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之死》 第一回 密室命案 北风利如剑,凛凛透骨寒,白雪掩古道,行人举步难。 这种冻死人的天气,连天上飞鸟也看不到一只。 但地上却有人,四匹长程健马上,坐着四个衣着不同的人、顶着大风雪,由不同的方向,赶入了北京城中。 城中风雪较小,四个人放缓了行马,也解下了赶路时的护面皮套。 看清楚了四个人的真面目,认识他们的人,可真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威镇江湖的四大名捕吗? 北京城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竟然劳动了各据一方的四大名捕,同时赶来。 四匹马几乎是同时在刑部大门外停了下来。 翻身下马,抬头看看天色,四个人同时吁一口气。 但当四个人目光相接时,也同时怔住了。 不过,四个人脸上神情变化很快,一怔之后,立复常态,相互地点头微笑。 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都在心中忖思:麻烦似是很大了! “佩服,佩服!四位远近虽有不同,但都在数千里外,能够把时间拿得如此准确,赶到的不早不晚,只此一桩,就叫人五体投地了。” 一个身着青袍,腰束紫带的中年大汉,缓步而出,抱拳迎客,接着:“四位一路辛苦,先请入内,喝杯茶稍息风尘,大人的接风午宴也就快开始了。” 青袍人身后快步行出了四个劲装捕快,接过四人手中的鞭绳,牵马离去。 四位来客,打量了青袍人一阵,笑道:“兄台是新任刑部……” “兄弟郭宝元,新任刑部副总捕头。” “原来是郭副总捕头。”四人一面说话,一面躬身抱拳,长揖作礼。 这四位来客虽然是威震江湖,但刑部是他们的顶头衙门,刑部的副总捕头,可也是他们的上司,四个人都以大礼拜见。 “不敢当,不敢当。”郭宝元一面还礼,一面说道:“总捕头因公要外出,特命郭某代为迎客,四位请!” 四人互望一眼,举步而行,心中都有了一些疑问?但却无人开口。 ×      ×      × 接风宴设在刑部偏院一处暖阁上。 所谓暖阁,就是厚帷垂窗,门户紧闭,房屋四角处,各置了一盆炭火,以屋顶上两片水晶瓦,引入天光,室中倒也一片明亮。 一步踏入暖阁,四大名捕内心中,立刻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 因为—— 一张圆桌的四周上,只摆了六把椅子,除了尚书大人和郭副总辅之外,两位刑部侍郎和总捕头的位置呢? 他们不认识新任的刑部尚书,但两位分掌刑部缉捕、狱法的侍郎,可是多年的故识,什么事?连两位刑部侍郎也不能出席参与? 四大名捕的威名并非幸致,他们不但武功高强,智谋过人,缉捕凶顽,屡破奇案,而且,阅历丰富,判事明快。 但今天这个局面,却使得四个人心念百转,也解不开胸中疑云。 尚书招宴,不是办案,心中疑窦重重?却又不便追问。 但四个人大风大浪经历多了,能够忍下不问,也能够处之泰然,神色自若。 郭宝元让四人入了席位,心中却大感佩服,忖道:只看人家这份遇事的镇静,我就难以及得。 一个身着玄狐皮袍,留着五绺髯的中年人,启帘而入,两个侍茶的童子,紧随身后。 未待郭宝元招呼,四大名捕已自行站了起来。 侍茶童子献上香茗后,立刻退出。狐袍人也在首位上坐了下来,笑道:“请坐,请坐,下官程砚堂,蒙圣上恩赐,接掌刑部,阅读案卷,得知四位的智谋功绩,除暴安良,功在万民,下官神往得很,今日幸会,足慰渴慕了。” 说话非常客气,但忧愁满面,证明他心中怀着无比的苦恼,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大人褒奖了。”四大名捕齐齐欠身回应。 “四位见台,就依大人左首始起,自我介绍一番。”郭宝元已对四人心折,语气间,也就更加谦虚了。 “属下于承志,奉命驻节长安。” 程砚堂仔细看去,只见他年约三十四、五,一袭黑袍,浓眉朗目,面如古铜,身材适中,但却透出一脸精干之气,点点头,道:“刀出如闪电,寒芒过长空,所以,人称你闪电刀。” “大人,江湖人送的绰号,当不得真啊!” “中州吴铁峰,见过大人!” 其人黑面修躯,气宇轩昂。 “迎门三不过,一笔镇中州。”程砚堂道:“你擅长点穴法,也打的一手好金镖。” “大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属下江南杜望月。” 此人乃四大名捕中最年轻的一位,二十七、八的年纪,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身材高挑,十分英俊。 “踏雪不留痕,一剑化七星。”程砚堂道:“你的轻功特别好,剑法亦犀利霸绝。” “大人,江湖上剑术名家屈指难数,属下这点技艺,只不过荧火之光,怎敢当霸绝之称。” “属下山东岑啸虎。” 他长得威武雄壮,虬髯绕颊,关东大汉,当之无愧。 “一掌碎碑石,飞斧屠蛟龙。”程砚堂道:“你练的铁砂掌,也善用飞斧杀人于百步之内。” “大人见笑了!” “腊鼓频催,风雪阻人。”程砚堂道:“此情此景,下官飞檄传谕,过四位聚会京城,实非得已,杨尚书在笔礼上记下了四位的绝技,下官才得知此中之秘,也足见杨尚书对四位心许之深了……”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时已近午,诸位兼程而来,腹中早已饥饿,咱们进过午餐,再作详谈。” 四大名捕果然有着人所难及的沉着、耐性,杨尚书花尽了心血,才罗致他们进入刑部。各分区域,每人掌理了数省地盘,自成一个系统,直属刑部,和地方官员,平起平坐,就是封疆大吏,布政司使的官员,也无法直接地管辖他们,要他们追缉大盗,侦查奇案,也都得用上一个请字。 但四大名捕也都能不负所望,缉盗有方,破案有术,甚得地方官员和民间的敬重。 如若论他们在各地民间的威名之盛,就更非王侯公卿,所能比得了。 他们虽然有一点自负、傲气,未全脱武林人物的习性,但他们轻淡名利,尽职负责,倒也和各级大吏、州府知事,处得相安无事。 杨尚书虽然把他们加上了为官的枷锁,但也给了他们充分的授权,和丰厚的支援,使他们展现了任侠的抱负,却又不能以武犯禁。 对杨尚书,他们有着一份知遇的恩情。 他们非常挂念杨尚书的现况,为什么政绩斐然的大员,突然调离了刑部尚书的职位? 但他们能忍下不问。 酒席很丰富,有山珍,也有海味,但四大名捕都已无心品尝佳肴。 事实上,程砚堂有些食不知味。 他心中的压力太大了。 一餐酒席,匆匆吃过,撤去残席,换上香茗。 程砚堂喝了一杯茶,才黯然说道:“杨尚书祸从天降,已被拘押天牢,就是两位侍郎,也都身受拖累,关入大牢中了。” 字字如巨雷轰顶,任他四大名捕,个个能忍情、忘性,也不禁脸色大变,心情激动。 岑啸虎绕颠虬髯,无风自动。 杜望月一张冠玉似的俊脸上,胀起了一片血红。 于承志微微闭上双目,脸上的肌肉抖颤不停。 吴铁峰全身抖动,连坐椅也摇晃起来。 武林大豪人物的感情。看似平淡,实则深植内心,一旦暴发,可是有着生死无悔的勇猛。 “大人,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于承志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但声音中仍然带着颤抖。 “什么人诬陷了杨尚书,还请大人明示?”吴铁峰的话,就有点不怎么客气了!已是锋芒隐现。 “属下是受杨尚书至情感召任事。”杜望月道:“如是杨尚书被人诬陷了,这个江南总捕头,不干也罢!” “混水不养九品莲,试问天牢几重关?” 岑啸虎看上去最为租豪,但用词却最文雅,气势也最凌厉,准备劫牢救人了。 “看四位如此的情意深重,也许杨尚书,可以得救了?”程砚堂轻轻地吁一口气,接道“没有人谗陷杨尚书,他公正体国,甚受朝堂上同僚敬重,拿问天牢,是圣上的旨意……” “为什么?”于承志道:“既是公忠体国,还要拿下天牢吗?” “只因为一件命案!” “大人!”吴铁峰打断了程砚堂的话,接道:“州府衙门,各有职司,一件命案,怎会牵涉到刑部尚书的头上?” “死的人非同小可啊!”程砚堂道:“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韩贵妃。” “是位贵妃?”杜望月道:“贵妃居住在防备森严的禁宫之中,锦衣卫日夜戒守,怎会被人杀害呢?” “是一桩奇案哪!”程砚堂道:“内宫无惊,门窗紧闭,都是由室内加栓,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密室凶案,皇上才下旨由刑部查明回报,限十日追缉凶手到案;限期届满,杨尚书尚未查明案情,圣上震怒,把两位侍郎和刑部的总捕头,一并拿问下狱。总捕头赵帧,心觉愧对思主,竟而在接旨时,自戕而亡,武林中人,义高云天,确实可敬。” “大人!圣上宣召,着大人即时入见,文长不敢延误,惊扰诸位的会议了。”紫袍玉带的刘文长,掀帘而入。 圣上召见,哪敢怠慢,程砚堂站起身子,道:“郭副总捕,曾经与会勘案情,了解之深,必胜于我,四位和他谈谈吧!下官这个刑部尚书的官位、性命,也寄望在四位身上了。文长,咱们走!” 刘文长是程尚书带来的人,已接了刑部侍郎的官位。 两人走得很急,也有点神情凄凄。 郭宝元送走了程砚堂,回头说道:“程大人奉圣旨调京办事,原旨是吏部侍郎,不想韩贵妃一案,牵连到刑部杨尚书,程大人竟被破格摆升,调掌刑部,限期三个月,侦破奇案,飞檄征召四位入京,已耗去一个多月的时间,算算时限,不到两个月了,限期届满,奇案未破,恐怕亦难幸免,大人以性命、乌纱,相托四位,实非矫情之言了。” 四大名捕脸色凝重了。 他们破过了无数奇案,但却从未承受过如此重大的压力。 知遇之恩的杨尚书要救,以乌纱、性命相托的程尚书,势也难弃置不顾。 “郭兄!”吴铁峰道:“破了韩贵妃这件案子,杨尚书是否就能官复原职呢?” “只怕是还有升赏。”郭宝元道:“皇上也知道尚书无辜,只是龙颜震怒,天威难测,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如若查不出外人侵犯?”杜望月道:“这问题就出在内宫,深宫内苑,宫女盈千,三宫六院,各有身份,能准许我们放手查案吗?” “案情株连到内阁大员。”郭宝元道:“皇上似是已下决心要查明案情了,我们有所请求,皇上当会答允。” 于承志道:“韩贵??的尸体呢?” “由太医以龙涎香保存原地。”郭宝元道:“天寒地冻,也算帮了大忙,韩贵妃尸体无损。” “凶案现场呢?”岑啸虎道:“可曾有所变动?” “大体完好。”郭宝元道:“圣谕要保持原状,但是否小处有所变更,就要借重四位的慧眼查究了。” “韩贵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吴铁峰道:“怎会如此地大动干戈?皇宫中佳丽数千,年年都有死亡,逼杀自戕,时有所闻,韩贵妃并未得母后封宫,为什么皇上要如此震怒?” 郭宝元略一沉吟,低声说道:“听说韩贵妃生前娇饶可人,龙床上别有情趣,半年前才得宠幸,自此之后,皇上就无她不欢,不及三月,就由韩妃,晋为贵妃……” “慢来,慢来!”于承志接道:“半年前才得宠幸,那韩贵妃入宫多久了?” “这个……这个,还未查问!”郭宝元道:“不过,宫中年籍,必有详细记述,不难得知。” “郭兄,你见过韩贵妃的尸体吗?”杜望月道:“不知她有多大年纪了?” “她脸有伤痕,面目全非!”郭宝元道:“看她身体皮肤,大约在二十上下。” “二十左右的姑娘,能让皇上痴迷于床第之间。”杜望月道:“是久经风流的奇术,还是天生尤物,这一点查过她入宫年籍,应该不难找到答案。” 听过四大名捕的查问命案情节,郭宝元佩服极了,他们不放大枝,兼及细微,能够迭破奇案,果然是干练得很。 “郭兄,请教到此为止。”吴铁峰道:“看过尸体、现场之后,再请郭见指点。” “宝元理当效劳,四位任何吩咐,都将全力以赴。” “多谢郭副总捕。”于承志道:“不知何时,我等才能入宫勘查现场,检验尸体?” “大人晋见归来,宝元立刻请命,也许明天就可入宫查案?” “请恕吴某说一句题外之言,总捕头的位置,是否还未决定?” “就在这一两天吧!”郭宝元有些尴尬地说道:“一有决定,兄弟立刻给四位引见,今夜诸位请睡个觉,刑部已替四位备好了客房。” 连住宿也安排在刑部中了,看来此案,还是秘密,未向民间泄漏。 第二回 初探案情 仍然在刑部的暖阁中,开始了又一场的酒宴,人数也一样,只是人物稍有变更,程尚书换成了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的程小蝶。 四大名捕千思万想,也未想到,新任刑部的总捕头,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程小蝶以真面目和四人见面,一件月白皮袄,一条淡黄长裤,峨眉淡扫,脂粉未敷,穿着朴素,一身淡雅。 但美女就是美女,不着颜色亦多娇。 四大名捕听完了郭宝元的介绍,愣了好一阵子,不说话。 程姑娘也沉着,轻启樱唇,只管微笑,一对灵活的大眼睛巡视着四人打量。 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四大名捕,一时之间,还无法调整出接受一个大姑娘领导的心态。 郭宝元也明白这码子事,不宜插口,也想不出一种理由去说服四个大捕头。 但他对程姑娘有信心。他亲眼看到过她应付江湖高手的能力,再听了程尚书告诉他,程小蝶和皇上的应付,简直是精彩极了。现在,只有冷眼旁观这位大小姐,如何来征眼这四位望重一方的高手了。 酒菜上桌,程小蝶端起酒杯,道:“四位请啊!” 四个人嗯了一声,一口就喝干杯中之酒,但却仍是不说话。 可是,程姑娘有办法,挽起酒壶,亲自替四人斟酒。 这就逼得四个人不得不说一句客气话。 “不敢当!” 简简短短三个字,说完了又闭上了嘴巴! 局面之僵,连郭宝元也有点气馁了,如此委屈美丽如花的大姑娘,实在是有点那个。 但程姑娘却是微笑不改,一连替四人斟了三次酒,自己也陪着喝了四个满杯。 她的酒量并不好,四杯空腹酒,立刻喝得她双额泛红。 这哪里像统率他们的总捕头,简直是变成了侍酒的丫头了。 “小妹程小蝶,前天未能亲迎四位,是因为还未争取到皇上的大力支援。今日面谒皇上,争取到查究韩贵妃的权力,才敢和四位会晤,四位屡破奇案,经验丰富,此案离奇诡异,还要借重四位的破案才智了。” 面见皇上,争取权力,题目很大,也引起了四大名捕的好奇,四个人对望了一眼,关东岑啸虎首先开了口,道:“我们四个人商量过这个案子,感觉到很不好办,岑某尤觉无从下手,准备辞谢了。关东地区还有要事待理,顺便也向总捕头提一声,岑某要辞去关东地区的捕头职位,请总捕头另聘贤能接任。” “确是一件很麻烦的奇案,破之不易,岑兄知难而退,小妹倒也不便责备,但岑兄是杨盛杨尚书力聘的高手,辞职的事,侯由杨尚书决定如何?” “他不是下入天牢了吗?”岑啸虎道:“哪里还有问事之权?” “杨尚书是拘入了天牢,但只是办案不力。有负圣意,没有审讯定罪,也没有免官除籍。”程小蝶道:“只要韩贵妃一案破了,杨大人不但可释放出狱,还可能升赏重用,关键就在能不能破了韩贵妃这一件诡谲奇案?岑兄是杨大人情托礼聘的人,小妹怎么敢轻言准许岑兄辞职呢?” 这番话情理兼顾,动人心弦,岑啸虎沉思了良久,叹道:“总捕头说的是,岑某人应该留下来,为救杨大人出份力量。” “小妹这里谢过了。”程小蝶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一个万福。 岑啸虎被整得一张脸胀成了猪肝颜色,慌忙离座,一揖到地,道:“不敢当啊!这成什么体统,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身份,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不管岑啸虎心中真正的感受如何?但他一口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也认了是他顶头上司。 扛着一个理字走,再加上温婉谦和的态度,硬把关东岑啸虎给摆平了。 但另外三个人呢? 不敢再提辞职了,但心中可是仍不愿接受一个小美人的领导。吴铁峰第二个发难,轻轻咳了一声,道:“吴某远在中州,可也听说过太监弄权,皇后、宫妃,个个都非等闲人物,这个案子要怎么查呢?总不能把皇后、贵妃,也抓来讯问吧?这种无法讯查的案件,吴某人可不愿干!” “有何不可呢?小妹争取的就是这份权力。”程小蝶道:“抓字也许太过分,请他们来应讯,绝对可以。” “他们不肯来呢?”吴铁峰道:“来了也不回答,摆出个一问三不知态度,我们有什么法子?” “他们不敢。”程小蝶道:“请不来,就把他们拘来,不肯回话,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太监、嫔妃,个个娇嫩,我想用不着弄出血淋淋的场面,他们就会知无不言了。” 四大名捕同时眼睛一亮,道:“总捕头是说,可以动刑啊?” 程小蝶道:“我没有说可以动刑啊?我只说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吓唬他们几下。” 四大名捕相视一笑点点头,于承志道:“总捕头说的是,能动手让他们吃点苦头,相信可以问出不少内情,不让他们皮肉受伤,让他们心里难过,不过说到吓唬他们几下,于某人还不明白,拿什么吓他们?” “杀!”程小蝶道:“我请了上方宝剑,虽不便真的杀他们,但可以霜刃加颈,必要时,也可以让宝剑见红,但可不能杀死人,要杀得有分寸。” “江南杜望月,想向总捕头请教一、二!” “杜兄请说,小妹这厢恭听了。” “你真已经请领上方宝剑?拘询嫔妃,审问太监的权利?”杜望月道:“这当事马虎不得,案子一查下去,就不能中途住手,天下四大名捕头,合力办案,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中途罢手,不但声誉尽失,杜某这江南捕头的身份,也干不下去了,从此得退出江湖。” 程小蝶道:“查案的权力,我已取得,但不能诬陷蒙蔽,罗织罪状,找人顶替,要查得清楚,破得漂亮,我们要破得中无遗憾,小妹取到查案的权力,也对皇上许下了承诺,两个月内不破案,我会在皇上的面前,横剑自刎。” 这番话充满着正义豪壮,哪里像娇美的红粉小佳人,简直是言出如山的大英雄。 四大名捕心服了,齐齐站起,抱拳一揖,道:“见过总捕头。” 程小蝶一面躬身还礼,一面微笑道:“小妹胆敢许下了生死承诺,是因为我相信四位办案能力,密室奇案,一定能破。” 她既然赢得了四人承认她总捕头的身份,立把一顶高帽子反扣过去。 四大名捕都把话说得很满、提出了各种查办上的困疑问题,但却想不到程小蝶一一解决,回答得出他们意外的满意,一顶大帽子反扣过来,四个人也只好硬顶上了。 于承志道:“鸿爪留痕,我想定有线索可寻!” 吴铁峰道:“满天迷雾一旦消,就是真凶就逮时,两个月的限期应该够了。” 夺啸虎道:“任他奸计狡似鬼,总有线索可追寻。” 杜望月道:“身经奇案百余件,从无一案成疑云。” 四大名捕表现了信心,也夸了海口,和强烈的支持破案心愿。 程小蝶心中欣慰,举手互击两掌。小文、小雅,分别手捧腰牌和上方宝剑行入暖阁。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姐美,两个丫头竟也娇艳动人。 小文先把手中捧的上方宝剑,交给四大名捕看过,小雅又把腰牌各送一面。 “诸位兄台,请好好地收起腰牌,锦衣卫和太监就不能放刁留难,皇宫之内,都可行动,今夜我们放怀一醉,明日一早入宫,勘查现场,小妹向诸位请罪的是,明日入宫之时,小妹要稍作易容,不是这付面孔了。” “总捕头姿容,是美人中的美人,属下可真是眼睛一亮啊!”杜望月道:“江南佳丽多俊秀,尤逊总捕三分娇。” 吃起豆腐了。 “姿容勘入诸君眼,此刻就请多赏见,明日入宫办疑案,小妹的面孔不一样,狐假虎威一番,还望诸位多海涵。” 这番话说得笑靥如花,但四大名捕心中明白,这是先行告罪,明天不但稍有易容,也要端起总捕头的架子,摆一付冷厉的办案面孔了。 以四大名捕的经验之丰,都能体会程姑娘易容的原因,似这般春花容色,一旦引动了皇帝的凡心,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可笑之处,四大名捕忍不住微微一笑,也齐声应道:“如有失误,总捕头只管斥责,我等理当承担。” “好!咱们现在放量喝酒,最好只喝到八成量,微醺才能见真情。小文,记着吩咐厨下,明天一早准备醒酒汤,和早餐一起端上来。” 郭宝元简直是看傻了,四个桀骛难驯的高手,就被她这一顿酒饭,给摆得四平八稳,服服贴贴,心中那份佩服,真想仰天大笑,一舒欢愉。 ×      ×      × 宫门戒备森严,有如千墙横阻。程小蝶带着四大名捕,再加上小文、小雅、郭宝元,一行八人,早朝尚未散班,已向内宫闯去。 不知锦衣卫是否有意和程小蝶等为难,戒备竟比程小蝶昨日进宫时加强甚多,一排二十四的佩刀执钺的武士,雁翅般排例在宫门前面,形态冷厉,充满着敌意。 这似是有意地阻扰了。 程小蝶心头升起了怒火,忖道: 难道这件案子牵入锦衣卫中的头目,或是他们受命于权妃、太监,故意阻扰侦察,这第一关如若遇上挫折,四大名捕哪里还会服我这个小女人! 心中念转,人却挺身而出,小雅怀着上方宝剑紧随身后。 四大名捕,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局势不善,都把腰牌取出,执在手中。 但他们却停下未动,虽然心中已承认了程小蝶总捕头的身份,但还未见到她处事的魄力,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一个佩刀的班头,一横身,拦住去路,道:“姑娘看到了告牌吗?” 果然,宫门之前,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内宫禁地,未得宣召,不得擅入。 “你看到了我手中的腰牌吗?”程小蝶也早把腰牌执于左手,神情冷冷地回答。 她已经易容,颊上有两道横纹,一发怒,横纹立刻暴现,看上去形容冷厉。 领队班头道:“是皇上御赐腰牌?” “既然认出御赐腰牌,还要藉故刁难,你眼中还有天子吗?” 程小蝶冷言多刺,语气奇重,听得班头,脸色微变,道:“但在下还未得执班太监传知,姑娘请稍候片刻,在下代为通报。” “我问你,天子权大,还是太监权高?”程小蝶道:“御赐的腰牌,还要太监认可,岂不是造了反啦!” 语声更重了,不但领班头儿,听得脸色苍白,二十四锦衣卫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刷地一声,程小蝶抽出了小雅的上方宝剑,接道:“看仔细些,认识这把宝剑吗?” 领班的头皮一麻,道:“是上方宝剑。” “对!先斩后奏,你是第一个阻扰皇命,违抗查办韩贵妃案件的人。”程小蝶道:“心存叵测,拒抗圣命,就拿你来开刀吧!”长剑一探,已架在了班头的脖子上,而且刃入皮肉,血流半身。 是真的要切脑袋了,领班的一张脸全青了???身体也抖颤不停。 一个姑娘家,敢在禁宫门前,动手杀人,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真是三魂冒亡、七魄离体,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锦衣卫专以拘拿朝臣,执法屠戮,横行惯了,连一品的朝臣,也要时他们礼让三分,今天算是碰上了硬钉子,弄得皮破血流。 “总捕头手下留情!”一个太监,急步跑了过来,接道:“圣上忧怀未舒,昨日饮宴百花殿,汪直陪侍在侧,还未来得及把令谕转达于锦衣卫都指挥,致令有此误会。” “看在公公份上,饶他不死。”程小蝶道:“昨日公公在场,亲睹卑职在皇上面前,许下死约。破不了韩贵妃这一案,我要横剑自绝,卑职承办此案,生死已置度外,不管什么人?敢于阻扰,当心上方宝剑无情。” “是是是!汪直目睹耳闻,全属事实。” “多谢公公厚爱!”程小蝶把上方宝剑还入鞘中,接道:“卑职请公公赐助。”言罢,躬身一礼。 “理当效劳,理当效劳,总捕头有何吩咐?咱家无不照办。” 口气中,隐隐也透出了他掌握的权势。 “请公公转告各宫,后、妃、嫔女,各级执事公公,锦衣卫指挥、班头,一律留在宫中待命,等候传讯。” “这个……”汪直面有难色,道:“宫中人口众多,轮休有制。何况,后宫、妃院,也不是咱家能够管得的。” “公公是代传皇命啊!如有疑难,卑职也只有面圣请示了。何况,逃避应讯,也就是身有嫌疑了。” 乖乖!这顶大帽子扣上去,汪直也有些吃不消了,点头说道:“咱家尽力而为,遇有疑难,再向总捕头说明就是。” “好吧!”程小蝶道:“那就劳请公公,派个人,先带我们到韩贵妃停尸的宫院,勘查现场、尸身。” “咱家亲自带路吧!”举步向前行去。 四大名捕相视颔首,对这位红粉女总捕,心中又多一份认同和敬重,只觉她办事的魄力之大,杨尚书也难及得。 雪覆楼台一般样,梧桐庭院也凄凉。 韩贵妃住的地方就叫梧桐宫,原是帝宠爱妃,隐寓凤栖梧桐之意,却不料竟在深宫中发生了离奇命案,凤折于梧桐宫内。 停尸处,也就是韩贵妃生前的寝室,由太医院派来了两位大夫,两个宫中太监,四名锦衣卫武士驻守。 侍候韩贵妃生活的宫女,大都遣离,只留下两个生前贴身的女嫔侍花、司乐,还留在梧桐宫中。 四大名捕一进入韩贵妃的停尸室,立刻开始了仔细的现场检查。 四个人好像已有了分工的默契,各人检查一定的位置。 程小蝶没有查案的经验,但已向郭宝元领教了勘查命案的经验,倒也能不慌不忙,问了经过情形,是侍花、司乐,候妃时近中午,尚未起身,叩门亦不闻应对之声,发觉情形有异,禀报了汪直,皇上闻讯亲自赶来,撞开寝室门户,发现了韩贵妃的尸体。 明白点说,是皇上、汪直、侍花、司乐,一起进入现场。 程小蝶沉思了一阵,决定留下侍花、司乐和两位太医院的大夫,请退了汪直,也令四名锦衣卫退出梧桐宫。 她生恐留下凶名昭昭的锦衣卫,大夫和女嫔都不敢畅所欲言。 四大名捕检查过现场之后,神色都很凝重。但并未立刻检验韩贵妃的尸体,请求程小蝶先听听太医院大夫对韩贵妃的死因说明。 寝室中药味深浓,程小蝶等转入西厢房中。 侍花、司乐被小文带往旁室,程小蝶和四大名捕也展开了初步的盘诘、侦讯。 第三回 赌场蝶花 “我看两个丫头,说的不是谎言。”吴铁峰道:“韩贵妃这个人,却是大有研究的必要了。” “太医院的张大夫,也不像说谎话!”于承志道:“单是死亡时间的差异,至少有六个时辰以上。” “那是说太医和女嫔之间。”程小蝶道:“有一方说谎了?” “总捕头,双方面都可能说实话。”杜望道:“我就听不出一点破绽,也瞧不出他们掩饰的神情。” “死亡时间的差距甚大!”于承志微笑,道:“这一点杜兄有何高见呢?” “侍花姑娘认时准确,岑某也有所不及。何况,当时这梧桐宫中,还有别的宫女,推想她们也不敢说谎,只有稍作追问,就不难查个水落石出。” “兄弟以为,现在咱们应该去验查一下韩贵妃的尸体了。”杜望月道:“也许能别有发现?” “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也不像奸诈的人!”岑啸虎道:“只是太医院用的药物,完全改变了尸体的僵硬形态,再想追查二十天以前的死亡旧貌,只怕是无迹可寻了。” 杜望月微笑道:“如果能查出别有致死的伤痕,韩贵妃的死亡之秘,就可以有个定案了。” 程小蝶心中一动,道:“说的有理,是否现在就过去?” “验尸的事,要由仵作动手了。”杜望月道:“他们经验丰富,不遗细微,绝非我们能及?再由我们提出疑点,借重他们专业知识,突破疑云,至于其他求证工作,就并非难事了。” “总捕头!”吴铁峰道:“最好在验尸的过程之中,能让两位太医院的大夫一起参与。” 程小蝶道:“就依诸兄,郭副总捕召两个仵作入宫!” 她充分地借重了四位名捕的经验,也从四人眉宇间看到一份轻松的神色,似乎他们已有了破案的线索。 只不过半日时间,能有如此进展,程小蝶相当地欣慰,但心中也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不知四大名捕为什么不把勘查韩妃寝室所得,向她作个说明。 但程小蝶忍下了,没有追问。 ×      ×      × 验查韩妃尸体的过程,非常慎重,虽然正午时刻,但天上浓云密布,仍然飘着大雪,天色相当阴暗,寝室中点了四盏宫灯,光亮可鉴毫发。 门窗紧闭,小文、小雅,守在室外,不停绕着寝室游走。 先由侍花、司乐指认卧室中床置、陈设,未经移动,送出二女,才开始正式地查验工作。 仵作的动作熟练,很快地脱下了尸体身上的衣服。 主验的件作姓陈,也有刑部仵作的班头。 程小蝶自然帮不上忙,索性退到一侧,让出位置。 事实上围在尸床四周的人已经站满,四大名捕、两个诗作、两位太医和郭宝元,已有九人之多。 “脸部受到重击,鼻梁断裂,双颊塌陷,脑部也受损甚重!”陈仵作高声说道:“脸上是致命的一击!” 程小蝶忍不住探首望去,只看韩妃的脸部,已呈一团模糊血肉,连轮廓也看不清楚了。想她生前娇媚绝伦,使皇上迷恋难舍,死后竟是如此一幅面孔,心中感慨无限…… 但闻陈仵作说道:“女尸肌肤,似受室中药气保护,并未僵硬,仍具弹性,体态窈窕,全身不见伤痕,以尸体形态推断,死者年龄当在二十三、四岁左右,金莲小脚,三寸五分,对一具死亡二十余日的尸体而言,是大背常情的现象。洗冤录内,无此记载,陈某无法解释,要请太医院中大夫说明了。” 未待四大名捕问话,阎大夫已自开口,道:“太医院以龙涎香为主药,配制的保尸散,混入无根水中,泡制尸体,盛入白玉棺内,密封埋入地下,可保尸体百年不坏,燃烧成烟气,亦可保尸体数月不腐,使肌肤颜色不变。” “陈班头!”杜望月道:“尸体上真的没有伤痕吗?” 陈班头在助手的协助下,转动尸体,又仔细地查了一遍,道:“尸体肤色如玉,查不出任何伤痕!” 其实,尸体转动之时,四大名捕目光如电,早已一览无遗,胴体无暇,找不出一点痕迹。 “陈班头!”杜望月道:“请仔细检查乌发之内,是否有伤?” “陈班头细拂长发,细心地看过头顶,摇摇头,道:“不见伤痕,伤处,就只在脸上一击。” 四大名捕的目光何等锐利,陈班头拂发验伤,他们也已看仔细了。 于承志伸手按一按韩妃面颊伤处,低声道:“陈班头,如此重伤,溅血不多啊?” “不错!”陈班头道:“先死后击,就是这么光景了。” 于承志回头看看张大夫,张大夫颔首说道:“陈班头的论断,颇合医道,面颊破裂、血脉崩断、出血不多,应是死后才击破面颊。” 四大名捕交换了一个眼色,杜望月道:“总捕头可否暂请退出?” 程小蝶知道他们要验查一些不便自己在场的方位了。点点头,退出了寝室。 但见小文、小雅两个丫头,目光不停地在寝室檐下、屋角,查来看去,似想找出一些疑点。 程小蝶心中一动,飞身跃上屋面。 屋面上积雪数寸,一片皑白,只好暗暗叹息一声,跃下屋面,心中忖道:这场大雪,已连续下了半个月之久,雪覆大地,也就掩去了一切的痕迹,会不会和命案有所关系呢? 过了约半个时辰之久,四大名捕等,才离开了寝室。 杜望月低声道:“总捕头,暂回刑部吧!” 于、吴、岑、杜,似乎是有了一个默契,凡是向程小蝶提出要求时,都由杜望月开口。 他英挺俊朗,是让女人动心的一型男人。 程小蝶窥破了四人的心意,也不点明,笑一笑,下令撒离了梧桐宫。 刑部暖阁,暂成了程小蝶等研商案情的地方。 “四位只用了半日工夫,似是已得骊珠!”程小蝶道:“名捕才能,果非凡响!” “总捕头过奖了。”于承志道:“只能说有了一个初步轮廓眉目,距离破案,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路程。” “四位得到了什么案情呢?”程小蝶道:“可否提出来,大家研商一下?” “毁伤面目,混淆案情,也可能怕我们认出尸体,不是韩妃本人。”于承志道:“这一招很恶毒!”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是韩贵妃?死者又是什么人呢?” “替身。太医院张大夫和侍花、司乐,提出的死亡时间差距很大,听起来有些矛盾!”岑啸虎道:“也正是此案的关要之处。韩贵妃筹谋已久矣!要脱离梧桐宫,花费相当的时间,找了一个非常近似的替身。我暗中问过侍花,要她细看尸体身材,和韩妃十分相似。” “困难处在无法知晓韩妃为什么要离开梧桐宫,入宫美女,毕生之望,就是接近皇上,以博宠爱,这些,韩贵妃都得到了。” 吴铁峰道:“为什么却又费尽心力,用李代桃僵之策,逃出皇宫?” “仵作查验,太医评断,死者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她身有奇述,能把皇帝迷得无她不欢,似无可能!”杜望月道:“所以,在下和于兄等研商之后,我们四人一致同意她只是一具替代的尸体,这具尸体能让和他欢度半年春宵的皇帝,瞧不出疑点?侍居的女嫔们,也说出形体相似。能选一个身材,如此相同的人,实非易事,这个案件至少在数月之前,就开始筹划了。” 程小蝶道:“听各位研判结论,死的人肯定不是韩贵妃了。”心中却忖道:女人只有美丑之分,怎还有普通和不普通呢? “十之八、九了。”于承志道:“我们请总捕头回到刑部,才揭明案情,不愿在宫中奉告,一是怕宫中耳目众多,传扬出去,不但使策划此案之人,提高了警觉,再出意外凶案。二则还有很多疑点,无法突破,还得花一番工夫寻找!” “就我们勘查寝宫所得,室中没有秘道可通室外。”吴铁峰道:“窗门都未被破坏,侍花、司乐都肯定室中陈设,未经移动,尸体运入不难,但要不着痕迹的潜逃出寝宫之外,是勘破此案的重要关键之一。 连日大雪,虽然可掩尽逃走的痕迹,但如何启开寝宫门户,迄今尚未找出可行方法,突不破这一关,就无法提出破案说明!” 四大名捕都闭目沉思,想找出个中技巧。 他们都有破过奇案的丰富经验,但对如何逃出寝室一事,竟似都遇上了窒碍。 “我看,韩贵妃的出身底细,先要查个明白。” 杜望月道:“对她了解多一些,就多一分破案的契机!” “我已向汪太监,要求韩贵妃的出生年籍,想是一两天内就可送到刑部!”郭宝元道:“诸位穷尽心力,相当劳累,今日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对!”程小蝶道:“小妹居处,四位都已知晓,有事情随时可去商量,小妹真诚欢迎,连日劳累,从现在起休假两日,诸兄可以利用两日小休,探访故友,也不妨逛逛年节将近的京城风光,郭副总捕,请致奉每位白银两百两,略表小妹心意。” 说得很明白了,四大名捕今夜可以不住刑部,逛哪里,怎么玩,要他们随心所欲了。 郭宝元取出了早已封好的四封银子,每封两百两,每封有十多斤重,拿起来还真是有点累人! 四大名捕接受了,提着银子离去。 程小蝶看他们皱起眉头,提起银子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开心,本来,可以兑成银票,或是换成金叶子的,但她故意用现银,让四人提着十几斤的银子上街逛,你说累人不累人? ×      ×      × 四大名捕在刑部中闷了几天,虽然食、宿招待,都是一流的奉养,总是少了那么一份洒脱自在。 四人都到过北京城,来过还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一两天就要离去。这次一放两天假,任他们自由玩乐,倒也想借机轻松一下。 他们都是威镇一方的人物,虽然相识甚久了,但私下的聚会却不多,今日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查案,各人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才慧,多处看法,不谋而合,倒也生出相许相惜之情。 “先去万景楼吃个晚饭。”岑啸虎道:“听说,那家菜馆是江浙名菜,以海味见长,只不过委屈杜老弟了!” 杜望月道:“小弟也想品尝一下,京师菜馆的手艺。烹制海味的手法,和苏杭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到吃,四大名捕可都是尝遍天下美味的人,他们真正的用心,是要找一个幽静地方,好好谈一谈,刑部的下榻之处,有些事不便畅所欲言。 所以,他们要了一间僻静处,二楼一角的幽静房间。 上了酒菜,挥退小二,吴铁峰笑道:“一个红粉小佳人,当上了咱们顶头上司。而且,在短短一餐酒席之中,竟能使咱们认了她总捕头的身份,可是兄弟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听说九龙玉佩一案,就是她主持破去,还除去了白莲教中漏网的法师。杜兄,可知详情?”于承志道。 “事前毫无所闻,听到消息,赶往卢州,案子已破,程知府已调入京中。” 杜望月道:“也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事后调查所得,那一战时间不长,只不过一夜之间,但打得非常惨烈,听说有几位极少在江湖出现的高人相助程姑娘。那一案,兄弟未能参与,一切也都是耳闻,也无证实。” “丫头很精明,也颇有几分豪气,岑某人原本想辞去关东总捕的职位,以私人的力量,救出杨尚书,却被她弄得几乎下不了台。” 于承志微微一笑,道:“于某非常希望听听三位的高见,我们要不要认下来,从此上司是美人?还是破了此案,就力辞不就,天下四大名捕,就此风消云散?” “看她处事魄力,颇有可敬之处,对我们也很尊重,私下相处,呼兄认妹,公事上,却又能持正身份,岑某本有辞意,现在,也不那么强烈了。” “她慧黠得很,也很幽默,只看她给我们十几斤二百两现银,让我们提着上街,就叫人啼笑皆非?”杜望月道:“兄弟感觉,其人才慧极高,先以真面目和我们杯酒论欢,再稍作易容,掩去娇媚,入宫查案,是个相当稳健、谨慎的人。” “总捕头的美丽,当得绝世佳人之称!”于承志笑道:“这也难怪她在晋见当今皇上之时,要易容了。” “是呀!”吴铁峰接道:“若被皇上看上了,她不就毁了吗?” 于承志弄笑道:“那也不见得,也许封她个贵妃做做,比现在的总捕头还要有权有势,说不定以总捕头的聪慧,还可以改变当今皇上,使当今皇上成为大明王朝开国以来的贤君呢?” “你们扯得太远了。”岑啸虎瞪眼道:“还是说说韩贵妃的命案,各位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低见倒有一点。” 杜望月继续又道:“总是不离宫廷之中的丑事。” 岑啸虎低吟:“若不是被其他嫔妃所害,便是情这一字害人。” “也许是出于一个情字。”吴铁峰道:“韩贵妃早有情郎,两位女嫔说她沉默寡言,可能是心有所思,难安现状。这一点,取得韩贵妃的祖籍之后,可有助求证,但眼下要做的事,也不能放过。 请命总捕头,动用刑部所有捕快,多面侦察,近二十日内,是否有可疑人马、车辆,离开京城,美貌女子,匿居民间。” 杜望月道:“兄弟特别要仵作、太医,做深入监视,是要了解贵妃是否有异征,能让皇上迷恋于床第之间。不是出身风尘,习成奇技,必是天生有过人之处。帝王御妃千百,想让皇上迷恋此道,不是易事! 看圣上如此大动干戈,追查不休,这一点至关重要,唉!兄弟经历过这么一个案例,妖女以房中术,破坏了一对义结金兰的武林高手,使他们执刀火拼,同归于尽。兄弟破获此案,抓到那个女人,才知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貌仅中姿,只是受人重金聘用,使江南两位大家相残伏尸。” “原来如此!”于承志道:“不过,就算韩贵妃生具异禀,力能迷惑君王,但这正是她步上青云之路,为什么弃去贵妃之位,制造出这么一个离奇案子呢?” “韩贵妃如属此等妖女?晋献此女的人,就可能别有用心了!” 杜望月道:“岂不是一个大好的线索,一案破后,说不定还能找出更大的阴谋呢!” “杜兄弟,你精擅归纳之法,把案情归结起来,定出个侦察方向。”岑啸虎道:“我们再分工行动。” 杜望月道:“大体上可分作三个方向,一是侦察皇宫中的动静,不管凶案起因何在?现场在梧桐宫中,不能放过。更重要的是察看后、妃、权监的动静,只是这个工作,十分凶险,听说大内中有很多高手,保护皇上、后妃的安全。 他们不属于锦衣卫,但和锦衣卫有内外呼应之势,一旦被发觉追杀,只有自求多福了。” 目光转动,见三人都在专注恭听,接道:“第二是深入江湖道上,探听虚实,此事虽然还未传扬民间,但京都中的江湖道上,定已早有风声!” 吴铁峰点点头,道:“有道理,第三呢?” “由侍花、司乐下手!”杜望月道:“她们没有说谎。但也未尽吐所知,也许觉得无关紧要,或是有意的逃避麻烦!兄弟目前也只想出这三个方向,各位自选一个适合的工作吧!” “侦察宫中情形,自以杜兄弟为适当人选!”吴铁峰道:“兄弟和岑兄分向黑、白两道上探听,于兄向侍花、司乐下手……” “且慢决定!”于承志道:“分工计划不错,但得先向总捕头面报之后,再作决定,如能劝说她亲自出马,是对付侍花、司乐最好的人选了。至于兄弟嘛!愿助杜兄弟一臂之力!” “对!”岑啸虎道:“两个人互为应援,逃过追杀的机会,就大很多了。” 杜望月微微一笑,忖道:皇宫中戒备森严,但却未必就能难得住我杜某人! 他号称踏雪无痕,对轻身功夫的成就,亦极自负。 “总捕头虽是女流之辈,其胆识魄力,却也不让须眉。” 吴铁峰长长叹息一声,道:“但不知她在武功上成就如何?娇娇红粉,闺阁千金,真的肯下功夫去练武功吗?” “我担心的是她的胆量,查办凶案,常和尸体为伍。”岑啸虎道:“那就不是用智慧、魄力,能够撑得起来了!” 第四回 雪夜凶 两个骰子打出手,口中也大声叫道:“顺吃顺赌啊!”骰子打得很用力,活蹦乱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初门和尾门,都是十几二十两的小赌注,这一把等于是庄家和天门对赌了。 骰子也很怪,滚动了半天,出了个三、七、初门、层门,连插花的机会也没有了。 吴铁峰一翻牌摊在桌面上,叹口气,道:“完了!人牌加猴三,钢弹一,这一把又输定了!” 上门摊开牌,叹口气,道:“老兄,你该换换门子啊!我这把地杠,连上四道,可是白摸了。 尾门也不错,是蛾牌配板凳,上蛾字八。 庄家手中先现一张么六七,微一拉牌就露红,不禁大笑起来,道:“出么六是对字,出个红小五字,可也七五浪当二,专吃钢弹一,蛾牌已经出过一张,我不信还有张蛾牌!” 任何人都觉得庄家十赢八九了,头伸一点红,至少有六张牌配,么五的铜锤六,么六的七对字,地牌地字八,就算杂牌红小五吧!可也吃定了天门。 庄家高兴,看的人也认为庄家笃定得很。 程小蝶笑一笑,低声道:“大掌柜,是不是输定了?” 忽然间程姑娘也似对这等变化万千的牌九,生出了兴趣。 “谁输啊!还有一张蛾牌呢!蛾七一,就没有人一大了。” 吴铁峰笑道:“运来,赌牌九,有点就不为输啊!” “你老兄可真是乌鸦口了!”庄家用力拉开牌,邪啦!就是那么一张蛾牌配上了,七四一。 庄家输的血压上冲,一张脸胀的像猪肝颜色,拿着面前的银票,数了四五道,也只四百九十两,再算银锭子,一百三十五两,不禁叹口气,道:“早知有六百二十五两银子,我该先把房子地契赎回来的。” 把银票和银锭子,推向吴铁峰,双目中也滚下来两行泪水,和刚才那种眉飞色舞的味道,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想的是,赌场老板一翻脸,要他年前搬家,寒冬腊月天,一家人往哪里住啊!就算能够租到房子,可也没有银票付租金,就是一把牌呀!真天堂地狱不一般,盘算着家里还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到当铺去当些银子,付些利息,等过了年再搬家。 可是他想不出来了,值钱的早就被当光了。 他也不相信朋友会帮忙,过去,他有很多朋友,那时,他很有钱,自从染上嗜赌的毛病,田地卖光了,朋友也走光了。 突然,他全身颤动了一下,似是有人拿针刺了他一下,他想到了一个很值钱的人——女儿。 十四岁的女儿,名叫水仙,人也长得像一朵水仙花似的,记得这赌场的钱老板曾和他开过玩笑,如肯把女儿押给他做小的,钱老板愿意付一千两银子,那是非常令人心动的价钱了! “我说童老二啊!你不推了,让让位行不行,客人们还要玩下去啊!” 童老二抬头看,说话的就是钱老板,脸上一片大麻子,嘴里含着翡翠烟嘴,湘妃竹的旱烟袋。那个烟袋锅,更是金光闪闪,就算不是纯金打造的,至少也是用金叶子包过,就这一根一尺多长的短烟袋,可也值上一、二百两银子。 “钱老哥,我……”童老二只觉日乾、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童老二,金赌银换哪!想再推一锅,拿银子出来!”钱麻子冷冷地说道:“你这么占着毛坑不拉屎,我这个赌馆,还能开得下去吗?” “我,我……”童老二想提提女儿的事,但见几十道目光看着他,怎么也无法开得出口了。 钱麻子重重咳了一声,道:“移移你那两条狗腿好不好?还有五天,押借期满,还不出五百两银子,我可要轰人收房子!” 越说越难听,翻脸不认人了。 童老二低下头,泪珠儿往下流,缓缓转过身子,准备走人了。 “童老弟,还想玩两锅是不是?我借钱给你!” 说话的竟是赢光他银子、银票的吴铁峰! 中州一笔吴铁峰,也经过一些化妆,看上去老了很多,一件紫羔为底的黄缎面皮袍子,像足了有钱的大老爷。 他不是说着玩的,一下把面前的银票、银锭子,推到了童老二的面前,包括那一千五百两银票在内。 乖乖!二千多两啊!存在银号生利息,省点用,一辈子也花不完了。 四周的赌徒,全都看直了眼睛,钱老板脸上的大麻子,也闪闪生光。 童老二像做梦,呆了一呆,道:“这……这要是输掉了,我可是还不起呀!” 吴铁峰哈哈一笑,道:“我是远客,来京里做卖买,被大风雪阻了归期,天一放睛,我就要走人。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留下来向你讨债,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除本分利了。伯什么?切牌打骰子了。” 真是财神爷下了凡啦!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事呢?说不出其他的赌徒脸上表情样子,流露出那份羡慕,连口水都滴了下来。 “我……我……”童老二嘴里我我我,十个手指竟然真的切起牌来! 赌徒嘛!管它什么钱,明天买棺材,今天先赌几把再说。 程小蝶看得心神领会,暗暗笑道:“又学一招啊!赌场里套交情,是这个样子。” 吴铁峰没再下注,庄上本钱多,注码也逐渐增大,钱老板也看的心痒难熬了,竟然也占了门子赌起来! 童老二时来运转,连吃几把通庄,银锭堆了半桌子,银票也像起一大叠,大输家竟是钱老板! 回头看看站在身侧的吴铁峰,低声道:“收了吧!” 吴铁峰笑一笑,道:“随你便啊!” “童老二,这算什么啊?”钱麻子叫道:“老子已输了五千两,你怎么能不推呢?至少再推一条,也要我输得心甘情愿哪!” 一听说钱麻子一个人就输了五千两,童老二丢下骰子,道:“收庄了。” 他迷迷糊糊地推,迷迷糊糊地赢,不是钱麻子鸡毛子喊叫输了五千两,童老二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赢了多少银子。这一嚷,把他叫醒了,打死也不肯再推庄了。 清点了银票银锭子,可真是发了财,竟然赢了八千多两!除了大输家钱麻子之外,七、八个赌徒也输光了口袋。 童老二倒也光棍,拿起了一千银子,其他的一把推给吴铁峰,道:“赌本是你的,赢的归你,我拿一千两,五百两赎回我的房地产,五百两,够我们一家人过两年好生活,我会放下赌性,看看做个什么小生意。今夜是我最后一次进赌场,今夜里出了这个门,我再不会赌下去了。” 吴铁峰笑一笑,取回自己的本钱,又取出两千两银票,笑道:“我赚个对本,两千二百两,变成了四千四百两,余下是你的,还要做生意嘛,本钱是越大越好,走!你请我喝一杯去。” 童老二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你知道这里还有多少钱?” “大概四千多两吧!都是你赢的啊!我已经赚了一倍。”吴铁峰一面说话,一面挽起了童老二。 敢情童老二已经跪了下去! 程小蝶心中忖道: 这倒不错啊!赚了银子,还把一个人的心全收买了,他若是知道什么?会一股脑地全说出来,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由我来,就不会处置得如此完满了。 哪知道事情有变!一只大黑手,突然伸了过来,按在银票上,道:“童老二,别人出本钱,收个对本利,那是应该的。你过了赌瘾,又赎了押掉的房子地契,怎么?还想把白捡的五千两银子也带走啊?” 童老二抬头一看,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程小蝶看得奇怪,暗道:难道赌场规矩,赢了钱不能带走啊?这个童老二全身发抖,心里怕什么呢? 目光转移,只见那人身高六尺以上,黑堂脸、扫帚眉,身着羊皮大袄,腰里横束着一条三寸宽的皮腰带,一脸凶悍、冷厉之气,看上去确实有点吓人! “羊古兄,钱老板也说过,金赌银换啊!我这是钱拚钱赢来的。”童老二道:“为什么不能带走呢?” “对!金赌银换,你遇上了财神爷帮你一把,是你的运气好。”羊古道:“但你童二爷借我羊某人的银子,该不该还给我呢?” 程小蝶第一次进入赌场,不知道赌场里有些什么规矩?只有瞪着眼看热闹的份了。何况,有着阅历丰富的吴铁峰在场,也用不着她出面干预。 原以为是赌场的保镖,吴铁峰准备出面了,但又感觉情形不对,赌场保嫖,就算不想赌客大赢之后带着银子走人,也绝不会在赌场之内,当着众多赌客之面闹事!那会砸了赌场招牌,吓跑了客人,这件事恐怕是别有隐情?忍一忍,看下去了。 “对对对!我借过羊兄二两银子,现在,我加十倍奉还。” 童老二抓起一把银锭子,道:“请羊兄收下。” 看那一把银锭子,二十两只多不少。 羊古也不客气,接过银子,藏入怀中,道:“羊某人收了你十倍利息,总不能白占便宜,年关之前,宵小活跃,我送你一程吧!” 敢情是诚心帮忙啊?吴铁峰心中暗道:倒是看走眼了,但加了这么一个人,打听贵妃案件的事,增了一些不便。 童二还没有忘记吴铁峰,回头说道:“老爷子,咱们一起喝酒去!” 吴铁峰只好跟着走! 目光过处,发觉钱麻子一脸懊恼之色,对羊古横插一脚的事,似很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程小蝶既好奇,又有着无奈的感觉,只为了探得一点讯息,竟要如此地大费周折。 一座小酒馆,但酒客还不少,店小二迎上来,先对羊古一躬身,道:“羊爷,还有一个雅室,一直替你老留着的。” 原来,早就订好位置,这当事不是偶然了。 看上去羊古不是简单人物,在北京地头上,很罩得住。 程小蝶跟着吴铁峰身后走!幸好雅室的小方桌,可以四面坐,程小蝶也捞了一个位置,多上一个人,这位总捕头,就得站着吃了。 酒馆几道小菜相当可口,酒过三巡,羊古突然把目光转注到吴铁峰的脸上,笑道:“光棍眼睛里不揉砂子,老爷子有什么事,可以明着说出来了。” 吴铁峰微微一笑,道:“好!我只要请教童老弟一件事,皇宫中发生一桩贵妃命案,是个怎么一当子事?” 他问得很技巧,范围也大,要使童老二无法推托。 “老爷子是当差的?”接口的又是羊古。 “你看我像吗?”吴铁峰道:“我只是好奇……” “只为了一点好奇?就拿了二千两银子,买消息啊?”羊古冷冷一笑,道:“这也许可以骗过童二,可是骗不过我。” 程小蝶心中忖道:这个羊古,究竟是什么身份?横得很啊!倒要看看吴铁峰怎么应付了! “老爷子!”童二接口了:“我好赌,一大片家业,被我输得十去八,如非老爷子你今夜周济帮忙,我童家祖先留下的一座宅院,也被我押作赌资,钱麻子翻脸不认人,年前就要我交屋走人,昨夜我在赌场中,口无遮拦,提到了皇宫中发生命案,用心只是在自抬身价,表示我消息灵通。” “老朽没有追查的意思!”吴铁峰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么说来,老爷子真的是官差了?”童二道:“我不敢欺骗老爷子,可是也不敢说出消息来源,银子我不要了,你老就放我一马吧!” 果然是大消息,程小蝶忖道:今夜是不虚此行了。 吴铁峰也在思忖,但他想的和程小蝶不同,如果没有羊古插一脚,童二一定会说,这羊古又是什么样个人呢?童二似乎是很怕他,但他又不像讹诈为业的地痞混子,二十两银子,就能让他心满意足,应该是盗亦有道的人,不是京城地面土混子,会是什么身份呢?童二为什么会那么怕他? 这一连串的疑问?连经验丰富的中州一笔,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但他毕竟是阅历过人的办案老手,拿不准,就忍下不动。 “银子是你的!”吴铁峰笑道:“我收回了本钱,也收了利息,你肯说,我很高兴听!不能说,我也不会勉强。咱们喝酒吧!” 举杯敬童二、羊古一杯,道:“我先走一步,相逢总是有缘人,其他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童二起身要送,却被羊古一把拉住。 程小蝶跟着吴铁峰走!转过了两条街,才停了下来。 吴铁峰道:“夜深雪寒,总捕头请回家休息,属下还要去摸膜羊古底细,童二只是败坏祖产的赌徒,羊古就有些难测了。” “吴兄已找出头绪,不宜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这件事交给小妹吧!”突然脱下青衣棉袄,翻个身,颜色变了,变成了黑毡帽,伸手一抹,脸色变黑了,还多了一片胡子。 吴铁峰看呆了,低声道:“快速易容术,总捕头高明啊!片刻间形貌大变,属下难及万一呀!” “骗骗人的小把戏!吴兄见笑了,我走了。” 飞身一跃,人已消失夜色风雪中。 临去秋波,又表演了一下绝佳的轻功。 “轻功也不在踏雪无痕杜望月之下。”吴铁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一流身手,绝世智慧,我们实低估她了。” 第五回 皇宫杀手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光,于承志道:“今夜中杜兄弟身陷危境,最大的原因是,对方杀着频出,招招夺命。但杜捕头心有顾忌,不敢全力还击,这就注定非死即伤了。” “既然要去,当然不能任人屠戮。”程小蝶道:“遇上阻扰,自也要全力排除,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小妹可不能保证诸位全身而退,自卫伤人,他们也该认命,相打无好手,刀剑难留情,小妹虽然执有圣赐的上方宝剑,但天威难测,咱们夜入深宫,扰了皇帝雅兴,一翻脸,把咱们全都拘入天牢,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所以,要向四位请教了!” “总捕头怕不怕呢?”岑啸虎道:“这可是生与死的决定,不能儿戏啊!论身价,总捕头可是千金之躯!” 你套我,我套你,终于把事情挤到了要命的关头,四大名捕的脸色,也显然有些凝重了。 郭宝元心头直跳,张班头就全身发抖了。 不是在讨论案情吗?怎么要大闹皇宫,准备和巡宫厂卫硬碰硬地干上,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厂卫的手段,张班头最清楚,株连所及,整个刑部的捕快,都恐将难逃灭门之祸,叫他怎么不全身发抖呢! 程小蝶脸色一寒,道:“小妹不怕,案子要被,就不能畏首畏尾,但我不能代四位做主!” 重要处是最后一句话,要四大名捕亲口表明生死无怨。 “总捕头,我在想!”吴铁峰道:“咱们真要和宫中高手冲突,闹出了血流五步的事件,面圣评理,胜算各有一半。但他们终日接近皇上,定有宫妃奥援,我们有理,但未必能蒙得圣意,一旦皇上翻脸,我们能不能弃职逃命令?” “逃得了吗?”程小蝶微笑如花地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 “那就各凭运气了。”杜望月道:“我们只是感恩受聘的江湖人,身入公门,仍行侠道,又能不以武犯禁,我们只求心安,可不是准备名登凌烟阁的公卿大臣,要我屈死天理之下,我心不甘!” “伤死于对方刀剑之下呢?”程小蝶道:“总不能也怪到小妹的头上吧!” “那就怪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了!”吴铁峰道:“我们心中有是非,但却少了那一份宁甘屈死留愚忠,以身相殉情操了。” “我明白,江湖人和公卿王侯,有所不同。”程小蝶道:“真到了有理说不清的时候,你们就各自逃命去吧!但四位也要给小妹一个明确的答覆。” 四大名捕竟然齐齐点头。 程小蝶凄然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郭副总捕,先拘捕钱麻子,我要和吴兄亲自问他。” 她心中非常苦,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父母,身列一品公卿,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女儿拖出来,出任刑部总捕头呢?江湖高人,性格明朗,他们可没有屈死无悔的认命风度。 郭宝元站起身子,道:“我去拘拿钱麻子,张班头,咱们走!”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夺啸虎哈哈一笑,道:“当年我曾告诉过杨尚书,我择善固执,不够融通,不是做官的料子。” “真为难总捕头了!”杜望月笑一笑道:“今夜之战,是我生平遇到的极少强敌之一,他们能出动四位高手,显然是还有能人,击不垮这股力量,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捣乱,也无法集中力量追查案情,他们能在宫中出手,也可能在其他的地方出手,对吗?” 程小蝶点点头,道:“杜兄的意思是,先斗过他们之后,才能追查案情?” “对!他们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先挫了他们的凶焰、锐气,就无法排开他们的阻扰!”杜望月道:“小弟之见,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这是向另外三大捕头请教了。 四大名捕必需要先行统一意见,才能合力以赴。 于承志:“对!我同意杜兄弟的看法。” 吴铁峰、岑啸虎齐齐点头。 程小蝶道:“事情如此多变,只好随机应付了,明天晚上我们就出动,会过宫廷高手之后,再做他图。 ×      ×      × 这一夜,雪停风息,蓝天上推出了一轮明月。 但寒意更为深浓。 程小蝶穿了一身玄衣劲装,佩带了上方宝剑。 四大名捕也穿了紧身劲装,佩带了兵刃、暗器。 今夜是准备会战宫廷高手,查案是用作藉口了。 程小蝶的脸上,稍作改变,她精擅易容手法,三涂、两抹,就把一张娇如春花的脸上,弄出一脸冷厉、杀气。 她不能不改变,今晚上事情闹得太大了,很可能惊动到皇上,总不能让皇上看到她原本形貌,不是初见的程小蝶了。 小文、小雅请命同往,程小蝶原本不准,但杜望月却代两请命,说她们武功已到可列高手之林,多两人增强了不少实力,对方昨夜出现四个人,未能留下他和于承志,今夜可能调集高手更多。 两个丫头,原本身受奇毒控制,毒性解除之后,技艺突飞猛进,她们练武之勤,尤在程小蝶之上,几乎是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在天下第一奇人吴一谔细心指点之下,剑术确已达相当高明的境界。 程小蝶知道她们技艺大进,但却不知道她们到何等境界,由三位名捕一力推荐,想是非同小可了,也就答允她们同行入宫。 一行七人,携带了出入禁宫的腰牌,二更天直奔皇宫。 他们未走守卫森严的宫门,直接越墙而入。 地方也经过选择,是离皇妃寝宫较远的御花园,也是皇宫中最适合放手一战的地方。 果然,对方也有了准备,一进宫墙,就由四个佩带兵刃的黑衣人现身阻拦。 他们穿着紧身劲装,果然不是锦衣卫的人。 “胆大呀!明目张胆地闯进来了。”当面而立的黑衣人手横秋水雁翎刀,冷冷地说道:“知道吗?擅闯禁宫是死罪惊扰到圣驾,更是抄家灭族。” “咱们是奉旨查案,身带着上方宝剑,阻扰查案者,就是藐视朝廷!”程小蝶道:“上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当下黑衣人冷冷说道:“一派胡言,就算查案,也该白天入宫,夜入禁地,分明别有所图,放下兵刃。束手就缚!” 程小蝶淡淡一笑,道:“然后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皇上早朝之后,自会呈奏圣上,依法处理。” 看样子是很难善罢干休了,这些人绝不能信任。 四个黑衣人,已缓缓向前移动,准备包抄过来。 杜望月凝目看去,发觉了四人包头黑巾,就勒双眉之下,一半的头脸,全被掩遮起来,是有意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形貌。 但杜望月仔细查看之下,发觉了这个人,就是昨夜领头围袭他的人,笑一笑,道:“阁下虽把头脸包住了一半,可惜仍无法掩尽本色。昨夜,咱们似乎是交过一次手了!” 黑衣人突然右手一扬,秋水雁翎刀,道:“漏网之鱼,还敢夜犯禁宫,那就饶你不得了。” 余音未尽,一道冷寒刀光,已迎面劈向杜望月。 刀势挟起了一股轻啸,势道凌厉,似诚心要把人一劈两半了。 杜望月长剑还未递出,一抹刀光,已斜里飞了过来。硬碰硬,接住了雁翎刀。两支百炼精钢的利刃,互相撞击之下,闪起了一道火光。 竟是半斤八两,秋水平分。 出刀的是于承志他号称闪电刀,果然出刀奇快。 他原本还站在程小蝶身后三尺处,只一晃身,人已越众而前。 另外三个黑衣人突然由三面,围上于承志,一面大声喝道:“夜闹皇宫,可是诛门之罪!” 四大名捕昨夜已协商出应敌之法,也作生死无悔的决定,这些诛杀满门的恐吓,对他们已起不了作用。 杜望月迎了上去,道:“今夜,诸位就不会有昨夜那种幸运了。” 截下一个黑衣人,一出手就是七剑猛攻,那人手中之刀,只接下两剑,已被迫退后三尺。 程小蝶心中忖道:杜望月剑法精绝,一出手就把敌人逼退,果是名不虚传! 吴铁峰、岑啸虎,也出了手,拦住另外两个黑衣人。 四大名捕心中都有了充份的准备,虽身处皇宫,但却心无畏惧。 心中坦然,打得就十分轻松了。 四个黑衣人攻势虽然极尽凶险恶猛,但这四大名捕,各怀绝技,战历更是丰富。二十个招回之后,四个黑衣人,都已露出败象。 这还是四大名捕,不敢施展绝技,痛下杀手,只想击落敌人手中兵刃,逼他们弃械认输。 程小蝶见识了四大名捕的本领,果是盛名非虚,也看出他们打得耐心忍性,不太敢放肆伤人。 但四个黑衣人,却是闷声力拚,刀刀都攻向四大名捕的要害。 这以来,四大名捕必需花上数倍以上功力,才能应付黑衣人的攻势。 程小蝶下了决心,微微一笑,道:“四位,不用太小心哪!” 四大名捕似是就在等这一句话。 杜望月突然反击,剑如流星飞渡,惨叫声中,和他动手的黑衣人,已弃刀于地。 不弃也不行了,一个握刀的右手,一下被斩削下来四个手指头,哪里还能握得住刀。 他们拚战时,十分神勇,但受伤断指之后,那股勇猛之气,就完全消退了,抱着右手,双脚直跳。 十指连心啊!这种伤不会要命,但却疼澈心肺。 杜望月长剑一抖,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咽喉上,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埋伏宫中,目的何在?” 黑衣人似是很想回答,但目光一掠那手执雁翎刀的人,仍在和于承志,做舍生忘死之战,突然一闭双目,咬紧牙关,不说话,也不跳动了。 但见他头顶上汗水淋漓而下,不知是痛出的汗,还是剑芒在咽喉,随时会丢了性命,吓出的汗。 猛听岑啸虎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对手的右臂上。 静夜中,可听出清晰的臂骨碎裂之声。 岑啸虎一掌能碎裂碑石,何况臂骨。 吴铁峰也得了手,一支判官笔,洞穿了对方右肩。 三人下手地方,都是在对方右臂,似乎只有消除他们的抵抗能力。 这要比取他们的性命,困难多了。显然,几人心中,仍有顾忌。 施用秋水雁翎刀的大汉,武功非常高明,刀法也诡变百出,仍在和于承志全力抢攻。 这一场刀对刀的恶战,是真的势均力敌,于承志在对方全力进攻之下,逼得非要全力迎击。 但见双刀交错,光芒散布出一丈方园,连双方的人影也分辨不清楚了。 程小蝶仔细看那人的刀法,紧密非常,未露一点败象,如要鏖战下去,还不知要打多少个回合,才能分胜负? 奇怪的是,受伤的三个人,并未逃走,他们已暂无战斗之力,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为什么不肯逃呢? 不但程小蝶心中奇怪?连杜、吴、岑等阅历丰富的三个名捕,也有些思解不透了。 “朋友如此纠缠,休怪于某出刀无情了!” 喝声中刀法一变,人、刀并进,鲜血迸飞。 无法控制了,黑衣人人头飞起,滚落在一丈开外。 但于承志也受了伤,左臂上一道血口??,足足有半尺来长。 小雅急急奔过去,替于承志包扎伤势,程小蝶也低声问道:“于兄,伤到筋骨没有?” “不要紧!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于承志道:“这个人刀法诡奇,属下如不出奇招取他之命,他这一刀,就能把我斩作两截。” “我知道,高手搏命,绝不能手下留情。”程小蝶面带微笑,表面上笑得很坦然,心中却在忖道:下一波拦截我们的不知是什么人物?锦衣卫、还是另一批武功更高的黑衣人? 程小蝶在耐心等候。 这是御花园,再往前,就进内宫了。要打,这是皇宫中最好一处搏杀之处。 奇怪!伤了三个人,杀了一条命,竟然是再无反应!没有人赶来查问,也没有人再现身拦阻。 程小蝶茫然了。 四大名捕也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最麻烦就是这三个受伤的人,他们伤势虽不算轻,但都在右手、肩头之上,可以跑、可以跳,当然也可以逃命。 但他们却盘地而坐,似在运功止血。 刀也捡回来,摆在面前,看样子,一旦恢复了再战之能,就会突起拚命。 “都是死士!”杜望月低声道:“为什么呢?他们是宫中的禁卫,又不是江湖杀手。” 第六回 猎获隐秘 小雅的应变办法,是一收缰绳,干脆把驰动的马车停下来。 躲在暗舱的张班头直叫奇怪,为什么不赶快一点,接近白云观,就有埋伏接应,却把车在途中停下来。 他当然不知道,小文、小雅不怕和人打架,却不敢加鞭催马,飞车赶路。 翻了车,伤到童水仙,她们可没法向程小蝶交代。 两匹快马到车前,是两个三十左右的青袍大汉,腰里横束一条黑带子,一面的棉袍衣襟掖在带子上,看上去就带一份利落了。 “哟!是两个小姑娘在赶车呀!北京城,可是少见得很哪!” 说话的是左首大汉,说着话,右腿一抬,人已从马上飘落地面。 看出他骑术精良,也看出他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小文、小雅的宝剑,就在车辕上的红毡下面,一伸手,就可以宝剑出鞘。 但她们没有拉剑,因为,来人也未亮兵刃,小雅想试试看,不打架,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所以,小雅笑了,笑的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似的,道:“没有办法呀!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得会。” “这辆蓬车很豪华,可不像穷人家的车!”青袍人站在五尺外,两道目光盯住小雅看。 小雅心中暗道:我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还会把这点小阵丈放在心上,姑娘逗着你们,玩玩吧!真不识趣,就要你挨一剑,呼爹叫娘了。 心中盘算。口里笑道:“车是主人的,当然豪华,我们是丫头,只好赶车了。” “这么漂亮、动人的丫头,还真是少见。车里的姑娘,就不知美成什么样子了!”青袍人道:“掀开车帘子,给我瞧瞧好吧?” 小雅有点火了,但她还是忍了下去,笑道:“吃吃我们做丫头的豆腐,没有关系。小姐可不能开玩笑,你说我漂亮、好看,就多看两眼!快点看完,我们还要赶路啊!” 她真的伸出两双白玉手,理一理须旁的散发,让那青袍人看了。 小雅本就生的美,这一卖弄风情,可真叫人心头直跳,一个媚眼瞟过去,快把青袍人的魂魄勾走了。 两个青袍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没有人说话。 小雅笑一笑,道:“两位大哥呀!你们也很俊啊!可是我们今天有事情,过两天再见,那时刻可要带着我们去买一点胭脂花粉,花不了多少钱啦!穷人家的女儿,不贪心!” 小文想笑,但咬咬牙硬忍住了,忖道:小雅有一套,我得跟她学。 但闻车声辘辘,蓬车向前走了。 前面一个青袍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买胭脂花粉,是花不了几个钱……” “买你妈的头啊!快些追呀!”后面青袍人翻身上马,接道:“回头丢了脑袋,你就死在胭脂花粉上了。” 前面一个人突然一惊,整个人醒过来了,一跃上马,道:“遇上鬼啦!那丫头会用迷魂药!” 两个人一声走!提缰纵马。 但闻卟通一声响,两个人连马一起栽倒雪地上。 栽得还真是厉害,两个人一口气滚出了两三丈才停了下来。 但一个翻身就站起来了,他们没有受伤。 但两匹马却起不来了! 原来,两匹马的八个蹄子,都被索绳捆了起来,索套打的是活结,两匹马要起跑,活套一紧,就把四个马蹄全捆在一起了。 两个青袍人先不救马,四下打量,但见大雪覆掩,遍地瑶琼,哪里还有人踪? 那辆驰动的篷车,也已经转过弯去不见了。 两匹马站不起来,但却受伤不重,绝不能弃置不顾。这是岑啸虎的绝技,飞索套马,百发百中。 地上积雪半尺以上,马也未摔伤。 第一个青袍人刷地一声,抽出一把二尺长的锋利刀子,割断绳索,整整鞍辔,翻身上马,两个人又纵骑如飞地追上去了。 隐身暗仓的张班头,看不到两个骑马汉子吃豆腐,但却看到了另外一副奇景。 是那两个追出正阳门的黑衣人,眼看蓬车加快了行速,也就放腿跑步跟上来。 忽然间道旁飞出来两个绳套,那么准地套住了两人的脖子,跟着两人一路转,滚入丈余外的雪层中,不见了。 张班头暗暗吁一口气,忖道:原来沿途上有如此严密的布署,这一路高枕无忧了。 两个青袍骑士拼命追,快近白云观时,忽见那辆蓬车又掉过头驰了回来。 “姑娘!怎么回头啦……”话未说完,顿然住口。因为,驭车不是姑娘,是一个重裘裹身,白发、白须的老头子。 蓬车由两人身旁驰过,两个青袍人怎么看,还是那辆车子。 只不过,驾车的人变了。 “喂!刚才驾车的小姑娘呢?”一个青袍人两个箭步跳跃过去,拦在蓬车前面。 “没有啊!老汉上早驾车进城办年货,哪里来的驰车小姑娘!”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要得很开心哪!”刷地一声,抽出了短刀。 白须老人似是很害怕,连声音也抖了,起来道:“刚才,倒有两位姑娘驾了蓬车一路赶,和老汉这辆车子差不多,但却和我迎面走,两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差一点撞上了我车子 青袍人接道:“那辆车子呢?” “驰入白云观。”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真的!” “你手中拿着刀子啊!我还敢骗你吗?不信你进白云观去看看,老汉如若骗了你,回头再追我,也还来得及,白云观离此不远!” 青袍人有些半信半疑了,一伸手打开车帘子,只见车中铺着一条竹子编的席面,果然是装载东西的车子。 两个青袍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上马驰向白云观。 白云观原名长春宫,长春真人邱处机,受封管理天下道教时,即驻道于此。死后,亦葬于此,观中建有邱祖殿,以为奉祀。 此后,日渐扩展,易名白云观。 两个青袍人快马闯入观中,果见一辆蓬车,停在庭院一侧。 寒冬大雪,香客绝迹,只有一个中年道人,在打扫庭院积雪,抬头看了两个冒失鬼一眼,摇摇头,忍下了,又开始打扫积雪。 两个青袍人也没有理会那中年道士,飞身离鞍,直扑蓬车,手中也同时亮出了短刀,车辕前不见了赶车的丫头,短刀一挥,挑开了车帘,车箱中也无人迹。 事实上—— 两个青袍人也早发觉了情形不对,这辆蓬车,辕前无马,也未见驰入观中的车轮痕迹。停这里,至少有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被大雪掩去了轮痕马迹。这轮车根本就不是他们要追的车,原来的蓬车呢? 一辆豪华大车,又能躲到那里去呢?前后相差不过一刻工夫,蓬车绝对逃不过快马的追踪。 “是那一辆回头的车……”左首青衣突然想到了车已折回。 “快去追呀!”右面青袍人急急叫道:“交不了差,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头就要跑,却被左首青袍人一把抓住了,低声道:“小王,来不及啦!这是一场设计精密的把戏,追上了又能如何?我们也对付不了人家!” “不追也不成啊!假使不是你小子见色起意,咱们至少可以抓到个赶车的小姑娘,回去交差!”小王道:“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人车全失……” “车在庭院,人在扫雪!”小李低声道:“你可知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嫁祸江东。” “你是说那个扫雪的道士!” “对!”小李接道:“他放走了咱们追踪的人车……”小李微微一笑,道:“那就只好把他抓回去交差了。” “说得有理!不过,白云观中的道士,也不是好惹的人!”小王道:“他们结交官府,也有大批的信众,官民两道,都有些势力……”放低了声音,接道:“听说道观中还有一批潜隐修行的高手,不但剑法精绝,还会符咒道术。”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小李道:“大明朝成祖永乐皇帝,听闻白云观全真教中的道士,剑术高强,要征调他们,帮助大军西征,被他们拒绝了。皇上震怒,大军围观,引起了一场恶战,全真教的弟子冲出了重围,留下来的,全都是不会武功的人。 但这一战,也让成祖发觉了观中道士武功非同小可,数十人突围而去,竟然网开一面,未再屠杀留在观中的道士!” 小王听得入神,道:“以后呢!” “以后嘛!全真教弟子也未向皇上寻仇,但也未返回白云观,长春宫易名白云观,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小李道:“从那时起,白云观的道士,只会念经祈雨,不会舞刀弄剑了。” “所以,这个道士,绝对不会武功。”小王接道:“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 两个人逼近了扫雪的道士。 “仙长!咱们有事相求,你多慈悲!”小王口中说话,右手已疾快地点向穴道:“客官,这是……”往后闪,避开了小王的右手,但却避不开小李,小李闷声出手,又阴又狠,一指点中了道士的“量穴”。 能入选厂卫的人,不但要精明干练,也要有相当的武功基础,这里是权势炙手的地方,也充满着阴谋险恶,争功委过,不择手段。 “抱他上蓬车,我去找马!” 小李转向观外行去。 奇怪!宏大的白云观,住了几百个道士,怎么不见第二个道士出现?大白天竟会如此一个清法。 也许有人看到了,但他不敢出现,厂卫虽然穿的便服,但却和一般老百姓有着大不相同的,处罚极重,他们追杀别人时绝不留情,但对付自己人,也一样冷苛非常,除非你有很硬的靠山。 太监不是正常的人,由他们领导的特务系统,也就形同炼狱,血腥逼人。 小李很快牵过来自己的马,御下鞍辔,上了车套,只用自己的一匹马,却未理会小王的坐马。 小王也已把道士放入车中,小李回过头,目光杀机一闪,笑道:“小王,老道士醒了没有!” “没有!睡得像一头猪。”小王道:“就算清醒了也不要紧,我已经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对!做事要点滴不漏。”小李掀开车帘看,道上躺在车中间,两双手果然又被捆了索绳,点点头,笑道:“好!” 袖中利刃飞出,一刀桶入了小王的心窝。 好狠的一刀,一击取命。 “为什么?李凡,我们是朋友啊!”小王拚尽了余力,说完两句话,人就断了气。 “朋友才可怕呀!”李凡在小王衣服中拭去刀上血迹,拨开小王右袖看,小王的刀,已出袖半尺。 李凡笑一笑,道:“小王,我只比你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聪明。少了一点点犹豫,否则,死的是我不是你了。”驾着马车离开了白云观。 第七回 计诱伏兵 水仙只有十四岁,但身材高窕,眉目风流,是一个生具妖媚的女人,一举一动间,都流露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诱惑。 “水仙姑娘,你认识羊古?”程小蝶低声道:“他和令尊很熟?” 水仙摇摇头,却未回答。 “有点奇怪!”小雅道:“我们接她来此,相处了一天辰时,她没有开过口、说过一句话。” “但她的举止很温柔。”小文道:“一切都听凭我们的摆布,就是不说一句话。” 程小蝶点点头,道:“带她到内室休息。” 小文牵着她,水仙她也很温柔地跟着小文而去。 四大捕头早已候在门外,水仙被牵入内室,四人已鱼贯而入。 这是城郊的一处民宅,地方很僻静,是一处人迹很少的地方,除了张班头这种熟悉北京的人物之外,还真难找得到这样一个隐秘地方。 室中早已摆好的坐位,也摆上了热茶,一大盆炭火,逐走了室中的寒意。 “水仙不说话!”程小蝶道:“但却很温顺!” “是在装蒜!”杜望月道:“她绝对不止十四岁,身段成熟,面目风流,也不像一个人事未解的少女?” “杜兄是说,她不是水仙?”程小蝶吃了一惊,道:“说吧!小妹洗耳恭听。” “所以,我们都躲在房子外面不进来。”杜望月道:“她是天生的尤物,任问接近她的男人都会生出了非非之想,散发出来的魁力、诱惑,绝对不是一个年轻小姑娘所能具有……” “你是说她……”程小蝶脸上发热了,仍是说不出口。 “她早就不是处女了。”杜望月道:“而且,也不是一两次的偷吃禁果,想不通是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小雅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啊!看她的隆胸丰臀,比我还要大一号,怎会还是姑娘家? “你怎能这么肯定?”程小蝶道:“说的如数家珍。” 程姑娘咬着牙在疏解男女之间的隔阂关系,她要四大捕头能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查办案子,来日正长,很难避开谈说男女之间偷情风流的事,如果四大捕头心有禁忌,就很难坦然地讨论案情了。 为了总捕头这个身份,程姑娘用心良苦也! “杜兄修习的道家功夫。”于承志道:“这种事,绝对不会看错。” “就铁峰阅人经历之谈,水仙姑娘,绝不会只有十四岁,媚态楚楚,是一个历经多次云雨情的人物!”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她如不是水仙,又会是谁呢?” 四大捕头相互看,却无人开口。 郭宝元匆匆而入,接道:“我带来了韩贵妃的册籍,诸位请过目一下!” 燃上灯火,屋中一片明亮,屋外却阴云密布,天色黑得甚早,这一阵大雪风,连绵了一个多月。 韩贵妃大同府人,生于中上之家,父亲是大同名医,母强氏,为胡女中有名美人。 这是大同府选送韩贵妃入宫的册籍原本。记载不多,但却提供了另一个可查的线索。 “大同府外,还聚居了一批蒙古族群,他们生活虽有些汉化,但仍顽强地抗拒着不让汉族完全的同化,聚居城外一处白登村附近,尽量不和汉人通婚,以求保持着族群文化。”于承志叹息一声,道:“但景物变迁,蒙古人固守一百多年后,已逐渐被汉人的大量文化侵入,他们易族为姓,自称强氏,迄今仍有一些顽固的蒙古人,仍保有着不和外族通婚的遗训。” “韩贵妃是蒙古族的女子……” “不错!汉蒙混血,可能是第一代的混血!”于承志道:“所以,具有着明朗之美,才被官府选入宫中。” “这位水仙姑娘呢?”程小蝶道:“是否和韩贵妃有关呢?” 四大捕头全都听得呆住了,沉吟了良久,于承志才缓缓说道:“就在下观察所得,水仙姑娘似是有点胡人血统?但如说她就是韩贵妃,就不对头了。年龄小一些,何况水仙在童家成长有年,不是平空多出来的……” “童老二也无法把韩贵妃弄出宫廷……”岑啸虎道:“羊古可能是蒙古人氏,但他也没这份能力,水仙的身世可疑,但应和韩贵妃无关!” “对!我们不能因此一原因,影响了原订计划。”程小蝶道:“镖局以及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 “是!”吴铁峰道: 大通镖局,虽非最大的镖局,但实力很强。我以行商身份,和他们接洽,保一批古玩南下,且有家属同行,要他们全力护镖,他们要过了年再上路,但我要求他们立刻动身,加了二成保费。 他们出动总镖头和四位武功最好的镖师,两辆镖车,和一辆双套蓬车,十名趟子手,先到汴京,保费是白银伍千两,价钱是贵了一些,但他们出动了镖局中大部精锐,冒着寒风大雪上路。” “吴兄名满天下,镖局中人耳目灵敏,会不会瞧出你的身份呢?”程小蝶低声问道。 “这个属下早已有备,改了容貌。”吴铁峰道:“由岑啸虎和我易容同行,于兄和杜兄留在京城,追查韩贵妃的下落,为了增强途中实力,保护水仙姑娘的安全,希望能借小文、小雅两位姑娘同行,还望总捕头允准?” 看来,小文、小雅确已成四大捕头的心目中的高手了。 “所请照准。不过,小妹也有一件事和吴兄商量!”程小蝶道:“还望吴兄通融!” “这就不敢当了,总捕头尽管下令,铁峰无不遵从!” 程小蝶道:“水仙姑娘纵然和韩妃妃一案无关,但却可能牵扯到另一桩案子。所以,我想把她留在家中,送入刑部手中,全力保护。” “这样也好,由小文、小雅两位姑娘选一个,都可以比水仙姑娘美!”吴铁峰道:“属下已传回信息,中州巡捕厅中的高手,已集结实力,北上接迎。” “小文、小雅仍然作她们的保镖身份,改扮水仙姑娘,由小妹来担当如何?” “总捕头要亲自出马?”吴铁峰道:“可是京城中的事物……” “由于、杜两位捕头和郭副总捕商量着办。”程小蝶道:“我已命郭副总捕把刑部的捕快,全部调集起来,一方面勤练武功,布守刑部,以对抗厂卫的突袭。我们不去找他们,很可能他们会展开袭杀,这批人无法无天,我们已成他们眼中之钉,我已决心以牙还牙! 我相信他们会大力拦截这批镖车,要镖局再增加一辆蓬车,多花费一些银子,不用顾惜。事实上,我们已和厂卫正式的展开了一场缠斗,希望能一举消灭他们一些实力,以保刑部安全,暂时打消他们控制法权的念头。” 当下把目睹厂卫汰弱补强的计划,自相残杀,和除去丁魁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程姑娘没说出她除去了魁的手法。 “天狼钉丁魁,是黑道中一个狠角色,想不到,竟也加入了厂卫!”于承志道:“属下这就传出一道令谕,要长安巡捕厅,派人到大同,清查韩贵妃的家世,并调集三个得力手下,赶来刑部支援。” “总捕头,既然准备和厂卫在途中对决,这趟行动,何不再做安排,望月和于兄,一并随行。事实上,不排除厂卫的阻扰,也无法追查韩贵妃的命案,这中间已很明显有厂卫中人作梗了。” 程小蝶轻轻吁一口气,道:“我也有此怀疑了,就算不是汪直的阴谋,也必得他默许,目的在扳倒杨尚书。” “也可能一石二鸟!”于承志道:“谋人、夺权,说不定还有控制皇上的阴谋,我赞同杜兄的竟见,集中力量,先和他们做一次大对决,再回头入京,追查韩贵妃的命案,就事半功倍了。” 程小蝶目注郭宝元道:“刑部中有多少力量,能不能抗拒厂卫的袭杀,他们情急反扑,力量不可轻视。” “总捕头放心!二百八十名捕快,已全部集中到刑部,也备好匣弩、长箭。”郭宝元道:“有三十多位班头,武功都还不错,除非大军来袭,应该可以抵拒。” 杜望月低声道:“情势危殆时,去找白云观主,就说我求他援手。” 郭宝元点点头,道:“多谢了!” 程小蝶道:“杜兄认识铁铃子?” 杜望月目光一亮,道:“他也到了北京?” “是!不过被抓到东厂去了。” “不要紧!他武功高强,智计绝人。金、银、铜、铁,四道人一向同行江湖。”杜望月道:“他来了,另外三人,也可能到了北京,不用替他担心!”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办案子,也除国贼,我们奉有圣命,也有上方宝剑,厂卫只有暗袭,不敢明来。不过,我们别无支援,保命求生的事,要自己承担了。一旦动上手,诸位不要手下留情。” 充满着关顾,也下达了搏杀令,四大捕头相视一笑,抱拳作礼。 对这位美丽的女总捕头,似已真正的敬服了!她胆大豪勇,魄力气势,似是尤过杨尚书。 ×      ×      × 大通镖局总镖头谭文远,接受了吴铁峰的请求,又增派了一辆豪华的大蓬车,每辆车还加了两匹走骡,使蓬车速度加快了很多。也动员了全镖局的精锐,十二个最好的趟子手,和四个最好的镖师,当然,也加了两千银子的保费。 吴铁峰表现的出奇大方,将七千两银子的保费,先付,而且是一次付清。 这就使谭文远感觉到事非寻常了。召集了四位镖师江坤、马华、周行、严笙,暗作商量,让伙计们冒雪上路,决定每人加发了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对四位得力的镖师,谭文远表现了更大手笔,每人加发纹银两百两。 这几乎是他们半年的薪水,没有入选的镖师和趟子手,无不羡慕非常。 原本因无法在家中过年的越子手,心中颇有些怨气,这一来,就个个精神大振了,真是重赏之下有勇夫啊! 谭文远非常留心保护的人与货有何特别,但他只见到三个女眷上了第一辆蓬车,和两个老人家上第二辆蓬车,六个很重的大木箱,抬上了两辆镖车,完全瞧不出异常的情形。至于木箱中放的是什么?镖主随行押送,镖局就不便过问了。 吴铁峰、岑啸虎没上蓬车,却分坐两辆货车上,看上去,运送的东西,似是很珍贵! 货车上加一大块油布掩遮,再多了两条厚厚的毛毯,就不会觉得寒风袭人了。 十二个趟子手,骑了十二匹马,加上五位镖头的健骑,四个车夫、四辆车,这一行车马,就显得十分惹眼了。 由于镖局的趟子手,都是跟着镖车走路,最多有两匹开道马,但谭文远心念过年在即,路行辛苦,这次行镖,价码好,趟子手也全有马骑了。 天公也作美,镖车一上路,风停雪住,乌云散开出一个朗朗的大睛天。 出了北京城,镖车上卦起了大通镖局的飞鹰镖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四个趟子手,在镖师江坤、马华,率领下,当先开??。八个趟子手,分走在镖车两侧。 总镖头谭文远和镖师周行、严笙,走在蓬车之后。 “总镖头,看不出异样啊!”周行低声说道:“大概是中州行商,结束了京中的生意,急着赶回老家过年。” “来得及吗?”谭文远道:“这一路到汴京,虽然是阳关大道,但积雪阻人,少说点,也得半月二十天,明天三十,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总镖头,不过初一过十五啊!”严笙道:“咱们赶一下,正月十五,大概可以送他们到汴梁了!” “这要一路没有阻碍才行!”谭文远道:“我一直有点奇怪,他们一再要求咱们镖局里要尽出高手保护,好像是预知会有麻烦?” “所以,人家才肯出半万银子啊!加多一辆蓬车,竟然又肯加两千两银子。”周行道:“这可是十年难遇的大好生意,你总镖头出手大方,咱们大伙儿也跟着沾光了。十二个趟子手全都骑马护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南京到北京,你总镖头是头一遭啊!” 谭文远笑一笑,道:“说的也是,兄弟们不能留在家里过年,给他们一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买马、添车,花掉的不算,余下的,比大通镖局近一年赚的还多,但愿这一趟平安无事,回到北京城,我要放假一个月,大伙儿好好地休息休息。” “我心中有点纳闷!”严笙道:“咱们算不上是北京城的大镖局,他们花这个价钱,可以请得动第一大镖局的人马护送,为什么要请我们? 周行哈哈一笑,道:“咱们算不上北京的大镖局,可是论实力,咱们绝不比别人差,咱们出动了镖局的大部精锐,换上北京城最大的镖局,也很难排出这样一股实力,人家肯花钱早已经琢磨过了。 第八回 技残高人 原来,于、杜两人早已暗中计议妥当,一见面就发出致命的一击,一面向场中行走,一面运集功力,人到现场,已然提聚了十成功力。 黑、白双煞露出怯意时,正是他们对敌意志力最弱的时刻,杜望月掌握了时机,示意于承志全力出手。 果然是一击成功,先声夺人。 黑、白双煞身后,排立着十个劲装武士,他们未料到竟会有人敢先对厂卫发动凌厉的攻击,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个率队的三档头就倒卧雪地的血泊中。 一声厉啸划空而来,有如天马行空一般,落在了杜望月和于承志面前,是一个身着黑缎子狐皮长袍的五旬老者。 来晚了,黑、白双煞,已经死亡。 一举杀了强敌,杜望月和于承志也非十分轻松,他们集聚了毕生的功力,做此一击。虽然达到预期的目的,但两人也累得直喘大气,不得不闭目调息。 如论实力,黑、白双煞应该有和两人鏖战数十合的力量。 如果黑、白双煞不是先露怯意,准备召请救兵,杜望月和于承志也无法一击得手。 这成功的一击,简直把十个厂卫吓住了,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变。 那黑袍老者如飞而至。 两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也疾掠而来,分站在黑袍老者两侧。 黑袍老者手中提着一根竹杖,把黑、白双煞的尸体翻动了一下,道:“是谁杀了他们?” “我!”杜望月快速地运功调息,体能已恢复了十之七、八,睁开眼睛,投注在黑袍人的身上。 只见他面如满月,花白长须飘拂前胸,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双目杀气逼人,破坏了他相貌的格局,看上去就有些冷厉逼人了。 “杀人偿命,天下至理,你自刎了吧!”黑衣老者手中竹杖微一挑动,竟把黑、白双煞尸体抛起了一丈多高,被排列身后的黑衣人一把接住。 “把他们运入枯树林中埋了,不能让他们曝尸官道上。” 杜望月极为搜索脑际,但却一直想不起其人身份。 于承志、吴铁峰、岑啸虎都在思索,但却没有人想出他是谁?奇怪的是又有着一种模糊印象,似曾相识。 “诸位看够了吧!”黑袍老者道:“事实上,我们没有见过,但老夫对四位却不陌生,四位虽然易容化妆,却无法逃避过老夫的双眼。” 四大捕头尽除去脸上的药物,恢复了本来面目。 “阁下似曾相识,但吴某又确未曾见过,这其中有些什么原因呢?” 黑袍人淡淡一笑,道:“这就是我们大不相同之处了。我也未见过四位,却能识出四位身份,你是吴铁峰、他是杜望月……” 他指出四大捕头姓名,竟是一个也没错。 杜望月略一沉吟,道:“这又何足为奇,只要取到我们四人的画像,任何人都能辨认出我们的身份,而四大捕头的画像,取得又十分简易。” 但闻蹄声得得,南、北两路,都有大批人马赶来。 北下的一批,立刻把镖车围了起来,人数三十多个,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青袍老者,身后两个中年人,再后面是三个腰束蓝带的中年人,各率八个黑衣人,把镖车团团围住。 他们虽然无特别的标识,但层次分明,一眼之下,就可以分辨出,那老者是领头的人物,大概是大档头了,三个带队的,大概是三档头,这是一批穿着明显的厂卫人马。 谭文远一见那青袍老者,不禁打个哆嗦,道:“原来黄大档头阁下!”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认识我?那就说说看,我是谁?” “七步追魂黄国龙,黄老爷子。”谭文远道:“青龙旗下大档头,天下有谁不知。” t〤ㄒ合磼ㄒ〤ㄒh亅 黄国龙笑道:“老夫既有这么大的名气,唉!只好大方一点了。谭文远,带着你的镖师和越子手滚吧!老夫不为难你。” “大档头,我们收人家的保费啊!”谭文远道:“行有行规,他们如果是犯了法……” “我已经放过你了……”黄国龙道:“仁尽义至啊!你不肯接受,那就不能怪我了。”目光一顾身后分列的两个大汉,道:“给我杀!” 两个大汉恭恭敬敬答应一个是字。 三个腰束蓝带的人,当先向前冲去。 二十四个厂卫,眼看三个三档头,向前冲去,大喊一声,包围了上去。 八个趟子手四个镖师,早已布署好迎敌阵势,挥动手中兵刃展开了一场厮杀。 入选厂卫番子,都有相当的武功。三档头,更是在江湖上有着相当名气的高手,八个趟子手一个要分拒三个人,应该早就被杀了。 但他们迎敌的方式,是互为依持,四个镖师武功强,分别接应,厂卫人多,反而用不上力,大部份的人,无法出手。 一时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黄国龙看了一阵,怒道:“住手!都给我退下来。” 众厂卫应了一声,撤退十尺。 望了左、右两个中年大汉一眼,道:“你们两个出手,人多手乱,闹成了大笑话,限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给我全部杀光。” 两个人应了一声,飞身离鞍,人在空中,刀已出鞘,扑向两个趟子手。 两个趟子手刚刚举起了手中兵刃,刀刃已越颈而过,鲜血喷成一道血柱,把人头冲起四、五尺高,尸体和人头,同时跌落在雪地上。 江坤、马华一剑一刀赶过来,已是慢了一步。 但两个二档头,并未给江坤、马华出手机会,迎面劈出三刀,又把两人逼退三步。黄国龙点点头,道:“这还像是个杀人的样子!” 周行、严笙赶过来,准备合力迎战两个二档头了。 谭文远也拔出了七星刀,向四个镖头靠过去,他目睹了人家离鞍、拔刀、取首级的手法,心中明白二对一也未必是人家的敌手,加上自己一把七星刀,也许还可能多支撑一刻辰光,四大捕头如能杀退强敌,回来支援,也许还能保住性命。否则今天是死定了局面。 “杨隐、唐俊,你们加把劲!”黄国龙道:“十招内杀了他们五个,白虎旗长亲自出马,咱们不能输给他们,青龙旗只出动大档头和两个二档头,照样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 谭文远一颗心完全吊了起来,原来两位二档头,竟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两大杀星杨隐、唐俊,勿怪出手就取人首级,如同探襄取物。谭文远心中明白了,就算黄国龙不出手,厂卫也无人帮忙,也无法支持十个回合,回头对蓬车喊道:“吴老爷子交代我保护女眷。不过。我们遇上了江湖高人,恐怕很难完成吴老爷子的吩咐了。” 杨隐、唐俊,听他赞美自己是江湖高人,心中很愉快,未立刻出手,任他把话说完。 目光一掠六个活着的趟子手,道:“你们也走吧!我和四位镖师挡他们一阵。” 六个趟子手苦笑一下,道:“总镖头,走不了的,二十七位高手在侧,虎视耽耽,岂肯放我们生生离去。” “谭文远,老夫放你,你们不肯离去。”黄国龙冷冷接道:“现在,才想到性命要紧,未免是有些悔之晚矣!你们不愿自戕,可以闭目受死,老夫让杨隐、唐俊出手点你们的死穴,不但可以留个全尸,而且,死得也不痛苦。” “死了就是死了,也不能再死一次。”谭文远道:“黄老爷子的盛情,在下只有心领了!” “总镖头视死如归,确有大丈夫的气慨!”随着那呖呖莺声,车帘启动,走出来小雅、小文。 两位姑娘手中执着长剑,脸上带着笑容,缓步行了过来。 “这是玩命流血的事,和女人没有关系,两位姑娘快请回到篷车上去。”谭文远急急说道:“黄老爷子是大人物,不会杀女人的!” “总镖头是个好人!”小雅道:“黄老爷子,就不一定有那么好说话了。你不信,就问黄老爷子一声。” 谭文远真的转头向黄国龙望了过去,黄国龙只是笑,却不讲话。 杨隐却开了口,冷冷说道:“黄老爷子不杀女人,但我们杀!” “这就是了。”小雅道:“既然是连女人也要杀,那就先由女人出面斗斗你们。” “姑娘,这不是开玩笑啊!刀剑无眼。”谭文远急急地说道:“姑娘不可逞强!” “总镖头!”小雅笑道:“早晚免不了一死的事,先死先投胎啊!不用和我们争了。” 两个丫头也已经换了紧身的劲装,提着剑,带着微笑,行向了杨隐、唐俊。 小雅举剑一指杨隐,道:“女人也不是好欺侮的,来!我们先打三百回合,试试看是男人杀了女人,还是女人把男人宰了。” 小文、小雅娇小玲珑,站在杨隐、唐俊身前,相差一个脑袋,看上去就更显得强、弱分明,不成比例了。 杨隐吃吃笑,一面吃豆腐,道:“小姑娘,你很美呀!不过,动刀要剑,可不是床上游戏,逞强不得……” “姑娘的床上功夫,确属一流,可是剑也很利,你如敢背叛东厂主子,也许真有机会和姑娘上床玩玩。”小雅道:“可是,你敢吗?” 小雅的胆大反击,听得谭文远和四大镖头怔住了。杨隐也被反问得茫然无措。 姑娘是真的漂亮、动人,杨隐也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小雅的话,还配合着动作,媚眼飞来,情焰如火,这就有点春情惑人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程姑娘习练了“天狐媚术”,小雅也不逞多让,难道也习练过了媚术不成? 杨隐被他斗得心猿意马了。 “杨隐!生擒过来,照样可以抱她上床。”黄国龙冷冷地喝道:“老夫答应你可以留下她的性命,赐给你做为侍妾。” 杨隐应了一声是!举刀指向小雅,道:“怎么样!大档头下了面渝,小姑娘,你这条小命,就算是留了下来。” “可惜呀!我不喜欢做人家的小老婆……” “难不成你还想扶正啊!那也行,只要你能让杨某满意,想做大老婆……” “想做你的妈呀!”长剑一举,直刺前胸。 “小泼妇心狠手辣呀!”杨隐挥刀封开剑势,还击三刀。 小雅竟是硬接挡地,把三刀架开了。 谭文远终于发觉了,小姑娘不只人长得漂亮,剑法也高明得很,内功精深,硬接三刀,全无吃力的样子。 “真有几下子啊!”杨隐呆住了。 黄国龙的一只眼睛也瞪得圆圆地看着小雅出神。 小文娇笑一声,举剑指向唐俊,道:“怎么样?” “什么?你也想当小老婆呀?” 小文之美,不在小雅之下,只不过缺少了一点活泼。 她在向小雅学,咯咯一笑道:“像小雅一样,做你的妈呀!”一剑横斩过去。 唐俊举刀挡剑,展开还击。 四个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杨隐、唐使两把刀,开始了凌厉的攻势,刀光如白云舒卷,是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 但小雅、小文的两柄剑,竟是变化多端,软、硬兼具,忽而硬封??势,忽而以攻迎敌,常常迫得杨隐、唐俊收刀而退。 谭文远低头对四个镖头,道:“这一次咱们是看走眼了。车中全是高人,那四位是西、南、中、北,四大捕头。这两位小姑娘,剑法之精,功力之高,似不在四大捕头之下,车中那一位,虽未露面,但想来也是位高手。天啊!咱们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总镖头,幸亏如此啊!”江坤道:“如不是看走了眼,咱们恐怕早就挺尸在雪地上了。” “只是这一场劫杀过去。”谭文远道:“咱们的镖局子也该收了。开罪东厂中人,还能在北京城温得下去吗?” “我想,要看这一战的结果而论了。”严笙道:“一旁是刑部衙门的名捕,一旁是厂卫中的人物。双方面,我们都得罪不起,东厂出动到大档头,是全力以赴了。 这一战如是不能得胜,此后的东厂势力,必然将大打折扣,刑部权势扩大,就对我大大的有利了。” “两个大衙门,拼斗搏杀,是一场澈头澈尾的权势斗争。”周行道:“我们尽可以置身事外,不作偏袒……” “不对!”马华打断了周行的话,道:“我们保的是刑部的人,不能撒手不管。何况,大错已铸,厂卫中人,胜了不会放过我们,败了也会把这帐记在我们头上,这个仇是结定了,只有一面倒向刑部,碰碰运气如何了。” 谭文远道:“马镖头说的对,只有押这一宝了。” 不知黄国龙是否听到几人的谈话,突然下令三个三档头带人再度向镖局中人围杀过来。 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来的人并不多,三位三档头,各带了两个厂卫,一共是九个人。 谭文远挥挥手,示意六个越子手退下,带着四位镖头迎了上去。 这当儿的垂帘启动,一连串蝴蝶飞了出来。 程小蝶打出了暗器,名动天下的蝴蝶镖出了手。 那是一种构造得非常精良的暗器,双翼竟会闪动,有如真的蝴蝶一般。 一发十余枚,闪动着翅膀,转向厂卫中人飞去。 黄国龙见多识广,大声喝道:“小心啊!那是蝴蝶镖,它会转弯。” 叫得太晚了,三个厂卫和一位三档头,已为突如其来的蝴蝶镖所击中,大叫着向一旁闪去。 两位三档头拨出兵刃,击打蝴蝶镖。 打是打中了,却不料金铁相击声中,蝴蝶镖竟然折转一侧,正击中两个人的头上。 两位三档头又立刻倒了下去,一个击在右面的太阳穴上,立刻毙命。一个被击中顶门上,嵌入了半寸多深,就算没有死,也暂时失去战斗的能力。 原来这种蝴蝶镖,是用特殊的巧劲发出来,如果用兵刃去封架,不得其法,反而加重它的力量,这就是两位三档头一死一重伤的原因。 反是四位被蝴蝶镖直接击中的人,伤得不算太重,但也血流不止,一时间无法再对敌动手。 一下子有六个人失去了搏杀的能力,而且其中三个是武功很好的三档头,双方的实力!立刻成了反向的对比。 程小蝶出现了,从容不迫地先拣起来打造不易的蝴蝶镖,目光一掠众厂卫冷冷说道:“既然开了杀戒,也就不在乎多杀几个人了,你们不怕死的,就全上来吧!” 众厂卫回头看向大档头,黄国龙一脸冷肃,这就使得众厂卫心中畏惧,发喊一声,齐齐向程小蝶冲了过去。 真是不要命了! 第九回 乘胜返京 如此的简单,解决了江湖上一位绝世高手,四大捕头,却看得眼珠子差点扭伤。 “总捕头!你杀了黄国龙,夺过了蛇头剑。”岑啸虎道:“有没有受到伤害呢?” “也杀了陆地宫奇,人还是好好的呀!”程小蝶笑着说。 岑啸虎心中惭愧,暗道:一直认为他是我们此中的累赘,却不料她武功如此之高,击败黄国龙,夺取蛇头剑。我们四大捕头合力应敌,也未必能够办到,计杀陆地于全无戒备之中,是位才女啊!文武双全的一代才女啊! 小文、小雅已挥剑向厂卫冲杀过去,四大捕头也开始全力冲杀。 少了一个陆地的羁绊、威协,四大捕头完全变了样子,像开柙的四只猛虎,刀、剑和文昌笔,特别显出功夫来,一阵猛攻急杀,厂卫急溃而逃,倒有十之七、八,被放倒雪地中。 这场血腥的屠杀,东厂南、北合围的堵劫计完全失败了。 程小蝶回顾了谭文远一眼,道:“你看,东厂还有多少力量?” “这一次的实力损失,应该将近一半。”谭文远道:“青龙旗损失一位主力大档头,一半实力渍散了。白虎旗下更严重,旗长陆地战死,也有一半的厂卫损失。” 听得谭文远分析了东厂的损失,四大捕头,有点惭愧。一个镖局的总缥头,对东厂如此了解,为什么过去不去找他请教合作。 “强龙不压地头蛇呀!”吴铁峰叹口气道:“这一方面,我们忽略了。” “谭总镖头,护镖南下的工作,宣布结束!”程小蝶道:“再送我们回北京,我们再出七千两银子,如何?” “开玩笑啊!总捕头。”谭文远道:“我和四位镖头商量过,正准备把你们付的七千两银子退回一半……” “不用退了,你救过我,也救了四大捕头,这一回,算我们付的救命费吧!” “这就越说越远了。”谭文远道:“是你总捕头救了我们镖局的,我们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你帮了大忙。”程小蝶道:“你提醒我黄国龙的蛇头剑中藏有毒针,我才想了伤他的办法。你告诉我陆地是江湖上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练过金钟罩,刀枪不入,我才想出了杀他的方法,攻其不备。这算不算帮了我们的大忙呢?” 谭文远想一想,沉吟不语。 “现在,还要再请谭总镖头帮一次忙。”程小蝶道:“希望总镖头不要保留,知无不言。” “先说说看!”谭文远道:“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北京城是天子脚下,王侯公卿,各有秘密,情势复杂得很,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宫廷中韩贵妃的血案,听人说过吗?” 谭文远道:“这件事坊间已有传闻,倒是听过!” “坊间怎么说?” 谭文远道:“民间的传说有两种,一是东厂故意陷害杨尚书,准备夺取刑部的法权,故意造成血案,主谋人是领导东厂的汪公公!” “以东厂高人之多。”程小蝶道:“策划一个密室命案,倒非难事。那第二个又是什么传说?” 谭文远道:“那就有些传奇了。韩贵妃的母亲,是一位蒙旗的公主,皇宫沦落,嫁做汉人妇。所以韩贵妃兼具两族之长,其美非凡,而且生具异禀,床第间别有一功……” 突然,住口不说了。 “很动人啊!”程小蝶道:“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有污尊听啊!”谭文远道:“民间传说,甚为粗俗,不堪入耳!” “办刑案,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还检查过韩贵妃的尸体!”程小蝶道:“不用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死者根本不是韩贵妃,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了。”谭文远似是自知说漏了嘴,急急住口不言。 程小蝶震动了,坊间的传言,似是比官方的文书记载,更有价值。 四大捕头也震动了,他们觉得谭文远听到的传说,比他查到的重要十倍。 “只此两桩消息,价值就不止七千两银子。”程小蝶道:“谭总镖头,送我们回北京,我们在车上详谈。” 于是,第二篷车上,挤了六个人,四大捕头、程小蝶和谭文远。 小文、小雅不能和四大捕头争,只好坐在另一辆车上了。 六个趟子手,和四位镖师,仍然骑马护从。 ×      ×      × 四大捕头目睹程小蝶计杀陆地的手段,也想像出她击败大档头黄国龙的神勇,对她就更为敬重了。 尤其是吴铁峰和岑啸虎,原来认为程小蝶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拖累,但却是被她救了性命。 如若陆地不死,当时,四大捕头都有着一种气力将尽的感觉,再支持一百招,非死于它奇的手中不可。 只不过,吴铁峰、岑啸虎心中有愧,这感觉就特别强烈。 “总镖头,真的韩贵妃呢?”程小蝶道:“躲到哪里去了?” “没有离开北京城!”谭文远道:“大雪封道,连绵一个多月,车轮马痕,绝无法避开人的耳目。” “有道理!”程小蝶道:“留在北京的韩贵妃,应该在何处存身呢?” 这是诱逼的手法,是一种问案的技巧,使人不知不觉间,说出心中之秘。 “如若是东厂中设计下的血案,韩贵妃很可能躲在狮子胡同的东厂总部中。”谭文远道:“如果第二种情形,可能躲在白云观中了。” 程小蝶吃了一惊。 杜望月却大声叫道:“不可能啊!白云观主全真教中的道士,大都是遵守清规的人。” “谭某也没有说他们败风伤俗啊!” “暗藏贵妃,可是诛族的大罪!”杜望月道:“总镖头,可不能谤言伤人哪!” 谭文远双目盯住在杜望月的脸上,道:“你和全真教有关系?” “有那么一点点,但杜某人不会因私废公,偏袒全真教!” “韩贵妃是蒙古族系中一位公主所生,杜捕头知道吗?” “不知道!”杜望月道:“但全真教不可能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加上长春真人和元太祖的关系呢?元太祖晚年封长春真人邱处机在长春宫掌理天下道教,两人相许至深。”谭文远道:“邱祖殿下密室中,驻有一部份道士,他们不和外界来往,和观中的道士,也很少亲近,但却是全真派中,真正的实力。” 杜望月呆了一呆,暗道:如此机密的大事,竟宣之坊间,民间的力量,确是不可轻侮。心中念转,口中却十分恭敬地说道:“总镖头,请说下去。在下越听越佩服了。” 谭文远苦笑一下,道:“在下是知无不言,如有错失,可不能怪到我的头上。” 程小蝶道:“任何消息,我们都要查证,找不出真凭实据,不会怪罪任何人,总镖头尽管直说。” 谭文远道:“全真教长春真人,传下了三面紫竹令牌,可有此事?” “有!”杜望月道:“见牌如见师祖面,不过,三面紫竹令牌已经收回了一面,还有两面在外。” “如果有人持一面紫竹令牌,要求白云观中人,去救韩贵妃呢?” “那是非救不可,纵然罪及全观之危,也是无法拒绝。可是……”杜望月道:“韩贵妃如有紫竹令牌,早就为全真教所全力护持,怎会让她选入宫中?” 程小蝶道:“宫中有什么不好呢?我也会一度想入宫中为妃,以对付东厂中人!” “总捕头心怀大愿入皇宫,会有什么感慨,在下不敢妄言。”杜望月道:“但一般女子入宫,却是悲惨命运的开始。春花秋月等闲过,也还罢了,帝王死后,要选爱妃宫女殉葬,那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美女,活埋在古墓之中,可能要活上三、五个月才死,是不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呢?” ㄒχt合磼ㄒχㄒη亅、cοm “不错!就是这个传说,据同韩贵妃已入选首席陪葬的妃子,纵然三千宠爱集一身,也是食难下咽了。”谭文远道:“这时候,如有一个人,手持紫竹令牌,去见白云观主,要全真教中人救出韩贵妃,白云观主会不会答允呢?” “如若紫竹令牌真是邱祖师传下之物,一定会答应。”杜望月道:“不能,也不会拒绝。” “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是也非也,就要各位求证了。”谭文远说完话,下车而去,四大捕头望着程小蝶呆呆出神。 “勿怪是全无线索可寻。”程小蝶道:“风马牛全不相及的事,怎么会想得到呢?” “诸位不要顾忌我,我只是全真教的俗家弟子。”杜望月道:“何况,我的武功,十分博杂,大部份不是全真教的武功。如有必要,我一样可以出手,逮捕他们。” “能不劳动杜兄,就尽量不麻烦你。”程小蝶道:“我们现在赶回北京城,先查白云观,再查狮子胡同的东厂总部。” “杜某请命!总捕头清查白云观时,请带杜某人同行!” “为什么!”程小蝶道:“至少,你可以避开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因为,我了解他们的隐秘,有些事,骗不过我的。” 程小蝶默然了。 是非之间,暂把师门的恩情放在一边了。 “金、银、铜、铁四铃子,进入京城。”程小蝶道:“会不会和此事有关呢?” “我最恨的也就是这件事了!”杜望月道:“他们明明是有为而来,却还要告诉我,是为帮我而来!” 程小蝶叹口气,道:“水仙姑娘,也是他安排的一步棋子了。我想不通,水仙姑娘有什么作用呢?” “如若水仙的一切,都能取代韩贵妃。”吴铁峰道:“也许皇上就不再严令追查,这件密室命案,就会不了了之。” “救一个韩贵妃,牺牲了一个美丽的水仙姑娘!”程小蝶道:“这笔帐怎么算吧?” 岑啸虎缓缓说道:“韩贵妃,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更大的用处?” 杜望月凝神沉思,默然不语。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又未能完全想通。 ×      ×      × 回到了北京城中,程小蝶特意去探视汪公公。汪公公笑面迎客,一付若无其事,似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安慰程小蝶,要她暂放宽心,圣上很仁慈,就算到了限期,也不会真逼她死。而且,他也会在中间美言几句。 程小蝶致了谢意,辞出宫廷,回到了刑部之后,才谈起汪公公的阴险。 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厂卫折损一半实力,汪公公竟是若无其事,这个人的沉着、阴险,确实叫人可怕。 程姑娘不提搜索白云观和东厂总部的事,也不提审讯水仙姑娘。 倒是杜望月忍不住了,首先催促程小蝶搜索白云观。 事实上—— 程小蝶和于承志、岑啸虎,吴铁峰都在等他提出来。 他们认为,杜望月可能想到了一些什么?和全真教有关,也可能和韩贵妃有关? 岑啸虎认为韩贵妃的本身,可能另有秘密,也深得程小蝶等的认同。 但他们没有开始行动,最重要的是,他们决定给予杜望月充份的时间,让他能有周全思索,让他自己决定是否会把想到的秘密说出来。也由他自己决定,是否涉入白云观的案件。 “杜兄,你可是想清楚了?”于承志道:“这一步踏进去,很可能师兄师弟立刻翻脸,师门恩情,也可能一刀两断!” “我已经想过了。”杜望月道:“他们只是为紫竹令牌逼迫下,情非得已的救了人,我倒希望总捕头能予通融……” 程小蝶心头一沉,道:“要我如何通融,可否先请说出来?” “我不会让总捕头放纵人犯,只求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把话说个明白。”杜望月道:“不用一齐治罪,要他们交出人犯就行。” “这一点不是通融,应该如此。”程小蝶道:“我倒希望能彻底地了解一下韩贵妃,为什么把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情,闹得如此地不堪。” 杜望月道:“我们这就到白云观去!也许能查出一个出于我们意料的大秘密。” 他没有再说下去,却站起了身子,向外行去。 第十回 安国除奸 “白云观主应该是很清楚,只是他不肯说!”程小蝶道:“我也一直希望很快去见皇上,求证一下,但我又很怕见他!” “去见他吧!”杜望月道:“韩贵妃这一命案,似乎是已把他牵入其中了,皇上是最重要的一位嫌犯!” “如果,一个人以他莫可抗拒的权威,”程小蝶一面举步前行,一面说道:“要求你把一切给他,怎么办?难道我真要留在宫中,做一位妃子吗?” “万万不可!”杜望月急道:“那会消磨去你的雄心壮志。”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说得对!既然逃不过,只好见他了。如果他是皇上,我的易容术已被揭穿,如若他不是皇上,我要找出真象。 怎会有两个极相像的人?他是掌握一国之权的君王,怎可容忍别人冒充?这件案子,比起韩贵妃的命案,似是更为重要,非破不可!” 谈话之间,已然行出客室。 只见四个中年道士,一排挡在走道之间。 通过这条走道,就是白云观的广大庭院,那里是一处可以大展身手的战场。但四个拦路的道士,似没有存心一战,堵在一条过道,目的好像只在救人。 但如在这里动上手,地区狭窄,身手施展不开,近身相搏,除了武功修为之外,还要反应快速,那就充满着更多的凶险了。 现在的情况是,岑啸虎当先开道,于承志左手紧扣白云观主的一腕脉穴,右手却执着百练精铜打造的雁翎刀,走在岑啸虎的后面。 吴铁峰左手提着文昌笔,右手握着一枚金镖。 程小蝶也亮出了兵刃,竟是那一把得自黄国龙的蛇头剑。 杜望月望了四个道人一眼,道:“金、银、铜、铁四护法!” 程小蝶也看出来了,四个道人中,就有一人是那个扫雪的人,似已被抓入东厂,竟然能由厂卫总部逃了出来。 “望月,你虽然不算是正式全真教的门下,未削发出家,可也学了全真教的武功。”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道人说:“你忍心看观主被人押走吗?” “金师兄,我是刑部中的一名捕快。”杜望月道:“观主师兄,涉案甚大,总捕头要带他入刑部,兄弟又怎能阻止。不过,观主师兄的苦衷,我已隐隐猜到一些,我只能保证不让他皮肉受苦,等案情大白之后,自会恭送他离开刑部。” “不行!”金铃子道:“我们四大护法,既然在白云观中,就不能眼看着观主被人带走!” “这么说来,四位道爷是准备凭武功夺取嫌犯了?”岑啸虎一扬双斧。摆明了不放人的决心。 程小蝶道:“白云观主现在只是重要的证人身份,如若四位道长以武功劫持,双方闹出人命,白云观主就不只是证人了,四位道长要三思而行啊!” “若任意让你们带走观主,金、银、铜、铁四大护法,还有何颜立足江湖?”金铃子道:“杜师弟,你真要坐视不管,任令悲剧上演吗?” “你们拦不住的!”杜望月道:“总捕头手中的蛇头剑,内藏毒针,见血封喉。这样一个地形之下,又正适合它发挥威力,四位师兄,请看在小弟份上,暂忍一时之气,我保证观主的安全无虑。” 金铃子回顾了身后银、铜、铁,三位师弟一眼,道:“程总捕头,手握天下至毒的兵刃,一旦动手,只怕要闹出人命!三位师弟,如果相信杜师弟的保证,可否暂让他们带走观主呢?” “望月说得有理!”白云观主道:“我已经想过了,这件事的本身,也许不足以闹出大祸,但任其发展下去,就事关重大了,倒不如泄尽涧水见石出,彻底地查个清楚也好。” 金、银、铜、铁四大护法,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程小蝶的身上,道:“观主不是凶手,但他受到一种束缚,无法畅所欲言,致引起这一场大误会来,却又无法解释,程总捕头,处理此案时,还望谨慎一些,全真教不愿惹事,但也不怕事。观主师兄受了委屈,这笔帐,就记在你程姑娘的头上了。” “白云观主没有犯法,刑部不会亏侍他。”程小蝶道:“如果他涉入案件,我也会秉公侦办,全真教有多大势力,如何向我报复,那就非小妹所计较了。” 四大护法放弃了拦劫。 白云观主被带入刑部。 程小蝶道:“请观主入刑部的宾馆!” “既然到了刑部,最好是关入刑部大牢。”白云观主道:“让贫道住入宾馆,那就意义全失了。” “对!总捕头要表现执法之严,就应该把他送入大牢中。”杜望月道:“而且,也应该立刻进入宫中晋见皇上。” 程小蝶略一沉吟,道:“你跟我去!” 杜望月道:“杜某遵命!不过,最好能让于兄同行,把小文、小雅也带去,说不定还有些麻烦事件?” 程小蝶点点头,留下了岑啸虎、吴铁峰守护人犯。 事实上—— 刑部早已戒备森严,二百多位捕快,加上中州、长安两处赶到的十余高手,弓上弦,刀出鞘,使刑部如临大敌,刁斗森严。 白云观主坚持要住人牢房中,忙坏了副总捕头郭宝元,要人准备好茶和美食供应,还得进入牢房中和老道士聊天。 观主的口风紧,郭宝元问不出一点头绪,其实,老道长如肯畅言胸中的隐秘,又何用坐入大牢中。 程小蝶进宫去求见皇上,姑娘拚上了,决心把事情弄个清楚,完全是本来面目。 小雅跟着小姐走,小文却带着杜望月、于承志,进入了梧桐宫。 皇帝召见程小蝶,是在内宫之中,杜望月、于承志也不能进去。 是一座小巧庭院,皇上坐在一张锦墩上,身后,站着汪公公和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虽然唇红齿白,生得很俊俏,但双目中神光充盈,似是那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小雅被挡在客房外面,但小姑娘很潇洒,欣赏着庭院的花树、盆栽,一付悠哉悠哉的神态,似是对任何事,她都已充满着自信。 监视小雅的,也是一个小太监。小雅仔细地观察之下,发觉他神华内蕴,气息悠长,是个高手。 这种人,怎会让人去做太监,小雅心中暗琢磨,可能是东厂的小番子混入宫庭,自然是汪公公辖下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是保护皇上,还是在监视皇上! 小雅心中一动,立刻准备斗斗他。姑娘早有过偷情的经验,展颜一笑,道:“小哥儿,宫中好啊!” “宫中有什么好!规矩太多,一天到晚站,站得人两腿发酸。” “宫中美女如云,你这么俏的长像,只怕她们不会放过你呀!”小雅一面说,一面吃吃地笑,行近了太监身旁,忽然叹口气,接道:“只可惜呀!你已经被人阉了,没法子兴风作浪,只能尝尝胭脂花粉的滋味了。” 小太监冷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啊?” 小雅心中已有了七分谱,这小子果然是冒充的太监,口中却低声笑道:“小哥儿,你真的还能人道啊?”伸出一只小手,握在了小太监右手上。 他的手上直出汗,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 血气方刚啊!哪里经得小雅的如此挑逗。有些克制不住了。 姑娘低头看,呀!果然有东西挺起来了,这就有了九成把握,小太监不是太监。 既然是放下了身份挑逗他,干脆,顺便摸清楚他的底子。 心中盘算,整个人就靠了上去,一对丰乳贴上了小太监的前胸,柳腰轻轻扭动两下,小太监哪里还罩得住,三不管地抱紧了小雅姑娘,道:“你让我受不了啊!”嘴向小雅的樱口上面亲,全身也向小雅姑娘的身上挤。 小雅感觉到了,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确定十足不是太监了。 来吧!让你小子过过干瘾吧!见识一下姑娘我挑情的手段。口中发出了呀呀叫,柳腰却在小太监的怀中扭。 只不过扭动了十几下吧!小太监整个人完全变了,双目圆睁,全身挺得像根铁竿子,好像是忽然发了病,脸儿一片红,全身都在膨胀,口中也唔呀唔呀地叫。 忽然间,小太监像是被人抽筋似的,裤子湿了一大片,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你是刑部总捕头的跟班?” “对呀!”小雅道:“如假包换。” “唉!你这么又浪又骚,不知道你们总捕头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小雅心中暗暗骂:我还没问你,你倒先下手了。好啊!咱们再来斗斗心机吧! “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小雅道:“我比较喜欢像你这样的俏小子,我们姑娘嘛!就大大地不同了。” “难道她喜欢老头子?” “不是老头子,是要有相当身份的人。打个比喻说,像是皇上……” “皇上有什么好,还不是一个糟老头子!”小太监随口而出。 是来监视皇上的,小雅心中做了结论,皇上的处境危险呐!这消息应该早一点告诉小姐。 目光一瞥,忽然发现了一个人影,急急推开小太监。 也该推开他了,小雅姑娘的目的已达。 小太监回头看,乖乖,一丈外的厅门口,站着一个老太监,还有两个小太监,跟在他的身后站。 是汪公公,一脸冷肃。 小太监打个哆嗦,原地跪了下去,道:“公公,我……” “你很好啊!”汪公公的声音很和气,回顾了身后站的两个小太监一眼,道:“小八子有点不舒服,你们扶他下去休息!” 两个小太监应声行过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八子。 小雅发觉了那是很有力量的手,小八子几处要穴,都已被扣上。 小八子目光一掠小雅,道:“你害死我了!不过,我还是会想念你的。” 小雅暗暗吁一口气,忖道:看样子,他真的会被处死了! 汪公公的目光转注到小雅的身上,道:“这位姑娘,你是程总捕头的丫环了?” 你还不是侍候人的太监,和我有什么区别,心中忖思,口中却说道:“公公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早见过面了。” 声音又娇又嗲! “咳咳!你这股娇劲,也匆怪小八子忍受不了啊!”汪公公道:“你们的小主人,在房里引诱皇上,你却在这里引诱太监。程砚堂身为刑部尚书,家教可真是不像话呀!” 小雅真胆大,汪公公权倾朝堂,小姑娘一点也不怕,小雅道:“姑娘家嘛!谁没有三分娇媚!这和家教无关。再说,我是一个丫头,程大人哪有时间教我……” 汪公公冷冷说道:“丫头片子,你可知道,你送了小八子一条命?” “皇宫内院,除了皇上之外,谁敢杀人啊!”小雅道:“我不懂,小八子为什么不大声喊冤?” “我就能下令杀人,小丫头!你可要试一试?”汪公公双眉耸动,浮现出一脸杀机。 “最好不要!”小雅道:“我不会束手待毙,真要动起手来,你公公可没有面子。惊动了皇上,那也就更不好玩了!” “反了,反了!你敢顶撞我,来人哪!”汪公公大??呼叫,似是也未把皇上放在眼中。 四个劲装人跑了过来,再加上二个押走小八子的太监也奔了回来,六个人一看汪公公的手势,向小雅围了过来。 真是要动手了,四个穿着劲装的大汉,还亮出了家伙,是四把锋利的短刀。 一看就认得,是厂卫们用的那袖藏利刃。 小雅也没带剑,但却带了两把匕首,一下子也亮了出来。 “胆大呀!身怀利刃,进入禁宫,只此一罪就该凌迟,给我杀!” 四个大汉,四把刀攻向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