜进另一丛竹丛。 衣袂声急响,老苍头抬头望去,阳光从竹梢枝叶间射下,幻成无数道光箭。 目光再落下,秦独秀已出现在三丈外的竹林中,老苍头身形急动,“飕飕飕”地一连变换了好几个方位,消失不见。 竹树颠摇,“沙沙”声不绝,突然亦停下。 秦独秀缓步踱了过来,到了一株竹树的前面突然停步,淡淡道:“下来!” 竹树上即时一阵枝叶急响,老苍头却是从秦独秀身后扑下,一双短刀疾插秦独秀的后背。 秦独秀剑一划,便将那双短刀封开,再一剑,剑尖已到了老苍头握着短刀的右手五指,老苍头急松手。“叮”一声,短刀被击飞上半天。 老苍头身形同时急翻,落在丈外,左手短刀横护在胸前。 秦独秀悠然以剑指着老苍头。“看来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居然还有这般身手,实在罕见。” 老苍头冷笑,反手将须发拉下来,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庞。 秦独秀目光落在老苍头面上笑笑。“千面狐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还是逃不了。” 千面狐冷笑。“是哪一个出卖我?” 秦独秀道:“当然出钱要杀你的人了,他们虽然没有杀你的本领,但有杀你的本钱。” 千面狐低低沉吟道:“只有一个人。” 秦独秀道:“这是你们的恩怨,我可是只管杀人。” “不错,我要找他算账,也得在杀你之后。”千面狐一声尖啸,欺前,左手短刀先射出。 秦独秀纵身拔起,短刀从脚下射过,插在旁边的一株竹树上,穿透树干。 千面狐身形同时飞来,一支软剑从袖中飞出,刺向秦独秀的要害。 秦独秀剑一挡,身形飞开,到了另一株竹树上,千面狐追着掠至,“刷”地将竹树削断。 竹树才断下,秦独秀便倒翻回来,剑刺向千面狐的咽喉。 千面狐身形倒飞,一连换了七个姿势,都让不开秦独秀长剑的追击。 七个姿势他换了七株竹树,七株竹树都断在秦独秀的剑下。 再换一个姿势,千面狐双脚先着竹干,也就踏着竹干疾往上奔去。 秦独秀的剑终于也追不上千面狐的身形,但仍然将那株竹树斩下。 千面狐身形同时离开那株竹树,横越半空,跨向另一株竹树,也就在此际,秦独秀突然一支箭也似疾射了上来,凌空一剑刺进了千面狐的胸膛。 这一剑实在大出千面狐意料之外,半空中无处闪避,剑直入胸膛,他的剑也立即刺出,秦独秀的身手确实如此敏捷,与剑刺进他的胸膛同时挥手将剑掷出,他的身形也因此飞开,刺出的一剑当然落空。 两个并不是同时着地,千面狐倒地不起,秦独秀却仍然那么潇洒。 他没有再看千面狐,转身举步,突然又停住。 竹林中你朝雾如丝,一缕缕飘过,一顶轿子在雾中出现,停在十丈外,左右侍候着四个青衣少女,两个随即向秦独秀这边走来。秦独秀迎了上去,他虽然看不出这顶轿子是什么来头,却也绝对有信心应付任何突变。 侍女停步,偏身,一齐一声:“秦爷,请——” 秦独秀眉一扬:“谁请的?” “是我家夫人。” “坐在轿子里的就是?” “正是——”两个侍女恭恭敬敬。 秦独秀冷然一笑,举步当中走了过去,两个侍女亦步亦趋。 到了轿前丈许,秦独秀再停下,两个侍女继续走前,来到了轿子两侧,一个连随着:“夫人,秦独秀到了。” 第二章 重金聘杀手,目的各不同 轿子里传出温柔的声音。“很好。” 秦独秀目光如鹫,仿佛要看透轿帘子。“我这个人很难请。” 轿子里的声音连随呼道:“春梅——” 在后面的一个侍女应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锦盒,到了秦独秀面前,恭敬地将盒盖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秦独秀目光落下,道:“广丰号的银票,一向值得信赖。” 轿子里的声音道:“这价钱秦爷认为怎样?” “很不错,却还要看杀的是什么人。”秦独秀冷冷的。 “我要借助的,并不是秦爷的剑。” “那是什么?”秦独秀有些诧异。 “秦爷灵通的消息。”那个声音有些无可奈何。“我要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秦独秀沉声的道:“姓秦的是一个杀手。” “既然可以省掉气力,秦爷又何乐而不为?” “说的是。”秦独秀沉吟一下。“五千两银子买一个人的下落,夫人以为值得么?” “那人若是太易找,当然不值得。” 秦独秀自信的道:“只要他还是一个活人,我相信总可以替你将他找出来。” “秦爷,拜托。” 秦独秀终于伸手取过锦盒内的银票,小心折好。“那个人的姓名。” “杜云亭——” 秦独秀皱眉,一会才问:“特征?” “秋菊——” “是,夫人。”一个侍女应声上前,将一个卷轴拉开,上面画着一个年青人。 秦独秀目光落在画轴上,一些反应也没有。 秋菊接将画轴卷好,双手奉上,秦独秀一面接过一面道:“有姓名画像,这好找。” “这是他二十年前的画像。”轿子里的声音非常感触。“现在可不知变成怎样子。” 秦独秀一怔:“二十年——” “人老了,容貌总难免有些变化,剑却是待上一百年也不会变的。”轿帘子随即掀起一角,一只纤纤素手拿着另一个画轴伸出来。 春梅接过奉上,秦独秀拉开一看,赫然画着一支龙形的怪剑。“这又是……” “他随身会带着一双这样的剑,一金,一银。” 秦独秀目光不离画轴,沉默了下来,轿子里的人接道:“我能够提供的,只是这些。” “足够了。”秦独秀将画轴卷好。 “有什么消息,请送到绿水湖边,每日的清晨,春梅秋菊都会在湖边的茶寮恭候。” “绿水湖?”秦独秀有些诧异,似乎省起了什么。 “我们回去。”轿子里的人接吩咐。 四个侍女随即将轿子抬起来,仿佛如无物,显然都有一身气力,外表却是那么纤弱。 秦独秀当然看出她们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内功。 轿子很快在朝雾中消失,秦独秀这才沉吟道:“奇怪,难道他们竟然是绿水湖神龙门的人?” “神龙门名门正派,怎么找我这种杀手找人?”秦独秀缓步踱了开去。 走不了多远,一阵“嘿呵”声响,打破了竹林的幽静,秦独秀回头望去,只见另一顶轿子,从相反的方向抬来。 “今天好热闹。”秦独秀冷笑停步。 这一次抬轿到来的是四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贲起的彪形大汉,旁边还侍候着一个中年文士手摇折扇。 轿子来到了秦独秀身前丈许,中年文士折扇突然一合一扬,一声:“停——” 那四个大汉很服从,也随即停止了喝呼声,中年文士接上前,抱扇一揖。“秦爷——” 秦独秀目光落下一寒。“什么人?” “在下胡南平。”中年文士恭恭敬敬地道。 “卧虎沟的辣手书生?” “正是在下。” “我们有过节?”秦独秀接问。 “没有。”胡南平又一揖。“在下此来,是要请秦爷往卧虎沟走一趟。”扇递处,将轿帘子挑起来,轿子内果然空无一人。 “哦?”秦独秀难免有些诧异。 “秦爷请。”胡南平接一揖。 秦独秀冷冷道:“就凭阁下的一柄铁骨折扇?” 胡南平“刷”的将折扇打开又合上。“这病折扇绝对值不上二万两银子。” “什么意思?” “秦爷只要坐上这顶轿子,二万两银子就属于秦爷的了。” “这个钱只怕不好赚。” 胡南平只是问:“秦爷意下如何?” 秦独秀没有说什么,只是举步上前,胡南平连忙将帘子掀起来。 待秦独秀坐进去,胡南平才将帘子放下,吩咐一声:“回寨——” 一行人也应在朝雾中消失。 卧虎沟隐藏在群山之中,是一个天险,也所以官府一直都束手无策。 抬轿的驾轻路熟,又都是力士,走来毫不费力也似的,一直将轿子抬到忠义堂前石径。 一条白石径连接忠义堂,两旁这时候各立着一行黑衣人高举火把,怀抱长刀。 已经是黑夜,火把都照耀得光如白昼,刀光在火光照耀下也分外夺目。轿夫将轿子在径口停下,左右退下,一会,轿子里才传出秦独秀的声音:“到了?” “到了——”胡南平将帘子掀高,折扇一引。“秦爷,请——” 秦独秀欠身走出,腰身标枪般挺直,顾盼生威。 胡南平折扇引向两列黑衣人当中,又一声:“这边请——” 秦独秀若无其事的步上石径,在那两列黑衣人当中走过,看也不看一眼那些黑衣人。 过石径,上石阶,进入忠义堂,秦独秀在堂中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堂上那个坐在兽皮椅上的锦衣蒙面人身上。 锦衣是最有名的织锦,蒙面的头巾亦是,笼罩着整个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锦衣人目光灼灼,亦是落在秦独秀身上,端坐不动。 胡南平上前三步,向锦衣人一揖。“禀寨主,秦爷已请到。” “好——”锦衣人语声森沉,接摆手。“秦爷,请坐。” 胡南平急引秦独秀向一张椅子,秦独秀坐下,目光转向胡南平。“江湖上传言,卧虎沟寨主乃是阁下。” 胡南平阴笑。“秦爷也相信传言。” “秦某一向只相信事实。”秦独秀的语声亦阴沉起来。 胡南平只是阴笑,秦独秀目光转回锦衣人。“高姓大名?” 锦衣人道:“据知秦爷一向只认钱,不认人。” “不错。”秦独秀干笑。 锦衣人接说道:“我想请秦爷杀一个人。” “二万两银子?” “秦爷不是已同意?” “这个价钱听来的确很诱人。”秦独秀冷然一笑。 锦衣人双掌随即一拍,一个账房装束的中年人手捧一个锦盒从堂后转出,走到秦独秀面前,双手捧着盒子呈上,跪倒。 秦独秀抬手一摆,胡南平会意,急步上前,折扇反插领后,接将锦盒打开。 锦盒内果然放着一张银票,秦独秀手再扬,银票从盒中飘出,落在他手内,目光一落一声冷笑。“一万两?” 锦衣人接道:“是订金,其余一万两,什么时候你将人头送到来,什么时候拿走。” “好。”秦独秀接问道:“你要杀的是……” “杜云亭!” 秦独秀一听一怔,锦衣人接道:“有关这个人的资料,相信已无须我提供。” “你知道多少?”秦独秀反问。 “不太多,也不少。”锦衣人缓缓站起身子,秦独秀终于留意到他腰间围着一条玉带,上面嵌着一双白玉雕成的鲤鱼。 锦衣人接道:“南平,替我送客。” “秦爷,请——”胡南平随即向秦独秀一揖。 秦独秀悠然折好银票,转身往外走,也不再看锦衣人一眼。 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秦独秀并不着急,沐浴更衣,才着人找来剑奴。 剑奴目光落在画像上,看得很仔细,秦独秀负手走到剑奴对面,道:“你过目不忘,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十九都认识,可曾见过这个人?” 剑奴摇头,秦独秀又道:“这是二十年前的画像,现在当然多少有些改变。” 剑奴点头道:“也只是有些,当然毁容破相之类是例外,奴才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上面模样的人。” 秦独秀道:“卧虎沟,还有神龙门的人都在重金找他。” 剑奴露出诧异的神色,秦独秀接道:“卧虎沟雄霸一方,神龙门名动天下。” “所以这人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道理就是这样简单。” 秦独秀沉声说道:“我要你将他找出来。” 剑奴应声:“奴才知道。” 秦独秀脚步继续移动,剑奴不觉亦动,移到剑图的前面。 “他用的是一支这样子的剑。”秦独秀接问:“是不是有些怪?” 剑奴目光落下,双手接将画面拨平了一些。“这柄剑与一般有异,只怕大有来头。” “有印象?”秦独秀追问。 “没有。”剑奴回答得很快。 “天下有名的铸剑师据说都齐集在剑街。” “这是事实。” “剑纵非他们所铸,也许亦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奴才这就去打听。”剑奴一揖到地,转身便要离开。 “带在身上。”秦独秀袖一拂,两卷画轴疾卷了起来。 剑奴忙上前接过画轴。 剑街名副其实是一条卖剑的街道,两旁十九都是卖剑的店子,挂满了各种形式的剑。大部分店子都有炉火,表示剑都是自己的店子铸出来的,但对铸剑有认识的人都不难分得出是真是假,当然,即使有铸剑的设备,未必就等于一定能够铸出好的剑,这只是种招徕的手法,也只能骗骗一般买剑的人。 有些人买剑只是做装饰,只要剑外表美观便已经满足,真正用剑的人并不难分出一柄剑的好坏。 这好坏的层次当然又要高手才能够分辨得出,真正的用剑高手也当然不多。 江湖上的朋友大多数到这里来买剑,也有特别指定订做,所以平日都非常热闹。剑奴当然是这里的熟客,也没有人比他买剑买得更多的了,所以一出现,每一间店子都争着招呼。 这一次剑奴却只是拿出画轴要他们辨认,每一个辨认的人都摇头。 剑街也有偏僻的一角,那里还有一座小小的店子,门前一块破旧招牌写着“杜记老店”四个字,毫不起眼。 剑奴最后走了进去。 站堂相当狭窄,堆满什物,墙上挂着十多柄铸好了的剑。 砖炉前面一座很大风箱,一个青年正在拉着,砖炉风箱都比一般的高,青年要拉动风箱只能够站着。 风箱那柄可以伸缩的推杆也比一般的长,每一次拉出来,青年都必须倒退两步,推回去的时候也当然要踏前两步。 风箱一推动,炉火立即火舌疾扬,映得青年一张脸通红,也早已汗珠满布。 一个中年人站在炉边的砧前,正在炉中钳出一柄剑的胚,放在砧上,以一柄小铁锤轻轻的敲着。 待剑胚拿出来,青年才将手停下,拿起一块汗布,将汗珠抹去。 剑奴也就在这时候走进来,青年一见显得很兴奋,迎上前。“剑奴,你又替秦独秀买剑来了。” 中年人摇头,道:“燕北,你怎么能够这样称呼客人?” 剑奴笑笑道:“不要紧,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秦独秀的剑奴。” 中年人反而闭上嘴巴,自顾打剑。 燕北看看中年人,再问剑奴:“上一次你买的剑……” 剑奴道:“只剩下一柄了。” “那是说,秦独秀要杀的人都无一幸免?”燕北看来更兴奋。 剑奴点头。“不错。” 燕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秦独秀真的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杀手了。” 剑奴道:“这种工作到目前为止,的确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燕北凝神倾听,中年人即时将剑胚放回炉内,一声:“火!” 燕北忙退回原位拉动风箱,一面道:“新铸的剑都在墙上,你自己拣好了。” “不用拣。”剑奴随便取下一柄剑,转向中年人。“这些剑非外表装饰的可比,老杜,你铸的剑就像你的人一样。” 老杜一怔,但神态随即回复正常。“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铸剑师。” 剑奴道:“我知道你不是。” 老杜闭上嘴巴,剑奴接道:“你经验够,见识广,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打听一下。” 老杜冷冷的瞟着剑奴,遍布皱纹的脸上一些表情也没有。 剑奴一放下剑,从腰间的布囊取出一卷画轴,摊开。“老杜,你可曾见过一柄这样的剑?” 画上画的是一柄龙形剑。 老杜淡然瞟一眼,瞳孔突然暴缩,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剑奴没有在意,将画移近。 老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情绪稳定下来,看看画,若无其事的道:“这柄剑的外形很奇怪。” “可不是。”剑奴又将画轴移近了一些。 老杜不觉双手接下,目光凝结在画上,剑奴终于在意,看看画,看看老杜。 老杜突然省觉,目光从画上移开,转向剑奴,讷讷地道:“这幅画……画得很不错。” 剑奴试探地问:“老杜,你可曾见过什么人铸过一柄这样的剑?” 老杜立即摇头。“没有。”将画轴交还剑奴。 剑奴叹息道:“要找这柄剑的主人实在不容易。” 老杜脱口问道:“是谁要找他?秦独秀?” 剑奴点头,想想,目注老杜又问:“你们与江湖人时常有接触,可知道一个叫做杜云亭的人?” 老杜双眉深锁,似在思索着什么,一会,摇摇头。 剑奴接道:“这个人很值钱,”一笑又道:“越值钱的人通常都越难找。” 老杜沙哑着声音问:“是谁重金要买他的命?” 这句话出口他似乎发觉有些不妥,干咳一声,才接着道:“那当然是他的仇家了。” “当然。”剑奴一耸肩膀。 燕北一旁插口道:“秦独秀要杀的人,一定会有办法找到的。” 老杜目光一转,皱眉,剑奴目光亦落在燕北的面上,道:“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没有失败过一次。” 燕北又露出羡慕之色,剑奴一面卷好画轴,一面道:“这一次也许会例外。” 燕北诧异道:“怎会的?” 剑奴道:“他找的是一个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的人。” 燕北“哦”一声。“这的确不容易找了。” “还是要找的。”剑奴接从墙上取下另一柄剑,与方才的一柄合在一起。“给我这两柄,怎样算?” 燕北应声道:“老主顾,当然是老价钱。” 剑奴打了个“哈哈”,转向老杜。“你这个徒弟实在很不错。” 老杜淡然一笑,剑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付过钱,捧着剑离开。 老杜目送他消失,若有所思,燕北突然叫起来:“义父!” 老杜一惊,霍地回头,燕北接呼道:“剑胚再不拿起来,要给烧坏的了。” 老杜连忙将剑胚钳起,剑胚已变形,他皱眉一叹将之投进水中,立时一阵异响,冒起了一股白烟。 “天意。”老杜看看,摇头。 相隔二十年,人当然会有很大的变动,冰洞却没有,仍然是二十年前一样。 最低限度,谢晓天便有这种感觉,他看来很感慨,在洞口呆了好一会才举步走进去。 是正午,冰洞给人的仍然是森寒的感觉。 谢晓天并没有像当年那样穿上那么多衣服,他的内力比当年何止强上二十倍,只是一只手很自然地按在腰带上。 在他的腰带上束着一条玉带,玉带上嵌着一双白玉鲤鱼,栩栩如生,那是他的家传宝物,虽然说不上价值连城,却已传了接近百载。 这双白玉鲤鱼与卧虎沟寨主那个锦衣人腰间的很相似,其间都是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一面打量着周围,一面走向那个石鼎。 石鼎又已悬满了冰条,与当年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无分别,再冰封之后显然再没有给移动过。 谢晓天绕着石鼎默走了一圈,走向密室那边,密室的门已经又给冰封,变成了冰壁,完全看不到有门的痕迹。 黄昏。 老杜在杜记老店中对着炉火发呆,燕北则在用一柄木柄甚粗的铲子在铲煤,不时偷望老杜,老杜却始终没有在意。 燕北到底忍不住,停下抹汗,一面问:“义父,你在想什么?” 老杜的反应显得颇迟疑,一会才应道:“没什么。” 燕北试探道:“剑奴来过之后,你便这样子,义父,你也是姓杜,那个杜云亭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杜有些震惊的叱道:“做你自己的,少管闲事!” 燕北举起铲子又放下。“义父,你会不会使剑?” 老杜的目光渐寒。“我只会铸剑!” 燕北恳切的道:“我想学剑。” 老杜面寒如水,不作声,燕北苦笑,用力铲着煤。 看看老杜突然冷冷道:“铲子插深一点,铲起来的煤才多!” 燕北应声将铲子用力插进去,忽又道:“我想学剑。” 老杜冷应道:“学剑做杀手?” 燕北喜悦地答道:“就像秦独秀,那会赚很多的钱。” “没有命,有钱也没有用。” “可是……” 老杜冷笑道:“任何一个杀手都会有失手的一天,一失手便会被杀。” “那秦独秀——” “也不会例外!”老杜斩钉截铁的,随即站起来,往内走,到门口略停又道:“铲完了煤到后院整理铁枝免得生锈。” “知道了!”燕北用力的再将铲子插进煤块中,神情显得有些不快。 老杜没有再理会他,在门后消失不见,燕北看一眼,一面铲煤一面忍不住又嘟喃道:“拉风箱,打铁,铲煤,整理铁枝,我要学剑。” 据说,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一个整天对着剑的年轻人若是不喜欢学剑,那除非是白痴。 杜记老店的后院不很大,堆着一堆铁枝,每根都是成扁方形,长约四尺。 在铁枝旁边是一缸油,前面则是一道石墙,之上有不少圆洞。 燕北走到铁枝旁边,拿起一根铁枝,放进油中,然后将铁枝插进墙上的圆洞中。 插了四支,燕北忍不住手执一根铁枝当剑挥舞,神情充满了憧憬。 也就在他挥舞得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当”地一声,一柄大铁锤横着击来,正击在那根铁枝上。 燕北已抓得很稳,却是受不住那一击,给那一锤打得脱手飞出去。 燕北惊讶的回头望去,只见老杜手执大铁锤站在一旁,面容异常的峻冷。 燕北脱口道:“义父,你……” 老杜冷截道:“你干什么?” 燕北嗫嚅道:“我……我自己是一个杀手,正在练剑。” “杀手?”老杜一张脸铁青色。 “就像秦独秀。” “没出息!”老杜一巴掌掴去。 燕北给打得怔住,老杜接喝道:“杀手是下三滥,你怎么不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剑客?” 他的语声已因为愤怒颤动起来。 燕北怔了一怔,叫出来:“对,做剑客!”不由自主的又拿起一根铁枝。 老杜铁锤突挥,只一锤又将燕北的铁枝砸飞。 “没用!”老杜冷笑。 “我是没有防备。” “好,你再来!” 燕北拿起了另一根铁枝,当剑指着老杜,眼睛又盯得稳稳的,老杜又是一铁锤便将之砸飞。 老杜接笑道:“说你没用就是没用,连铁枝都握不稳,练什么剑,做什么剑客?”一顿厉喝道:“还不快点将铁枝拾起来抹干净,插到墙上去?”? 燕北呆看着空的双手,十指伸屈,愕然中又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怒意。 老杜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燕北突呼道:“等一等。” 老杜回头,只见燕北紧握另一根铁枝冲前来,他冷笑,随便的铁锤一挥,又将之砸飞。 燕北回身又抄起了另一根铁枝,才握稳,老杜已欺近来又是一锤便将之砸飞。 燕北双手已被震得很痛,但神情更倔犟,又拿起了一根铁枝,紧紧握着。 老杜看也懒得多看一眼,铁锤一挥,燕北手中铁枝便又被砸飞,双手虎口也被震裂,流出血来。 燕北再拿铁枝,一根又一根,每一根都被老杜铁锤砸飞,都落在院子一角,越积越多,片刻已变成一堆。 第二天清晨,燕北仍然回到店堂,一双手又红又肿,几乎握不住风箱的柄。 老杜若无其事,细看了剑胚一会,将剑胚放入炉中,喝一声:“火——” 燕北咬紧牙龈,用力握着风箱的柄推拉起来,一下紧接一下。 汗珠不住从他的额上淌下,也不知是因为炉火的酷热还是双手的疼痛,却不发一声。 火焰不住的起伏,炉中的剑胚渐渐变成红色,老杜终于喝止,将剑胚以钳子挟出炉外,目光及处,神情肃穆中带着喜悦,随即放在砧上,举起铁锤,小心翼翼地敲打起来。 燕北也这才松开风箱柄的双手,吁了口气,交替揉着,不发一声。 又是入夜,燕北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将那些铁枝一根根浸进油中,再取出插进墙上的洞里,有时一插即成,有时要插很多次。 他的一双手仍然又红又肿,湿遍油变得非常滑润,有时甚至连铁枝也握不稳。 一直以来,老杜都是强迫他这样做,到底是否学做一个铸剑师必须学这种技俩还是怎样,老杜从来都没有解释。 这无疑非常乏味,燕北却已经习惯,只是因为双手的红肿,再加上想起昨夜的遭遇,难免有些不舒服。 老杜拖着铁锤走来,冷冷的盯着燕北,毫无表情。 燕北回头一瞥,脱口道:“我一定要做一个剑客。” 老杜不作声,只是盯着燕北。 燕北接道:“我一定要做,一定会成功。” 老杜冷笑道:“连铁枝也抓不稳,做什么?”语声一落,转身走了出去。 “总有一天你的铁锤打不脱我手中的铁枝,到时候看你又怎样。”燕北目送老杜的背影消失,紧咬牙龈,恨恨的一挥手上的铁枝。 这一天又什么时候才降临。 与之同时,秦独秀正在院子里试剑奴买来的剑。 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会练剑,乐此不疲,所以他的身手始终都能够保持灵活轻巧。 他拔剑出剑,简直犹如闪电般,剑光一闪,面对他的那个稻草人便身首异处,一个稻草头飞出来三丈外。 朝雾未散,秦独秀身形接飞入朝雾中,放在那儿的另一个稻草人亦在他飞过同时斩下头来,一颗草人头飞上了半空。 草人头还未落下,秦独秀已飞回,剑脊同时抵在眉心。 剑锋晶莹,秦独秀的目光亦犹如闪电一闪,突然问:“事情打听得怎样了?” 剑奴从秦独秀背后一株树转出来应道:“我已经问过剑街所有铸剑师。” 秦独秀没有回头接问:“怎样说?” “俱都说不认识杜云亭这个人。” “也没有见过那样的一支剑?” “没有,只是……”剑奴欲言又止。 “说下去——”秦独秀眉宇一皱。 “其中的一个铸剑师对于那个画着剑的卷轴好像特别感兴趣。” “他姓什么?” “姓杜,店子叫做‘杜家老店’。” “杜云亭的那个杜?” “不错。”剑奴接道:“奴才已经打听过,却没有人知道他叫做杜什么,一般都是称呼他老杜。” “老杜?”秦独秀冷笑。“杜云亭现在是不是也已够老?叫得老杜?” 剑奴道:“看他并不像懂得武功。” 秦独秀又是一声冷笑。“你也懂得看人?” “奴才不懂。”剑奴垂下头去。 秦独秀缓缓转过身子。“也许我应该到剑街走一趟。” 剑街一如往日般热闹。 秦独秀一路走来,一面道:“剑街果然名不虚传,真的有那么多的剑铺。” 他是第一次到剑街,一直以来,都有剑奴替他打点,用不着他来买剑。 “可不是。”剑奴漫应,苦笑一下。 秦独秀接道:“这么俗气的地方,铸的剑又怎会有灵气。难怪你就是买不到比较合我意的好剑。” 三个江湖人正从旁边一间剑铺走出来,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柄装饰非常华丽的剑,看来刚买下,听得秦独秀那么说,目光都落在他面上。 其中一个随即道:“居然有人说剑街没有好剑,张兄,看你买的剑真是多么华丽。” 姓张的闻言哈哈一笑,将剑拔出半尺,瞟一眼秦独秀。“老钱你以为每个人都有我这种眼光,睁眼瞎子可多得很。” 老钱目光落在剑锋上,竖起大拇指。“张兄非独眼光独到,剑术也是非凡,我以为张兄应该去一战秦独秀,老赵,你说是不是?” 老赵接嚷道:“当然,就是这柄剑已足以将他压下去,我说老张,秦独秀只怕也没有用过这么好的剑。” 姓张的一声冷笑。“秦独秀只是一个杀手,我可是一个剑客,要挑战,也去挑战神龙门的神剑谢晓天。” 老赵老钱齐声道:“对,对——” 看他们的态度,姓张的还是他们的头儿,三人也就大模斯样的从秦独秀剑奴身旁走过,剑奴不由紧张的看着秦独秀。 秦独秀冷冷的嘟喃道:“年青人……” 剑奴忙接道:“那个姓张的手中那柄剑看来还不错,大爷要不要进去看看?” “也好。”秦独秀颔首转身举步。 店子与卖的剑一样华丽,秦独秀才进去,茶水便奉上,老板还亲自上前招呼。 人看衣装,他当然看得出秦独秀的富有,是一个买得起贵剑的客人。剑奴随即道:“方才那个年青人买的剑好像很不错。” 老板立即道:“还有更好的。”一脸笑紧接堆上,颇为自豪的。“我们这周正记是剑街最有名的了。” 秦独秀淡然应一声:“是么。” 老板忙打开一个看来极名贵的匣子,将一柄嵌满宝石,看来也是很名贵的剑捧出来,拉开了半截,道:“大爷,你看这柄剑,是我们店里的师傅近年来精心打造的好剑之中最好的一柄,剑柄还是特别先用柳州木……” 秦独秀淡然一笑。“柳州木不是用来做棺材的?” 老板一怔。“哎,大爷……” 秦独秀往剑上望一眼,负手走了出去,剑奴慌忙跟在他后面。 老板怔怔的看着,喃喃地道:“不识货——” 再看过三间店子走在街上,秦独秀终于露出一脸的不屑之色。 剑奴紧紧相随,不敢作声,跟随秦独秀这么多年,哪还不知道秦独秀的性格。 “枉称剑街,卖的全都是不中用的玩意。”秦独秀终于说出了心中话。 “是——”剑奴也是由衷的回答。 “哪里可以歇歇,吃点东西?” “前面转角一间酒楼,东西不错。” “是真的不错才好。”秦独秀冷笑。 第三章 身世难隐瞒,刺客找上门 杜记老店中老杜、燕北也正在用膳,老杜喝着酒,一面看着那剑胚,剑胚与画轴上所画的龙形剑竟然有些相似。 燕北双手已恢复正常,一面吃饭,一面奇怪的望着老杜。 老杜没有在意,聚精会神看着那剑胚,间中呷一口酒。 燕北从未见过老杜这样的认真,都是看不透到底什么原因。 秦独秀浅斟低酌,好像一心一意的品味,那三个江湖人都是一面喝酒一面欣赏姓张的那柄新买来的剑。 姓张的爱不释手,老钱老赵连声大赞:“好剑,好剑——”这两个人,绝无疑问就不是姓张的跟班,也都是以姓张的为首。 他们就在秦独秀身旁不远,秦独秀听着双眉不由皱起来。 剑奴一直到秦独秀摇头才问:“大爷,这儿的东西怎样?” 秦独秀淡应道:“食的倒真不错,不像剑,中看不中用。” 姓张的三个语声立时停下,一齐向这边望,也好像现在才发觉秦独秀的存在,露出了怒意。 姓张的随即沉声道:“你说谁的剑中看不中用?” 秦独秀悠然道:“剑街里卖的剑都不中用。” 姓张的冷笑。“你若是懂剑的,就该看得出这是柄好剑。” 他的剑随即出鞘,指着秦独秀,秦独秀若无其事,反问:“剑?在那里?” 姓张的怒道:“你瞎了眼睛,看不到我手中拿着的剑?” 秦独秀不屑的道:“我只看见一个傻瓜拿着一根废铁。” 姓张的大怒,长身而起仗剑走向秦独秀,剑奴忙上前阻止:“这位朋友……” 姓张的却道:“你是什么东西,配跟我们做朋友。” 秦独秀即时挥手。“站开!” 剑奴看看姓张的,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走开去,姓张的看也不看他,剑再伸前,存心要吓唬秦独秀。 老赵怂恿道:“老大,你就先拿他一试手中宝剑!” 姓张的大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接一声叱喝,一剑向秦独秀刺去。 秦独秀仍然坐着,只一偏便将剑让开,接以指代剑,一出手,便点了姓张的六处穴道,姓张的一柄剑再也忍不住,脱手堕地,却随着秦独秀一指弹回,姓张的不由自主将剑倒握着,反刺向自己的肩膀,一穿而过。 他惊叫,倒退了三步,看看肩头插的剑,又看看秦独秀,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老钱老赵不由自主上前扶住,姓张的喘着气,语声急速而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秦独秀淡应一声:“秦独秀!” 姓张的一呆,双眼反白,几乎昏过去,老钱老赵亦大惊失色,各自松身,逃了出去。 姓张的冷不提防失去扶持,摔翻在地上,连滚带爬,忙亦逃跑。 剑奴看着直叹气,秦独秀只是一声:“年轻人——”继续喝他的酒。 用过午膳,剑奴引着秦独秀终于来到剑街偏僻的一截。 秦独秀走走停停,忽然问:“还要走多远?” “那就是——”剑奴手指那边的杜记老店。 “杜记老店,果然老得很。”秦独秀打量了一遍,接问:“这间老店的剑又怎样?” “大爷此前用的剑,大都是在这间店子买的。” “哦?”秦独秀有些诧异,只打量起来。 剑奴接道:“老杜铸的剑外表虽然不好看,但每一柄都是好剑。” “这个人不简单。”秦独秀笑了笑,这种笑容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老杜仍然在全神贯注火炉中的剑胚,那已经逐渐成形,犹如一条飞龙。 燕北继续在推动风箱,风箱的木柄上涂满了油,滑不留手,但燕北仍然把持得住。 秦独秀随剑奴走进来,目光落在风箱的木柄上,倏地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燕北没有在意,也没有理会秦独秀,向剑奴打了一个招呼,道:“怎么又买剑来了?” 剑奴摇头说道:“我只是带秦爷来看看。” 燕北目光一亮,落在秦独秀面上,脱口道:“这位就是秦爷?秦独秀?” 剑奴没有再理会燕北,转向老杜道:“老杜……” 老杜头也不回,冷然道:“剑都挂在墙上。” 剑奴笑笑,只过去摘下一柄,捧到秦独秀面前,秦独秀接过拔出来看了看,道:“好剑——”目光转回老杜面上。 老杜若无其事,自顾看着火炉中的剑胚,秦独秀将剑交回剑奴,随即绕着老杜踱步。 燕北看见奇怪,目光不由凝结在秦独秀身上。 “秦爷——”剑奴一样奇怪。 秦独秀踱来一个半弧,在老杜身旁停下,目光落在火炉中,忽然叫道:“剑奴,你来看。” 剑奴移步上前,目光落下,一怔,秦独秀接问:“是不是很相似?” 老杜不为所动,仿佛没有入耳,秦独秀跟着身手:“拿画着剑的卷轴看看。” 剑奴忙将画轴送上,揭开,秦独秀目光一转,笑问:“你可以看清楚。” 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对剑奴说,老杜也在这时候回过头来,若无其事的道:“我只看到这卷画轴才铸出这样一支剑。” 秦独秀微一颔首,接问:“这样的一柄剑有什么妙用?” 老杜摇头,秦独秀追问:“你真的不知道?” 剑奴插口道:“老杜是看见图样特别,‘兴之所至’,也铸出一柄……” “也许——”秦独秀冷截。将画轴卷回,目光移到那边挂剑的墙上。“这里的剑怎样卖?” 燕北抢着答:“老顾客,老价钱。” “好——”秦独秀目光一转,手指向火炉。“我就要这一柄。” 老杜眼角肌肉一跳。“这柄剑还未铸好。” 秦独秀追问:“还要多少天?” 老杜道:“我不能肯定。” 秦独秀一笑,说道:“不管多少天,我都等。” 老杜一咬牙。“这柄剑我不卖。” 秦独秀冷冷道:“三天之后,我来拿剑。” 老杜脱口叫出来:“三天不够。” “十天!”秦独秀一字一顿。 老杜仍摇头,秦独秀看来有些怒意,剑奴看着忙叫道:“老杜,你究竟想怎样了?” “这柄剑,我决定不卖!”老杜缓缓站起来。 秦独秀冷傲的道:“不卖给别人,连我也不卖?” “谁都不卖!这柄剑……这柄剑……”老杜说着神情有些激动,但很快恢复常态。“这柄剑,我留给自己!” 秦独秀立即问道:“你懂剑?” “不懂。”老杜回答得很快。 “不懂留着干什么?” 老杜哑口无言,秦独秀接道:“十天之后,我再来。” 燕北忍不住道:“秦爷,我义父说过这柄剑他不卖!” 秦独秀道:“剑铺不卖剑,铸剑的又不懂剑,留着剑有什么用?” 燕北道:“也许他是要留给我。”胸膛一挺。“我立志要成为一个剑客!” 秦独秀目光转向燕北,神情极轻视的笑起来,燕北瞧得出,有些狼狈又有些懊恼,双手不由握拳。 秦独秀笑着转身指老杜。“记着,十天!”也不再多说,转身往外走。 燕北待他们去远了,才走到老杜身旁。“义父——” 老杜摇头道:“别管他,这柄剑,我就是不卖。” 剑奴终于在街上追上秦独秀,忍不住的问:“秦爷,那柄剑……” 秦独秀截道:“很奇怪是不?”脚步不停。 剑奴一时走到秦独秀左面,一时走到右面,虽然奇怪,却没有追问,他清楚秦独秀的性格,要说一定会说,不说问也没有用。 秦独秀果然接道:“剑奴,你也是一个懂得用剑的,应该看得出老杜不是普通人。” 剑奴道:“老杜今天的态度的确有些反常。” “你没有留意那柄铲煤的长柄铲子和那个娃儿推动风箱的长柄?” 剑奴道:“有的,还有那个娃儿推风箱的姿势都是与一般不同。” 秦独秀道:“那个娃儿是在锻炼腕力臂力。” 剑奴惊讶的望着秦独秀。 “你小心监视这间杜记老店,查一查老杜本来叫做什么,是不是就叫杜云亭!”秦独秀跟着这样吩咐。 剑奴怔在那里,秦独秀也没有再说什么,脚步再起,抛下剑奴,走向前去。 入夜,燕北又在后院墙前,将那些浸了油的铁枝一根根拔出来,放进去。 他的动作比以前更加迅速,拔着突然停下手,目露疑惑之色,脱口一声:“奇怪!” 一个声音即时从墙后传出来。“你以为真的是你自己将铁枝拔出来?” 那个人跟着爬坐到墙头上,竟然是秦独秀的剑奴,燕北一见诧异的道:“原来是你?” 剑奴道:“是我在墙后将铁枝推出来的。” 燕北道:“其实要将它们拔出来,真还不容易。” “腕指力并用就可以了。” 燕北疑惑的望着剑奴,剑奴接问道:“这些铁枝是拿来什么用的?” “铸剑。” “不可能,剑不可能这么简单用这些铁枝铸成,这些铁枝的长度重量却是跟真的剑差不多。” 燕北心头灵光一闪,沉默下去。 剑奴笨手笨脚的接从墙上爬下来,燕北看着摇头道:“别装模作样了,你跟得秦独秀,应该也有一身本领,说不定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剑奴一怔,望着燕北苦笑了一下,道:“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奴才。”他一个身子颤抖着,神情也变得有些怪异。 燕北更加诧异,不觉追问:“你到底是……” 剑奴摇头截道:“没有人喜欢做剑奴,我本来……”语声一顿,他苦笑一下,转口:“那已无关重要,我也算得是一个剑客,也想和高手比剑,想先击败秦独秀,再击败神龙门,扬名天下!” 燕北道:“这没有什么不好?” 剑奴道:“可是我连秦独秀也打不过,他本来要杀我,因为我完全放弃剑客的尊严,跪地向他求饶,令他觉得杀我反而污了他的剑,才饶我一命。” 燕北有点不相信的道:“你真的这样做?” 剑奴垂下头。“也从此我变成了他的剑奴。” 燕北不以为然地道:“你战败之后,应该再去苦练,看如何击败他。” 剑奴沉声道:“剑客没有失败,只有死,我现在与死人并没有分别。”随即转身,往外走去。 燕北追上一步,忽然问:“剑奴,秦独秀是不是肯收徒弟?” 剑奴转回来:“你要跟他学剑?” 燕北点头,剑奴笑了起来。 “学剑有什么好笑,我只是要做一个剑客。”燕北有些着恼。 剑奴反问:“你姓什么?” “姓杜。” “姓杜的怎会跟旁人学剑?” “我不明白。”燕北是真的不明白。 剑奴接问:“你可知道被成为天下第一剑派的神龙门,本来的主人姓什么?” 燕北摇头问:“姓什么?” 剑奴道:“问你义父,他应该什么都知道。”话说完已爬回墙头上。 燕北追着道:“剑奴,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剑奴回头看看燕北。“你说——” “听说秦独秀每杀一人,便弃一剑,而你替秦独秀拾剑的,一定存了很多,可否送我一柄?” 剑奴诧异道:“你义父……” 燕北苦笑,说道:“他从来都不许我有碰一碰。” 剑奴深注了燕北一眼,点点头,终于跳了下去,燕北也不禁露出兴奋的表情来。 第二天,燕北在店堂像往日一样铲煤,拉风箱! 炉中的剑胚已成形,老杜的神态也变得更加凝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剑胚。 燕北等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大声叫道:“义父——” 老杜目光一转,看看燕北,又回到剑胚上,燕北接问:“神龙门本来的主人姓什么?” 老杜浑身一震,再转过头来,神态那刹那显得很激动。燕北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老杜随即移步走到墙前,拔出了挂在那之上的一柄剑,转向燕北走去。 燕北反而怔在那里,老杜手起剑落,把风箱把手的横柄砍去,只留下一条长柄,接将剑抛过一旁,喝一声:“火!” 燕北如梦初觉,只有去拉风箱,没有了那条横柄,只抓着一条直柄,要拉动风箱当然不容易,燕北将直柄向前送倒还勉强,后拉便非常吃力。 老杜看也不看,连声:“火!火!” 燕北紧咬牙龈,指力腕力并用,抓稳直柄推拉,指节骨都突起来。 火焰一下一下的冒起,寒水从燕北的脸上不住淌下,滴下。 老杜终于用钳子将剑胚拔出来,淬着火打着,全神贯注,燕北总算有机会歇下,擦去汗水正要上前,老杜突然探手,拿起旁边的油灯,将油都倒在风箱的柄上。 燕北看着苦笑,道:“义父,我知道你讨厌我提及学剑的事,可是我一定要做剑客,不想在这间店子里呆上一辈子,不想像你这样。” 老杜置若罔闻,将剑胚放回炉火中,喝一声:“火!” 燕北只有用手抓着风箱柄推拉,那之上倒了油当然滑得很,他向前推,一个不小心便滑前,风箱柄便撞在肋骨上,向后拉也是,不用力,拉不动,一用力,手滑脱,人便踉跄向后跌倒狼狈不甚。 他面上不由露出苦痛的神色,但始终紧咬牙龈一声也不发,看来是那么倔强。 这一天,当然不好过,也问不出什么来,唯一令燕北开心的就是入夜后,剑奴果然送来了一柄剑。 夜更深,燕北回到房间,一双手虽然已因为拔插那些铁枝弄得疲倦,但仍然忍不住去将那柄剑拿出来,胡乱挥动。 他也很小心,先拉下被子,挂在窗前,又拿杂物挡住门缝,以免灯光外漏。剑应该是好剑,一泓秋水的,燕北挥动了几下,却露出痛苦的神情来,不由弯下腰,吁了一口气。 他双肋俱都肿起来,那风箱的柄撞得实在很重。 揉了揉双肋,他随又执剑挑上了一个箱子上,抱剑道:“在下杜燕北,请指教!”接将剑挥舞。 燕北的神情当然认真,剑法却不敢恭维,也根本无剑法可言。 他心里也明白,使了一会儿颓然坐下,放下剑,双手捧着头,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 看他的神态绝无疑问是他心中的话。 老杜这时候正坐在一间小酒馆内喝酒,神态显得有些不耐! 窗外夜雨萧骚,小酒馆内只有老杜一个客人,那个身兼小二的老板呆坐在一旁打瞌睡! 帘掀处,剑奴走进来,走到老杜身旁,老杜侧首一望,沉声道:“坐——” 剑奴坐下,目光不离老杜,道:“老杜,你约我到来干什么?” 老杜放下酒杯,声更沉:“求你一件事。” 剑奴一怔,连声道:“言重言重。” 老杜接道:“只求你以后别在燕北面前胡言乱语。” 剑奴淡然一笑。“是否胡言乱语你自己明白,燕北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很喜欢学剑。” “这与你无干。”老杜顿接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也不用我说什么,知子莫若父,燕北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明白,他甚至问我秦独秀肯不肯收徒弟。”剑奴一正面色,恳切的道:“老杜,秦独秀这个人绝不简单。”老杜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要知道的都知道了。”剑奴取出杜云亭的画像,在桌上摊开。杜云亭的画像与老杜很相似,只是老杜长了胡子,添了很多皱纹。老杜目光凝结在画像上,面色异常阴沉,双眉深锁。剑奴接道:“这画像的人对你一定有很深刻的印象。”老杜目露悲哀之色,他也就是杜云亭,这一点,剑奴显然早已知道。 老杜哑声接问:“你打算怎样?” 剑奴诚恳地道:“我们是朋友。”接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到的秦独秀一样会想到,要教自己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老杜冷笑着反问道:“如果你也是一个剑客,你怎样教自己的孩子学剑?” 剑奴道:“我会很用心,替他自小就打好基础。” 老杜点头道:“对,我……算了。”一顿一叹。“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跟他多说什么。” 剑奴笑笑,啜了一口酒。“是了,你可知道秦独秀为什么要得到那支剑?” 老杜沉吟着喃喃自语:“他说一个聪明人,最低限度,比我要聪明!”突然回首大叫:“小二,算账!” 老杜回到店子,随即走到燕北的房间前。 房间内隐约传出踏步声,挥剑声,还有燕北的呼喝生,老杜听着神情显得有些儿难过,也有些儿犹疑不决,伸手欲推门,但在接近门板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剑奴的说话即时又从他的耳边响起来了:“要教自己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老杜面上终于露出了决定的神色,再次招手往门上拍去。 燕北这时候又在房中兴致勃勃的胡乱练剑,听得拍门声,不由吓了一跳。 “谁?”他忙将剑藏在背后。 “是我!”老杜的声音。 燕北更吃惊,手忙脚乱的将剑塞进床下,再将被枕放回床上,一面嚷着:“来了来了!” 他走到门前,回头看看房间中没有破绽,才将门打开。 老杜立在门外,盯着燕北,燕北不禁由心中慌起来。 好一会,老杜才道:“跟我来!”转身往外走去。 燕北有点心神不定,神情尴尬,硬着头皮跟出去。 来到了后院,老杜才停下脚步,盯着燕北,正色道:“你要学剑?” 燕北不由面露喜色,脱口嚷道:“义父,你肯教我?”老杜手指那堆铁枝道:“拿起来!” 燕北笑容一敛,叹息道:“还是铁枝。”探手将一根铁枝拿起来。 老杜同时拿起铁锤击出,正击在燕北手中的铁枝上。只一击便将之击得脱手飞出去。 “你就是连铁枝都抓不稳。”老杜冷冷的接道。 燕北不服地应道:“铁锤那么重,砸上来,谁也挨不住,何况剑走轻盈,谁也不会以手中剑去和铁锤硬拼。” “说得是,那你为什么不避开?”老杜又一声冷笑。 燕北怔在那里,突有所悟地神情变得很兴奋,取过另一根铁枝。 老杜立时挥铁锤击去燕北扬起铁枝,偏身接闪,老杜一锤居然击不中,再挥锤,这一锤燕北再也闪不开,铁枝又被击得脱手飞出。 老杜接喝:“再来!” 燕北探手抓过另一根铁枝,抖动着左一伸又一吐的,老杜根本不理,燕北以铁枝当剑,刺向老杜,老杜也这才出锤,一击又将之击飞。 燕北挥动着被震痛的手,苦笑。 老杜冷冷地道:“再来。” 燕北吸一口气,又取起一根铁枝来,老杜仰首望着黑暗的长空,缓缓道:“剑是百兵之首,到了剑客手中,就变成了剑客的一部分,一个剑客手中剑被人击落,与被人砍下一条臂膀并无分别。” 燕北用心的听着,老杜目光转落在他面上,沉痛的道:“你若非太蠢便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要在风箱的把手上倒油。”一顿接一叹,“你的腕力不够,远远不够使剑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燕北总算明白,神情激动。 老杜转过身,拖着铁锤缓缓走开去,燕北不由自主的跪下,现在他才完全明白老杜的苦心。 剑胚一次又一次地提出来打,终于给打成形,与图上画的一样。老杜仍是那样的全神贯注。 燕北不停的拉着风箱,那柄上全是油,他却已能稳定地推拉,手抓得极稳。 他越来越起劲,不时往老杜望去,面露喜色。 老杜似乎并没有在意,突然手指那堆煤,一柄铲子插在煤中,铲柄上除了最上半尺许的一节,全是尖刺,不能着手。 燕北松开抓着风箱的手,走到煤堆前,探手抓着没有尖刺的一截铲柄,那只有半尺许,仅容一手抓上去,他右手抓住铲柄,咬牙切齿的铲起来一铲煤,当然很吃力,手不由自主发抖,煤未送到炉里,已抖掉了大半。 他勉强放下那铲煤,一面回过头来,一面问:“义父,你什么时候才正式教我剑术?” 老杜喃喃道:“从普通人到剑客,不是容易的事,你可以放下煤铲去玩,和别的年轻人一样。” 燕北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成为剑客。” 他随即将铲子深深的插入煤堆内,咬紧牙龈,以腕力铲煤。 老杜走过去,拉开他用力的左手,却将共中食中姆三指捏成剑诀的一式。 燕北会意,左手捏剑诀,右手用力的以铲子铲煤。 这当然辛苦的多,燕北却反而更加兴奋。 这已是秦独秀到来的第九天,燕北只用一只手便能够抓着涂满油的柄,推动风箱,而且推得轻松自如。 煤将尽,他亦只是随随便便一手将铲子拿起往煤堆插下,便能够铲起满满的一堆煤放进炉中,再转身拉动风箱。 连他也显然很欣赏自己的挥洒自如,自负地向老杜道:“义父,我腕力可以的了?要是有剑再也不会脱手的了。” 老杜接将剑放进炉中,手一指墙上挂着那些打好了可以卖出去的剑。 燕北大喜,走过去抓了一柄,喜极而呼道:“我早就看中了这一柄。” 剑出鞘,燕北立即利用他练来的腕力将剑抖动着,左手仍捏着剑诀,看来也似模似样。 老杜一声不出,突然拿起炉中的剑,那柄剑尖部分又已给烧得通红,他随即一剑向燕北划去,燕北看见这样一件,急闪,但衣服仍给剑尖划中,燃烧起来。 燕北大惊,有点手忙脚乱,老杜接倒转剑柄,在燕北腰际一撞,将他撞跌在煤堆上,剑也脱手,他狼狈的爬起来,急急弄熄衣服上的火。 老杜看也不看他,将剑放回炉中,燕北惊怒的看着他,一面不服之色,说道:“义父——” 老杜望着炉火,神情庄严的截道:“剑客一剑在手,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剑在,他就是剑客!”燕北不由倒退了一步,吸了一口气,反手在煤堆中摸到剑,紧抓着剑柄。 老杜接道:“就是被对手的利剑刺进要害,一个剑客最后的一分气力也要用在剑上。”燕北听着,握剑更紧,神情也变得更坚毅,老杜抬起头,又道:“剑客的一生,最主要的不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剑。” 他说着又取出炉中的剑,放在砧上,紧接一脚挑起丢在旁边地上的剑,一剑划在手臂上。 剑过皮开肉绽,一缕鲜血在砧上烧红的剑刃上,发出“嗤”的一阵异响。 燕北怔怔地看着,喃喃道:“义父,你以前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剑客。” 老杜没回答,只是看着烧红的剑刃,燕北再问:“是不是?” 老杜终于回答,很冷淡的一声:“当然不是。” 燕北疑惑的上下打量老杜,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十天终于到了,老杜仿佛已完全忘记,大清早起来便磨那柄龙形剑。 到正午,他仍在磨着,由滴水至磨动,全神贯注,极尽小心。 剑锋已磨得很锋利,也一看便知道是一柄好剑,燕北去了准备午膳,已练了半天腕力。 马蹄声门外传来,也就停在店门外,人一会便走进来,正是秦独秀。 老杜若无其事,秦独秀走到他身旁,停下。“老杜,剑铸成怎样?” 老杜淡应道:“差不多。” “拿来。”秦独秀语声很柔和。 老杜道:“你要抢,尽管出手,人称你为天下第一杀手,没有人能阻挡你。” 秦独秀冷笑,踏前一步,伸手便去拿那柄龙形剑,老杜伸手急忙阻止,却被秦独秀随便一掌震翻。 老杜冷然爬起来,抹着嘴唇的血,道:“你一碰这柄剑就不是天下第一刺客,没有抢剑的剑客,只有抢剑的无赖。” 秦独秀手已触及剑柄,听说陡地收缩回来,沉声道:“卖给我。” 老杜摇头。“不卖。” 秦独秀转身走向老杜,身形过处,挡着他的东西尽皆飞开,声势迫人。 老杜视若无睹,秦独秀走到他面前,探手将他胸膛的衣服,将他踢来,道:“不卖,那就送给我。” 老杜冷笑道:“也不送!” 秦独秀手向前一送,老杜立时倒飞出去,又撞倒了一堆杂物,燕北即时冲进来,大喝道:“秦独秀住手!” 秦独秀看也不看,又走向老杜,燕北又惊又怒,直冲上前,顺手抄起了铁锤,往秦独秀背上砸落。 秦独秀有意无意跨进一步,铁锤便打空。 燕北没有再挥锤,往旁边一丢,接从墙上拔出了一柄剑,喝道:“秦独秀,出剑!” 秦独秀毫不理会,只是盯着老杜,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将这柄剑给我?” 老杜冷冷道:“这柄剑绝不会给你,绝不会落在无赖的手上。” 秦独秀冷笑,向前跨一步,燕北再也忍不住,一剑向秦独秀刺出。 老杜一眼瞥见,急喝一声:“燕北,别动!” 秦独秀目不旁移,反手一探,手指已捏住燕北刺来的那柄剑的剑尖,只一抖,齐中断折:“看来你这个儿子并没有学会什么东西。”秦独秀便将剑尖一抛。“这算是用剑?”燕北怒极,手中断剑又待向前刺出,再被老杜厉声喝止:“住手!” 剑奴即时匆匆进来,一面高呼:“大爷。” 秦独秀应声目光落在剑奴面上,有些奇怪的问:“什么事?” 剑奴喘着气道:“神龙门的人来找你。” 秦独秀一怔。“又是什么事?” 剑奴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话,秦独秀面上阴晴不定,突然手指老杜道:“今天到此为止,我的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找你!” 语声一落,转身便走,燕北正要让开,秦独秀已经过来,手一挥,燕北猝不及防,便飞摔出去,他身子一旋终于站稳,便要扑前去,却给老杜伸手截下来。 剑奴看了看他们,急步跟前去,未几,一阵马蹄声响起,迅速远去。 老杜这才缓缓往内走去,手中仍然紧握着那一柄龙形剑,燕北不由自主跟在后面。 在内堂坐下,老杜只是盯着燕北,一声也不发,神态之凝重此前未见。 燕北看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足无措。 好一会,老杜终于沉声道:“燕北,我恐怕不能教你剑法了。” 燕北已经急问:“义父……” 老杜挥手截住,叹一口气:“秦独秀绝不会放过我。” 燕北激动的道:“和他比剑,义父,你一定能打败他,一定能。” 老杜摇摇头:“二十年前,我也许可以和他一比,但现在……”他一扬起手来,神情显得很痛苦。 燕北惊喜的道:“义父,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剑客。” 老杜沉痛地点头。“江湖上使剑的人极多,但近百余年来,神龙门始终都居于首位。” 燕北不由地问道:“义父是神龙门的人?” 老杜点一点头道:“神龙门有一条规矩,就是每一代的掌门人,武功都必须在同辈所有弟子之上,都必须闯过十三重剑网。” “义父闯过了?” “除了义父之外,闯过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就是现在神龙门的主人——谢晓天!”老杜说。 “另一个?” “叫做武春山!”老杜顿一顿才接下去道:“我们三个的感情都很不错,不希望有自相残杀,所以,最后决定去找寻神龙九式,看谁先学会,谁就做神龙门的主人。” “神龙九式又是什么?” “神龙门的绝技,因为那九式剑法太凶残,家父也就是上一代神龙门的掌门人认为有损天理,却又不忍毁去,所以,另外收藏在一个秘洞中。” 第四章 杀手崖下丧,剑奴传武功 燕北凝神静听,老杜接道:“我们师兄弟三个根据种种记载,终于推断出秘洞所在,找到了开启宝库门户的神龙门至宝金银双龙,哪知道也就在那时候,武春山突然在后出剑暗算,却被谢晓天洞悉先机,后将他迫下了万丈悬崖!” 燕北紧张的追问:“后来怎样了?” 老杜沉痛的叹息。“谢晓天也起了贪念,出其不意将我肩骨刺穿,天幸我及时逃脱,但筋骨断裂已不能用剑自如。” 燕北摇头道:“人称侠义无双的谢晓天原来是这种人。” 老杜道:“当时我还带走了金银双龙之一。”语声一沉。“要开启宝库,金银双龙缺一不可,所以他一直都在找我。” 燕北若有所悟。“画轴上画着的那柄剑莫非就是金银双龙之一?” “不错!”老杜冷笑:“谢晓天实在是一个聪明人,懂得利用秦独秀。” 燕北吃惊道:“义父若是配着那柄剑,秦独秀就能够立即肯定义父的身份?” 老杜“嗯”一声,燕北又道:“剑奴已经在怀疑了。” “根本就已经肯定。” “那么,秦独秀这一次找到来,是剑奴……” 老杜摇头道:“是天意,让他撞到来,正好看见我正在铸造的这柄剑。” 燕北目光落在老杜手中的剑上,喜悦地说:“我早就看出,剑奴不是那种人,不会出卖老朋友。”老杜淡然一笑道:“可惜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方才秦独秀那样的……” “只是迫我承认就是杜云亭,然后下杀手。” “谢晓天请他?” “当然是请他杀我。” “对——”燕北点头道:“秦独秀是一个杀手,义父,你千万不要承认。” 杜云亭苦笑道:“没用的。”接将手中剑举起,眯着眼睛细看着。 燕北奇怪的问道:“义父,你铸这柄剑……” “谢晓天虽然聪明,但百虑仍难免一失。” “你是准备以这柄剑与当年的那柄配合,将宝库打开,取出神龙九式?” “好聪明的孩子。” “义父一定成?”燕北有些怀疑。 “义父由一个剑客变成一个铸师,本就是希望凭自己一双手,铸出另外的一柄剑。”杜云亭面容凝重。“谢晓天天资过人,只有学会神龙九式才能够将他打败。” 燕北沉吟着忽问:“秦独秀也打不过谢晓天?” 杜云亭一怔,实在想不到燕北有此一问,但脸随即沉下来。“不管怎样,剑好之后你就带着暗中离开,到那个秘洞,这几年我已经替你打好了根基,只要你肯下苦功,应该学得成神龙九式,成为一个大剑客。” “那义父……” “自有分寸。”杜云亭缓缓站起来,面上丝毫惧意也没有,他不是秦独秀对手,所谓分寸,又是什么? 如血似的夕阳中,秦独秀飞骑来到神龙门,在庄门前勒住缰绳,滚缰跃下来。 横匾上至写着神龙二字,铁划银钩,之下站着一个管家装束的老苍头,看见秦独秀下马急急迎上前。“这位就是秦爷了?” “你是……” “这里的管家,秦爷,请——” 秦独秀被老管家先请进了大堂。 那只是一般的大堂,并无特别之处,秦独秀四顾一眼,冷笑。“江湖上传说,神龙门谢晓天嗜剑如命,藏剑千百……” “秦爷现在就只看见自己的剑。” “难道那只是传说?” “就因为我家主人嗜剑爱剑,所以都珍如拱璧,收藏起来。”老管家不卑不亢,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你是说藏剑另有地方?” “那就是剑阁。” “谢晓天的人和剑,现在都是在剑阁内?” “秦爷,请——”老管家这也已经是回答,再领着秦独秀往内走。 秦独秀若无其事,这个人不管为人如何,就是这一份豪气,已经不是一般能及。 晚霞如血,筑在水轩的剑阁在如血的晚霞中如幻似真,更令人有一种出世的感觉。 老管家在剑阁门外停下,道:“秦爷,我只能送到这里,请——” 秦独秀冷然一笑,径自步向剑阁。 剑客门大开,上了石阶,便可以看见谢晓天盘坐在阁中一面屏风前! 素白的屏风上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剑”字。 鼎炉香烟袅袅,谢晓天凄迷在袅袅香烟中,有如神仙中人。 秦独秀直入剑阁,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谢晓天拈须微笑,悠然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哦?”秦独秀盯着谢晓天,似懂非懂。 谢晓天接道:“阁下好重的剑气。” 秦独秀冷冷地道:“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剑可以伤人,剑气亦可以,本就该收藏起来。”谢晓天语气仍然是那么的轻柔。 秦独秀冷笑道:“这是说,阁下的剑气已经练到深藏不露的地步了?” 谢晓天只是一笑,秦独秀接道:“这就是事实,也吓我不倒。” 谢晓天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接一笑。“坐——” 秦独秀一旁坐下,谢晓天然后问:“听说阁下每杀一人,必换一剑?” “这不是秘密。” “剑手剑客的第二生命,一个剑客对自己用的剑非独要珍惜,而且要专一。”谢晓天笑。“也许阁下还没有遇到一柄好剑,所以到现在还没感觉剑对于剑客的重要。” 秦独秀冷冷道:“我是一个杀手,不是一个剑客。” 谢晓天又是淡然一笑,秦独秀接道:“你请我到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谢晓天摇头,秦独秀接道:“神龙门江湖人称剑术无双,阁下这个神龙门主也杀不了的人,只怕我亦无能为力。”一顿才又道:“只是既然打开门做生意,请到了,还是要来的。” 谢晓天道:“我请阁下到来,并不是要阁下杀人。” “话,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谢晓天自顾接道:“半个月前,在阁下杀死千面狐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女人,花五千两银子请阁下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不错。”秦独秀并不否认。 谢晓天道:“那是拙荆。” 秦独秀面无表情,只是“哦”了一声,谢晓天接道:“拙荆给你的是广丰号的银票。” 秦独秀冷笑。“你说这些目的只是在证明你并没有说谎。” “不错。” “怎样?尊夫人莫非要改变初衷?” 谢晓天点头。“这是我请阁下到来的原因。” 秦独秀冷冷道:“还要收回那五千两银子?” 谢晓天摇头。“我虽然没有请过杀手,但对你们那种行业的杀手,多少也听说过。” “然则——” “拙荆只是想请阁下就此作罢。” “哦?”秦独秀面上终于露出诧异之色。 “当然。”秦独秀冷笑。“只是,贤伉俪难道不觉那五千两银子化得太冤?” 谢晓天摇头,秦独秀接道:“以阁下的身份这当然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谢晓天毫不犹疑。 “没有其他的事了?” “没有了。”谢晓天神态安详。 “那就此告辞。”秦独秀站起身子。 “不送。”谢晓天亦站起来,腰围玉带上赫然悬着一双白玉鲤鱼。 秦独秀目光落在鲤鱼上,一呆,但神态立即回复正常,一声:“不用送。”头也不回,举步外行。 谢晓天以目相送,到听到了老管家那一声“请”,目光才一闪,面上也露出一丝诧异笑容。 即时“哗啦”一声,窗棂突然碎裂,一个黑衣蒙面人夺窗而入,一剑刺来,谢晓天急闪,蒙面人再刺一剑,相距仍然还远,三尺剑变六尺,弹出另三尺,谢晓天冷不提防,剑已如心窝,血怒激,惨叫着倒下。 蒙面人一击中的,身子立即倒翻了出去。 秦独秀才踏出月洞门,便听到了那一声惨叫,一惊回头,正好看见那个蒙面人夺窗而出。 谢晓天随即踉跄着走出来,扶着一条柱子倒了下去,老管家大惊,急急奔了过去。 蒙面人一纵,掠上了墙头,秦独秀不由自主向那边奔去,老管家那边扶起谢晓天,面色惨变,突然叫出来:“不得了,门主给人杀死了!” “什么?”秦独秀一怔回望。 神剑门的弟子这时候听得惨叫声四面八方奔来,不约而同,目光都集中在秦独秀面上。 一个弟子随即嚷道:“看,秦独秀!” 另一个弟子冲口而出,大叫道:“一定是他杀死了门主!” 众人的剑跟着出鞘,杀奔前去,老管家正要叫住,他们已动手,乱剑刺向秦独秀。 秦独秀躲开几剑,那边月洞门又有十多个弟子冲进来,这边一个弟子接大叫:“截住秦独秀,门主给他杀了,不要放走他。” 群情于是更汹涌,冲杀上前,老管家那边挥手急叫“大家别……” 他的语声被呼叫声盖去,秦独秀亦无分辩的余地,再闪数剑,大吼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一个弟子截喝道。 “别放走着这个杀手。”另一个弟子跟着叫起来,剑同时刺出。 秦独秀怒极反笑,一顿足,出剑如闪电,连伤了两个弟子,其他弟子更愤怒,奋不顾身的冲杀前去! 秦独秀也看出势色不对,不宜恋战,身形骤起,一只飞鸟般掠上了墙头,再往外窜。那些弟子喊杀连天,穷追不舍。 秦独秀到底轻功远在他们之上,迅速起落,其快如离弦箭矢,终于飞越外墙,出到庄外。 到底是谁杀死谢晓天,他的思想与身子,一样动荡不休,却始终想不透。 谢晓天被杀的消息很快便由剑奴送到杜记老店。 “什么?谢晓天被人刺杀?”杜云亭震惊。 剑奴肯定的道:“是秦爷亲眼看见,山庄的人还误会秦爷是凶手。” 燕北追问:“到底是不是?” 剑奴道:“他说不是。” 燕北道:“这个人下三滥,说话不足以置信!” 剑奴不以为然地。“他从来不否认是一个杀手,若是真的他杀了谢晓天,只有怕别人不知道。” 杜云亭沉声道:“剑奴说得很有道理,那在一个杀手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燕北道:“不是他是哪一个?” 剑奴道:“可不是,有谁能杀死谢晓天?” 杜云亭沉默了下去。 夜又深,剑阁外一片静寂。 杜云亭一身黑衣,幽灵般闪进月洞门,闪过花径,再翻过栏杆,掠进回廊暗影内。然后他冒起身子,以指点破了窗纸,往内望去。 阁内正中放着一具棺木,已布置成灵堂一样,有灯火,没有人。 杜云亭移步到门前,一探便知门虚掩,一闪而进,仍蹲着身子,反手将门掩上。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棺旁,耳贴棺木,倾听。 灯火摇曳,他上阴晴不定,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将棺盖掀开,往内望去。 谢晓天卧在棺内,一身白衣,面色看来亦非常苍白,杜云亭细看了一遍,伸手便要去揭谢晓天的衣襟,看那伤口,也就在这刹那,谢晓天突然张开眼睛。 杜云亭一怔,不由三步倒退,谢晓天随即坐起身子。 “你——”杜云亭惊呼一声,又倒退一步。 谢晓天一声叹息。“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杜云亭又倒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一条柱子上,双手不觉反抱着柱子,惶然望着谢晓天。门即时打开,阮筠当门而立,一面的哀伤之色,亦一声:“大师兄——” 杜云亭目光一转,回到谢晓天面上。“你其实没有死。” “没有,昨天那样做,只是要将你引出来。”谢晓天接道:“你来偷那柄剑的时候,我便已知道你就在附近。” 阮筠随又道:“晓天说你一定会再来的。” 谢晓天点头。“因为你偷去的那柄剑是假的,真的那柄藏在暗壁内。” 杜云亭怔怔听着,阮筠跟着道:“知道你仍然在生,我们为了要找你,已花了五千两银子。” 杜云亭冷笑道:“没有五千两银子,如何请得动秦独秀这种杀手来杀我?” 阮筠惶惑的道:“大师兄,你别要误会。” 杜云亭又一声冷笑。“误会?” “大师兄——”谢晓天步出棺外。 “谢大侠,谢门主,大师兄这个称呼,杜某人担当不起。” “当年……” “承谢大侠剑下留情,杜某人才活到今天。” “大师兄你听我解释……” 杜云亭冷笑道:“不用了,什么真剑假剑,杜某人也不懂,二十年后的今天到来,只是想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谢晓天阮筠奇怪的相顾一眼,杜云亭恨恨的接道:“想不到这又是一个圈套!”语声一落随即一声怪叫,陡地往上疾拔了起来。 “大师兄,你别走——”谢晓天这句话才出口,哗啦声中,瓦砾纷飞,杜云亭已穿破瓦面窜了出去。 谢晓天阮筠双双夺门而出,杜云亭在瓦面上一挥手,一条飞索飞出去,缠钩住了高墙外的一株树,“飕”一声,身形凌空疾荡了出去。 谢晓天阮筠看在眼内,又相顾一眼,身形齐动,追在后面。 杜云亭看见,动作更迅速,飞索交替射出,眨眼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他一连几个起落,滚身躲入了一个树丛中,同时将一块石掷进前面的林子内。谢晓天阮筠很快掠至,追向石落的方向,杜云亭刊载眼内,没有动。没有多久,谢晓天阮筠便双双掠回来,在附近转了一匝,掠回去山庄那边。 走了半里,杜云亭才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挨着一株大树躺下来,他好像有很多心事,就躺在那里,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长夜终于消逝,曙色渐现,朝雾如烟,杜云亭也终于张开眼睛。 一卷画轴同时迎面飞来,杜云亭一惊探手接下,一抖抖开来。 那赫然是他的画像,他又是一惊,目光及处“拍拍”羽翼声响,一只宿鸟从草丛中飞出来,他目光随着一转,再落下,草丛中已多了一个人,秦独秀! “是你!”杜云亭深深吸了一口气。 “杜云亭。”秦独秀直呼其名。 杜云亭身子一颤。“你等在这里多久了?” 秦独秀淡然道:“我看着你进入神龙门,看着你逃出来。” “好,好耐性。”杜云亭面色激变。“果然是名不虚传。” “能够逃出神龙门,你也不差。” “你知道多少?” “没多少。” 秦独秀神态冷淡。 “要你久候,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要我久候的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秦独秀一字一顿。“是二万两银子。” “是谁要你来杀我?” “我一向只认钱,不认人,他也没有说,但我猜得到,相信你也是一样。” 杜云亭颔首。“谢晓天?” 秦独秀一笑,杜云亭终于拔剑,道:“请——” “先请——”秦独秀极其冷静的。 杜云亭长啸挥剑,豪气干云,仿佛变了另一个人,秦独秀看着他连变数招,淡然道:“招式无懈可击,可惜内力不足,接续不上,还是有了空隙。” “少说废话!”杜云亭呵斥声出剑,招式巧妙,真的无懈可击,但双肩当年被洞穿的影响,内力始终很难接续得上,一般人看不出,在秦独秀这种高手眼中,立即便看出了毛病所在,也当然立即看出了破绽所在。 他没有动,等到杜云亭的剑,快要刺到,才一剑疾击了出去,正击在杜云亭的剑上。 杜云亭也知道自己的招式虽然巧妙,仍然会露出破绽,也知道破绽所在,准备秦独秀一剑刺进来,再冒险反击,一剑分出生死。 秦独秀只击他的剑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他的手力气虽然不少,能够挥动大铁锤打掉燕北手中的剑,那只是燕北经验不足,不懂得卸力,又让他击在最弱的一节上,与一般高手比较,他只是比一般高手差不多,与秦独秀比起来,简直就是他与腕力未练好的燕北差不多。当然,他比燕北在经验上多得多,仓猝间仍然懂得如何将力道卸去,但也因此而破绽大露。 秦独秀立即拔起来,长剑那刹那连震七次,将杜云亭的剑势完全震散,凌空风车大翻身,再一转,一剑削飞来杜云亭的人头。 杜云亭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看出秦独秀剑势的变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独秀凌空反手接下了杜云亭的人头,手中剑随即掷出,飞插在树干上,大踏步离开。剑奴在他走了数十丈之后才出现,拔出了插在树上的剑,呆立在朝雾中。 燕北醒得也很早,遍寻杜云亭不见,出外走一趟,找遍杜云亭惯到的地方也一样不见,才带着满腔疑惑走回杜记老店。 推门而入,他随即发现堂中东倒西翻,剑奴端坐在当中的椅子上。 “剑奴,你在干什么?”燕北难免有些不悦。 剑奴道:“不是我弄成这样的。” “那是谁?” “是我家的主人。” “秦独秀?”燕北惊呼。 “不错。” “到底他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剑?”燕北一惊,急忙到床炕旁边,将床炕推开,下面一块石板已被揭起,露出一个地洞,空无一物。 燕北怔住,剑奴即时问道:“给拿去了?” 燕北咬牙切齿。“他拿去干什么?难道他也知道那个秘密?” 剑奴望着燕北,燕北急得团团打转,突然停下,问:“剑奴,你可曾见过我义父?” 剑奴点头,显得有些沉痛的,燕北没有在意,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剑奴不作声,燕北盯着剑奴,突然狂叫起来:“剑奴,你说!” 剑奴垂下头。“我看着他从神龙门走出来,谢晓天阮筠夫妇虽然追之不及,但……但是……” “但是怎样?”燕北追问。 “秦爷已在前面等着。” “你是说……” “秦爷从来没有失过手。”剑奴垂下头。 燕北悲嘶道:“剑奴,你说的都是真的?” 剑奴头垂更低。“都是……” 燕北双手握拳,转身突然冲出:“我去找他们!” 剑奴身形急动拦住燕北。“找谁?” “谢晓天?秦独秀!”燕北大叫:“我去找他们算账。” 剑奴力阻。“不能去,这样去只是送死!” “我一定要去!我——不怕死!”燕北吼叫着冲出,剑奴出手,封住燕北穴道,燕北猝不提防,又缺经验,如何闪避得开,应指倒在地下。 接近黄昏,秦独秀出现在卧虎沟的忠义堂上,标枪一样。 锦衣蒙面人仍像此前一次,靠坐在椅上,胡南平则侍候在一旁。 杜云亭的人头直滚到锦衣蒙面人脚下,蒙面人目光一落,仿佛凝结在人头上,一声不发,胡南平则抚掌。“秦爷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秦独秀冷冷道:“杜云亭的人头已经送到了。” 胡南平转望蒙面人?擅嫒怂埔慌模桓鲂∝舜犹煤笞觯峙踝乓桓鼋鹾校虻乖谇囟佬忝媲啊?br>  胡南平一旁接上,折扇一扬将盒盖挑开,一股淡红色的毒烟直喷秦独秀面门。 秦独秀惊呼未绝,小厮已中毒倒地,胡南平折扇即时一翻,“嗤”连声七支蓝汪汪的长针射出,都射在秦独秀身上。 秦独秀面庞扭曲,惊呼声中连退七步,剑出鞘,那边蒙面人同时长身而起。 胡南平以扇拍掌心。“七步倒再加上那绝命针,秦爷今日相信难免葬身此地的了。”秦独秀面色惨变,一声:“好!”飞身出剑,胡南平接得三剑,秦独秀已经摇摇欲堕。蒙面人也就在此际一声暴喝,身形从堂上射出,一支软剑出手,直取秦独秀。 秦独秀怪叫,身形暴退,背倒冲,撞塌一边墙壁,退出堂外。 蒙面人、胡南平与手下急急杀奔前去,追杀出堂外,秦独秀回头一瞥,脚步踉跄中更加快,勉强支撑着逃走。 蒙面人,胡南平紧追不舍。 寨右侧不远,是一面悬崖,秦独秀来到悬崖边缘,不由得怔住。 胡南平左面追至,人未到,毒针又射出,无一落空,秦独秀惨叫声中,飞堕悬崖下。 蒙面人右面亦追到,剑当然不用再刺出,只是往悬崖下望去。 悬崖下怪石嶙峋,秦独秀倒在血泊中,蒙面人不由仰天大笑,胡南平随即抱拳道:“恭喜寨主。” 蒙面人大笑道:“今日才得泄我心头大恨!” 胡南平道:“身中毒药暗器再堕下万丈悬崖,秦独秀除非……” “秦独秀也只是一个人。”蒙面人笑语声一顿,吩咐:“寨里的事全交给你,我先去进行第二个计划。” “恭祝寨主马到成功!”胡南平长揖到地。 蒙面人大笑不绝。 燕北醒转的时候已入夜,一醒转便发觉自己卧在床上,剑奴正在以一条湿巾替自己拭抹。 “这是什么地方?”燕北一跃而起。 “我的家。”剑奴淡淡的应道。 “剑奴——”燕北突然又想起家变的事,便要冲出,却给剑奴按着。 剑奴接道:“想你现在的身手,莫说秦独秀谢晓天,就是我,你也打不过。” 燕北神情悲愤,突然叫出来。“义父早该教我练剑,那……” 剑奴沉声道:“以我所知,他一直在教你练剑的基础功夫。” “那些功夫有什么用。” “你错了,基础打得好,学剑就会事半功倍。” 燕北望剑奴。“你可否教我?”话声一落,又变得很颓丧。“没用的,你甚至不是秦独秀的对手。” 剑奴难过的垂着头,燕北也知道失言,抱歉的道:“我是直性子……” “不要紧。”剑奴摇头。 燕北苦笑,再问:“剑奴,我该跟谁学?” 剑奴自信的道:“跟我。” 燕北没有作声,剑奴接道:“我虽然连秦独秀也打不过,却能够令你打败秦独秀,甚至谢晓天!” “哦?”燕北当然满眼疑惑之色。 剑奴目光一转。“你有没有看到这屋子里的剑?” 燕北这才留意到四壁都放满了剑架和剑,问:“都是你拾来的?” 剑奴点头,燕北再问:“干什么?” “秦独秀每杀一个人,他弃一剑,每一次我都在旁边,我留着这些剑就是要刺激起我当时的记忆。”剑奴接手指那些剑。“秦独秀所有的绝招都在这些剑之上。” 燕北半信半疑。“你为什么不练?” 剑奴苦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剑奴,早已丧失当一个剑客应有的锐气,而且也没有一个你义父那样的大名家在年轻的时候苦心替我打好练剑的基础。” 燕北仍有点怀疑。“你说我真的……” 剑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对!”燕北不由不承认。 “却要看你肯不肯下苦功。” “我肯。”燕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这两个字。四目交投,他们的眼睛都充满了信心。 剑奴果然没有骗燕北,由第二天清晨开始便指点燕北破解秦独秀剑术的剑术,还指点燕北练内功的法门。 每练一招他便用一支不同的剑,那都是秦独秀用过的剑,每一支最低限度都曾经杀过一个高手。 那一支剑在剑奴的思想便回到那一战,剑在他的手中使来简直就与秦独秀无异,他也就像是秦独秀的化身。 燕北学得很快,很用心,也很好,杜云亭替他打的根基实在太厚,剑奴没告诉燕北要学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告诉燕北他的剑术已练到什么地步。 燕北却又一种已经练得成功的感觉,这种感觉终于令他生出来一种要试试自己的分量的念头。 他认识的用剑高手,除了秦独秀之外,便是剑奴,谢晓天两个人。 谢晓天他知道得并不多,秦独秀却曾经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他难免有点避忌,在剑奴未认为他可以与秦独秀一战之前,他还是提不起勇气。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谢晓天。 月明如水,这月色实在太好,谢晓天负手院子里,却无心欣赏,看来反而有无限感慨。他踱着步突然回头,盯着一叶花木,道:“朋友,不要再躲了。” 花木一分,燕北从中穿出手往剑柄一搭,剑如虹,从鞘中飞出,飞射谢晓天。 谢晓天轻“咦”一声,剑亦出鞘,从容将来剑接下道:“好快好准的剑法。”接一笑,一声:“可惜。” 燕北不由问:“可惜什么?” 谢晓天道:“没有招式连贯。” 燕北闷哼一声,引剑急攻,一剑急一剑,迅快奇诡,谢晓天却是轻描淡写的避开,再一剑将剑迫在外门,手中剑再引,指着燕北的咽喉。 燕北不由面色惨变,谢晓天这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进来刺杀我?” 燕北厉声说:“我叫杜燕北,是杜云亭的义子,今夜是到来报仇,败在你剑下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 谢晓天显得非常意外,燕北看见有机可乘,剑立即一挑,袭向谢晓天。 谢晓天反手一剑挡开,燕北身形便倒退,越过花叶,来到高墙下,几个神龙门的弟子闻声赶来,看见燕北便要上前截击,谢晓天反而喝住。“让他走!” 燕北虽然诧异,身形并没有停下,掠上高墙,翻了出去。 燕北回到剑庐,剑奴正在内徘徊,愁眉深锁,看见燕北推门进来,先是一喜,随又绷紧脸庞。“你整整一夜,去了什么地方?”剑奴的语声也沉下来。 燕北神态极其沮丧,颓然垂下头。“我……” 剑奴看见他这样子,不由急步上前,抓着他的臂膀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北嗫嚅着。“去了一趟神龙门。” “神龙门?”剑奴震惊。“你去那儿干什么?” “找谢晓天报仇。” 剑奴道:“你现在怎是他的对手?” 燕北头垂得更低,剑奴追问:“你们交过手了?” 燕北点头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剑根本对他没有威胁。” 剑奴再问:“他让你离开?” 燕北沉痛地道:“他根本不屑杀我。你教我的剑术根本没有用。” 剑奴冷冷地道:“那不是剑术,是剑招,只是因为你没耐性,连剑术都没有学会,便以为会成功,急着去刺杀谢晓天。” 燕北垂下头,惭愧之极,他不能不承认剑奴所说的是实,剑奴随即正色道:“我一生之中没有见过剑比你更快更准,变化更灵活的人。” 燕北神情激动地道:“这是说,我绝对可以击败秦独秀、谢晓天?” 剑奴点头,燕北奔过去,抓着剑奴肩膀。“秦独秀现在在哪里?” “秦独秀已经死了。” “谁?是谁杀死他?” “出钱请他杀你义父的人,这当然是灭口。” “谢晓天。” “只有谢晓天才能够杀他。”剑奴低首叹了一口气。“他带着你义父的头颅去覆命,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在第七天早上,我才在一个断崖下找到他的尸体。” 燕北咬牙切齿的道:“可恨!” 剑奴笑了笑。“但这岂非更简单?只要你杀死谢晓天便一了百了。” 燕北脱口问:“我真的能够杀他?” “你一定能够!”剑奴斩钉截铁的。 燕北不觉双手握拳,勇气倍增,他却是不知道事实真相,否则一定发现剑奴隐瞒着很多事情都没有说出来,从而怀疑到剑奴另有企图。 经过神龙门一战,燕北变得更沉实,也更加勤奋,日以继夜的练剑,剑奴也教得更加用心,在他的悉心栽培下,燕北的剑术当真进步神速。 三个月过去,燕北都没有再提及神龙门与谢晓天,只是默默的苦练,也不知道非独剑术已经练到另一层境界,气质也因而改变,变得与一般有异。 只有剑奴,心中有数,但仍然难掩那一份得意,面上的笑容日盛于一日。 第五章 取回神龙宝,歹徒剑下亡 又是一天的开始,燕北才踏进松林,准备练剑,剑奴便出现。 “跟我来——”这句话出口,剑奴立即转身往外走。 燕北很奇怪,等他跟着剑奴来到剑庐后的草地更加奇怪。 草地上插满了一柄柄长剑,每一柄燕北都非常熟悉,都是秦独秀以前杀人用的剑,事后由剑奴收藏起来。 每一柄剑上都有秦独秀当时杀人所用的招式,燕北也都已了如指掌,却是不知道剑奴为什么要将所有剑搬出来,插在地上。 是不是要教我真正的绝招?此念一动,燕北不由得热血奔腾。 剑奴在剑圈当中站定,道:“秦独秀的招式,你都已熟悉,也已知道什么是剑术。” 燕北兴奋的立即问:“我现在可以练杀谢晓天的剑术了?” 剑奴淡然一笑,道:“你先接下我的剑,然后再说!” “接不下?” “再苦练!”剑奴随即拔出旁边一柄剑向燕北刺去! 燕北目光一闪,道:“这是秦独秀杀千面狐的一剑。” 手中剑紧接截去,从容将剑接下,剑尖迅速回迫剑奴手腕。 剑奴不能不弃剑,但随又拔出另一柄插在地上的剑向燕北刺去。 燕北迅速破解,剑奴脱口一声“破得好!”拔出另一柄剑,出手如闪电,身形变疾如急风。 他在剑圈当中一转再转,转到第七次,所有的剑都已被他拔出来,一一攻向燕北,从不同的角度,也一一被燕北迅速破去。 到他停下来,他已经汗流浃背,也不由喘息起来,燕北却气定神闲,只是问:“还有的绝招?” 剑奴喘息着道:“秦独秀的绝招都已在这里。” 燕北道:“我都已懂得如何破解。” “而且心领神会,不用我说那一招你都可以随即应变,迅速破解。”剑奴笑接道:“天下剑术招式变化之复杂莫过于秦独秀,你既已能够迅速看透,还有什么剑术你破解不了?” “这是说,谢晓天……” 剑奴道:“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可以再去找他?”燕北仍然是半信半疑。 “当然可以。”剑奴说得非常肯定。 燕北胸膛终于挺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 剑奴反问:“你喜欢?” “现在!”燕北急不及待的。 剑奴摇头道:“现在不可以,你体力消耗太多,谢晓天在神龙门以逸待劳,就是这一点,你已吃亏,高手决斗,不容许有丝毫疏忽。” 燕北点头道:“我是心急了一点。” 剑奴道:“这一战急不得,也败不得,谢晓天发觉你的武功一次比一次好,对他的安全有威胁,必定会全力杀你,以免留下后患。” 燕北道:“不错,这一次我若是再败在他的剑下,他一定不会再让我活着离开的。” 剑奴接道:“你不能有败的念头。” 燕北道:“绝不会。” 剑奴又道:“还有,在气势上你也不能输给他,这方面我会替你安排。” 燕北疑惑的看着剑奴。 三天后燕北才动身,剑奴替他找来了一匹好马,又拣了一柄好剑,在动身之前,要他完全熟悉那柄剑的长度,重量与特性。到了动身那一天,剑奴更替他准备了一套衣服,将他装扮得完全是另一个人,然后告诉他,秦独秀也没有他那种气势。 一路走来,事实也非常触目,非独途人,就是燕北也有名剑客的感觉。 谢晓天虽然非常意外,但并未因此而拒绝燕北的挑战,成名的剑客难免都会有这种烦恼。 决斗的地方,选择在神龙门不远的百丈坪,谢晓天方面只来了一个阮筠,燕北方面当然也只有一个剑奴,这当然又是剑奴的安排。以他的经验,要安排一场这样的决斗,当然是轻而易举,但看到燕北谢晓天对峙,他还是很开心。 为了安排这一场决斗,他实在花了很多心思,何况这一场决斗的结局又已在他意料中。 是清晨,坪中虽然有雾气,对视线并无大影响,以谢晓天燕北的目光锐利,以他们这种距离更是一些影响也没有。 谢晓天神态安详,似乎并不在乎这一战的胜负,面上照常带着微笑。 燕北可以看出充满了信心。 谢晓天微笑着先开口道:“这是第二次!” 燕北脱口道:“没有第三次的了。” 谢晓天道:“胜负对一个真正的剑客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剑奴插口道:“你若是害怕,可以掷剑认输,用不着说这种废话。” 谢晓天目光一转。“你是教他剑术的人?” 剑奴道:“不错,可惜我年纪大了一些,又不是这种材料。” “否则你会来找我一战?” “这是不用说的了。”剑奴笑接:“幸好我终于找到一个能够替我做这件事的人。” 谢晓天道:“我们之间……” 剑奴笑截道:“以你的名气,无论任何人找你一战,都可以无须任何理由。” 谢晓天道:“这一战其实是有的?” “没有!”剑奴语声一沉,“燕北,尽你所能,与他一战!” 燕北立即拔剑,谢晓天目光落在剑上,摇头。“这柄剑不好。”接将配剑拔出来。 那柄剑犹如一泓清水,与之一比,燕北的剑虽然不致犹如废铁,亦明显的给比了出来。 剑奴难免为之侧目,谢晓天即时道:“神龙门除了金银双龙之外,还有这柄青龙剑,你就用这柄剑。”手一扬,剑飞出,插在燕北脚前三尺。 燕北一怔道:“这算是什么?” “公平!”谢晓天微笑。“这样欺负一个无名的少年传到江湖上……” 剑奴截道:“当然会引起江湖上的朋友笑话,幸好燕北与神龙门有渊源,就用这柄青龙剑也无不妥。” 燕北接问谢晓天:“那你用……” “当然是用你的那柄剑。”谢晓天伸出手。 燕北毫不犹疑的将手中剑抛向谢晓天,接道:“我其实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谢晓天接剑在手,笑笑道:“对于这柄剑的长短轻重利钝你都已了如指掌,挥洒自如,现在这柄剑,你却是完全陌生。” 燕北道:“你用我的剑,情形也是一样。” 剑奴插口道:“无论如何,他用剑的经验都较你为多。” 谢晓天笑接:“剑术若练到了化境,任何剑都是一样,轻重长短利钝都没有分别。” 剑奴说到:“功力悉敌,便有分别的了。” “这是事实。”谢晓天以指弹剑,剑作龙吟。 剑奴接道:“你其实是轻视燕北,认为他的经验剑术都还不及你。” 谢晓天道:“最低限度经验是的。” 剑奴转对燕北道:“燕北,你听到的了?” 燕北道:“他不错经验丰富,我却是年青力壮,在速度方面,也未必追他不上的。” “对,这一战你的胜算仍然非常高。”剑奴沉声接一声:“速战速决!” 燕北的剑应声刺出,谢晓天的剑同时迎上,两柄剑迅速交击。 这一次燕北非独抢得先机,剑术也熟悉,随机应变,谢晓天的攻击全都被他截下。 对神龙门的剑术他虽然不熟悉,但秦独秀的招式确实最有效的一种,简单而直接,变化虽然不复杂,但攻击的部位却是无所不至,能够应付秦独秀的招式大概已没有什么招式应付不来的了。 燕北所以很容易便将谢晓天的剑接下来,而他的反击,用的也是秦独秀的招式,对谢晓天当然也构成相当的威胁,并不是上次那样,完全一面倒之势。 剑奴一旁看得眉飞色舞,阮筠却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有意无意,看着剑奴。 双剑交击,越来越快,剑势纵横,不少草叶在剑气中变成了碎片,疾扬起来,不住打转。 谢晓天连攻一百二十剑,才将燕北的剑压在自己的剑下。 燕北剑随即疾挑,就像以那柄长柄的铲子将煤块跳起来那样。 谢晓天连人带剑给挑起半空,这显然大出他意料之外,身形已乱剑势也乱了。 燕北紧接追上,在阮筠的惊呼中,一剑刺进了谢晓天的小腹没入差不多半尺。 谢晓天惊呼,反手挥剑,燕北已弃剑,凌空飘落地上,谢晓天也落下,着地一滚,怀疑的望着燕北。 燕北也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剑奴也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大笑道:“谢晓天,你败了!” 谢晓天额上汗落淋漓,扶着奔过来的阮筠,点头道:“我败了。” 剑奴道:“我教出来的徒弟怎样?” “好——” “好是好,就是头脑简单了一些。”剑奴这话说出口,一柄软剑便出鞘,抵住燕北咽喉上。 “师父——”燕北不由惊呼。 剑奴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这样杀了你,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白的。” 燕北惶惑的追问:“这到底……” 剑奴自顾笑问谢晓天:“是不是更加意外?” 谢晓天小腹衣衫已尽变得鲜红,一面的痛苦之色,道:“你……到底是……” 剑奴道:“败在秦独秀剑下之后,我叫做剑奴,之前我叫做武维扬。” “你姓武?”谢晓天一怔。 “你大概不会忘记有一个叫做武春山的师弟?” 谢晓天虽然意料之中,仍然不由得一声叹息。“他是你的……” “父亲——”武维扬亦一声叹息,“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直都令他很失望,只有这一次总算能够做到了一件令他感到快慰的事。” “我以为他掉落悬崖。” 武维扬摇摇头。“只不过并不是死在悬崖下,所以我这个做儿子的才知道是你将他击下悬崖。” 谢晓天道:“是他暗算我在先。” “都是一样,你是我的杀父仇人!” 谢晓天再问:“你的这一切作为,目的全都是为父报仇的了?” 武维扬笑道:“当然还为了那金银双龙,为了神龙门的飞龙九式。” 谢晓天目光一闪,道:“那一夜到书斋偷剑的其实是你?” “不错。”武维扬直认。 “你偷到的知识一柄假剑。” “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事情。”武维扬冷笑,“你死了,神龙门不免大乱,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止我去拿?” 谢晓天叹息,武维扬接道:“你这个人其实也很狡猾,懂得弄一柄假剑,还懂得装死。” “我这样做,只是要与大师兄见一面,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让他知道我是中了你爹爹放的毒,失去理智,并非有意杀他。” “却便宜了秦独秀。”武维扬大笑。 燕北追问:“我义父真的是秦独秀杀的?” “这没有骗你的必要。” “那,秦独秀……” “死在卧虎沟,死在我的阴谋下。”武维扬一顿接又道:“我以卧虎沟寨主的身份蒙面请秦独秀杀杜云亭,本来是一石二鸟之计,让秦独秀以为卧虎沟的寨主就是谢晓天,那无论我能否杀秦独秀都可以置身世外,当然,到我学会了飞龙九式,说什么都简单了。” 说到得意的地方,武维扬不由仰天大笑,也就在他这一下失神之际,谢晓天在小腹的剑突然飞出,闪电般击在武维扬指着则燕北咽喉的剑上。 “叮”的一声剑被撞开,燕北乘机倒开。 武维扬一怔,要追击,那边谢晓天已飞身挡在燕北身前,一剑截住了武维扬的剑。 武维扬怒瞪谢晓天。“姓谢的——” 这时候他已经看清楚谢晓天小腹的衣衫破裂,内里赫然藏着一块金丝甲。 谢晓天笑应道:“在我知道偷剑的绝不是杜云亭之后,我已经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所以在燕北偷袭的那一夜,我最后还是决定追上去,尽力说服他。” 燕北拾起谢晓天那柄剑。“换剑是早已决定的,这柄剑一按便可随意收缩。” 他随即一按机括,那柄剑的一截剑锋便缩进剑柄内,接道:“谢叔叔认为只要他一死,事情便会水落石出。” 武维扬瞪着燕北,反而笑起来。“好徒弟!”右手猛一扬,一股烟雾飞出。 “小心——”谢晓天袖急扬,一股轻风涌出,燕北也懂得厉害,与谢晓天双双倒跃了开去。 武维扬毒烟射出立即趁机倒退,哪知道才掠出五丈,燕北谢晓天便在左右截来。 谢晓天轻功到底在武维扬之上,迅速将武维扬的去路截断。 武维扬身形一顿,冷笑。“好一个神龙门主,姓武的总算领教到了。” 谢晓天摇头。“一个人吃亏得太多,总会变得聪明的。” 武维扬道:“说得好。” 谢晓天道:“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燕北插口道:“你教导的恩德我是绝不会忘记的。” “好徒弟!”武维扬不由大笑起来。 燕北叹息道:“我其实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直以来我也已有些怀疑。” 武维扬眼睛眯成一条线道:“我应该一早就考虑到不能够让你太懂事,但若非如此,又难以激发你那种向上奋斗心。” 燕北道:“其实你可以逐步推行的,譬如说,将我带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 武维扬点点头。“我的确是心急了一些。”语声才落,一剑便刺向燕北的咽喉。 燕北随便一剑挡开,武维扬接连几剑都是一样,他为了要燕北击倒谢晓天,除了秦独秀的剑招,连他本身所学的神龙门的剑术也全都教给了燕北。 在决定对谢晓天采取行动之前,燕北已可以轻描淡写的破解他教的秦独秀与神龙门的所有招式。 他若是谢晓天的对手,根本不会找燕北,而燕北既然有条件击败谢晓天,他又怎打得过燕北,所以这一战,一开始便已决定胜负。 武维扬的剑完全施展不开,到了七十二招头上,他终于死心,不再攻燕北,反手一剑插进自己的胸膛。 鲜血怒激,武维扬抱着剑倒下,这鲜血绝不会假的,即使是华佗扁鹊重生,亦难以救回武维扬的命。 他的眼睛仍然睁大,睛瞳中充满了悲哀,也透着一种绝望。 任何人到他这个地步都会绝望,也不会瞑目。 燕北看着武维扬倒下,不由垂下头,虽然他不太懂事,亦难免感慨万千。 谢晓天走到燕北身旁,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燕北抬头看着他,道:“谢叔叔,谢谢你。” 谢晓天道:“该谢的是你婶婶,其实是她想出的办法,剑也是她花的心意。” 燕北回身正要向阮筠道谢,阮筠已摇头阻止,感慨的道:“不用谢,我们欠你义父太多,一直都没有机会报答。” 燕北摇头道:“我……” 谢晓天道:“大家一家人,其实亦无须再说这些客气话。” 燕北讷讷地道:“我可以进去神龙门?” 谢晓天道:“你原就是神龙门的传人,也是你们这一辈神龙门中剑术最好的一个。” 燕北还要说什么,谢晓天话已接上。“我事实也不是你的对手,以你的剑术,已足以领导神龙门。” “谢叔叔——”燕北惶然。 谢晓天又截道:“叔叔年纪太大了,也该退隐了。”一顿接又道:“但在成为神龙山庄下一代的主人之前,我仍然希望你能够学会飞龙九式。” “可是……” “剑奴武维扬偷去你义父所藏的那柄剑,也许就放在他那间剑庐内,我们先回去神龙门,拿我的那一柄。” 燕北没有反对,任何一个剑客对神龙门的金银双龙与飞龙九式相信都会感到兴趣。 剑,谢晓天藏在暗壁内,可是暗壁打开,内里只剩下一个空剑格,剑已不在。 谢晓天自是惊讶脱口问:“剑呢?” 阮筠道:“我没有动过。” 燕北不由问:“剑原就是放在这之内的吗?” 谢晓天点头,沉默了下去,阮筠沉吟道:“这件事……” “我们快去!”谢晓天突然叫出来。 “去哪里?”阮筠问。 “冰洞!”谢晓天一字一顿。 冰洞中冷雾弥漫,与谢晓天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是石鼎的冰条已完全断落,暗壁上的冰块已尽脱,碎冰堆在暗门下。 谢晓天目光落在暗门上,神色很奇怪,阮筠燕北看看他,看看暗门,亦是很奇怪。“有人用金银双龙将暗门打开了。”谢晓天终于说出这句话。 “谁?”燕北接问。 谢晓天苦笑。“秦独秀已死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个秘密。” 阮筠接道:“以你看,人是否还在洞内?”话声未落,“轧轧”声响,暗门缓缓打开来,门后石室内火光闪耀,秦独秀捧着金银双龙,盘膝闭目坐在一堆火焰的前面。 燕北脱口叫出来:“秦独秀!” 谢晓天阮筠亦非常惊讶,秦独秀即时张开眼,大笑,那笑声犹如霹雳,在洞内激起阵阵回声,洞内的冰屑被震得簌簌剥落。 谢晓天听得双眉打结,倒退了三步,剑不觉出鞘,阮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紧张,不由亦紧张起来,她当然亦听得出秦独秀的内力比以前高出很多。 秦独秀笑着站起身子,金银双龙接出鞘,剑光夺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他双剑分别指着燕北谢晓天,傲笑:“你们来得实在是时候。” 燕北诧异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秦独秀笑笑:“谢晓天会装死,我难道不会?” 谢晓天燕北阮筠齐皆一怔,秦独秀目光接落在谢晓天腰佩的白玉鲤鱼上,道:“武维扬以为我一定会怀疑卧虎沟的寨主就是阁下,他错了。” 谢晓天不由问:“你怎会怀疑他?” 秦独秀大笑。“我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谢晓天“哦”一声摇头,秦独秀接道:“武维扬是个聪明人,就因为太聪明了,从来不将别人放在眼内,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来历。” 谢晓天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 “我怎会容许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留在身边?” “别人却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刺客。” “这才是我成功的地方。”秦独秀又大笑。“他本来不会这样疏忽,可惜他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除了替我打探消息,还要找杜云亭的下落,还要找金银双龙,相反,我却是有足够的时间并吞他卧虎沟所有的属下。” 说话间,胡南平已带着卧虎沟一伙走进来,截断了冰洞的出口。 秦独秀语声一顿,笑指着胡南平。“这位胡南平现在继武维扬为卧虎沟寨主。” 谢晓天恍然道:“难怪你没有死在卧虎沟中。” 胡南平笑接:“我们不停找钱,武维扬不停花钱,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秦独秀点头道:“若非如此,他这个剑奴的消息也不会如此灵通。” 谢晓天微喟:“剑奴视为心腹的都变了你的信服,难怪他落在你的算计中。” 秦独秀双剑一挥。“金银双龙在我手中,我也已练成飞龙九式,你们到来正好让我一试其中威力。” 胡南平阿谀地道:“恭喜秦爷。” 秦独秀一笑。“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心腹。” 胡南平大笑。“有秦爷撑腰,我们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 秦独秀道:“目前我们必须先解决这三个人。” “不错!”胡南平折扇刷的打开。 秦独秀接剑一挥,一声:“上!” 胡南平折扇同时“刷”地合上,亦一声:“上!” 卧虎沟一众应声呐喊冲杀上前,谢晓天燕北阮筠三人品字形一转,剑齐展。 谢晓天不忘一声:“小心姓秦的!” 秦独秀却没有动,看着那些卧虎沟的手下一个个倒在谢晓天三人剑下。 他们的武功有限,谢晓天三人都是高手,要击倒他们,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是胡南平,也应付得很吃力。 胡南平也是奋勇向前,到他发觉不妥的时候,卧虎沟剩下的已不足五个,他回头望去,秦独秀赫然木立如故,并没有出手。 “秦爷——”他面色骤变,也就在他失神的这刹那,燕北一剑刺到,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惨叫,曳着一股血箭倒摔了开去,倒在石鼎下,打了一个滚,不再动。 其余的卧虎沟喽罗同时被谢晓天夫妇斩瓜切菜的砍倒。 燕北目光转到秦独秀面上,厉声道:“姓秦的,不是说他们都是你的心腹?” 秦独秀笑应:“我怎能留下这些心腹大患?” 谢晓天冷冷道:“他们不在,的确没有人知道你是怎样阴险的一个人。” “还有你们——”秦独秀面露杀机。 “你当然也不会放过我们。” “当然!”秦独秀笑接。“剑术练到我这个地步要成为一个名剑客甚至一代宗师也是一件易事,又岂能有把柄落在你们手中?” 燕北冷笑说道:“你一直只是一个杀手。” 秦独秀说道:“江湖中不少趋炎附势之徒,一般人也很少会在乎我是什么出身的。” 燕北道:“你要杀掉我们也不是一件易事。” 秦独秀大笑。“未练成飞龙九式之前,你们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燕北道:“这是你说的。”剑一引,当先向前独秀攻去。 秦独秀人剑同时滚动,一条怒龙也似滚在半空,金银双龙迎向燕北的剑。 两下接触,燕北只觉得一股剑气涌来,以他目光的锐利,竟然看不出秦独秀双剑从什么地方刺至。 谢晓天阮筠看出厉害,双双左右齐上,各自抖出了一蓬剑光。 谢晓天也一样看不出秦独秀双剑的变化,但飞龙九式到底是神龙门的剑术变化出来,以他对神龙门的熟悉,当然算得出秦独秀的剑将从哪一个方位刺来。 阮筠也一样,出手的灵活绝不再谢晓天之下。 秦独秀的剑果然是从好几个方位刺向燕北,也被阮筠谢晓天的剑接下,燕北的剑也接下了秦独秀一剑,三人却无意例外,齐被震飞了出去。 那刹那秦独秀双剑内力交替袭至,一股强过一股,完全在三人意料之外,接下第一股,第二股立即涌来,不由不被震开去。 秦独秀紧接怒龙般再翻滚,从三人头上翻滚过去,金银双龙顺势倒袭,燕北首当其冲,后背连开了两个血洞,总算及时让开了要害。 谢晓天的左肩亦穿了一个血洞,亦是闪避及时,阮筠虽然没有受伤,却被再震开了丈外。 秦独秀身形凌空未落,又倒滚而回,凌空一个盘旋,又是双剑袭下来。 谢晓天引剑急封,秦独秀金银双龙却势如破竹,一击将谢晓天的剑势击散。 金龙剑紧接夺隙刺入,燕北一剑及时横来,将金龙剑截下。 秦独秀银龙剑随即向燕北划去,燕北闪避不及,后背开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但仍然负痛转身再替谢晓天挡开一剑。 阮筠那边亦回攻,三人三剑齐攻秦独秀,剑气纵横,动魄惊心。 秦独秀一连换了两个姿势,人剑飞龙般飞舞半空,尽拒来剑,再将三人震飞。 三人的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踉跄又倒退了数步。 秦独秀没有追击,金银双龙飞旋,摆出了一个很怪异的姿势,道:“这是第七式!” 谢晓天燕北阮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仗剑再齐上,秦独秀却只是一式便将他们再震飞。 阮筠的剑脱手飞出,断为两截,谢晓天的剑亦被金银双龙剪断了半尺。 燕北虽然手疾眼快,挡开了刺来的一剑,内腑亦被震伤,连吐了两口鲜血。 秦独秀剑势未停,第八式紧接又施展,谢晓天只有倒退,但仍然被金银双龙击伤。谢晓天伤得最重,断剑仍然紧握,指着秦独秀,燕北也一样剑指,阮筠将断剑拾回,亦指着。 秦独秀目光一扫,大笑道:“哪一个要先走一步,请!” 谢晓天阮筠燕北一齐仗剑冲前,秦独秀即时一声:“第九式——”身形陡然拔起来,金银双龙旋转着便要击下。 这一式变化之复杂激厉谢晓天前所未见,燕北、阮筠更不用说,但他们仍然迎上,尽全力一搏。 双方眼看便要碰在一起,秦独秀的身子突然一下抽搐,剑势同时骤散,谢晓天三人的剑已是有去无回之势,一齐刺进了他体内。 他惨叫,却回头望着地上的胡南平,胡南平赫然以折扇指着他,瞪着他喘息着道:“我不懂得装死,只懂得利用最后的一口气。” 这口气随即吐尽,他也就是利用这口气按动机簧将折扇中的暗器射在秦独秀背上。 秦独秀嘶声怒吼,从三剑脱出,也就在鲜血激射中倒下。   ──黄鹰《天下第一刺客》全书完,喝水勿忘挖井人,感谢百度黄鹰吧“崔斯蒂”的辛苦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