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英雄传》 第一章 重圆镜又破 人鬼两世间 …… 狄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是财迷心窍,也不该这么发疯?” 不错,他们个个都发了疯,红了眼乱打、乱咬、乱撕。狄云见到铃剑双侠中的汪啸风在其中,见到“落花流水”的花铁干也在其中。 他们一般地都变成了野兽,在乱咬、乱抢,将珠宝塞到嘴里。 狄云蓦地里明白了:“这些珠宝上喂得有极厉害的毒药。当年藏宝的皇帝怕魏兵抢劫,因此在珠宝上涂了毒药。”(临近结尾处的金庸原文) 狄云黯然地叹了口气,心知只要摸过珠宝的人都活不成了,他无法救他们,再说他实在伤透了心,不愿去救这些无仁无义的贪婪之徒。 于是他转过身向寺外走去,心想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这世界太可怕了。自己带着空心菜寻一个无人的地方隐居一生,再也不要来到这贪财、争名、寡义、无情的尘世。 然而没有走到寺门,他想起一人,这人使他放心不下,在他隐居避世以前,不能不问问这人的下落。 她——就是铃剑双侠之一的水笙。 于是他又回身走来,只见一些江湖豪客已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显然他们功力较浅经不起毒药的摧折,奄奄一息。 戚长发、花铁干、凌退思、汪啸风等武功较高的好手尚在拼命挣扎,狄云不看他师父一眼,跃身佛像前一手提着花铁干的衣领,另只手提着汪啸风,离开佛像来到二门外。 狄云放下花铁干,厉声问道:“水笙呢?水笙呢?” 花铁干瞪着大眼,不知他有没有看到狄云,口中发出“荷荷!”“啊啊!”的怪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狄云十分卑视花铁干的为人,见他那可怕的怪相厌烦起来,“啪”“啪”“啪”打了他三记耳光,重又问道:“水笙在哪里,快说?快说!” 花铁干滚在地上仍是不说,狄云放下汪啸风,问道:“你表妹呢?” 汪啸风那样子与花铁干一样,狄云连问三声,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来,不由轻叹口气,心想:“要知道水笙的下落,看来要先将这两人治好。” 但要他将花铁干治好万万不肯,心想汪啸风这人尚无恶行,问他一人就行啦。 忽想起离开雪谷时汪啸风与水笙相处一起,水笙见到她表哥欣喜的情态忆起脑中,不由微觉一酸,心道:“我还要问水笙的下落做啥,一定是汪啸风将水笙安置一处才来寻宝,水笙在等着汪啸风,他俩自幼青梅竹马,我插在其中算什么?” 于是他转头走去,不想再问水笙的下落了,但走了两步,又走回来,暗暗摇头道:“不成,不成,我一定要将汪啸风治好,水笙等不着汪啸风回去要多伤心,我不能让他伤心,这世上只有她与空心菜值得我关心,我不能让她的心爱的人这样死去。” 他点住汪啸风的穴道让他睡昏过去,伸手抱起,暗忖:“他这毒伤要去求谁治呢?” 狄云根本不知珠宝上喂着何种剧毒,寻思:“丁大哥摸到棺上的‘金波旬花’毒发死去,想起汪啸风所中的毒亦是‘金波旬花’一类的毒药,且到外面找一个郎中问问,或许能问到一丝端倪,再想法救治。” 走到寺外,忽听一人道:“大哥,时间差不多了吧?” 狄云眼光何等锐利,突见寺门外阴影下并排站着四人正好把寺门封锁,要想出去,定要从他四人身边冲过。 狄云轻轻飘飘的闪到门侧,他手中虽然抱着一个人,身手仍极矫健,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寺门外那四人毫无所觉,只听一人回道:“再等一刻,那珠宝上剧毒虽然厉害,不过一时三刻,里面的人死不绝。 狄云微微一惊,寻思:“他们怎知珠宝上有剧毒,莫非寺内夺宝的经过他们都看在眼内?啊!这四人好厉害知道珠宝上有剧毒便不争夺,要等那批贪婪无知的江湖人物一一死了,才去捡个现成。” 接着另一个人又道:“大哥,咱们这次得着这大宝藏富堪敌国,那时再凭咱们的武功,雄霸江湖指日可待。” 那大哥嘿嘿笑道:“不错!不错!就等这批人死光了,咱们就进去搬宝。” 第一个说话的又道:“老四,珠宝上的剧毒真能将寺内的百余人毒死?” 剩下未说话的一人声音好怪,阴森森的回道:“世上再高的强手摸到那毒也难保一命,别说这一百多个江湖庸才,就是再多一千个同样死得干干净净。” 狄云心想:“这个人好大的口气,把寺内的百余人当作庸才,花铁干被称为南四奇之一,难道他自认武功尚在花铁干之上?” 那大哥接道:“老四的话决不会错,寺内摸过珠宝的人别想再活,咱们守在这里,不要让人闯进寺内发现宝藏。” 话声刚落,狄云抱着汪啸风冲出,第一个说话的人首先发觉,大叫:“是谁?”狄云武功甚高,一霎眼功夫掠过四人,远离寺门二十余丈,他不愿与这四人冲突,心想赶紧治好汪啸风的毒伤,迟了怕来不及。 忽听“飒”“嗖”箭破风声,暗忖:“两只箭奈得我何?”提口真气,速度陡增,狄云竟想凭仗轻功,快过飞箭的速度,教他射不到。 哪知这两箭大非寻常,瞬间追到狄云背后,狄云头也不回,拔出血刀,回刀一挡,“当”“当”两响,箭折四断。 狄云心想:“这射箭的人好大的手劲!”念头刚过“嗖”“嗖”“嗖”又是三响,这三箭比那两箭更快,狄云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凝神挥刀拍去。 三箭一断,跟着又是五箭射来,五箭一断跟着七箭射来,只见四人中一人射箭另三人飞奔而至。 到了一次十三箭折断,三人同时喝道:“好刀法!” 射箭人奔到只见是个瘦小的老头,全身干巴巴的尽是骨头,倒想不出这么个人,腕劲却极惊人。 瘦老头道:“好家伙,你能一刀砍断我一手十三箭,天下再无第二人。” 狄云道:“一手能射出十三箭,老英雄的箭法狄某佩服。” 瘦老头得意地笑道:“你是血刀门门下么?” 狄云道:“在下与血刀门颇有渊源。” 瘦老头点头道:“你的刀法不比血刀老祖差,咱们与血刀老祖有交情,你与他怎么称呼?” 狄云不愿惹事,想快快走开救治汪啸风,回道:“血刀老祖教过我功夫。” 瘦老头笑道:“那咱们是自己人,你抱着这人到哪里去?” 狄云看了看放在地上的汪啸风,见他尚有气在,道:“这人身中剧毒,在下要救他一救。” 站在狄云左侧那人声音冰冷地道:“说得好轻松,救他一救,只怕就要死了。” 狄云侧头望去,说话那人也是个老头,却长得又肥又大,月光下照得他全身的皮肤肤白如玉。 瘦老头指着他道:“这是咱们的老四,名叫‘无毒手’龙入海。”指着右侧那人又道:“他是老三,名叫‘恶影剑’云上天。” 狄云向云在天望去,见他相貌堂正,仪态威猛,身着黄色长袍,站在那里稳若泰山,暗衬:“这人是把使剑的好手。” 转身向身后那人望去,只听瘦老头道:“他是老二,名叫‘无声拳’虎归山。” 这虎归山比瘦老头长得更要矮小,看来只有龙入海一半高,却比龙入海还要肥胖。 狄云抱拳道:“在下狄云,这位朋友性命垂危极需急救,敬请四位放过,容日后拜访。”说着抱起汪啸风。 老大风飘水道:“你这位朋友要请谁救治?” 狄云道:“在下替他找个郎中看看。” 龙入海嘿嘿笑道:“只怕令友不及找到一个好郎中就已魂归阴府。” 风飘水道:“老四无毒手,无毒不解,狄兄要救令友郎中何用,不如让老四看看,保险教令友剧毒立解。” 狄云心知要救汪啸风毫无把握,不过聊尽心意,这时闻说龙入海能解剧毒,大喜道:“有劳龙老英雄看看。” 当下将汪啸风向龙入海递去,龙入海接到手中,脸上露出狠毒之色,狄云心中一动,正想他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突觉背心一拳击到,那拳来得无声无息,狄云无法躲避,但他已非当年纯朴无知,当机立断,左手夺回汪啸风,右手扣住龙入海的腕脉。 “无声拳”虎归山偷袭那拳正中狄云背心,只听狄云一声大喝,带着汪啸风,龙入海被那拳击得飞起。 虎归山一拳得手哈哈大笑,自忖那拳千斤以上,不怕狄云不被拳劲震得心弦断裂。 却见狄云落在地上稳稳站住,左手抱着汪啸风,右手仍扣在龙入海腕脉上,但见龙入海脸色煞白,不敢动弹。 这一变化万非虎归山所料,风飘水见老二不但未得手,反而让老四落到了狄云手中,他们一时哪敢上前去追,齐被狄云的绝世神功震住了。 原来狄云靠那乌蚕甲,大喝下运起神照功硬生生接下虎归山那拳,神照功果非凡响,狄云只被击得血气翻涌,却无损伤。 狄云默运神照功调理血气,便道:“在下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突施杀手?” 风飘水老着脸皮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决不能再让一人知道寺中的宝藏。” 狄云历经世故,已知人心险恶,当下大声喝道:“你们快滚!” 狄云手腕一紧,龙入海立即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直冒。 狄云这一施威,风飘水三人乖乖的退开,他们不向别处退去,退向天宁寺方向。 狄云见他们退开,冷着脸向龙入海道:“你要不要活?” 龙入海腕脉穴道被制,全身不能动弹。他心知狄云要他救汪啸风,闭目倔强不答,心中却道:“大哥他们怎么还不想法来救自己?” 狄云左手放下汪啸风,伸掌抵在龙入海背部,暗运内功,将掌劲阵阵渡入,龙入海哪堪狄云神照功的折磨,痛呼出声。 狄云冷冷道:“再过一盏茶时间,你的数十年武功全要废弃。” 这话非假,以狄云现在的能耐不用盏茶时间就能摧毁龙入海全身的武功,龙入海知道厉害,大叫道:“你要我做什么?” 狄云道:“快救我这位朋友。” 龙入海道:“你放开手,我答应救你朋友。” 狄云道声:“好!”挥手点住了龙入海的软麻穴,教他全身无力只能乖乖的救汪啸风。 龙入海脱开狄云的把握,用力揉搓右手腕脉,使麻木的手臂恢复知觉,回头四顾,不见三位拜兄的踪迹,略一忖度,便知他们进寺搬宝,不由低声骂道:“他妈的只知搬宝,全不顾兄弟的死活……” 狄云怒道:“你罗嗦什么,还不快救!” 龙入海怕狄云再给他苦头吃,慌忙低下身一探汪啸风鼻息,尚未死去,急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白丸,捏破腊衣,塞入汪啸风的嘴内。 狄云道:“这样就好了吗?” 龙入海傲然道:“当然好了,我这药丸能解百毒,配制不易,给他吃了两颗,就是中了‘金波旬花’毒也能治好。” 狄云心中一动,伸手道:“你把药瓶给我。” 龙入海不敢不从,依依不舍的将药瓶递给狄云,狄云拿着药瓶眼泪就流了下来,暗暗叹道;“早有这瓶药,丁大哥就不会被‘金波旬花’毒死!” 他将药瓶收到自己怀中,只听龙入海声音焦急地道:“可以放我走了吧?” 狄云摇摇头道:“等一下我看这位朋友好了没有?”蹲下身解开汪啸风被自己点住的昏睡穴。 龙入海着急地望着寺门,就怕三位拜兄将寺中珠宝搬光了,但又不敢擅自离开,惹恼狄云,这时自己绝非对手。 汪啸风穴道被解,并未醒来,狄云在他胸腹中推了一下,以便药力散开速解毒性。 龙入海等得不耐烦,喃喃骂道:“妈的王八兔子,再等一会珠宝就搬光了……” 这时汪啸风幽幽醒转,狄云大喜道:“喂!你的药生效啦。”只听龙入海在喃喃自语,问道:“什么要搬光了?” 龙入海大声回道:“珠宝要搬光啦!” 狄云这才发现龙入海的几位拜兄形影不见,心中有数,暗忖:“珠宝决不能让他们得去。” 汪啸风好得甚快,坐起身来,猛然见到狄云,骂道:“臭和尚,还我表妹!”翻身爬起,一拳向狄云打去。 狄云轻轻一带,把汪啸风摔得老远,跌得鼻青目肿,怒道:“谁是臭和尚,水笙呢?” 汪啸风未料到狄云一招便将自己摔倒,尚以为体力未复之故,却不知狄云的武功已高他甚多,纵然他师父水岱在世也不是对手。 汪啸风狼狈地爬起,大骂道:“贼和尚,小淫贼,水笙被你骗去,师父被你害死,今天誓必取你的狗命。”冲过来又是一拳。 这一拳看似平凡,其实是着极厉害的杀招,然而狄云看也不看,出手就抢在前头,抓住汪啸风的腕脉用力一推,汪啸风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站立不稳,“蹬蹬蹬”,退出数步才拿住桩。 汪啸风吓得脸色苍白,这时始知狄云的厉害,心想他的武功怎么也比自己高多了,难怪师父曾被他害死。 狄云道:“你师父不是我害死的,花铁干造谣生事,我绝不会害你师父……” 汪啸风截口骂道:“放屁,师父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狄云黯然道:“我杀你师父是不得已,老前辈求我杀他,我不杀他更增他的痛苦,你不信问你的表妹就知。” 汪啸风冷笑道:“天下哪有求人杀己的道理,不用说师父一定是你害死的,表妹与你通奸,她已非当年清白的水笙,她只知护着你这小淫僧,连自己父亲的仇恨都忘了……” 狄云听他侮辱水笙,不由怒火高升,一步掠上,“啪”“啪”两记耳光,打得汪啸风翻身倒在地上。 汪啸风跌在地上吐出几颗打落的牙齿,忽然呵呵大笑起来,说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真亲爱呀,一个护着一个。” 狄云怒火未熄,一把抓起汪啸风,铁青着脸道:“你再口出污言,我把你牙齿一一打落。” 汪啸风被狄云深厚的内力抓得血气翻腾,几要张口吐出血来,只见他紧闭着嘴不敢说话,一说话就止不住胸血外冒。 不过刹那间汪啸风脸色变得白中透青,这样下去,狄云不要打他,就能把他抓死。 狄云看他全身颤抖可怜的样子,怒火渐熄,放开手,低声叹道:“你表妹很好,她是个纯洁的女子,你该好好对她,她父亲死了,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 汪啸风站不住,跌在地上大口喘气,听到这里,忽然又嘿嘿冷笑起来。狄云怒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汪啸风道:“我没有表妹,我以前的表妹早已死了……” 狄云大惊道:“什么?水笙死了……” 汪啸风哀痛莫名,流着泪道:“水笙已不是以前的水笙,以前的水笙爱着我,我俩终日相处一起,如今……” 狄云道:“如今怎么啦?” 汪啸风道:“如今水笙已是一个小淫僧的淫妇,再也不会真心的爱我了,在我心中她就等于死了……” 狄云听他又骂水笙,却未发作,问道:“水笙在哪里?” 汪啸风挣扎爬起来,不理狄云,一步一步向天宁寺那里走去,狄云不放心水笙,追上前又问:“水笙在哪里?” 汪啸风怒道:“你不放我走吗?” 狄云道:“我只问你水笙在哪里。” 汪啸风冷笑道:“她是你的人,问我做什么?” 狄云道:“你到哪里去?你不关心水笙吗?” 汪啸风道:“你管我到哪里去,我的水笙已经死了,再去关心谁?”说完加快步子向天宁寺走去。 龙入海忽然拦住汪啸风,怪声怪气的说:“你到别处去谁也不管你,到天宁寺去却不成。” 汪啸风不把龙入海看在眼内,要知道他自出道江湖未逢敌手,自以为武功高强,栽在狄云手中是真的没话说,龙入海从未见过,以为是平常人物,傲气顿生,喝道:“滚开!” 龙入海哈哈笑道:“谁敢叫我滚开,就是中原知名的南四奇也不敢叫我滚开。” 汪啸风冷笑道:“你是谁?” 龙入海道:“风起浪吞天,虎啸震南山,云盖遮大地,龙潜雄四海。” 汪啸风脸色倏变,惊道:“风虎云龙,你是北四怪?” 龙入海哈哈笑道:“小子,你还敢叫我滚开吗?” 北四怪与南四奇齐名江湖,汪啸风是水岱的弟子怎么惹得起北四怪,汪啸风脸色一定,冷冷道:“闻说风虎云龙从不分离,阁下孤单单一人,恐怕是个冒牌货。” 龙入海怪叫一声:“冒牌货!我兄弟就在那里。” 汪啸风一惊,暗忖:“南四奇与北四怪素来不和,要是北四怪全在,趁早快溜。”随龙入海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天宁寺内相继走出三人,每个人长相奇特,正是闻说已久的风虎云龙。 那三人每个身后拖着大袋,龙入海飞奔迎上去,呼道:“大哥、二哥、三哥,珠宝还有没有?” 风飘水道:“珠宝抬完了,你快去把佛像锯断,咱们藏好珠宝再来抬。” 龙入海贪婪的望着拜兄身后的大袋,说道:“珠宝要分我一份。” 风飘水不悦道:“少得了你么,快去!快去!” 龙入海赶忙进入天宁寺,风飘水三人背着沉重的袋子正要走时,却见狄云拦在道中。 风飘水老奸巨滑,赔笑道:“你放心,我们会分你一份。” 狄云摇头道:“我不要。” 风飘水心道:“你不要正好。”大声笑道:“那请借光。” 狄云道:“你们要想过去,把珠宝留下。” 虎归山勃然大怒,骂道:“臭小子,你不是不要么?” 狄云道:“我不要,你们也不能要。” 忽听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道:“我要。” 只见从天宁寺后姗姗走来一位白衣长发的女子。 第二章 财宝无常身外物 这白衣女子容貌出奇的美,尤其皮肤嫩滑细腻,粉妆玉琢一般,令人看来不禁要咽下口水。 但是人虽长得玉面朱唇,却有一股阴森森的气质,这气质与她容颜成强烈对比,就好象一个女鬼,却有仙女的丰姿。 此时此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如此奇特的女子,无人敢把她当做普通女子看待,风飘水不敢大意,问道:“姑娘要什么?” 白衣女子咯咯笑道:“你们要有什么我就要什么。” 她这一笑虽有笑声却无笑容,生似她学笑时只学笑声而不学笑容,这笑容本是与身俱来,难道她自幼强制自己不对任何人露出笑容? 风飘水听她亦要染指天宁寺内的财宝,有气道:“姑娘到底何人,说来听听,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财宝自然算上你一份。” 白衣女道:“财宝!什么财宝?” 风飘水心中“啊”的一声,暗忖:“原来她并不知天宁寺内有宝藏一事,敢情她路过此处,听咱们要和不要的说话,一时兴起插上一嘴。” 不由暗暗懊悔说出财宝两字,勉强装出笑容道:“没什么了不得的财宝,姑娘纵然要也瞧不上眼。” 狄云生性鲁直,冲口说道:“梁元帝积聚的财宝还没有什么了不起吗?否则你们这般贪财的家伙也不会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结果送了无数人的性命。” 风飘水心中大骂狄云蠢蛋,他看出白衣女来历不简单,把她骗走也好少一个分宝的人,难道世上还有人愿意将到手的财宝多分一人? 却不知狄云根本无意财宝,在他心中没有想到一点分宝的念头,只是不愿白衣女受骗,自他历世以来被骗得太多了,绝不愿再见任何一人受骗。 白衣女冷冷道:“皇帝老儿聚的财宝?那好啊,别的财宝姑娘真瞧不上眼,皇帝老儿的财宝一定不错。” 随手指指风飘水、虎归山、云上天身后的大袋,说道:“也不用分啦,都留下吧。” 这女子说话真横,胃口也真大,竟想独吞所有珠宝,风飘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泪水模糊才止歇下来。 白衣女奇怪地说:“笑什么?我说的话不对吗?” 风飘水有意调侃道:“对,对,只是风某有点疑问,姑娘要咱们三大袋珠宝留下,不知姑娘抬得动否,若是抬不动就让咱们替你背走如何?” 白衣女毫无机心道:“抬是抬得动,但是要我一人拿太累赘,可真要雇几个人抬。” 风飘水心道:“原来这女子是初出茅庐尘世的黄毛丫头。”更是打趣道:“就雇咱们吧,普通人也扛它不动。” 白衣女道:“该是不错,但是我看你们说话不老实,不大可靠,快快放下,姑娘自会找人抬走。” 风飘水心想玩笑说得差不多了,再不走夜长梦多,顿时脸色一板,厉声道:“丫头,快回去多吃几年奶吧,等你娘将你养大了再早江湖上来走动。” 白衣女摇头道:“我没有娘只有师父,师父从小将我养大可没吃过奶。” 虎归山道:“大哥,这丫头根本不懂事,咱们快走,别耽误时间,还有一座大金佛哩。” 回头向站在寺门的龙入海挥手道:“快去办事,咱们快走,锯好后咱们一会就来搬。” 龙入海恋恋不舍的望了三个大袋一眼,走进寺内。 风飘水毫不理会,正待展开轻功飞奔,倏地眼前白影一晃,不知怎地白衣女来到身前一丈处拦住去路。 风飘水心里还在担心狄云前来阻挡,却没想到是稚气未脱的白衣女,虽见她轻功怪异,也不在乎,嚷道:“丫头让开,让开!” 哪知白衣女双手一张,冷冰冰地说道:“珠宝留下!” 虎归山脾气最躁,闪在风飘水前面,一拳击出,才道:“叫你让开,听到没有!” 要知虎归山又叫“无声拳”,无声拳法的造诣确非小可,出拳之快疾如闪电,等对方觉察他拳出时,已然击到,当真是拳来无声,防不胜防。 风飘水心想:“老二先出拳后说话,这丫头要倒霉了。” 风飘水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白衣女明是站在那里却忽地失踪了,虎归山出拳虽快,打了个空,连白衣女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 适才白衣女拦住去路没有看清她的身影,还可说从后而来自然无法看清,但在眼前失踪仍未看清,这就怪了。 风飘水脸色微微一变,急向虎归山道:“二弟快走,不要多生事故。” 话声才毕,白衣女又拦在当道,摇着头道:“走不得,走不得。” 白衣女忽地失踪又出现,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她是如何去的,如何来的,云上天有点不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花,说道:“大哥,我来试她几剑。” 拔剑上前,白衣女空手无物,急道:“那姑娘让咱们走,咱们不会凭仗兵刃欺负人。” 白衣女指着云在天的鼻子,咯咯娇笑道:“欺负我?我就站在这里不让,看你怎么欺负我?” 她这种笑全无表情看得使人心里发毛,“无影剑”云在天抖了抖手中宝剑,低低地怒吼道:“姑娘不让,莫怪老夫无礼。” 说完一剑缓缓刺出。 狄云看得纳闷,暗忖:“这哪是无影剑?白衣女只要轻轻一闪就刺她不到。” 只见离白衣女已经半尺不到,白衣女看着来剑,脸色毫无变化,好象根本不在乎云在天的剑法。 风飘水手心不觉泛出冷汗,心想:“三弟已展出生平绝技,要是再刺不到白衣女,这白衣女就不是人啦,只有鬼才能逃开三弟的一刺。” 这白衣女大胆已极,剑离面门二寸许还是不动,云上天刺到这里忽地停手不前,狄云十分奇怪,心忖:“怎么不刺了?” 风飘水却知三弟已把白衣女当作大敌,因云在天的剑法在后发制人,虽说这时离敌人只二寸,于他大大有利,但他还不出手,非等敌人先动才后发制人。 可是白衣女好象知道云在天的剑法秘诀,就是站着不动,大有刺到我才动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足足僵持了盏茶时间,虎归山大是不耐,心想:“三弟未免太小心了,在这有利的情况下还不出手刺去,何时再刺?” 云在天持剑的右手一直平举,剑尖对着白衣女的咽喉,他越见白衣女漠然无动于衷的神情越发不敢先发制人,但是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心想你不动,我再刺前一点,看你动是不动? 于是他那闪闪发光的长剑如蜗牛一般,一点一点前进,眼看离白衣女一寸不到了。 只见白衣女如同一座石膏像纹丝不动,云在天的长剑离她的咽喉三分时,大喝一声,顾不得自家剑法后发制人的要诀,疾刺向前。 顿时一支长剑幻出无数剑影笼罩一丈方圆,教人无法看出哪知剑影才是真剑,狄云暗暗喝彩:“好剑法!” 常人出剑断无手臂平举而能刹那间挥出剑影,这云在天的剑法果然当得无影剑三字,狄云喝彩才起,不由又担心白衣女,想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得开这等凌厉的剑法,正待上前相助,只觉眼前一花,在这危机一发之时白衣女倏地失踪,云在天刺出的无数剑影,剑剑落空。 风飘水这下看清,大喝道:“哪里走!” 张弓上箭,“嗖”,“嗖”连出五箭,其速快如流星坠地。 这五箭成一字形向白衣女追去,原来白衣女艺高胆大,直等云在天出剑,知晓他的剑路,无论上下左右都没法避让,唯有向后倒去,身体一倒之间,弹射出去。 风飘水的快箭非同寻常,白衣女的身体虽然弹射出去,解开云在天的剑法,仓促间被五箭追到。 白衣女身上没有兵刃,这五箭万难挡闪,狄云大急,手中血刀向白衣女抛去,大叫:“接着。” 白衣女接到血刀,五箭恰到胸前,只见她挥刀一挡,五箭齐断,风飘水见状大怒,暗忖:“要不是姓狄的抛给她血刀,五箭一定能射中她。” 愤怒下一声大喝,手臂连连抓箭,顿时数十支快箭向白衣女射去,白衣女一刀在手,挥舞得泼水难进,快箭被血刀一一削断,一支也没有射到。 风飘水迁怒狄云,转身就是三箭向狄云射去,口中道:“小子,谁要你多事!” 白衣女跟着一声娇喝:“接刀!” 血刀快过飞箭,狄云接刀在手,横里一挥,削断三箭。 风飘水气怒得哇哇大叫,心忖:“他们这样血刀抛来抛去,自己的快箭如何能奈得了他们。” 云在天暗暗叹息,心想,这一对年青男女武功高得出奇,今天想要安安稳稳的背走珠宝,势非可能了。 当下一声不吭,击剑向狄云刺去,狄云心知他剑法厉害,战战兢兢的一招接下。 狄云已将血刀门的刀法练成,以之与云在天的无影剑法相斗,堪堪抵挡得住,但已再无法分心事外。 风飘水哈哈大笑道:“丫头,再接老夫几箭。” 顷刻手臂连挥,自以为白衣女无刀在手,快箭是万难躲过了。 白衣女大声说道:“来去影无踪,无常人间世。” 但见她身体上下左右的飘动,如同鬼魅,风飘水一生饮誉江湖的快箭,全都被她飘浮不定的身形闪过。 风飘水听到白衣女念出“来去影无踪,无常人间世”十字,心中已经大骇,这时更看清她的轻功,脸色吓得苍白,手下更快,一箭一箭连接不断的射出。 他的箭囊中只存二百余支箭,射到后来,伸手取箭,一摸没有箭了。 白衣女停住身体,只见她四周全是箭支,却无一支射穿她那宽大的衣衫,更别想射破她一点皮毛了。 虎归山莽里莽撞,双拳连环击出,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衣女子身体一飘躲过两拳,来到虎归山背后,他还不知觉,风飘水大叫:“二弟小心!” 但是迟了,白衣女反手一掌击在虎归山肩头,只听虎归山闷哼一声,扑跌尘埃,昏死过去。 风飘水抢上前把他抱起,只见虎归山人虽昏死,口角、眼角一丝丝鲜血不断涌出,可见白衣女的掌劲阴绵至极,迥非一般掌力的霸道。 云在天与狄云仍在拼死相斗,风飘水道:“三弟咱们走罢,不要斗了。” 云在天见二哥受伤本已无心再斗,听大哥一说,沉声道:“住手!” 狄云本来就不欲与人相争,收刀后退。 风飘水道:“咱们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不走又如何?” 云在天道:“她击伤二哥,待我替二哥报仇。” 正要一剑向白衣女刺去,风飘水怒喝道:“她是无常门的弟子,你不要命嘛!” 云在天吸口凉气,收剑后退,惊疑的说道:“她是无常门的弟子——” 风飘水道:“还说什么,快走吧!” 白衣女忽然冷冷说道:“要走先留下珠宝。” 风飘水叹息一声,也不说话争辩,解下身后的袋子,又把虎归山身后的袋子解下。 云在天迟疑一阵,但想到“无常门”三个字,身体不觉一颤,迅快解下一袋珠宝。 风飘水抱着虎归山,无意识的沉痛道:“不知??弟伤势能否痊愈,唉!走吧!” 白衣女道:“他虽受我绵掌一击,却未伤在要害,静养年把月不难痊愈,但是年把月内不能不注意饮食生活。” 风飘水威风尽失,诚恳地求教:“如何注意法,尚请姑娘见告。” 白衣女声音发怒道:“不知道算了,快走,还舍不得珠宝是不?” 虽然她脸上并无怒色,风飘水已吓得后退一步,心想:“素闻无常门的女子喜笑嗔怒皆无表情,果然不错。” 向云在天使个眼色,快步走出,走出数丈,白衣女唤道:“喂,喂,你们还有一位兄弟,叫他也走。” 风飘水不敢再走回来,运气喊道:“四弟出来,四弟出来。” 龙入海在寺内锯那大佛像,锯得正起劲,听到大哥呼喊匆匆走出。来到寺外,只见大哥抱着二哥,与三哥站在远方,所携带的珠宝不在身上,心想怎么啦? 风飘水道:“咱们栽啦,走吧!” 龙入海正要问珠宝呢?蓦见三个大袋在白衣女的身前,大是欣喜,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身上前抓去。 风飘水、云在天大惊失色,同时喊道:“不可!” 龙入海被眼前的珠宝迷昏了头,哪会听到大哥、三哥的呼喝,风飘水暗呼:“四弟要糟了!” 却见龙入海将三大袋抱起,走向龙飘水,得意洋洋道:“怎么珠宝不拿就走啦?” 风飘水正自奇怪,白衣女一晃闪到龙入海的前面,风飘水暗知不妙,大呼:“放下,放下。” 龙入海兀自不觉眼前的厉害,哈哈大笑道:“叫我放下珍贵的珠宝不拿,除非要我死。” 白衣女冷冷道:“要死还不容易。”倏地一掌拍出。 这一掌拍在盛装珠宝的袋子上,龙入海抱着三大袋子看不见来掌,只觉一股暗劲从袋子上传到胸前。 袭来的暗劲绵密不断,龙入海大惊之下,一声惨呼未及喊出,身体如断线风筝飞起,直摔数丈开外,珠宝洒得满地,亮晶晶的放耀出各种不同的色彩。 云在天飞至龙入海躺的地方,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却无一点血迹,蹲下身问道:“四弟,四弟,你感觉如何?” 龙入海眼皮紧闭,动也不动,更无一句话说,云在天心想四弟不流血丝,伤势总是轻些,目前怕只是闭住了气,伸手抱起。 这一抱发觉全身软绵绵的,好象全身没有一根骨头,不禁大呼道:“四弟,四弟……” 一阵风吹来,只见龙入海胸前的衣服化成无数的碎片飘起,飘呀飘的好似成千上万的蝴蝶在翩翩上下。 风飘水问道:“怎么?” 云在天声音悲恻道:“四弟死了,他……他……死得好惨……” 白衣女无动于衷,冷冰冰的说道:“虽然死得惨却不痛苦,姑娘慈悲,他要死就让他死得痛快。” 风飘水愤怒得目眶欲裂,但他不敢多说一句,心知白衣女武功太高,而且性情冷酷杀人不当回事,这是无常门历年来的习性,凡是出自无常门的无常女没有一个不嗜好杀人的。 只见威风凛凛的北四怪只剩下两人了,虎归山虽得不死,终生残废是免不了,风飘水和云在天一个抱着虎归山,一个抱着龙入海,流着热泪一步一步走远了。 白衣女杀了一人伤了一人,浑然没事似的,等风飘水、云在天走得不见了,望着满地的珠宝,咯咯笑道:“真好,真好……” 狄云有气道:“好什么?” 心想:“你杀了人,还以为好么?” 白衣女指着地上的珠宝道:“这些珠宝我从未见过,听师父说珠宝最值钱,我带回去给师父,她一定高兴死了。” 狄云道:“你师父是谁?” 白衣女道:“我不告诉你,师父说天下男人没有好的,最好少跟他们攀交情。” 狄云更生气道:“你以为我要跟你攀交情嘛,我问你,你杀了人不难过吗?难道你师父教你杀人不用难过吗?” 白衣女天真的点着头道:“是啊,师父说坏男人杀了根本不用难过,因为他们该杀,杀一个少一个。” 狄云大怒道:“你师父不是好人,哪有教徒弟随便杀人的师父!” 白衣女声音不悦道:“我知道你不是坏男人,可是你不要说我师父,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狄云满肚子是气,他天不怕地不怕,大声叫道:“我要你对我客气,你要再随便杀人让我碰见我就对你不客气!” 白衣女眉头一皱,叹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说着弯下身去拾珠宝,狄云叫道:“拾不得!” 白衣女一怔,问道:“怎么拾不得,你不准我拾吗?” 狄云道:“珠宝上染有剧毒,你不信到寺内一看就知。” 白衣女歪头看了看狄云,心想:“要是上面染着剧毒,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有点不信,身体一飘掠进天宁寺,顷刻又掠了出来,说道:“喂,你不要起坏心眼喔。” 狄云大不高兴,心想:“你还怕我乘机将珠宝拾走,真是好心反被狗咬。” 好一会白衣女才又从天宁寺内姗姗走出,从怀里掏出一条大手巾,裹在手上,慢慢的将珠宝一一拾进袋内。 显然她知道珠宝上果然染着剧毒,可是她没有谢狄云,虽然她心里知道要不是狄云告诉她,贸然来拾珠宝,一定也象寺内毒死的几百条命一样,横死当地。 白衣女拾好三大袋珠宝,解开麻袋,抛在地上,狄云道:“喂,你还是把麻袋烧掉的好。” 白衣女还真听话,打起火石烧掉麻袋,烧完了,说:“你放心不会再有人无意拾到麻袋吧?” 麻袋上染上珠宝的剧毒,若不烧毁,让常人拾起,亦要中毒死去,狄云顾虑到这点,不可谓不是菩萨心肠。 白衣女将三大袋珠宝捆扎妥当,提起一袋放在狄云身前,说道:“这一袋送给你。” 狄云摇头道:“我不要。” 白衣女不理狄云到底要不要,只是心里认为狄云该得一份。她提起另两袋独自走去。 狄云追上前,问道:“喂,喂,你把那两袋珠宝拿到哪里去?” 白衣女回头道:“这是我的呀,我拿回去送给我师父。” 狄云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分辨才是,白衣女以为他不满足,又提一袋放在狄云身前,说道:“好,你再拿一袋,我一袋就够了。” 狄云直摇头,连连说道:“我不要,我不要……” 白衣女暗暗冷笑,心想:“你口说不要实在想要,还装什么。” 第三章 风陵渡·风波亭 狄云抱戚菊下马,将戚菊交给连珍,暗暗使个眼色,连珍心知狄云要自己带戚菊乘马逃走。 狄云站在路当中,又一抱拳道:“敢问三位师姐的芳名?” 年纪最长的女子一解腰扣,抖出一条长丈二的白骨鞭,娇喝道:“臭男人,你再瞎喊叫,姑奶奶不客气了!” 第二位女子冷笑道:“大师姐,他想攀交情先请他吃一鞭再说。” 第三位女子倏地下马,也抖出一条白骨鞭,拦住去路,冰冷地说道:“四妹,你别想逃啊!” 显然她已看出狄云要连珍乘机逃走的意思,狄云暗忖:“这女子鬼灵精,要想连姑娘逃走先得出其不意的攻她一招。” 当下站定方位,只等一言不和先下手为强。 狄云血刀不拔,含笑道:“我与连姑娘亲如兄妹,诸位是连姑娘的师姐,当然我也该喊诸位一声师姐。” 年纪最长的女子一鞭横扫而出,只见鞭来之势迅如闪电,晃眼扫至狄云的腰际,这一鞭被扫中,狄云不死也要重伤。 连珍素知大师姐的鞭法在同门中,唯她一人尽得师父真传,堪与师父相比,不由得尖叫道:“小心!” 声未毕却见狄云倏地伸出食、中两指,挟住鞭头,轻轻阻止了鞭来之势,停在空中。 那大师姐万未料到眼前这乡巴佬似的青年人竟有这么一手,心忖:自己鞭法最得师父的称赞,从未让敌手碰过,今天不但让对方碰过,而且不亮兵刃,一招之间捏住鞭头,其出手之快着实惊人! 那大师姐含怒之下,用力一夺,满以为这一夺,定叫对方虎口震裂,岂知大谬不然,狄云知道两指挟捏不住,翻掌握住,仍是将白骨鞭稳定空中,纹丝不动。 那大师姐不信邪,连夺三夺,那劲一道强过一道,连珍吓得脸色苍白,心知大师姐鞭一夺开,回鞭一击,狄云非被击毙不可。 哪知大师姐三夺未下,鞭头仍握在狄云的手中,只见大师姐脸色煞白,不由暗中大喜,心忖大师姐用全力未能夺下,显然狄云的功力在大师姐之上。 要知无常门以轻功、内功两绝于世,凡遇无常门下的敌手未曾逃过一命,江湖闻名丧胆,却不知狄云的内功更强,远在无常门当今首席弟子之上。 那大师姐只觉鞭头上传来山洪爆发般的暗劲,自己再不撒手势必被那暗劲震伤手臂,但她不敢撒手,心想绝不能在师妹面前丢这大脸,否则传到师父耳中,师父一定重重责罚自己的无能。 正在这危急当头,狄云突然放开手掌,笑道:“这位师姐好大的内劲,小弟甘拜下风。” 那大师姐未想到狄云会让自己,保住自家的颜面,不由得暗暗感激,回鞭后退,不再进击。 心想四妹哪找来这么一位厉害的情人,只怕师父的内功亦无法绝对胜他。 其实她不知狄云只使出七成功力,这神照功天下无敌,横观天下高手,再无一人的内功能强过狄云。 连珍见大师姐暗中败了无怒容,心知是狄云谦让的关系,她实未想到狄云的内功还在大师姐之上,有了这么个硬帮手心中大喜,笑道:“狄大哥,我替你介绍一下。”指着年纪最长女子道:“这是我的大师姐,薛兰。” 狄云又是躬身一礼,薛兰对他的敌意大减,马背上微躬身,连珍指着第二位女子道:“这是二师姐路燕。” 狄云又是躬身一礼,路燕冷哼一声,瞪了狄云一眼。 连珍接着指向拦在去路上,横鞭而视的第三个女子道:“她是三师姐花妮。” 花妮不等狄云施礼,冷笑道:“别拉交情,四妹,你跟咱们见师父是正经,师父就要来了。” 连珍一听“师父就要来了”这几字,吓得全身一震,脸色大变,狄云看得清楚,仍向花妮躬身施礼道:“令师要来了吗?” 花妮嘴一撇,生似不屑答理狄云,向连珍道:“师父也知道你与一位野男人同居一年,咱们并非不顾师姐妹之情,她老人家吩咐咱们来拿你,谁也不能作主放你而去。” 连珍声音颤抖道:“师……师……父……她老人家……为什么离开星宿海……”路燕冷笑道:“谁知道啊?她老人家说离开就离开……” 连珍有点不相信的口气道:“师父不是说终生不离开星宿海?” 花妮道:“四妹,你真不知好歹,还以为咱们骗你吗?” 薛兰接道:“起先咱们怕你一听师父来了,以为骗你回去见她老人家,其实她老人家先一步离开星宿海,探知你近来的行为,要咱们带你去见她,谁知你还是一看到咱们就跑……” 花妮冷笑道:“分明是做贼心虚,你说与那野男人清白相处,既然如此,为什么怕咱们带你去见师父?” 连珍吓得清泪直流,声音更是颤抖道:“你们不是不知道师父的脾气,那年五妹在青海结识一位中原少侠,师父知道后当即用焚身酷刑把五妹活活烧死,我虽然与狄大哥清白相处,她老人家会相信吗?一定也要用焚身酷刑治我,望三位师姐念小妹无知,放过小妹一遭,小妹从此绝迹江湖,我我……不能去见师父……你们饶饶我……” 话到后来,连珍几乎要下地向三位师姐磕头求饶,狄云心忖:看来倔强无比的连珍姑娘今天竟怕成这样,显然她师父冷酷无比,不把徒儿的性命当回事,她的师姐稍有同情心该放她逃走才对。 薛兰道:“你不能这样说,五妹算不得师父的正式弟子,只是师父故友之女,却不过情面记名收下,你是师父的正式弟子,你跟咱们回去好好求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也许网开一面,饶你一次,不会给你焚身大刑。” 连珍摇头道:“五妹不过记名弟子就如此,绝不会再便宜小妹,三位师姐行行好,让我走,小妹不但绝迹江湖而且削发为尼,不再和任何男子交往……” 花妮板着脸道:“四妹,你罗嗦什么,师父要你去见她,你还敢一再抗命么,师父说好一月后约在函谷关见面,今天是最后一天,你乖乖跟咱们一起见她老人家,绝不可能放你而去,否则师父怪罪下来,哪个担当得起!” 路燕接道:“三妹说得对,咱们绝不能找着你,再让你走……” 连珍见二师姐、三师姐不肯网开一面,神情苦楚的望向薛兰,只盼大师姐说句好话,劝二师姐、三师姐一起放自己逃走。 薛兰叹道:“四妹,你不要求我,师父要咱们拿你去见她老人家,谁也不敢擅自作主放你,你不要再求了,跟咱们回转,再说此处离函谷关不远,师父就要到来,你纵然逃,逃得了吗?” 连珍绝望的仰天叹道:“难道你们就非要我去见师父,要我受那焚身苦刑,你们不想想五妹死得好惨,她哀号三日才死,你们就不怜悯我也会同样的哀号惨叫三日?” 花妮心肠最硬,哼了一声道:“你别说得那么可怜,谁叫你自作自受,焚身苦刑也得认了,反正你快活了一年!” 路燕心肠软一点,说道:“大师姐说过,你不一定受焚身苦刑,你去见师父,好好求求她老人家吧。” 连珍惧怕得一勒马缰,那马受痛一声长嘶,马蹄蹬蹬后退,连珍急呼道:“我不去,我不去……” 花妮毫无情面地一鞭扫来,斥声道:“不去由得你吗,下马来吧!” 那一鞭直卷连珍的颈项,要把连珍一鞭拖下马,狄云看得大怒,心想哪有这般不顾情面的师姐妹,倏地跃身上前,抓住鞭头一抖。 这一抖,狄云用神照功手劲,顿时把那坚逾金刚的白骨鞭折成数十碎段,再也不成一条长鞭。 花妮兵刃被毁,骇然大怒,但不等她有第二个举动,狄云左掌同时间拍来,那一掌用足神照功,花妮焉有不知厉害,慌的掠退一旁。 狄云乘机上马,右手带住连珍的马缰,双腿一夹马腹,两骑立时迈蹄狂奔,路燕大叫道:“不准走!” 薛兰与她同时上马直追,花妮随即翻身上马,她恨狄云毁了她兵刃,决定追到他们好好出口恶气。 哪知才一上马,只见一道白光射来,正射在马胸前,那坐骑一声狂嘶,翻倒地上,四蹄一伸,立时僵绝。 侧目四顾,薛兰与路燕的坐骑也被白光先后射倒,依样葫芦,翻倒地上,顿时毙命。 三位师姐见状大惊,各见马胸前嵌进一块白银,敢情狄云以白银当作暗器,暗运神照功射毙自己的坐骑。 三人坐骑被狄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射杀,眼睁睁的看狄云与连珍的坐骑绝尘而去,虽有绝世轻功,亦难追上狄云与连珍特别选购的良驹。 且说狄云的坐骑随在连珍的坐骑后面狂奔一阵后,连珍忽的勒马缓转下来,回头问道:“狄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狄云道:“我本来要带戚菊去西藏一行。” 连珍幽幽道:“大哥要去西藏作啥?”一想到狄云不告而别,幽怨更甚。 狄云道:“到西藏去,我有一位故友失踪在那里,想去找找,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连珍叹道:“你非急着去找吗?” 狄云道:“我那位朋友失踪年余,倒不急在一时去找她。” 连珍不问他要找的是谁,说道:“大哥,我有一事求你。” 狄云道:“什么事,你说,其实你不说求我,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答应。” 连珍听他这么一说,芳心暗慰,笑道:“这不要大哥费什么心力,只要大哥送我到一处避难,到了该处师父绝不敢再来追寻小妹。” 狄云奇道:“什么地方尊师竟不敢去?” 连珍道:“此去不到百里地,有一处名叫风陵渡的地方。” 狄云道:“风陵渡?好,我送你去。” 连珍接道:“可是到了该处后,我希望大哥陪我一段时间。” 狄云不问原因,慨然应道:“好!” 戚菊突道:“舅舅,咱们不去找水阿姨了吗?” 连珍道:“谁是水阿姨?” 戚菊天真地道:“舅舅说水阿姨人很好,她一点也不凶。” 连珍听得心里一酸,暗忖:“难道我就不好,我就凶了?”再想这一年来实在没有照顾过戚菊,可以说对她很凶了。 她越想越内疚,抱紧戚菊道:“阿姨以前对你不好,那因我跟你们一起,师父将来要责怪,心情不佳之故,现在我啥也不管了,只要咱们再能相处一起我一定对你好。” 戚菊问道:“阿姨,她们不准你跟咱们一起要捉你回去,你怕不怕?” 连珍叹道:“管什么怕不怕,我只要能再和你们相处,师父来杀我,我也不怕。” 狄云听得默不作声,心里却自个说道:“你要能对戚菊好,我也不会不告而别,既然你现在这么说,将来纵有天大的灾难,我不再偷偷离开。” 当下暗中发誓与连珍共患难,这一举动,实非连珍早先能预料,以前狄云把连珍看作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现在观念大变,心想连珍本性善良,以后好好劝她,她就不会再杀人了。 缓驰一段狄云忽道:“戚菊,将来咱们和连阿姨一起找水阿姨,现在暂时不去,你跟连阿姨一起,不要惹她生气。” 戚菊小舌头一伸,笑道:“我才不会惹连阿姨生气呢,连阿姨对我好,我高兴死了,还会惹她生气吗?” 狄云见她两人相倚在坐骑上,不由嘴角浮起安慰的笑容,只见连珍的背影酷似戚芳,心想连珍要是戚芳就更好了。 一想到戚芳,往事阵阵涌现脑际,从青梅竹马、拜寿、入冤狱、丁典死,一直想到戚芳的死,不由得眼泪模糊。 连珍忽道:“大哥,你哭什么?” 狄云伸袖,一抹泪,笑道:“我没哭啊,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连珍道:“此处是风陵渡外的一座山头,咱们上山求见一位奇人,见到那位奇人,求他让咱们住下就好了。” 狄云道:“那奇人姓什名谁?” 连珍道:“我只听师父说风陵渡外的山上住着一位风波散人,不知是姓什么,想来他的名姓早已遗忘,世人只称他风波散人。” 狄云惊道:“什么?!这风陵渡的风波散人,是你师父跟你说的?”话中的意思,既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不怕她来找你吗? 连珍道:“师父曾跟咱们说,无常门的弟子天下无处不可去,惟有风陵渡却不可去,连她老人家自己也不去,要是弟子中有人擅自去风陵渡,查知必定严惩。” 狄云奇道:“为什么不准你们到这风陵渡来?” 连珍道:“就因为风陵渡隐居一位奇人风波散人,他是无常门的世仇,师父不是他的对手,说他遇到无常门的弟子一定杀,她老人家怕咱们送了性命,所以定下这条不准来风陵渡的戒条。” 狄云摇头道:“那咱们还是不要去吧,你是无常门的弟子,风波散人岂会饶你,你师父都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连珍道:“不去风波散人那里躲藏,咱们到哪里,眼看师父要来了,你不知师父的厉害,杀起人来令人心寒,我虽是无常门弟子,不说出来风波散人不会知道,惟有躲到他那里,师父不敢来,师姐们更不敢来,躲一段时间,师父找不着咱们再悄悄离开才是上策。” 狄云本想拒绝,不愿示弱求风波散人庇护,但想到连珍一说到师父怕得全身发抖,实不忍她随自己奔逃她师父的追踪,心想还是去风波散人那里让他安心的好。 当下点头道:“好,咱们上山吧。” 两骑一前一后,爬上风陵渡外那座不知名的山头。 这山头虽高却甚平坦,坡度不陡,这马行到山腰,转过一峰,眼前呈现一块空地,建筑一亭。 那亭高三丈,宽二十余丈,好一座大亭,亭上各种雕刻十分精致,可想当年建亭时颇费了工匠的一番心血。 两骑来到亭前,狄云抬头只见亭上中央泥塑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墨书,书道“风波亭”。 亭侧两根石柱上左右各用黑字书道:“风陵渡上风波亭”、“白骨堆中英雄泪”。 狄云心想这两句对联好怪,仿佛暗指这亭内埋葬了一堆白骨,倘若是真的,不知那堆白骨是些什么人,想来定有风波散人亲人,否则他为何隐居此地而且自名风波散人,显然这风波两字,是随这风波亭三字而取的。 连珍忽然说道:“大哥,这风波亭大概是风波散人建的,他隐居此地一定不会错了。” 狄云恩了一声,一带马缰,说道:“咱们再向前走。” 转了两道山峰,眼前又现一谷,这谷不深,谷地甚宽,谷中房屋一栋,占地颇大,在这里求住,不愁没有地方容纳。 狄云道:“那处可是风波散人的居处?” 连珍道:“我没有来过,但在这里仅有这么一栋房屋,八成是风波散人的隐居地。” 两人催马下谷,半个时辰不到驰至那一栋房屋前,房屋四周白墙围绕,墨漆大门,狄云下马喊道:“晚辈狄云率同连珍、戚菊求见前辈。” 才喊毕,大门打开,一位苍头老仆人,探出头来说道:“我家主人不见客,有什么事吗?” 狄云抱拳道:“在下三人想在贵地住数日,不知可否,请向贵主人示下。” 老仆人敞开大门,笑道:“一年中常有客人前来求在住,你们要求住可以,只是不能打扰主人,他不愿见客。” 狄云心想正好,正怕风波散人来打扰自己,认出连珍是无常门下,不免生起纠纷,住过几日躲开连珍师父的追踪再离开,最好不过了。 老仆人引到客室中住下,这客室中被褥用具,一切齐全,好象特为招待客人来住的。 连珍与戚菊住在套房中,狄云一人住在外室,那老仆人备上菜饭,和蔼的说道:“你们一路辛苦了,来到这里什么也不用怕安心住下,只是老仆人招待不周,客人一切请自便。” 狄云听了一怔,心想要不怕,难道风波散人已经知道连珍的师父在追自家三人,而来此地躲难? 他奇异的望着老仆人,想从他脸色判断说这话的用意,却见老仆人说完此话毫不经心,仿佛顺口道出,自然已极,狄云不知每年前来求住的江湖人氏,皆是为躲仇家的,那老仆人见他三人风尘满目,神色不定,自当也是躲避仇家的江湖人氏。 要知风波散人在江湖上名誉虽不响亮,但老一辈江湖人物都知风波散人是位奇人,严戒弟子绝不能到风波亭闯祸,更不能到风波亭逞凶。 江湖人氏得到尊长的训示,虽不见风波散人显过异功,更少有见到风波散人一面过,但想起尊长的谆谆告诫,果真不敢有人到风波亭来寻仇械斗。 而那为躲避仇家的江湖人氏,知道风波散人是位奇人躲到这里,本想躲仇人来时风波散人一定不会让仇人逞凶,哪知仇人们来也不来,一住数月毫无惊险。 其实那些寻仇的武人,他们不敢到风波亭来逞凶,并且不想仇人可能会躲在风波亭这里。 虽有明确的线索,证明仇人躲在这里,只有暂忍仇恨,让过这一遭,而后有机会再找仇人算帐,仇人总不能终身在风波散人的翼护下。 狄云怀疑风波散人查出连珍的身份,是故知道自家本人在躲什么,当下密切注意老仆人的举动。 那老仆人神色正常,毫无异处,虽然常常向连珍偷望一眼,连珍容貌甚美却冷冰冰的异乎寻常自然不惹人注视。 可是狄云以为老仆人也知连珍的身份所以注视,警戒心更重,心想连珍的师父与风波散人是世仇,风波散人知道连珍的身份后一定不会放过。 哪知住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一切如常,到了晚上不说风波散人没有看到,就那老仆人除了送三餐饭外,也再没多来一次。 狄云暗暗放心,心想倒是自己多疑了,第三天清晨三人洗漱完毕,正用早点,房门前走进一人。 那人来势汹汹,但刚跨进门槛,忽地定身站住,惊咦一声,同时间连珍抬起头来,看清来人,跟着惊呼。 狄云坐在当中,两面一看究竟,也不由得惊道:“啊!你们俩人长得好生相像?” 不错,进来那人面貌与连珍好象一个模子铸出,毫无二致,所不同的进来那人身材较高较壮,是个男子。 那人紧跟问道:“请问令师妹尊姓?” 狄云正要张口说出,连珍插口道:“大哥,且慢回答。”冷冷地向来人道:“你是何人,姓什名谁,且先说来。” 狄云暗笑道:“连姑娘性格也太要强,问个姓氏也不愿吃亏,先要旁人道出。” 来人道:“在下连豹。” 连珍大惊道:“你也姓连?!” 连豹道:“莫非姑娘姓连吗?” 狄云道:“在下师妹与你同姓,敢问连兄身世如何,师妹既与你同姓,容貌又酷似双生,定非无因。” 连豹黯然道:“小弟是个孤儿,身世不知……” 连珍叹道:“大哥,我也是个孤儿,师父说我是从贫家抱来!” 狄云道:“你与他一定有密切关系,现在虽无明证,我敢说你们两人是孪生兄妹,只不知你与他师父有何关系?” 连豹向连珍道:“敢问姑娘可是无常门下?” 狄云正待示意连珍不要实说,连珍却不考虑的说道:“我师父是无常门现任掌门,人称‘辣手仙子’……” 连豹大怒道:“好啊,竟是无常门的弟子,你师父派你来卧底的吗?” 狄云怕他突然发难,挺身而出,拦在连珍身前说道:“尊师是不是风波散人?” 连豹喝道:“那还用说吗,咱们好心留客,自来这里躲避仇家的客人,事后莫不千恩万谢,惟有你们伪装仇人也就罢了,为何杀我师兄!” 狄云慌忙问道:“此话怎说?” 连豹拿出一块白绸衣角怒喝道:“这是不是令师妹衣服的质料?” 狄云接过一看,即道:“这片衣角的质料和师妹的衣服相同,可是并未显而易见从师妹身上撕下。” 连豹大喝道:“贼人,还想狡赖!” 连珍站出身来,有气道:“你看我的衣服可是好好的,血口喷人,小心遭雷打!” 连豹睁大眼看去,连珍的衣服果然完好如初,没有一块破角。 狄云道:“你师兄死前可是抓住这片衣角?” 连豹怒睁双目道:“你们不要得意,偷袭暗算算什么英雄,我师兄临死不能让凶手逍遥,撕下这片衣角,咱们知道凶手是谁,你们来时老福一切看得仔细,认出这是你师妹所穿衣服的质料,现在你既自认无常门下,无常门辣手仙子素来与家师不合,结有深仇,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连珍气极而道:“就算我是凶手,你师兄被我杀死,谅你也不是我的敌手,况且还有我大哥在。” 狄云大惊道:“连姑娘,你不要意气用事,快说你不是凶手。” 连豹哈哈厉笑道:“此时再说不是,已经迟了,大师兄、二师兄,进来吧,这贱人承认是凶手,咱们联手把她宰掉。” 话音才落,倏地掠进二人,先前一人手中抱着一具死状极惨的尸体,他抱着尸体向连珍面前一扬。 连珍“啊”的大叫,她并非怕那尸体,而是见那尸体酷似三师姐,而且进来两人,先前那人酷似大师姐,后面那人酷似二师姐。 抱着尸体那人冷笑道:“怕吗?既是你杀的,还怕什么?” 说着,拿起尸体僵硬的双手向连珍进击,连珍惊疑不定,实想不到他们师兄弟四人,完全长得跟自己师姐妹四人一个模样,不由惊的后退数步。 那人大叫道:“贱人哪里走,偿我师弟的命来!” 他正要追击,狄云一声巨喝,道:“住手!” 第四章 三十年的怨 风波散人“恩”了一声,接道:“我师父自知与无常门结怨,所以教了我很多破解无常门武功的招数,尤其专对无常门的轻功创了四象步,这四象步师父数年创成,却害得林素贞的徒弟三十年想不出破招,可见先师为一代武学奇才,唉,他若不是数十高手围攻,岂能被杀!” 话声一顿又是一声叹息,才又道:“那女子我后来才知是林素贞的唯一弟子,江湖闻名丧胆的辣手仙子,她打不过我,在一百招内我把她制服,点住麻穴。” “她躺在雪地上不能动弹,于是问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林素贞的徒弟,你师父还在世否?’” “辣手仙子一语不发,狠狠地望着我。” “我问什么她也不答话,问到后来,我不禁生气,心想你不愿理我,就让你睡在雪地上吧。” “第二天起来,我又问她话,她还是不答,直到第四天她冻得脸无人色,仍不张嘴说一句话。” 连珍怒道:“你怎么这样残忍,我师父不说话,你就不能放她吗?” 风波散人叹道:“我当天点倒她就想放她,可是被她含恨如若死敌的脸容激怒,心想林素贞杀我师父,我不找你们,你们倒找起我来了,难不成被害者不报仇,害者反而来雪恨吗?” “到后来我想起师父的遗言,不想再计较,可是却被辣手仙子倔强的神色激怒,她那神色仿佛道出,我绝不求你放我,除非我自己起来,否则你放我,解开穴道我也不起来。” “她不知我的点穴手法没有本门会家来解,再无人能解,要想凭内家真气冲开穴道也不可能。” “我晓得她天天在企图自解穴道,心想你有本领就熬下去吧,直到第六天她没有解开穴道,却因又冻又饿昏死过去。” 听到这里,连珍珠泪莹然,她自哭过第一次,仿佛管制眼泪的肌肉松弛,很容易就流下泪来。 狄云握握她的手,劝道:“你不要难过,令师草菅人命,风波前辈这样对她并未太过分,想想看令师若未滥杀无辜,怎会被称辣手仙子。” 连珍一面抹泪,一面点头道:“我不难过。” 风波散人仰望屋宇,若有所思,盏茶时间,收回目光接着又道:“我命老福服侍她,自己解开她穴道后,闭门静思,我不是想要不要杀她替师父报仇,而是想她为何如此仇恨自己,莫非师父被杀还不对吗?又莫非她师父也死了而且死得比师父还惨,是故令得林素贞怀恨到我,只因我是先师唯一的亲人。” “第四天我去看她,三天静养,她神色已大好,只是冻得太厉害,内功尚未全复,身体虚弱,可是她一见到我就奋力跃起,一掌向我拍来。我只一闪她便摔在地上,又昏过去。我百思不解她竟恨我到这种地步,命老福继续服侍她,自己懊恼地关在房中。” “第二天起来,忽闻老福一声惨叫,蓦地想起无常门弟子冷酷无情,嗜杀人命,抢到她休养的房内,只见老福重伤在地,奄奄一息。辣手仙子不在房中,我扶起老福喂下一颗保命的药丸,问道:‘谁伤你的?’老福含糊不清道:‘我好心服侍她,她竟杀我,我好心服侍她,她竟杀我,有……有……这种道理吗?’听到老福如此愤恨的言语,也不禁恨那辣手仙子太无人性,幸亏她功力未复,否则那一掌岂不要将老福的内脏震碎?当下安置好老福,疾步追出,辣手仙子轻功虽高,终因体力亏损太多被我追上。我责问她为什么要杀老福,难不成人家好心服侍你,并且无怨无仇,杀一个与自己根本无仇而且有恩的人良心何安?” “当时辣手仙子只要说几句道歉的话,我必念她体力衰弱,也不会对她怎样,哪知她仍是一句话不说,向我拼命似的攻来。到这时我见她仍旧如此泼辣,心头一火,一招将她击倒,这一掌虽未用上五成功力,她哪里消受得了,狂喷鲜血昏死在雪地上。我不愿再补她一掌,致她于死地,反而喂下她一颗灵丹,飘然离去,心想她受了这一掌之痛,等于抵消她打老福那一掌。” “我不知是因为师父的遗命叫我不要报仇,还是念她一介女流,所以不忍杀她,第二天去看时,雪地上芳踪已渺,心知她服下那颗灵丹,内伤无妨,已经去了。” “这件事我渐渐淡忘,辣手仙子也未再来找我,想她知道不是我对手,所以没有再找麻烦,或者是因我没有杀她,这虽说不上是恩,也是一番人情,一晃十年她都没来报复过。” “直到第十一年,一家镖局的镖头护送四个婴孩到我这里来,附带一函,说是辣手仙子相托的。” “我暗暗奇怪辣手仙子为何要送四个婴孩?拆开函件,才知道她仍旧极端的仇恨我,并不因我两次没有杀她而稍释恨心,倒是她自知不敌所以不敢再来。她信上的意思,要我传授这四个婴孩的武功,同时间她自己传授四位孪生的妹妹的武功,总有一天她将再来。那时师徒两代较量,比个胜负。” “信上流露出很不服我武功高过她,说再前来时或许自己不行,但所传授的徒弟一定会战胜我的徒弟。我知道她那股不服的狠劲,暗忖好啊,到时看看谁的徒弟强,心想我的徒儿输你的徒儿,就等于我输了。” 说到这里,风波散人停下话声,长叹了一口气。 连珍道:“难怪家师严禁咱们到风陵渡来,敢情师父怕三位师姐与我知道有亲生兄弟在这里,生出姐弟之情,以后就不会拼命与自己的兄弟搏斗了。” 风波散人道:“也不尽然如此,要知你们兄妹相见,面貌酷似,立时就能认出有血缘关系,绝不会再拼死决斗。” 连豹忽道:“妹妹,适才我把你看成生死大敌,若不是师父及时阻止,难免要发生流血惨事,现在想来不由心惊,倘若彼此间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为兄真要愧对咱们的父母了!” 连珍对他这位孪生兄弟仍有一丝忿恨,冷笑道:“谁是你妹妹,我就不会是你的姐姐么?” 连豹不再与她斗嘴,低声道:“姐姐好,妹妹好,我以前只以为世上再无亲人,现在既然知道有位血亲,高兴还来不及,心里岂会再计较先后的虚名?” 连珍脸色黯然道:“对啦,我真不该,哥哥,你还是做我的哥吧……” 连豹一听孪生妹妹亲切的呼唤自己,心中好生高兴,这位天仙般的妹妹好象从天而降,怎不令他欣喜莫名? 但听连珍接问自己:“哥哥,你可知道咱们的父母是谁?他……他们在哪里啊?” 这两句话,问得连豹一怔,他从小随风波散人长大哪知父母是谁? 连珍叹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么?”接着一声幽幽的长叹! 连豹听到妹妹无可奈何的叹息,眼眶微觉润湿的望着风波散人,他在问他师父,心想,师父,你知道咱们的父母是谁? 风波散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的父母是谁,但知道他们已经去世,因辣手仙子托镖局送来时,函中提及你们的姓氏,却未提及你们父母是谁,只说是四位孤儿。” 连珍心里一酸,低泣道:“咱们真的是孤儿么?” 风波散人闭下眼睛没有作声,连豹答道:“看来咱们的父母一定亡故了,妹妹,不要难过,我虽然只是你唯一的亲人,但我会尽力爱护你,谁敢欺负你,我跟他拼命!” 连珍脾气执拗,虽在悲伤中仍表露出来,说道:“你跟谁拼命,能够欺负我的人,你跟他拼命,管用吗?”她显然不服气风波散人徒弟的武功会比自己高。 风波散人暗暗摇头,心想辣手仙子培植出来的徒弟那股不服的脾气跟她一样,只怕虽是孪生也不免阋墙而斗。 他睁开眼来,缓缓说道:“你们俩人父母虽亡只要彼此相亲相爱,也胜过父母在堂,唉,可怜的是花铮的妹妹她的那唯一的亲人却被辣手仙子杀死了!” 连珍道:“幸亏花妮师姐不知这回事,否则她要恨死师父了!” 风波散人叹道:“这件事,你三师姐迟早会知道,辣手仙子千不该,万不该,再怎样,不该杀死我的徒儿花铮!” 连珍道:“你怎么肯定一定是家师杀死的?” 风波散人道:“当年辣手仙子的函中说道,将来四位徒儿必定能够一一战胜她的兄弟,她说孪生兄妹资质一样,谁也不占徒儿资质上下的便宜,只要战胜便可见传授武功的师父的不同,她的意思是一对一的战胜,好叫我认为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而且能胜过自己。” “本来这是件很公平的比赛,辣手仙子只要她徒弟果然能胜过我教的徒弟,我当然会承认输了。” “但她怕自己的徒弟在未比赛前有个不测,则一个胜一个的豪志落空。辣手仙子的脾气倔强无比,由她三十年前来的那一次可以看出,她的想法既定决不更改。” “她不准你们来风陵渡果然是怕我将你们杀死,而不能履行战胜的愿望,而不是怕你认出自己的亲生兄弟,将来不肯决斗,就拿这次来说,连豹与你暗中虽知彼此是兄妹,还是免不了要争斗,你的师姐例外么?” “哪知你们倒未被我损伤一根毫毛,却触犯你师父的大戒,辣手仙子少了你就等于破灭了一个胜一个的想法,到时候纵然你的三位师姐战胜我的三位徒弟,那剩下的连豹和谁比赛?” “她失去了你,就不能让连豹留在世上,以免比赛时没有人出场和连豹比赛,她是存心要我服她,要我知道她教的四位徒弟比我教的四位徒弟强。” “她本来是来杀连豹的,谁知道杀错了,却杀死了铮儿,铮儿的身材和豹儿一般,她白天看好,夜中却分辨不清,我想迄今她仍不知误杀了铮儿!” 连豹颤声道:“师父,三师兄是……是代我而死了?” 风波散人叹道:“不错,铮儿代你而死,可是这一笔仇恨我再不会忘记,辣手仙子再来时,我定要向她讨个公道!” 忽见薛涛匆匆走进,风波散人道:“有客人来么?” 薛涛道:“来了四位白衣女子,徒儿猜是辣手仙子来了。” 风波散人冷笑道:“来得好快,昨晚才杀死铮儿就来了。” 当下站起身走出,薛涛、路勇、连豹跟着而去,连珍道:“大哥,咱们也出去吧?” 狄云道:“你该出去看看,最好能劝解这段仇恨,我呆在这里,戚菊要人看护。” 戚菊道:“我不要人看护,舅舅出去看看嘛,我也要看。” 狄云摇头道:“小孩子不准看大人打架,打架不是好事,你不要学,知不知道?” 戚菊嘟着小嘴,默不作声,显然是她极想出去看看。 连珍道:“我出去劝师父有什么用,但望师父不要杀我,原谅我就好了,可是也不可能啊!” 说着跚步走出,狄云忽感不安,他放心不下连珍,抱起戚菊道:“好,我带你去看看,你不要作声喔?” 戚菊笑道:“舅舅要偷偷看好保护连阿姨是不是?” 狄云一怔,他没想到戚菊人小鬼灵精,自己不说话就让她看出心里的用意了。 风波散人走出园墙大门只见门外凛然站立四位白衣飘飘的女子,当先一人果然就是一别三十年不见的辣手仙子。 三十年不见,辣手仙子风采依旧,态度没有一丝改变,满面冷若冰霜,好象十二月严寒的天气。 只是辣手仙子老了,满头白发,再也找不出一根青丝,而风波散人却没有老,三十年岁月的痕迹没有一点留在风波散人的脸上。 风波散人暗惊辣手仙子苍老之速,心想身修玄门内功不该老得这般快,自己没有老,辣手仙子内功不输自己太多,怎会老得如此? 当下礼问道:“一别三十年,姑娘可好?” 第五章 四圣图 当年风波散人与辣手仙子第一次见面时,辣手仙子只有二十来岁,貌美无比,风波散人当然称她姑娘,这三十年来一晃就过,一切往事就同昨日发生,风波散人不觉又称辣手仙子姑娘,其实辣手仙子老了,怎堪再被称姑娘呢? 辣手仙子自知自家的苍老,她以为风波散人有意讽刺自己,冷笑道:“我虽然老,你就以为年青嘛,岁月不饶人,到时姓蒋的,你也一样要进棺材呀!” 风波散人本姓蒋,因他行踪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少有人知他的身世,仅知有个奇人叫风波散人,风波散人本身也不提自己的姓氏,辣手仙子却在三十年前就知他的姓氏。 风波散人第一次听辣手仙子说话,而且说出自己的姓氏,他这姓氏生似已被遗忘,就连徒弟也不知道,这时被辣手仙子说出,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辣手仙子不再是一位前来寻仇雪恨的敌人,而是一位远道来访的故人。 风波散人久久不作一声,辣手仙子冷笑连连道:“老头子,你听到棺材两字,不舒服么?” 她有意喊风波散人老头子掩饰自家的老态,其实风波散人这时看来只有四十左右,不像她五、六十岁的样子了。 风波散人根本不介意自己老不老,他很可惜辣手仙子花容月貌之姿因苍老而不复存在,想起三十年前的她,就像凡事要强的小姑娘,如今虽说不上鸡皮鹤发,变成如此,亦不禁令他感慨万千,心叹岁月之无情! 好一会儿,风波散人才道:“小老儿棺材早已备在卧房中,朝夕可见,预备一死就穿上那套圆木长衫,姑娘所说棺材两字,小老儿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风波散人自称小老儿,用心颇善,他心想辣手仙子听到我如此自称,当下会再自嫌自己的苍老了! 房中备棺的风俗古时常见,辣手仙子听见风波散人这样说,心想:“好啊!今天你房内的棺材正好派上用场。” 辣手仙子没有说出这番话,冷哼了一声道:“圆木长衫人人迟早要穿,今天你我且看谁先穿它!” 风波散人脸色微变道:“姑娘这次前来,莫非要与小老儿作生死之斗?” 辣手仙子冷然道:“不错,今天你我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去,另一人却要魂归极乐。” 风波散人叹道:“魂归极乐!姑娘,你的意思我若败在你的手下,只有一死啰?” 辣手仙子道:“那倒不必非要我俩人亲自相较,二十年前托镖局送来四位婴孩的用意,老头你可知道?” 风波散人道:“我知道,今天就让他们兄妹互相较技,倘若小老儿的徒弟败了,小老儿承认技不如你,宣告天下如何?” 辣手仙子道:“你以为我托人送来四位婴孩的用意,只会今天几场争斗,以定彼此武功上下么?哼!没有那么简单,宣告天下承认技不如我,于我有什么好处?” 风波散人道:“姑娘的意思如何?” 辣手仙子狠狠道:“咱们以徒弟的胜负定生死!” 风波散人故作不知道:“哦?这样也好,武人声名与性命同样重要,我徒弟输了,性命给你就是,不知姑娘要以何法定胜负?” 辣手仙子道:“我带来三位徒弟……” 风波散人截口道:“那是要以三场定输赢了,奇怪?二十年前姑娘信中不是说要以四位徒弟相较吗?那么该四场定输赢呀?” 辣手仙子恨的咬牙切齿道:“我那第四徒弟叛了我,教不严师之过,未比前就算我输了一场!” 风波散人暗暗冷笑道:“你还故意装蒜,辣手仙子呀!你这人也太狠了,为了不亏竟尔丝毫不讲道义,暗杀我的弟子。” 他不愿揭穿辣手仙子的阴谋,缓缓道:“可惜!……” 辣手仙子假意道:“可惜什么?” 风波散人道:“可惜我有一位弟子恰好昨日暴死,不然未比前先胜一场,大占便宜了。” 辣手仙子惊讶道:“真有那么巧?是那位弟子突然暴死?” 风波散人冷笑道:“照理说本应连豹死于不幸,哪知那凶手有眼无珠错杀我的三弟子花铮!” 风波散人明着骂辣手仙子,辣手仙子不敢多说一句,只有吃个闷亏,辣手仙子心知风波散人已知弟子被自己所暗杀,这有眼无珠四字不正是骂自己么? 她未想到错杀了人,暗惊道:“花妮知道她兄弟被我杀了,定与我反目成仇,哼,事后有机会先杀了她,免得留一后患!” 只听风波散人话中讽刺道:“其实我风波散人那要占这个便宜,不似那些气量狭小的女了,甭说我的弟子死了一位,就是未死,你既带来三位弟子,当然以三场定输赢,哼!哼!那位凶手是白费心机了!” 这番话指责得太过明显,辣手仙子被骂得老羞成怒,阴狠道:“咱们各方三位徒弟,本来一方两胜则败的一方,要立时自刎,三胜更不用着说啦,可是我颇自信三位徒弟能够三胜你的徒弟,你信不信?” 风波散人哈哈笑道:“姑娘如此自信,小老儿不表赞同。” 辣手仙子冷笑道:“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姓蒋的,我就让你,我的徒弟只要一败立时自刎,但若你的徒弟连续三败,是否也立时自刎,或者不情愿自刎,由我再胜你,让你死得口服心服?” 风波散人生来一身傲骨,岂肯输一口气,说道:“那用不着,我的徒弟要是都败了,小老儿当然自刎,我的徒弟无论一胜或三输,只要姑娘从此不再找我麻烦就好。” 辣手仙子以为他故意买好,冷笑道:“你当我怕死嘛,我的徒弟只要一败毫不迟疑的刎给你看,不要假惺惺,三十年前你虽两次未杀我,我一点也不感激,当你的三徒弟三败后,说不得要你立时自刎!” 风波散人叹道:“在未比赛定生死前,小老儿有一件事要问姑娘,姑娘可愿答复?” 辣手仙子道:“反正你今天难逃一死,问吧!我尽量周全你的。” 风波散人道:“姑娘为什么与小老儿生似有四海之仇,三江之恨,非取得小老儿性命不可?” 辣手仙子冷冷道:“这道理很简单,我与你并无直接的仇恨,但咱们上代师门的仇恨,迫令我非杀你不可!” 风波散人一阵凄厉的笑声,接道:“这么说来,本门对姑娘无常门有解不开的冤仇罗?” 辣手仙子点头道:“正是有段解不开的冤仇,如今就等咱们做后辈的来解决这段解不开的冤仇!” 风波散人大声喝道:“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先师难道对不起你师父吗?先师死在你师父手中,我未去找你无常门复仇,你却一再找上了我,天下有这种道理么?” 风波散人面貌慈和,这一发怒令人生出突兀之极的感觉,好像风波散人不该发怒,一发怒就不正常了。 辣手仙子心知风波散人心中不平之极,才会一反慈和的态度,她不因此跟着怒喝,平心静气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风波散人道:“什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非你师父应该杀我师父,我不应该替师报仇,你倒应该了?” 辣手仙子性子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想是她知风波散人不知其中隐情,难怪他心里要愤愤不平,只见她脸上寒霜尽除,轻叹口气道:“你师父被先师害死,本当你该寻我无常门报仇,但事实恰好颠倒,变成我无常门放不过你,这其中确有一段隐秘,等我把那隐秘说明,你就了解我无常门为何与你师徒过不去了,唉!这其中的隐秘造成无法解释的仇恨,那怕千百年后,这仇恨也解它不开!” 风波散人尽力抑制胸中的怒气,说道:“有什么隐秘好说明,你说吧!自信那段隐秘我也知道不多,说起来不足以造成极大的仇恨。” 辣手仙子摇头道:“纵然你知道那段隐秘的内容,亦不过其中之一、二,仇恨的造成不是那么简单的原因……” 风波散人截口道:“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辣手仙子点了点头,正要有条不紊的道来,忽见风波散人身后陆续走出三位年青力壮的男子来。 他们是风波散人的三位徒弟,风波散人本来命令他们听到自己招呼再出来,那知在他三人忍不住出来要见辣手仙子的徒儿,倒长得如何模样,尤其薛涛、路勇更欲立时出来一见自己的孪生姊妹,是否长得和自己,如同连豹和连珍般的一个模样? 这边辣手仙子看到他们三人不觉怎样,却把薛兰、路燕、花妮看得目瞪口呆, 不禁同时惊呼出声。 薛涛、路勇已知世上有位与自己一般模样的姊妹,反应虽觉奇,不像薛兰她三人根本不知而突然看到,来得惊讶不已。 只见花妮看看薛涛再看大师姐,看了路勇又看二师姐,越看越像,那第三位男子不也是长得和四师妹一个模样?” 花妮指着两边,不由惊奇问辣手仙子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那三位男子其中两位突然叫道:“妹妹……妹妹……” 薛兰、路燕耳闻激动的呼声,目见与自己长得完全相像的男子,那呼声虽然既陌生又粗鲁,却大大震撼自己的心弦,不知“妹妹”两字是真是假,几乎齐口同声道:“师父……他们是谁?!” 辣手仙子冷冷道:“她们是你们的兄弟,一母双胎的孪生兄弟。” 薛兰、路燕大叫道:“真的?!” 连豹抢着说道:“是真的,他们的的确确是你的亲兄弟。” 薛兰、路燕在师门中,平素感情一向自制惯了,但在这亲情的刺激下,自制感情一旦爆发,比那时平常人表现得更为激烈,只见她两人叫道:“哥哥!”脚下飞奔向薛涛他们。 辣手仙子身体一掠,拦住她们的去路,怒喝道:“站住!” 她实未想到徒弟如此不争气,平素冷酷的训练,荡然无存,本以为那七情六欲无动于心的训练,就是让他们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亦会无动于形色。 岂知天下的亲情比那男女双方的爱情更要令人难以自制,何况同母同胎的孪生兄弟,除非训练白痴,才会无动于衷。 薛涛叫道:“妹妹过来,不要再跟那恶女人一起。” 路勇也叫道:“辣手仙子!你不让咱们兄妹相见么?” 薛兰颤声道:“谁……谁……是恶女人啊?……” 薛涛道:“你那师父便是天下第一等的恶女人!” 风波散人喝道:“涛儿!言词不得无礼!” 薛兰摇头道:“不!我师父不是恶女人,哥哥,你不能骂我师父……” 路勇叫道:“怎么不是,你师父杀死你师妹的亲兄弟——花铮!” 花妮闻言脸色苍白道:“花铮是我的兄弟?” 路勇悲痛道:“不错,他亦是你同母同胎的孪生兄弟,咱们的三师弟,他本来与咱们一起活得好好的,但在昨夜被你师父杀死了,你师父不是恶女人怎会无故杀死你的兄弟!” 花妮脸色越发苍白道:“师父,我兄弟死了么?” 她不问“师父,我兄弟是不是你杀的?”这种问话她不敢唐突出口,只问“我兄弟死了么?”倘若是死了,她就知道被师父杀死了,因她知道师父手段,无论杀什么人是不当回事的。 辣手仙子狠辣的说道:“你没听到那姓蒋的老头子刚刚说过,昨日暴死一位弟子,那弟子名叫花铮,正是你的兄弟!” 花妮不再问第二句话,心中确定从未见过一面的亲兄弟被师父杀死了,而被杀的原因,只因连珍背叛了师父要杀他的兄弟,免得不战先输一场,结果错杀了自己的兄弟。 这原因风波散人适才说过,虽未指明凶手,不是自己师父是谁?她好悲痛。刚才明明听风波散人说花铮被杀,当时却不知就是自己的亲弟! 花妮想到痛心处,抑制不住从小不流的眼泪,只见她掩面悲泣不已。 薛兰、路燕退回原处,一左一右相劝道:“师妹,不要哭……” 她们只能说这三字相劝,再另一句相劝的话,都不知如何出口的好,因她们心中有数,多半花妮的兄弟是师父杀的。 花妮心想:“你们好,你们世上还有亲人,我呢?……”这一想更是伤心,不但未劝止她哭泣,反令她哭得更是厉害。 辣手仙子脸色铁青,气怒道:“哭什么?你师父死了想来还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薛兰、路燕同时抬头喊道:“师父……” 她们本要说“师父,你老人家不要难过。”这时花妮不能再承受多一点的刺激,她兄弟被师父杀死,能再受师父的责骂吗? 但她们瞧到师父森冷如箭的目光,吓得不敢说出话来,她们自幼被辣手仙子严厉的管制,平素的言行,在师父的面前不敢轻举乱说,害怕师父无情的制裁。 辣手仙子愤怒道:“从今后你们可以必再称我为师,二十年的教养之恩,我只要你们今日做一件事,好好的战胜一场,只要战胜,你们可以脱离无常门的门规不再限制你们,此后行动任随自由,可是若不努力战胜,后果你们自己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于连珍那叛徒我绝不会饶她!” 薛兰、路燕默默不语,她们早有心脱离无常门,暗中打定主道:“这一战,一定要战胜!” 她俩向自己的兄弟望去,似在用目光说:“哥哥,你为了我们尔后的自由,等下相战你们相让。”此外她们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脱离师父无情,冷酷的控制。 但是她们不想想,她们的兄弟肯相让吗?薛涛他们会昧着良心让师父为自己失败而自刎吗? 风波散人待他们有如父子,却不似辣手仙子冷酷无情,这二十年的教养之恩,非令他们心甘情愿的力战不可! 花妮忽然停止哭泣,抹干眼泪,神色坚定道:“师父,我会为你战胜连珍的兄弟,那怕至死方休的死斗!” 辣手仙子万想不到花妮会道出如此话来,花妮不但不计较兄弟被杀,反而表现出最明朗的忠心,令得辣手仙子心怀大畅,笑道:“好徒儿,不枉为师教养了你二十年。” 其实花妮并非为了师父的教养之恩,那二十年的冷酷教养,说不上有什么恩情,只能说在辣手仙子的高压手段下,战战兢兢的活了二十年。 薛兰、路燕惊讶的看着花妮,薛涛他们也想不透,唯有风波散人了解花妮心里,她们为了自由,还怕她因兄弟之死,不愿替师父战一场,更可真此机会败一场,那么师父因而自刎,不正报了兄弟被杀之仇? 她们想不透花妮的心里,这是一种变态的报复心理,花妮的兄弟因连珍的背叛而被错杀,花妮不怪那直接的凶手,而怪到连珍的身上,心想:“我兄弟死了,再无亲人,哼!如今我杀死你的兄弟,教你在世上也无亲人!” 风波散人看穿花妮的心理,内心暗寒,忖道:“也唯有无常门的女子才有这种怪想法!” 他不禁向辣手仙子说道:“辣手仙子,你忍心让他们兄弟姊妹互相残杀么?世上本是亲情之人为了我们俩死斗不已,你看得下么?” 风波散人不知辣手仙子姓名,除了姑娘,或直呼辣手仙子外,他再不知辣手仙子的出生来历,辣手仙子的出生在江湖上本就是个谜,任谁也不知道,不像风波散人,只因人们忘了他的姓氏,称惯他风波散人,三十年前辣手仙子就听她师父说过冯侠有位弟子,名中一。 辣手仙子厉声怪笑道:“有什么看不下,兄弟姊妹互相死斗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知道世上本是更亲的人为了几本图书也反目成仇吗?” 风波散人脸色微变道:“你指的可是先师与令尊师?” 辣手仙子冷笑道:“你当知道那几本图书了,想来那几本图书已由冯侠传了给你,藏在你处。” 风波散人脸色大变道:“什么图画?我不知道!” 辣手仙子仿佛受了某种刺激似的,大笑道:“你还假装不知,怕有人知道来抢吗?哼!哼!我以前没有能力来抢,如今你徒弟败后,在你自刎前,却要交还那四本四圣图!” 风波散人大惊道:“轻声!有人!” 辣手仙子不由一呆,侧耳静听,却听不到有何人声,冷笑道:“你疑神疑鬼,这里只有咱们没有外人。” 风波散人道:“是狄云吗?” 狄云与连珍早到大门后,连珍怕见辣手仙子不敢立时出来,狄云陪在她身边,这时见问,狄云坦然的应声面出道:“是我,晚辈在此。” 辣手仙子厉喝道:“你是谁?” 忽见连珍跟在他身后走出,冷笑道:“我道有什么外人躲在这里,原来是我叛徒的姘夫,哼!既已如此,也算不得什么外人,给你听去,倒也无妨。” 狄云莫名其妙的被骂,怒道:“前辈,我尊敬你是连姑娘的师父,在晚辈面前,希望你口齿干净点。” 辣手仙子冷哼道:“你们同居一年,还有什么干净可言!” 连珍被辣手仙子冤屈不白,气苦道:“师父,咱们可没做那种勾当,狄大哥他是位很好的人……” 辣手仙子道:“不要脸的叛徒,你还有脸跟我说话!” 她极欲惩戒连珍,但她知道目前要惩戒,风波散人一定拦阻,如此一来计划破坏,忍住怒气,转向风波散人道:“此处并无外人,姓蒋的,我问你,那四圣图可在你处?” 风波散人点头道:“在,可是我并未练它,亦未看它,只是遵奉先师的遗命,珍藏一处。” 辣手仙子冷笑道:“我知道你未练它,但也不必自示清白,你不看它,不练它,只因你看了也无法练它,否则今日我也不敢上门寻仇了!” 风波散人微怒道:“蒋某人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我遵奉师命才款看它,你当我会偷练吗?几十年来武林中并不知四圣图藏在我这里吗?” 风波散人很伤心的叹了口气,又道:“先师为了这四对图丧命,其实他并不希罕四圣图,生前本想毁掉,免得世人为这几本画拼斗丧命,但他老人家总不忍毁弃这等奇书,才命我收藏,却不叫我练,怕世人知道后又起争夺!” 辣手仙子忽然格格笑个不止,这种笑声显得刺耳已极,非正常人所能发出的笑声。 辣手仙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止笑道:“你们师徒两人自鸣清高非贪婪之徒,其实完全相反,你们不能练所以藏起来世人不知的原因,只因冯侠丢第一本神照图,那本图是修练四图的基础,此图上载内功不能练了,后三图无法修练,否则你师徒俩不会修练吗?武林人氏只当神照图丢了,才未再找上门,却不知四圣图只有四本,尚有三图在冯侠身上!” 狄云一怔“神照图”三字,暗暗心惊道:“莫非神照图上所记载的内功就是丁大哥传我的神照功?不!也许名字巧合,记得丁大哥说记载神照功的秘诀是本神照经,并非什么图画?” 风波散人内心十分崇敬去世的师父,他不能忍受辣手仙子毁谤先师的名誉,大怒道:“先师武功盖世,并不希罕再去练四圣图上的武功!” 辣手仙子又是一阵不正常的笑声,好一会笑声停止,才道:“哼,不希罕,他若不希罕肯背主弃子,偷那四圣图潜逃吗?” 狄云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什么四圣图,四圣图本来是谁的?” 辣手仙子白了狄云一眼,生似他没有资格发言,但她却回答道:“四圣图本来是闯王的,你这小子孤陋寡闻,当不知道这件武林中的秘闻。” 此时离闯王兵败身死已经快四十年了,满清统治天下,把闯王本是仁义之师,说成是个荼毒百姓的强盗,民间经过四十年的统治,多已接受闯王是盗贼的思想。 但他闯王起义之初,确是仁义之举,后来却变了质,与流冠盗贼不差几多。 狄云道:“闯王怎会珍藏四圣图呢?” 他话中的意思,闯王既是盗贼,怎会持有武学的奇书,闯王不过一介莽夫,绝不会珍视四圣图这种武林人氏所视若性命的奇书。 风波散人叹道:“闯王当然不会看重那无价可估的四圣图,他珍视的原因在那四圣图中藏着一件无法估计的宝藏。” 狄云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宝藏?” 辣手仙子嫌他打岔,怒喝道:“你不要再噜嗦,此处没你说话的地方。” 连珍道:“大哥过来,天下再有什么宝藏值得咱们稀奇?” 不错,目前他俩人富可敌国,什么宝藏也不值得他们侧目了! 狄云所以要问什么宝藏,有因为宝藏能令闯王动心,定非普通的宝藏,这既不普通的宝藏莫非与那崇效寺内梁元帝的宝藏有关? 他这一句问话倘若得到风波散人的回答,将是一桩巨大的发现,然而被辣手仙子打断了,他本来被辣手仙子斥责感到十分难堪,连珍那句话虽未直接安慰他,听在他心中舒贴无比,心想:“你师你嫌我噜嗦,我不再说话就是。” 辣手仙子横了连珍一眼,那眼光透出深沉的怨毒,连珍自幼怕她师父,仅一眼吓得她躲在狄云身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 辣子仙子冷冷笑道:“蒋老头,你说闯王看重四圣图的原因在那图中的宝藏,哼,焉不知你师父偷盗那图原因,就因宝藏的利欲熏心,不惜背叛主子,更抛了……” 风波散人截口急急道:“你错了,先师绝不是见利忘义之人,我知道先师与尊师本是一对情爱甚笃的情侣,也因这一点关系,先师遗命我不准向无常门报仇,我虽知先师死在无常门的围攻下,忍住内心的恨不去报仇,心想:师你不准我报仇有他老人家的苦衷,或许他老人家不忘旧情,我若违背他老人家的遗命,不令他泉下难安?” 说到这里,辣手仙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风波散人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又道:“却未想到我未去找你们无常门报仇,你——无常门掌门林素贞唯一的弟子反而来找我报仇,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先师隐居此地,是你师父率领所有无常门的弟子寻上门来,虽说那一战,无常门男女弟子伤亡殆尽,只剩下你师父逃走,然而家师战死了,死得连尸骨都再辨认不出,被害的是家师,尊师无常门掌门却未死亡,这仇恨再怎么说应是我向无常门索还,但我没有这么做……” “而且我再次饶你性命,使你知难而退,你知道我为什么有容忍力不杀你而饶你,就因念在尊师与先师间那段旧情,我了解师父为什么不要我向无常门报仇,因他仍不能忘怀尊师林素贞,虽然他老人家死在林素贞的手下……” 斗然间辣手仙子疯狂般的叫道:“住嘴!住嘴!你胡说!你胡说!……” 风波散人并未住嘴,他冷冷的接道:“我没有胡说,今天我要向你说个清楚,请你,无常门上代掌门唯一的女弟子做一个公平的判断,到底是尊师不对,还是家师不对;是无常门的仇恨,抑是我这没有门派——先师冯侠仅有的一位徒弟的仇恨!” 辣手仙子听风波散人这么一说,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心想:“自己也是一派宗师,这一代无常门的掌门,掌门要有掌门的身份,不应再作庸人之态,且听他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他能说得出冯侠对得起家师的理由吗?” 风波散人见辣手仙子安静的站着,不再无理智的叫嚣,于是他一字、一字清清晰晰的说道:“你说闯王是先师的主子,不错,先师是闯王最倚重的侍卫,但要知道先师为什么抛弃武学之士的自己而拘束在闯王号令之下呢?” “那因先师尊重闯王起义之初,忠国忠民的仁举,这番仁举他认为能够拯救大汉的后裔不被异族蹂躏,先师保护闯王的意思他能够完成这番壮举。” “但结果先师失望了,闯王一得势,露出盗贼的本来面目,闯王的军队不但不解决汉族被异族侵略的痛苦,所过之处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更加深了民间的疾苦。” “先师越来越失望,心想保护一位强盗头子,自己不也变成一位害民的强盗,当李自成的军队攻陷京都后,情势更坏,先师不忍再跟随杀人的头子继续下去,毅然脱离……” 辣手仙子“哼”的一声,接道:“他为什么早不脱离,晚不脱离,却在闯王最危急的时期脱离,而且盗走了四圣图,那四圣图中的宝藏被找到,闯王不但可解决危急,而且更可壮大军势,统一天下,不至于如今江山被异族侵据。” 风波散人摇头道:“先师迟迟未脱离的原因,据他老人家说不愿推却尊师的劝留,尊师是闯王的姨女,一再劝先师留下,说将来闯王将解决民间的痛苦,而当时先师看不出将来会有什么好的转变,强盗终归是强盗,最后不得不脱离,脱离时闯王最得意的时候,并非最危急的时候,那料到脱离不久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闯王兵败身亡。” 辣手仙子流下几滴眼泪道:“你以为家师是闯王的姨女吗?相信冯侠也不知家师实在是闯王的亲生女儿,只因家师是位私生女,所以跟母姓,其后家师艺得无常门真传,晓得当时起义的大英雄实乃生父,便投靠并以所学保护闯王。这期间认识了冯侠,家师虽是私生女却甚崇敬生身之父,她劝冯侠留下一起保护她父亲,没想到冯侠终于不听劝,为了一本四圣图背弃了亲爱之人。” “闯王之死,家师怪在冯侠家上,事实也如此,冯侠不盗四圣图,闯王找到图中宝藏,绝不致于兵败身死,冯侠等于是家师的杀父凶手,父仇不共戴天,这且不说,家师认为冯侠是个不仁不义之人,因他把四圣图偷走,纯粹为了私利,不为私利,要走也不应盗走武功,财武兼得的四圣图!” 风波散人一怒道:“家师绝不是那种人,家师盗四圣图的原因,因他知道,结果闯王一人得利,家师说攻陷京都时向朝庭大臣勒索的财宝不计其数,全被闯王以及闯王的大将瓜分,未用一分利于百姓,家师不愿一批富堪敌国的宝藏被少数人占有,家师的用意,拿走四圣图找到宝藏全部用之于民。” 辣手仙子冷笑连连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问你,他找到宝藏没有,用之于民没有?” 风波散人摇头叹道:“不料家师遇到一位骗子,把他那四圣图第一图神照图骗去,而那宝藏关键在神照图上,家师一番心志落空!” 辣手仙子更是冷笑道:“你们师徒一丘之貉,自欺欺人的骗子,当年冯侠也是如此对家师说,哼!家师信得了这番鬼话吗?” 风波散人奇道:“为何不信?神照图若不是被骗去,那批宝藏怎会找不到,四圣图上的武功焉有不被我学会的道理?” 辣手仙子道:“我相信神照图早已不在你师徒处,但决不被骗去,以冯侠的机智与武功,谁能从他身上骗去四圣图中最重的一份——神照图,当年冯侠以那些话来骗我师父,如今你也以这些话来骗我,但你以为家师不知道神照图其实是冯侠送了人么?” 风波散人惊道:“送了人?!不!不!不可能……” 辣手仙子气怒道:“你故作不知,还是真的不知道!” 风波散人叹道:“你要怎样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 辣手仙子咬牙切齿道:“好!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姓冯?” 风波散人大惊失色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辣手仙子冷冷道:“你不说我帮你说好了,只因令尊与令堂并未正式成婚,是故你不能跟生父姓冯,而随母姓了,说清楚点,你是个私生子!” 风波散人脸色惨变,他被辣手仙子揭穿一件深埋内心的疮疤,这疮疤使得他在徒弟面前都不说自己的姓氏,否则要他怎么说呢!姓蒋吧,他父亲并非姓蒋,姓冯吧,他父亲既未娶他母亲,如何姓冯? 这几十年来,为何江湖上只称他风波散人而不称他的姓氏,以前的老朋友知道他姓蒋,那是他本以为姓蒋,后来知道生身之父,绝不提自己的姓氏,老朋友知道他的隐痛也绝口不提,江湖人更不知了。 那知他是个私生子不便说出自己的姓氏,并非世人只称他风波散人,其实根本无从知道他姓什么。 一个人不能向外人道出自己的姓氏就等于告诉人家自己出生不明,江湖人氏虽不知风波散人的姓氏而只知道绰号的原因,但在风波散人他自己心中是件很痛苦的私事,没有提及也还罢了,现在被辣手仙子提出,而且埋截了当的说出私生子三字,他内心的痛苦更非笔墨所能形容了! 辣手仙子眼看风波散人痛苦神色,丝毫不为所动,接着又道:“家师早知你是冯侠的私生子,冯侠不但是你师父也是你的生身之父,只是冯侠不敢明认你这个私子,致于那本神照图便是你那生身之父送给令堂蒋小玲,他本意在讨好蒋小玲,岂知蒋小玲对他已变心,转送了她的情夫……” 说到这里,风波散人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大吼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第六章 白骨堆中英雄泪 原来狄云敢于仗义接战,非他自命不凡,定可战胜,那逍遥掌的厉害,薛涛、路勇接不上三招,可想而知。 他狄云敢说武功在薛涛、路勇之上么?不,他自知差得很,因于义愤,又想神照功可以保体,他是冒性命之险,不惜挨掌,只要不被打得重伤,自己总可一掌打到对方。 只要打到,他相信以神照功的掌力,是绝对可以击倒对方,只是他在担心要挨多少掌才能打倒对方? 而那对方的掌力,足可穿胸裂身,倘若在未能打到对方前,自己挨不下去,那这场比较不但输了,甚且赔上一命。 狄云心情越来越沉重,只见花妮静站身前不先出手,显然在等自己先出手,出手先后并不影响狄云,在这一触即发的剧战前刻,狄云虽觉呼吸都感到困难,但仍有无比的勇气。 他深知这场输赢的重要性,目前的情势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全军皆没,自己的性命事小,关系到风波散人,连珍、戚菊的性命重大,还有四圣图也绝不能落到辣手仙子的手中,这种种后果,他能输吗? 狄云自觉神照功运至十分功力,该出手攻击的时候了,于是他勇气大发了,一掌拍出,这一掌无甚玄奇,在花妮眼中看来仅是一招不堪称道的掌法。 要知狄云的武技平凡,唯有从血刀秘奥悟出的一套刀法算得上一流武技,血刀不展,掌法只在二流间耳。 花妮一声冷笑,脚下一个回旋闪至狄云的身后,狄云一掌落空,神色一怔,花妮嗤笑道:“傻小子,你打谁呀?” 花妮自忖掌法远在狄云之上,有机可乘却不出手一击,显然她藐视狄云,不把他看在眼下。 狄云亦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一掌绝不可能打到对方,但他绝不气馁,反身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并不比第一掌高明,花妮仍是一个回旋,闪到狄云身后咯咯冷笑不已。 狄云抱着“勤能补拙”的原理,心想我一掌快过一掌总可能打到一掌吧,于是第三掌、第四掌……不断拍出。 到第十掌,狄云未能摸到花妮一片衣角,花妮仅是那回旋身法玩弄狄云于股掌之上。 他每次闪到狄云身后都不出手,冷笑声越来越大,辣手仙子得意已极,心想:“这臭小子简直不自量力,花妮只要一出手,他不死也得重伤,蒋老头大概糊涂了!竟相信这么个人,哼!哼!这倒不错,这一场再败,不怕蒋老头不再献出四圣图来。” 其实风波散人根本不知狄云武功深浅,狄云既是仗义出手,能推辞么?只是未想到狄云武功不济到这种程度。 风波散人心中并不责怪狄云,暗说道:“你虽有满腔热血助我,可惜武功太差,唉!何苦白白赔上一命!” 连豹心中却骂了起来:“你他妈的简直在坑咱们,比我还差逞什么能敢于接战,早晓得我上去拼拼,纵然战死也比你被他们耻笑来得光采。” 辣手仙子一听怪笑,忽喝道:“妮儿,别耍了,宰了他!” 花妮得令,这一次闪到狄云身后再不客气,风波散人一见不妙,大喝道:“住手!” 几乎身随声起疾扑向花妮,辣手仙子见状,骂道:“不要脸!”亦是身随声起,迎向风波散人,阻止他拦阻花妮一掌击毙狄云而获全胜。 辣手仙子未及考虑起身拦阻,她起身虽慢,轻功却比风波散人高上一筹恰好迎上,但他俩人到的都迟了,只见花妮出手那逍遥掌疾如闪电,“嘭”的一声正中狄云背心要害处。 接着又是“嘭”声大响,这一击是辣手仙子与风波散人双掌相接之声,俩人掌力相消后飞身后退,稳站原地,看来好似未曾动过一般,但辣手仙子的脸色微微苍白。 风波散人不及抢救狄云心中大痛,眼光深注辣手仙子,说道:“这场虽败,但我要替他报仇。” 狄云忽道:“谁败了啊?” 风波散人、辣手仙子齐皆大惊,向狄云望去,原来他们以为花妮那掌定将狄云击毙,所以风波散人不用去看,便说要替狄云报仇的话。 那知狄云夷然无损,与他们的料想完全相反,以风波散人,辣手仙子俩人的眼光,绝不会看走了眼,花妮的逍遥掌力足可碎石裂碑,血肉之躯何堪一挡,内功再强者充其量也得重伤,呕血不止。 但他们的确看走了眼,而且走得太多,狄云不但未死,还一口血也未见吐出,这么说来狄云内功之强,高得令人难以想像到何种程度。 花妮更惊,她自己知道那一掌不差不毫的重击在狄云背心要害上,纵然大罗金仙也难逃一伤,狄云却好似没这回事般,不由她厉喝道:“你是人还是鬼?” 狄云凭仗大成神照功力,与那件天下异宝乌蚕甲硬接下花妮一掌,觉得再挨几掌也没关系,顿时战胜的信心大增,笑道:“是鬼有影子么?” 连珍眼见狄云硬挨三师姐一掌,差点昏眩过去,这时见他状甚轻松,显然无碍,但还不放心的问道: “大哥,你运气看看,到底有没有伤?” 狄云摇头笑道:“你三师姐手下留情,当不会伤得了我。” 辣手仙子不相信奇迹一般的事实,真以为花妮手下留情,怒道:“花妮三招内不能杀死这臭小子,小心为师的惩罚!” 花妮只觉全身一颤,她师父惨烈的惩罚,她是知道的,看那太阳照在狄云身上,身后拖着一条狭长的影子,大声叫道:“你既不是鬼,我不信打不死你!” 话声甫落,主动攻击,招招都是逍遥掌法,顷刻间“嘭”“嘭”响个不止,每一招逍遥掌力,皆不落空的击在狄云前胸,胸后要害上。 一时间狄云被攻的无法还手,但不露败象,因他虽被打十余掌,无一掌能够把他击退,更不能将他击伤。 旁观者无不看得惊讶不已,目瞪口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见数十招后,花妮的掌力渐来渐弱。 花妮手都打软了,敌人不退一步,她心中一狠,暗忖:“打不死你,用刀刺死你!” 当她闪躲到狄云身后时,迅快的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拼出全身力量,猛向狄云背心刺进。 连珍吓得尖叫道:“啊呀!” 花妮拔匕首的卑劣举动来得太快,没有一个人想到抢救,眼见匕首正刺向狄云背心上。 这一刺,花妮以为狄云再无不倒的理由,然而当刺在狄云背心,匕首被乌蚕甲阻挡刺不进时,花妮惊骇到极点,叫道:“鬼,鬼……” 狄云恨花妮举动卑劣,俩人空手过招,比输赢未分胜负前,决不应该亮出兵刃,况且在身后暗地亮兵刃更不应该,狄云一怒下,反掌拍在花妮肩头上。 花妮神情骇得麻木无知,狄云那一招反掌虽无甚玄奇处,她却无法躲让,只见她中掌后,身体飞起,辣手仙子抢接住花妮落下的身体。 辣手仙子一触花妮的身子,只觉花妮全身软绵绵的,好似她全身的骨骼被狄云那一掌震得粉碎,见此情状,脸色苍白道:“姓狄的臭小子,你的掌从何学来?” 狄云道:“我早说过,师父曾传我神照功。” 狄云既出战,辣手仙子以为他口中指的师父即是风波散人,只听她怪笑道:“好!好!好个冯中一,你瞒得天下好紧,原来你那淫荡的母亲早将神照图传你,可怜冯侠至死还不知那私生子其实早怀四圣图之一,你这为人之子好私心啊!” 蒋中一不想她此时突改称自家的本姓,听她话意,母亲虽将神照图另赠他人,留绘副图给了自己,只是瞒着冯侠一人。 蒋中一根本未得神照图,他怎堪被戴上不孝之名,心想自己既藏神照图哪有不给父亲知道的道理,再私心也不致如此,急辩道:“你胡说什么,我……” 狄云怕风波散人说明不知神照图一事,如此一来,自已算不得风波散人的徒弟,不能代风波散人出战一场,自已白白战胜却不能令辣手仙子自刎当地,辣手仙子不死,祸患无穷,紧忙截断风波散人的话头道:“辣手仙子,既败了一场,还不自刎以践诺言?” 辣手仙子何尝想到真要自刎,她来时满以为三场比赛有胜无败,非逼得风波散人自刎不可,不想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一切,在这生死关头,她哪真敢自刎,倔强道:“迟早会死给你们看,臭小子,要你急什么?” 风波散人心地善良,不忍辣手仙子活活自刎,轻说道:“辣手仙子,我说过你不用自刎,这话并非故意讨好,先师遗命不准向无常门报仇,我与你虽有师袭之仇,但在我知道先师去世时的心意后,这段师门仇恨已不放在我心上,如今你我并不仇恨,你去吧!本来我要替三徒花铮报仇,既然你的徒弟也死了,一切作罢,去吧!去吧!” 辣手仙子生性高傲,她听风波散人放过自己,不但不以为是种好意,反认为是耻辱性的怜悯,去吧!去吧!哼!哼!我偏偏不走,当下她放下花妮的尸体,冷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冯中一,你不必向我施惠,林恨女不是怕死的人,你杀了我吧。” 风波散人喃声道:“林恨女?”他才知道辣手仙子姓林,并有个奇怪的名字“恨女”,这名字不知是他父亲取的,抑是母亲取的,难道她生下来就造父母的讨厌么? 辣手仙子惨然道:“怎么!我这姓名刺耳么?” 风波散人见状,暗忖:“她的身世必定十分悲惨,难怪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姓,想是提到她名字就惹她伤心,是故她从不向外人道出,外人不知只称她辣手仙子,而无从知道她的出生来历了?” 辣手仙子又道:“咱们是一个样儿,“林”是母姓,林恨女正同阁下蒋中一一样随同母姓,你的命比我好,尚可随你父亲相度十余年,我却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其实那不义的父亲不见也罢,冯中一,你知道我为什么改称你本姓么?” 风波散人摇头道:“不知道,姓冯姓蒋,我不放在心上,随你喊吧,我这姓氏年青时确令我痛苦过一段时期,自认为是件隐痛。所以我也从不向别人自道姓氏,迄今我那四徒也不知我姓什么,可见我内心对那不明姓氏的痛苦了,林恨女,你也许以为改称我冯中一会令我感到痛苦,不错,十年前你会感到很满意,现在我只有说,姑娘你白费心机了。” 辣手仙子暗暗冷笑道:“错了,冯中一,你自以为聪明么?可惜你并不聪明,令你感到痛苦的事在后头哩。” 辣手仙子不再提这姓氏的事,转变话题道:“冯中一,你的徒弟被我杀了,你不报仇,是你心好,但我的心就算坏吧,花妮被那臭小子杀了,这仇在我生前非报不可,冯中一你最好不要阻拦我。” 她最后这句话明说着不要冯中一阻拦,暗中却提醒他来阻拦,心想:“狄云显然并非你真正的徒儿,他仗义出手。现在我杀他,不怕你不阻拦。” 她这猜测顿有道理,狄云自称风波散人的徒弟,要确实的话,拳脚不会那么平常,以致被花妮攻得无还手的余地,想那狄云只学过风波散人的神照功心法,算不得正式弟子,或者,狄云以前根本就未见过他,神照功心法另有人传授也不一定。 果然辣手仙子话才说完,还未表示举动,风波散人掠身拦在狄云身前道:“你要报仇先得杀了我。” 辣手仙??故作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波散人道:“你徒弟被杀的原因,由于我的缘故,与他无关,战阵上难免有所死伤,要报仇得找那主因。” 辣手仙子仰头大笑道:“我要你杀我,你不杀我,好,你要阻止我杀他,咱们干脆较量一场吧!” 狄云怕风波散人不敌,大声道:“辣手仙子,你还有脸挑战,亏你还是武林前辈,一派掌门,驷不及舌这四个字不懂吗?” 辣手仙子冷笑道:“臭小子,要你教训我?” 狄云道:“在三场比赛未比前,你自己怎么说的?” 辣手仙子道:“败者自刎,我败了确该自刎,但我并未说无条件的自刎,你放心,我会自刎,但在自刎前,我先要杀你替徒儿报仇,谁叫你那假师父阻拦,这场比赛,输赢在你的性命,不关我与冯中一间的仇,嘿!嘿!我辣手仙子倒不是那种自食其言之徒。” 风波散人道:“你真要较量么?” 辣手仙子怒道:“说什么真不真,假不假,你有本领阻拦当要先有本领杀了我!” 风波散人忽然低声道:“你何必非要死在别人的手中,我说过,不要你自刎,你快走吧!” 辣手仙子惊道:“什么?!” 风波散人低声又道:“你内功不比你徒弟高,当我不知道?狄云内力精妙至通神的地步,你想死在他手中,以免自家自刎是不是?” 辣手仙子万想不到风波散人已知自己内功不济,三十年前她来此地向风波散人寻仇时,风波散人最后一掌将她击得重伤,本来万难活命,亏得风波散人那颗灵丹保住一命,可是内功从此丧失,三十年来虽经她苦苦修练,亦不过恢复数成功夫,与她徒儿不差上下。 她自知再也不法向风波散人对抗,然而师仇、重伤之仇,岂能忘掉,于是想起以徒弟较量以定生死的办法,当她到个村庄发现四对甫生的孪生兄妹,这想法更加坚定,抚养数月后,便将四男婴托镖局送来此地,定下今天的约会。 其间她得到东海魔女的相助,学会四象步的破解法,以及东海魔女的成名绝学——逍遥掌,传了三女徒,自信徒弟功力不会差风波散人徒弟,这才重来此地,她以为女徒弟既能破四象步,又会逍遥掌,决定能战胜,三场得胜,自己不用出手便可逼得风波散人自刎。 这计划本来可以成功,半途杀出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少年狄云,整盘计划被他破坏,其结果相反输到自己自刎。 目前她知道死定了,但她生性残忍,岂肯平白死去,要死也要令得风波散人不死也得痛苦一辈子。 其实她并非想死在狄云手中,以免自家活活杀死自己,她杀狄云是个幌子,心想:“我功力与徒儿一般,花妮打不过狄云,我的功力又怎能杀得死他?” 她内心自知无法杀死狄云,却想风波散人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功力不济,尚以为自己功力与他不差少多,自己要有风波散人一般的功力不丧失,自已只要一招杀得死狄云,以狄云的招式,仅要一招打得到他,可惜功力不成,打到又如何,其结果与花妮一般,被狄云打中一掌,非死不可。 她的目的,以杀狄云要挟风波散人和自己决斗,只要风波散人动手,令他痛苦一辈子的事将达到预期的想像。 现在风波散人拆穿她功力不济,想死在狄云手中,不由令她怔住,暗怔:“他是如何看出的?” 只见风波散人近前一步,更是低声道:“我奇怪你怎会苍老到这般,以你我内功的修为不该如此,本以为另有其他原因你忧伤至此,但在我俩对掌后,我知道你的功力不行,你先天功力已失,现在的功力不过三十年来苦修而成,是不是?” 花妮第一掌要打狄云时,风波散人怕狄云要被花妮击毙,飞身抢出,预备接下,花妮非受重伤不可,所以他只以五成功力去接。 辣手仙子阻止风波散人去接下花妮的掌力,定要以十分功力来阻止,否则不可能阻止得了,辣手仙子仓促之下,未考虑到自己的功力与风波散人相差太多,这一相接,风波散人未能阻止花妮向狄云那掌,却发现辣手仙子全身的功力,比起自己要差一倍,于是他知道辣手仙子自已修炼的童功已经丧失,所以无法以内功保住自己容颜不致衰老,倒非哀伤过度之故。 辣手仙子眼看风波散人近在身前,不由恶向胆边生,一掌倏地推出,快如闪电,但她快,风波散人更快,横踏一步,踪影已渺,只听他在辣手仙子身后道:“好毒的林恨女!” 辣手仙子算定他在身后,闭着眼睛早已反掌打出,这一掌奇到极点,生似她在背后生了双眼睛,所以不等风波散人站稳,攻招接连来到。 这手功夫是东海魔女,想了数年,四象步破招,招招抢在四象步前头,只要你一施四象步,非被挡住不可。 要是风波散人的徒弟身处此境,临敌经验不足,这一招间就要败下阵来,然而姜是老的辣,风波散人何等临敌经验,已知四象步的玄奇被敌方识穿,这一来到辣手仙子的身后,双掌早已严守胸前要害。 辣手仙子反掌来的快,风波散人接的正好,风波散人初接掌力,觉得辣手仙子那招反掌带出的掌力怪异近乎邪道,不似普通掌力正大光明。 风波散人立刻判断这招不像辣手仙子本人的掌法,一定是那东海魔女的逍遥掌,逍遥掌在武林中人,人人闻名丧胆,风波散人不敢怠慢,不知那逍遥掌有多大的阴劲,是故全力排接。 风波散人立刻判断这招不像辣手仙子本人的掌法,一定是那东海魔女的逍遥掌,逍遥掌在武林中,人人闻名丧胆,风波散人不敢怠慢,不知那逍遥掌有多大的阴劲,是故全力排接。 风波散人展出十分功力非同小可,辣手仙子虽会逍遥掌,到底不是自幼修练,掌力有逍遥掌的味道,却无逍遥掌的真正劲道,被风波散人全力排接下,身体顿时如只弹弓震起,直向数丈开外飞去。 风波散人未想到辣手仙子真的功力不济到这种程度,抢救不及,眼睁睁的看辣手仙子摔落尘埃中,嘭声大响。 以辣手仙子的轻身功夫不到至于死得这么惨,他要自救,顶多双腕震断即可安稳落地,然而她是不想活了,她要死在风波散人的手中,任那强劲的掌力把自己震落坚实的硬土上。 风波散人抢上前抱起辣手仙子。只见她狂喷鲜血,坚硬的泥土被她撞个浅坑,可见撞击之强。 辣手仙子身受重伤,命在垂危,说来并非风波散人的掌力杀死的,而是被那大地反震之力在她体内拉消,等于两部的风波散人掌力加聚于辣手仙子的身体内。 辣手仙子如何受得了这种撞击的力量,五脏被震离原位。就是仙丹妙药此时已无法挽回她一命。 风波散人知道辣手仙子存心要死,否则不致于如此,不由他流泪道:“你何苦如此,你……你为什么不自救……” 辣手仙子声音十分细弱,但却平静的道:“我……我不愿自刎,我要死在你手中,只有你杀死我,我不感到遗憾,因……因为我们是自己人……” 风波散人微惊道:“自己人?!什么自己人?” 辣手仙子低声微笑道:“你知道不知道,你……你是我的亲生哥哥……” 风波散人如被焦雷轰顶般的一震抓紧辣手仙子双肩,喝道:“你说什么?我是你的哥哥?!” 辣手仙子残酷的心开始感到愉悦了,临死之前她还能笑得那么舒畅,令人再也难信她是个将死之人,只听她声音越来越弱,但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道:“我的师父就是我的母亲,正如你的师父就是你的父亲,我有母难认,你有父难认,因为都是私生子,同样的命运……” “你知道母亲为什么恨你父亲到不惜以命相拼的地步吗?你父亲叛离闯王是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你父亲明知母亲怀了孕,仍绝情的离去,去会他表妹,你的母亲……” “母亲生下我,恨透了你父亲,她没人家就是个私生女,不想下一代遭受到同样的命运,林恨女,母亲替我取这名字的用意,要我自幼记住恨三个人……” “第一个就是我那无情无义,贪财自私的父亲……” 说到这里,风波散人一巴掌打过去,怒喝道:“你……你敢骂我父亲!” 辣手仙子麻木的道:“我就要死了,不防多打我几掌,我虽是你的亲妹妹,你却不要痛惜,因为我自幼痛恨的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正是令堂和你……” 风波散人确信眼前快死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也知道林素贞——自己的小母亲,令辣手仙子自幼痛恨母亲蒋小玲和自己的原因,正因母亲和自己令父亲挂心,毅然别离了林素贞,林素贞佳偶不成,耻辱的生下辣手仙子,不怪父母亲以及自己三人,怪谁? 辣手仙子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咱们孪生兄妹的徒弟们相斗,这是一种暗射,暗射他们的师父也是兄妹……” “母亲去世前要我一定杀死两个人,一个令堂,一个你……” “令堂去世我无法达成母亲的愿望,你武功比我高,我也无法杀死你,母亲两个愿望落空,教我死后如何有面目去见她老人家,现在我不怕了……” “虽然我将死去,见到母亲,我说,娘,我虽未杀死你要我杀的两个人,却令那蒋小玲的儿子亲手杀死我,骨肉相残,这一辈子,他虽活在世上,痛苦的滋味够他受了,不比杀他更好吗?” “就是他的父母亲在地下也难安吧……” “一举三得,哈!哈!哈!,母亲……母亲……你老人家该满意了……” 风波散人痛恨的眼泪直流,放下辣手仙子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如雨点般落在辣手仙子双颊上,怒骂道:“恶女人,恶女人,你该死,你该死,我虽然杀死你,一点也不痛苦,你……你白高兴……” 风波散人忽然发觉一个耳光打过去,有点不对,急忙抱起辣手仙子,只见她含笑死了。 风波散人这时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妹妹……妹妹……” 他的哭声如巫山猿啼,这是断肠人的哭声,风波散人的心被那痛苦两字,如细沙般慢慢渗入…… 辣手仙子的目的达到了,她死去的微笑,正在讽刺风波散人道:“哥哥,你开始痛苦了……” 四周安静得很,狄云等人怔怔的看着一幅悲惨的画面,画面,不知何时薛涛牵起薛兰的手,路勇牵路燕的手,连豹亦牵着连珍的手。 他们兄妹间那双手握得紧紧的,偶而面面相视,仿佛在心语道:“好险,咱们兄妹没有残杀……” 虽然薛涛、路勇受了伤,调息一阵后,无大妨碍,他们在庆幸悲惨的事又发生一件,不然就是四件。 太可怕了,骨肉相残! 大地上只闻风波散人一个人的哭声,他们做晚辈的不好去劝风波散人,就是劝,能劝得止风波散人的悲痛么? 狄云心想:“一个人悲痛的时候该让他哭个够,冯前辈,你哭吧,只望你把所有的痛苦哭出,不要再留在心中……” 他们各有所思,没有注意到两个外人出现场中,只见一人年约三十余,头发长披肩后,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女子走上前来。 她的脚步落地无声,那模样,那形态尤如白日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