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 楔子 黄山始信峰上,日将落,夕阳把草木和岩石染成鲜血似的一片腥红。事实上,草地上亦布满残肢断骸和血淋淋的尸体。这些尸体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且僧道俗一应俱全,放眼望去,怕有上千具,似是人间地狱。 太阳西移,夕阳照在一块大岩石上,只见岩石上跌坐着几位衣衫沾满鲜血,神情疲乏,上了年纪的人,当中那位花白胡子已被血水染红的老和尚,正是少林掌门上慧禅师,只见他的双眼微睁,依然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今日九大门派,虽然伤亡惨重,但总算将魔教一网打尽,不负武林正义人士之期望,贫僧深觉安慰,料诸位,施主亦有同感!” 旁边那道长是武当掌教一木道长的师长一石,他悲声道:“只是此次九大门派元气大伤,非十年八年能够恢复,尤以本派为甚,连掌门师兄亦殉难……” 崆峒派的童九山亦道:“敝派何尝不然?上一辈的只剩童某一人,小一辈的能够活下来,恐亦不足十个!” 峨嵋慈心师太道:“依贫尼之见,魔教一灭,武林大概有一段平静的日子过,而九大门派元气大伤,亦无力再干预武林,何不封关三十年,休养生息,使各派武林得以继续流传下去?” 丐帮帮主“穷海神龙”招振家道:“三十年太久吧?以老要饭的看,二十年也足够了!” 九大门派之首经过协议,遂决定封关二十五年,但丐帮因弟子众多,形势特殊,便无封关之限。 上慧禅师道:“以后便多多辛苦招施主了!” 招振家苦笑一声,默默点头。 ×      ×      × 少林武当等八大门派封关,丐帮独力难支,且已四分五裂,如同一盘散沙,形成武林烽烟四起,群雄割据之局面,这当中以一帮二门三教为最强,次为四庄五寨,经过一番争夺之后,武林又再平静下来,但有识之士都认为此乃暴风雨之前夕。 距离黄山决议十五年之后,黑白两道高手辈出,静极思动之下,开始酝酿变化,在此新形势下一既有人忧,亦有人喜,因为每一次大变动,都有人倒下法,亦有人冒出头来…… 本故事便在这种形势下展开。 第一章 抗击无力 求存议和 八月初的山野,树叶已开始转红,在骚人墨客眼中,可能会引起一片愁绪,只看在余青玉眼中,层林尽染,落叶铺地,却是良辰美景,最低限度,在这个季节他可多了一项好玩的事儿:打猎。 秋天固然是郊野的好日子,更是打猎的好时候。所以名震一方的“流星门”掌门余修竹的小儿子余青玉一早便带了三个亲信,到大别山下打猎。 大别山里猛兽不少,但余青玉却不喜到深山里去,因为他只喜欢骑射,尤其是飞禽和奔跑快速的摩鹿之类的小兽,只有如此,方可显出其高出同侪的百步穿扬绝技。 谁都知道余修竹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各有所长,大儿子余青山武功最好,二儿子余青峰不但聪明,而且最得人缘,女儿余青秀能做诗词;而最小的儿子余青玉射术及暗器最准绳。 也许他的运气,亦可能是那些禽兽倒霉,今日出现在余青玉面前的猎物竟然不少,而余青玉亦非浪得虚名之辈,几乎箭无虚发一半天的工夫已大收获。 时已近午,秋天正午的阳光,依然火热,余青玉汗流浃背,吩咐休息,他三个亲信是表兄弟,年纪比他较大,瘦高的那位叫蒋田,而矮的那位叫杨秋潭,那位与余青玉同年一脸上时带笑容的叫萧钟。萧钟与余青玉最谈得来,首先找到块干净的地方,略为打扫一下,请余青玉坐下,蒋田和杨秋潭则拿了几件猎物,去找地方宰洗。 萧钟取出一条干净的汗巾给余青玉,余青玉边揩汗边道:“由河南来的那位琮师傅到了么?你替少爷联络过否?” 萧钟道:“三少爷,小的已替您联络好了!哼,瞧不出那老头架于还大得很哩,他说要先跟你谈谈才决定是否收你为徒!” 余青玉眉头一皱,问道:“他有什么条件?要多少酬金?” “这些都尚未谈,但小的已替您约他今晚去醉园吃饭!您要是没空,小的便先去告诉他改期!” “综师傅名气响得很,相信必是真材实料,再忙也要抽时间去会他!咱们吃了东西便回去吧!”说着杨秋潭和蒋田已经回来,萧钟连忙垒炉,又从嚢中倾出炭块来,生火烧烤猎物。 吃自己猎来的禽兽,是余青玉的嗜好,他认为这是最惬意的事,所以其他事他虽然懒得动,但却亲自用铁线串起一只雉鸡,放在炉上烧烤。 未几,热风中充满着肉香,猎物烤熟了,萧钟又取出酒壶水囊来。余青玉坐在树下慢慢享用。只觉味香肉嫩,食指大动,不觉将那只雉鸡吃得干干净净,正想再吃点麞肉,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余青玉忙道:“萧钟,快出林看看来的是什么人,”萧钟放下手中的食物,飞奔出林,过了盏茶工夫。只见他带着一位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进来,此人是“流星门”的联络香主,一向负责总舵一带的联络,是余修竹的亲信,他匆匆赶来,必然有急事,当下连忙长身问道:“裴香主,爹派你来找我?” 裴香主顾不得拭汗,道:“三少爷,请立即跟属下回去,余掌门有事与你商量!” 余青玉讶然道:“爹有什么事与我商量,就算有事他也会跟大哥、二哥和大师兄商量!” 裴香主道:“掌门有何事与少爷共商,属下不知道,不过依属下之见,可能与‘盖天帮’准备进犯之事有关,请三少爷速速回去!” 余青玉一怔,脱口道:“盖天帮要来攻打咱们?” “消息是如此,三少爷速回,属下尚要去传达掌门的令谕!”裴香主言毕又匆匆骑马出林而去。 裴香主手下有不少人,今次亲自赶来通知,可见情况必定严重,是故余青玉立即令三个亲信收拾行装一骑马回去。 “流星门”在大别山下的风雷镇,创自余青玉之祖父,由于八大门派封关之后,群雄割据,至余修竹执掌时,便大事扩展,名虽曰门,实则与一般帮会己无甚分别。“流星门”的地盘颇大,自大别山以西至武当山,南至洪湖,北至信阳,共设十三分舵,门下徒众几千之数,乃一帮二门三教之一。 余家的“流星剑法”驰名武林,是故以流星门为名,余修竹除了教授三子一女之武功外,另外尚收了十二名徒弟,号称“流星十二剑”,首徒俞永浩老成持重,最得余修竹喜爱,与余青山被视为余修竹之左右手。 当余青山匆匆赶回总舵时,门外的守卫悄声道:“三少爷,快请到内厅,掌门人正在发你脾气!”余青玉最害怕父亲,闻言吐吐舌头,将马交给萧钟,快步进厅。 到厅外已闻余修竹焦虑的声音:“玉儿怎还未回来?快派人去找寻!别让‘盖天帮”奸细掳去!” 只听余青山道:“爹,事情紧迫,咱们先商量对策应付吧!” 余青玉赶紧进去,垂首低声道:“爹,孩儿来……来迟了!” 余修竹沉声问道:“你跑去何处?” 余青玉声如蚊蚋地道:“孩儿……去打猎!” “混账,快些到一边去!”余修竹自己则站了起来,在厅内踱着方步,心事重重,内厅一时间无人开腔。余青玉悄悄坐在青峰身旁,偷眼一望,内应除了自己一家人之外,尚有大师兄俞永浩、二师兄周明、三师兄殷志雄,总舵的内三堂总堂主凌铁壁,外三堂总堂主云开。余青玉刚到,未知情况如何,心头忐忑,不敢吭一声。 俞永浩忽然道:“师父,‘快刀门’与‘盖天帮’素来有隙,咱们何不派人与他们协议,合力反击‘盖天帮’?” 盖天帮占的地盘与流星门毗邻,盘据在洞庭与鄱阳两湖之间,而“快刀门”则在盖天帮之侧是故俞永浩有此建议。 余修竹摇摇头,道:“去年郝不灭派人来为他儿子说媒,被为师所拒,只怕他不肯……何况一帮二门三—够相安无事,乃因为互相制肘,这次盖天帮必是知道郝不灭提亲被拒,所以才敢来犯!” 云开道:“掌门人若备些礼物再派俞侄去说亲,也许郝不灭肯答应也未定,届时盖天帮审时度势,自然不敢妄动!” 凌铁壁道:“只怕盖天帮已早咱们一步,跟快刀门订下协议,此路不通,何况郝不灭此人性烈,睚眥必报,而又短视,未必能说服得了他!” 余修竹焦虑的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 厅内众人都垂首不言,眉头锁起,一时间都没了主意,余青玉忍不住道:“爹,盖天帮真的这般强盛么?孩儿就不信咱们抵御不了他!” 余修竹怒道:“小畜牲,你整日只知玩乐,懂得什么!“ 周明低声道:“闻说盖天帮帮主帅英杰的‘潜龙玄功’已练至第八重,最近才开关出来,雄心勃勃意图统一武林,根据咱们派去盖天帮卧底的探子报吿,最近他又收服了几位高手,若全力来犯,咱们实难抵挡!” 余青玉回道:“咱们也可以去雇些高手来助阵!” 他声音虽低,不料仍被余修竹听见,喝道:“真是胡说八道,高手可以用金钱雇请得的么?你给老夫闭嘴,省得惹我生气!”余青玉再也不敢吭声。 凌铁壁道:“掌门,不管如何,咱们也一得提防对方来袭,首先须作一番周详的布置,且等‘快马堂‘的侯堂主到洪湖一带视察回来之后,再作定夺!” 余修竹不悦地道:“届时只怕已来不及了!”凌铁壁猛向他打眼色,余修竹想了一下,续道:“今日至此为止,大家回去设想一下,看看能否拿出一个安善的办法来!”众人纷纷离座吿辞,余修竹又道:“玉儿,不许你再往外乱跑!” 余青玉唯唯暗喏,余青峰拉着他一齐回内堂,道:”二弟,爹说得有理,最近不太安稳,你不要跑远了!”余青玉与青峰比较谈得来,当下笑道:“二哥,小弟已快十八岁,你还以为我是小孩于么?”余青峰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人很聪明,可惜贪玩,学歌舞乐器,那是纨袴子弟所为,你年纪尚小,帮不了爹,但亦应该将精神放在武功方面,将来也好干一番事业!” “小弟自觉不是学武的材料,而且学每一项武技兴趣都不能持久,要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非十年八年时间的苦练难见成效……” 余青峰截口笑道:“你的射术不是很好么?听秀妹说,你常在夜内去后花园练发暗器!” “那是小弟喜欢打猎!” 余青峰知道难以说服他,也不多劝,临走时只道:“三弟,你莫忘记,你是武林世家子弟,你不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形势也不容许你!你记住二哥这句话就是!” 余青玉没把他的话记在心上,到内室向娘亲请过安之后,又去找姐姐余青秀。余青秀正在练发暗器,见他来到,喜道:“玉弟你来得正好,快指点愚姐一下!” 余青秀已十九岁,因余修竹只此一女,视若掌珠,至今尚未许人,由于余青玉年纪与她接近,两人感情最佳,当下余青玉见她全副武装,不由笑道:“姐姐你不去塡词,来学这种劳什子作甚?” 余青秀道:“三弟,你不知道盖天帮要来攻打咱们么?瞧你嘻皮笑脸的,一点都不担心!” 余青玉笑嘻嘻地道:“你不早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么?何况临急抱佛脚,也未必生效!姐姐,我吿诉你,小弟已找到琮师傅了,不过不许你吿诉爹!” 余青秀讶然地道:“那一位琮师傅?” “哈?你居然不知道河南鼎鼎大名的戏曲大师琮铃子的大名呀?嘿,河南多少名角都是他的得意门徒!” “你找到他又怎样?莫不成要拜他为师?” 余青玉笑道:“姐姐你眞聪明,小弟正有此意!” 余青秀愕然道:“你疯啦?你拜师学歌舞乐器,已惹爹生气,还想学戏?” “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比学武好,整天练剑打拳,闷也闷死人!” 余青秀正容道:“如今不比寻常,你还是打消主意吧!戏演得再好,也不能教帅英杰改变主意!” 余青玉有点意兴阑珊,道:“你自个练吧,小弟已约了他吃晚饭,待我先洗个澡,换件衣服!” ×      ×      × 风雷镇才建立了十年,不但房舍新净,而且街道整齐,这个地方能够建镇,与“流星门”的兴起有莫大的原因,由于“流星门”强盛,各方来“朝拜”的人亦多,形成商业繁盛,来往的人也就更多了,风雷镇也就多人聚居,更为热闹。 醉园地方不算大,但烧的菜却是全镇最好的。酉牌未过,余青玉已带着萧钟来了,特地叫伙计用屏风围起一角,泡了茶等候。琮铃子架子不小,余三公子等了近半个时辰才施施然驾临,萧钟道:“三少爷,他来了!” 余青玉见这个老人,神态悠闲,举止动作优雅,抬步就像在台上踏步,便知其身份,经萧钟介绍之后,三人便坐下,余青玉亲自替他斟茶,恭敬地问道:“琮老,您喜欢吃什么菜,请随便点!” 琮铃子大剌刺地道:“你不知道规矩么?你头一遭见我,自然是用最好的来招呼!” 萧钟心中暗道:“你这老头是什么东西?好???的架子,竟敢对我流星门的三少爷无礼!”正想发作,余青玉已吩咐小二把最好的几个菜端上来。 “你老是肯收我为徒了?” 琮铃子道:“没这么简单,老夫且问你几句话。你上台演过没有?” 萧钟道:“咱三少爷是歌舞能手,还弹得一手好琴!” “这样说就是从未演过戏了!那就得从头开始,大概要花七年的时间……” 萧钟惊呼一声,余青玉瞪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琮老一真要这般长的时间?” “假如你天赋寄材,也许时间可以缩短一点,除了学戏学唱之外,还要学上妆,嘿嘿,工夫可不少哩!还有,你想学那一个行当?” “我最喜欢文武生和老生!” “兼学两行当,那就得花更多的心血,你若想缩短年期,那么毎天练习的时间便要加长,还得能吃苦!吿诉你学戏不比练武轻松,你可得想淸楚!” “这倒没问腿,未知你要求什么酬劳?” “且慢。老夫经常搭班演出,我的徒弟也随团学习,最近老夫跟原有的班主闹得不欢,所以辞退,但老夫假如要落班,不愁没有出路,我想问你,你要随我到戏班学戏,还是要老夫全职教你?” 余青玉毫不思索地道:“那自然是后者,你的起居饮食,全由我负担,另毎月六十两银子!” 琮铃子颔首道:“这条件倒还不错!不过老夫要另赁一个地方居住和教戏,另者老夫只教你半天,余下半天可任我择徒而教!” 余青玉道:“像琮老这等人材,总该多教点学生!” “你拜我为师之后,就是我的徒弟,尊师敬老,自不待言,可不准你拿流星门的名头来欺历我这个老头子!” 萧钟插腔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咱三少爷最没有架子,不过掌门那里……” 余青玉道:“师父不上我家,这有何难处?你不必多言!” 琮铃子道:“那好,你几时赁到房子,咱们几时开始,不过你总先付一年的酬金!” 余青玉道:“一年的酬金,明天便奉上,三两天之内,必能赁到合适的房子!” 琮铃子道:“老夫答应你的一切条件!” 余青玉大喜,立即斟了一杯茶,跪在地上双手奉上,琮铃子接来喝了一口,哈哈大笑。未几,小二捧上酒菜,三人饮宴之后,余青玉又亲自送他回客栈,然后回家。 余青玉回家之后一见父亲不在,便去找他娘亲崔翠。崔翠出身武林,她父亲是江北著名的拳师,她自小随父习武,只是嫁给余修竹之后,生了几个儿子,把武功都丢废了。当余青玉到她房内时,见她一身劲装正在抹汗,奇道:“娘,你这样晚还练武?” 崔翠道:“娘正想叫你陪我一起练!噢,平时不练,现在临急抱佛脚,可有点吃不消啦!” “娘,孩子想向你拿一千两银票。” “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孩子想跟琮铃子师父学戏,他已答应收我为徒了!”当下余青玉将适才的经过说了一番。 崔翠怨道:“你这孩子,这时候还想学戏!” “娘,爹的武功已臻化境,你何必担心那个帅英杰?他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唉,你怎晓得那个帅英杰的厉害!听娘说,你趁早打消这主意吧!” “娘,孩儿已经答应人家,怎能失信?假如失信,可不单只是孩儿一个人的事,人家连你老人家也会看不起!” 崔翠轻骂道:“胡说!他又不认得为娘,怎看不起我?再说一个戏子有多大的份量,他看不起娘,娘身上也不会掉下一两肉!”她见儿子不高兴,心头似被刀尖戳了一记,又道:“钱,娘可以给你,你交给他,但暂时不要去学了,要不你爹知道,可又要骂娘溺爱你!” 余青玉满口答应,心想我暗中去,你怎知道?当下取了银票,又跟母亲闲扯了一阵,然后回房休息。次日一早,他便吩咐萧钟等三人设法找房子,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加上“流星门”的势力,到黄昏便已找到一幢半新不旧的小院,琮铃子看后颇满意,即晚便由客栈搬到小院居住。 余青玉替琮铃子安顿好后,才敢回家。流星门上下一片紧张,与他好像全没关系。一宿无话,翌日,余青玉一早起床,便去向师父请安,还带他到茶馆吃早点,然后一齐回小院。 琮铃子把椅子拿到阶前,大刺刺的坐下,叫余青玉在院子里滚几个觔斗给他看,余青玉心想这还不容易?当下用心打了几个觔斗,琮铃子也不置评,又要他“金鸡独立”,原地踢腿。 余青玉不费力地连踢三记,心想自己练过武,这几下一定能博得师父赞贳,谁知琮铃子板着脸问道:“你已经尽了力?” 余青玉一怔,忙道:“徒儿不敢敷衍!” ”老夫再问一遍,你学戏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是玩儿的?你到底能不能吃苦?” 余青玉又是一怔,忙道:“徒儿对戏曲的确有浓厚的兴趣,只要师父肯教,徒儿不怕吃苦!” “好,这句话老夫记住了,届时你可怪不得我!”琮铃子返身拿了一根藤条,道:“你看淸楚了!”只见他轻轻松松地站着,左脚倏地踢起,踢起好高,大腿贴着胸,小腿贴着头面,而身子纹风不动。 他左脚连踢十记一落地改踢右脚,又踢了十记,然后是左右各踢三记,最后是左右连环飞踢,看得余青玉目瞪口呆。琮铃子左右各踢数十记之后立定,汗不出气不喘,仿似无事一般。“老夫已近花甲,仍然有此功力,你年纪轻轻,又自小学武,居然如此‘蹩’,十足是‘三脚猫’!哼,老夫十分失望,也不知道这十多年你是如何过的!” 余青玉脸上发热,,赧然道:“请师父指点,徒儿今后必苦练之。” 琮铃子口授注意的地方,又再示范了几次,然后要余青玉练习,余青玉只要踢腿不直,脚板高不过头,琮铃子藤条便落在他身上! 余青玉自小锦衣美食,瞒生惯养,几时吃过这种委屈!泪水几乎夺眶而出,琮铃子道:“除非你已改变主意,否则便继续踢下去,直至老夫准方可停止!”说罢走上厅泡茶。 余青玉踢了一阵,实在累得吃不消,便停了下来。 琮铃子喝道:“你是不是改变主了?” 余青玉忙道:“不是,但……今日练了这么久,徒儿实在吃不消了!” “嘿嘿,要想学一技艺,岂有不需吃苦用功的?天下间有这样便宜亊?假如有的话,老夫劝你别学戏了,哼,人家像你这样的年纪已经上台演出了,你如今才开始,吃的苦若不比人多,岂能成材!”琮铃子往椅子上一坐,道:“我看你刚才打的觔斗,也不成样子,相信你平日练武亦不肯吃苦,不问而知,你懂i也只是些花拳绣腿!却不知令尊令堂因何这般放纵你?当然你上有父兄,得其荫庇,且可快活逍遥!但万一失去父荫兄庇,不知你可做些什么?” 这几句话像箭矢般,毎枝皆射中余青玉的心房,他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身子也因激动而发颤,他恨这老头不知好歹,居然开口伤人,不过又没有胆量反驳。 琮铃子忽然又走下石阶在院子中站住,道:“你让开!”余青玉使性子依然站住,琮铃子轻蔑地一笑,一个箭步,直打个侧翻,至余青玉身前,双脚一顿,身子倏地弹起,越过他的头顶,在他上空打了个觔斗,落在他身后,再连打几个觔斗,然后立住,头也不回地道:“老夫给你一天时间回家考虑,明天再吿诉我肯不肯继续学习,但不管你的决定如何,酬金一概不退!”言毕负手于背,悠然走进自己的卧室。 余青玉一阵风般跑出小院,到了外面方觉得双腿酸痛无力,想起刚才的委屈,几乎又掉下泪来,恰巧裴香主经过,勒马讶然问道:“三公子,你身子不舒服?” 余青玉心头泛起一阵愧意,忙挥手道:“没有,你忙你的去吧!” 裴香主关怀地问:“你真的没事?属下让你骑马回去吧!” 余青玉老羞成怒,大声道:“少爷叫你滚,你就滚!”裴香主脸色一变,终于自己去了。余青玉吸了一口气,慢慢向镇外走去。 到镇外树林里,他真想放声一哭,又怪自己自讨苦吃,把琮铃子恨得牙痒痒的。忽然他自地上跳了起来,暗道:“你琮铃子是什么东西?一个老戏子罢了!不学就不学,有什么稀奇!” 心中不满似乎随此而消了不少,余青玉这才回家,不想一躺下床,便睡着了,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下床仍觉双腿疼痛,腿上的肌肉,比石头还坚实。他觉得有点肚饿,便开门出去,只见裴香主匆匆由走廊经过。 余青玉经过父亲的书房,忽听母亲在内道:“修竹,叫玉儿也去吧,他已快十八岁,门内的事,应该多点参预,就算你不让他参预,也该让他多知道些事!” 余修竹冷哼一声:“咱们晚上都睡不着觉,那小畜生,这时候居然睡得着!他都是被你宠坏了,你还帮他说好话!昨天叫他,一齐商量应付之策,哼,他什么也不知道,老夫几乎被他气死!” 崔翠叹了一口气,道:“你莫只怪我,儿子可也是你的!嗯,不如你安排个职位给他,有了职责,他就会开始懂事!”余修竹哈哈笑道:“阿翠,流星门下千余人,比他强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我有私心,也要他有本事,要不愚夫如何服众?我倚重山儿,那是他自己争取得来的,你记得攻打六合帮那一役么?他身先士卒,身负几处伤,仍然来回冲杀,救出‘猛虎堂’的傅堂主和大批兄弟,本门上下谁不敬佩?假如我不扶持他,人家反会讥我惺惺作态,再说峰儿,他帮我定计克白蛟坞,使我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服白帆,玉儿做过什么?” 房内一阵沉寂,料崔翠无言以对,余青玉又羞又愧,又觉委屈,觉得父亲太看轻了自己,心中有气,但双脚偏似生了根般,站着不动。 半晌余修竹又开腔,语气仍颇激动。“我十二个徒弟,个个都比他有本事,假如他不是我的儿子,谁会尊敬他?” 崔翠埋怨道:“修竹,你今日怎地这般激动?平日又不见你教诲他?其实玉儿生性聪颖,只是……只是无心向学而已!” “他不是无心向学,而是学些无用的东西,我宁愿他蠢钝而勤奋!平日他好玩,愚夫念他年轻,二来无暇教导,但心中仍认为他始终是余家子弟,他的心与兄弟都是一般的,谁知此刻面临灭门之祸,他还……”余修竹道:“算啦,别再提他了!” 余青玉一听便知父亲快出来,连忙闪在柱后,只见余修竹开门出来,匆匆而去。崔翠随后出来,垂首而行,向余青玉的卧室走去,余青玉愧对娘亲,不敢与她相见,匆匆溜出去。 余青玉一口气跑到醉园,呼小二送一坛酒来,也不叫菜,喝得醉熏熏的,走在街上,歪七斜八,有个汉子认得他是余青玉,忙上前呼喊道:“三少爷,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余青玉一把将他推开,怒道:“谁说我是三少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哈哈……”说着狂奔而去,不知不觉间,竟然返回琮铃子的居所,只见他在门上张贴告示,余青玉一看,怒道:“咱们早说好,你上午只准教我一个人,你怎么又贴吿示招生?” 琮铃子冷冷地道:“老夫料你吃不了苦,不会再来学的!” 余青玉借酒卖狂,高声大笑。琮铃子道:“难道老夫说错么?” “不错!你的确看错了人,谁说我吃不了苦,自此之后,我便与你一起生活,跟你学戏!”言毕已“砰”的一声,摔倒地上,琮铃子将他拉起来,余青玉醉倒不醒人事,琮铃子只好扶他进去。 ×      ×      × 待余青玉醒来,纱窗上蒙蒙亮,他头还有点痛,揉揉双眼,才发觉不睡在家里,他吃了一惊忙跳下床来,只听琮铃子道:“你要去了么?老夫早知道你昨天是说醉话,幸好不是当真!“ 余青玉这才发现琮铃子坐在胡床(躺椅因传自胡人,故又叫胡床)上假寐,不由一怔,问道:“是你?我怎会在此睡觉?” “昨天你喝醉,跑来道里说不回家,从此与老夫生活,随我学戏!人谓酒醉三分醒,难道你会忘记了?” 余青玉这才记起昨天下午的事来,当下咬一咬牙,道:“谁说我说醉话,我一定跟你学戏,如今便开始吧!” “趁我老人家未吃东西,便与你拉拉腔!嗯,你是不是学过唱曲,你且唱一曲与我听听。” 余青玉略一犹疑,终于开腔,刚唱毕,正等琮铃子置评,谁知大门却被人拍得震天价响! 余青玉一愕,问道:“师父,你有朋友住在镇上?” 琮铃子淡淡地道:“快去开门吧,一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 余青玉赌气道:“弟子不开,也不回去!” “你再不开门,便要把邻居全吵醒了!” 余青玉没奈何,这才跑出去开门,拍门的是萧钟,他喜道:“三少爷,你果然在这里!” 余青玉道:“谁叫你来的?如今是什么时候?” 萧钟急道:“三少爷,你不知道,昨夜有刺客,后来虽然无事,但夫人却因找不到你,叫人四处找你,小的估计你会来这里,果然……” 余青玉截口道:“那来的刺客,要行刺我爹爹么?” “小的不知道他从那里来的!说也奇怪,他只把丽萍掳去!三少爷,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余青玉松了一口气,冷冷地道:“这样小事,你也跑来烦我,快回去吧,吿诉娘亲我决心学戏,其他的事都不理了,还有,你悄悄替我拿几件衣服来!” 萧钟双手抵住门板,道:”三少爷,丽萍是你的好搭档,她被人掳去,你不紧张?” “她只是一个歌伎而已,我为何要紧张?何况我如今对歌舞已兴趣索然,别再啰嗦,你回去将她们解散了吧!”原来他好歌舞,还组织了一个班子排练,丽萍是班里最出色的一个,萧钟深知他的脾气,垂首回去。 余青玉关上门,一回头便见琮铃子,乃问道:“弟子适才所唱之曲,未知师父有何指教?” “还不错,但戏曲跟小曲可不一样……”琮铃子沉吟道:“咱一齐练腔,看谁哼得最久,不许用鼻,’要用喉!”余青玉自然不敢不遵从,于是开口拉腔,直至气尽方停,可是琮铃子还哼了好一阵才住口,他讶然道:“老夫常听人说练武的人,丹田气最足,为何你反不如我?难道令尊没教你内功及运气之法?” 余青玉羞愧地道:“禀师父,家父教过不少,只是弟子疏懒,又性好动,所以学得不好!” 琮铃子轻轻一叹,道:“假如像你昨天的脾性,恐怕要十年才能有成!”他不待余青玉回答,又道:“走吧,咱们吃了饭再说!”可是余青玉却站着不动,琮铃于问道:“你是跟老夫赌气?” 余青玉红着脸道:“弟子……恐怕遇到熟人……” 琮铃子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有轻蔑之意,道:“既然如此,你且留下来,待老夫替你买点心,嗯,你先替我烧点水吧!” 余青玉走到柴房,心情甚为不快,他自出道至今,几时烧过水?不由又怪琮铃子不知好歹,可是如今再回家,又要吃家人耻笑,万般无奈,只好咬咬牙,坐在灶前烧火,烧火虽然简单,却也有点学问,余青玉嫌不断加草麻烦,索性塞了一大把进去,谁知反将火弄熄,灶膛内不断冒出烟来,呛得他连泪水也淌了出来,直至琮铃子回来,水还未开,他嗫嚅地道:“师父,弟子……请师父指点……” 琮铃子冷冷地道:“你吃点心吧,老夫只教人唱戏,可不教人烧水!” 吃了点心,喝了茶,休息了一阵,琮铃子便坐在阶上看余青玉在院子里练踢腿,余青玉左右腿各踢了五十下,双腿已提不起来,琮铃子仍不叫停,直至他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喘息方道:“今日到此为止!” 余青玉暗骂自己无用,眼泪又夺眶而出,他恐琮铃子看不起自己,不敢回头,悄悄抹了眼泪,待他回头,琮铃子己不在。 午饭仍由琮铃子负责烹饪,他脾气有点古怪,不跟他谈戏。“你不用练武么?”余青玉赌气道:“弟子以后只练戏,什么武也不练!” “那我可要去午睡了!” 余青玉一个人坐在厅里,胡思乱想,自怨自艾,又怪父亲不保护自己,恨不得跑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忽然一阵拍门声,将他的思路拉回来…… 第二章 中计被困 忍辱偷生 余青玉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个人陪自己倒在床上,耳畔只闻一阵令人心悸的喘息声,他觉得自己一侧身,便睡着了。 就在此刻,房门忽然拉开,猛听一个人大喝一声:“贱人,你做的好事!” 余青玉忽觉被人拉醒,紧接着眼前一亮,锦帐一掀,一只大手伸了进来,将他提了出去,他惘然地问道:“什么事?” 话音未落,“啪啪”四声,已吃了四记耳光,此际,他才较为清醒,发现提住自己的,竟然是帅英杰!心头—阵慌乱,不由低下头去,这才发觉自己赤身露体,不由打了个冷噤,睡意全消。 帅英杰喝道:“贱人出来!” 余青玉偷眼望去,只见锦帐掀开,床上走下一个半裸的美人,可不正是星星?他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帅英杰凶狠地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座的女人,你也敢染指?” “我……在下没有……” “啪!”帅英杰又掴了他一记耳光。“还敢说没有?你看看你身上的秽物,人证物证倶全,不容你抵赖!” 星星低声饮泣,帅英杰怒道:“贱人,枉我如此待你,你居然敢背着我偷汉!若非本座来得早,岂不要闭眼乌龟?来人,将他俩拉出去斩!” 星星霍地跪下,道:“帮主,你要杀便杀贱妾吧!” “你还敢替他说好话?” “咱们是喝多了些酒……谅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贱妾也是……” 余青玉这才霍然一醒,道:“帮主,在下的确是喝多了些酒,所以才敌下这锺糊涂事,请你原谅!” “原谅你?哈哈,那本座岂不白白做了一场乌龟?” 星星扯着帅英杰的裤管。“鞭主,你千万莫杀他!” 帅英杰脚一抬,将星星踢开,骂道:“贱人,亏你有胆替他求情!” “你若杀了三公子,人家不知就里的,必会以为你食言,对你和对本帮都无好处!” “但本座丑事岂非要外播?”帅英杰道:“不行,本座非杀了你们不可! 余青玉见星星为自己受苦,心如刀割,道:“你要就杀死我,要就将我扣留起来,这就不怕家丑外播!” 帅英杰想了一阵,抬头道:“好,本座便留你一条生命,不过你可得留在本帮,永不能离开!还有,本座不能白当乌龟,要你那丽萍作赔偿!” “这个……”余青玉不由犹疑起来。“帮主!还有其他办法否?” “本座吿诉你,若将你之丑事宣扬出去,不但你前程尽丧,就连你父亲也永远抬不起头来,你知道后果!” 余青玉身子猛地一震,他已觉自己不肖,更不能因此而影响父兄之声誉,没奈何只好点头答应,两行清泪己沿腮淌下。帅英杰道:“拿纸笔墨砚进来!” 未几,一个丫头拿了文房四宝进来,帅英杰道:“本座恐怕不让你回去,令尊会怪我,所以你最好亲笔将经过实情离下来,共写三份!”余青玉此刻已没了主意只好乖乖提笔书写,帅英杰道:“请在信未注明愿以丽萍作赔偿!” 余青玉心情沉重,但手中的毛笔更似有千斤重般,不断写错字,想到伤心处,泪水长流,星星粉脸忽然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慢慢站起来,穿好衣服。余青玉好不容易才将信写好,再抄了两张。 帅英杰看了一遍,颇觉满意,道:“将他俩拉出去,分开囚禁!”他留下两张信,锁在箱子里,再将第三张放进怀内。 此刻,白峻已赶至,道:“启禀帮主,丽萍已带到,在您行乐房内!”帅英杰大笑,抬步走去。 ×      ×      × 丽萍饱受蹂蹒之后,梨花带泪,当她被帅英杰压在身下时觉得自己好像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刑,所幸能以自己的清白,换来余青玉的性命,以及毁掉了余青玉写的自白书,她更希望以自己的身体,平息这件事。 丽萍耳畔听到帅英杰的鼻鼾声,她仍不敢妄动,慢慢坐起来穿衣服,目光落,见褥上落英片片,心头一酸,不由滚下两行热泪。 “你哭了?”帅英杰似乎并没有睡。 丽萍连忙举袖拭泪,轻轻吸了一口气,呜咽道:“你不会食言吧?” 帅英杰转了一个身,笑嘻嘻地道:“本座不知你是处子,适才太粗暴了吧?” 丽萍粉睑一热,咬唇道:“你该答我的话!” 帅英杰觉得这女子有异寻常,对她产生了兴趣,道:“帅某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正式纳你为妾,至于余青玉,便饶他一死!” “只饶他一命?” “哼!难道要本座放他回去,到处宣扬?” “三公子亦有自尊,怎会到处宣扬?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帅英杰道:“不怕一万,最怕万一,不杀他已是最大的宽恕!”他伸手轻轻将她拉倒。 “你要将他囚困起来?贱妾可否去见见他?” 帅英杰一把将她拉进怀内,道:“等本座心情稍好,才作考虑吧!”丽萍在他火热的怀抱中,只觉自己如身陷冰窖,不但手足冰冷,连体内的血液亦快凝固。 ×      ×      × 人头般大小的两个小窗子,开始透进光线,余青玉躺在石板地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子,魂魄似已由窗口飞出去,一切都已麻木,这一夜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似是一场春梦,又是一场噩梦,梦醒之时,已由流星门的三公子一变成盖天帮的阶下囚! 阳光由窗口射了入来,首先落在对面的墙壁上,再慢慢向下移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照在余青玉的脸上,憔悴的脸色,一夜之间,似乎令他变老了十年般! 他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自尽,可是心念刚一动,心底忽然现上星星的清影来,他感到一阵羞愧,又夹着一丝甜蜜,她确是人间尤物,但又是害人精,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会躺在这间一丈见方的石室内? 今后漫长的岁月,似乎要消磨在这石室里。他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刚转了个身铁闸上忽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余青玉像头受惊的兔子一般,霍地坐了起来,瑟缩在墙角,将头脸埋在自己的双掌中,“叮当”之声,终于停止,接着是“吱”的一声响,铁门似被人推开了。余青玉像一头蝙蝠,见不得一点光亮,紧闭双眼,不敢看人。 一个充满不屑的男子声音却像钻子一般,钻入他的耳鼓。“不必装蒜,帮主怕你饿死,给你送食物来!嘿嘿!小子,你难福不浅!二夫人肯陪你睡觉,也是你的造化!咱们连这种梦也不敢发一个!”那汉子说时轻哼着淫邪的小调:“我愿学那蝴蝶,在牡丹花下死……” “砰!”铁门再度关上,余青玉一颗心才逐渐定了下来,慢慢拿开手掌,只见地上放着两只碗,一个小罐子,碗是放着几个馒头和咸菜,罐里装着清水。 余青玉此刻莫说是馒头,就算有山珍海鲜,摆在他面前,也毫无食欲,倒是口渴难挨,他抓起罐子,一仰脖,一口气喝了半罐。 当他放下罐子,耳鼓里又似响起那汉子的歌声,心头如打翻了五味散,分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觉自己十分窝囊,恨不得哭个痛快!一阵冲动,使他滚落地上,不断地抒滚着,把那两只碗撞得粉碎! 铁门“砰砰”地响起,那汉子在外面骂道:“奶奶的熊,你是不是要讨打?再闹老子明天连水也不给你!” 余青玉如胸膛中了刃,身子在地上不断抽搐痉孪,上牙把下唇也咬破,不觉疼痛,但眼眶却淌下两行长长的泪水,阳光又慢慢向上移,终于隐去,石室之内,又恢复黑暗,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空空洞洞,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和粗浊的呼吸声的世界! 谭胜跟余青玉和丽萍一样,一夜都合不上眼。他打发杨秋潭去睡之后,便一个人坐在丽萍房里等候,他欠云开一条命,曾经对他发下誓言,要为云开赴汤蹈火,还他一条命,云开偏将这比山还重的任务,交于自己,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尤其武林中人,将信诺看得比生命还重,他谭胜既然接下任务,便不能推卸!可是这又是几乎没法子办得好的工作,除非运气好,获得盖天帮网开一面,但照今夜此情况看来,他的运气并不好,因此谭胜在房内不断地踱着方步,似乎要将地板磨穿。 时光流逝,但在谭胜的心中,光阴似乎是停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挨到纱窗上现出灰白,可是谭胜的心却不断的向下沉! 余三公子赴宴至今未回,丽萍中途牵召,亦消息杳然,此事十居其九凶多吉少! 谭胜见架上脸盆里还有半盆清水,猛地走前,以手掬水洗了个脸,精神似乎稍为恢复了一点,他决定冒天大的险,也要去见一见余青玉! 主意一定,他立即向房门走去,将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阵,外面寂静如死,谭胜轻轻抽出宝刀,走至床前,用力旋动刀镡,刀镡离开,原来刀柄中空,谭胜自内倒出一条细长而以红布紧紧包裹着的东西,他放下刀,抓着那包东西,轻轻一纵,伸手托开一块承尘,再把那东西抛上去。他将一切恢复了原状,然后开门出房。 此刻,天已蒙蒙亮,谭胜大踏步来至院门口,对面树后和假山后,立即拥出一群盖天帮的帮徒,喝道:“没有命令,不许离开!” 谭胜依然沉住气,高声道:“谭某要去见余三公子!” “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谭胜脸色大变,喝道:“你们杀了他?” “这个咱们无可奉吿,但余青玉是罪有应的,你不必多问,咱们所知道的亦只这些,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回去吧!” 谭胜须发俱张,紧紧握住刀柄,沉声再问:“丽萍姑娘呢?” 为首那人笑嘻嘻地道:“她好得很,不过这时候恐怕没有工夫见你!” 谭胜道:“你们不要迫我抽刀,谭某没有把握离开盖天帮,却有十足的把握,将你们几个劈倒在地。“他说这几句话时,颇有力拔山河之气概,那几个汉子心头一惊,不约而同退后一步。谭胜道:”谭某要见东郭先生!”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东郭总管因公外出,贫道可否代表他?”谭胜一转头,便见到铁冠道人,不徐不疾地走过来,他神色平静,点滴不露。 铁冠道人悠悠地道:“谭兄此语怎话?贫道并无所闻,请稍安勿躁,万万不可捕风捉影,伤了大家和气。” 急惊风偏遇慢郎中,谭胜涵养工夫再好,也忍受不住,喝道:“铁冠,你不说个清楚,便休想离开此处!” 铁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贫道若要离开,恐怕你手上那柄破刀还阻止不了我!” 谭胜猛吸一口气,道:“是否能如道长之愿,可得试过方知。铁冠,谭某不想将事情办砸,希望你带我先见余公子。” 铁冠道:“贫道今早接到命令,一个月之内,不许院内的人踏出一步,特来通行你,至于原因何在,连贫道也不知道,但盖天帮帅帮主的命令,便是铁律,谁也不能违令,谭兄若要硬闯,贫道绝不能坐视,不过贫道亦愿替你讨个讯息。” 谭胜神态略敛,道:“好,谭某在此等你消息。不过耐性一向不好,希望你早点回复,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铁冠双眼神光大盛,背后却传来杨秋潭惊恐的声音:“谭壮士,你暂且忍耐一下吧,别把事情弄砸了,反要连累了三公子。” 谭胜心中暗叹一声,正想转身回去,只见一个丫头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过来,他一手接过,交给扬秋潭。两人返回小厅,扬秋潭眼珠不断转动着,谭胜望着窗外,道:“你吃吧!” 杨秋潭打开食蓝,将食物端出来,两碗卤面之外,尚有一盘饺子,热气腾腾的,冒着香气,杨秋潭讨好地道:“谭壮士,快吃吧,您不吃,万一……嘿嘿,那里有气力厮杀?” 谭胜蓦地传过头来,举起竹箸便大吃起来,眨眼间那碗卤面和饺子,已吃个清光:“你说得好,不吃没有气力杀敌,你可有兵刃?” 杨秋潭尚未回答,外面已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谭胜一跃而起一跳至门边,人影刚一闪,他宝刀已悄没声息,离鞘而出,架在那人颈上,定睛一望,却是小红!双方都是一愕,谭胜厉声问道:“你还来作甚?” 小红惶恐地道:“我是奉命而来的!” “奉谁的命?” “丽萍姐姐!”小红自怀内摸出一封信来一道:“请您过目!”说毕便转身欲行。 “且慢!”谭胜手一紧,刀仍架在小红的脖子上:“杨秋潭,替我将信拆开!” 杨秋潭将信封缄口撕开,取出信来,交给谭胜,谭胜低头一望,脸色大变,道:“她如今仍……与帅英杰一道?还有什么话交代你?” “丽萍只嘱你一定要记住你们之间的誓言!” 谭胜收刀道:“你可以走了。杨秋潭,拿酒来。” 杨秋潭回房拿来了一瓶酒,道:“谭壮士,只有这些了……嗯,丽萍和三公子出了事?” 谭胜将信交给杨秋潭,杨秋潭看后,哎地叫了起来:“三公子怎会这般胡涂?哎,这次……咱们其实给他害惨了!他,他可辜负了门主对他的期望呀!真是一名阿斗! “哼,丽萍才惨,他去占人老婆,却让丽萍替他受苦,真该死!”谭胜抓起酒瓶,“骨都都”地喝了一大口。 杨秋潭也骂道:“嘿,咱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平日好玩,但到底他年纪尚不算大,何况他平日颇能替人着想,所以才肯做他的奴才!谁知他竟然为女色所误!其实他若要女人,丽萍也肯给他,为何偏偏看上人家的老婆!真是……莫名其妙!” 谭胜又喝了一大口酒,忽然凝一凝神,喃喃地道:“你说得不错,三公子是个聪明人,而且照他平日的为人,也绝非胆大妄为之辈,为何……不好,这可能是个阴谋。” 杨秋潭吓得心头怦怦乱跳,忙道:“是什么阴谋?” 谭胜一口气将酒喝干,道:“你不要出去,谭某非去见见三公子不可!”他心情激动,加上酒气,一张脸像煮熟的螃蟹,一阵风般冲出去。 院子大门外,几个大汉在巡逻,显然提防谭胜会不顾一切乱闯,但谭胜一至,那些汉子便围了过来,“我要见三公子!让开!”话音一落,他左手一翻,宝刀已离鞘而出。 只见刀光一闪,面前的那个大汉的胸膛已着了一刀,蹭蹬两步,霍地仰天摔倒。 那些人虽然已估计谭胜会不顾一切,因而有了提防,但谭胜这一刀之快,仍大出其意料,待同伴中刀倒地,才惊呼一声,纷纷拔出兵器来,谭胜身子已窜出,向两个大汉中间射去! 几乎同时,那两个大汉方抽出兵器来,谭胜右腿一横,将一个大汉踢飞,左手刀一撩,又将左首那大汉的长棒挑开,点地借力,再度窜前! 不料盖天帮并无轻视他,只见远处的那棵大树上跳下两个中年汉来,其中一个赫然是新加盟的“辣手跛豹”司徒咬!司徒安铁拐在地上一点,身子凌空飞起一已拦在谭胜身前,赞道:“好刀法,且让司徒某领教一下” 谭胜也不打话,挥刀便砍,他的刀法不但快,而且凶悍,又重又疾,司徒安不敢大意,举拐一格,只闻“当”的一声响,刀拐相撞,迸出一蓬火星子来,谭胜手臂一抡,宝刃在半空划了一度弧圈,又望司徒安的肩头斩去! 司徒安单拐一点,扭腰偏身,铁拐横飞,向宝刀格去,但这一次谭胜未待刀拐相触,便又振腕变招,刀锋一闪,改向司徒安挥拐的手臂斩去! 这一记更大出司徒安的意料,须知刀势如此快速,而谭胜竟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改招换式,非高手不能办! 千钧一发之间,司徒安另一拐猛一用力顿地,身子借力倒飞,但闻“嗤”的一声响,刀锋所及衣袖已碎裂! 司徒安惊魂未定,一退再退,谭胜欲追,另一名汉子长棒一圈,已拦住谭胜的去路,与此同时,守在院子大门外的人亦赶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司徒安惊魂稍定,返身再来,恼羞成怒,喝道:“谭胜,你自寻死路,今日咱们便成全你!” 谭胜冷笑一声:“存心统一武林的盖天帮也须倚多为胜,尚敢口出狂言,不怕令人齿冷!”谭胜豁出了生命,刀法更见凶狠,在重重围困之下,竟然又让他杀了一名敌人,有几名武功较低的见状,都有了惧意,司徒安急于立功,喝道:“谁也不许退!” 谭胜咬牙苦斗,黑影一闪,场外又多了一个人! 谭胜无暇顾及,但闻盖天帮的人恭声说道:“副总管!”他便知道来的是铁冠道人,当下立道:“牛鼻子,到底让不让我去见三公子?” 铁冠道人充耳不闻,似是局外人,负手在旁观战,忽然叹息道:“像谭兄这等身手,放诸武林,允称一流高手,竟遭亏待,余修竹实乃有眼无珠!” 谭胜叫道:“牛鼻子,咱们以武定胜负,而决定是否准谭某去见三公子,你有此胆量否?” 铁冠道人续道:“所谓良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贫道不想杀你,并保证给你一个堂主!帅帮主不比余修竹,他知人善用,又宽宏大量。” 其实铁冠道人可寃任了余修竹,谭胜一向无心武林间之纷争,对一帮二斗三教四寨五庄,全不感兴趣,他之加入流星门,只为报云开救命之恩,因此有心藏拙,不但余修竹,就连云开对他武功之深浅亦知之不详。 谭胜这人颇为奇怪,似乎只为信诺而生存,他对余青玉绝无好感,却为了云开,因而甘愿替余青玉卖命! 谭胜道:“除非谭某能再世为人,否则,你不必多费唇舌。牛鼻子,你真不敢与我一搏?” 铁冠道人目光似看着一个死人,毫无表情地道:“像你这种人,既然做不了朋友,便留不得在世上!何况根本用不得贫道动手!你还是小心一点吧!” 谭胜不再打话,打醒精神,挥刀苦斗,他虽然骁勇,但到底独力难支,眨眼间,后腰已中了一刀,鲜血立即染红了后衣,这一刀亦激发了谭胜的意志,只听他猛一声大喝,挥刀向司徒安猝然砍去!司徒安急忙举拐来格,不料谭胜刀至半途,忽然一偏,将一柄砍来的短斧撞开,身子再一旋,左脚突然翻起,将一名大汉踢飞! 铁冠道人在旁赞道:“好功夫,料云开亦不过如斯!” 这句话对他的下属无异是一点刺激剂,众人不敢再犹疑,都拼命进攻起来,谭胜虽然骁勇,也立即左支右绌,岌岌可危!可是他已将命豁出去,在此情景下,只求能杀死对方一名主将,因此拚命向司徒安攻去。司徒安见状大惊,急退两步,谭胜正想再迫前,忽然后面一根长棒已击在其后脑上上。 这一记力道猛烈,谭胜只觉满天星斗,眼前一黑,双脚一软,瘫倒地上,司徒安狞笑一声,标前挥拐向他击下! 猛听铁冠道人喝道:“留下他一命!”司徒安硬生生将铁拐移开一尺,只闻“卜”的一声响,铁拐击在谭胜身边的石板上,石屑横飞,凹下一个浅洞。 众人适才听铁冠道人的语气,似乎非将谭胜置之死地不可,但此刻又要留下他一命,都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他。 铁冠道人道:“留下他一命,也许有用,先将他拖进院子里,待贫道去请示帮主!”言毕快步而去。 ×      ×      × 当谭胜逐渐有了知觉时,耳畔听到几个模糊的说话声。其中一个道:“那姓余的小子,被囚在石室内,听说连馒头也不吃!” 另一个道:“他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吃馒头!” 刚才那个道:“哼,如今当然吃不下,但不消两三天,我看他便要吃了!” “喂,老熊,你说那小子会不会自杀?” “自杀?”老熊轻蔑地一笑。“那脓包小子也有勇气自杀?只怕三十年之后,他还好好地活着!” “帮主要囚他三十年么?” “谁知道,我看若非帮主顾虑外人说他毁约,早就将他杀了,如今能将他囚死,或者等到统一了武林,才推他出来杀头,庆祝一下!”老熊说了大笑起来,另一个也陪他干笑了几声。“这姓谭的,武功的确了得,可惜不肯加入本帮,其实他也太死心眼!” “老熊,副总管说过,这人不能当朋友,便只好杀之,但为何现在又要留下他一命?” 老熊冷笑一声,“如果我是他,宁愿死了!嘿嘿,稍候副总管也不知要用什么手段迫他就范!” 谭胜心中暗道:“他说得对,我为何不自尽算了?”此念刚生,他心中立即否定自己的决定:“不行!我谭胜从来不亏欠人家,如今我既然答应了云开,便要尽一切办法救余三公子,最低限度,我得救他出来!” 刹那间,他脑海里又浮上丽萍的面庞,以及他藏在刀柄之内,如今藏在丽萍房内承尘之上的东西来。 老熊急道:“奇怪,怎地这般久还不醒来?又说黄副总管的药很灵?” 谭胜心头又是一跳:“铁算盘黄卓敏给药我吃?” 耳边又闻另一个汉手道:“刚才周副堂主那一棒这么重,只怕震坏了他的脑袋。” 谭胜心头猛地一跳,忽然睁开双眼,这才知道自己仍睡在床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老熊恭声道:“属下参见黄副总管!” 来的果然是副总管“铁算盘”黄卓敏。 “还未醒来?” “是的,也许周副堂主那一棒打得太重……” “胡说!”黄卓敏走前两步,道:“他眼睛不是己经张开了?谭胜,坐起来!” 老熊道:“也许是刚醒来的!喂,你没听见副总管叫你坐起来么?”谭胜依然一动不动,老熊走近,要拉他起来,谭胜忽然对他痴痴地一笑。老熊骂道:“你奶奶的熊,这时候,你还对俺笑什么?” 谁知谭胜又对他一笑,样子十分傻气,完全不像是位武林高手,老熊却不知为何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但一顿又觉得自己太过窝囊,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左右开弓,掴了两巴掌!谭胜似石像一般,毫无感觉,仍对着老熊傻笑。 黄卓敏道:“让开,待黄某试试!”他走到床前,伸手放在谭胜眼前一来回移动,谭胜双眼直勾勾地,眼珠子一动不动。 老熊轻咦一声:“这家伙有什么毛病?” 黄卓敏悄悄向他们打了个手势,道:“这个人脑子被打坏了,不用看守了,待黄某向帮主禀报!”他拉着老熊他俩出房。 谭胜粗中有细,暗暗奇怪,他不敢有一点放松,黄卓敏来到门口,忽然抓起几上的茶具向地下一摔,“砰”的一声响,把老熊吓了二跳,但床上的谭胜却一动不动。 老熊喊道:“他变成痴呆了,他奶奶的,这反倒便宜了他!”黄卓敏抓起几上的冷馒头,又走到谭胜床前,在他眼前晃动,谭胜眼珠子起初仍无动静,过了一回随着鳗头而滚动着。 老熊道:“病尚浅,喏,你瞧他那副馋相!” 他同伴道:“这是天性,他已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黄卓敏把馒头向前一递,谭胜慢慢抬起手臂,迟钝地向馒头抓去,黄卓敏手臂一缩,让他抓了个空! 黄卓敏用手掰开馒头,朝中间吐了一口浓痰,再将馒头塞在谭胜手中,,温声道:“你饿了,吃吧!”又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肚子。 谭胜心内一阵恶心,正想将馒头朝黄卓敏抛去,猛地想起丽萍的话,付道:“勾践为一国之尊,尚且可以卧薪尝胆,吃夫差之粪,以测其是否有病,我谭胜何能与勾践相比?一口浓痰算得什么?” 当下向黄卓敏痴痴一笑,轻轻将馒头拿到嘴裹咬嚼,他边吃边笑,笑得十分傻气,老熊道:“果然已变成白痴,现在叫他喝尿,只怕他也会喝!” 黄卓敏笑嘻嘻地道:“你不试试?” 老熊兴趣勃勃提起床下的夜壶,当着谭胜的脸,将尿倒进茶盏里,然后端给谭胜。谭胜喝一口吃一口,看样子十分开心,老熊还待要再倒,另一个汉子心中不忍,轻骂道:“算啦,你奶奶昀积点德吧,玩弄白痴,算那门子好汉?” 黄卓敏道:“你们两个出去,守住房门,别让别人进来,本座再试他一试,嗯把门关上!” 第三章 逃离樊笼 四方追杀 小孤山虽然险要,面积却甚小,山上除了启明寺,梳妆楼之外,只有峰顶有块大石,可供藏身,东郭西城带人搜遍全山不有人,忙又派人到山下查询。 未几手下回服,山下守船的人,不见有人下山,而所有船只亦不见遗失,东郭西城冷笑一声,重新回寺。 “大师,那四个人能插翅而飞?” 空明道:“施主找不到人,与贫僧何关?” “若无你之助,他们如何能够离开?” 空明道:“敝寺共七人,无一个离开,怎可说协助?何况敝寺与贵帮之间,并无协约。” 东郭西城见他谈吐不俗,毫无惊吓之态,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大师说得不错,既然没有协助他们逃跑,自然是协助他们匿藏了。来人,给本座搜,不许放过一寸地方!” 空明故作镇定,道:“阿弥陀佛,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施主搜索无妨,请勿冒犯神明,搜后亦请万开。” 启明寺不大,只消顿饭工夫,已搜遍各地,手下纷纷回报,搜不到人,东郭西城心中奇怪,亦不甘心就此下山,正在沉吟间,空明已下逐客令。东郭西城心头一动,问道:“大师,请问贵寺有几艘供渡江之用的小舟?” 空明沉吟了一下,道:“共有三艘……”话音未落,东郭西城已大笑起来,空明故作惊讶地问道:“施主因何大笑?难道施主怀疑敝寺偷了你们的船不成?” “谅你也无此胆量。”适才空明沉吟之情况,全落在东郭西城眼中,心想:“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他为何要考虑,分明有诈,嘿嘿,看来余三必匿于此了。” 一个小沙弥道:“施主若不相信的,可到后面石后点数。” “何须点?必然只有两艘。因为启明寺亦只有两艘而已。大师,你自以为聪明,可惜弄巧反拙。快把人交出来。”语毕东郭西城已一爪向空明抓去。 空明宣了一声佛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闪开东郭西城那一爪。东郭西城冷笑一声:“原来还是练家子,难怪有恃无恐。今日老夫便领敎一下佛门功夫。”他一爪落空,双脚一错,化爪为掌,横扫空明的腰际。 空明左掌一沉一撩,使出四两化千斤之功夫,将东郭西城那一掌拨开,东郭西城纵横武林数十年,平生只遇过几个敌手,近年来在盖天帮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誉极隆,如今在手下面前,两招被阻,老脸挂不住,喝道:“快与本座将所有人缚起来,放火将寺庙烧掉。” 空明虽是出家人,闻言亦自变色,嗔道:“施主何其毒也,但启明寺亦非好欺侮的。”他此言等于通知徒子徒孙,那几个和尚也抄起棍棒,与盖天帮的人斗将起来,可是盖天帮人多,那几个和尚如何抵挡得住?不一会儿,便己有人受伤。 空明睚眦欲裂,大喝一声,双掌透出袖管,展尽平生之能,可惜他的对手是东郭西城,不但杀不退他,反而因焦急,露出破绽,被东郭西城争到先机。 就在此刻,忽见两条人影自内冲了出来,见人挥刀便杀。却原来是鲁义和余青玉。他俩在地窖里听见厮杀声,不忍因而连累了出家人,悄悄爬出来,砍杀盖天帮的帮徒。他俩如出柙猛虎,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已各自杀了三四个。 杨戟大喝一声,截住鲁义,余青玉在其身旁闪过,见人便杀。他未学过刀法,但胜在内力强劲,目光准,又经名师指点,眼界大为开阔,见招破招,见缝抵隙,挡者披靡。 眨眼间又被他打倒两个,这时候,盖天帮武字堂副堂主范长信方仗剑自大殿里赶来,一剑刺向余青玉的心窝,口中道:“小子,你自寻死路,可别怪范某。” 余青玉也不打话,钢刀一招快似一招,脚踏八卦,左手使出“千树落英掌”,甚至加上一两招“擒龙手”,斗了十多招,范长信已两次遇险,他心头暗暗吃惊,忍不住喝道:“你们还不上来。” 余青玉趁他说话分神,一招“乌云锁龙”,向范长信眼部抓去。范长信上身向后一仰,长剑护住前身,不料余青玉步法神妙,由干位闪到震位,一刀将范长信劈作两段! 这几下动作,疾如电光,待范长信倒地,其他人才围上来,已救护不及。余青玉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挥刀反冲进人多处,见人便杀,同时叫那几位受伤的和尚避开。 杨戟见鲁义刀法娴熟,加上内功深厚,只得展开小巧功夫应战,但鲁义攻势依然十分猛烈:“今日敎你们来得去不得。” 杨戟心悸,急令手下上前协助,但都被余青玉截住,那些大汉如何是余青玉敌手!眨眼又伤了几个。这时候,空明反而镇定下来,他数十年的清修,非同小可,东郭西城攻势甚猛,一时间亦占不了什么便宜,便大声道:“快下山请救兵!”两个大汉恨不得有此命令,抽刀便走。 余青玉急令寺内和尚关起庙门,忽然心头一动,又道:“熄火!”和尚将寺内的油灯全弄熄,只剩盖天帮的两根火把,余青玉便向那两个持火把的大汉急攻。 那两个大汉大惊,不由自主抛下火把,却让和尚们踩熄。利那间,庙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和尚们匿入禅房,将门关起,这一来,对余青玉大为有利,他闻呼吸声便扑过去砍杀。 那些盖天帮之徒,黑暗中视物不清,眨眼间已被杀净。余青玉跳到寺门后埋伏。俄顷,即闻撞门之声。未几,门倒,外面那七八个大汉一拥而入,余青玉在墙边走出,一连两刀,解决了两个大汉!他毫不犹豫,继续砍杀。寺内寺外,喊杀声震天。 只听东郭西城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放火烧寺!”那些大汉立即散开,余青玉无法遂一拦截,一回儿,即见起火,余青玉惦念师父安危,立即冲进寺内。 一入殿,余青玉便是一怔,原来东郭西城斗的已不是空明,而是鲁义。空明功力虽然深厚,奈何欠缺经验,怎可与东郭西城相比?东郭西城斗了一阵,便悉其弱点,故意露出破绽,引空明深入,随即击中了空明一掌。 空明重伤吐血,幸而这时候鲁义已杀了杨戟,连忙过去截住东郭西城,鲁义更非东郭西城之敌,左支右绌,甚是狼狈,余青玉挥刀攻东郭西城后背,喝道:“老匹夫休逞凶。” 东郭西城一掌拍开钢刀,顺势踢起一腿,但余青玉已换了一个方位,攻其左肩,东郭西城轻叹一声:“嘿嘿,原来有了进步,难怪敢与本帮为敌。说着双肩一耸,退开八尺,再挥掌而上。 鲁义大喝一声,刀掌齐施,道:“快将少爷移出寺外,此刻北风大,火势一发即不可收拾。速去!” 余青玉回头一望,见火舌已在窗棂上卷动,神龛佛帐亦已着火,知道不能怠慢,急劈一刀,飞身而退,道:“大叔小心!”他走进暗廊,正见那几个和尚,一脸惊恐之色,在那里探头探脑,忙叫他们将空明扶出寺去。 余青玉进禅房,推开书架,下地窖,背起凌水云,再下去背起万象,然后震开窗子,抱他俩跃出去。 凌水云问道:“你鲁大叔呢?”余青玉将情况说了,凌水云急道:“还不快去助他。” 余青玉恐盖天帮帮徒找到,则师父跟万象命危,甚是为难,万象道:“小朋友速去,若有三脚猫角色,贫僧自信还应付得了。” 余青玉正想再入大殿,突然“喀嗤”一声响,大殿窗棂破裂,自内先后射出两道人影来,余青玉眼尖,踩得前面那个是鲁义,后面那个则是东郭西城,连忙挽刀飞去! 鲁义身子落地之后,只在地上滚动,顾然是腿部受了伤,东郭西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压熄衫上之火星,曲要弹起,向鲁义扑去。 余青玉钢刀挟劲劈下,竟然激气嘶嘶直响,东郭西城心头一惊,连忙缩退:“小子,想不到你竟敢拦阻老夫。” “东郭老匹夫,去年在盖天帮内,三少爷便立志要杀你了。”余青玉豪气干云,毫无惧色。 东郭西城仰天哈哈大笑,良久才止住笑声:“凭你?凭你这个不学无术,靠父兄荫佑,只懂唱曲跳舞的余三公子?这句话讲出去,恐怕天下间人都要当你是白痴了。” 余青玉如胸中刃,脸上一阵火辣,涩声道:“不错,以前余三是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人,但多谢你,多谢帅英杰,多谢盖天帮,替我易筋洗骨,重新为人,今日我敢斗你,明天我还要去斗帅英杰。” 东郭西城阴森森地一笑:“狂妄小子,今日便敎你尝尝口出狂言的下场。老夫要你受尽痛苦,方让你断气。”他边说边走前,气字刚说毕,已来至余青玉身前五尺。他信步走来,身上却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而到。 余青玉突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连气也喘不过来,不由自主地退了步,他脚刚动,东郭西城右掌便当胸印击,这一击,无声无息,但快疾如电。 余青玉刀一翻便向其手臂砍去,东郭西城似料到他有此一着,手臂向斜后方一滑,余青玉目光一亮,手臂暴长,刀长七寸,仍砍向其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东郭西城双脚微微一错,已让开刀刃,右掌这时才猛地拍出,击向余青玉的胁下空门,与此同时,凌水云亦嚷道:“倒插桃花,花开叶落。” 余青玉见东郭西城右掌印出,方知他那右手实是诱敌,正在惊急时,闻师父叫声,双脚一挺,下意识使出“倒插桃花”的步法,身子向后倒飞。 他退,东郭西城立进,原式不变,左掌仍印向余青玉胁下,余青玉毫不思索,双脚使出“花开叶落”的步法来,左脚不退,反而踏前一步,右脚的身子一缩,侧立于前,东郭西城那一掌,恰好拍在空处。 旁边的凌水云、万象、鲁义、空明及其寺内弟子见状,都齐暗叫一声好险,反而余青玉没有感觉,一让过那一掌,钢刀已回过来,顺势斩东郭西城的腰腹。 东郭西城十指如钩,左爪一沉,向刀脊抓去,同时拧腰举右爪,取余青玉脑门,余青玉不待招式使老,便使出“花枝招展”,钢刀斜展而起,头微向后仰,堪堪避过那两爪。这一招使来虽险,但巧绝妙绝,难得的是运用恰到好处,空明及鲁义都忍不住喝起采来。 东郭西城斗一个后生小子不下,老脸挂不住,喝道:“再试老夫这招。” 毕身形一化为地,二化为四,但见掌影如山,如影如幻,令人眼花撩乱,余青玉临敌经验少,不由有点手忙脚乱。 凌水云见状忙道:“花团绵簇。”余青玉闻言依指示施为,可惜已晚了一步,东郭西城一爪抓住刀脊,劈手将钢刀夺了过去,哈哈笑道:“小子,看你还有什么本领。”随手将钢刀抛下,“笃”的一声,钢刀入地,深达尺半。 余青玉暗暗心悸,不由退了一步,东郭西城道:“你师父也救不了你。”说着又慢慢走前。 鲁义道:“老匹夫不要脸,以老欺幼,尚敢大言不惭。”他左腿被东郭西城击断,草草用两根树枝扎住,坐在凌水云身前,破口大骂。 东郭西城脸色一变,再度踏前,余青玉闪到一边去,万象说:“小朋友,不用怕,这老匹夫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未落,东郭西城忽然一个转身,望万象那边飞去,鲁义坐在地上,挥舞钢刀护住,那几个和尚见状大惊,亦齐施???棒,攻打东郭西城。 余青玉见状,大叫一声,急扑而上,东郭西城闻得背后风声,骤然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掌右爪,急攻余青玉胸腹,这一着,疾、狠、毒,准齐备,余青玉没有兵刃在手,有点手忙脚乱,伸手格开东郭西城的右掌,刚一扭身,胁下已让东郭西城左手五指抓及,他大惊变色,忙不迭向后急退。 但闻“嗤”的一声响,胁下衣襟已被扯下,肌肤上现出五指红痕,余青玉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尚未定下神来,东郭西城又已扑至,万象急叫道:“龙归大海。” 可惜这一招万象在马车上传授的,余青玉根本没有记住,急切之间,双掌猛力击出,两股掌风居然随势而至,他全力施为,气势不凡,使得东郭西城也不得不另眼相年,脚尖一点,飞闪一旁。 余青玉暗叫一声惭愧,转头全神望着东郭西城,这时候,天色已亮,但不知为何,启明寺门前殿烧毁了大半,火便熄灭了,东郭西城略一沉吟,忽然一言不发,转身向山下奔去。 鲁义讶然道:“这老匹夫作甚么溜掉?” 小沙弥道:“也许他年迈力衰,下去休息。” 凌水云道:“你提防他使诈。”空明忙令两个弟子暗中溜出去探察,这时后山翻上一个中年和尚来,满身浴血,神态甚是狼狈。 空明忙问:“一鸣,你怎会弄成这副模样?”原来此人是空明之衣钵传人,前天上岸去化缘,顺便购买油米。 一呜道:“师父,弟子在岸上见山上起火,连忙僱船先赶回来,不料岸边有人不让徒儿上岸,徒儿见事急,只好跟他们打起来……师父,你受伤?” 空明道:“为师无大碍,快说下去,他们有多少人?” “只有三四个,弟子见一时难以取性,所以索性放火烧他们的船。” 余青玉急道:“烧了船,咱们如何万开?” 一个小沙弥道:“咱们在假山石后藏了两艘小舟。” 一鸣道:“徒儿奋力杀了那三个恶汉,转头见山上火熄了,跑到后山去,谁知那艘舟已被人击沉。” 小沙弥叫道:“哎唷,寺内粮草有限,这……这岂不是要被困死?” “阿弥陀佛!”空明宣了一声佛号:“生死有命,汝等惊慌什么?再说过一两天自有游人乘船来,还虞无船上岸幺?” 鲁义道:“如此说来,那老匹夫还会回来。” 一鸣道:“师父,咱们进寺去吧!” 凌水云道:“不可,万一咱们进寺之后,他们又放火,岂不糟糕?” 万象叹了一口气,道:“最怕他们又派人上岛,则到时咱们进不得又退不得……嗯,小朋友,咱们再来练几招以备应用,今日大家能否逃过这场劫难,全仗你了。”说着转过头去,众人都明白他的用意,不去偷看。 余青玉振作精神,绕到万象身前,万象口述手比,又敎了他几招,道:“至于双脚的变化,就得照你自己的运用了,那老匹夫虽然厉害,但你也不必害怕,只须沉住气应付,他也未必能奈得你何。去向你师父讨敎吧!” 余青玉谢了一声,去找凌水云。凌水云爱怜地看了他一眼,撕下衣擦,亲手替他包扎伤口,边又提出他适才所使招式错漏的地方:“稍候他再来时,你留悉为师及大师提醒你。” 空明又吩咐弟子入寺时将食物搬出来,说话间,另两位小和尚也回来了,道:“那东郭西城又来了。” 鲁义问道:“他下山作甚营生?” “四围跑动找寻船只。” 话音刚落,东郭西城又上山来了,凌水云向余青玉打眼色,余青玉跳了出来,道:“老匹夫,适才一战尚未分出胜负,再来再来。” 东郭西城冷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芒?” “难道你被余某打怕了?” 东郭西城大笑:“稍候敝帮大军一到,汝等便死无葬身之地,又何须我动手?” 凌水云他们怕的就是这点,因此存了侥幸之心,希望能擒下东郭西城作交换条件,是以余青玉一跃而上,向东郭西城扑去,“东郭老匹夫,你若不敢还手,便别想再在江湖上混下去。” 这句话教东郭西城难以下台,喝道:“无知小子,你要自寻死路,还不容易?”当下觑准余青玉胸膛,便一拳击出。 余青玉怕他溜下山去,不闪而架,东郭西城立即变招,他变余青玉亦变,毫无惧色,见招破招,还能抽空反击。东郭西城心中忖道:“今日若不除去这小子,日后必为心腹之患,且传之出去,老夫亦无脸见人。” 主意打定,东郭西城力置逐渐加强,每次发招,必然带起一片罡风,余青玉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但怎可与东郭西城数十年修为相提并论。乃改变打法,采取游斗,凌水云见徒弟孺子可敎,不由面露笑容。 郭西城攻势越来越凌厉,余青玉施尽浑身解数,仍难抵挡,凌水云与万象不断出言提醒,方可勉强支持得住。东郭西城正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一举击倒余青玉,使凌水云不及出言提点,不料一鸣自旁跳了出来,偷袭东郭西城。 东郭西城吃了一惊,跳后一步,余青玉与一鸣同时跳后,东郭西城连声冷笑:“余三,适才你口出狂言,如今为何又做缩头乌龟?你们两个人索性一齐上吧!” 余青玉道:“你年纪有我三倍大,让我喘一口气也看不开,亏你还比家父早成名。” 他这样一说,东郭西城反而不好意思,不过到底是个老狐狸,当下道:“老夫便成全你,索性让你歇够了再下山找老夫吧!”言毕转身欲下山。 余青玉一急,顾不得喘息,扑了过去,喝道:“莫去!” 东郭西城倏地回身,左掌引开余青玉双臂,右掌当胸印去,这一记比毒蛇还毒,余青玉大惊,忙不迭飞身后退,东郭西城如影随形,道:“你也莫去。”右掌万其胸不足半尺。 余青玉身形一变再变,仍无法摆脱他,迫不得已,回掌迎了上去,“逢”的一声响,余青玉应声急速倒飞,东郭西城只晃了几晃,便稳住身形,随即又扑上去。 一鸣大喝一声,挥扑拦腰击向东郭西城,东郭西城去势突然止住,伸手向木棒抓去,一鸣已得乃师父空明六七成真传,功力不凡,急忙沉臂,木棒落地,却也避过那一爪。 余青青玉站定之后,只觉体内气血翻腾,急忙调息一下,道:“请师傅退下,待某再来会他” 东郭西城见他不似受伤,心中狐疑,冷然一笑:“小子有种,再接老夫一掌。”说着运功于臂,慢慢举起,因见余青玉挺立如山,毫无准备,心头又是一怔,一时间不敢贸贸然发掌,余青玉灵台明净,知道自己内功修为与对方有一大段距万,硬拼连一分胜算也没有,因此准备对方发掌之后,再采取游斗。 刹那间,场中静得落针可闻,人人均睁大双眼望着他们。东郭西城面子悠关,咬一咬牙,推掌而出,一股掌风随之而至。 余青玉不待掌风临身,立即闪开,不料东郭西城是成精的狐狸,早预料他有此一着,左掌只推及一半,突然一歪,向旁扫去。 余青玉双脚一顿,拔空而起,东郭西城左掌向上一托,这一掌,几乎用了他八成真力,好个余青玉临危不乱,双掌凌空压下,“蓬”的又一声响,余青玉身在半空没处着力,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两三丈,然后翻落地上。 这一次看来似乎是余青玉吃了大亏,但他因没处着力,在空中翻滚,反而卸掉了震力,而东郭西城则恰恰相反,震得他体内气血波动,余青玉立定之后,揉身再上,这次反是东郭西城不敢再硬拼了。 两人以快斗快,眨眼间已换了二三十招,余青玉居然毫不吃亏,东郭西城心内之惊诧,实在难以形容,暗道:“这小子怎地越斗越强,难道今早他故意藏拙?”却不知余青玉有这等高手喂招,进步神速,对“千树落英掌”及“擒龙手”,运用越来越熟练,而这两项却是武林绝技。 不过,东郭西城到底是块老姜,镇定下来,找到一个破绽,飞起一腿,将余青玉踢翻,余青玉双脚落地之后,气也不喘,又扑上去苦斗,这种不畏死的打法,最能寒敌胆,东郭西城心头暗懔,恨不得早早结果余青玉。 万象道:“小朋友,你不可贪功,一招一招来。”实则他知道余青玉武技不如对方娴熟,以快斗快,久斗之后,必然落败,因此出言提醒。 余青玉心领神会,放慢速度,但出招却更加狠辣,凌水云不断提点,余青玉眼中根本已没有敌人,只依凌水云所唸而施展,这种情况,最能发挥水平,所谓天人合一是也,东郭西城越斗越是心惊。 眨眼间,又过了五十多招,东郭西城耐不住性子,又采取内功决斗的打法,欲迫余青玉对掌,但余青玉是个聪明人,他怎会上当? 凌水云及万象见余青玉一日千里,又喜又悲,喜者不久之后,武林必然有一颗彗星出现,悲的则是恐余青玉葬身于此,则何处再觅此佳徒。 就在此刻,山下突然传来一阵阵吶喊声,众人心头都是一怔,东郭西城猛攻一掌,抽身下山,余青玉喝道:“那里走。”飞身急追。 空明怕他有失,忙派一鸣跟着去,又令小徒弟道:“快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东郭西城回头见余青玉跟着来,心头狂喜:“小子,你这是讨死。”当下故意将速度放慢,这时候,江面上的情况已落在其眼中,但见两批舟船,在滚腾的江上大战!他微微一愕,暗道:“谁敢与本帮作对?” 心念未了,余青玉追上,喝道:“老匹夫,胜负未分,何故脚底抹油?” 东郭西城猛地回身便打,冷冷道:“小子,那两个老不死的,不在旁边提点,老夫看你还有什么本领。”他恐夜长梦多,尽力施展,望能及早解决余青玉。 余青玉接了几招,颇感吃力,这倒非单纯是缺人提点,而是地形凹凸不平,又在半山石级上,他仗以跟对方周旋的“千树落英掌”神妙的步法,难以发挥作用。 本来“千树落英掌”练至炉火纯青之后,在任何场地下,都可以发挥其神奇巧妙的步法,可惜余青玉初学不久,距万此一境界尚远。 东郭西城胜券在握,忍不住笑道:“小子,老夫真有点舍不得杀死你,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后生,如今已越来越少了,杀了你,老夫少了许多乐趣。” 余青玉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应付,而在危急时,幸而一鸣和尚已找到来,挥着长棒,与余青玉合斗东郭西城。东郭西城冷笑道:“来一双死两个,待老夫一口气杀了你俩,再去杀那些伤兵残将。” 一鸣一至,形势有了转机,但东郭西城经验丰富,未几又占了上风,就在此刻,下面声音沸腾,东郭西城低头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因为来的竟是流星门的外三堂总堂主云开。 云开人未至,声先至:“东郭主管,莫伤我三公子。” 余青玉闻声大喜,精神一振,连攻五招,将东郭西城迫退,东郭西城见状,那还敢逗留,抽身往旁飞去,余青玉叫声:“云堂主,快截住他!” 云开不追,飞了上来,关心地问道:“三公子,你没受伤吧,这位是谁?” 一鸣道:“贫僧一鸣,家师空明。” “原来如此!”云开道:“三公子,快随云某上船,先过江再说。” 余青玉道:“不行,家师和鲁大叔他们还在上面,你快派人去抱他们下山。” 云开急道:“令师是谁?咱们人少,盖天帮人多,我是舍了性命,先杀上岸的,只怕下面的弟兄支持不住,退路被截,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矣!”说着伸手去抓余青玉。 不料余青玉飞身后退,云开抓了个空,不由一愕,他怎知道只懂吃喝玩乐的余青玉,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余青玉道:“云堂主,你先下去,小侄带家师下山之后,再去助你。”你字尾音未了,他身影已逝,云开沉吟了一下,终是放心余青玉不下,向下面望了一眼,飞身下山去了。 余青玉上了山后,见师父等无恙,喜孜孜地道:“师父,咱们有救了,云开带人来了,速速下山吧。” 鲁义道:“你来抱少爷!” 凌水云道:“青玉,大师对你另眼相看,你还是先抱他下山,还有空明大师,暂时亦不宜留在此处,日后有机会再来静修吧!” 万象道:“凌施主还是让令徒背吧,咱们一起下山去,免得夜长梦多!”当下一鸣背起空明,其他轻伤的和尚,亦背起万象和鲁义纷纷下山。 到山腰,只见岸边江上都有人在苦战,小孤山周围的江水都被血染红,云开在岸边被敌人围住,形势颇为险恶,因为连东郭西城亦在其中,余青玉心头焦急,背着凌水云快步奔下去。 忽见江面上又驶来三艘船,来势极急,余青玉见桅上挂着流星门的徽号,心头方稍定,未几,一行人到山下,江面上那几艘船亦已驶近岸边,船上的人,纷纷跳下来,余青玉眼尖,见首先跳下的竟是自己的大师兄俞永浩,忍不住叫喊起来:“大师兄,小弟在此。” 忽然一道长啸传来,东郭西城舍了云开,向这边飞过来,凌水云忙道:“青玉,小心,快将为师放落地。” 余青玉依言将师父放下,谁知东郭西城只不过是为了引开流星门的注意力,只见他凌空一个没头觔斗翻落,向另一方奔去,几个起落,已跃上一艘盖天帮的船上,高声下令手下撤退。 刹那间,盖天帮的人退得干干净净,云开赶过来,见到凌水云,仍当他是戏子琮铃子,不放在心上,道:“三公子,快上船!” 余青玉又背起凌水云,俞永浩迎前,双手紧紧抓住余青玉一对上臂,眼角噙泪地道:“师弟,你受苦了。” 余青玉心头百感交集,轻叹一声,道:“多谢大师兄赶来相救。”“对啦!你是怎样逃出来的?” 云开道:“上船再说,提防东郭老贼在半路拦截。”群豪纷纷登船,云开立即下令回航,余青玉直至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叹息道:“大师兄,想不到小弟还能见到你,你跟云堂主怎知道小弟被困在小孤山上?” “师弟可知快刀门已被盖天帮所陷幺?师父恐盖天帮施偷袭,所以派愚兄跟周师弟来此协助云堂主,今早咱们遥见小孤山起火,心知有异,派人过江打探消息,知道师弟逃出盖天帮,却被困于此,云堂主找到船便先赶来了,愚兄找到三艘,恐云堂主派的人不够,忙过来接应。” 余青玉道:“盖天帮在年终之前偷袭快刀门,小弟早已知道,可惜无法与外面联络……嗯,郝不灭掌门如何?” “快刀门虽灭,但郝不灭父子,听说还有几个人都逃了出来,但料都已受伤,实情如何,愚兄亦不太清楚。”俞永浩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问道:“师弟,你是怎样逃万魔窟的?” 余青玉喟然道:“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从何说起,不过此次能够逃万虎穴,全靠谭胜和丽萍,只是他们两个……咳咳,那杨秋潭十分该死,出卖小弟,使小弟几乎命丧景德镇。” 俞永浩怒道:“师弟一向待他不错,他竟然恩将仇报,他日将他抓来,慢慢与他算帐。” “大师兄,家父家母以及兄长们可好?” “师弟放心,师父师母都好,师母若知道师弟平安归来,也不知会多高兴。”说着船已靠岸,余青玉亲自背凌水云上岸,俞永浩令手下扶鲁义,由于船小,所以万象、空明他们乘后面那几艘船。 余青玉上岸,岸上流星门的人都欢呼一声,围过来问候,余青玉十分感动,连连抱拳,道:“余三无德无能,让各位担心,实在心内有愧。”客套间,云开和万象等人亦纷纷上岸。 小孤山对岸又是几个湖泊,湖内亦有好几个水旱寨,既有拥护流星门的,亦有拥护盖天帮的,但仍以拥护前者的为多,云开道:“三公子,请先到鸳鸯寨歇歇,再慢慢商量。” 鸳鸯寨就在附近的大官湖,只有两三里路,早有马车来迎接,空明要吿辞,余青玉那里肯放他走:“大师,咱们累你没了安身之所,你若再客气,晚辈就更难心安了。”空明见推却不了,只好登车。 第四章 帅魔称霸 各派自危 三九严寒,天上飘着鹅毛雪,极目望去都是一片白茫茫。地上之积雪已经盈尺,郊野里,草木枯黄,即使是参天大树,亦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只有几株腊梅,在寒风中盛开,带来几分生气。 提起梅花,不由人不想起座落桐柏山下的梅花庄来。梅花庄不但是武林中之“一帮二敎三门四寨五庄”之一,而且主人嗜爱梅花,一座庄院,前后左右共植了二千株各种梅花,故以梅花为庄名。 梅花本以江南最多,但梅花庄主人梅飞雪自其祖父起即研究江北种植梅花之道,经数十年之培植,得以成功,而且品种繁多,不但有常见的红、白两色花朶,还杂交成功出淡红色、深红色,尚有一种绿色的,则天下只有梅花庄方可一见。 梅花一般在立春之后才开放,只有腊梅在腊月开,故称之腊梅,但今日是梅飞雪六十大寿,为了让宾客能一睹千梅盛开的情况,一早已令庄丁用烟薰法催促,如今一座庄院已掩没在花海中。 梅花庄虽是武林五大庄院之一,但与其他四庄不同之处,历年较少参与武林大事,主人都好恬静,故此于今风雨飘零之际,梅花庄仍不受影响,话虽如此,梅飞雪的一手梅花剑法和落英掌法,独步武林,连昔年的武林绝顶高手“潇湘子”凌水云,在看过之后赞誉有加。有人说凌水云所创的“千树落英掌”是在看了梅家的落英掌之后,才触动灵机的,不管如何,梅飞雪此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不过武林中,知道其真正实力者,并不多见。 由昨日起,已有不少宾客络绎于途,今日到贺之宾客就更加源源不绝,梅飞雪喜气洋洋,整日周旋于宾客间,忽然管家梅飞雨高声道“河北赵家庄庄主驾到!” 梅飞雪听了堂弟的通报之后,立即携子傲华、女儿傲霜、女婿龙家楼出门迎接。河北赵家庄亦为武林五庄之一,只是梅飞雪为人澹泊,赵北坤却为人刚烈,性不同而少来往,不过今日是梅飞雪六十大寿,赵北坤大驾光临,梅飞雪仍然深感荣幸。 只见赵北坤带了好些人来,他年过五旬,但身材魁梧,声如宏钟,龙行虎步,与梅飞雪之飘逸,异然相反:“赵庄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恕梅某不知,未克远迎。” 赵北坤哈哈笑道:“庄主宝刀未老,身子硬朗更胜七年前洛河之会,赵某好生欣羡。嘿,赵某没有来迟吧?” 梅飞雪忙道:“赵庄主此话当如夫子自道,比起七年前,益发健壮,梅某疏于练功,这几年身子已大不如前!庄主来得正好,离吉时尚有一个时辰!请进内用茶再叙!”两人寒暄了一阵,携手进庄。 大厅内的群豪,认识赵北坤的不少,慕名的就更多了,梅飞雪首先为大家介绍了赵氏父子三人:赵北坤、赵长烈、赵长雄。赵北坤又为大家介绍他带来的人:郝虎威、郝彪威以及荀先慧。 一个脸目消瘦的老者长身问道:“荀贤侄,你还认得老朽否?” 荀先慧定睛一望,道:“前辈可是蒋白涛蒋老英雄?” “正是老朽!”蒋白涛叹了一口气,道;“老朽闻说贵庄被盖天帮……咳咳,令尊一生英雄想不到落至此地步,盼贤侄早日报却大仇。”原来荀先慧是江南杏花庄庄主荀卓君之幼子,三年前盖天帮攻破杏花庄,荀卓君与四个儿子全战死,只走脱了一个幼子。 当下荀先慧脸上立即现出悲愤之色,道:“盖天帮杀我父母兄长,仇比天高,只是此仇恐怕难报了!” 另一位满面红光的壮汉道:“那又未必,从来邪不胜正,即使邪魔能得一时之利,终须会被扑灭,问题是大家是否有与之周旋到底的决心。” 赵北坤道:“盖天帮欠下累累血债,谁不想与之周旋,只是如今他将席卷天下,势力之强,一时无二,武林中独善其身者又多,要与之周旋,谈何容易。” 蒋白涛道:“从长远来看,盖天帮越凶残,距离灭亡之期便越短。他如今只对付二敎三门四寨五庄之人,日后要对付的人范围越来越广,届时人人均知不能独善其身,自然会联合起来,依老朽之愚见,不管盖天帮势力如何强盛,终不能与天下人作对。” 荀先慧又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却不知要等到何时何日!” 另一穿文士服的道:“据区区所知,盖天帮能人颇多,他们懂得树敌太多,即为自掘坟墓之理,因此目前只求对付二敎三门等势力,对于个人完全不管,所以……” 满面红光壮汉截口道:“所以他便不会灭亡?” 文士服的忙道:“邹兄误会了,区区是说盖天帮用硬软两套手法,对他们极之有利,白道这方要想消灭他,就困难得多了。” 赵北坤喟然道:“正是如此!起初赵某还充满信心,可以拉拢同道联合反抗,但到底除了受害人外,世人均显得十分冷淡。” 文士服的冷笑道:“说不定人家见二敎三门四寨五庄被……咳咳,心中还暗暗高兴哩!” 一个头颅半秃,胡子花白的忙道:“今日是梅庄主的六十大寿,这种听了使人丧气的话,还是少说为佳!”此言一出,众人都脸现赧色,梅飞雪忙表示不打紧。 此刻到贺的宾客已渐稀,梅飞雨走过来低声道:“大哥,吉时将至。” “吩咐奏乐!”梅飞雪长身向正中那张太师椅走去。 梅飞雨高声唱道:“吉时至,奏乐!”礼乐声中,首先由梅傲华向父亲拜寿,接着是梅傲霜偕夫婿龙家楼上前。就在此刻,庄外忽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啸声,梅飞云脸色一变,忙向堂弟打了一个眼色,梅飞雨急忙率了几位庄丁出门察看,厅内群豪脸上亦都变色,未知来者是敌是友。 梅飞雨大步流星走出庄门,那道啸声仍未止,但见庄外梅林落英纷纷,显然是为内家真气所激,来人内功之深,由此可见一斑。梅飞雨险色大变,沉声道:“谁来梅花庄放肆,何不现身亮号?” 话音刚落,但闻梅林内有个声音传出:“梅花庄接令。” 梅飞雨道:“本庄与世无争,任何令也不接。阁下若是来贺寿的,欢迎进庄喝杯水酒,若是另怀目的者,则请速去,否则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好一句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嘿,原来今天是梅庄主的寿辰么?请恕本第不知,未有带贺礼来,嘿,且慢,本帮贺礼即透至。” 说着梅飞雪在庄内听见,亦赶了出来,急忙道:“阁下既然光临,因何缘悭一见,教梅某好生失望!”可是梅林内人声已渺,梅飞雪向堂弟打了个眼色,两人分左右向梅林走去。梅傲华恐老父有失,也忙跟上去。 梅林内并无其他人,只见花瓣落了一地,铺在白皑皑的积雪上,好看煞人,正合了卢梅坡“雪梅”之诗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雪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脚印与脚印之间,相距两丈七八,梅飞雪脸色不由再变,须知若在实地上,一跃能达两丈七八,对梅飞雪这等高手来说,并非难处,但在雪地上只留下如此浅的脚印,又能跃出这个距离,则此人之内功以及轻功,都非臻炉火纯青之境不可,起码梅飞雪便认出庄内宾主无一人有此功力。 梅飞雨道:“大哥,待小弟去看看!”他一口气驰出梅林,极目望去,都不见有人影,只好颓然回去。梅飞雪不想让宾客久候,急道:“回去再说。” 梅飞雨道:“大哥,只怕是盖天帮的人,你看要不要先准备一下?”梅飞雪道:“不可大惊小怪,今日庄内有这许多好手,料盖天帮 不敢下手,待宾客散了之后再说。” 他俩返回大殿,群豪都问:“庄主,是谁来?” 梅飞雪淡淡地道:“大概是什麽大煞风景的跳梁小丑吧!不必管他,二弟吩咐摆宴。” 蒋白涛忙道:“请慢,庄主请上座,咱们尚未向你祝寿。”众人不由分说,将梅飞雪按在太师椅上,依次上前祝寿,只乐得梅飞雪哈哈大笑,不断回礼,忘了刚才不偷快的事。 梅飞雨道:“外面雪已霁,不如将宴会设在后院,一边饮酒,一边赏梅如何?”众皆曰善,当下梅飞雨吩咐下人将酒席摆到后院,共开二十余席。若非时值非常,只恐要加倍不可。 俄顷,梅飞雪引众宾客到后院,但见千梅盛放,惹来一片赞叹声,群豪依次入席,梅飞雨连忙吩咐先上酒,不料庄丁道:“刚才方找到摆酒的地方,尚未温好。” 梅飞雪沉声道:“岂有此理,连酒放在何处也不知道,是谁负责的?” 庄丁道:“是糜二哥负责的。” 糜二是梅飞雪的内侄,早几天说家里有事,吿假离庄,梅飞雪没奈何,只好着庄丁尽速准备,就在此刻,庄外忽传来了一道宏亮的声音:“盖天帮贺礼到!” 声音宏亮,直达后院,群豪心头均是一跳。想不到盖天帮经三年多的经营,已在江南打稳基础,开始侵吞江北地盘,更不知今日有什么手段!梅飞雪脸色一变,随即镇定下来,道:“本庄与盖天帮素无来往,今日来送礼,料没安好心,稍候若势色不对,诸位请由后头走吧!” 那穿文士服的,外号“金扇书生”名俞秀,当下道:“庄主此言差矣!咱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盖天帮若敢不利于贵庄,咱们必与贵庄共进退。”当下席上大部分人表示赞同。 梅飞雪知道这些人之中,有一部份只是激于一时之义愤,一部分可能因脸子关系,不得不表示一下,真正厮杀起来,这些人未必肯卖命,当下连忙婉拒。 谁知那个宏亮的声音又传来:“盖天帮好意送礼,难道偌大的梅花庄竟无一人敢接?” 梅飞雪气纳丹田,亦使出“千里传音”之术,高声道:“阁下来得不合时,请稍候!”言毕向群豪拱拱手,快步而去,梅飞雨及梅飞雪子女亦都随后而去。 赵北坤道:“际此时节,彼此应该守望相助,俞金扇,咱们一同随去看看如何?” 俞秀“刷”地一声,张开描金折扇,轻搧一下,道:“区区正有此意,有何不可?”当下又有七八人随他们去前堂。 梅飞雪到前院,只见庄外立着一位青袍客,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开閤之间,精光四射,年纪虽大,但腰板比枪杆还直。梅飞雪心头登时一沉,那青袍客未待梅飞雪开腔,己先道:“阁下便是梅庄主?东郭某仅代表敝帮上下,恭祝庄主寿比南山。” 梅飞雪暗道:“原来此人便是东郭西城,难怪有此功力!”当下道:“多谢东郭先生好意,敝庄与贵帮素无来往,不敢当之至。” 东郭西城长笑一声,道:“凡事皆有第一次,梅庄主无须奇怪,且同属武林一脉,庄主六十大寿,敝帮遣东郭某来祝寿,亦属应份。” 梅飞雨冷笑道:“只怕阁下今日不是来拜寿的吧!有什么手段赶快使出!” 东郭西城也不生气,抬头望一望天,道:“此是贵庄待客之道?” 梅傲华道:“你不说清楚来意,休想咱们会招呼你。” “哈哈,梅花庄上下一共一百三十四人,外加众宾客,难道还会害怕东郭某一个人?” 梅飞雪一拂袖,沉声道:“请进!” 东郭西城又哈哈一笑,转???对外扬声道:“副帮主、牛鼻子,老朽早说过,梅庄主是位好客的人,断不会让老朽在外面喝西北风,你们偏不信,如今无话可说了吧!” 但闻梅林内一声轻笑:“算你臝了,今晚便由本座作个东。” 梅飞雪抱拳纳气道:“梅林内的朋友,若有雅兴,何不同进庄喝杯水酒!” 那人长笑道:“只怕本座一出现,你的寿宴便摆不成了。”言毕又是一声长笑,笑声由近而远。 郝彪威忽然大声道:“小侄认得此人的声音,他便是流星门的余修竹。” “郝四侠果然聪明!不过流星门早已在武林中除名。”东郭西城故意跟外面的人打招呼,唬住对方,然后坦然上阶进厅。 赵北坤向儿子打了个眼色,赵长烈和赵长雄立即向梅林飞去,东郭西城只当作没看见,施施然坐下。梅飞雪沉不住气,问道:“东郭先生今日何事大驾光临?” “哎呀!老朽近来记性不好,竟然给忘记了。”东郭西城长身解下背上的包袱,自内取出一只长形的锦盒奉上:“此乃本帮的贺礼,尚盼庄主笑纳。” “多谢了,二弟收下。” 东郭西城又道:“庄主不看看敝帮送的是什么礼?” 梅飞雪示意堂弟开盒,梅飞雨将盒盖打开,只见盒内有一尊翠绿晶透玉观音,即使是市井之徒亦知此物价值连城,赵北坤等人登时愕然。不料梅飞雪脸色大变,沉声道:“此分明是柴员外的传家之宝,梅某不收贼脏,请东郭先生收回去。” 东郭西城脸色稍变,即恢复常态,笑道:“老朽来得匆促,只好借花敬佛,且此物本帮已付钱给那姓柴的,是购来之物,不是贼脏。” “不管如何都请东郭先生带回去,免梅某被人嫌疑。” 东郭西城不慌不忙又奉上一只四方形的锦盒:“料此物庄主必会笑纳!” “礼无好礼,梅某敬谢不敏了。东郭先生,今日敝庄不设阁下席位,请吧!”梅飞雪怫然下逐客令。 东郭西城怪笑一声,问道:“庄主可知老夫因何知道贵庄的人数?而且还知道有一条地道通至河边,一个出口在山上岩石后。” 梅飞雪父子脸色大变,东郭西城得意洋洋地道:“庄主不必诧异,只需打开锦盒,一切谜团自解!”梅飞雪立即示意堂弟打开锦盒,梅飞雨打开盒盖,失声大叫。 梅飞雪探头望去,只见盒装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依稀是自己内侄糜二的六阳魁首!当下立即勃然变色,正要翻脸,东郭西城已先道:“且慢!庄主,你也许不知道,糜二早存心要夺你这座梅花庄,故此悄悄与敝帮暗通款曲,欲带路引本帮人马由地道攻入,不过敝帮帮主只敬硬骨头的汉子,对这种卖友求荣的小人,不感兴趣,故而杀了他以献庄主,由此可见敝帮对贵庄,并无恶意。” 梅飞雪修养再好,这时候一张脸亦说不出的难看,梅傲华大声道:“你们盖天帮杀了人,还来反咬一口,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 东郭西城哈哈笑道:“老夫早料到你们不会相信了,故此将他写给本帮的信也带来了。少庄主请过目。”他又自怀内取出一封信来,递与梅傲华。 梅傲华将信交给父亲,梅飞雪打开展阅,信上的字迹果然是糜二的,内容将梅花庄的情况详列,并提出用梅家父子生命,换取一座梅花庄,梅飞雪阅后大怒,一把将信撕个粉碎。 东郭西城脸不变色,笑道:“敝帮这份礼不小吧?”信被撕掉,有何要紧?梅花庄的内情,他已熟记在胸,落得故作大方。 梅飞雪沉着脸道:“姓东郭的,梅花庄虽不是作么龙潭虎穴,但假娘你敢在此放肆,梅某拼着玉石倶焚,也不会让你得意。你今日来此,到底有何用意,速速明言,否则莫怪梅某再要下遂客令了。” 赵北坤接道:“赵家庄与梅花庄共同进退,今自你敢破坏梅庄主寿宴,咱们绝不会坐视!大丈夫敢作敢为,明明怀着鬼胎,又不敢明言,藏头缩尾,算什么人物?” “诸位与敝帮及老朽误会已深,老夫亦无话好说。” 梅飞雪道:“既然如此,阁下请便吧!回去请代梅某向帅帮主致谢,就说梅花庄多谢帮主厚赐肥料。”东郭西城昔年纵横江湖时,已不将四寨五庄的人看在眼内,如今贵为盖天帮的总管,气燄更盛,见梅飞雪不留情面,不由脸上变了颜色,正要发作,只听梅飞雪道:“来人,把这盒肥料拿去掩至后庄梅树之下。” 一个庄丁上前双手接过糜二的首级而去,东郭西城这才知道梅飞雪口中的肥料之意,心中更怒,忽见他彿袖转身,也不见他作势,袖管内飞出一根金澄澄的东西,直奔梅飞雪的脸门,他人则如离弦之矢般射出厅外。 梅飞雪猝不及防,眼前一花,一根金光闪闪的物件己近身,他不敢贸贸然伸手去接,百忙中使了一招“铁板桥”’那物件贴脸越过,“笃”的一声,钉在墙上,梅飞雪一回头,见一根箭形令牌,射在红幔上的寿字当中。 赵北坤见东郭西城出去,立即追赶,东郭西城去势不止,几个起落已射进梅林中,他声音却源源不绝送到大厅内:“梅飞雪,今日是你六十寿辰,本帮网开一面,金龙令到处,三日之内如不投降,大军压境,鸡犬不留。如肯投降,本帮决不亏待你。”言毕身影已逝。 赵北坤见追不上,只好颓然而返,只见梅飞雪脸色十分难看。他低声道:“庄主,只要众贺客肯与贵庄同进退,尚堪与对方一战。” 梅飞雪忙道:“梅某岂可连累诸好友?此事不提也罢!” 赵北坤又问:“如此庄主有何打算?” 梅飞雪强笑道:“三日后之事,如今何须担心?”他提高声音道:“诸位,酒菜已准备好,请大家重新入席。”众人本来都想让东郭西城丢个脸,替梅飞雪挽回一点面子,谁知连个东郭西城也留不住,让人家单枪匹马,来去自如,均觉面上无光,一言不发随梅飞雪到后院。 群豪入席之后,梅飞雨立即吩咐下人上菜,桌上早已放了几只小火炉,菜捧上来,都放在炉上温着。梅飞雪力持镇定,举杯敬酒,群豪纷纷回敬。就在此刻,一个庄丁匆匆进来禀报:“启禀庄主,昔日流星门余三公子与云开到贺,现在庄外。” 赵北坤一拍桌子,怒道:“他老子刚走,你竟敢来!” 在场之人都知道昔年“流星门”门主余修竹,当年在盖天帮强攻之下,率子及“流星门”之精锐,投降了盖天帮,开了白道投降之先河。事后,盖天帮帮主立他为副帮主,协助他完成统一武林的野心。 余修竹两子当时留在风雷镇上,协助父亲主持“流星门”,事发后随父而降;而余修竹三子余青玉,在盖天帮作质子,后来虽然逃出了魔窟,却不在风雷镇,因此免于难。更因为在余修竹降敌之前,父子曾为了投降一事起冲突,以至父子决裂,只是这件事,武林中知道者并不多。 梅飞雨道:“大哥,这余三公子是否来做说客?” 郝虎威忙道:“余青玉决不是这种人,当年他跟余修竹已脱离父子关系,原因便是反对余修竹投降,今日又怎会为盏天帮作说客。” 俞秀道:“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郝少侠又怎知那是不是他父子俩合演的一出好戏,好以此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搭巧妙极了。” 郝虎威道:“在下与余青玉有八拜之交,对他为人知之甚详,他是位性情中人,决不是俞秀才所形容的人。” 俞秀道:“戏云得巧妙,就得边义兄也瞒上了,这才是本事。” 郝虎威脾气本不好,闻言不由怒道:“阁下口口声声说余青玉此来是为盖天帮做说客的,到底有何凭据?” 梅飞雪忙道:“是否如此,见面即知,今日不管他来意如何,梅某都须出去接见,免得落人话柄。诸位请多喝几杯,恕梅某失陪片刻。” 郝虎威道:“晚辈陪庄主走一趟!” 郝彪威道:“他姐姐是我大嫂,晚辈也得出迎!”当下两人随梅家五人走出大厅,只见院门外站着三个汉子。 梅飞雪尚未走到门口,门外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汉已抱拳道:“云某来迟,请庄主恕罪!然虽是来迟,礼数难免,恭祝庄主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老当益壮!”言毕双手奉上一只锦盒:“些少薄礼,尚请笑纳!” 他旁边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抱拳道:“晚辈余青玉恭祝梅庄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此语听在梅飞雪耳中,别有滋味在心头,脸色登时一变,道:“梅某危在且夕,已用不着余少侠着意‘催促’。” 云开、余青玉之同伴卓成双,本在关外千里牧场,后来因受寃屈,入关南下避难,得余青玉解难之后,愿跟随左右以报答,是故闻言之后,不由恼怒道:“庄主,咱们三公子好意来祝你因何出言不逊?” 云开连忙喝止他,道:“咱们因为路上遇到点麻烦,所以来迟了,庄主莫怪!”他以前是流星门外三堂总堂主,曾来过梅花庄,与梅飞雪亦有一面之缘,深知其性格,估计彼此之间必有甚么误会。 郝虎威在背后闪了出来,道:“二弟,你来得不巧!” 余青玉那料到梅飞雪对他有误会,见到义兄,喜道:“大哥,你也在此?这倒好了,咱们也有多年不见了。” 郝虎威急道:“适才东郭西城及……来过。” 余青玉问道:“那老匹夫来作甚?他害死家师,小弟早想杀他!可惜迟了一步,难怪大哥说小弟来得不巧。” 郝彪威道:“因为……令尊也来过,所以……所以人家怀疑三哥……这个……是扮演‘红脸’。”这句说来虽然有点没头没脑,但总算道出梅飞雪说那句话的原因,当下云开三人脸色都走一变。 梅飞雪干咳一声:“敝庄与流星门极少来往,三公子突然驾临,敎本庄上下受宠若惊,梅某德浅才疏,亦不敢受此大礼。”他不接礼,任由云开托着那只锦盒。 余青玉忙道:“庄主误会了,晚辈今日来拜寿,纯粹是慕庄主之名,别无他意,若存有一点不利梅花庄之心,敎我余青玉天诛地灭!” 梅飞雨道:“然则阁下以前为何不光临,偏在今日?” 云开道:“三公子这几年为了要与盖天帮周旋,以报大仇,日夕苦练武功,在巢湖闭关三年,至今略有成就才重出江湖。云某本亦早存拜访之心,亦因自知技艺不精,不得不埋头再苦练,上月闻知庄主大寿,方引三公子来拜候。云某为人如何,料庄主亦有所闻……” 梅飞雨截口道:“余修竹在盖天帮为副帮主,他儿子还会与盖天帮作对,这话敎人如何人信?” 云开道:“三公子与余修竹脱离父子关系,早在余修竹降敌之前,且当时三公子刚脱离魔窟,尚未回家,此事见证之人,不下百数。” 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且慢!” 余青玉抬头一望,只见一位硬朗粗豪的老者大踏步而出,颇觉惊讶,耳畔巳闻云开道:“原来赵庄主也来祝寿!赵庄主别来无恙?” 赵北坤大声道:“总算余三他父亲还未找上寒舍!余青玉,老夫问你一句话,假如令尊在此,你会否与他动手?” 这句话令人好生难答,余青玉一时之间想不到措词,卓成双道:“三公子与余修竹脱离父子关系,但他们又不是仇人,因何必须动手? 赵北坤大笑:“老夫早料他们父子俩根本是在演戏!盖天帮野心勃勃,意图席卷武林之心,人人均知,帅英杰是武林公敌,余修竹为盖天帮的副手,当然亦是武林公敌,余青玉既然已和其父脱离父子关系,若是站在武林正义一方看,更该先杀余修竹,自古以来,便有大义灭亲之举,余青玉若想得到同道的拥护,此乃必要之条件。” 赵北坤所说,并非无理,连云开一时之间亦语塞,拿眼望一望余青玉。余青玉干咳一声,嗫嚅地道:“青玉与帅英杰不共戴天,愿与同道合力歼之,但要青玉亲手杀生身之父,这个……” 卓成双接道:“这个乃强人所难。如今白道方面风雨飘零,正该团结一致,共谋应变之策,将热心者推开,等于自掘坟墓!” 梅飞雪沉吟道:“今日为梅某之寿辰,幸得各地好友赏脸,济济一堂……非是梅某不相信诸位,只是若让三位入席,恐怕诸多不便,万一起了什么冲突,梅某就更加为难了,尚请见谅!” 余青玉忙抱拳道:“青玉来得不合时宜,自怨孟浪,岂敢怪庄主!不过那份薄礼尚盼收下。” 梅飞雪沉吟了一下,终于收下。云开忽问道:“庄主,东郭西城来贵庄何事?” 赵北坤插腔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 云开不由有怒,但仍以平静的语气道:“赵庄主如欲要与云某叙旧,稍后自当奉陪,如今云某只问梅庄主。”他转头又道:“梅庄主,咱们在路上因救丐帮许长老,故此来迟,实不知内情,尚盼见吿!” “东郭西城要敝庄在三日后投降。”余青玉急问:“如此庄主有何打算?” 梅飞雪长笑道:“梅某已活了一甲子,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大不了卖了这几根老骨头罢了!” 余青玉忙道:“千万不可与盖天帮硬拚!” 赵北坤忍不住又讥道:“老夫早知你是来当说客的了,果然法眼无差。余青玉看也不看他一眼,正容道:“梅庄主,晚辈这三四年来,虽然一直隐居在巢湖,但假借昔年平南寨之旧部,不断留意盖天帮之内情,获悉该帮不但扫平了大江以南诸地之组织,而且又网罗了不少好手,非晚辈小觑贵庄,论实力实不足与之颃颉,故此上上之策,便是立即化整为零,保存实力,然后与各地之受害者联合起来,汇成一股力量,方可与其周旋。” 梅飞雪涩声道:“然则三公子是劝老朽做其缩头乌龟?日后老朽尚有何面目见同道?” 云开道:“庄主此言不外乎受虚名影响而已。咱们的目的是打垮盖天帮,岂可为眼前之虚名而甘堕其奸?兵法上亦有以退为进之策也。” 梅飞雪抱拳道:“三位之金石良言,梅某将会仔细考虑之,今日宾客盈堂,未暇长谈,异日有机再见。” 郝虎威见他坚持不请余青玉进庄,大觉颜面受损,当下道:“梅庄主,贱兄弟尚有点事待办,请恕早退,他日再行补过!” 赵北坤大声道:“郝贤侄,你要跟那小子一齐去?” 郝虎威道:“庄主向来看得起小姪,小侄感激之至,不过寒舍与余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回庄只恐引起梅庄主不便。”言毕拉着乃弟随余青玉步出梅林。 余青玉道:“大哥何必为小弟得罪两位庄主?” 郝虎威道:“梅飞雪情势所迫,心存顾忌尤可说,赵庄主刚愎自用,气量狭窄,愚兄早已忍受久矣!” 郝彪威接道:“故此家父早两年便少回赵家庄,咱兄弟亦只是以赵家庄为联络站。” “伯父如今在何处安身?” 郝虎威叹了一口气,道:“家父自经变故之后,性情大变,如今四处游荡,寻访隐世高人,盼能说服他们下山,共襄义举,此刻他在何处,愚兄也不知道。” 郝彪威接问:“余三哥此番重出江湖,有何计划?” 余青玉道:“贼势如日中天,任何计划均未必可行,故余某此番只想先了解一下各地之情况。”一顿又道:“不过看来唯一可做的大概是招兵买马。” 郝虎威省起一事,道:“这几年,义弟招揽到什么英才?” 云开道:“咱们与贺寨主不敢出面,虽然也招揽到些人才,但真正能当大任的人极少,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事,今日在此吃闭门羹,迫得云某须将心中的计划改变一下,便是不能冀求他人合作,必须自己努力,待咱们有了成绩后,也许他们会改变看法,支持咱们也未定。” 余青玉精神一振,道:“云叔叔说得是,咱们便首先依靠自己的力量。” 郝虎威道:“愚兄等这几年几乎无所事事,便与贤弟一起吧!嗯,如今咱们去巢湖?” 云开道:“不,咱们在此附近躲匿几天,看看盖天帮如何对付梅花庄!” 第五章 组织联盟 取号乾坤 余青玉转头一瞥战场,见对方除了铁冠道人突破箭网之外,其他人尚受制于凰凤寨的檑木箭矢,暂时未能越雷池半步,心头登时大定,决心杀了铁冠道人。 铁冠道人与余青玉交换了三四十招,但觉对方内力越来越强,使自己的招式竟有难以施展之感,当下忙不迭伸手抽出拂尘来;余青玉手掌一落,“铮”的一声响,长剑亦同时出鞘,他掌剑齐施,铁冠道人武艺虽然娴熟,但依然没法挽回颓势。 林枫红见状,心头大定,忙道:“三公子,不可放他回去。” 余青玉不用他提醒,亦恨不得立即将铁冠道人毙于剑下:“牛鼻子,今夜你是来得去不得了,何不投降,还可留得一条生命。” “放屁!要道爷投降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妄想!” “那就授首吧!”余青玉摸熟了铁冠道人的变化,长剑威力越来越大,使铁冠道人守多攻少,不由兴起溜掉之念,可是余青玉怎肯放过他呢?缠得他没有一丝机会。 铁冠道人越斗越心寒,暗道:“今夜不拼,说不定真的要葬身于此了!”当下极力反攻,采取两败倶伤的打法,如此一来,果然有了起色,争回不少攻势。 余青玉亦得知狗急跳墙的道理,一时间不敢迫得太紧,但他除了防守严密之外,并不时封住铁冠道人的退路,使他无机会逃逸。 铁冠道人拂尘忽然散开,遮住余青玉的视线,左掌自右肘下穿出,这一掌他注满了内力,威力之猛,一时无两!余青玉长剑急舞,封住前身,铁冠道人那一掌未至,但强劲无匹的掌风已先至,穿过剑网直迫余青玉的胸膛。 余青玉如今内力雄浑,早不惧与对方拼内力,铁冠道人掌风穿过剑网,他左掌已发出一股掌风。 “蓬!”两股掌风相触之后,二人同时撤退,铁冠道人见机不可失,乘势急退。只听余青玉长啸一声,疾如星丸,急掠追上,喝道:“再试一掌。” 与此同时,林枫红已令几个弓箭手以箭封住铁冠道人的退路,铁冠道人一时逃不了,又见余青玉来势汹汹,只好硬着头皮,收了拂尘,将内力注于臂上,抬起发掌。两股狂飚如同自天而降,这一次铁冠道人几乎使尽其全身之力,存心一掌分胜负。 “蓬!”再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凰凤寨四周的人心头都是一跳,沙石飞扬之中,但见两条人影向后急退。余青玉只退了三步便立定,而铁冠道人连退数步,最后双脚一顿,跌坐在地上。 余青玉猛吸一口气,抑住内腑翻腾的气血,缓缓走前,火光下,但见铁冠道人面如金纸,嘴角胸前全是血迹,不问而知受伤匪浅。 余青玉冷冷地道:“牛鼻子,你还是投降了吧!何必执迷不悟,盖天帮终有一日会被消灭,届时……” 铁冠道人干笑道:“小子,别以为打败道爷便可以与帮主争一日之长短……”一语未毕,张口又喷出一口血。 余青玉一字一顿地道:“我一定能打倒他!”他忽然蹲下身去,右手食中两指戳出。铁冠道人举臂抗拒,反为余青玉在其“曲池穴”上戳了一下,一条手臂登时垂下。余青玉又封住了其麻穴,然后又在其前后身戳了十来个穴道:“我暂时护住你的心脉!把他捆住送去高楼!”立有女寨兵上前,余青玉向林枫红走过去,道:“下令箭矢稍松,放对方几个人来,让我再杀几个,便不足畏惧了。” 林枫红低声下令道:“假装箭矢不足,放几个人过来。” 当下女寨兵便放松箭网,果然未几对方便蠢蠢欲动,有几个人慢慢向前移近。箭矢越来越疏,终闻有人道:“婆娘们的箭用罄了,冲呀!” 十多个盖天帮的高手立即冲了过来。林枫红待他们走近才下令:“射!”弓弦突然再响,几个大汉闪避不及,应声倒下,另外几个突破箭网冲了过来。 余青玉忙道:“防止他们再冲过来,这几个人由我来收拾!”林枫红恐他一个人应付不了,跳起截住一名大汉,余青玉冲前,不理三七二十一,猛下杀手,长剑一横,引开对方的视线,左脚突然飞起,踢在其膝盖上,“卡嗤”一声,那大汉大叫一声,倒地站不起来,立有女寨兵上前结果了他。 余青玉一出手便收拾了一名敌人,登时将另外几位盖天帮的副堂主唬住,他们吶喊一声,齐向余青玉扑去:“兄弟们,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余青玉早已憋住一口气,陡地大喝一声:“谁不投降的,一个也别想活着下山!”他掌剑齐施,虽以寡敌众,仍然挥洒自如。 一个女头目叫韩香玉,为人精明能干,见余青玉如此做法实不利大局,因为若精力消耗在这些二三流的敌人身上,待遇到真正的一流高手,便要吃亏,但余青玉又是客卿身份,她不便开腔相劝,只好挽弓搭箭瞄准,一见那几位盖天帮帮徒退得稍后,便一箭射出。 韩香玉用硬弓,箭射得又准,这一来,大大牵制了对方,“噗”的一声,一个大汉的上臂被箭射中,他发了狠,向韩香玉藏身之处冲过去,韩香玉连珠箭发,反将那汉子射杀。 余青玉忙道:“剩下这三个余某已足可应付,请协助林兄!” 韩香玉应了一声,挽弓搭箭瞄准与林枫红厮杀的汉子,那汉子忽然大叫一声:“不要射箭,俺愿意投降。”言毕抛刀跪下。 林枫红令女寨兵将他缚了,又向余青玉那方走去:“三公子说过,不投降的,一个也别想活着下山!”形势急转直下,剩下的三名盖天帮帮徒,在此情况之下,为求活命,也只好投降。 ×      ×      × 两侧山峦的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前山的盖天帮大军又蠢蠢欲动,金空空毫不心急,待对方走近才令箭手窥机发射。凰凤寨的女寨兵武功和气力虽然不如其他齐名的山寨寨兵,但占着地形之利,弓矢威力倍增,不负长期苦练之辛劳,盖天帮高手每次冲锋,都有人中箭,金空空将弓箭手分成两批,轮流发射,没有空隙,使对方无机可乘。 话虽如此,仍让三名高手迫近山寨,那三人未待站稳阵脚,便偷袭石后的弓箭手。金空空喝道:“圆的先,尖的继续阻止对方前进,不可让后面的人接近!”言毕跳了出去,挥掌截住一名盖天帮高手。那人见金空空功力深厚,吃了一惊,忍不住喝道:“老鬼快报上名来,老子不杀无名之辈!” 金空空冷笑道:“凭你还不配问老夫之姓名。先吃老夫一掌!”他内力虽然不如余青玉,但论到招式之纯熟、火候和经验,余青玉都尚难以望其项脊。金空空存心迅速了结对方,以稳定军心,是以他一掌击出时,轻轻飘飘,引对方出手,待对方掌近,内力突然一吐!那汉子虞不及此,仓猝之间只好运劲于掌迎上。 “蓬”的一声响,那汉子武功虽然不错,但如何能与金空空数十年的内力相比?只见他身子倒退,不料背后是块大石,后背撞及岩石,内腑再次受震,脱口喷出一股血箭。 金空空道:“尖的收拾他!”他飞身向另一个正在追杀女寨兵的汉子飞去:“站住!” 那汉子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凰凤寨几时请到阁下这等高手?在下乃盖天帮林字堂堂主雷九峰,欢迎阁下反戈一击,帅帮主必能委以大任!” “放屁!老夫正要斗一斗帅英杰!少废话,你到底投不投降?” 雷九峰扬一扬手中的厚背刀,道:“本帮即将夷平凰凤寨,居然要我投降?简直笑话。老鬼看刀!”金空空不再打话,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雷九峰周旋。 雷九峰的武功比适才那一位高出许多,他是盖天帮的老堂主,在盖天帮有大量好手加入之后,仍在八大堂占一席位,自有其道理,不过尽管他拼命厮杀,仍然没法占到一丝便宜,金空空轻啸一声,展开反攻,只见掌影如山,四面八方全是其影子。 这时候,另一位突破防卫线的盖天帮林字堂副堂主林雁,在杀了几名女寨兵之后,却被匿在暗处的弓箭手射杀,雷九峰见同伴死去,背后的援兵又久久未至,不由心头发慌,刀法亦不如刚才严密,金空空觑得真切,一掌震开厚背刀,另一掌直击其胸膛。 雷九峰不敢硬碰,忙不迭后退,可是金空空掌风强劲,余风所及,仍能将雷九峰的身形带得一晃。虽只是微微一晃,对金空空这等高手来说,已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只见他一长身,第二第三掌接踵而至。 这两掌将雷九峰的退路全封住,没奈何只好与对方硬拼,他刀掌齐施,全是拼命的打法。 谁知金空空并不与他硬拼,双脚突然一错,拧腰甩肩,右掌化拍为扫,掌缘切在雷九峰的右腕脉上,雷九峰一条胳臂登时酸软无力,厚背刀应声跌落地上。 雷九峰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后退,不料金空空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长身挥掌拍出!雷九峰闪无可闪,只好抬掌迎上去。“啪!”两掌相交,雷九峰发出一道闷哼,一口鲜血冲天喷出,人亦倒飞落地。 金空空喝问:“你投不投降?” 雷九峰喘着气道:“老鬼,你有种的便杀了我吧!”” “这还不简单?射!”金空空理也不理他。射字一出口,人已向前掠去,问石后的女头目:“下面情况如何?” “他们攻不上来,但咱们的箭亦已用得七七八八了!”明珠焦虑地道:“如果左右两侧可以协助咱们,便可将他们一鼓而歼之!” 金空空抬头望一望两侧,喃喃地道:“只怕两侧的敌人,比这里还强!”说着只见右侧山峦上飞下一道人影,定睛一望,正是余青玉,忙高声呼道:“三公子!” 余青玉闻声而起,金空空忙问:“那方情况如何?” “抓住了盖天帮的副总管铁冠道人,晚辈估计那方已无甚高手,是故准备到左侧那边看看。”余青玉反问:“前辈这边情况又如何?” 话音刚落,耳畔已听到雷九峰的一道惨叫声。金空空笑道:“杀了他们三个人,其中一个自称叫雷九峰。”稍顿又道:“你先到左侧那方看看,最好叫蓝凤到后寨协助胡氏昆仲防守。” 余青玉应了一声,飞上左侧山峦,只见那边厢的形势十分危殆,乃蓝凤和卓成双被一个黄衫客缠住,因此被盖天帮有机可乘,有好几名高手防守线,使弓箭手阵脚大乱。 余青玉大吃一惊,一掌分开卓成双和黄衫客,道:“让余某来会他,请二寨后寨,提防对方冒险攀崖偷袭。” 蓝凤不敢稍待,应声而去。 黄衫客想不到一名后生小子,竟有此功力,又惊又诧,喝问道:“小子快报上名来,风某不杀无名小子。” “连余三公子你也不识!”余青玉忽尔心头一动,脱口道:“原来阁下便是“黄风沙”风会云!” “原来是余副帮主的忤逆子余青玉,今日风某倒要替副帮主敎训敎训你了。” 余青玉沉住气问道:“神风寨并入盖天帮,不知帅英杰给你什么职位?” 风会云大言不惭地道:“承帅帮主看得起,委任风某为副总堂主,嘿嘿!风某不让令尊专美。”神风寨虽是四寨之一,但寨主之职亦未必高过如今君临武林的盖天帮副总堂主,难怪风会云得意洋洋。 余青玉冷笑一声,道:“可惜你这副总堂主当不长!” 风会云怒道:“小子,你不必挑拨离间。” 余青玉大笑:“阁下误会了,因为今晚三公子便要送你去与阎罗王相会。” 风会云怒不可遏,厉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今日不煞煞你的威风,只怕你还当自己天下无敌?” “只怕你没这个本领。”余青玉嘴上说着,手上丝毫不慢:“你们还来了什么高手?” 风会云哈哈笑道:“只风某一人已足以收拾你。” 余青玉一言不发,长剑急如游龙戏凤,左掌施以“千树落英掌”,时而挟以万象大师的“擒龙手”绝招,如此一来,风会云登时只有防守之能,没有反攻之力。 余青玉内力源源不绝,似乎用之不尽,是以左掌力道越来越猛,风会云左支右绌,忍不住拿眼望望旁边的同伴,急道:“你们还不过来助本座!” “太迟了!”余青玉左掌由“花团锦簇”化为“乌云锁龙”,风会云说话分神,闪避稍慢,左手手腕被扣个正着,余青玉长剑一横,剑刃横在其颈前,竭道:“你要活还是要死?” 风会云转头一望,见几位同伴都被缠住,没法过来,只好灰溜溜地道:“要……要活……只是你们终不能与本帮颃颉的……” “废话!这是咱们的事,与你无关。”余青玉左手五指再一用力,风会云半边身子登时酸麻无力,余青玉左手一松,手臂一直,食指已戳中其腰间的“玉带穴”。风会云看风驶幢,急呼道:“弟兄们,余三公子大量,不杀咱们,你们赶快抛下兵器投降吧!” 那几位盖天帮帮徒闻言都是一怔,风会云急又道:“你们无人可抵抗余三公子的绝技。” 余青玉轻声对旁边的女寨兵道:“带他到高楼去!”他边说边向那几位盖天帮帮徒走去,冷冷地道:“谁还不投降的,可与余某过招,能挡得住我三十招,便任他离去。” 那几位盖天帮帮徒,见连风会云都让他生擒,还有谁敢以卵击石?当下纷纷抛下兵器投降。卓成双喜道:“三公子,你真行,若非你,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想不到盖天帮派了这许多好手来。” 余青玉笑道:“吿诉你一个好消息,铁冠道人也被我掳住了,你必须继续堵住敌人的进攻,只要左右两侧守得住,前面便稳如铁塔。” 卓成双拍拍胸膛,道:“放心,有我在便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余青玉赶紧叮嘱道:“事关正道之存亡,万万不可大意!”说话间,蓝凤又回来了,余青玉忙问道:“后寨的情况如何?” 蓝凤道:“毫无动静,小妹早令她们点满火把,即使一只苍蝇飞过,也看得见。” 余青玉道:“二寨主来得正好,请你协助卓成双,余某去前山看看。”言毕拱拱手飞身离去,卓成双最怕跟女人打交道,余青玉似有意为难他,不让他有反对之机,把他气得牙痒痒的。 余青玉到前山,天已蒙蒙亮,前寨在金空空的指挥下,仍然守住,可是金空空脸上却有忧色,一见到余青玉便询问两侧的情况。余青玉道:“老林和老卓都守得住,前辈不用担心。” 金空空道:“那些女娃子办事,不够周详,明知大战在即,居然不多准备些箭矢,如今这边的箭已将近用罄,反而对方捡到咱们的箭,攻力大增,当真气煞老夫!” 余青玉大吃一惊,连忙对明珠道:“快去后寨调集一些箭矢来。” 明珠道:“早已调过两批了,后寨已所余无几,如果箭矢用罄,只好用暗器了。” 余青玉忙走前探头观察,只见对方的前锋距离己方不过四五丈,但人数已不足四十名。 说身迟,那时快,一枝长箭忽然向余青玉射来。余青玉眼明手快,右掌一抄,五指一紧,已将那枝箭抓住,但觉那枝箭十分急劲,余青玉定睛一望,见射箭之人,竟是廖柏夫,遂大笑道:“廖柏夫,久违了,你有胆与三公子单打独斗一场么?” 廖柏夫大笑:“你有此资格么?” “铁冠道人和风会云已落在三公子手中,东郭西城亦被我打得滚地葫芦,你自比他们如何?” 廖柏夫脸色一变,顿了一顿,大声回话道:“真有其事,倒值得老夫动手,你下来吧!” 余青玉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攻上来么?余三如今便特准你上来,无人会向你施暗箭。”摩柏夫如何肯上去,又叫余青玉下去,正在争持不下之际,突然见下面的盖天帮帮徒起了一阵骚乱,余青玉微微一愕,趁廖柏夫回头时,亦跳上一块大石上观察。 只见山下来了一队娘子军,全速向上攀登,已接近盖天帮帮众,余青玉料来者是友非敌,忙吩咐女寨兵不可再推檑木滚石,以免误伤好人。金空空亦发现来了援兵,问道:“三公子,你可知来者是谁否?” “不知道,但大概是朋友!” “来者人数多,盖天帮非其敌,你我两人准备冲杀下去,只要廖柏夫逃掉,此役咱们便大获全胜了。” 说话间,下面的盖天帮秩序已大乱,廖柏夫大声喝问:“来者何人?竟敢破坏盖天帮的好事,不怕有灭门之祸么!” 只听一个银铃似的笑声道:“廖柏夫你这狗头,居然出言恐吓仙子,咱们正要去找帅英杰晦气。” 廖柏夫失声道:“你是“凌波仙子’章水仙,还是‘出尘仙子’姬无垢?” “两个都在!”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灰影飞落在其身前,手上提着一根拂尘:“廖柏夫,你若肯弃暗投明,尚可享几年清福,否则只好送你归西天了。” 这“出尘仙子”是位女居士,在“家”修行’与“凌波仙子”章水仙合创仙女敎。仙女敎屹立江湖已有将近二十年历史,按说其芳龄已不小,可是望之犹似三十许人,除天赋外,亦可见其内家修为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当下廖柏夫怒极反笑,道:“何者明何者暗?明者乃本帮,暗者乃汝等一干漏网之鱼。” 姬无垢道:“死到临头应该自知,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字尾音未了,廖柏夫已一掌击出,喝道:“泼妇少饶舌,手底下见真章。”他成名数十年,一身武功不在东郭西城之下,岂将姬无垢放在眼中?遂展开赖以成名的六十四招“八卦拘魂掌”,一时之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其身影。 姬无垢创立仙女敎之后,一平敎务都变由章水仙处理,潜心学佛练武,是以内力精纯,眼光如隼,廖柏夫这套虚实变幻莫测的“八卦拘魂掌”虽然厉害,但她见招破招,拂尘使来,忽聚忽散,虎虎生风,不让廖柏夫专美。 就在此刻,余青玉和金空空亦乘势冲下去,扑击盖天帮帮徒。章水仙问道:“两位是什么人,怎会在凰凤寨里?” “在下余青玉,原乃流星门门下,本门被盖天帮捣毁后,在下四海为家,寻访高人隐士对抗盖天帮。”余青玉指指金空空,道:“这位前辈金空空,以前有个外号叫‘金山银海不如一柄剑’,料敎主亦有耳闻。” 章水仙尚未知余青玉之武功深浅,闻言道:“咱们得到消息太迟,来不及支援,只道凰凤寨已被攻破,原来有金前辈拔刀相助,难怪凰凤寨仍能屹立不倒。” 说话间,余青玉已连杀两敌,章水仙心头一动,暗道:“怎地余修竹的儿子武功如此了得,真是后生可畏!” 金空空本身为人介乎正邪之间,一切凭感情行事,因此出手更无顾忌,一出手便先杀了三个人,喝道:“谁不肯投降的,便得死。仙女敎的婆娘们只须堵住后路,便可瓮中捉鳖。” 盖天帮那方亦有人高呼:“兄弟们,此刻不杀出一条血路,便再无机会了,大家集中于一点强攻!” 仙女敎的敎徒与凰凤寨的女寨兵不同,人人均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因此盖天帮帮徒一时三刻没能打开缺口,余青玉见姬无垢渐渐落于下风,舍了对手,向廖柏夫飞去,道:“请敎主指挥贵属,待在下来对付他。”他不由分说,双掌一分,使出一招“野马分鬃”,便将姬无垢和廖柏夫分开,随即错步转身,拍出一掌,封住廖柏夫的退路。 廖柏夫这时候已无选择之余地,冷哼一声:“小子欲求一死,老夫乐得成全你。”他刚才已见识过余青玉的武功,对于他一日千里的进度,内心之惊诧程度,实非笔墨能予形喻,一为保命,二为维护数十年的声誉,是以倾力进攻,务求趁对方阵脚未稳,而将其击毙。 余青玉经过与铁冠道人和风会云的比拼,对自己的武功,信心大增,廖柏夫虽然攻得凶狠,但他见招破招,见隙反击,挥洒自如,越斗越勇。 姬无垢起初还怕他应付不了,站在旁边掠阵,看了三十多招,见余青玉武功只在己之上不在己之下,既安慰又奇怪:“这后生小子,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因何有此等功力,即使一出娘胎就练功,亦不可能有此能耐!”她回头望一望战场,终于离开,到下面狙击盖天帮漏网之鱼。 廖柏夫斗了六七十招之后,见毫无进展,心头发慌,又见余青玉不慌不忙,似未出全力,不由忖道:“这小子功力到底有多深?莫非有什么奇遇?”心念一动,突然发啸,啸声两短一长,似是暗号。 余青玉冷笑道:“你想通知手下来救你?可惜他们自顾不暇,还是乖乖投降吧!余某保证不杀你。” 廖柏夫喝道:“士可杀,不可辱!要老夫投降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万万不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廖柏夫又再发啸,可惜前山的人都被仙女敎之徒缠住,无人可助他,而两侧的人亦无多大反应。余青玉恐对方援兵至,立即加强攻势,如此一来,廖柏夫再也不敢分神发啸。 转瞬间又斗了百多招,依然未分胜负,廖柏夫眼看手下人数越来越少,再缠下去,必败无疑。不由忖道:“这小子功力虽然有长足之进展,但内功又怎能与老夫数十年的修为相比,不如冒险与他拼几掌,尚有一点生机。”主意打定,便找觅硬拼之机。 激战中,余青玉左手突施一招“神龙现爪”,廖柏夫偏身一让,右臂一抬,袖管先将长剑拂开,左手的两指合并,向其腕划去。这一招连攻带打,不可谓不好,但是余青玉反应很快,五指合拢,倏地一沉,以拳击其指! 说时迟,那时快!廖柏夫五指张开,化指为掌急印而出,直向余青玉拳头,余青玉亦不慢,同时化拳为掌。 剎那间,两掌相触,罡风激起一片沙石,廖柏夫双肩一晃,向旁掠去!谁知余青玉早已提防他会溜掉,身形随之而变,仍然将他截住:“堂堂的盖天帮总堂主居然临阵退缩,不怕笑坏天下英雄!” 廖柏夫老脸发红,老羞成怒地道:“余三,你敢跟老夫斗几掌么?” 余青玉道:“你敢提出,余三也敢应允你。你小心了!”他猛吸一口气,沉腰坐马,缓缓提起双掌。廖柏夫见他运功时,脸上神光流转,心头一凛,忙摒除杂念,亦提起九成真力于臂上,猛力印去。 “蓬!”四掌未曾相交,四股掌风已先触及,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旁边的沙石亦受不住震力,纷纷向山下滚去,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手望过去。 尘埃满空,只见余青玉和廖柏夫已分开丈余。两人脸色铁青,表面上难分胜负,似石像一般挺立着,但四道目光却似四柄无形的利剑,在半空交击着。 廖柏夫没法在内功方面压倒余青玉,使他带来的人,信心崩溃,知道今日难以善终,是以有几个人已暗中立定主意投降凰凤寨。 两盏茶工夫过去,余青玉终于先开口:“廖总堂主果然功力不凡,但不知可否再来一掌?” 廖柏夫骑虎难下,即使明知输,也得硬着头皮上,他一言不发,再提足了气,踏前几步立定,抬臂沉腰!余青玉依样画葫芦,两者相距六尺,同时发掌。 再一道霹雳在群豪耳旁爆响,两条人影向后倒飞,只见金空空向余青玉飞去,扶住其后肩,一股内力源源输进其体内,低声道:“快引气归元。” 廖柏夫连退数步,终于一跤摔倒,坐在地上,嘴角鲜血不断流下来,脸如金纸,已丧失了再战之力,与此同时,忽有几位盖天帮帮徒跪下道:“咱们愿意弃暗投明,归顺凰凤寨。” 一呼百应,刹那间前山跪下了一大群盖天帮帮徒,廖柏夫心情激动,更加控制不了体内翻腾的气血,哇地一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 凰凤寨内外同时爆起一阵欢呼声,声震云海,人人喊道:“廖柏夫已败给余三公子!” “当当当”宏亮的钟声,在北雁荡山中回荡着,接着又是“咚咚咚”的鼓声,振奋人心。 午时的阳光虽然特别灿烂耀目,但不管如何,都得让凰凤寨上下胜利之欢欣气氛所遮盖。所向无敌的盖天帮,分明暗两路,大举进犯,结果却是落得惨败而返。凰凤寨在仙女敎及余青玉等人协助下,不但击退了强敌,还俘掳了盖天帮许多高手。 此刻聚义厅内,筵开十八席,除了款待嘉宾之外,寨内的女头目都出席,余下之女寨兵亦在各处吃喝庆祝,内外一片热闹。 最高兴的当然是蓝凰和蓝凤姐妹了,她俩首先长身向来宾敬酒,一敬三杯,群豪亦不推辞,开怀畅饮。蓝凤再斟一杯,道:“这次功劳最大的便是余三公子,生擒铁冠道人,力挫廖柏夫,英勇过人,小妹再敬你一杯。” 蓝凤又道:“可惜那风会云不识抬举,居然想溜掉,结果死在乱箭之下!” 余青玉力挫廖柏夫的情形,凰凤寨和仙女敎的人都亲眼得睹,对这位青年英侠不由刮目相看,尤其那些怀春少女,对他更是又羡又敬,是故霎时间人人都将目光落在其身上。 余青玉有点窘,忙长身道:“二寨主如此说可折杀余三了,今日之胜,全靠贵寨上下人人奋勇争先,悍不畏死,方能稳住阵脚,还有仙女敎的两位敎主和诸位姐姐及时赶到,方能竟全功,余三只是尽了点绵力,当不得二寨主盛赞。” 这几句话敎在座之人听后都暗暗点头,饶得蓝凤一向活泼大方,听他这样说,反而觉得尴尬,生怕无意中得罪了仙女敎,一时间站又不是,坐又不是,不知如何转环,幸好“凌波仙子”章水仙及时长身道:“二寨主所说,句句实在,三公子何须过谦至此?敝敎只是来得及时而已,趁敌疲,占着多几分气力的便宜,来摇旗吶喊,实不敢居功,不但二寨主要敬你,连本座也要敬你一杯,三公子,请!” 余青玉急道:“不敢当,在下亦敬两位一杯。” “出尘仙子”姬无垢接道:“适才三公子与廖柏夫拼内力,料内腑有所损伤,本座有一瓶秘制疗伤药丸‘百花玉露九转丸’相赠,尚乞笑纳。” 余青玉深感受宠若惊,忙道:“闻说此丸十分珍贵,余三无功不敢受禄。” 姬无垢道:“真乃儒子不可敎,想不到你比老身还执着。此药再珍贵,也不如人命之宝贵,何况此丸乃老身创制,尚有许多,身子要紧,加上群魔乱舞,公子须以大局为重,速速取去。” 余青玉这才上前接受,章水仙又道:“三公子受伤似乎不轻,若有需要不妨开口,彼此同道,不必客气。” “多谢敎主好意,余三身旁有一名医照料,估计静养几天便能无事。” 蓝凰忙道:“诸位,菜已凉了,请动箸,边吃边谈。” 余青玉内腑受震不轻,不敢多喝,只沾唇即止,其他人放怀畅饮,高谈阔论,说起适才恶斗情景,无不眉飞色舞。酒过三巡,姬无垢问道:“三公子,你左首那位高人,甚为眼熟,可否代为介绍一下?” 余青玉“啊”地叫了一声:“余三该死,连这个也忘记,这位是……” 话未说毕,已被金空空一阵大笑打断,道:“兰君,是我。想不到你我在此处相见!” 姬无垢脸色一变,道:“阁下到底是谁,因何唤老身小名?不说清楚可不与你客气。” 余青玉道:“敎主,金老前辈双名空空!” 姬无垢斥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让他自己说。”群豪见状又惊又愕,互相交换眼色,都不知他俩之间有何恩怨。 金空空苦笑一声,道:“兰君,事情已过了三十年,想不到你我如今还……咳咳,算了吧!” 蓝凰忙打圆场:“原来两位是旧相识,那好极了,吃了酒,大可以再慢慢叙旧。” 章水仙接道:“大姐,那人确实不是东西,这时候揭了出来,败了大家酒兴,可划不来。” 姬无垢也知道自己失态,举杯虚敬一下,将酒喝了,当下宴会继续,金空空却有点不安,低声对余青玉道:“三公子,这次你可得救救老夫。” “前辈何出此言?晚辈能帮你什么忙?” 金空空抓抓头,结结巴巴地道:“老夫……不想再见她……不不,不想与她单独在一起,你最好替我想个办法……” 余青玉诧声问道:“可有原因?” “这个……一言难尽!”金空空道:“老夫只求你一事,下不为例。”余青玉不由为难起来。 赵学佗在右首那边听到,低声道:“区区有个办法。” 金空空急道:“快说快说!” “等下咱们三个先退席,就说要替三公??疗伤……” 话未说毕,金空空已脱口道:“妙哉!事不宜迟,如今便走吧!免得夜长梦多,也不知她等下还会说些什么话。”他边说边推余青玉。 余青玉只好长身道:“两位寨主,诸位豪杰,余三内伤不轻,不便相陪,诸位请慢用!” 金空空道:“不错,咱们要替三公子治疗内伤。” 章水仙道:“金大哥,躲避不是办法。” 金空空结结巴巴地道:“胡说,我躲避什么?三公子,咱们走吧!”说毕拉着余三离去。那些女寨兵见状都交头接耳起来,姬无垢似甚有悔意,有点坐立不安。 蓝凰忙又道:“敎主,等下请审问铁冠道人和廖柏夫一下,此两人乃盖天帮红人,必知甚多秘密!” 姬无垢长身道:“老身身子有点不舒服,吿退了,至于盘问之事,该由余少侠进行于理方合。”言毕也离座,蓝氏姐妹料不到宴会会闹出不快的局面,甚感意外。 第六章 正邪决战 一触即发 余青玉越走越快,恨不得插翅飞到凰凤寨,奈何恐怕邹奉先他们走错了路,否则他已提气奔驰了。终于凰凤寨在望,余青玉一个箭步飞前,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十多枝长箭射至。 余青玉猝不及防,幸好他近来内功、轻功均有长足之进步,凌空吸气,双臂一划;硬生生再拔高几尺。那些箭矢自他脚底下射过,他折腰翻身,打了个没头觔斗,飞落地上,可是双脚一沾地,又有长箭射至。 余青玉呼道:“今夜是谁当值?请出来说话!”他边说边向后退开。 黑暗中亮起十来根火把,余青玉认得带头那个是梅傲华,登时放下心头大石,问道:“梅少庄主,山寨内无事吧?” 梅傲华见到他更似天上跌下一锭大元宝般,惊喜地道:“盟主,你回来啦!盖天帮几番强攻,尚好将士用命,幸保不失!咦,阳护法他们没回来么?” 余青玉道:“本座闻盖天帮派东郭西城来犯,所以先带了些人来援,贺岛主他们也无恙吧?” 梅傲华道:“都在寨内,盟主,进去再说。”回头又吩咐手下:“快击鼓!” 三鼓之后,聚义厅点起火把,光如白昼,寨内群豪闻得鼓声,不知发生何事,便忙赶来,及至见到余青玉立于座前,都喜不自胜。余青玉走了进来,逐个看,见到廖柏夫伸手在其肩上拍了一下,道:“好好!本座总算等到了你。” 廖柏夫赧然道:“老朽冥顽不悟,愧对盟主。” 余青玉心情甚佳,哈哈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人亦有错,何况是咱们凡人。”他忽然叫了起来:“怎地不见了梅副堂主?” 梅飞雪悲声道:“舍弟不幸中了银发婆婆的毒针,已经……” 余青玉恨恨地道:“终有一日,要她偿命。” 金空空问道:“盟主,你们一路顺利吧!副盟主他们怎地还未回来?” 余青玉将经过说了一遍,却花了半炷香工夫;“金护法,如今也轮到你们将情况吿诉本座了。” 金空空道:“金某先说,若有错漏,请诸位补充。”他由余青玉率人下山说起,山上如何准备,东郭西城两番强攻,又如何抵挡,这一说足足花了一炷香工夫:“盟主,今番又多了一位霍青锋来投。” 余青玉立即表示欢迎。霍青锋道:“盟主,霍某自知罪孽太重……所以请盟主开恩,让霍某与薛兄一样,只领个闲职!” 廖柏夫喝道:“啐!连老夫都肯反戈一击,你俩还有什么顾忌?” 霍青锋忙道:“乾坤盟有难时,霍某定以死保护。” 廖柏夫还待再说,余青玉道:“廖总堂主不可相迫,须知本盟有个规定:加入本盟,必须心甘情愿,绝不能勉强,霍堂主但请放心住下去。” 廖柏夫道:“盟主,以后请勿再以总堂主相称,以免增加廖某愧疚。” 余青玉下了一趟山,成熟了许多,道:“余三恭敬不如从命,廖老职位,容后待大军回山,再统一安排。”他见邹奉先与邹明在一旁低声交谈,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认识么?” 邹明忙道:“启禀盟主,奉先是属下从兄,咱们一齐加入盖天帮,想不到如今又一齐弃暗投明。” “恭喜两位在此相见。” 金空空忽然叫了起来,道:“盟主,属下该死,忘记告诉你一件重要事儿。” 余青玉微微一呆,道:“此时说未迟。” “盟主,令兄上山了,如今与令堂住在侧寨。” 余青玉“啊”地叫了一声,拱手道:“诸位,请恕本座无礼,失陪了。”群豪忙称理当如此。余青玉匆匆走去侧寨,此刻天已蒙蒙亮了,守在寨外的女寨兵见到他,都惊喜地叫了起来:“盟主,你回来啦!” 余青玉点点头,信步走进自己居住的一座小院,丽萍听见外面的声音,披衣而出,惊喜地道:“三哥,你,你回来啦?” 余青玉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问道:“一家大小都平安吧!大哥住在那里?”说着,房内的人都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劫后重逢,不胜感慨。 余青玉握着乃兄的手,更是说不出话来。 余青山道:“三弟,你有今日之成就,愚兄高兴极了,比对起来也十分惭愧,难怪后来爹说你最有出息。” 余青玉冷哼一声,道:“别提他,小弟早已跟他断绝关系。” “是因为爹投降了帅英杰?为何三弟不与愚兄断绝关系?”余青山道:“爹是另有苦衷的。” 余青玉怒气冲冲地道:“他有什么苦衷?不要妻儿,不顾道义,我羞为他儿子。” 崔翠忙道:“玉儿,你今日已是盟主,岂可仍像孩子那样乱发脾气?你不先听你大哥说说,再下判定?” 余青玉气犹未息,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道:“好好!我听你们解释?”回头又吩咐丫环送香茗来。 余青山道:“其实你亦应该猜得到,爹投降一是不想手下死伤太多,二是为了找机会杀帅英杰。” 余青玉冷笑道:“为何几年来,尚见帅英杰活着?” 余青山道:“咱们想不到帅英杰此人防备十分严密,爹一直找不到下手之机会,须知帅英杰内功又进一步,其‘潜龙玄功’已练至第九层,换言之其护体神功已经练成,所以爹提醒你,不可大意,须谋定而后动。” 余青玉道:“大哥你所说的,全是余修竹吿诉你的,你只是转述而已,最重要的是行动。” 余青山不由怒道:“当曰若非爹爹对你说出‘金甲神’苗常青的罩门在‘至阴穴’,你能够杀得了他么?爹知道将来你必会与盖天帮争覇,故此特地跑去合肥分舵跟他套交情,诸方打探,才自其口中探到这个秘密。若非为了你,爹又何须这样做,再说远一点的,你在大夫城跌落洗剑池,若非爹爹下令收兵,东郭西城肯放过那个机会?你又能活到今日么?” 余青玉不由语塞,良久方道:“且看以后他表现如何,方可下判语!” “说得好,既然如此,你如今便不可对爹存有此偏见。” “假如他如你所说,为何不吿诉小弟?” “他恐怕你年轻不懂事,万一有他人在场时,你无意中露出马脚,则他一番心血尽废了,也所以爹对你的态度十分满意。他还有一个提议……” 余青玉忍不住问道:“他还有什么提议?” “爹说你若与盖天帮火拼,你千万不可先出手,因为帅英杰内功比你强,若先消耗了体力,更非其敌手。” 余青玉嘿嘿冷笑道:“就请他放心好了。帅英杰固然练成护体神功,但小弟这几年进步之速,亦非他所能想象得到。” “这就错了,爹早已预料到,因为他见过你之武功,自谓己不能胜你,但无论如何,你总比帅英杰欠火候。” 崔翠忙道:“玉儿,娘知道你这几年武功大进,但凡事总须谨慎,万万不能骑傲自满。谅你师父在生,又不受伤,其武功亦不过与帅英杰相若。” “娘放心,孩儿自有分寸,至于爹……孩儿会重事实。小红,为夫赶了一夜的路,弄点东西给我止饿。”余青玉把儿女抱在怀内,望着那两张天真无邪的面孔,疲劳全消。 丽萍打趣道:“娘,你瞧他,有了孩子,不要娘了。”她一手接过孩子,道:“三哥,你去洗个澡吧!出来便有东西吃了。” 余青玉洗了个澡,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大哥,你反过来,大嫂会如何?帅英杰会否怪罪于她?还有,二哥呢?他好吧?” 余青山黯然道:“如今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愚兄若不跑过来,金护法投鼠忌器,说不定保不住你这片基业了。二弟情况……与愚兄一般,他与帅英杰出征,你大嫂有爹照料,估计帅英杰不会贸然杀她。” 余青玉跳了起来,道:“帅英杰那匹夫欺人太甚,小弟恨不得立即与他决战。” 余青山忙道:“如今已非我一家之私仇,而是关系到武林前途,绝不能鲁莽从事。” 崔翠也道:“玉儿,你大哥说得对,此战若失败,武林精英全失,恐怕二三十年间,都没有机会再推倒盖天帮了,万万不能感情用事。”说着小红已捧了早顿进来。 余青玉道:“大哥,咱们很久未有吃过饭了,一起来,大家都坐下来吧!”当下一家人坐下,余青玉动了两下筷,又道:“大哥,你久在盖天帮,对他那方的情况和实力必定了如指掌,依你看咱们也可有争雄之力?” 余青山脸色凝重地道:“不是愚兄泼你冷水,照你如今之实力,尚不足与盖天帮一争长短!” 余青玉忙道:“莫忘记,咱们的主力不在山上!” “但盖天帮的主力也不在东郭西城手下,而在帅英杰那里。何况攻与守完全不同,反过来,由乾坤盟去攻打盖天帮,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余青玉脸色亦沉重起来,语气一变,再问:“大哥,咱们是输在将,还是输在兵?还要增强多少实力方可与之争雄?” “兵将都比盖天帮逊色,将不广,兵又多是女兵……至于后一个问题,愚兄也不能说得准。” 余青玉忙再问:“盖天帮最近增加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将?”话音刚落,忽有一个女寨兵匆匆进来,余青玉转头道:“东郭西城去了复返么?” 女寨兵忙道:“启禀盟主,华山派掌门率门徒光临,金护法请你速至大厅。”余青玉立即推席而起,快步至聚义厅。 果见厅内多了十来个人,为首那人年近花甲,身材虽然矮小,却蓄着一把长长的松子,眉宇间傲气十足,但神情颇为憔悴。金空空长身道:“穆掌门,此乃敝盟余盟主。” 余青玉抱拳道:“不知穆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余三深感不安!” 那矮老头正是胡广新兄弟之师父,华山派掌门穆山光。穆山光仔细瞧了余青玉几眼,道:“闻说乾坤盟盟主乃昔日流星门余掌门三公子,穆某尚且不信,今日一见,盟主英华内蕴,果然是人中龙凤。” 余青玉连忙谦虚一番,道:“掌门请坐!晚辈常闻胡兄弟提及贵派,心中好生敬佩,可惜无暇上华山拜会,今日得见,实乃快慰平生。” “惭愧!”穆山光道:“盟主所提之人,可是劣徒胡广志和胡广新?穆某还以为他俩投到盖天帮去了,如今知道他俩在贵盟効力,方放下心头大石,否则穆某可是造孽!” 余青玉有点明白,却故意道:“掌门何出此言?” “说来话长,穆某以前曾对劣徒有所误会,错怪了他俩兄弟,后来知之,他俩已愤而下山……”穆山光说着狠狠瞪了站在他身旁的女儿一眼,穆明珠垂首不语。 金空空道:“既是误会,自有冰释之日,掌门不必挂怀,此事包在老朽身上,保证他俩重归华山。” 穆山光干咳一声,道:“如今华山派已让盖天帮打得七零八落,穆某枉为掌门,???法保卫师门威名,他俩肯不肯重到华山,穆某都不在意,只望他俩不会因此走上歪路,于愿已足!” “原来盖天帮到华山肆虐,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他越猖狂,树敌越多,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金空空再问:“穆掌门到敝盟是路过的,还是另有原因?” 穆山光干咳一声,垂首道:“不瞒诸位,穆某无力光复敝门,唯有寄望于贵盟,因此率徒来投靠,穆山光与华山弟子愿为武林尽一分绵力。” 余青玉忙道:“晚辈代表乾坤盟欢迎穆掌门和华山派弟子加入敝盟,今后彼此便是一家人。”言毕大厅内立即响起一阵掌声。 金空空知此人气量狭窄,又护短,长年深居华山为主,目光短浅,是以待掌声稍疏,忙道:“不过本盟有一个规定,须先吿诉穆掌门的,以免日后有误会。” 穆山光脸色微变:“金护法请说。” “不管任何门派加入本盟,便以本盟为主,一切服从本盟首领之指挥,不可另以贵门规矩行事,否则难以统一指挥。” 余青玉恐他误会急道:“这条规矩,绝非因贵派而立,掌门若不相信大可以打听一下。” 穆山光道:“盟主放心,穆某非不识大体之人,既然加入乾坤盟,本盟的规矩,自然要遵守。” 余青玉大喜:“本盟实力日益增强,待稍后重新安排职位,才宣布穆掌门的职位。”穆山光表示同意,余青玉又问:“穆掌门,未知九大门派近况如何?”? “本派被盖天帮攻破之后,穆某侥幸带了十余名弟子,由后山秘道逃脱,念与崆峒派童掌门有旧,遂去崆峒派,谁知崆峒派已不见一人,只见童掌门的一座新坟,也未知童掌门是新丧,还是故意假造一座坟来瞒骗盖天帮。” 余青玉道:“童九山若在生,亦已年登古稀,即使骑鹤西归,亦不奇怪。请穆掌门继续说下去。啊!贵派近年来与崆峒派很少来往么?” “自从黄山一役之后,九大门派几乎没有来往,彼此均闭关苦修武功和授徒。家师自黄山归后不久亦辞世,所以敝门有许多武学已成陈迹……”穆山光叹了一口气方续道:“后来穆某绕路南下蜀境,谁知青城派亦不知搬去何处,不见一人。” 余青玉轻叹一声:“未知掌门有否上峨嵋?” 穆山光点点头:“穆某与慈心师太竟夕倾谈,原来慈心师太自知年纪老迈,非帅英杰之敌,也遣散了一部份弟子,交由次徒慧灯率领,觅地隐居,以保存实力,她不愿师门声誉毁于其手,愿与寺共存亡,如今留在峨嵋金顶的,除了其首徒慧竹之外,都是些老弱残兵。” 金空空叹息道:“帅英杰真厉害,尚未动手,已迫得九大门派闻风而遁。比之昔年之魔敎,更加可怕。” 穆山光脸有愧色,吶吶地道:“九大门派历史悠久,每一代掌门,肩上压力之重,实非外人所能理解,况二十年没有联系,无人出头,振臂高呼,否则若能团结一致,也未必输与盖天帮。” 梅飞雪深有同感地道:“单只承先启后,保持威名不坠十个字便够瞧了。” 余青玉又问:“未知少林和武当林泰山北斗,若肯出面,其他门派自无不肯联手之理,盖帅英杰野心盖天,绝不容九大门派生存,势力稳固之后,必遂一破之。” “少林武当两派之情况,穆某不知,只知昆仑派亦已避入西域,而最惨的还是丐帮,丐帮弟子虽然最多,但大多数武功低微,而且树大有枯枝,这二三十年来,良莠不齐,遭盖天帮的毒手最严重,而帮主单目神丐又因练功不慎而走火入魔,管不了帮内大事,新帮主又推选不出来,已名存实亡。” 金空空急问:“丐帮有四大长老,难道他们也都不理?老朽与管长老有点交情,可惜如今不知其下落。” 忽然山字堂有位姓潘的香主道:“护法。属下前两个月在山下附近听到一个消息,知道‘胖穷神’管一事带了一些弟子出海觅地而居,看来丐帮已经四分五裂了。” 金空空目光一亮,道:“贺岛主,你明天回岛之后,请派人出海打探一下,最好能邀他们上山。” 贺同安道:“属下遵命,!” 余青玉道:“不错,咱们正愁实力不足与盖天帮争雄,若能吸收九大门派的弟子,则何惧盖天帮不灭?何虑武林不靖平?”说着下人送上早顿,群豪纷纷入座,余青玉请穆山光与己坐首席,他态度诚恳,执礼甚恭,使穆山光先前之顾虑全消,言谈逐渐随便。 饭后,余青玉又遂一为穆山光介绍乾坤盟首领之身份姓名,然后着蓝凤安顿他们之住宿。 金空空低声道:“盟主,咱们若能使九大门派归顺,则大事可成,这联络之事,宜早不宜迟。” 余青玉点点头,姬兰君道:“你吃糊涂了?九大门派人人均死要脸子,他们岂肯归顺,须想个法子,不使他们丢脸才行!” 余青玉笑道:“归顺两字实在大有问题,即使请他们加入敝盟,也有问题……唔,不如请他们另外组织一下,咱们再与他们联盟如何?” 金空空摇头道:“不好不好,九大门派虽然以少林、武当为首,但其实互不服气,若非屠刀架在他们颈上,休想他们会真心实意联合,更遑论与咱们联盟了。” 梅飞雪问道:“护法又有何高见?” “只有两条路,一是不管他们,一是要他们加入本盟,反正消灭了盖天帮之后,乾坤盟也就散了。” 余青玉嗫嚅地道:“只恐他们不会服我。” 梅飞雪道:“不如邀他们与咱们一道,而不须加入本盟,只要求他们与本盟行动保持一致就可。” 姬兰君点头道:“这倒是个可行办法!” 金空空道:“如此待会儿,老朽去找穆山光,着他写几封信,咱们再取其信去说服其他门派。” 余青玉叮嘱道:“但必须记住一个原则,绝不可勉强穆掌门。” ×      ×      × 想不到穆山光竟然一口答应,一口气写了二十多封信,除了九大门派之外,还有些是其老友者,一并邀之加入乾坤盟,余青玉立即派人分头联络。 余青玉办好了这件事,日已正中,他返回居所,招来乃兄,道:“大哥,刚才咱们只说了一半,请继续!” 余青山道:“许多以前不敢出面的邪道高手,如今都纷纷出山,有的甚至是魔敎之残余份子,声明要出来报仇雪恨的,这些人有可能会越来越多,所以咱们的实力会增加,盖天帮那方同样会增加。” 余青玉道:“且说你所知道的!” “三弟可曾听过‘迷魂娇’之名?这女人好不厉害,连帅英杰也让她迷住。” 余青玉笑道:“不是银发婆婆的弟子吧?” 余青山道:“提起她的年纪,今年应有五十岁,但望之仍如花信年华,以前是魔敎敎主的情妇,这女人潜心苦练二十多年,如今的武功十分可观,以三弟如今之身手,料可胜她,不过她的迷魂烟可要小心,只需吸进一点点,便敎你四肢酥软,任其宰割?” 余青玉吃了一惊,忙道:“大哥,你跟小弟去见赵大夫,让他研制解药。” ×      ×      × 过了五天,阳知雨、章水仙已带着大军回山,凰凤寨上下欢腾,余青玉忙问:“副盟主,帅英杰没追上来吧?” 章水仙道:“托盟主之福,一路顺风,帅英杰追来时,属下等已上了船。盖天帮没有船只,只能在岸上干瞪眼。”众人都大笑起来。 金空空急问:“但帅英杰会否乘机与东郭西城会合,回头来攻打咱们?” 余青玉吃了一惊,忙道:“有此可能,须立即派人去打探消息,山上的粮食足够否?” 姬兰君道:“盟主,属下等一直都被此问题困扰。” 余青玉知道缺的是银子,便回头望一望章水仙。章水仙笑道:“大姐,这个问题不成问题了,咱们此次下山收获甚丰,是盖天帮替咱们筹备的,要买多少大米都有。” 蓝凰喜道:“如此属下立即派人下山办货。”余青玉又替他们和穆山光等人介绍。 金空空道:“山上的设置,已基本上修理好,你们先休息一天吧!一切有咱们。” 余青玉点点头道:“今晚咱再聚头商量几件事。” 赵北坤道:“不错,咱们也到时候去景德镇攻打盖天帮了,是该商量一下了。” 余青玉微微一笑,向胡广志和胡广新招招手:“两位胡兄弟过来一下,令师已知道其错不在你们身上,而是其女……令师十分后悔,当他知道两位在此,十分欣慰。以本座看,你俩该去见见令师。刚才他碍于身份不敢与你俩打招呼,两位应该体谅他。” 胡广新想了一下道:“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去见见他还可以,免得日后相处尴尬,要咱们重听其命令,则万万不能。” 余青玉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所有问题,只能由你们自己解决,本座只望你们消除芥蒂,共为武林正义尽一分力。” 胡广志道:“盟主放心,咱们不会令你难做。” 胡氏昆仲去后,卓成双忽然走了进来,低声道:“盟主,属下有一件私事与你商量,请到一边说去。” 余青玉十分奇怪,随他到柱后,问道:“什么事这般神秘兮兮的?莫非你看上寨内那位姑娘,要我做媒?” 卓成双道:“盟主,你可清楚属下为何会知道,师英杰派人暗渡陈仓,来攻打本寨?” 余青玉不耐烦地道:“你有话便说吧!为何吞吞吐吐的?这似乎不合你之性格!” “是你二哥吿诉属下的。”卓成双将经过说了一遍:“他不许属下吿诉你实情,恐你他日改变对他之态度,则会露出马脚。盟主,如此说来,令尊大人他……” 余青玉举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道:“今日的余青玉,已非往日之余青玉,我不会随便改变态度。” 他这句话其实一语双关,但卓成双那里知道其复杂之心情,嘘了一口气,道:“如此属下放心了。盟主,属下去歇息了。” 余青玉点点头,照此情况看来,父亲投降盖天帮实在另有目的,可恨自己一直错怪了他。心中正暗骂:“我真糊涂,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爹一定十分伤心。真乃猪狗不如!”回心一想,又觉误打误撞,反使帅英杰深信父亲,又稍觉得安慰,但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他信步走到后寨,默坐在一块岩石上,双眼望着远处,但心中却一直想着这件——“我以后应该怎样做?”想了许久方下决心一切照旧,为了武林前途,即使被人骂不孝子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