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恨》
第一章 千里奔丧
苍穹一片白蒙蒙,檐前如挂上了晶莹剔透的珠帘。
院子石地上不断溅起水珠,沟渠积水“哗啦啦”地淌着。
雨已下了大半天,炎热的暑气早已被这场大雨冲涤冷却。
未几,一缕香烟忽自花窗中飘出,飞入在雨中。
烟雾停在半空,只挣扎了一阵,便被雨水化散了。
“笃笃”的木鱼声,以及“当当”的铜磬声随即传了出来,接着又响起一阵低低的诵经声。
雨天,黑暗的降临来得特别早,此刻,白蒙蒙的苍穹已泛起一片灰暗之色了。
这是坐落于湘南香花岭下之红花庄。红花庄虽不大,但在湘南一带名头却颇响。
半晌,堂上木门倏地“呀”的一声打了开来,木鱼声及诵经声登时响亮了许多,香烛的烟雾也自里面散了出来。
一眼望过去,厅堂上设着一个灵堂,四周挂了几幅挽联,写的大多是些英年早逝之类的句子。
灵堂边立着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一脸悲伤,堂前四个和尚正在做着功课。
木门打开不久,立即走出两个年轻的剑客,都是双眉深锁,腰悬长剑,一望便知是练家子。
左首那个白衣青年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喃喃地说道:“想不到今日竟是个留客天!”
右首那个青衣青年却长叹一声:“小弟却料不到大哥会遭此厄难,英年早逝!咱们三人同游衡山之约便……”
白衣青年似受了他的感染,也轻叹了一声:“二哥,古人云‘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不测之祸福’,诚哉斯言!谁能料得到小别三月,便与大哥人鬼殊途!好不令人惋惜!”
青衣青年石飞庆眉头一皱:“三弟,假如今次咱们不先回家,而是直接跟大哥来此或上衡山,说不定大哥便能免却杀身之祸!”
白衣青年谷超远一拍剑柄,咬牙道:“现在遗憾经已太迟!假如能找出凶手,小弟必把他碎尸万段,方能泄心头之恨!”
“只不过连蒙总管也不知道那凶手是谁!”
谷超远回身说道:“天色已晚,雨又未停,咱便留在此处过夜吧,顺便问一问大哥被杀的情况,说不定能猜出凶手的身份!”
石飞庆喟然道:“愚兄正有此意,咱已来过多次,料蒙总管也不会不欢迎!”
话声刚落,木鱼声及诵经之声便戛然而止。
但听大厅内那瘦削的汉子道:“诸位师父辛苦了,请先至偏厅用斋!”
那四个和尚收拾起经书、木鱼,向他合十行了一礼,自侧门退出。
那中年瘦汉便是此红花庄的总管蒙白,他抬头望见石飞庆及谷超远,忙招呼道:“两位少侠亦请至后堂用膳!少爷新丧,庄上一切紊乱,礼数不周之处,尚请两位见谅!”
谷超远急道:“蒙大叔如此说,未免太过见外!”
石飞庆却问道:“不知范伯父知道此事否?怎不见他在此?”
蒙白叹了一口气,喟然道:“敝庄主游历四方,行无定踪,蒙某已派人发出消息。只是还未见他回来!”他说罢便关上了木门。
三人鱼贯穿过一道暗廊,走向内宅。周围立陷入寂静中,只剩雨水滴地声,以及偶尔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天色已全暗了,庄内亮起的几点灯光,在风雨中了无生气,又透出一股苍凉飘摇之感。
倏地,一阵“希聿聿”的马嘶声响遍全庄,惊醒了沉寂。
蒙白、石飞庆及谷超远三人如三枝离弦之箭,自内射了出去。
“何方高人夜闯红花庄?”
蒙白目光一瞥,脸上登时变色。只见庄外人马杂沓,一字排开三四十对人马,人人脸蒙黑布,刀剑在松油火把下闪着寒光。
那火把也不知用何物制造,雨水竟不能把其淋湿,附近被照得光如白昼。
蒙白目光一及之后,身子迅即一抖,脱口道:“黑衣黑裤,蒙面黑马,来的莫非就是‘旋风铁骑’?”
一个颀长身材的蒙面人仰天打了个哈哈:“算你还有点眼光!”
蒙白脸色再一变,沉声道:“不知贵当家的率众驾临敝庄,有何指教?”
贺铁骑又打了个哈哈:“贺某做的是什么勾当,旋风铁骑吃的又是什么饭,难道蒙总管竟然不知道?”
蒙白尖啸一声,向庄内示警。
贺铁骑笑道:“蒙总管又何必如此不识时务?红花庄吃的是庄主‘流云剑’范长春、红花夫人以及少庄主范经天的名头,如今这三人,前者不在,后两者早已含恨九泉!贺某还有什么顾忌?你召集那些庄丁出来,只徒然多增死伤而已,于心又何忍哉!”
原来这旋风铁骑是横行于湘赣一带的流寇,人数虽不多,但由上至下个个武功高强,是以连那些开山立柜的山寨也惧之几分,寻常的庄院民宅,更常遭洗劫。
这贺铁骑是大头领,底下还有两个拜把兄弟,一个名唤马从车,一个名唤谈计生,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那个谈计生更是心机深沉,睿智聪明,在行动之前,每能把对方情况查清楚,谋定而后动。是以这许多年来,旋风铁骑马蹄所至之处,无往而不利。
旋风铁骑还有一个特点,昼伏夜出,行动如风,出没无常,是以一些武林大户吃亏之后,要想伺机报复,也往往难以如愿!
当下蒙白心如打鼓,缓吸了一口气,略把心神定下,然后问道:“贺当家口舌果然厉害!不知所求若干!”
贺铁骑背后的马从车,扯着破锣似的声音道:“念在贵庄少庄主新丧不久,咱便讨一万两银子作个利钱吧!万两对范长春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
蒙白冷冷地道:“可惜敝庄主开支也十分庞大。”
马从车哈哈笑道:“这个当然!他三个老婆,三个庄院,开支哪能不大。”
谈计生忙道:“不必多废话,姓蒙的,这一万两你到底拿不拿出来?若说一声不字,这红花庄便将变成停尸庄!”
蒙白抱拳道:“三位当家该知敝庄主不在,又何必来难为蒙某?请三位暂回,过些天待敝庄主回来之后,在下把实情相告,谅庄主念在诸位的雅量上,说不得会派人亲送一万两与诸位。”
贺铁骑哈哈大笑:“姓蒙的,你是个傻瓜还是头狐狸,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实与你说,老子们若非得知范长春不在庄内,今日也未敢来动他!”
谈计生接口道:“咱们喊三声,假如蒙总管尚不识时务的话,咱便不客气了。”
石飞庆再也忍不住,“铮”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旋风铁骑实在欺人太甚!”
谷超远也把长剑掣出手上,道:“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红花庄今日若把一万两双手奉送与你们,将来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么?”
贺铁骑叱道“哼!你两个是什么东西?”
谈计生附耳道:“这两个小子今早才来红花庄,是范经天的义弟,一个叫石飞庆,另一个叫谷超远。”
贺铁骑冷哼一声:“无名小卒耳,不足为患!”
谈计生提高声调叫道:“一、二、三!”
蒙白长叹一声,道:“蒙某的确想答应三位,只是刚才少庄主的灵魂对在下表示不能答应!”说罢抽出一柄单刀来。
贺铁骑脸色一变:“姓蒙的一张嘴太刁,大伙儿上,不必手下留情!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对。”
谈计生也道:“对,斩草除根,免却后患。”
马从车也不答话,掣出一柄泼风刀,一挟马腹,向蒙白冲过去!
蒙白正想应战,不料石飞庆比他更快,一柄长剑斜刺里劈了过来,击向马从车的肋下空门!
马从车大骂,喝道:“小子找死!”一扯缰绳,马匹立起,人的位置同时改变,石飞庆那一剑便自削空!
说时迟,那时快,欲超远一个箭步冲前,长剑急刺马腹!同时大喝道:“蒙总管,快组织人手抵挡。”
马从车泼风刀一沉,向长剑格去,冷不防谷超远身子一偏,长剑改刺为削,“喀嗤”一声,登时劈下一只马脚下来。
那匹马“希聿聿”一声悲嘶,后脚一蹬,向上一蹿。
谷超远笑道:“倒也倒也。”
果然马从车猝不及防,被抛下马背。
石飞庆轻啸一声,一个箭步飙前,长剑急刺,激得空气“嘶嘶”作响,望马从车的心窝戳去!
猛听一声暴喝:“小子,红花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呼”的一声,一枝长枪分心斜刺石飞庆的胸膛。
这刹那,石飞庆猛吃一惊,急切间,一偏身,收剑护胸,那枝长枪堪堪在肋旁刺过!
与此同时,马从车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弹了起来,泼风刀划了半个弧圈,急急劈向石飞庆的头颅。
谷超远忙道:“二哥小心!”身子一偏,闪过一个旋风铁骑成员的袭击,长剑一撩,挑开一柄单刀!随即双脚一顿,跃将起来,向马从车后背扑去。
人在半空,正待运力,忽见一枝长枪自下向上刺来。这一枪,来势极急,红缨撩人眼神,他不敢大意,长剑一圈,击在枪杆上,身子随即坠下。
未待他站定,一条铜锏已望他头顶砸下,急切之间,未暇多思,谷超远长剑向上一横,“当”的响了一声,锏沉剑轻,震得谷超远一条右臂又酸又麻。
这刹那,谈计生已挥动铁骑向蒙白冲杀过去!
蒙白一刀当先,率着庄内的武士拼死抵挡。一时之间,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落。
天上雨水犹未止,众人却似已忘记了这回事!
短兵相接之下,旋风铁骑大占优势,庄内的武士人数虽不少,死伤却颇大。
蒙白又怒又急,忙道:“快斩马脚!”单刀用力一劈,荡开谈计生的长剑,身子一伏,在地上滚了一转,右手一挥,刀光过处,那匹马的一对前脚便自断了。
猛听一阵马匹嘶鸣,那马一对断脚望他踏下。
这时刻,蒙白猛吃一惊,来不及直起身来,只得再滚动身子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鬼头刀挟劲望他后背斩下。
当那匹马受伤之刹那,谈计生已先一步跃离马背,凌空一个盘旋,扑将下来,长剑急刺蒙白的腰际。
眼看蒙白即将溅血当场,只听一阵“啪啪”的弓弦声响,五六枝长箭自庄内围墙上射将过来!三枝直取谈计生,另三枝射向那个使鬼头刀的汉子。
这一着大出人意料,谈计生没奈何收回长剑,把箭击落,他的手下亦只得挥刀挡箭!
蒙白趁这一纵即逝的良机,一曲腰,弹将起来;喝道:“长箭取马!”
话音刚落,第二蓬长箭立即射向马匹。霎时便响起一阵人声马叫,旋风铁骑的阵势,不由一乱,气焰也为之稍挫。
贺铁骑与马从车合战石飞庆、谷超远,占尽上风,迫得对方连连后退。
贺铁骑目光一扫,急道:“赶快弃骑!老四,你带一批人攻墙!”
谈计生也忙道:“分一半人兜往后庄!只要解决那些弓箭手,事情便好办!”
旋风铁骑的成员立即弃骑,迅即分出一半人手兜往后庄。几个轻功较佳的,便试图跃入围墙!
蒙白见此情况,脸色登时大变,刚才但求孤注一掷,已把庄内青壮之武士全部集中在前庄,以便背水一战,希望能挫挫对方的锐气!不料对方经验丰富,立即采取了相应的策略,怎么教他不急!
谷超远及石飞庆都已负伤,情况更加危急!
蒙白当机立断,喝道:“赶快入庄!墙上弓箭手射住阵脚!”
那些武士未待他说罢已一拥而入,可是此刻双方已短兵相接,加上对方抛弃了坐骑,目标不显著,那些弓箭手并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蒙白等人固然全部退入庄内,而马从车等亦随之冲入,形势更形危急。
忽听一声“笃”的木鱼声响,有人道:“阿弥陀佛!黑夜登门杀人,施主们造下好大的孽,当真佛祖也要生嗔。”
不知何时,庭院中已多了四个身着黄衣的和尚,为首那人年届五十,一脸慈祥,手执着一串佛珠,合十猛喝:“施主们停!”
马从车激风刀手起刀落,“噗”的一声,砍下一个武士的头颅,怪叫道:“和尚,你是个出家人,还是别蹚浑水的好!”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话音未落,只听惨叫声再度响起,和尚不由嗔道:“施主既然执迷不悟,也莫怪出家人出手狠辣了!”只见他用手一扯,捻断佛链,拿起一枚佛珠,曲指一弹,“呼”的一声,如箭矢般射出,“噗!”佛珠射及一个黑衣汉子的麻穴,那人登时跌倒地上。
那和尚佛号未止,又倏地射出了三枚佛珠,中者无不瘫倒在地。
贺铁骑大怒,长枪一分,变成两枝短枪,踱前几步,双枪齐出,一取和尚的小腹,一刺和尚的手腕。
“好罢,施主既然执迷不悟,贫僧惟有舍命陪施主玩几招!”和尚说罢,手掌倏地一落,切落在枪杆上,双脚一错,上身旋飞,另一枪便自刺空!
另三个和尚见师傅出手,连忙飙前,冲入人丛中,帮助红花庄御敌,可是这三人的武功跟乃师坐云相差太远,对大局不起作用!
贺铁骑离开战圈之后,蒙白、谷超远及石飞庆以三敌二,才堪堪战个平手,偷眼一看,庄内的武士经已死伤大半,不由心头怆然。
蒙白更是睚眦欲裂,呼道:“蒙某跟你们拼了!”单刀一卷,和身扑上,直砍马从车!
马从车冷笑一声,泼风刀一晃,却不与单刀接实,身子迅速一偏,手腕随之一沉,反削蒙白的手臂!
石飞庆急呼道:“蒙总管小心!”拼死冲前,一剑侧刺,把泼风刀接了下来。
谈计生冷笑道:“小子,你自顾尚且来不及呢!”长剑似游龙般飞至,“唰”地一声,在石飞庆肩上削下一层皮肉来!
谷超远双眼尽赤,骂道:“狗强盗!今日咱们即使死于此处,也得把你的命先收拾下来!”长剑晃动,一口气使了十七招,招招都是煞手的招数。
蒙白忙道:“两位少侠快走,这是红花庄的事,你们不必多管闲事。”
谷超远杀得性起,喝道:“什么多管闲事,范经天是咱们的结拜哥哥,红花庄的事,便是咱们的事!”
蒙白跺脚道:“你们再不走,也是徒然牺牲而已,赶快去紫云庄报讯才是上策!否则全部都死绝,谁来替咱们报仇!”
谈计生狞笑道:“何必再动心思?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霍”地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银光如白蛇在天际乱窜,猛见后庄冲起一股浓烟,看来旋风铁骑已攻破后庄!
幸而雨大,火势难以蔓延,蒙白双眼如要喷火,尖声叫道:“红花庄的弟兄们听着,今日事机危急,已不能死守,你们能跑的都跑吧!有什么事都由我蒙白一人承担!”
他开口喊话,雨水立即灌满了他的口腔,他“咕嘟”一声吞了下去,喘了口气,续道:“石少侠、谷少侠,你们也跑吧!请把事情告诉敝庄主,叫他替咱们报仇!”
石飞庆及谷超远还未来得及答应,只见远处爆来一个尖锐的啸声,随即有人道:“二姐,好像有人来咱红花庄寻衅!”
在不远处有人答道:“三妹,快去看看,刚才喊话的好像是蒙白,看情况,时机经已十分危急!只不知长春来了没有!”
蒙白这刹那如吃了一剂补心药似的,精神大振,振声呼道:“弟兄们不用怕,二夫人及三夫人赶来了,看来庄主随后也就赶到!”
这一喊,红花庄的武士都恢复斗志,拼力咬牙浴血苦战起来。
谈计生急道:快!那两个贼婆娘来得好快!他奶奶的!偏生多了四个和尚,碍手碍脚!”
话音刚落,只见围墙上多了两个中年美妇,一个仗剑,一个手持双刀,喝道:“何方鼠辈,胆敢来我红花庄捋虎须!”
蒙白急道:“夫人,他们是旋风铁骑,来劫庄的!”
那手持双刀的美妇人柳眉倒竖,叱道:“大胆!贺铁骑在哪里?还不给老娘滚过来!”双脚微顿,扑将下来。
另一个素衣美妇人,却不打话,身子冉冉自墙上降落,手上宝剑一抖,立时泛起一朵剑花,剑花过处,“叮当”一声,只见一个黑衣汉子抚腕急退,手上的一把利斧,早已掉落地上!
原来范长春武功既高,人又风流俊逸,早年在江湖走动时,不少貌美女侠对之心生爱慕。他在娶了红花夫人之后,还再娶了紫云夫人以及青叶夫人,一王三后,享尽人间艳福,更难得的是范长春竟能哄得三个妻子都对他死心塌地,而且相处和睦。
那个身穿素衣、手持宝剑的美妇人,便是紫云夫人,手执双刀的却是青叶夫人,两人因接到蒙白的丧帖,得知红花夫人的爱子范经天不幸身亡,是以连忙赶来。
这两人一投入场中,局势立起变化,红花庄逐渐挽回颓势,旋风铁骑却连伤数个!
那青叶夫人性子急躁,不理三七二十一,只往人多处杀去,她手段狠辣,接连砍倒九个黑衣汉子,犹自不断地呼唤贺铁骑的名字。
坐云和尚见了不由好笑,道:“夫人,贺施主正在跟贫僧玩耍,夫人若有意思,贫僧便就让与你吧!”
青叶夫人抬头一望,诧问道:“大和尚是谁,怎地如此陌生?”
“阿弥陀佛,贫僧坐云!”
青叶笑道:“原来是八面山白云寺的和尚!不想武功也这般了得!”
“夫人谬赞,贫僧不敢当!”
青叶夫人柳叶刀一摆,自中砍入,道:“那你便让开,让老娘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这些年来,竟没人能治得住他!”
贺铁骑“嘿嘿”笑道:“老子厉不厉害,夫人一试便知!你千里来找老公,可惜你老公不在!姓贺的虽然不如你老公那般俊朗,但有的是真功夫,这是内在美,不试哪能知道,夫人何……”
青叶夫人大怒:“狗嘴长不出象牙!”双刀急劈,上取脖子,下削小腹!
贺铁骑淫笑道:“夫人真有意思,一上来便招呼贺某那地方!哎,小心啊!”双枪齐出,把刀抛开:“咱们是双枪对双刀,旗鼓相当!正如人家所说的什么姣婆巧遇胭脂客……哎呀!贼婆娘别太狠!”
青叶夫人被气得柳眉倒竖,一口气连攻十八刀!心浮气躁之下,刀势不由露出一个破绽!
贺铁骑一声不响,左枪一晃,右枪笔直自刀光中刺入!“嗤”的一声,已临青叶夫人的胸前!
幸而青叶夫人反应快速,急切之间,吸气凹胸,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才堪堪避过!
贺铁骑又道:“夫人,你没让贺某刺着吧!哎呀,幸好并没刺着,否则,岂不比别人多了一个洞洞儿!
紫云夫人在远处听到,急道:“三妹,沉住气,别中了他的奸计!”
围墙上忽又多了一个人,只听那人叫了一声娘,便自跃了下来。紫云夫人大喜,忙叫道:“纬儿,快来!你蒙叔叔那边吃紧,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来的是藏云夫人的儿子范经纬,此人尽得父母武功真传,一柄长剑兼得两家之长,既有乃父剑法的快、稳、缜密,又有乃母剑法的诡奇,是以他一加入战圈,谈计生及马从车的压力便大增,不一刻已化优势为劣势!
谈计生偷眼一瞧,知道今日绝难讨好,几个计算都出了错,慌忙大叫撤退!
青叶夫人怒道:“要走还不容易?放下头颅来!”
贺铁骑冷笑道:“老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贼婆娘若舍不得老子的,大可以跟老子一齐远走高飞!”
青叶夫人大怒:“今日不杀你,老娘这口气岂能吞咽得下!”
贺铁骑急喝一声:“退!”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庭院中突然升起一团白雾!
紫云夫人急道:“三妹快退!雾中可能有毒!”
谷超远道:“不妨!这是旋风铁骑的烟雾阵!快出庄把守要道,他们便无所施其技!”
范经纬忙道:“如此,咱快出庄围堵!”
话音未落,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不由一怔,不知来者是友是敌!
这一瞬间,贺铁骑等已翻出围墙,只听一个长啸,远远传来,把雨声雷声全然掩盖!
谈计生翻身上马,急道:“快跑!正点子已到!”
贺铁骑也道:“快施放迷魂弹!”
话音刚落,只见地上又升起一团黄烟,幸而雨大,不能迅速扩展,但红花庄的人也不敢再追!
啸声未绝,啸声更盛。
一条白影迅即射入场中,范经纬目光一及,忙叫了一声“爹”。
青叶夫人急道:“长春,你来得正好,快去追旋风铁蹄那批狗强盗!”
只见来人一袭白袍,斑斑点点沾了不少泥团,但仍给人一个整洁的感觉,俊朗的脸庞,蓄着三络短髯,神态十分潇洒飘逸,腰上一柄长剑套在鲨皮剑鞘中,剑柄上嵌着一颗明珠,晶莹光亮。
此人便是红花庄、紫云庄及青叶庄三庄的总庄主,“流云剑”范长春。
范长春眉头轻轻一皱,带笑道:“小青,雨下得这般大,你还要追什么人?旋风铁骑是什么东西,值得咱们去劳师动众么?”回头一望,笑道:“原来小紫也到了!”
蒙白连忙奔前几步,忙道:“属下拜见庄主!属下无能护庄,让旋风铁骑攻入庄内……”
范长春哈哈一笑:“那些迷魂弹的烟雾尚未散去,咱有话进庄再说吧!”回头瞥了紫云一眼,轻叹道:“小紫,你瘦了,必是纬儿不听话,令人心烦!回头我叫人打他屁股!”
紫云夫人脸泛红潮,轻嗤道:“你舍得打他么?”
范长春哈哈一笑:“你说不打,我便不打就是,又何必啐我!”伸手轻拥青叶夫人的腰肢,赞道:“小青仍如十年前,我却老了!愚夫这次讨得几颗‘千年保容丹’回来,等下你们两个都吃两颗吧!”
他一回来,便把两个妻子哄得满心欢喜,却让石飞庆及谷超远不知所措。
待得入了大厅,范长春才发现:“这两位是谁?咦,莫非是小青挑的女婿?”
青叶夫人“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害羞,你有几个女儿?”
范长春哈哈一笑:“父亲娶三个老婆,女儿找两个夫婿,岂不妙事?”
青叶夫人及紫云夫人同时啐了起来:“老没说两句正经话!”
石飞庆及谷超远大是尴尬,若非他是义兄的父亲,早就翻脸了。
蒙白看了他俩一眼,忙说道:“庄主,这两位都是少庄主的义弟,一个叫石飞庆,一个叫谷超远!”
石飞庆及谷超远忙上前行礼,道:“小侄拜见范伯父!”
“原来是天儿的义弟!天儿目光果然不错,都是一表人材!愚伯也曾听过两位的名头,听说你们一个是庐山剑派的弟子,一个是‘追风剑’邱铁城的弟子!”
谷超远、石飞庆两人同时回答道:“正是!”
范长春目光一扫,诧声问道:“咦,天儿怎地不来陪你俩?”
紫云夫人脸色一阵苍白,反问道:“怎么?大哥,你还不知道么?”
范长春诧异地道:“知道什么?”
青叶夫人看了蒙白一眼,见他低下头,接问道:“那你为何来此?”
“我到你家,樊总管说你跟小紫赶来此处,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星夜赶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天儿发生了……”
蒙白霍地跪下,悲呼一声:“庄主,少庄主已,已……”他喉头凝塞,左手一抬,指向灵堂。
范长春脸色一变,猛地回过头去看望,颀长的身子不断地颤抖。
紫云夫人轻叹一声,走前扶住他,低声安慰道:“大哥不要伤心,咱们先问明天儿是怎生被害死的!”
范长春怒哼一声,右掌倏地击落在扶手,“喀嗤”一声,那张檀木做的椅子的扶手登时断了。
“我刚才还以为是小红的灵堂还未撤掉……”他霍地回身,双眼如同喷火,瞪在蒙白的脸上。
蒙白不由把头低下,不敢仰视。
“蒙白,天儿是怎样死的?快说!”
青叶夫人白了他一眼,道:“蒙总管,你慢慢说,要说得清楚一点!”
“是,夫人!”蒙白长长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道:“四月初七半夜,少庄主在书房读书,属下陪了他一阵,他叫属下先回房休息,属下想他一向要二三更才睡,所以便先回房了!
“到二更左右,属下突然被一阵呼喝声吵醒,耳畔立即传来少庄主的叫声,属下吃了一惊,慌忙下床去看视……”
青叶夫人截口问道:“天儿呼叫什么,你还曾记得?”
蒙白呜咽道:“属下只听到少庄主不断地喝‘是你杀死我娘的……’接着便传来桌椅的‘砰砰’碰撞声!
“当时属下以为主母的仇人潜入本庄,连忙抽出单刀过去,到了书房,只见蜡烛摔在地上,火光犹自未熄,少庄主却满身血迹地倒在蜡烛旁边!”
范经纬忍不住插腔问道:“蒙大叔,你可曾见到杀死大哥的凶手?”
蒙白摇摇头,喃喃地道:“属下也是大惑不解,竟然看不到那凶手的影子!”
范长春冷哼一声:“也许凶手得手之后已跑掉了!”
“可是窗口紧闭!而属下又自房门冲入,岂有理由看不见?除非对方越窗跃出之后,又回身把窗关好!”
紫云夫人皱眉道:“这种情况虽然不多,也不无可能!”
蒙白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但属下离房门尚有两丈余时,尚听见少庄主的呼叫,以及‘砰砰’的声音,按理说那时候,打斗尚未结束!
“两丈余的距离,也不过一掠即至,可是凶手竟然如同烟雾般消失了!”
范长春沉吟一下:“这只有一个解释,你认为打斗未曾结束,而实际上经已结束,不但如此,而且凶手亦已离开!”
“但为何尚有打斗的声音?”
“你如何能断定是打斗的声音?有兵器碰撞之声,有两个人声,还是有两种不同的武器的劈空风声?”
蒙白脸色一变,想了一会才道:“都不是!属下只听到桌子的碰撞声,以及杂沓的步履声!”
谷超远脱口道:“那很有可能是经天兄因受了伤,站立不稳而推倒了椅桌,以及步履凌乱!实际上那时候凶手可能经已离开现场!”
范长春点头赞许地道:“谷贤侄此话极之有理!”
青叶夫人却问道:“那你可有推开窗子出去看视?”
蒙白长叹一声:“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造成那个困扰!”
范长春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为何不去查看一下?难道你主母身故,你对天儿的感情便淡薄了?”
原来蒙白是红花夫人自娘家带来的。
当下他忙道:“庄主误会了!属下一踏入房中,见少庄主嘴巴尚能翕动,是以急忙上前探视少庄主的伤势。不料他一掌把属下的手推开,喃喃地道:‘你,你好狠,竟然杀死我娘!’
“属下心头一震,心想他大概是神智昏迷,所以忙向他表明身份,同时发声叫人!”
说到这里,蒙白的声音一低,道:“可是少庄主说了那句话之后,便自断气了!”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紫云夫人说道:“后来你可曾查过庄院?”
蒙白道:“少庄主断气之后,属下立即发动全庄的老少,亮火把内外仔细搜查了一遍,只是找不到丝毫踪迹!”
范长春轻骂一声:“没用的家伙!”
青叶夫人问道:“如今天儿的尸体可曾安葬?”
“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留,所以属下在昨天擅自作主,把少庄主葬在主母墓边!”
范长春长叹一声,怒道:“小红无端无故被人杀死,如今天儿也被杀!凶手到底是谁!莫非是我的仇家?他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却害我的妻子爱儿!这算是什么行径!”
这刹那,他好像苍老了很多。紫云夫人安慰道:“大哥,你千万别愁坏身子!”
青叶夫人也道:“正是,人已被杀了,气也没用,问题是咱们得尽早替大姐及天儿报仇!”
范长春站了起来,挥挥衣袖,拭去衫上的灰尘。此刻衣衫尽湿,这下动作便变得毫无意义。
蒙白及紫云夫人却全不觉好笑,他们对他这个动作熟悉极了。
范长春缓缓走向灵堂,伸手拿了一束香,凑到灯前点燃,其他人也跟在他后面,插上香烛。
只听范长春道:“小红、天儿,范长春不论上刀山,入火海,也要替你们报仇,把仇人的头割来此处拜祭你们母子,安息吧!”
堂上倏地响起一阵低低的饮泣声,雨已停了,夜风却盛,“沙沙”的叶动声,更添几分苍凉。
范长春插好了香,转身问道:“蒙白,那四位和尚呢?叫他们来诵一遍往生咒,需多少钱都不要紧。”
蒙白忙道:“属下这就去找他们。”
谷超远道:“那四个和尚,刚才咱们入厅时,他们便悄悄离开了!”
范长春眉头一皱,一双眸子滴溜溜一转,喃喃道:“不辞而别,是何道理?”
话音刚落,他倏地沉声道:“噤声!有人来!”一撩袍角,蹿了出去,“飕”地一声,跃上一棵梧桐树。
紫云夫人等人亦立即抄起兵器,冲出大厅,匿在庭院暗处或庄门后。
“沙沙”的风声中,送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直至庄门外才停止。青叶夫人紧张地举起双刀,随时准备击杀。
夜空漆黑,无星无月,看不出是什么时分。
马蹄声停止之后,响起步履声,料是对方跃下马背,举步走过来。
不久,外面便传来一个叫声:“请问庄内有人否?在下路过宝庄,因迷失路途欲来借宿一宵,请行个方便!”
青叶夫人轻轻推一推蒙白,蒙白扬声叫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在下高天翅,向在官府内办事!”
谷超远突然扬声问道:“可是管神捕麾下那位高捕头?”
“正是,请问此是何地?”
蒙白抬头望向梧桐树,范长春适时飞下,点头示意蒙白开门。
庄门打开,只见一个五十左右年纪的汉子,以刀拄地,神情萎靡地立在门前。
“请进。”
“多谢。”高天翅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移动脚步,“刚才在下在山边树林中走了一圈,一颗头便自昏沉起来,不知是何原因!”说着,他扶着庄门走了入去。
范长春微笑道:“无妨,大概是吸了旋风铁骑的迷魂弹,休息一下便没事!”
高天翅见他气度不同常人,忙恭声问道:“阁下是……”
“在下范长春,此处是红花庄!”
“原来是范庄主,恕高某孤陋!范庄主威震湘南,难怪气度大是不凡!”
“高兄过誉,请入厅堂稍息!”
众人走入厅堂,高天翅目光瞥及灵堂,不觉一怔,范长春叹息道:“母子刚遭不幸,招呼不周之处,请原谅!”
“哦?不敢!在下稍事休息一下,天明便离开。”
“高捕头若不嫌弃,在此多住几天也无妨!”
此刻蒙白已经取了一大碗浓茶过来,双手递与高天翅,高天翅谢了一声,一口喝干,精神才稍见好转:“好厉害的迷魂弹!”
范长春微笑道:“若非已被风吹散了些,只需吸着那些黄色气体,便得昏倒,幸而并没有什么毒素!”
高天翅诧道:“旋风铁骑怎会来此施放迷魂弹?”
蒙白插嘴道:“刚才他们要来洗劫本庄,幸而庄主及两位夫人及时赶到,才把对方赶跑!”
“在下冒昧动问一下,请问范庄主,令郎正在少年,怎会……”高天翅向范长春投了询问的一瞥。
范长春眉头一掀,沉声道:“犬子是遭人杀害的!”
高天翅一怔,脱口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杀害令郎?”
范长春叹息道:“凶手是谁,范某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因范某及拙荆均不在场,是以也不太清楚,幸而敝庄总管听得一点声音!”
高天翅见他不想述说,也不便多问,立起道:“令郎年少有为,颇具侠名,在下虽无缘识荆,今日既然有缘来此,自当上前拜祭一下,以表寸意!”
紫云夫人忙道:“高捕头太多礼了,天儿如何能当高捕头的大礼!”
高天翅长身道:“在下二十岁即投身官府,三十年来无日不与凶徒周旋,对那些风骨铮铮、心怀正义的少年英侠,最为佩服,也心生感激!武林中若少了这些人,凶险奸诈之徒,将行更多!令郎年纪虽轻,侠绩昭著,如今惨遭不幸,如何不能受在下一礼!”说罢走前上香,跪下拜了三拜。
范长舂夫妇立即回礼。青叶夫人见高天翅对自己一家颇为推崇,对他的印象甚佳。
紫云夫人初见高天翅,觉得他颇为狼狈不洁,此刻却觉得言谈举止均十分稳重,且相貌堂堂,一脸正义,是以对他也印象大改。
范长春转头望外,天际已露出一丝鱼肚白,长叹一声,回头对蒙白道:“快去准备一下,天亮之后,咱便去拜祭一下夫人及少庄主!”
蒙白应了一声,翩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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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天地一片清新,走出屋外,一阵微风吹来,令人精神爽利。
树木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弱者已被大水冲倒,强者却长得更加翠绿欲滴。
自红花庄走出一道长长的人龙,缓缓游往山上。树梢上鸟声啁啾,似是慈母在找寻被豪雨打散的子女。声声鸟鸣都敲在范长春的心弦上,化作道道叹息。
范长春仰天道:“范某以为上天一向厚眷于我,不料人间最悲哀的事,竟也落在我头上!”
白头人送黑头人,岂不是人间的一大恨事?
墓碑在经过雨水的洗刷后,显得更为新净。
蒙白尚未点上香烛,奉上祭品,范长春已扑在一块墓碑上低头痛哭起来。
跟随在人龙后头的高天翅,见了也不由一叹。
紧接着,人群中响起一片饮泣之声。高天翅双眼一湿,二十年前的往事不由一一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高天翅也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妻子,一对儿女,那时候,他在株州当捕头。一天早上,邻居自老远的家乡跑来向他报讯:他一家大小都被人杀死了!这对高天翅来说,无异是如遭天雷轰顶,一颗心也几乎死了;幸而后来查到凶手,便是他以前捕捉漏网的江洋大盗!
这个行动既是报复,也是一种恐吓!幸而高天翅并未被吓倒,相反化悲愤为力量,花三年的时间穷追猛打,终于把那大盗缉拿归案,报却公私两仇!
这之后,高天翅便成了孤家寡人!他再也不敢有一个家!
不论是听来的,还是自己的经历,若要作为一个廉正无私的捕头,就不能有家!否则,自己的廉洁,便会为家人带来了莫大的灾难!
此刻的哭声,勾起了高天翅的伤心事,双眼视线不由模糊了。
人龙又缓缓流回红花庄,范长春经此一哭,抑郁的心情似乎也开朗了不少。回头望了高天翅一眼,见他双颊泪痕斑斑,心头一怔,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
“高捕头怎会到此地?”
“在下到岭南调查一件案子,回程在此经过。因见错过了宿头,所以只得冒雨夜行!”高天翅挤出一个笑容,“若非误打误撞,又怎会见得范庄主?”
范长春心头舒畅,温声问道:“高捕头不忙着回去交差吧?”
高天翅略一沉吟,接道:“不忙,反正昨夜赶了好一程路!”
青叶夫人在旁道:“大哥,天儿死得蹊跷,咱何不向高捕头请教一下?”
范长春抬头望天,长叹道:“我正有此意!”
紫云夫人道:“还有,旋风铁骑为何敢来动咱庄子?”
范长春皱眉道:“大概是让他们知道咱们不在庄内!”
“不然!”紫云夫人脸上浮起一丝诧异之色,“大姐去世经已半年,而且大哥你经常也不在庄上,他们不会不知道,即使天儿未死,多了他一人,也敌不住他们旋风铁骑,为何他们偏就在这时刻来?”
范长春脸色一变,反问道:“依你之见又如何?”
紫云夫人轻轻一叹:“妾身便是想不通透!”
青叶夫人接问:“还有一点,旋风铁骑在这一带走动已有好几年,假如要动咱们庄子的话,早就会下手了!”
范长春冷咳一声:“以前小红及天儿在时,他们可未必有必胜之算!”
“大哥别忘记,咱们三姐妹经常来往,端午节在妾身那里团聚,中秋节在二姐家团聚;到了新春又到大姐那里欢度节日。那时候,庄内空置,他们更可以大举进犯;何况红花庄的财帛也未必比三姐的紫云庄多!他们为何不到紫云庄?”
紫云夫人道:“三妹说哪里的话来了,谁不知你青叶庄财帛最多,我若是旋风铁骑,必去青叶庄,而舍弃红花庄!”
范长春哈哈一笑,道:“可惜他们是傻子,岂会知道?”
紫云夫人正容道:“他们不是傻子;正因为他们不是傻子,所以这个举动才更加令人难明!”
范长春笑容一敛:“你认为天儿之死跟旋风铁骑有关?”
紫云夫人沉吟了好一阵,拿眼看了青叶夫人一眼,道:“但妾身又想不出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范长春目光落在高天翅脸上:“高捕头可曾看出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
高天翅抱拳道:“在下对一切不曾了解,不敢妄测,请庄主原谅!”
“那么请高捕头跟我们回庄吧!”范长春又问道:“听说贵上管一见管神捕明察秋毫,破案有如神助,凶手无不手到擒来,传闻可有失实否?”
高天翅忙道:“这是江湖上的朋友对敝上的抬举而已,不过敝上自入公门以来,未曾为某件案子而失过神威,这却是事实!”
范长春目光一亮,含笑道:“真的?那可真是神人也,想昔时包龙图也未必能如此明察秋毫!”
高天翅敛容道:“敝上不敢跟包青天相比!”
范长春放声大笑,笑声中,红花庄经已在望。
一行人入了庄之后,范长春便把高天翅引入后厅,谷超远及石飞庆也跟在后头。范长春眉头一皱:“两位贤侄暂且在外头坐一下,范某等下还有一件事,要两位去办一下!”
石飞庆急道:“伯伯有事要小侄等效劳,小侄正是求之不得!”
范长春看了他们一眼,道:“两位贤侄衣衫都已破烂,还有身上的伤都还未包扎,蒙白,你带他们到后堂更衣,顺便把上次苦行大师所赠的金创药找来,替他们包扎一下!”
谷超远感激地道:“些少伤势,不劳伯伯挂怀,苦行大师的金创药是疗伤圣品,不可为了小侄而浪费!”
范长春轻轻一笑:“傻侄子!金创药是为了疗伤,岂能说是浪费?何况两位是为敝庄受伤的,快去!医好伤才好再厮杀!”
谷超远精神一振,两人又谢了一声才跟蒙白离去。
丫环送上香茗,范长春邀杯激饮,高天翅慌忙也举起杯子。
紫云夫人笑道:“听说管神捕是当今武林第一品茶大师,高捕头平日喝惯了好茶,这样的茶只怕不能入尊口!”
“夫人言重!在下是个粗人,不像敝上那般讲究!”高天翅说罢,立即一口把茶喝干,目光注在范长春脸上。
范长春放下荼盏,道:“犬子在四月初七日夜,在书房看书,当时周围没人。到了二更左右,敝庄总管蒙白突然被小儿的一声呼喝而惊醒,忙执刀赶去查看。到了那里,犬子经已倒在血泊中了,却不见那凶手的踪影;而后来在庄内搜查,也找不着什么线索!”
高天翅沉吟了一下,问道:“蒙总管是否一到书房,见到令郎倒在血泊之中,便立即奔到外面搜查?”
“不是!”范长春沉声道,“据蒙白道,那时候因为犬子的嘴部尚能翕动,他以为还有救,所以忙着施救……后来才率武士搜查!”
高天翅眯起双眼道:“这个时间,已足可让凶手安然离开贵庄!”
范长春叹息道:“正是如此,才想向高捕头讨教一下!”
“不敢当!”高天翅连忙谦虚几句。一顿,他又问道:“刚才庄主说蒙总管听到令郎的呼喝声才惊醒的,不知他曾否听见令郎叫些什么?”
“他说,犬子喝道‘原来是你杀死我娘的!’就是这一句!”
高天翅一怔,脱口问道:“尊夫人也是遭人杀死的?”
范长春又一声长叹:“正是如此,所以范某这半年多来都不在家中,可是又查不到杀死拙荆的凶手!”
“如此说来,杀死尊夫人的便也是杀死令郎的凶手了!”
范长春点头道:“谅是如此!”
高天翅习惯性地搓起手来:“令郎是被刀、剑,还是别的利器所杀?”
范长春沉吟地道:“这个范某也不很清楚,等下再问一问蒙白!”
紫云夫人道:“大哥,不如请高捕头到书房去看看?”
“正是!”高天翅颔首道,“说不定书房内还有什么线索留下,而未为人知也未定!”
范长春长身说道:“请高捕头跟范某来!”
一行四人来到书房外,见房门被人锁起,范长春忙令下人去请蒙白来开门。
不一会,蒙白便带着一串锁匙,急步而来,他打开了房门,众人目光一探,只见房中物件十分凌乱,鼻端也似仍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庄主,属下事后立即把客房之门锁起,并严令各人不得擅自入内,是以房内的一切,都保持原状!”
范长春轻哼一声,踏步入房:“请高捕头仔细看看,范某一向视金银如粪土,假如高捕头能有所发现,范某自不会亏待你!”
“不敢!”高天翅双眼在房中漫扫一下,觉得这间书房有点脂粉味道,墙上挂着的书画也是出自女人之笔,靠内的壁前摆放了两个书柜,上面堆满了书籍,一幅竹制屏风斜倚着墙壁,书桌及椅子垫子全倒在地上,四周地上还散放着一些书、纸、笔、墨。
令人瞩目的是房中那一滩干涸了的血迹,除此之外,周围仍有不少血点。
高天翅皱一皱眉,问道:“蒙总管,当时范少侠躺在何处?”
蒙白指一指那一大滩血迹:“在下来到之时,少庄主便倒在此处!”
高天翅拉开屏风,探头往后一望,原来屏风后还有一张躺椅,上面还放着一张水红色套子的软垫。
高天翅忍不住问道:“范庄主,这书房是尊夫人的,还是令郎的?”
范长春脸上一热,道:“敝庄只此一个书房,范某已多年不接触书本,犬子又多在外面闯荡,是以没有多设书房。”
高天翅忖道:“这就难怪,看来红花夫人倒是个才女!”目光不由在墙上的书画上掠过,随口问道:“蒙总管,请问当时你是否有留意范少侠是被何种兵器所伤的?”
蒙白道:“像是剑伤!”
“哦?凶手是使剑的?”高天翅转头问道:“范庄主,你的仇家之中是否有人用剑的?”
范长春笑道:“范某不时在江湖上走动,仇家自是不少,而武林人士中使剑的又是不少,怎会没有?”
“是否有人跟范庄主的仇恨特别深的呢?”
范长春沉吟地道:“跟范某有深仇大恨的,倒没有几个!”
“这之中谁人使剑?”
“只一人!”范长春脸上突然升起一股怒意,“便是翁一生!”
“翁一生?”高天翅问道,“是‘岭南剑魔’翁一生?”
范长春苦笑道:“岂不是他!”
“范庄主跟他仇恨很深?”
“然也!”范庄主脸上怒意更添了几分。
“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
范长春目光一变,脸色十分难看,半晌才道:“这件事范某已不欲再提!”
青叶夫人却道:“翁一生曾杀了妾身小叔,长春也杀了他妻子!”
高天翅道:“这仇果然极深!”
“那翁一生既已杀范二伯,他妻子被范伯伯杀死,也是应该,岂能再来杀经天兄!”
声音来自房外,众人不由一起转头望去,原来说话的是谷超远。
范长春眉头微微一皱:“两位贤侄上好了药没有?”
“多谢范伯伯,小侄经已包扎好了,不知伯伯欲叫小侄去办何事?”
范长春笑道:“你们先休息两三天再说吧!”回头又向高天翅问道:“高捕头尚有什么不明之处么?”
高天翅道:“再有一件事要问蒙总管的。”
蒙白低头道:“请问。”
“范少庄主剑上是否有血?”
“有!血迹斑斑!”蒙白立即拉开书桌的抽屉,自内里取出一柄短剑来,“请看。”
范长春惊呼道:“胡说!这是小红的佩剑!”
“但当时却握在少庄主的手中!”
高天翅道:“也许令郎当时身上没有佩剑,而凶手猝然出现,是以抄起尊夫人的剑抵挡? 蹦抗庖宦洌骸敖i嫌醒蠢葱资直匾彩苌耍 ?br />
“但房外不见血迹,凶手假如在行凶后离开,断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血迹!”、
高天翅诧异地道:“莫非那夜,也下着大雨!”
“滴雨未下,此才奇怪!”
高天翅眉头一掀,说道“也许凶手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再离开,是以贵庄地上便未有血迹留下了!”
范长春点头道:“大概是如此,否则除非凶手能够飞天遁地了!”
高天翅心头一跳,急问道:“此房是否有密室、秘道之类的设备?”
范长春道:“全然没有!”
“尊夫人被杀于何处?”
“在庄外密林中!也是中剑而亡。”
高天翅长长叹了一口气:“在令郎未死之前,除蒙总管之外,尚有何人发觉有异?”
范长春目注蒙白。蒙白道:“在下曾经问过庄内值夜的武士,他们之中并未有任何人有丝毫的发觉!”
“如此说来,凶手的武功岂不很高?”高天翅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却忍住不问。
范长春接道:“这事咱们可以慢慢调查,现在请高捕头先至厅上用膳!”
一行人便鱼贯出房,范长春先行,紫云夫人及青叶夫人次之,最后是石飞庆及谷超远。
谷超远回头向书房望了几眼,耳畔忽听到范长春的声音:“蒙白,你再把书房之门锁起,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走进一步。”稍顿又道:“还有,等下锁匙交与我!”
“是!”
谷超远连忙走快一步,跟在石飞庆之后。
花厅清雅怡人,一片苍郁的翠绿映在花窗上。树木在风中婆娑,花香扑鼻。
酒菜十分丰盛,饭具也极之讲究。可是范长春夫妇三人因爱子新丧,心情都不佳,均是浅尝即止,连高天翅也拘谨起来。
范长春忙道:“高捕头无须客气,何况你还赶了一夜的路。”
“在下不客气!”高天翅放下牙箸问道:“刚才范庄主转述蒙总管之所见,可曾有所遗漏?”
范长春尚未作答,青叶夫人已答道:“蒙总管来至书房门口两丈余时,犹听见书房中有‘砰砰’的声音!”
高天翅道:“那可能是令郎推倒桌子而已。”
“问题是天儿在见到他时,仍然能说话……”
高天翅截口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话?”
“天儿道:‘你,你好狠,竟然杀死我娘。’还有,当时房内的窗子是关闭着的。”
高天翅心头一跳,脱口道:“这是什么原因?”
范长春道:“杀死拙荆的人也即是杀死犬子的凶手,这一点咱们经已肯定;但第二个问题,很可能是凶手自窗口逃走后,然后再把窗门关好,是以蒙白到书房时,便以为没人自内逃掉。”
高天翅想了一会:“还有一个可疑之处,凶手既然逃走,而令郎又未死亡,他为何不呼叫?须知凶手既然能从容逃走,在时间上来说,决计不会十分紧迫。”
紫云夫人脱口道:“是啊!这倒是个异常的现象。”
范长春脸色大变,双眼眼波流转,不断来回地望着高天翅及紫云夫人。
高天翅想了一会,抬头目注范长春,问道:“在下想知道庄主对蒙总管的信心到底有多大?”
范长春目光大盛:“高捕头的意思是……咳咳,他是拙荆外家的人。”
“什么人?”
“他本在家岳的家里当总管!他父亲也是家岳的仆人,他自小便跟拙荆在一起。”
高天翅嗫嚅地问道:“范庄主很少在此庄吧?”
范长春苦笑道:“的确甚少!”
“那么在下再问一句,令郎临死之前的情况尚有其他人看到否?”
紫云夫人道:“咱们刚到,尚未查问,但若按照蒙总管所说推测,其他人赶到书房之时,天儿经已咽气了。”
高天翅叹息道:“那么也即是说,蒙总管之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没有人能够证实。”
范长春一掌拍在桌上:“正是!范某怎地没想到此点!待我叫他来问问。”
高天翅急道:“范庄主打算如何问之?可别打草惊蛇。”
范长春一怔,随即反问道:“依高捕头之见,又该如何?”
“先叫几个心腹来问问再说。”
“好。”范长春双掌连击三下,外面立即走进两个丫环来。
“婢子拜见庄主及两位夫人,请问庄主有何吩咐?”
范长春脸孔一板,沉声道:“少爷过世那夜,你们两个在哪里?”
“在后堂内宅寝息。”
“可曾听得前堂书房有异响?”
“相隔太远,未曾听得,后来沈领班传令全庄老幼集中,婢子们才知道发生了事故。”
“你们两个听着,一个替我去找沈领班,一个去叫邱大虎及范勇过来,可千万别惊动了别人,听到否?”
“婢子知道!”那两个丫环裣衽行了一礼,才退了出去。范长春背负双手,不安地在厅内踱起步来。
青叶夫人悄声问:“大哥,你怀疑蒙白他……但天儿临死之前的话,岂不表示杀大姐的凶手跟杀他的同为一人,蒙白对大姐最为敬重,他岂会杀死大姐?”
范长春脸色铁青,厉声道:“问题是,他的话谁人可以证实?还有,画虎画皮难画骨,你和我对他有多少了解?”
青叶夫人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凶什么?妾身也只怕怀疑错了人而已。”
范长春脸色稍霁,苦笑道:“小青,我现在心情不佳,说话若是稍重,请勿见怪。”
紫云夫人忙道:“我们岂有不知之理?其实妾身等又何尝不是心情恶劣。”
说话间,那两个丫环已带着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臂还吊着绷带。
那人走前一步,道:“沈参拜见庄主及夫人!”
“唔!”范长春坐回椅上,挥手示意丫环离开,然后问道:“四月初七日那夜,你们三个在哪里?”
沈参道:“当夜属下负责上半夜的巡逻责任,少庄主发生事故之时,已是下半夜了。”
范长舂目光一移,道:“那么下半夜的安全是由范勇负责的了!”
一个粗壮的汉子道:“正是范勇。”
范长春脸色一沉:“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事先竟不知道?莫非你去喝酒了?”
范勇惶恐地道:“小的深受庄主大恩,无时不想粉身图报,哪敢偷懒喝酒!”
“那你倒说来听听,当时你在干些什么事?”
“小的来回巡视,不断在围墙内的四周走动,巡视各处的防值情况。”
“可有人偷懒否?”
“没有,”范勇道,“当小的由左边走至后宅,再由后宅沿右边走向前庄时,听见蒙总管的叫声。小的连忙赶过去,那时候只见少庄主躺在蒙总管的臂弯内,而少庄主身上却是‘滴滴答答’地正淌着血!”
青叶夫人问道:“除了蒙白之外,你是第一个到书房的?”
“是的,后来邱大虎他们也来了!”
紫云夫人插口问道:“依你所说,凶手至书房行凶之时,你当时大概正在左厢,也可能是在后庄了?”
范勇想了一下,道:“谅是如夫人所料一般!”
“但那时候书房外面也该有人巡值的呀?”
沈参插腔答道:“本庄的武士不够,偌大的一个庄,每班只有廿多人巡值,也许当时没有人在附近也未定!因为这廿多人之中,还得分三圈巡逻,第一圈是庄外,由六人组成,不断绕圈而行,第二圈沿着内墙而巡,最后一圈便是内宅。”
范长春冷笑一声:“三圈都没有人发现,到底是当什么值的!邱大虎,你当时在哪里?”
“小的负责庄外的巡逻,”另一个大汉道,“那夜小的还特别把六个人分成两组,交叉而行,但都没有任何发现。”
说到这里,邱大虎声音一低:“换言之,小的等并没有发觉有夜行人出入。”
“难道说凶手是本庄的人不成?”
“小的不敢乱说。”
高天翅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二十多个人全然没有发觉,但为什么蒙总管在睡梦中却能够听见?”
沈参道:“他寝室离书房不远。”
“但是他是在睡梦中的,”高天翅提高声调道,“能够在梦中被人惊醒,证明那声音决计不小,为何你们听不到?”
范勇道:“小的曾经听见‘砰’的一声,后来便听见蒙总管的呼救了。”
“你们在庄内进行搜查,离那时有多久的时间?庄外的武士可有撤回庄内?”
“我到书房之后,蒙总管立即叫小的去召集人手搜查,庄外的弟兄也没撤回庄内。”
高天翅叹息道:“那么凶手去了哪里?莫非他真的能飞天遁地不成?”
范长春哼了一声,问道:“范勇,你当时到书房时,可曾发现地上有把血剑?”
范勇想了一下道:“好像有一柄。”
“是大夫人的,还是少庄主的?你可曾认出?”
“小的当时没有留意,现在也记不起了。”
范长春目注高天翅,问道:“高捕头认为如何,蒙白是否有嫌疑?”
“有嫌疑,”高天翅一抬头,反问:“但他有杀死令郎的道理么?”
青叶夫人道:“假如人是他杀的,他自有道理!”
“此话实在太玄,可否请夫人解释一下?”
“假设蒙白杀死了大姐,这件事被天儿看出点破绽,所以他便先下手为强,连天儿也杀掉,所以天儿才会道:‘是你杀死我娘的。’”
范长春一拳击在桌子上,“砰”的响了一声:“好个狗奴才,范某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天儿岂能安息!沈参,你们三个人立即去把蒙白找来见我。”
“是!”沈参等三人立即出去。
范长春呼吸沉重,胸膛不断起伏。
紫云夫人忙道:“大哥别太激动,谅他也飞不出本庄!待会咱们还是先礼后兵,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话刚说完不久,只见沈参满头大汗地跑了入来报告:“启禀庄主及夫人,蒙总管不在庄内,小的已叫邱大虎及范勇带人出庄追踪了。”
范长春脸色一变,大喊一声:“果然是他!”两脚一顿,穿窗而出,只听一道怒啸响起,刺人耳鼓。啸声一起,范长春的身形已消逝在围墙外。
紫云夫人急道:“咱也出去看看!”便与青叶夫人一起翻出围墙。
高天翅忙跟在她俩之后翻出围墙。
青叶夫人道:“二姐,你查左方,小妹去右方,前头已有大哥,请高捕头到庄后看看!”
“好!”高天翅掣出那柄雁翎刀,向庄后飞驰过去。他一口气奔了三四里,却不见有人,便拐向左边,刚走了几步,忽闻到前头树林有异响,他连忙掠前,匿在一棵大树之后。
不久,只见树林中转出一个人来,定睛一望,却是石飞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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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翅暗嘘一口气,露出身来,石飞庆乍见人影晃动,反而吃了一惊。
“石少侠,你找到蒙总管没有?”
“原来是高捕头,晚辈毫无所见,你呢?”
“不见人影,”高天翅收刀道,“石少侠何时赶到红花庄?”
“昨日早上!”
“可曾发现什么疑点?”
石飞庆目光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那四个和尚为何会不辞而别?这件事使晚辈百思不得其解,何况他是蒙总管请来做法事的!”
“听说的是坐云和尚?素闻此人虽然出身小寺,但对佛理颇有研究,为人也极为正派,也许他认为功德经已圆满,便自引退。”
石飞庆释然地道:“也许如此!高捕头,他日若经过石家庄,请到舍下盘桓几天。”
“可是衡山之后石家庄?”
“正是。”
“高某有机会路过,自当去拜访一下。”
说罢,忽听一道啸声自远而渐近,啸声如同裂帛,“轰轰发发”,极有气势。
石飞庆赞道:“想不到,范伯伯之内力一深至此。”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人影穿林而出,却是紫云夫人:“两位是否有所发现?”
高天翅摇头道:“没有,大概不是走这一条路。夫人那边呢?”
“也没有发现,外子啸声焦急,谅也找不着人,”紫云夫人秀眉一皱,说道,“那么蒙白会去哪里?”
石飞庆道:“也许在右边也未定。”
紫云夫人急忙说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三人立即提气向右首驰了过去,这当中数紫云夫人的武功最高,是以三起三落之后,她已一马当先,领先而行。
刚走了二三十丈,忽然啸声一止,树上跃下一人。高天翅抬头一望,叫道:“原来是范庄主!不知庄主是否……”
范长春一张脸又青又白,再也没有往昔的潇洒,只听他怒喝道:“不知那厮躲在哪里!范某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高天翅心头一动,脱口道:“咦,莫非他躲在那里?”
范长春双眼神光暴射,急声问道:“他躲在哪里?”
“书房,”高天翅朗声道,“那虽然冒险一点,但却不失是个安全之所,因为庄主经已严令下人不得走进一步!”
范长春大叫一声:“正是,那串锁匙他也还未交与我!”声音未落,人已蹿出两丈。
石飞庆急道:“高捕头,咱们也赶去看看。”
忽见范长春凌空打了一个后翻,翩然飘落在高天翅身前,抱拳道:“范某急怒攻心,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一件事。”他稍顿即道:“高捕头,日来多有麻烦,剩下来的事,范某自忖还能料理的,不敢再耽误你的行程了!”自怀中抽出一张银票,递前道:“些少意思,敬请笑纳。”
高天翅忙道:“在下未曾有什么效劳,不敢当此厚赐,庄主万勿客气。”
范长春沉声道:“若非得高捕头提醒,范某岂知出了家贼,这点意思你一定要收下。”中指一弹,那张银票便向着高天翅飞去。
高天翅只好伸手接住:“如此在下多谢了!”
“此乃高捕头应得之酬!”范长春匆匆问道:“高捕头此去何方?”
“岭南那件案子已破,新案尚未接手,在下也尚未知去处。”
“如此今后岂非甚难联络?”范长春皱眉问,“贵上管一见呢?”
“他也是居无定所!假如庄主有事要找在下或敝上,可至衡阳衙门查询,知州洪大人跟敝上交情颇深,也向有联络!”
“如此咱后会有期,恕范某不送了!”范长春转身向前掠去。
短啸一声,又听他的怒喝声远远传来:“蒙白,你这狗奴才,范长春若不把你粉身碎骨,誓不为人!”倏忽之间,声音已渺然。
高天翅轻叹一声:“石少侠,咱也后会有期!少侠年少有为,异日不难成为一代大侠。”
石飞庆忙道:“晚辈承教。”
“嗯,石渊石大侠是不是令尊?”
“正是家父。”
“果然虎父无犬子!”高天翅含笑挥手道,“请代向令尊问候!十年前高某曾在金陵见过他一面,未知他尚记得否?”
石飞庆发了一阵怔,这才连忙拔足飞回红花庄。
第二章 神捕出马
高天翅到了衡阳,接到端木盛的飞鸽传书,连忙起程向赣州进发。那里发生了一件四死一伤的血案,凶手做案至今已逾三月,当地捕快仍然束手无策,便向管一见求助。管一见却因已接了长江水月庄的案子北上,是以留守杭州大营的端木盛,便吩咐就近的高天翅赶到赣州,协助当地的捕快破案。
高天翅赶到赣州已是五月初三,天气逐渐炎热,办案更加辛苦。经过半月多的辛劳,终使案情逐渐剖开,可是凶手已离开本州。高天翅报与官府之后,知州便发出告示,派人到各县张贴。
高天翅看看这件案子已渐告一段落,正想发放信鸽到杭州,不料端木盛的信鸽又至,高天翅慌忙展开信条。只见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高大哥,请在赣州稍候,头儿不日即将赶来与大哥相会。另者,请大哥把红花庄的案情整理一下,弟端木盛。”
高天翅心头一震,忖思道:“红花庄的案情?莫非范长春礼聘头儿出面查案?凶手不是红花庄的总管蒙白么?”
一顿,又想道:“又莫非蒙白还未找到,而红花庄又再发生事故?”
只因信条不能详述,是以害得高天翅连日胡思乱想。他想到红花庄去,却又怕管一见找他不到,心头纳闷,便带了个衙差出城游玩。
城外阡陌纵横,农夫荷锄而耕,一片繁忙景象。高天翅生怕牲口踏坏了庄稼,便跃下马背,跟衙差并肩而行。
走了一会,太阳渐高,两人便找了棵大树坐了下来。那衙差殷勤地递上羊皮水囊,高天翅老实不客气地喝了几口,把水囊交与衙差。
衙差正要仰头而饮,忽闻树后草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高天翅一跃而起,半空已经抽出雁翎刀,飞快地转过树后,那个声音忽又不可闻。
那衙差也吃了一惊,忙抽出单刀自另一端转了过去,与高天翅形成一个合击之势。
高天翅向他打了个手势,自己走前几步,目光不敢稍离那堆草丛。
草丛浓密,夹杂着荆棘,高天翅走前了几步,便听得一个呻吟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叫道:“水……水……”
高天翅心头一动,手臂连挥数下,锋利的刀锋把那些荆棘砍下,杂草乱飞中,只见一个血人倒卧在地上,犹自不停地呼“水”。
高天翅见那人后背血肉模糊,不像假装,连忙说道:“快取水来!”随即收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那人大概意志一松,便自晕了过去。
高天翅轻轻把他放在树下,捏着他人中,把水缓缓灌入他口中。那人喝了水后,又再度晕厥。
高天翅见那人满脸血污,更是急于救人,忙道:“快回衙门!”抱起人来,蹿上马背,轻轻夹动马腹,催马回城。
高天翅在赣州马捕头居所栖息,马捕头那栋平房,就在衙门后面。这时候,马捕头正在准备酒菜,闻得门外马蹄声响,连忙把门拉开,目光一瞥,讶然问道:“高老,他是谁?”
高天翅翻身下马,反问:“有金创药么?”脚步不停地走将入去,把那伤者放在炕上。
那人后背的伤口触及炕板,痛哼了一声,高天翅自语道:“幸而还未断气!”他立即自抽屉里拿出一把刀,轻轻割掉衣裳。
那道伤口一入眼内,高天翅心头一阵震栗:“好深的刀伤!”
此刻,马捕头已捧了一盆半热的清水来,高天翅先到外头净了手,然后用洁布温水,把伤口上的泥沙洗净,最后才敷上金创药,又剪了一幅布把其贴住。
马捕头轻声问道:“不知他前身是否有伤?”
高天翅擦了一把汗,道:“把他转过来,脸向床外。”两人忙了一阵才把那人的位置弄好,高天翅又用利刀割下那人的衣裳,见胸前果然有一道剑伤,不过入肉颇浅,高天翅又再次替他上了药。
“这人是遭群殴的。”
“高老如何得知?”
“对手起码也有两个人,因为背后那道伤口是被钢刀剁成的,那把刀的分量很沉重,胸前这道却是剑伤!”
高天翅说罢,又用水替那人洗掉脸上的血污,当毛巾揩过时,高天翅目光一落,不由惊呼一声:“原来是他!”
“他是谁?”
“谷超远!”高天翅立即冷静了下来,挥手示意马捕头别问。他负手在房中踱步:“把他伤成这样的人是谁?难道是蒙白?”
他随即忖道:“蒙白还未被范长春捉住?他跑来这里干什么?”目光再度一落,只见谷超远脸色苍白如纸,探手一摸,气息微弱,不由大叫道:“不能让他死去!马捕头,烦你快去请大夫来,要最好的。”
“是。”马捕头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奔了出去。
高天翅焦急地在房中等待。
半晌,才见马捕头拖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进来。
高天翅忙道:“大夫,病人便在床上,烦你快看一看!”
那老头把药箱放在桌上,喘气道:“你且待老朽歇息一下!”老头取出一块手帕,不断拭汗。
过了一阵,他才伸手搭在谷超远的腕脉上,不断地摇着头颅。
高天翅惊问道:“大夫,他还有救没有?”
“救是有救,不过,只怕非得休息三两个月不能下床。”那老头打开药箱道,“他心脉太弱,待老朽开张方子,你们去抓些药来,煎好给他喝。”
他边写边道:“现在药量还不能下得重,我明天再来看看,假如伤口不发炎,就不太麻烦!”
高天翅拿了一锭银子给他。马捕头送他回去,顺便去抓药。
隔了半晌,只见他一手提药,一手提着篮酒食回来:“高老,晌午早过,快来吃饭!”
高天翅也觉饿了,两人对坐而食。刚动了几下箸,只听厅门外有人扬声问道:“请问马捕头在不在家?”
声音异常陌生,马捕头不由一怔。
高天翅却惊喜地道:“可是风火轮?”长身立起,跑去开门。
门外立着几个汉子,正是管一见、皇甫雪、风火轮及殷公正等人。
风火轮笑道:“我一猜便知道高大哥必住在这里!”
高天翅问道:“头儿,你们吃过午饭否?”
管一见含笑说道:“正想要你准备一下!”
高天翅把他们引入,又替马捕头引见。这马捕头年刚三十,却已当了七年的捕快,对管一见闻名已久,只是未曾有缘拜见。此刻一旦见着,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高天翅笑道:“马老弟,快再去买些酒食回来!”随手塞了一块银子给他。
马捕头忙不迭缩手:“些少银子,在下还出得起,这一顿便饭在下请定了。”
高天翅道:“那你快去吧!”
管一见忙道:“请勿告诉洪大人说老夫经已到此!”
马捕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提起食篮飞也似的奔了出去。众人分头坐下,高天翅急忙问道:“头儿,你可是接受了红花庄范长春的聘请吗?”
管一见颔首道:“若非如此,老夫何必急急自江北清江赶回来?”
“范长春要头儿调查什么案子?”
管一见目光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反问道:“不是说你曾适逢其会,得知来龙去脉?”
高天翅叹了一口气,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当夜自己如何吸了旋风铁骑的迷魂弹,误打误撞到红花庄的情况说了一遍。
“当时种种迹象已显示凶手便是蒙白,而范长春更为深信!以范长春之能力及势力,决计不能不捉到蒙白。既然如此,他还要头儿替他调查什么案子?”
管一见叹息道:“有很多案子,绝不如表面情况那般简单!也许范长春又发觉蒙白不是杀人凶手也未定!”
说着,马捕头已买了食物回来,众人也不客气,坐在一起吃将起来。
席间,高天翅又把自己出城郊游,无意中救着了谷超远的事说了。
管一见笑道:“等他醒来,咱们问一问吧,事情不就清楚了?”
“但看他的伤势,只怕不能这么快醒来。”
马捕头赶紧放下竹箸,道:“小的先去煎药再说!”
管一见看看也吃得差不多,便道:“申时已届了吧,老夫到洪大人处坐一下,今晚不必等我回来吃饭。等老夫回来后,再问谷超远受伤的情况!”
众人应了一声,目送管一见出门。高天翅跟皇甫雪互述别情,皇甫雪把香车夫人失踪又自行出现的事绘声绘影地述了一遍,只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风火轮道:“这件案子真复杂,可惜头儿不带小弟去。”高天翅笑道:“你还怕没有机会?目下红花庄的案子,依我看也是十分复杂,刚才头儿说得不错,也许蒙白不是凶手,那么凶手便仍如谜一样了!”
殷公正说道:“会否是旋风铁骑所干的?”
高天翅摇头道:“不像!旋风铁骑素来一起出动,甚少分散行动!而且人一多,行藏便难以遮掩了!再说,以贺铁骑等人的武功也未必能胜得了红花夫人!轻功更不能高至出入红花庄杀人而不被人发现!”
殷公正苦笑道:“这样说来,这案子的确颇费思量了!”此际,马捕头已煎好了药,高天翅一眼瞥见,忙道:“咱进房看看!”
五人一齐进房,高天翅扶起谷超远,见他仍昏昏沉沉,便叫马捕头用羹匙慢慢把药灌入谷超远口内。
谷超远慢慢苏醒,睁开一丝眼皮,含糊地问道:“这里……是,是什么……什么地方……”
高天翅轻声道:“谷少侠不要多说,老朽便是高天翅!此地是赣州城,今早老朽出城无意中救了你回来。刚才大夫说,只要你好好养息一番,便能复原!”
谷超远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多谢……”双眼合起,再度昏睡过去。
高天翅把他放在床上,叹息道:“他失血太多,身子衰弱,今夜只怕还不能说话。”
众人出了房,心情都十分烦闷。
皇甫雪道:“若有上等的人参熬汤给他服下,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
高天翅沉吟了一下:“问题是急切之中,去哪里找人参来?”不由抬头望向马捕头。
马捕头忙说道:“待小的去药店问一问!”
“要好的!寻常的效果便不大了。”皇甫雪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银票来,说道:“麻烦马捕头跑一趟了!”
高天翅忙道:“三弟请把银票收起,老哥哥这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是范长春付与老朽的。谷超远是为了此案而受伤的,这银子正好用来买药。”
人参是关外的至宝,在江南地面不好买,更兼价钱昂贵,是以马捕头也不客气,便取了高天翅的银票出去。
酉时已过了大半,天际一边彤红,彩霞鲜艳夺目。此刻才见马捕头喜孜孜地回来:“小弟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了半枝人参!”
皇甫雪喜道:“可是上佳的货?”
马捕头道:“小弟问过药铺掌柜,他说虽不算上佳,但也很不错了,我叫他替咱切了片,现在便和瘦肉炖汤给他吃!”
“麻烦你了,老风,你去买些现成的食物回来吧,不要再麻烦马捕头了!”
风火轮笑道:“这种好差事,我风火轮是决计不能推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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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管一见才带着微醉回来:“那人醒了没有?”
“喝了一大碗参汤,又睡着了!”
管一见皱眉道:“那明早再问吧!”
这晚,高天翅便睡在谷超远床前,临至天亮,高天翅突被一个声音惊醒。
“我……扶我下床……”
高天翅忙道:“谷少侠,你伤势沉重,不可下床。”
“我,我要解手。”
高天翅只好扶他下术,此时候,管一见等人都因听见声音而从邻室赶了过来。
马捕头连忙点了一根蜡烛,谷超远看见这么多人,不由一怔:“高捕头,他们是……”
高天翅扶他倒下,道:“这位便是老朽的头儿管一见。”
“原来是管神捕。”谷超远要挣扎起来,管一见一手把其按住,一股真气立即缓缓注入谷超远的体内。
高天翅忙道:“谷少侠,你能运气么?快把敝上的真力引入丹田。”
谷超远略一点头,盘膝运起功力,把管一见的真气引入,起初还有一点力不从心,随后便逐渐顺畅。
过了顿饭功夫,管一见才收掌,问道:“谷少侠,你如今觉得如何?”
“多谢神捕,晚辈现在觉得精神好得多了。”
“你躺回床上吧,老夫有话问你。”
“晚辈坐着便……”
管一见脸色一沉,说道:“老夫甚少如此损耗内力替人疗伤,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你年纪虽小,侠名却颇盛,老夫也望你能早日康复;第二,老夫正想听你受伤的经过!你千万别浪费老夫那些真气。”
谷超远又谢了一声,然后才在高天翅的协助下,侧卧床上。
管一见目光灼灼地道:“你是由红花庄来此,途中遇袭受伤的?”
“是。”
“你来此欲往何处?”
“我是来找‘九环金刀’禤腾达老前辈。”
管一见诧异地道:“哦?是谁叫你来的?”
“红花庄的范伯伯,他吩咐晚辈来此询问禤前辈有关旋风铁骑的动向。”
“哦?”管一见目光一盛,“禤腾达知道旋风铁骑的行踪?范长春又因何要想得知旋风铁骑的行踪下落?”
谷超远轻叹一声:“范伯伯认为旋风铁骑率众进袭红花庄,庄内必有内奸,而且蒙白之失踪,说不定也是旋风铁骑把他带走的……”
高天翅截口道:“什么!蒙白还找不到?”
“正是如此,所以范伯伯才认定旋风铁骑必是跟他有关系!”谷超远续道,“又因禤老前辈前年也遭旋风铁骑洗劫,他曾经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找寻他们的行踪,所以……”
管一见又问:“那么袭击你的人又是谁呢?”
谷超远脸上浮起愤怒之色:“晚辈要去找旋风铁骑,不料对方反而在半途把晚辈截住……”
“原来伤你的便是旋风铁骑!”高天翅惊愕地道,“你的行踪,对方又如何得知?”
“晚辈也不知道!”谷超远叹息道,“对方虽然蒙着脸,但晚辈还是辨出了他俩的身份,一个是马从车,一个是谈计生!晚辈一个敌不住对方两个,不多久便先中了谈计生一剑,后来又被马从车剁了一刀!”
高天翅颔首道:“马从车是使泼风刀的,难怪那一刀砍得这么深!”
“晚辈中了那一刀后,立即不支倒地,大概他们认为晚辈必死无疑,所以便离去了!”
高天翅略一沉吟:“打斗之所,便是在那草丛内?”
“不是,晚辈倒地后,不久即昏厥过去,醒来时候,只觉全身乏力,但见天色将明,所以只好咬牙向前爬动,后来见那堆草丛十分浓密,所以藏在里面,昏睡过去。
“到晚辈再次有了点知觉时,只觉喉头干得快要喷火,想要爬出来找水,全身却没一丝气力,幸而高捕头救了晚辈,高捕头实乃晚辈的救命恩人!”
管一见负手望着屋顶,问道:“范长春为何不自来找禤腾达?”
“那是因家父跟禤前辈有一点交情,而且范伯伯可能还另有要事,他便吩咐石二哥去邵阳找焦英雄。”
“焦英雄?可是焦荆浦?”
“正是。听说焦家也曾遭旋风铁骑光顾。”
“原来如此,老夫已接受范庄主的聘请,等下立即南下红花庄见他,你既然与禤家有交情,倒不如让人送去他那里养息吧!”
谷超远道:“如此也好,晚辈若探到旋风铁骑的消息,自会派人送信到红花庄去!”
管一见点头,便叫马捕头找人把谷超远送去禤腾达家,并要他通知大夫。
众人随即收拾一下,乘马南下。
刚出了城,高天翅道:“头儿,属上想到石家庄石渊处走一趟
“这是为了什么原因?”
“谷超远既然被袭,说不定石飞庆也难以幸免!”
“但他去的是邵阳,石家庄在东,邵阳在西,即使石飞庆受袭,不一定会返回家!”
高天翅颔首,说道:“头儿说得不错,那么属下先赶去邵阳一下,然后就立即南下红花庄与你会合!”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
高天翅立即一拨马首,催马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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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离衡阳大约二百余里,高天翅骑马急驰,至次日晌午才抵达目的地。
焦荆浦在邵阳颇有名气,旧宅虽遭旋风铁骑烧毁,但新宅亦早已建成,便在城中。
邵阳城很小,一问便问明地址,高天翅策马至门前,向门公道明来意,不久焦荆浦便亲自出门迎接。
“素闻高捕头之名,焦某心仪已久,可惜无缘识荆。今日一见,高捕头果然是相貌堂堂,不同凡响。”
“高天翅一生庸庸碌碌,不敢当焦大侠的夸赞!焦大侠侠名昭著,高某亦闻名久矣!”
焦荆浦哈哈一笑,捋着颔下长髯,肃手道:“请高捕头到舍内喝杯水酒。”
“高某正有事情请教!”
焦荆浦年已古稀,但老弥越坚,行动之间,全没有老态。高天翅跟在他后头,也暗暗称奇!
焦府布置十分朴实,厅堂虽不小,但摆设却不多。高天翅抬头一望,见阶前立着不少人,个个脸带肃容。
焦荆浦笑着道:“这些都是老朽的儿孙、曾孙!哈哈,你们还不快来拜见高捕头!”
焦荆浦的子孙们立即走前行礼。高天翅慌忙长身道:“诸位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吧。”
焦荆浦笑道:“高捕头要他们坐下,老朽却没有这么多椅子。”说罢又是一阵大笑:“你们去吧,老夫有话跟高捕头商量!”
众人在眨眼间便走得一干二净。
焦荆浦目望高天翅:“高捕头日理万机,不会无事而登三宝殿吧?”
高天翅脸上微感一热,讪讪地道:“正有一件事要来询问焦英雄!”
“未知是什么事?”焦荆浦苦笑道:“老朽近来已少在江湖走动,所知绝不会比高捕头多!”
“这件事,焦英雄必定知道!”高天翅抬眼问道,“近日来是否有一个名唤石飞庆的青年来府上么?”
“石飞庆?可是舍甥石飞庆?”焦荆浦道,“老朽已逾年未曾见过他!”
“哦?原来石渊之子便是焦英雄的外甥!”
“他是舍妹的儿子,高捕头,不是他发生什么事吧?”
高天翅身子一震,暗呼一声不妙,顿了一顿,只得把红花庄的事说了一遍。
“照令甥的义弟所言,令甥必来府上,未知……”
焦荆浦脸色微变:“但老朽的确未曾见过他!他不会半途先折回家吧?”
高天翅略一沉思,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莫非他也……”
焦荆浦急道:“他如何?”
“谷超远要到赣州,半途被旋风铁骑所伤!”高天翅正容道,“希望令甥别蹈他覆辙!”
焦荆浦双眼圆睁,鬓发俱张,一掌捣在几上:“又是旋风铁骑!老朽若见到贺铁骑,不把他撕成两片才怪!”
高天翅轻咳了一声:“听闻府上曾遭贺铁骑……”
“就是如此,老朽才跟他过不去!”
“高某又听闻焦英雄曾率子孙跟踪对方,不知侦查到了些什么?”
“老朽曾经追上他们,只是对方人手强盛,而老朽带去的人手又不足,几番不敢下手,后来便让对方发现了行踪,只好后退暂避,待要再找他们,对方却不知去向了!”
“他们的行动不太难找,原因是人多;只是有一点,他们沿途都经化装掩人耳目,一方面是清除踪迹,一方面暗防仇家跟踪,所以至今才没有人能收拾旋风铁骑!”
“焦英雄如今是否经已放弃报仇?”
焦荆浦长叹一声:“在那一役之后,老朽决定放弃,因为单靠焦家的力量不易扳倒对方,相反,硬碰吃亏的必是咱们,若要邀请好手,又因对方行动无踪,朋友们也未必有太充裕的时间来为老朽效劳!”
说到这里,他又轻叹了一声,续道:“何况那一次,老朽损失的只是一些财帛以及几个家仆而已!比起其他人来,损失算是很小了!”
“原来如此,”高天翅道,“高某在府上附近搜查一下,不知方便否?”
“高捕头说这句话就太见外了!何况你为的是舍甥!老朽立即叫人协助高捕头搜查!”焦荆浦说罢双掌一击,门外人影一闪,立即现出了一个汉子。
“爷爷有什么吩咐?”
“七儿,快击鼓传人集合!”
“是!”他孙儿焦七走入庭院,敲响悬在树上的那面大鼓。
“咚咚咚……”鼓声过后,庄上立即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履声。不久,阶前便站满了人。
焦荆浦长身道:“你们听着,今日你们的行动统归高捕头指挥!嗯,跟他去找一个人!”
“爹,咱要找谁?”焦荆浦的儿子焦富民问。
“找你表弟石飞庆!”
“表弟他来了?”
“不必多问,高捕头,你就对他们说吧!”
“有僭!”高天翅对焦荆浦拱拱手,清一清喉咙,道:“诸位,高某得知一个消息,石飞庆在数日前已自香花岭的红花庄启程来此,按照脚程计算,早该到了,因此高某怀疑他可能在半途发生意外,故准备请诸位协助一下,找一找!”
焦富民道:“如何搜索,请高捕头吩咐!”
“如此高某也不客气了!请焦兄弟把人手分成八队,五队搜索南方,其余的分东、西、北三方各一队,这三队只需搜查三四里范围,南方的那五队,便得伸延至十里外!”
“好!”焦富民颇有乃父之风,做事十分干脆,立即把人手分成八队,他父亲的年纪比他姑母大很多,是以他的年纪也足足大过石飞庆一辈有余,不过这两个年纪悬殊的表兄弟却颇谈得来,是以他此刻也十分焦急:“人手已分好了,请高捕头再作指示吧!”
“不敢,开始立即行动,请焦兄弟率人负责搜查南方!”
二百余人立即出庄,高天翅及焦荆浦自然亦杂在负责搜查南方的庄丁中。
出了庄后,高天翅又叫焦富民把南方的五队分成十队,扩大范围,同时各队选派一人作联络。
于是搜索行动立即开始,每尺地方都查过,离庄渐远,范围也渐广,焦富民大声喊道:“传令各队多留意林丛草堆!”
“启禀老爷,前头发现具死尸,好像是,是表少爷的……”
焦荆浦大急,喝道:“快带路!”跟高天翅一起,抓着那家丁的手臂奔去!
走了四五十丈,那家丁道:“到了,就是前面那堆草丛!
焦荆浦忙放下了他,吸气提身急射而去!
焦富民早在那里,听得声响,回过头来,道:“爹,真的是表弟!表弟死得好惨!”
焦荆浦目光一落,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微烂的尸体,尸臭颇盛,定睛一望,正是外甥石飞庆。他猛然喝一声:“好个贺铁骑,老夫跟你势不两立!”
高天翅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呼吸走前蹲下检视。
石飞庆面目浮肿,脸上有一道血痕,身上前胸血肉模糊,鲜血把衣裳浆住。他掏出一把利刀,小心翼翼地把衣裳割开来,露出了胸膛的肌肉。
胸膛上的血水早已干涸,发着恶臭,高天翅站直身子,转头问道:“有谁带水来?”
不久,一个庄丁拿了一壶水来,高天翅把水倒在石飞庆的胸膛上,过了一忽,才用破布把血迹抹去。
血迹一去,伤口情况便能看清楚,左右胸膛都有一个深深的洞口,洞口肌肉形成个十字形状,横长直短,高天翅站了起来,轻声道:“他是中枪而亡的!”
“那岂不是贺铁骑干的!”
“贺铁骑那杆枪,可以一分为二,看来凶手必定是他了!”
“决计没错!”焦荆浦虎吼一声,“这仇老夫定要向他讨回来!”回头又道:“你们快把表少爷的尸体运回庄内,收队回去吧!”
高天翅抱拳道:“高某时间匆促,不再去打扰你了,他日有机会再来拜访老哥,咱后会有期!”
焦荆浦道:“这如何使得,连一口酒也不曾喝上便要离开,传将出去,老朽这脸可搁不下来,再说你的马还在庄里,天色又快晚了!”
高天翅没奈何,只好跟他回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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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一见率领手下赶至红花庄,只觉庄外一片冷清,大门紧闭。
管一见示意风火轮上前敲门。风火轮敲了几遍,仍不见有人应门,不由十分惊诧:“头儿,里面好像没人!”
管一见沉声传音道:“在下管一见应范庄主之聘而来,快请开门!”他声发丹田,远远传将出去,即使庄内后宅的人也能清晰地听到。
他转头对风火轮道:“不要鲁莽,且再等一下!”
果然不久,大门便“呀”地一声打开,露出一张俏美的脸庞来,娇声叫道:“来的可是‘笑面神鹰’管神捕?”
管一见不悦地道:“除了老夫,武林中尚有谁叫管一见!”
那美妇人走将出来,裣衽行了一札,忙道:“妾身紫云,只因前天也有人抬着管神捕之名,前来敝庄行凶,是以敝庄不得不小心一点,请神捕勿怪!”
管一见双眼一睁,诧声问道:“前日有人用老夫的名义来贵庄行凶?”
紫云夫人叹了一口气:“正是,请诸位入庄,外子因受伤未能亲自迎接,尚请神捕见谅!”
管一见含怒地道:“何人如此斗胆,竟敢用老夫的名义招摇撞骗!”
“一言难尽,等下外子自会对神捕详述的!”
管一见轻哼了一声,跟紫云夫人入庄,众人紧随在后。院子内立着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人人神色肃穆,刀枪在手。
紫云夫人轻声道:“来的是真正的神鹰,你们继续巡逻吧!”
管一见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夫人见过老夫?”
“闻名已久,惜无缘见着!”紫云夫人恭敬地说道,“今日能见识神捕的风采,妾身大感快慰平生。”
管一见神色不为所动:“既如此,夫人又如何能肯定管某是真正的神鹰而非假的?”
紫云夫人把他们引入厅内,笑道:“很简单,那个假的用黑布蒙着脸庞!”
“原来如此!那他的伎俩也实在太低劣了!其实老夫精于易容,化身千万,他若随便涂抹些丹药,说是老夫的化身,旁人岂非更易相信?”
“但是武林中谁的易容术能比得上神捕?”
这马屁拍到骨节眼上,管一见心头大悦,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丫环送上香茗,为各人斟了一盏。管一见眉头一皱,也不去动它。那丫环斟了茶之后,把茶壶中剩余的茶汁倒在阶前。
管一见看得心头一跳,举杯就唇,轻轻一呷,清香甜畅,没什么苦涩味,他不由仰头一口喝干。
紫云夫人微笑道:“听闻神捕是武林第一喝茶大家,敝庄所煮之茶,谅不能入神捕之口!”
管一见赞道:“不错!茶叶质量虽较差,但烹茶的功夫已登堂入室,这丫环前途无限!”
紫云夫人举袖半遮着脸,悄声道:“惭愧,刚才那壶茶是贱妾献的丑!”
“原来夫人也有此嗜好,跟老夫倒是同志!哈哈哈!”管一见笑了好一阵。
紫云夫人羞红了脸道:“请神捕多多指教!”
说到茶道,管一见不由精神振发,侃侃而言:“茶与水属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不能太强求,就烹茶的水吧,天下间谁不知道庐山康王谷洞帘水为第一,无锡惠山泉次之,苏州憨憨泉又再次之,又有谁能每烹一壶茶都要远去上述之处取水哉?是为不可求!”
紫云夫人叹息道:“贱妾是故多次劝外子搬至庐山居住,可惜他对茶道不感兴趣,寻常粗茶,彼亦甘之如饴,没奈何!”
“尊夫风流潇洒,想不到仍然如此俗气!”管一见摇头道,“茶叶以闽境所产为最佳,江浙次之,滇荼以及岭南之绿茶,尚还能喝;至于贵庄附近所产,叶大枝粗,喝之无味,加上焙制不得其法,乃属下品矣!”
“神捕所言,句句金石,贱妾受益良多!”
“但是烹茶之薪,盛茶之器却可求齐矣!”
紫云夫人目光一亮,问道:“盛荼之器,以何地所产为最佳,请神捕指教!”
“盛茶之杯曰碗,较小者为盏,古时以越州所出为极品,今以闽南泉州德化所产为佳!”
“何以为佳?”
“闽南泉州德化之窑,世人误称为建窑,指为建安所产,实为不确!”管一见似乎忘了此行之目的,越说越兴奋:“其所以称佳,乃在于其盏呈青色,盛茶则显其绿,兼且质厚,以火熏之,能保持茶之热度,经久不冷,它窑若非质薄,便是色呈黄、白、紫、褐等色,均不宜盛茶!”
“如此说来,贱妾以黄盆盛茶,岂非不宜?”
“然也,黄盏盛茶,茶汁呈紫,白盏则呈红,褐盏则呈黑,此等色泽望之已没饮欲,焉能称适宜乎?”
“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紫云夫人又问:“贱妾斗胆再问一事,煎茶烹水,为何又有初沸、二沸、三沸之分?”
管一见哈哈一笑:“初沸者水煮至锅底开始冒升水珠也,称为蟹眼,此刻之水只宜冲头遍茶!”
“愿神捕详述之!”
“头遍茶不宜喝,因为茶汁有苦涩味也,这种茶汁只宜冲洗茶盆,使茶盆生热,以便保温!煮水之风炉宜与盛载茶壶之桌相隔十二步,当初沸后,取锅倾水入壶,再置回炉上加热,人则走回桌前把壶中之头过茶汁倾倒入茶盆,再倒落茶盘,然后走十二步至风炉处,水刚二沸,以此泡茶,最为适宜矣!”
“三沸又如何?”
“水煮到三沸,已嫌太老矣,宜以冷熟水加之降温,再煮至二沸才能入壶!”
话音刚落,只听屏风后面有人笑道:“神捕提起茶道,字字金石,拙荆受益多矣!可惜某家一介俗夫,不能入耳!”随即转出一个颀长的中年汉子,脸有病容,一个娇小的中年美妇扶着他的手臂走了出来。
管一见目光一盛:“范长春?”
“正是!”
管一见摇头道:“可惜!”
“可惜什么?范长春讶然问道,“范某浪得虚名?”
“见面不如闻名!”
“范某名声甚隆?”
“非也,传言范长春风流洒脱,不想也是个俗夫,岂不可惜?”
范长春一怔,随即哈哈一笑:“神捕大概是指范某对茶道不感兴趣一事吧?”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一窍不通!”
“非也,只是不感兴趣而已,上好的茶一入范某之口,便能分辨得出!”范长春在一张高背交椅上坐下,道:“神捕既知范某自认洒脱,那么洒脱之人若为喝一壶茶而刻意求之,尚要为茶叶、水、炉、薪、壶、盏、盘等等而大伤脑筋,又从何洒脱起来?”
这次轮到管一见一怔,脸上有一点挂不住,却又发作不得,良久才叹息道:“难怪没人说老夫洒脱!”
范长春又笑道:“范某妄言,神捕万勿见怪!范某之所以能够洒脱,那是拙荆动手烹茶与范某享用之功!”
紫云夫人嗔道:“神捕面前,你还是老不正经,还不快向神捕道谢,否则妾身今后也不再烹茶与你吃了!”
范长春忙长身打了个揖:“多谢神捕教导,拙荆固然受益不浅,今后范某也口福不浅,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一品神捕亲手调烹之茶,若能尝得,岂不胜似饮喝琼液玉浆!”
管一见心头一畅,笑道:“烹茶工具共有二十四,且尚要许多条件凑成,如今此地是惟求好水了!至于茶叶,老夫身上倒尚有两包‘猴见采’。”
紫云夫人忙道:“就请神捕将就一下吧,等下待贱妾派人上山取山泉,让神捕一展身手,好让我这个徒弟学点本事!”
管一见哈哈一笑:“这又有何不可?老夫把烹茶之术传授不少人,却从未授予女子,今日便破例一次吧!”
紫云夫人大喜过望,忙称师父。管一见急道:“老夫只传你烹茶之术,却不收弟子!”一顿又道:“听范庄主言谈,中气似不甚足,莫非受了内伤?”
范长春脸上升起一股怒意,随即潇洒地一笑;“已是晌午,谅神捕等腹中经已空空,咱们边吃边谈吧!”双掌连击,下人立即把酒菜捧了上来。
这顿饭,酒菜十分丰盛,烹饪调制异常精巧,范长春笑道:“范某对茶道虽无研究,但对食之一道要求却颇高。这些菜色神捕尚能入口否?”
管一见笑道:“如此范庄主也还当不上洒脱两个字!”
范长春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神捕之言极之有理!今后范某也不敢自认洒脱了,只是风流两字似乎改不得!”
紫云及青叶两夫人一齐含嗔白了他一眼。
管一见仰头干了一杯,道:“范庄主如何受伤,又要老夫如何效劳,似乎应该说了吧!”
“神捕可曾见过高捕头?”
“见着了,令郎之事略知一二!”
范长春神色一黯:“那天范某别了高捕头,立即回庄冲入书房,可是蒙白并不在里面!后来也未再找到他!当时范某与拙荆商量,认为蒙白必为旋风铁骑收买,因此派了石、谷两位少侠去赣州及邵阳询问有关旋风铁骑的一些活动规律。”
“范某却打算去南方追查一下,不料离庄七里,便遇着一个汉子,自称是受管神捕之命来接范某,当时范某心中有点诧异,认为神捕来得太过神速……”
管一见截口道:“且慢,那人是什么样貌的?”
范长春想了一下,道:“四十不到的年纪,样甚普通,神色朴实!”
他稍顿一下,续道:“后来范某回心一想,也许神捕另有不为人所知的通讯方法,更也许神捕可能便在附近一带查案,因此便怀着姑妄信之的态度跟那汉子去了!走了几丈,范某还是忍不住问道:‘神捕在何处?’答曰:‘就在前头树林里!’
“范某再问:‘神捕因何不来寒舍?’答曰:‘敝上并不是凡案均接,他得先听庄主的话之后才能作出决定,若果他认为庄主托查之案,与其宗旨没有不符之处,自会随庄主到贵庄。’此与范某所听到的传闻相符,是以便加深了信心!”
管一见叹道:“那厮倒颇了解老夫的为人,后来又如何?”
“范某跟那汉子进入一座树林,那汉子叫道:‘头儿,范庄主到了!’只听一棵大树之后有人应道:‘老夫正在烹茶,请范庄主过来一尝!’范某大喜,踏步走前,尚未转过大树,只听头顶上风声微响,一股杀气笼罩下来……
“范某大吃一惊,急切间未暇多问,慌忙偏身一让,‘嗤’一声,袍角竟被削掉了一角……
“这刹那,树后也涌出几个人来,都是以黑布蒙面,手执刀剑,范某又惊又恐,知道中了人家的诡计,连忙发出一声长啸。”
皇甫雪截口问道:“庄主为何要发啸?莫非附近有你带去的人?”
“范某哪有带人去,发啸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好让对方疑神疑鬼!”范长春看了他一眼,续道:“当时范某喝问:‘何方鼠辈敢冒管神捕名头,讹骗范某!’为首那人手执长剑,道:‘范长春,明年今日便是你之死忌了!’
“范某怒道:‘范某跟你有仇?’那人并不答话,仗剑刺来,范某只好举剑相迎。说实话,范某虽不怕他的剑法,但其手下环伺附近,却使某家大为顾忌,是以边战边走,心想一出了树林,要退便容易了!”
管一见问道:“那人用什么剑法,庄主可曾看得出来?”
范长春皱起眉头想了一阵,道:“他的剑法很杂,起码用了十三家的剑法。”
“后来又怎样?”
“范某尚未退出树林,已被对方的爪牙截住了。混战之下,范某杀死对方几个爪牙,自己也着了那人一剑!”范长春苦笑一声,“那一剑虽深,幸而还未能要了范某的命。……中剑之后,更加不济了,正在危急之间,拙荆突然出现,范某才能全身而退!”他看了青叶夫人一眼,“但拙荆未冒出之前,范某又中了那人一掌。这一掌十分沉重,范某咬紧牙龈,不让鲜血喷出。幸而如此,对方在拙荆出现之后,才不作追击!”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问道:“夫人又如何这般凑巧,赶到那里救了范庄主?”
青叶夫人道:“贱妾也不知如何,外子离开之后,一颗心便再也不能安定下来,所以便跟着出庄。走了不多久,便听到外子的啸声了,是以连忙赶去,不料去得正是时候!”
管一见喃喃地道:“武林之中剑法繁杂的为数不少,但能懂十三家剑法的人却不会太多。”
紫云夫人脱口道:“大哥,那人会不会是岭南剑魔翁一生?”
“事实上范某也怀疑是他!”范长春叹息道,“十多年前,范某曾与他斗过剑,他剑法虽高也杂,但顶多也只是使了六七家的剑法而已!”
“大哥勿忘记,那是十多年前的事,说不定这些年来他又学了不少剑法,若非如此,他岂有岭南剑魔之称?”
管一见接道:“早年听说其人行事乖张,倨傲不群,是以有剑魔之称,后来年纪渐大,更加潜心修炼剑术,是故最近有人改称其为剑痴!听闻近年来已甚少见到他!”一顿又问:“庄主上次又因何跟他斗剑呢?”
范长春泛上一层怒意:“翁一生杀了舍弟,其后范某下岭南找着他的老巢,不见其人,便杀了他妻子,不料事后翁一生赶到,便相约去岭南之巅决斗!”
“那一役,胜败如何?”
“两败俱伤!”范长春脸上犹有惊恐地道,“说起来还是范某稍逊半筹,因为我受的伤较他为重!”
“以后再没见面?”
“一战之后,我们两人各自盘膝岩石上调息。说也奇怪,那时候大家都似乎有点佩服起对方来了!后来他固然没再来找,而我范某也因杀了他妻子泄了恨,也没再去找他!”
紫云道:“也许他没来找你,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必胜之计而已!何况那事之后,你又再娶了三妹,他若想以一敌四,就非得再下苦功不可,否则也得培植势力才行!”
青叶夫人接道:“如今莫非他已有了必胜之计,是故来了?他因为大哥杀死他妻子,所以也把大姐杀掉,意犹未足,又杀死了天儿。”
范长春苦笑道:“不无可能!”
皇甫雪道:“既然如此,当夫人出现时,他为何不连夫人也一起杀掉,而反放了你俩?”
“也许事出突然,使他没了准备,反正已有必胜之计,所以不如先放了咱夫妇离开,以免两败俱伤!”
皇甫雪颔首道:“如此也有可能!”
不料,久不开口的管一见忽道:“范庄主,对不起,这案子老夫不接了!”
管一见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范长春一怔之下,急问:“这是什么原因,莫非神捕怕范某付不起昂贵的酬金么?”
“非也,范庄主富甲一方,老夫何怕你付不起酬金?”
“那又是什么原因?”
“因此案情跟老夫接案的宗旨不符。”
“如何不符,愿闻其详!”
“这是阁下跟翁一生之间的私人仇恨的延续,老夫若接受你之聘请,岂不等于要卷入漩涡中?若是如此,老夫便不叫神捕而该叫职业杀手了!”
范长春道:“此有不同之处,第一,现在还未肯定凶手是否翁一生,也未肯定旋风铁骑、蒙白及翁一生是否三者一体;再有一点,翁一生假如杀了范某的妻子,这口气范某还勉强能够忍受,但他不但先后杀了舍弟、拙荆,甚至连犬子也不放过,此尚有何江湖道义可言?”
稍顿又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而且范某求神捕的只是调查凶手的身份而已,并未要神捕为拙荆及犬子报仇。这样似乎与神捕办案的宗旨并不冲突,假设凶手真的是翁一生,像他这种不顾江湖道义的人,难道不该受到制裁?”
管一见依然沉吟不语,皇甫雪等亦不敢做声。
范长春目光一扫,继续说道:“范某听说,神捕曾经接受过鄱阳湖杜家寨的聘请,起初嫌疑犯便是杜家寨的死对头飞鱼寨……”
管一见长叹一声,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喟然道:“老夫早就预料到那例一开,今后麻烦就开始多了,但凶手却不是飞鱼寨,是以……”
范长春一笑截口道:“这案子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翁一生!”
“好吧!老夫接受你的聘请就是!有一点要先声明的,假如老夫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翁一生是凶手,那么报仇的事,恕老夫不受理!”
范长春叹道:“神捕若不想做的事,武林中还有谁能勉强之。范某是明理之人,绝不会使神捕为难!”
“好极了……”管一见嘘了一口气,道,“现在请庄主带老夫到书房实地视察一下。”
范长春脸色微微一变:“那天高捕头经已看过,所以范某已着人收拾过,此刻已经非原来之面目了。”
“虽如此,但总也比不看为佳!”
“如此请神捕跟范某来。”范长春长身立起,一行人便鱼贯走往设在前堂的书房。
书房的设置果已收拾得井井有条,而地上的血迹亦已洗涤干净,范长春指着地上道:“犬子便是伏尸此处!”刚说话罢,他忙又道:“范某该声明一下,这只是蒙白告诉我的!”
管一见道:“令郎当时手上所持那把血剑呢?”
范长春在墙上解下一匣剑来,随即按动剑簧,抽出剑来,剑刃薄如纸,精光四射,管一见赞了声好剑,又惋惜地道:“可惜已洗掉血迹,听说此剑是尊夫人生前的?”
范长春颔首道:“是范某花了五百两纹银买来赠与拙荆的!”
管一见目光一抬,见墙上挂着一幅字,字体清秀纤细,似是女人之笔,不由走前观赏,只见上面写的一首七言绝诗: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是尊夫人写的?”
范长春苦笑道:“字是拙荆写的,诗却是前人所作的。”皇甫雪接着:“是唐人杜牧之写的《山行》!”
管一见目光一掠,又望往另一幅字,那是一首小词: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皇甫雪又道:“这是宋朝才女李清照所写的《如梦令》!”
管一见心头一动,觉得有点异样,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尊夫人也是一名才女。”
范长春讪讪一笑:“拙荆比较多愁善感,又善诗词,平日都在书房内看书!”
“她跟蒙白很熟?”
“蒙白本是她家的仆人,后来拙荆父母先后过世,她便叫他来此当总管,”范长春语气有点带涩地道,“他们可说是‘青梅竹马’!”
管一见目光不断在他脸上移动,轻声问道:“庄主此话是否另有含意?”
范长春忙道“神捕言重,范某此话并无他意,神捕勿见疑。”
管一见目光再在房中一扫,便探头出窗。窗外花木扶疏,有个小花圃,花圃之外是一条通路,前边是庭院,后通内宅,通道甚宽,人若在此,目标甚为明显。管一见心头不由一动:“凶手由此离去,为何巡逻之武士没人发现?”
他心念一转,回头道:“范庄主,请你们回避一下,老夫要仔细搜查一下!”
青叶夫人道:“神捕,咱们不会……”
范长春忙道:“小青,咱离开吧,也许这样,神捕才能安心工作。”他一手一个把紫云及青叶拉了出去。
管一见向皇甫雪打了个眼色,皇甫雪会意,立即把门关起。
“你们在房内找寻一下,看看有否密室地道之类的设置!”管一见说罢便自窗口翻了出去。
通道上静悄悄的,远处有几个荷枪的武士在巡视。管一见背负双手,状甚悠闲地踱起步来,实则他每一步都是运足内力踏下,凝神竖耳静听。
鞋底踏在地上传来的声音异常沉实,证明下面并没有地道,管一见心中更为诧异,苦思不得其解,只好走到花圃内检视起来。
花圃甚小,一目了然,也未有所发现。最后管一见再走至围墙,用手掌轻拍,也没有发现有暗门之设,终于怀着失望之心返回书房。
皇甫雪见他回来,长身摇头道:“头儿,这书房毫无奇怪之处!”
管一见冷哼一声:“那么凶手是如何逃掉的,莫非真有飞天遁地之术?”
“头儿,飞天遁地只是坊间说书人的胡诌,岂能当真?”
管一见怒道:“老夫不知么?要你来说!”
众人见他心情不佳,更加不敢做声。管一见目光一瞥,道:“把书全部搬下来,逐本翻揭,也许里面有秘密!”
皇甫雪等人不敢抗命,逐本书翻阅起来,管一见却出书房到灵堂瞻仰,心中不断地盘算着一个问题:“莫非凶手买通了红花庄的武士,若非如此,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
“还有,范经天的剑上既然有血,那么凶手已受伤,但书房为何没有血迹?若果蒙白所说并没错,那一短暂时间,凶手即使有可能有时间关回窗子,但绝没可能包扎伤口,问题是蒙白所说之言是否值得相信?”
他找了一张高背椅坐下,轻轻念道:“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红花夫人抄录此首小词,是欣赏词中的意境,还是有所感触,还是心情与前人吻合……
“假如是后者,她因何酗酒,她为何如此多感触,她是否半夜难眠,睁眼聆听风雨之声?为何如此……
“莫非她跟范长春的感情不如表面上之融洽……
“是了,她是大妇,范长春后来又再娶了两个妻子,心情自然不佳,虽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但对女人来说,可就不是件舒服的事了……
“莫非在这个时刻,蒙白闯入了她的心田……”
“他两人是否有奸情?”
想到这里,管一见长叹一声,觉得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否如此,尚得有待证据支持。
正在胡思乱想,忽见一个丫环走了过来,对管一见裣衽行了一礼:“管大人,二夫人请您到后堂,她说荼具经已备好,请大人示范。”
管一见眉头微微一皱:“她为何不亲自来请?”
“来了!”忽又见紫云夫人双脚如流水行云般走了过来,“贱妾怕丫环请不动神捕,所以亲自来请,请师父到后堂示范一下!”
管一见一笑长身,随紫云夫人到后堂,只见后厅早已摆上煮茶之器具。
管一见道:“器具虽不齐全,但勉强也能凑合。”他捋起衣袖,先在风炉中添炭,炭烧红了后,再把泉水倾入锅中,上盖烧之。
这当儿他目光一瞥,道:“饮者有几人?”
“只咱夫妇三人及神捕而已。”
“茶壶太大,可有小的么?”
紫云夫人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没有,这是大姐的遗物,贱妾家中的茶壶更大。”
“哦?红花夫人也有茶癖?”
“实际上,贱妾喜欢喝茶,还是受大姐影响,她每日早、午、晚都须喝茶,近年来喝得更多更精,连天儿也受了她的影响。”
管一见自怀中掏出一包茶叶,拆开纸来,把茶叶倒入壶中。
紫云夫人问道:“这是什么纸?”
“此乃浙东曹姚江上游所产的剡藤纸!”管一见道,“此纸既白且厚,缝袋贮茶,使香味不能外泄,亦为佳品。”
水已初沸,管一见把水倾入茶壶,只及三分之一,再把锅置回炉上,走回桌前,把茶汁倾入茶盏中,冲之洗之,后倒入茶盘。
“快叫庄主来!”管一见再走至风炉前,此刻水刚二沸,乃提起再度倒入茶壶中,取一茶匙入壶搅拌几下,便大功告成,分斟四盏,置于盘中,壶中之余汁,尽倾入茶盘中,这茶汁若不倾倒,而仍使其置于茶壶中,茶汁将变酸涩,善饮者不取也。
未几,范长春及青叶夫人已来,四人共饮之,范长春嘘了一口气:“果然如同玉液琼浆,令人齿颊留香,喉底回甘!”
管一见咐咐紫云夫人把一盆冷熟水(冷却了的熟水)倾入锅中。
“再喝一杯如何?”
“正是所愿!”范长春叹息道,“可惜拙荆已殁,否则她倒可大快朵颐了。”
管一见又问道:“尊夫人嗜茶始自何时?”
“已久矣,该有二十年了……只是她茶道不精,所烹之茶跟神捕差得远矣!”
此刻水又至二沸,紫云夫人依样画葫芦冲了四盏,此为第三遍,味稍淡,但益感清香苦美。
范长春放下茶盏,问道:“神捕刚才查到什么?”
管一见笑意一敛,摇头不语。
“神捕可是有什么不敢让范某知道的么?”
管一见不悦地道:“老夫若不做声,你便别问,此乃老夫的脾气!”
范长春脸色一变,半晌道:“在下言词冒犯神捕?”
“非也,没有确定的证据,老夫素来不喜多言,因为此刻说的话,很可能是废话!”
“原来如此,”范长春脸色稍霁,恭敬地道,“天色已不早,晚饭料将准备妥当,请神捕、皇甫捕头等人同来共膳。”
管一见颔首走回书房,只见皇甫雪等三人犹自埋首书中:“查得如何?”
“书中并没有什么笺条或日记之类的东西!”
“全部看过?”
“是的!”
“吃了饭再来看!”
风火轮道:“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看到高老弟来此之后!假若书中字旁有红笔或加线条者,须格外留意!”
x x x
第三天晌前,高天翅己赶至红花庄。
范长春惊讶地说:“高捕头千里赶来,这份情义,真叫人感动!”
紫云夫人比较仔细:“莫非高捕头得到什么消息,千里赶来报讯?”
管一见道:“他的行动,是老夫安排的!高老弟,邵阳那边如何?”
高天翅神色一黯:“石飞庆已被人杀死,就在焦府之外七里处!”
范长春脸色大变,拍案道:“什么?石少侠被人杀死?谁杀死他的?”
“石少侠胸前两个血洞,明显是被枪尖刺穿的,看来他与谷少侠一样是中了旋风铁骑之伏!”
范长春脸色又再一变,说道:“什么?连谷少侠也中了伏?嗯,高捕头凭什么断定这是旋风铁骑所为的?”
管一见目光一抬:“这是谷少侠亲口说的!他适被高捕头救了下来!”
范长春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咬牙道:“旋风铁骑真是冤魂不散啊!这笔仇,范某永世难忘!”
“问题不在这里,”管一见冷冷地道:“而是旋风铁骑如何能够得到确实的消息,可以在半路伏击!”
范长春脸色铁青,大叫一声:“莫非敝庄出了奸细?不可能吧!”
“不可能?”管一见反问一句,“你不是怀疑蒙白已被收买了么?”
范长春宛似斗败的公鸡:“莫非除了蒙白之外,尚有其他人?”
“蒙白在此多年,岂无亲信!”
范长春叹了一口气:“看来此处已不能住!反正拙荆及犬子都已殁,范某便索性把他们都解散了吧!”
“这是范庄主的事,老夫无权过问!”
“如今谷少侠呢?是否已平安?”
“老夫叫人把他送去禤腾达府里,料会安全!”
范长春脸色极为难看,喃喃地道:“他是受范某所累的,尤其是石少侠……”
高天翅安慰他道:“这种事谁能一早料及!”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范长春又一声长叹:“你叫范某如何心安!不行,范某一定要派人到他们府上致意,否则将更感难过!”
青叶夫人道:“此乃应份之事,妾身尚有半枝成形首乌,大哥快快派人送去禤大侠处,给谷少侠吧!”
范长春看了她一眼,赞许地道:“难得你舍得,为夫多谢了!”
青叶夫人道:“药救人命,你把妾身看成什么人?何况谷少侠是为你受伤!”
范长春道:“这件事既已发生,咱稍后再说。”抬头问管一见:“如今神捕有何打算?”
管一见道:“老夫先找旋风铁骑,弄清蒙白跟他们的关系,事情便好办了!”
“什么时候去?”
“饭后就去!”管一见道,“老夫办事素来干脆,决定了的事,便即实行!”
第三章 浴血夜战
火伞高张,天气炎热,连路旁小草也软弱地垂下,“吱吱”的蝉鸣声,更使人倍觉烦闷。
夏日查案,的确是件苦差,是以凡夏、冬、雨季查案,管一见所收取的酬金也较昂贵。
出了红花庄,皇甫雪道:“头儿,咱们去哪里找寻旋风铁骑?”
管一见微笑不语,策马往北而行,众人只得跟在他背后。
天黑之后,管一见投入一座树林,道:“今夜咱们便在此过一夜,明天再慢慢北上!”
高天翅忍不住问道:“头儿,咱到底要去哪里?”
“赣州!”
“赣州?”众人均是一怔,“旋风铁骑在赣州?”
“红花庄既然有旋风铁骑的内奸,谷超远未死之情况,一定传到那里去……”
皇甫雪截口道:“是以他们必会去赣州暗杀谷超远!”
高天翅说道:“他们为何要杀谷超远,若说上次去是怕谷超远到禤腾达那里查询旋风铁骑的下落,但如今显然已经没有这个作用,是故属下认为他们不一定会去禤家!”
皇甫雪一拍大腿:“有理!”
管一见也是心头一动,喃喃地道:“此话虽有理,但有两个原因使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其一,凶手在杀死了范经天之后,如何会消失不见?其二,旋风铁骑根本亦无须费这般大的气力,分头在中途设伏袭击谷超远及石飞庆!因为他们本无一个固定的巢穴,行踪无定,出没无常,即使禤腾达在年前摸到一些他们行动的规律,但现在情况可能经已不同!”他顿了一顿:“是以,他们杀害谷、石两位可能另有原因,也许他们两个知道了一些‘内情’也未定!”
风火轮道:“有什么内情?”
“红花夫人及其儿子之死,极有可能有着极其复杂的内情,只是现在咱们还不知道而已!”
“那么咱们还去不去赣州?”
“去!”管一见道,“去赣州有三个原因,刚才已说了一点,第二点是老夫想详细问一下谷超远,有关范经天的为人行止,第三点是赣州有咱的联络站,假设旋风铁骑不来,要调查也比较方便一些!”
高天翅恍然道:“原来如此!”
管一见道:“现在咱们先来研究一下,凶手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回头又道:“公正,你去生火煮水!”
殷公正应了一声而去。
皇甫雪道:“头儿,也许蒙白所言不确,咱们瞎猜……”
管一见脸色一沉:“不会瞎猜,咱们先假设蒙白所言不确,那么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的?”他目光投向皇甫雪。
皇甫雪忙道:“范经天可能是他杀死的!他杀了人之后再编了套谎话骗范长春夫妇!”
“范经天剑上的血呢?”
“剑上的血,也是蒙白事后用剑蘸在范经天伤口的血染上的!”
风火轮同意地道:“甚至蒙白杀害范经天的时间,也不一定是在二更,可能一早便已把他杀死了,最好的时间是在晚膳时分,庄内的武士大多在进食,自然没人留意他的行动!”
皇甫雪道:“可能性不大!假如时间太久,其他人一到房中看到血迹,便会看出破绽!”
管一见目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不错!杀人的时间必在二更左右,相差不会太久!”
高天翅道:“蒙白为什么要杀死范经天?”
皇甫雪苦笑道:“这个小弟便想不出来了!”
管一见接道:“其次,蒙白如何逃出红花庄?”
皇甫雪道:“莫非红花庄有一条地道,而不为咱们知道?”
“不可能!”高天翅道,“假如有地道,范长春岂有不知之理?又岂会让他逃掉!”
“那一顿饭的时间有多长?”
高天翅想了一下:“自咱们离开书房至发现他不在,而出庄找寻,这中间假如拼尽全力而驰,大概可驰十里路左右。”
管一见叹息道:“这已足够矣!蒙白不会由秘道离开,而是直接出庄!剩下来的便是他到底去了何方?真的是投奔了旋风铁骑么?”
再研究了一阵,众人便自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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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管一见便醒来,他先为自己易了容,再替皇甫雪易了容,却又把殷公正易成自己的容貌,然后吩咐他们沿官道而行!
管一见跟皇甫雪出了树林,立即抄小路向赣州进发,跑了八九里路,天已亮了,两人买了些干粮,继续策马前进,再走几里,便折东而行。
次日天黑之前,刚好赶及进了赣州城门。管一见计算了一下行程,轻声道:“咱们来得急,他们可能还未到,先找间饭馆饱餐一番再说。”
两人找了一间干净的饭馆吃喝起来,管一见邻座食客都是些眼神充足的练家子,便示意皇甫雪不可多言。
匆匆吃了饭,管一见又拉马投到一家客栈,寄放了马匹,然后出店。此刻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上十分热闹,管一见在街上拐了几个弯,走向马捕头之家,皇甫雪远远跟在他后面。
到得那座平房,管一见飞身跃入围墙。皇甫雪立在附近防守,四处静悄悄,不见人影。此地就在衙门背后,一般行人绝少来此,皇甫雪见没甚异状,也翻身入内。
到得厅上,只见房内露出灯光,连忙走入去,果见管一见跟马捕头正在谈话。
“谷超远的情况怎样?”
“前几天小的曾去探望一次,伤势大有起色,已可进食稀饭,伤口也都开始合拢。”
“禤滕达的为人如何?”
马捕头沉吟了一阵才道:“一如一般的财主,说不上乐善好施,但也少有仗势欺人的事发生,在赣州城内名头却是颇大,据说本城人氏中,武功数他最高!”
“禤府的地形你熟悉否?”
“去过几次,不太熟悉。”
“你就把你所知的画一张地形图与老夫!”
“小的遵命!”马捕头立即磨墨铺纸,迅速画了一张地形图,管一见拿起,把它吹干,然后折好,放入怀中,跟皇甫雪告退!
两人迅速走出大街,此际灯火逐渐稀疏,行人也稀少,管一见笔直走向禤府。
禤府在城中偏西,那里居民较少,四周更暗。
府前有个广场,四周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但每株树都挂着一盏风灯,石阶两旁矗立着二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张开大口,貌极威武,四周不少武士持灯荷刀巡逻,防守十分森严。
管一见略一沉思,双脚一顿,如青烟般飞身一棵树上,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皇甫雪见那些武士不觉,也飞上另一棵大树。
管一见目光一掠,觉得这里防守虽严,但有一个破绽,树木又大,叶子又极茂盛,很容易为人所乘!
正想飞向另一棵树,投入围墙,目光一掠之间,突觉前面那棵树的叶子没风自动,不觉心头一跳,忖道:“莫非有人在那里?”
心念未已,只见那棵树上冲起一条人影,点尘不惊地飞入禤府。
管一见向下一望,那队巡逻的武士犹在梦中,持灯走向另一端。他不敢怠慢,也掠起投入围墙之内。
人在半空,他目光已把围墙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围墙之内是一座宽广的庭院,庭院中间铺着大麻石条,两旁种着不少翠竹、桂树,夏夜无风,那些树像魔鬼般伫立着
管一见望向庭院中间,那里站着八条大汉,腰板挺直如枪;麻石条的尽处是一座大厅,大厅建在一座石台上,七级的石阶,宽足两丈,两旁又有两座石狮子;厅堂高大,翠绿色的琉璃瓦,朱红大柱,飞檐画栋,一片豪华之像。
大厅烛光通明,一直映至外面来。檐角各挂一串长长的气死风灯,把周围十丈照得纤毫毕露。
管一见匿在一丛竹子之后,目光四处移动,却不见那个夜行人的踪影。风声一响,管一见急忙回头,原来皇甫雪亦已潜了入来
管一见向他打了一个手势,弓着腰向前飙出。竹丛之后是一座矮墙,矮墙有个月洞门,门前门后各立着两个汉子。
管一见眉头一皱,忖道:“那人如何通过这道门?”脑中念头一掠,暗呼一声不好:“那夜行人莫非是为谷超远而来的?”心头大急,回身运劲于掌,遥劈一记“劈空拳”,后头的竹丛立即摇晃起来。
那四个汉子分明已经发觉,但仍伫立如旧,丝毫不为所动。但石阶前的那个大汉却分出四个持灯走了过来。管一见更急,一时之间苦思无计。
正在焦急间,只见一条人影自他身边蹿过,向月洞门冲了过去。
管一见定睛一望,原来是皇甫雪!只见他长剑一挑,一剑急刺门前的那两个大汉!
那两个大汉单刀急架,皇甫雪双脚一顿,猛使一式“白鹤冲天”,半空一落,脚尖在矮墙上一点,向里射之入去!那四个大汉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吆喝连声追了下去!
管一见乘此良机闪入里面,只听皇甫雪大声叫道:“禤府的人听着,你们府外已被旋风铁骑包围了!”
管一见也不理他这话是真是假,趁乱依着马捕头那张地图的提示,冲往谷超远的寝室!
谷超远的寝室在书房之后的客房。管一见目光犀利,加上灯火光亮,很快便寻着了,就在此刻,管一见再度见到那个夜行人,飞身射向客房。
管一见冷哼一声,双脚一顿,走势似箭,急速飙出。
“砰”的一声轻响,客房之门已被夜行人打开,夜行人一闪而入。
管一见知事机危急,拍开窗子,翻身跃入。
微光之下,看得分明,那夜行人举刀望床上砍去!谷超远虽然经已惊醒,但他却无法招架。
电光石火之间,管一见探手落腰,一抖之下,那条独门兵器“缅铁鹰链”便自飞出!
“当”的一声,铁链刚好缠住钢刀,夜行人怒哼一声:“你是谁?敢来多管闲事!”大刀迅即一缩,脱出铁链的纠缠。
这眨眼之间,管一见已横在床前,冷冷地道:“老夫早料到你们有此一着了!”手腕一抖,鹰链再度飞出!
那人又惊又怒,大声道:“阁下不自量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泼风刀一晃,身子突然向后倒退!
管一见冷笑一声:“哪里跑!”身子飙前,铁链仍不离对方脖子。
那人没奈何,只得顿住身子,举刀向上一架,“锵”的一声,把鹰链拨开。
管一见手腕又是一抖,铁链回飞,他手掌迅即抓住链端,一条七尺长的链子便变成三尺五寸的短链。
这刹那,那人的泼风刀已笔直斩至,管一见身子微微一侧,左手五指一招“手拨琵琶”,把刀弹开!右手运劲挥链,往对方的头颅砸下。
那人大吃一惊,身子一闪。
不料管一见反应极速,短链临身,忽然改砸为扫,斜击对方的腰际。
那人忙不迭回腕沉刀,堪堪把链子格住。
“锵!”铁链卷住泼风刀,管一见连忙用力一扯,那人猝不及防,被拉前两步。
管一见再一用力拉扯,同时左手五指如钩,向对方脸门抓去。
眼见对方立将溅血当场,不料,夜行人行事十分凶狠,右手五指一松,身子一弓,低着头反向管一见怀中冲过来。
这一着大出管一见意料,身子失去平衡,向后猛蹬退下。
一退之下,他心神立定下来,左手五指一合,并起如刀,望对方头颅切下!
黑暗之中,忽然传来几个微响,管一见知有人暗算,只好倒退了两步,连忙喝道:“是谁暗算老夫!”
房外有人道:“老夫正想问你闯庄之罪!”
“你是禤腾达?”
“你是何人?”对方厉声道:“夤夜登门行凶,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老夫管一见,是来搭救谷超远的!不信你可叫人拿灯……”话音未落,管一见忽又怒哼了一声,身子斜飞起来,右手手腕一抖,手掌跟着一松,缅铁鹰莲又抖得笔直:“大胆!竟敢趁老夫不觉,上前施偷袭!”
那人见事败,双脚一顿,跃将起来,凌空打了个后翻,向窗口射过去。
管一见岂有料不到之理,身子一转,鹰链倏地飞出,“呼”的一声,刚好缠着对方的小腿,一拉,那人登时摔倒。
管一见得理不饶人,奔前一步,一掌切下。那人倒在地上,双脚曲起反踢过来。
管一见一声长笑,倏地化掌为爪,一抓抓着了他的足踝!足尖一抬,踢在那人的股骨上,痛得那人猛哼一声,管一见手指一落,登时点住他的麻穴。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杀声,禤府之内,到处都是杂沓的脚步声。
火光突然亮起,管一见迅速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老头一刀横胸,率众堵住客房的门窗出口。
管一见叹息道:“你大概便是禤腾达吧,旋风铁骑又来攻府,你不去指挥防御,却来跟老夫闲磨,是何道理!”
“焉知外面那些人不是你带来的?”
管一见用脚把夜行人踢翻,那人脸孔向上,只听床上的谷超远惊叫说道:“他是旋风铁骑的马从车!”
管一见心头一动,问道:“谷少侠是否尚认得老夫的声音!”
“声音有点像,但……”谷超远沉吟地道,“但样貌却绝不相像!”
“岂不闻老夫有千面神鹰之称?”
禤腾达接口道:“谁能相信?”
“凭老夫制服马从车,救了谷少侠一命,起码证明老夫对贵府没有歹意!”
禤腾达见外面杀声更盛,心头不由慌了,沉声道:“老夫暂且信你一次,如今请吧!”
管一见脸色一沉:“江湖上还没人敢对老夫无礼,今且念在旋风铁骑来此,便不与你计较,但你得派人护住谷少侠,等下老夫还有话要问他!假如他有什么损伤,老夫便惟你是问。”
禤腾达怒道:“老夫比你还紧张,现在无暇跟你计较,待老夫退了敌,再来与你理论。”
管一见心头更怒,忖道:“好个不知好歹的老小子!”猛地一声长啸,飞向窗户。
那些站在窗户的大汉却是大吃一惊,不知该不该阻挡,不料管一见上半身在窗子一探,迅即缩回,身子忽然又向侧飘去!
众人惊愕之间,管一见已自房门穿出,望围墙飞去,道:“姓禤的,老夫刚才若出手,你早已没命了!”
禤腾达涩声道:“你若出手,老夫自不会站着看风景!”
管一见长笑一声,倒飞过来:“老小子!老夫早知你口气硬得紧,又自以为是赣州第一高手,没能吃得一点亏,所以……嘿嘿!”他手掌摊开,只见他掌中取了一颗夜明珠。
“你服是不服?假如老夫刚才出手,你的‘笑腰穴’早被点中了!”
栩腾达一张老脸顿时变成紫酱色:“你,你……”
管一见手掌微抬,那夜明珠便向他射去:“叫你老婆替你再缝在腰带上吧!”
禤腾达目送他离去,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这颗夜明珠分明是嵌在自己的腰带上,竟然轻易被人摘去,这个脸丢得可大!半晌才喝道:“快出去看看!”
管一见几个起落已飞出庭院,那些禤府的武士,只觉眼前一花,管一见已自其身边掠过,再一跃,飞上围墙。
只见庄外广场上,一队青衣、一队黑衣的武士斗得十分激烈,皇甫雪仗剑与一个持剑的汉子斗得正紧。
黑衣的旋风铁骑武功比禤府的武士高了不止一筹,此刻躺在地上的,大都是青衣武士,幸而禤府财多势大,自经去年遭旋风铁骑洗劫后,立即大量聘请护院武士,以众敌寡,形势虽劣,仍能站稳阵脚。
管一见见两个黑衣武士上前夹攻皇甫雪,不由长啸一声,如猛虎扑将下来,飞落人丛中,左手五指一落,便自抓毁一个黑衣汉子的面门,一颗眼珠子也跳了出来,痛得那人倒地大嚎。
管一见看也不看他一眼,身子一偏,一肘撞在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小腹,那人立即踣倒地上。
他右掌一击,“噗”一声,印在一个高瘦的旋风铁骑成员的胸上,那人一口鲜血登时冲天喷出,好像是火箭烟花般。
啸声未绝,管一见蹿至皇甫雪身前,喝道:“先把那武士解决掉!”食指一曲一弹,把谈计生的长剑弹开半尺,右掌在剑底急掠过去。
谈计生猛吃一惊,急退一步,长剑一绞,望管一见的手腕斩落。
管一见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芒。”手掌一翻,五指向剑脊夹去。这一招充分表露管一见艺高人胆大!
谈计生武功虽不很高,但心机奸狡,待对方五指将至,他才扭动手腕,以剑锋迎向管一见的五指。
管一见手腕鬼魅般一缩一挥,再度把对方的长剑弹开!左脚一抬,反踢谈计生持剑的手腕。
谈计生又再一退,管一见右掌挟劲击出,掌虽未至,但凌厉的掌风吹扑在脸上,谈计生猛觉呼吸难畅,此刻要退经已来不及了,只好把长剑并力向前一刺。
手臂暴伸暴直,剑未能刺及管一见,管一见的右掌却已至他前胸。
这生死俄顷之间,谈计生魂飞天外,只道即将远赴黄泉,了却此生。然而,忽觉压力一松,管一见经已撤掌。
他定睛一望,才发觉原来贺铁骑自斜刺里一枪戳来,替他解了围,不由精神一振,仗剑上前合击管一见!
皇甫雪一柄长剑展开,一招快似一招,只十三剑,便斩死了另一个黑衣武士,他深信管一见必能料理得了谈计生,是以不返身助他,反而杀将出去。
此刻他气势正盛,长剑奇招尽展,挑、撩、刺、戳、削,无一不得心应手,眨眼之间,已连毙三个敌人。
其他人见他如厮神勇,不敢再落单,是以立即有三个汉子联手把他围住。
皇甫雪精神大振,喝道:“挡我者死!”剑势更盛,只见一团白光,一个秃头的黑衣汉子飞过去!那人魂飞魄散,鬼头刀忙不迭一阵乱舞,“当当”两声,刀剑互碰,震得他手臂酸麻!
幸而他的同伴连忙挥动兵器冒死来救,他才保得一条性命。
禤腾达率众赶至现场,见地上躺着不少手下的尸体,新怨旧恨都涌上心头,大喝一声:“杀!杀一个者,赏银五两!”他当先挥刀冲前,他那些手下见头子尚且如此,都不敢怠慢,振作精神,奋力苦斗!
贺铁骑见己方形势逐渐恶劣,忙道:“快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管一见冷笑道:“要退!岂有这般容易!”右手搭落腰际,缅铁鹰链再度掣在手上。
谈计生见状大惊,虚晃一招,身子一偏,闪身在贺铁骑之后??br />
这刹那,管一见的鹰链经已飞至,贺铁骑长枪向前一挑。
不料管一见的鹰链似蛇儿般灵活,半空一圈,避过长枪,然后再度飞落。
贺铁骑正想后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抛前,直向管一见飞去。
管一见身子一旋,让过枪尖,左手抓住枪杆,右手鹰链一落,登时缠住贺铁骑的脖子。
一阵马蹄声响起,管一见抬头一望,原来是谈计生跃上马背落荒而逃,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禤府武士经过半夜的浴血苦斗,终于把旋风铁骑打退,人人脸上都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对管一见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生擒了贺铁骑及马从车两人!他一手抓着贺铁骑的衣领,大踏步回身走入禤府。
禤腾达立在门前,接触到他的眼光,立时低头弯腰作揖:“老朽有眼无珠,得罪了管大人,希望大人大量,不记老朽之过!”
管一见脸色稍霁,轻声道:“带路到书房,老夫有话要审问贺铁骑!”
“是!”禤腾达边走边下令:“快去两个人,到客房把马从车提来书房。”
禤腾达的书房极大,摆设却极少,看来此人在书房的时间必不多。
一忽,马从车也被提来了,管一见道:“你们今夜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贺铁骑道:“打家劫舍!”
管一见冷笑一声:“姓贺的,你在老夫面前尚敢说这样的话,打家劫舍?那么马从车去客房干什么?”
马从车及贺铁骑同时把嘴闭起。管一见淡淡地道:“打家劫舍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的!”声音忽然转厉:“是谁把谷超远在禤府的消息告诉你们的?”
两人依然不开口,管一见不愠不火地道:“老夫再说一遍,你们两个若不说实话,老夫便要用刑了!听过‘万蚁噬心搜魂法’之名否?”
贺铁骑及马从车脸色青白,均低头不语。
管一见叹息道:“世人每多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手指在马从车身上连点数下,马从车身子立即发生一阵抽搐,紧接着额上迸出豆大的汗珠。
贺铁骑闭目不敢观看:“姓管的,你有种的便把咱们两个杀死,何必用此方法来折磨俺!”
话音刚落,只听马从车喉底“嗬嗬”乱响,呻吟不似呻吟,痛哼不像痛哼,像野兽般低吼起来。声音一起,马从车便在地上打起滚来。
管一见续道:“假如你说了,老夫不但免了你的刑法,连你义弟也放了!”
贺铁骑有点意动:“姓管的,你的话作准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食指一落,登时把“万蚁噬心搜魂法”收了,马从车不断地喘气,半晌仍说不出话来。
这种方法最为有效,饶得贺铁骑凶狠,也得服了,乖乖地招供:“是有人请咱们来杀他的!”
“那人是谁?”管一见目光突然一盛,喝问道:“要你们杀的可是谷超远及石飞庆?”
“正是!”贺铁骑迟疑地道,“但俺的确不知那人是谁。”
“放屁!你莫以为老夫是慈心师太,老夫对凶狠之徒,素来手段毒辣!”
“但俺的确不知道他是何人,因为他脸上蒙着布。”管一见缓缓坐回椅上:“再说下去,那人为何要杀谷、石两位?”
“这个俺也不知道!”
管一见大怒:“那你知道什么?”
“那人剑法甚高,制住了老三,却要咱们为他效劳,杀死石飞庆及谷超远,事成之后,咱们还可以得到六百两银子。”
“所以你便答应了?”
“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况且上次咱们去洗劫红花庄时,那两个小子也在那里碍手碍脚,俺早想把他俩除去。”
管一见道:“老夫暂且信你,但你们又如何得知石、谷两位的去向?”
“也是那人提供的。”
“这次,谷超远未死的消息又是谁透露的?”
“也是他派人传书的。”
“所派何人?”
“未曾见过,那人把信放在咱们一个出入必经之所……”
管一见目光一盛:“最近你们有了固定的居所?”
贺铁骑沉吟了一下才道:“没有,不过咱们有几个联络站,却不知因何被那人侦悉!”
“那人身材如何?”
“十分高大。”
管一见长身立起,在书房中走了几圈,转头再度问道:“上次你们攻打红花庄,是你们自己的决定,还是有人怂恿的?”
“是咱们自己决定的。”
“为何偏选在那个时候——范经天死后?”
“咱们正是侦得范经天死后所以才实行的。”
“这计划由谁策划?”
“老三。”
管一见心头一跳:“他为何要出卖你?适才老夫亲眼见他推了你一把。”
贺铁骑脸上升起一团怒意:“这个俺也是大惑不解,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俺若见到他,自得问个清楚。”
管一见冷笑一声:“依老夫之见,只怕他已与那个蒙脸者勾结上了。”
“什么?”贺铁骑又惊又怒,“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人自有好处给他,说不定旋风铁骑将来便是他俩的!”
“放屁!弟兄们谁敢背叛俺。”
管一见冷笑道:“他只要打起替你报仇的旗帜,你又怎知他们会不听他的指挥呢?”
贺铁骑脸色大变,骂道:“操他娘的熊!老子把他当作手足,他却当老子是傻子!这口气俺可不能不报!”
管一见忽地厉声问道:“蒙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蒙白?”贺铁骑奇道,“他不是红花庄的总管么?俺跟他会有什么关系?”
“此话当真?”
“俺没有必要骗你,自那夜之后,俺根本未曾再见过他。”
皇甫雪忍不住问道:“那么范经天是否你们杀死的?”
贺铁骑摇头:“俺的旋风铁骑主旨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杀人!若不是易发难收,俺们早就洗手不干了。”
皇甫雪诧道:“如何易发难收?”
贺铁骑叹息道:“这些年来,弟兄们都分到不少钱,足够下半生享受的了,但又怕一解散,便难免为仇家分头击杀,所以没奈何仍联结在一起!可是既然在一起,力量壮大,自然又动了再干一票的主意,是故……”
皇甫雪冷冷地道:“抢来的钱,你以为能安心享用么?只怕到了你们年纪老迈时,还得怕仇家登门报仇。”
贺铁骑及马从车都是眼皮垂下。
“你们不会把得来的财帛,交回原主么?”
“哪有这般容易!”贺铁骑长叹一声,“一则,有些已花去了,二则兄弟出生入死,又岂肯双手把财帛送回去?”
管一见轻咳一声:“老夫再问你一句话,你所说的可有隐瞒之处么?”
贺铁骑坦言道:“没有。”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尤其是谈计生,他和那个蒙脸人的事。”
马从车插口道:“老三最近经常亲自带人出去活动踏道,可能因此与那人勾结上了!”
皇甫雪问道:“那人又如何制住谈计生?”
“有一次,老三刚回到咱们驻扎的临时大营,那人便突然出现了,只三招两式便制住了老三,使咱无从救援,当时那人表示绝对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来做一件交易而已,便是要杀死谷、石两个的事……”
皇甫雪看了管一见一眼,正想开口,管一见已沉声道:“那一幕只是谈计生跟对方合演的一台戏而已!可能在此之前那人已跟谈计生勾结上了,而攻打红花庄的计划也是那人的主意,谈计生只是他的工具而已。”
贺铁骑及马从车两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管一见回头对禤腾达道:“禤兄请派人看住他们,可别杀死他俩,老夫有用得着他们之处!”说罢先走向客房。
镯腾达此刻对管一见早已信服,连声答应。
谷超远坐在床沿,猛听房门响动,进来两人,忙道:“晚辈多谢神捕及皇甫兄救命之恩!”
管一见淡淡地道:“不必。老夫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谷超远急道:“晚辈若知道的,必无不言。”
“范经天为人如何?”
谷超远想了好一阵才道:“为人极富正义感,有点固执,平日少拘言笑,事母至孝,剑法比晚辈及石二哥都要高上不少!还有,人很老实可靠,对朋友推心置腹,实是年轻一代的模范。”
“你对他的死又有何看法?”
谷超远目光闪过一丝愤怒:“晚辈若知道谁是凶手,必与之势不两立!”他喘了一口气,心神才逐渐平定:“大概是范家的仇家寻上门……”
管一见道:“那书房你曾去过,可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谷超远脸上升起一股古怪的神色:“那天晚辈临离开时,无意中回首看见地上有一本书,那本书似乎夹了一张枯黄的叶子,好像是书签之类的东西……那时候晚辈心中有点奇怪,正想回身去把它捡来看看,可是范伯伯却吩咐蒙总管把书房关上了,所以便打消了主意。”
“以枯叶作书签、甚为寻常,你因何会觉得奇怪?”
“晚辈也说不上为什么……”谷超远顿了一顿,“大概是墙上那幅字吧!”
皇甫雪急问:“是那幅抄录杜牧之《山行》的七言绝诗?”
“最后那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谷超远吸了一口气,“‘霜叶’两字一入晚辈眼内,再见到地上的枯叶,所以晚辈便生了要一看究竟的念头。”
管一见皱眉道:“难道红花夫人抄录那首绝诗是另有含意的?‘霜叶红于二月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头儿,范经天的生母叫红花,这里面……莫非‘霜叶’也代表一个人名?”
管一见喃喃地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有一个叫‘霜叶’的女子比红花夫人还好么?”
皇甫雪脱口道:“莫非范长春爱上一个名叫‘霜叶’的女子?”
管一见及谷超远同时道:“不对!假如范长春爱上一个叫‘霜叶’的女子,红花夫人抄下这首诗又是什么意思?”
皇甫雪心头一动,又道:“难道红花夫人劝范长春娶一个叫‘霜叶’的女子?暗示这人比她自己还好?咦,青叶夫人跟这个‘霜叶’夫人又有否关连?”
管一见叹息道:“那首诗可能是红花夫人一时感怀抄录下来的,而地上那张枯叶,也只是寻常的书签而已,咱们不能越想越远!”一顿又问:“谷少侠,除此之外,你又有什么发现?”
“地上除了书籍椅桌之外,只有一堆破瓷片,似是茶壶及茶盏的碎片。”
皇甫雪点头道:“紫云夫人曾言及范经天也爱喝荼!但有关书籍内有枯叶作书签一事,却有点奇怪……”
谷超远脱口问道:“皇甫兄有何奇怪呢?”
“在下曾翻遍书房中之书,却不曾见过有任何枯叶或者书签之类的东西。”
管一见心头一震:“若不是蒙白取走,便是范长春事后收拾书房时,把之藏起来。”
皇甫雪兴奋地道:“这样说来,不是证明那枯叶一定藏了什么秘密在内么?”
管一见沉思了一阵,忽道:“雪儿,你去通知禤老头,叫他把马从车放了;然后你叫马从车出去之后,诈称行刺谷少侠之后,匿在梁上,后来才得机逃脱!记住,一定要说谷少侠已被杀死!还有,他的泼风刀也得还给他!”
皇甫雪不敢多问,立即转身出房。
谷超远诧异地问道:“神捕为何要放走马从车那厮?”
“老夫另有用意!放长线钓大鱼!”
“你不怕会放虎归山?”
管一见哈哈笑道:“绝对不会!旋风铁骑已落入谈计生及两个蒙脸人之手,马从车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前辈是欲利用他们自相残杀?”
管一见摇头不语,猛一抬头,纱窗经已发白,他想走出书房,忽见一个家丁走进来禀报:“启禀大人,马捕头带着三个人来求见大人!”
“叫他们进来,速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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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只见马捕头带着高天翅、风火轮及殷公正走了入来。
管一见忙道:“风火轮,你快到书房见一见那个马从车,然后你跟高老弟两个悄悄跟下去,咱们在红花庄见面。”
高天翅说道:“头儿,你现在要去红花庄?”
“不是,老夫先下岭南,到翁一生处看看。嗯,你们要一直跟踪马从车,假如他有危险,便暗中搭救;到了红花庄,可别进去,先在庄南官道之旁等老夫。”
风火轮问道:“为什么不能进庄?”
“咱们先交换了消息再进庄,否则如何向范长春交代?”
高天翅道:“如此属下先走一步。”
高天翅及风火轮离开了之后,管一见、皇甫雪及殷公正也离开了赣州,还带上了贺铁骑。
出了城,贺铁骑问道:“神捕要带俺去哪里?”
“去岭南找翁一生,让你认一认那个蒙脸人是不是他!”管一见沉声道,“你愿不愿惫?”
贺铁骑叹息道:“贸某能不愿意么?但翁一生假如就是那个蒙脸人的话,说不得他便在附近,咱们去岭南,又怎能够找到他?”
“假如他不在家,那么他的嫌疑便更大了!”管一见突然解开贺铁骑的麻穴,“你好自为之,别想逃跑,否则下次再碰到老夫,你休想活命!”
贺铁骑道:“神捕如此相信贺某,贺某又怎敢动逃跑之念?再说贺某也很是厌倦了打家劫舍的生涯,若能蒙神捕不弃,留在身边听候差遣,则更为三生有幸矣。”
管一见冷哼一声:“若人人学你这样,老夫岂不成了汪洋大盗的护身符?”
贺铁骑尴尬地一笑:“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管一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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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骄阳似火,一阵风吹来,火一般灼热,汗出如浆。
岭南盛夏比之岭北更令人闷热难受,连树叶也被热浪灼得蜷缩起来;树上的蝉儿有气无力地鸣叫着,地上石板似有热气腾升,管一见等四人汗流浃背,只走了几里便得歇下来喘气。
那几匹马在上岭之时经已弃骑,否则只怕已累死了。管一见揩了一把汗,说道:“快到了吧!”
贺铁骑曾来过岭南,道:“就在这附近,听说翁一生把他隐居之所称为剑庐,周围十丈列为了禁地!”
管一见冷哼一声:“天下间除了大内,尚有什么禁地?带路!”
贺铁骑不敢再说,沿着山路向东拐去,走了四五里,果见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了两行字:“剑庐禁地,擅入者死!”
管一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老夫便要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凶人!”大踏步走了入去。
山路甚窄,两边全是树木葛藤,郁郁苍苍,却看不到里边的情景。刚走了几步,树林中突然“咕”的一声,冲天飞起一只浑身黑羽、嘴巴赤橙的鸟儿。
皇甫雪道:“这鸟有点奇怪!”
管一见若无其事般,笔直走了入去。走了里余,只见去路被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挡住,岩石上又刻了几行字,这些字以朱漆填上,阳光下格外显得刺目:
剑谷重地,严禁踏入。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管一见看后不由长笑起来,腰一弯,自石下穿了入去。那块岩石十分巨大,弯腰走了十余步才豁然开朗,只见前面一块盆地,绿草如茵,树木如盖,地上有不少小鸟在跳跃,见到人影,都是侧头斜视,似乎甚为奇怪!
盆地一边是悬崖,山瀑自上流下,淙淙而响;另一端却是高大茂密的树林,中间一座竹庐。庐外一个竹篱笆,竹篱笆之内尚有一座凉棚,上面攀满葡萄藤,似是一座绿色的亭子。
奇怪之处竟使人有阴凉之感,管一见轻声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水月岛上的水月庄虽有世外桃源之称,但匠味太重,此处完全是大自然的风味,使人神清气朗,凡心尽消。
管一见走前几步,那些鸟儿“吱吱”叫着,一齐飞起。
走至篱笆前,忽闻一个朗朗的读书声,声音幼稚,料必是未成年的小童。
管一见干咳一声:“江南管一见有事求见翁居士!”
那小童似没听见,仍然“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地读着。
管一见沉声再道:“江南管一见有事见岭南翁居士,请翁居士出来一见!”
这次他用内力迫出,声音又宏又亮,远远传了出去,那小童的读书声突然停住,接着道:“是谁要来见我师父?”竹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探身出来。
皇甫雪道:“翁居士是你师父么?”
“是啊!你要找他老人家么?”
“正是,快请你师父出来相见!”
小童大眼晴一眨,伸出手臂向侧一指:“他在那里!”
皇甫雪回头一望,哪里有人?不由怒道:“小孩子说话不诚实,等下叫你师父教训你,快说,他在哪里!”
“在树林内嘛,你当然看不到。”
“他在树林内干什么?”皇甫雪眉头一皱,“麻烦你带路一下。”
“在树林内睡觉!”小童以手加额,望了一下天色,摇头道:“不行,我师父临走时,吩咐我每日要读书至日落才准出门,你们要找他自己去吧,别累我给师父骂!”说罢又把门关上。
管一见轻声说道:“咱去树林看看,等下入林时,雪儿你殿后,大家不可分得太开!”
四人小心翼翼走进树林,只觉阴风阵阵,十分凉快。树林浓密,看不到深处,管一见轻声道:“大家把兵器掣出来!”
说话间,目光无意中一扫,不由诧异地道:“咦,那里有一堆坟墓,快过去看看!”
众人加速步伐走向前,只见那堆坟前插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写有几个字:师父翁一生之墓。
皇甫雪失声道:“原来翁一生已经死了!”
管一见想了一下,道:“好狡猾的小子,竟敢欺骗老夫!”
贺铁骑道:“神捕,那小孩骗咱们什么?”
“翁一生分明没死,否则那小孩岂会说他若在日落之前出门便会给师父骂!”
殷公正接道:“对!死了的人还会骂人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提气飞身射出树林,众人随即跟在他后面驰往竹庐。
到竹庐前,管一见双脚一顿,倏地停住,回头道:“雪儿,你去敲门!”
“是!”皇甫雪跃过篱笆,走到庐前,伸手在竹门上轻轻敲了起来。
“谁呀?又是要找我师父呀!”那小子含笑开门,“你们找不到我师父么?”
皇甫雪沉脸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狡猾,将来大了那还得了?你师父一定在里面,快叫他出来相见!”
那小童哭丧着脸道:“我师父真的已死,不信你们进来看看!”说罢推开竹门让皇甫雪进去。
皇甫雪暗中戒备,侧耳听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里面是一座小厅兼书房的样子,收拾得十分干净,厅后是一间寝室,皇甫雪轻轻推开寝室之门,抬头一望,床上只有一张竹席,床边放着一个竹柜。皇甫雪把盖子揭开,里面只有几套成年人的旧衣衫。他轻轻退出小厅,目光触及墙上的一幅字,不由惊呼起来。
管一见以为他遇险,立即自窗口射了入来。
“头儿,你看!”
管一见目光随他食指望去,落在那幅字上,不由喃喃地念道: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小童道:“原来你们喜欢这首诗!”
管一见目光一盛:“你师父也很爱这首诗?”
“当然!他每日起码得念一次……直至临死时也还念着!”
“你师父还未死!”
“还未死?”小童吃惊地道,“莫非你刚才看到他的鬼魂?”
管一见见他如此,不由有点相信:“你刚才说你若在日落之前出门,你师父会骂你,是么?他若死了怎还会骂人?”
小童哈哈笑了起来:“这句话是我师父未死之前说的!他死了之后,我还不敢违命,刚才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哈哈!真是好笑!”
管一见怒道:“日落之前不准出门,那你吃什么?”
“日升之时出门,日正之时回家,日落之后练武!”小童笑嘻嘻地道,“我日正之前便采好果子、竹笋、山芋回来,有这许多东西,还怕没得吃?”他揭开一个竹篮,伸手一抓,抓起一块山芋,剥了皮吃将起来。
“你师父是什么时候死的?因何而死的?”
“去年死的!因何而死?这个我怎么知道?他要死便死了,又没见他流血吃药的!喂,”小童突然拉动皇甫雪的衣角道,“叔叔,你留下来陪我玩好吗?我一个人闷得慌!”
皇甫雪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就是我一个人,他们都被我师父立的石碑吓怕了,没人敢来!”小童天真地说道,“我叫叶思叶!”
“叶思叶?”皇甫雪喃喃地道,“好怪的名字!”
“是师父替我起的!”
管一见道:“雪儿,咱们走吧!”向他打了个眼色便率先走了出去。
皇甫雪只好道:“小叶,你乖乖住在这里,以后我再来看你。”
四人出了剑谷,闷声不哼直行。过了那块石碑,管一见双脚一顿,拔身而起,坐在树上:“你们也上来吧!”
皇甫雪等人依样画葫芦跃上树枝:“头儿,咱们在这里等什么?”
“等天黑之后,再进去看看!”
贺铁骑赞道:“好计!俺也不信翁一生已死!假如翁一生要死,他必叫那小孩离开。”
天黑之后,四人摸出干粮裹腹,管一见抬头望天,月亮已高逾树梢,喝道:“下去吧!”
四人再度由原路前进,到了那块岩石下,管一见轻声道:“小心!”弯腰走了入去。
一出岩石,只听一阵“毕毕剥剥”的声音,抬头一望,只见那座竹庐已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管一见大喝一声,猛吸一口气,身形快逾奔马冲了过去!
火势十分之大,看样子不消片刻,那座竹庐便只余一堆灰烬!
火光把周围照亮,皇甫雪目光一瞥,叫道:“那孩子!”身子向左方驰去,只见草堆中卧着一个血人,正是那个叶思叶。
管一见弯腰抓起尸骸,目光一落,呼道:“是谁击碎他的天灵盖!”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尖锐之极的啸声传来。
啸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震得皇甫雪等人的耳鼓隐隐生痛。
啸声隆隆发发,铺天盖地,令星月失色,一会只见一条人影自树林急射出来!
管一见脸色一变,双手一松,抛下叶思叶的尸骸,两眼紧瞪着来人。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至管一见面前一丈。来人身材高大,颔下蓄着一绺长髯,两鬓灰白,额上眼尾却无皱纹,令人看不出真实的年龄。
来人双眼触及管一见,猛地一声大喝:“匹夫,先吃我一剑!”语音一落,右手便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飕”地一声剑尖已临管一见的前胸。
皇甫雪等人齐声“啊”的一声惊呼起来。管一见拧腰一闪,剑尖刚好在胸前二寸之处刺空。
急切之间,管一见目光一落,脸色登时大变,霍地一招“铁板桥”,仰身向后。
原来那人一剑刺空,手腕一抖,电光石火之间,便由直刺迅即改为横削,变化之速,实在匪夷所思!
“呼!”剑刃自管一见鼻端掠过,管一见只觉一股森寒之气迫透内腑,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所幸他身经百战,历过无数风险,深知危机未过,双脚一蹬,身子原式倒射而出。
他一退,来人立进,左臂一抬,倏地又多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这下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刹那之间,剑尖已然刺至管一见的喉管。
只见管一见头部再向后一仰,张开嘴巴,“格”地一声把剑尖咬住。
几与此同时,他左手五指探起,曲指尽力一弹,“铮”的一声,长剑登时断了。
那人稍怔之后,右手长剑回飞斩至,剑刃激得空气“嘶嘶”作响。
管一见已来不及直起身子,假如乘势摔卧地上,恐怕仍难以逃脱对方后招的杀着!千钧一发间,只见管一见双眼怒睁,头脖猛地一摇,“当!”口中的断剑刚好架住长剑。
那人大喝一声:“再吃某家一剑看看!”长剑一沉,急削管一见小腹。
刹那之间,管一见身子向后弹退两尺,“呸”的一声,断剑自口中飞出,急射对方面门。
那人显亦大出意料,只得回剑把断剑格开。
管一见亦于此时直起腰来,霍地吐出一口血水,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双眼似欲喷火。他这十多年来与人相斗,从未有像今夜这般狼狈过的,刚才若非他反应快速,只怕早作剑下亡魂了。
那人脸上之神色更加难看,厉声喝道:“某家跟你有何仇恨,你要来此杀人放火?”
管一见心神略为平静:“你是翁一生?老夫江南管一见!”
“管一见?”翁一生大怒,“即使是管一见,也不能乱杀无辜!”
管一见沉声道:“管一见何曾乱杀无辜之人?杀人放火的是另有其人,老夫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但翁某这双眼睛还未老花,分明看见你抛下小徒的尸体!”翁一生长髯无风自飘,左手抛下断剑,掐了一个剑诀,右手长剑虚劈两下:“就算是皇帝老儿,今日翁某也要他偿命!”
长剑如毒蛇出洞笔直探出,管一见双手在腰上一搭一翻,缅铁鹰链飞起急架!
不料翁一生剑法变化极速,手腕一抖,长剑虚划半个小圈,化刺为劈。
管一见双手抓住鹰链,同时一沉,仍然采取守势!
翁一生长剑“嗡嗡”一响,倏地泛起三个剑花,似刺非刺,似削非削,似攻非攻,似守非守,令人难以忖测!
管一见心头一沉,心知今日遇上劲敌,更加不敢大意,略退半步,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对方。
皇甫雪忙道:“翁大侠,令徒的确不是我们杀死的,火也不是我们放的!”
“翁某只是一个痴人,不?鞘裁创笙溃 ?br />
翁一生长剑倏地刺出,这是华山剑法的“孤峰擘天”!
管一见鹰链弹起,只听“当、当”两声,剑链相触。两人稍慢之后,迅即以快斗快,互争先机。
翁一生接连使了峨嵋派的“万家灯火”、武当派的“流星追月”、昆仑派的“冰河倒泻”等三招。这三招毫没渊源,但在翁一生手中却有一气呵成之妙。
管一见掌链齐出,见招破招,毫不示弱。
转瞬之间,双方已交了近百回合,只听翁一生长啸一声,剑法倏地一变,化雄浑沉稳为奇诡轻灵,一口长剑似白龙般在黑暗中飞腾。
管一见鹰链扣、围、锁、抽、打五字诀使得淋漓尽致,皇甫雪等人看得眼花缭乱,一颗心“怦怦”乱跳。
激战中,翁一生手腕一抖,使了一招梅花剑法“落英缤纷”,泛起万点剑光!
管一见手臂一抡,鹰链似车轮般飞转,同样是伺机而进。
翁一生首先沉不住气,长剑忽转化为山东蓬莱剑派的一招“仙姑献桃”,拧腰一闪,身子一蹲,剑尖自下向上斜刺去!
这一招若使在女子身上,必定十分好看,使在翁一生手中令人好笑。却毫无疑问,这一剑使得恰到好处,刚好自鹰链缝中刺入,探向管一见的咽喉。
贺铁骑刚笑了一半,便化为惊叹声。
管一见手腕一沉,那条缅铁鹰链也不知如何落将下来,“锵”的一声,击在剑上,随即把剑缠了起来!
翁一生喝了一声“好”,振腕一抖,长剑脱困而出,手臂一抡,长剑抡圆,竟使出江南史家的“回风拂柳刀法”来。
“呼”的一声,长剑斜劈管一见的左肩,这已令人吃惊;可是剑至半空,只见他倏地一缩,挽了一朵剑花,开声吐气,使劲运力直刺而出。
皇甫雪呼道:“这是岳家枪法!”
此刻管一见的鹰链已挥出,回护不及,急切之间,只好闪避一步,堪堪避过剑锋。
这刹那,管一见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佩服,武林之中能用长剑使出刀法的已不多,以剑使出枪法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甫雪话音刚落,翁一生也不翻腕,手臂一拉,就此横扫过去,以剑脊撞向管一见的胸膛。
这一招使的却是秦琼锏法,剑虽轻,但在翁一生内力的催使之下,威力仍是极大,让它撞及,不死也得重伤。
好个管一见,一声不吭,左手鬼魅般翻上,五指运劲,齐齐一弹,“铮铮”连声,似是金铁交响。
双方内力硬碰,一个用指,一个要把内力运至剑上,自然是翁一生吃亏。
管一见那五指各含一道暗劲,四道暗劲过后,翁一生要想再运力加劲,不料第五道暗劲倏地传来,“喀嗤”一声,长剑登时断为两截!
翁一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颔下长髯根根竖起,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管一见略退一步,“吭啷”一声,把鹰链重新缠回腰上:“管某侥幸胜了半招,承让!”
翁一生手臂一振,那把断剑直射向夜空,厉声道:“你胜翁某的不是招式,而是内力。”
管一见笑道:“武林之中,两方争斗,胜者为王!何况兵书云:兵不厌诈;两方功力悉敌的,讲究的是一个智字!而且内力是‘王’,招式只是‘臣’。”
翁一生长叹一声,面如死灰,良久才道:“这十八年来,某家无日不钻研各派剑法,唉,如今看来,这些心血都是白费的了。”
管一见对他的剑法由衷佩服,闻言忙道:“管某一向自视甚高,武林之中没有几个值得老夫佩服,阁下便是其中一个!天下间能把一柄长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除了阁下,看来也没别人了。”
翁一生脸色稍霁,一顿,沉声道:“某家对你的武功及镇定功夫也十分佩服!不过阁下之手段未免过于狠辣。”
管一见叹息道:“阁下至今仍以为老夫是杀人纵火的凶徒?试问老夫跟你有何冤仇?若没冤仇,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贵谷做此无聊之事?”
“那么阁下两度来此又有何贵干?”
“只不过问阁下几句话而已!”
“某家十八年来,绝少涉足江湖,虽曾听闻阁下的名头,但却是素昧平生,你我之间又有何话可说!”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阁下能否先坐下来,如此良夜正好长谈!”
翁一生脸色微微一变,转头望了火场一眼,长髯又再无风自动,最后还是盘膝坐了下来。
管一见亦坐在他对面,他先把下午来此与叶思叶的对话及情况说了一遍。
翁一生冷哼一声:“阁下真是有心人!翁某已不欲重涉江湖,是故下午避开你,你两次入谷,自有重大之事了!”
“这是当然之事!”管一见目光一盛,缓缓道:“范长春这个人你可认识?”
翁一生脸色迅速一变,先是愤怒,继而悲痛,最后又露出一丝落寞之色,双眼望着星空,缓缓地道:“杀妻仇人焉能不识!”
管一见再问道:“那红花夫人呢?”
翁一生倏地转过头来,反问道:“她如何?”
“她已遭人杀死!”
“什么?”翁一生髯发俱张,双眼圆睁,大喝道:“谁杀死她的!”
“管某正想问你!”管一见目光锋利如刀,翁一生脸上的每一个变化都不能逃过他的双眼。
“问我?翁某怎地知道?”
管一见轻笑一声:“红花夫人被人杀死,阁下似乎应该高兴才对,如何反而如此激动?”
翁一生脸色又再一变,一会才沉声道:“范长春杀死吾妻,某家曾发誓要杀死红花作偿!某家尚未动手,她如何能死!她一死,叫某家如何报仇!”
管一见哈哈一笑:“这还不容易?范长春还有两个妻子,死了一个红花,还有紫云及青叶。”
翁一生神色逐渐平定,良久才淡淡地道:“此话不错!”
“还有,她儿子范经天也死了!”
翁一生漠然地道:“某家恩怨分明,他没杀我儿子,我岂有杀他儿子之理?”
“如此说来,这两人都不是你所杀的了?”管一见见他点头,又问:“那么你为何会杀范长春的弟弟?”
“范长春只是风流而已,他弟弟范长青却甚下流!有一次,某家路过洪都府,恰好撞见他强暴一个良家妇女,是以杀死了他!”翁一生目光灼灼地道,“某家可曾杀错人?”
“若是如此,焉有杀错!”管一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阁下对于杜牧之的那首《山行》十分欣赏乎?”
翁一生讶然问道:“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红花夫人书房内亦挂了一幅字,写的也正是这首诗!”
翁一生嘴巴张开,呼吸沉重地问:“当真?”
“老夫不与你说笑。”
翁一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甚为疯狂,众人不由愕然,只见翁一生倏地长身跃起,半空一个转折,向外射了出去。
他边驰边唱:“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哈哈哈……”笑声未绝,身形已消逝在树林暗处!
皇甫雪见状忙道:“头儿,咱还不快追!”
管一见神色有点惘然地道:“不必!人不是他杀的。”
贺铁骑忍不住问道:“神捕,你怎知人不是他杀的?”
“他是个性情中人,做了的事绝对不会不认;而且这事曲在范长春,他即使杀了红花也只属冤冤相报而已,在武林规矩来说,本属应该之事,何必瞒骗咱们!”
殷公正道:“他笑什么?那首诗有什么好笑?”
管一见仰头望天,长叹一声:“老夫若知道还会不说么?树林后必有出路!但咱还是由来路出去吧!”
皇甫雪道:“头儿,放火杀人的那个人必是熟知此谷的地形,也知道除了咱们来的那条道路之外,尚有其他暗径,所以他出入,咱们才没看见!”
管一见眉头一皱,轻声道:“这个自然!”随即喃喃地道:“蒙白既与旋风铁骑没有关系,又不在此谷,那么他会在哪里?”
众人都想不出来,只好默察星位,找寻出路,缓缓离开。
出了谷,众人心头既沉重又诧异,说不出的难受。这件案子至今犹未有眉目,大家都不想开口。
天将亮时,管一见忽然问道:“雪儿,你可还记得高老弟提及旋风铁骑劫庄那夜有几个和尚在场,后来忽然不辞而别一事,那四个和尚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八面山白云寺的坐云和尚师徒。”
管一见脱口道:“那四个和尚既是蒙白请的,那么他必是投奔八面山了。”
众人精神俱是一振,齐道:“正是!那四个和尚见范长春回来便不辞而别,证明跟范长春不甚熟悉,或者另有心病,他们必会收留蒙白的。”
管一见脸色一变,喝道:“快走,迟者可能来不及了!”话音刚落,身子便如脱弦之箭即射了上去。
众人紧跟在后,向山岭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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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面山在骑田岭之东北,离香花岭下的红花庄约三百余里。管一见等人越过大庾山,先至赣南再折向湘东,不一日便到了八面山山脚。
管一见到了山脚,急道:“公正,你跟铁骑慢慢上来,雪儿跟老夫先上!”身子一起一落便是五丈。皇甫雪不敢怠慢,展尽轻功,一脚重一脚轻地跟在他后面。
八面山虽颇大,却不高,山势也不太险峻,两人一口气奔往山岭,见山巅罩有一片白云。白云之中,隐隐有红砖绿瓦显露出来。
管一见双脚不停,道:“那里必是白云寺了!”三起三落之后,已投身入云。
管一见精神不由一振,只觉腋下生风,白云气流自旁游过,宛似神仙中人。
山岭有个数十丈大小的平地,白云寺甚小,立在一块大岩石前,云雾缭绕,看不清情景。待得走近,才觉寺门歪歪打开,却不见人影。
管一见忙道:“请问坐云大师在寺否?江南管一见有事求见!”
寺内却没有人回应,管一见心生不妙之感,运劲遍体,缓步入寺。
只见大殿神案倒地,香炉烛台散落四周,似经鏖斗。管一见沉声喝道:“内里有人否?”
风声一响,皇甫雪已至身后。他举目一望,见殿后左右各有一条甬道通往内堂,道:“雪儿,你自左边去,老夫走右边,一遇危难立即发啸示报!”
“属下遵命!”皇甫雪抽出长剑自左首甬道射了入去。殿后是一个天井,天井中摆放着一些花盆,中间一棵榆树,老根盘错,枝叶茂盛。
天井之后是二殿,供的却是十八罗汉。皇甫雪小心翼翼前进,蓦地回首,只见树后躺着一具尸首,却是一个黄衣和尚,皇甫雪心头一动,长剑横胸,去势更慢。
二殿神案之下也有一具尸骸,身首分家,断气已久。神龛两旁仍有通路,穿过通路,又是一个天井,天井两旁各有一排厢房,料是寺内和尚寝息之所。
此刻,管一见亦自另一端进入天井,他向皇甫雪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推开两间厢房之门。
皇甫雪推开一扇房门,房内一切井井有条;而管一见那间,却不时发现墙上有刀痕剑迹,一张书桌也被劈为两截!可是房内却不见一人。
管一见再到隔壁那间查视,这间厢房更加凌乱,连石床上的席子也被拉了下来,他见壁前有一个书柜,上面放满经书,心头一动:“此房莫非是坐云修炼之所?但为什么不见有人?即使无人也该有尸骸,难道坐云逃离此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机括声,接着石床忽然移动起来,床头离开墙壁翻转出来,管一见这才发现石床里面竟是空心的!
管一见连忙跳过一旁,屏息而观,不一忽,床下便传来一个沉重的呼吸声,接着爬出一个血人来,不断地喘着气。
管一见目光一落,见那人年近五十,一颗头颅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便轻声问道:“大师可就是坐云?”
那和尚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望着管一见,目中露出戒备的神色。
管一见道:“大师不用惊恐,在下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和尚干涩地问道:“你真的是管神捕管一见?”
“正是!请问贵寺为何遭此劫难?”
“说来话长,”和尚喘了一口气,指一指床内,道,“请神捕进去把蒙施主抱回来!”
“蒙白?”管一见惊呼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原来是皇甫雪听见声响走了过来。
管一见忙道:“这是老夫的手下皇甫雪。雪儿,你快进去把蒙总管抱出来!”
皇甫雪立即弯腰爬了进去,一会,便见他抱着蒙白爬了出来。
管一见目光一落,见蒙白脸如金纸,气如游丝,慌忙把他扶坐在地上,右掌轻轻落在他灵台穴上,缓缓输出一股真气。不一会,蒙白便睁开一丝眼皮了。
管一见忙道:“蒙总管,老夫是江南管一见,接受范长春的聘请来此调查红花夫人及范经天的死因!”
蒙白身子一震:“夫人及少庄主不是我杀的……”
“谁杀的,你可知道?”
蒙白手臂一抬,指向那柜经书,喃喃地道:“那张叶子……”说罢头一歪,便断了气。
管一见忙道:“雪儿,快去书柜里找一找!”转头见坐云大师盘膝运功疗伤,额上汗珠滚滚,知其受伤不轻,便放下蒙白的尸体,走到坐云大师的背后,伸掌抵在他背上,运功助他疗伤。
一盏茶过后,坐云的气息便轻快起来,脸上也稍有了些红晕。
大概运行了七个周天,坐云吐了一口气,“醒”了过来,轻声道:“多谢施主援手之情!”
“不必客气!请问是谁把大师伤成这个样子的?”
“贫僧也不知道!”坐云目光连闪,眼皮垂下,“他只是一个蒙面人!”
“一个蒙面人?那么此人的剑法岂非甚高?”
坐云不愠不火地道:“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出手异常狠辣,贫僧若非得机关之助,早就死在其剑下矣!”
“贵寺跟他有仇?”
“白云寺是出家人清修之地,本寺弟子又不涉足江湖,岂有仇人!”
管一见心念连动,沉吟了一阵才道:“那么那人来此行凶,总该有个道理!”
“南无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心生魔障,岂尚有道理可言?”
管一见正想再问,忽见皇甫雪把一张枯叶递至脸前,他伸手接来一看,只见叶上被人以绣花针刺了一首诗,赫然正是那首《山行》!
管一见心头一震,忖道:“红花夫人因何对这首诗溺爱到如此地步?”目光再度落下,叶是枫叶,虽已干枯,但仍彤红似火,他把叶子转过来,背后色泽更深,奇怪的是这片枫叶不如一般枯叶的干、脆,似乎曾浸过油,是以有点润泽,能作轻微的屈曲,显然红花夫人对此叶十分喜爱,为此花费了不少心血!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问道:“大师跟蒙白很熟?”
坐云道:“贫僧也曾在红花夫人娘家为仆,未出家之前与蒙施主颇熟。贫僧十八岁出家,那时蒙施主也已十五岁,小姐才十一岁,二十年后贫僧下山化缘,蒙施主倒还认得贫僧,小姐却已认不得矣!”
“你时常跟蒙白来往?”
“他只来过两次!小姐魂归天府后,他来报讯。贫僧念往昔老爷礼待之情,便下山为她超度。不料到红花庄时,范小施主已不幸故世!”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问道:“范庄主怀疑蒙白是杀死范经天的凶手,依大师之见认为如何?”
“此乃莫须有之罪,蒙施主灵台明净,岂会做出此等事来!贫僧跟他见面虽然并不多,但知之甚深!”
管一见干咳一声:“他对红花之感情亦颇深?”
坐云长叹一声,闭目道:“蒙施主洁身自爱,不会有非分之想!”
“他来此处到底是什么原因?”
良久,坐云才喟然道:“蒙施主亦知范庄主对他有了疑心,所以他不得不来此暂避一下。唉!”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动:“那个蒙面人是不是范庄主?”
“阿弥陀佛!施主又没见过,何能作此忖度?”
管一见冷哼一声:“大师可知蒙白对此案有何看法?因为凶手突然如烟雾般消失!”
“蒙施主曾与贫僧提及此事,彼亦百思不得其解!”
“蒙白除此片叶子之外,尚有其他东西带来否?”
坐云沉吟了一阵,才道:“他在书房里找到一罐茶叶,那个罐子是蒙施主送与小姐的,所以他便带来作个留念!唉,如今蒙施主亦已撒手归西,那个罐子管施主便拿去吧!里面还有半罐茶叶,贫僧不喜喝茶,蒙施主又舍不得喝,现在还放在那里。”
“放在哪里?”管一见急问一句。
“书桌抽屉内!”
皇甫雪未待管一见吩咐,便把抽屉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制作十分精巧的瓷罐子,他忙把它拿了出来,递与管一见。
管一见揭开盖子,一股香味立即透入鼻孔,他猛吸一口,诧异地道:“这是什么茶叶?怎地如此芬香?”
坐云微笑道:“连施主也不知道,只怕天下识者亦无多矣!”
管一见把盖子盖回,道:“多谢大师厚赐。”他抬头一望,已将日落,便站了起来。
坐云问道:“施主要下山了么?”
管一见淡淡地道:“大师既然不肯多言,老夫留此尚有何益?”一顿又道:“大师还是小心一点为上,此地不甚安全!那人没亲自见到蒙白尸骸,可能下次还会来此!而且他甚至连大师也不会放过!”
“这是什么原因?出家人四大皆空,还有犯着他什么的?”
“难说!他怕蒙白已把秘密告诉你!”
坐云身子一震:“蒙施主知道什么秘密?”
“大师何必明知故问!”管一见向皇甫雪打了个眼色,缓缓走向房门。
坐云忽道:“且慢!”
管一见止步,回首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贫僧尚不能行动,但寺内弟子尸骸却不能暴露荒野,施主不会……”
管一见截口道:“但天色已晚!”
“夜里正好长谈!”
管一见目光一亮,立即与皇甫雪走出去,不一会,便把九具尸骸集在一起,掘了个大坑,把之埋葬。
弄好这一切,天色便已暗了,回到坐云的云房,只见房内已点了一盏油灯。
坐云大师却跪在殿前,轻声地朗诵经文。
管一见叫皇甫雪到伙房烧水,又把怀中的干粮拿去烘热。
过了一阵,坐云做罢功课返回云房,而皇甫雪也恰好煮好水、烘好干粮,管一见拿出那罐茶叶,吩咐他泡一壶过来。
“大师,天色已黑,暑气亦消,此刻正是长谈之时矣!”
坐云大师道:“蒙施主告诉贫僧一件事,红花夫人一直以来心情都不甚欢悦,范庄主若不在庄内,她通常关在书房内自个看书练字!”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此亦不甚奇怪!范长春娶了她之后,又再连娶两房妻妾,她心情亦不会很好。既然范长春不在庄上,她若不写字看书,又如何打发时日呢?”
坐云闭目道:“是否奇怪,全在施主之心念,贫僧只是转述蒙施主之言而已。”
“除此之外,蒙白尚有何言留下?”
“范小施主的性格跟范施主大不相像!范小施主为人笃实固执,范施主却风流轻浮。”
“也许他受他母亲影响较大,而不像父亲。”
坐云又道:“他的兄弟性情跟他也不相同。”
“也不奇怪!”管一见倾了一盅茶,把干粮推到坐云脸前:“这是素物,大师用一点吧!”
三人便吃喝起来,管一见及皇甫雪喝茶,坐云喝清水,皇甫雪皱眉道:“头儿,这茶香得有点奇怪,属下喝过不少花茶,却未曾喝过这种茶。”
管一见皱眉道:“莫说是你,老夫也未曾喝过。”“噗”地一声把茶花吐了出来,一般花茶是以茉莉、菊花、玫瑰加入焙制,但这朵花却色泽嫣红,不知是什么花。
“大师,蒙白因何觉得范长春怀疑他呢?”
“这个贫僧便不知道了,也许因为事情过于离奇,他有百词莫辩之感吧!”
“大师要告诉老夫的,便是这些?”,
坐云道:“还有一点,翁一生的妻子叫林霜叶!”
管一见心头一跳,不期然又想起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之诗句来:“这是蒙白告诉你的?”
“不是,是贫僧知道的!”
管一见立即推敲那句诗来,心想:“红花夫人抄录这首诗句,跟翁一生抄录诗句的心情是否一样?”
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烦躁,思路登时紊乱起来。他转头一望,见皇甫雪也是目光有异,不由叫道:“不好,茶叶有毒,雪儿,快运功震慑心神,把毒素迫出体外。”
又回头对坐云道:“请大师替咱护法!”随即盘膝运起功来。
他内力深厚,行了一周天,便把烦躁的心情平伏了下来;接着逐渐把腹中的茶水烘迫,出了一身汗之后,不安之情爽然而失。
他回头一望,只见皇甫雪坐立不安,身子不断摇晃,他吃了一惊,喝道:“雪儿!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皇甫雪双眼一睁,目中露出疯狂之色,霍地伸手去拔佩剑。管一见连忙一掌轻轻在他天灵盖一击,皇甫雪身子一震,再度坐回地上。
管一见一掌附在他灵台穴上,运劲助他迫毒。
坐云大师坐在房口,不断诵经。一会,两人才同时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头儿,这是什么毒花?”
坐云突然插腔道:“是苗疆所产的‘天虹魔花’之一种!”
“哦?”管一见目光投在他脸上:“愿闻其详!”
“此物贫僧也未见过,不过刚才见施主吐出的花色作嫣红,而未泡热水之前却是白色,是以想起此花来。其实贫僧对此物所知也甚是有限,只听先师曾经提过,苗疆有几种‘天虹魔花’,服之有毒!”
皇甫雪截口问道:“何谓‘天虹魔花’呢?”
“这种毒花平时作白色、无毒,但一旦遇热,花质便起了变化,生出一种毒素来,而色泽也就变了,白变黄者,服之七孔流血至死;白变绿者,服之脉络收缩,便人四肢瘫痪;白变紫者,服之情欲大增;白变红者,服之神智疯狂错乱!”
管一见目光倏地一盛,喃喃地道:“原来如此!”
“施主此话何意?”
“范经天不是被人杀死的,他只是喝了这种毒茶神智错乱而自杀的,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凶手是以何种方式瞒过数十个武士的眼睛?地上的血迹又怎会突然消失?”他越说越兴奋:“因为范经天剑上的血,就是他的血!而他又没走出书房,所以外面根本亦不可能有血迹留在地上!”
坐云及皇甫雪同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管一见喃喃地道:“问题是谁把‘天虹魔花’置于茶罐之内!”
皇甫雪却道:“范经天临死前为何会说‘你,你好狠,竟然杀死我娘!’下毒花的人跟杀红花夫人的是否同为一人?”
管一见目光一闪,低头沉思起来。
第四章 借刀杀人
管一见跟皇甫雪等人赶到红花庄庄南十里处,官道之旁一座树林,路口坐着一人,其人正是风火轮。
管一见走到他面前,风火轮诧异地望着他,管一见笑道:“还认不出老夫?”
“头儿!”风火轮喜孜孜地道,“咱们已等了两天了!快进来。”
管一见及皇甫雪立即随他走入树林深处,只见树上跃下两个人来,却是高天翅及马从车。
管一见精神一振,问道:“调查清楚了没有?那个蒙脸人是谁?”
高天翅垂头丧气地道:“还查不出来,连谈计生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奇怪!那他怎会听那人的话?”
“那蒙面人给他服了一颗慢性毒药,谈计生便对他言听计从了。”
“你们详细说来让老夫推敲一下。”
马从车道:“俺离开了禤府,很快便找到了弟兄们。俺便照你所教对谈老三说了一遍,他问俺有否看见老大被人抓去,我说没有,他说待禤府的戒备稍松再去救人。”
贺铁骑怒道:“操他娘的熊,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马从车道:“后来咱们由赣入湘,谈老三却有意无意跟俺疏远,俺的行动又让他的亲信监视着!有一天,他把俺叫到一块大岩石后,说有话要跟俺商量。不料他却心怀不轨要暗算俺,幸而俺早有准备,没让他得手,反而得到高捕头之助,把他制服,以后的事由高捕头说吧!”
高天翅接道:“风老弟在马当家身上下了‘千里飘香’药粉,咱们便依着香味一直跟踪他,当他找上旋风铁骑,咱亦掇上了!最后咱们见谈计生约马当家到岩石后,便知不会有好事,果然因此救了马当家!
“咱们制服了谈计生,便抓到远处迫供。他说来说去都说不知那人的身份,不过他认为蒙面人似乎跟红花庄有仇,因为洗劫红花庄,袭击谷、石两少侠等等都是那人出的主意!”
管一见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皇甫雪问道:“头儿,咱们去不去红花庄?”
管一见不语,自怀中摸出那张枫叶出来,此刻日头正中,阳光自树隙中泻下,照在枫叶上,那些“针字”更为清楚。
管一见喃喃地道:“这张枫叶有什么秘密?‘霜叶红于二月花’是什么意思?”
蓦地想起范经天临死遗言,他心头不由一动:“范经天临死前才发现杀死红花夫人的凶手,证明书房中必有什么东西对他有了启示……唔,会否是这片叶子?”
他意到手到,立即把枯叶高举过头,迎日一照,果然发觉叶子有点奇怪,似乎多了不少纹理,再仔细一看,才看出上面竟显出密密麻麻的绳头细字来:“岭南巧遇,不料生下天儿来,虽对彼谓‘霜叶红于二月花’,但十八年来无时能忘之!天儿是他的骨肉,彼又知否?余日夕思念,彼又知否?”
管一见身子一抖,放下叶子,伸手一摸,这才知道原来枫叶的背面被人以红丹写上这几行字,这些字恰好嵌在“针字”行间,加上颜料与枫叶同色,是以肉眼难分辨,幸而放在日光之下才映现出来!
这张枫叶可是红花夫人的?若是的话,那么范经天又是她与谁生的?
他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已把这件案子戡破。
“红花夫人在岭南跟某人巧遇,结果珠胎暗结回来。范长春起初不知,后来可能发现了这件秘密,所以把红花夫人诈骗离庄,暗中把之杀死;其后又把‘天虹魔花’放入茶叶中,因他知道范经天也有喝茶的习惯,只要他喝了,便会因神智混乱而自杀!
“这样既可以泄恨,又可以保住颜面——若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了风流潇洒的范长春,其妻不但与人通奸,而且生下一个野种,他颜面何存!”
想到此,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个疑问:“范长春因何得知红花夫人的秘密?红花夫人既有十八年日夕思念之语,意即此后从未再与奸夫见过面,范长春从何而知?
“若说由那首《山行》的诗看出来,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红花夫人收录此诗的含意实在太隐晦了,直至如今老夫也还推敲不出,范长春又如何能知?
“莫非这样的枫叶不止一片?范长春看到的是另一片?而这一片他却找不到,可是偏让范经天无意中看到;当范经天看到后,‘天虹魔花’之毒也发作了,神智疯狂了之后,用剑自杀,不料鲜血迸流之后,毒性减少,他神智又有所恢复,所以临死的一刹那,便看出了红花夫人是被范长春所杀害的!
“也因此他才会对蒙白道:‘你,你好狠,竟然把娘杀死!’哎呀!老夫竟然未曾由此话而戡出破绽!这个‘你’字不是代表范经天所熟悉的人么!”
管一见拍了一下大腿,又再忖道:“但范长春杀人的计划经已完成,他何必要老夫替他查案,这岂不矛盾?
“他怕蒙白、谷超远及石飞庆得悉内情,而再三设计要把其灭口,绝无可能反聘老夫来查案,他安的是什么心?”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管一见把整个事件由头至尾想了一遍,便豁然而道:“他制服谈计生使其成为工具,只是为了借机杀死蒙白,甚至把红花庄烧掉,消灭证据,却料不到谷、石两位青年剑客会在庄上,而青叶夫人及紫云夫人又恰在那时候赶到,他知道计划难以实行,是故不得不现身,并以喝声通知谈计生等人撤退!
“出乎他意料的,还有高老弟突然因吸了旋风铁骑的迷魂弹而去借宿。那时候他惺惺作态,故意引导高老弟认为蒙白是凶手;事后他找不到蒙白,心中害怕蒙白会把秘密泄露出去,一方面暗中查访,另一方面又要借老夫之手把翁一生除掉!
“‘罪魁祸首’是翁一生,他若不死,范长春岂能泄恨?他因沉溺声色,自忖不是翁一生对手,所以便在这过程之中,故意挑起老夫跟翁一生的误会——到剑谷放火杀人!老夫虽说只负责查案,而不负责替他报仇,但在翁一生盛怒之下,绝无可能不回手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认定老夫武功高逾翁一生,会把其杀死!
“好一条借刀杀人之计!老夫差点成了他的工具!这厮心计深沉奸险,老夫若不找他算账,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他霍地站了起来,道:“咱立即去红花庄!”
众人穿出树林,展开轻功向北驰去。到了红花庄外,他挥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吩咐他们两人一组,各守一个方位,自个跳入围墙。
红花庄内四周静悄悄,不见人影,那些家丁武士,似乎经已散去。管一见轻轻闪入大厅,只见大厅上石像似的站着两个人,左方是范长春,右方是翁一生,两人俱是满脸怒容,长剑横胸,一股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管一见轻咳一声,翁一生及范长春似没所觉,他沉声道:“你们两人立即各退五步,谁不退的,老夫立即与对方联手把其击杀!”
这句话比圣旨还灵验,两人同时向后一退,一步,二步……终于各退五步,然后又同时立定,厅内的杀气随之稍弱。
两人缓缓转头望向管一见,管一见拉着一张高背椅坐下,冷冷道:“你们要了决恩怨么?哼!在双方未有人死亡之前,老夫有几句话要说,也有几句话要问你们!”
范长春目中杀气又盛,管一见急道:“范长春!你若敢稍动一下,老夫立即与翁一生联手!”
他顿了一顿,续道:“红花夫人的奸夫便是翁一生?而范经天的父亲也是翁一生?”
此言一出,翁一生及范长春脸色同时一变。
范长春闭嘴不语,翁一生半晌才颤声道:“什么?范,范经天是翁某的儿子?”他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得极之疯狂。
范长春怒哼一声,身子突然射出去,长剑嘶地一声急刺向前!
管一见反应极快,范长春一动,他随之蹿离椅子,缅铁鹰链适时弹了出去!
“当!”剑链相碰,飞起一蓬火星子!范长春一击不中,立即退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极之难看。
管一见重新坐回椅上,只听翁一生缓缓地道:“红花未能为你生下孩子,想不到却为某家产下一儿!”
范长春涩声道:“他们两个已死了!”
“他们两个是你杀死的!”管一见冷冷地说道:“你计谋周详,心机深沉过人,连老夫都有些佩服你!”
“你胡说,他们死时,老夫都不在现场……”
管一见冷笑一声,截口把自己的推敲述了一遍,翁一生怒喝一声:“杀子之仇,岂能不报!”
管一见猛一声暴喝:“停,老夫尚有话要说!”转头问道:“红花怎会与你姘上的?”又转头问范长春:“你又怎知她情夫便是翁一生?”
范长春冷冷地道:“起初范某也是不知,后来她对范某越来越冷淡,范某来到,她亦经常躲在书房内,最近一年来情况更坏,经常心思恍惚、思绪激动,是以范某便决心暗中调查!”
翁一生奇道:“十八年来,翁某根本未见过她,你又如何调查?”
“范某趁她不觉,潜入书房搜查,最后终于让老夫看到了一片霜叶,又发现了上面的字,这才知道……”
管一见又截口问道:“且慢,枫叶上并未提到翁一生的名字,你如何知道?”
范长春失声道:“这一点你又如何知道!”
管一见取出那片枫叶道:“老夫有此叶子,岂有不知之理!”
范长春看得脸色一变,涩声说道:“这叶子你从何处得到,范某当时已把它毁掉……”
管一见叹息道:“如此说来,霜叶寄情却不止一片的了,若非如此,范经天又如何看出秘密!好吧,你再说下去!”
范长春神色一黯:“她今生只去了一次岭南,却非与范某同去,而是那次某家下岭南跟翁一生决斗之时,她去找我,却道途相左,并未找到范某……”
翁一生截口道:“她却找到翁某!”
范长春怒道:“范某杀死你妻子,你便把她强暴了?这算是什么英雄行径?”
翁一生脸色一沉:“谁说翁某把她强暴了?哼!当时你我分手之后,翁某到拙荆坟上哭墓。正在悲伤之时,突然有女子道:‘闻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因何如此脓包!’翁某心中大怒,扭头道:‘常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可知道墓中之人是谁?’那女人微微一笑:‘料是尊夫人,否则阁下岂会如此伤心?’
“翁某没好气地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某家只爱她一人,如今她别我而去,怎不伤心!’说罢翁某又伏在碑上哭将起来。哭了好半晌,心中阴霾才逐渐减轻,回过头来,只见那女子仍然亭亭立着,翁某诧然问道:‘兀那女子,你因何还不走?’
“那女子对某家裣衽行了一礼:‘妾身有话要问阁下,因见阁下哭得伤心,所以未敢冒昧!’翁某大为奇怪:‘你欲问某家何事?’那女子说道:‘请问阁下是否岭南人氏?’某家应是。她又道:‘如此阁下必定知道翁一生的居所了!’某家更奇:‘你找翁一生何事?’她道:‘我不是找他,而是要找外子。’
“某家哈哈一笑:‘你要找丈夫,又问翁一生居所,是何道理?’那女子升起两团红晕,似落日晚霞,益增艳丽,翁某不由一怔……”
范长春截口骂道:“登徒子作风,还敢夸言‘岭南两痴’!”
管一见诧声问道:“‘岭南两痴’?那是谁?”
“便是姓翁的,自称是岭南剑痴及情痴!”
翁一生毫不为忤,继续说道:“只听那女子道:‘外子约翁一生决斗,所以……’我惊呼一声喝道:‘拙荆便是死在范长春手中的!今日就拿你的命来偿!’
“那时候翁某刚跟范长春决斗不久,身上伤口还未包扎,刚抽出长剑冲前便感到一阵晕眩,但仍然咬牙向她连刺三剑!不料那女子也非弱者,她轻功造诣颇高,翁某那三剑,却被她穿花蝴蝶似的身法避过了!翁某再尽力劈了三剑,便被她一脚勾倒。
那刹那,翁某自忖必死无疑,不料她却没有下手,只道:‘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外子!外子呢?’我喘着气道:‘他早回去了。’她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你不像是个坏人,这包金创伤药给你养伤吧!’说着她便弯腰把一包药放在翁某的身边,翁某倏地跃起,一指就戳在她的麻穴上,她‘咕咚’一声,便跌倒了!”
范长春又冷哼一声:“此更是小人行径!”
翁一生似没听闻,续道:“翁某点了她的麻穴之后,自己也跌落地上!她大怒道:‘我好心救你,你因何反加害于我!’翁某道:‘你们夫妇阴险卑鄙,还能存着什么好心?’她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乱响:‘那包的确是金创药,怎说我不是心存好意……’
“翁某冷笑一声:‘你夫要杀我,你却来救我,天下间岂有这种道理?’她呆了一呆,闭眼叹道:‘你若不信,我亦无法!’
“那时候,天气炎热,翁某身上的剑伤若不治疗,将很快会化脓,是以便拾起那包金创药,醮了一撮裹伤:‘翁某剑伤未好之前,你也不用想离开!’她睁眼问道:‘那是为什么?’翁某冷笑一声:‘翁某如何相信你,药内是否做了手脚!’翁某说了也不做声,盘膝运功调息,行了七个周天,气力稍复,日头却已升高,翁某见她晒得香汗淋漓,秀发滴珠,忽然心生不忍,便把她抱到树下去了。
“她突然问我‘你要杀我替尊夫人报仇?’翁某不置可否,既想杀她报仇,又忍不得杀她。心想她既有心救我,我又如何能够杀她!就这样,翁某跟她耗了一天,入夜之后,我又再点了她的麻穴,然后去找寻食物!”
说到此处,翁一生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翁某费了好大的劲才猎到一头野兔,不想回到树下时,却不见了她,当时心中大吃一惊,以为范长春来救她,是以连忙拔出长剑,缓缓步入树林内!
“刚走了十余步,便听见一阵异声,翁某连忙伏在树后,只听一人道:‘老大,这妮子和死人一般,岂有趣味!’另一个笑道:‘不怕,俺自有计较!’不一会,便传来她的呻吟声。翁某一听,心知不妙,便仗剑扑了出去,果见两个小贼把她衣裳脱光,正欲行事,翁某这一出现,使得他俩没命而逃!翁某回头一望,只见她满脸通红,心知必是中了奸贼的媚药,是以急追下去……”
管一见问道:“可有追及?”
翁一生眼皮一垂,轻轻摇头。
范长春冷笑一声:“你便乘人之危了!还说是什么情痴!”
翁一生道:“不错,翁某是有点趁人之危,但主动的却是她,当然她是中了媚药!事后翁某十分后悔,便跑到拙荆墓前忏悔!不料她却跪下说道:‘错的是我,你何必自责过甚!’翁某回头一望,见她清泪长垂,不由叹道:‘错的不是你!你在那时候根本已没有了理智……”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
管一见问道:“后来又如何?”
“后来翁某便对她说:‘翁某愿负责任!’事实上翁某对她也生了一份感情……她没有立即离开,陪了我三天,待我伤口开始合拢才离开!”
“好一对狗男女!”范长春怒喝道,“她若是还有一丝廉耻,又如何会陪你三天!”
“这三天,我们可是清白的!不许你侮辱她!你难道对她很好?你娶她时,说过什么话来?因何以后又一连娶了两房妻妾?这还不算,还到处拈花惹草,到处留情!她说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而她只是代罪羔羊而已!”
范长春双眼如同喷火,手腕一动,剑尖斜指前方。
管一见急道:“那首《山行》绝诗又是什么意思?”
翁一生看了范长春一眼,道:“那三天,翁某对她生了爱意,她也感觉到了,所以离开时便对翁某念了那首诗!”
管一见叹息道:“老夫知道了!她要你忘记她,因为‘霜叶红于二月花’!那时候,她内心并没有犯罪的感觉,因为她是中了媚药而失身的!但她想不到回去之后便怀孕了,这之后,她反而忘不了你!女人的感情当真奇怪!”
翁一生也叹道:“翁某事后又何尝忘得了她!”
蓦地,一声暴喝响起,范长春身子如豹子般扑起,长剑急刺翁一生胸腹。
这一次,管一见没有再出手拦阻,他反而靠在椅背上作坐山观虎斗。
翁一生心神恍惚,范长春的喝声传来,他才霍然一醒,但声音刚落,剑尖已然临身,百忙中,连忙拧腰一闪。
“嗤!”翁一生胁下衣破皮裂,鲜血立即把附近的衣衫染红。这一剑也刺痛了翁一生,长剑急剧地一旋,斜削范长春的头颅。
范长春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凛,长剑一挑,向翁一生的手腕截去。
翁一生剑至中途,手臂突然一缩,以剑柄撞开范长春的剑刃!一撞之下,又借力急速刺出。
这一招确是诡异非常,范长春急退一步,收剑护胸,而争到的先机,也登时失去。
翁一生短啸二声,长剑攻击绵绵不绝,旧招未老,新招又生。
范长春极力反击,只听一串的“叮当”,金铁交响,似珠走玉盘。
管一见这才看出范长春的剑法也自不弱,剑法展开,一招连着一招,似流水行云,招与招之间全无空隙,身随剑转,姿势极为美妙潇洒。
翁一生剑法变化多端,忽刚忽柔,忽急忽缓,忽稳忽变,忽辣忽狠,令人目不暇接。
管一见虽然不是剑法大家,但是江南武林的几个大剑派的剑法,他都曾经领教过,但像翁一生这般包罗万有的却未曾目击。
倏地之间,两人已斗了百余招,翁一生剑招层出不穷,范长春却把一套流云剑法使尽;当他开始使第二遍时,因变化已为翁一生所知,是以逐渐落于下风。
管一见忖道:“再一百招大概范长春便非落败不可了!”
心念未已,只见翁一生长剑“嗡”的一响,倏地泛起九朵剑花!管一见及范长春同时脸色一变,武当的七星剑法,使至尽处也只能抖起七朵剑花而已!
剑花吞吐不定,缭人眼神,范长春不知对方剑刺何方,不由后退一步,全神戒备!
翁一生踏前一步,长剑仍把范长春身形笼罩住!这刹那,范长春突然急速地向后飞射!
翁一生喝道:“偿吾妻命来!”提气急追。
大厅两侧各有一道暗廊,范长春身子向左方退去,脚尖再一落,身形便自消失在暗廊中。
翁一生身形一落再一起,急忙追了进去。
暗廊宽只丈余,范长春长剑倏地横刺而出,斩在一根柱子上!“哗啦啦!”一阵乱响,翁一生大吃一惊,只见头顶上跌下一大片石头瓦砾。
那些石头瓦砾眨眼之间便至头顶,饶得翁一生一身武功,此时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总算他反应够快,仓促运力一掌击在左墙上!那是一堵木墙,“哗啦”一声,木墙碎木横飞,露出一个大洞,他身子急向内一缩!
“噗噗”两块石头撞在他后背上,“喀嗤”一声,肩骨立断,痛得他一跤摔倒地上。
范长春急啸一声,不退反进,向墙洞飞去。
猛听一声暴喝:“好毒辣的奸计!”一条链子“当啷”一响,迎面缠至。
范长春长剑一挑,把链击开,怒道:“神捕何故要阻我杀人!难道他趁危污我妻子贞操,还不该死!”
管一见双眼神光炯炯,沉声道:“阁下的手段未免过于卑污。”
范长春哈哈一笑,说道:“所谓兵不厌诈,武林之中强存弱亡乃不易之理,为求生存,谁不使用手段。”
管一见厉声道:“是故你便连老夫也利用了!”
范长春尴尬地一笑:“范某不曾令神捕白费时日,请你退开,等下范某立即会双手奉上十万两礼金。”
管一见脸色一变,冷冷地道:“老夫最憎恨被人利用,十万两银子便想收买老夫?”
范长春脸色微怔,随即又道:“二十万两又如何?”
“你把老夫看错了,老夫虽然爱钱,但绝不会因钱而受人利用!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使计利用老夫?圣上对老夫尚须礼让三分,今日老夫若不教训教训你,人家只道老夫可以用钱收买。”
范长春脸色大变,忙道:“范某无意与神捕为敌!”
“这可由不得你了!接招吧!”管一见手腕一抖,缅铁鹰链迅即便如蛇儿般弹起,直取范长春的双眼。
范长春虚晃一招,身子急退,三起三落之后,已退至天井,双脚尚未站稳,管一见亦已射将出来。
范长春猛吸一口气,拔空而起,半空一个转折,射向屋檐。
管一见如麻鹰般蹿起,鹰链划了半个圆圈,望对方下盘缠去。
好个范长春,百忙之中,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身子再度拔高三尺,同时双脚缩起,堪堪避过鹰链的纠缠。
管见猛吸一口气,身子冉冉升高,鹰链再一圈,向其腰际卷去。,
范长春怒喝一声,身子一曲,沉将下来,长剑望管一见胸门贯下来。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管一见若得手,也只能把对方卷飞。但范长春的长剑却可取得他的性命!
这刹那,范长春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长剑去势更快。
心念未已,只听“铮”的一声,手腕一震,长剑倏地斜飞尺余,紧接着身子便急坠而下。
原来电光石火之间,管一见伸指弹开长剑,鹰链同时急速地缠住了范长春的腰际。
范长春尚未定过神来,管一见手指连落,已把其麻穴制住。
接着,管一见长啸一声,屋檐上便现出高天翅、皇甫雪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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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已落,热气未消。
红花庄大厅已点起几根蜡烛,范长春躺在地上,翁一生斜靠在椅上,管一见坐在正中,高天翅立于旁边。
一会,只见皇甫雪等匆匆急自后面走来,道“头儿,紫云夫人及青叶夫人原来被关在后室房内!”
管一见看了范长春一眼,道:“把她俩带来。”
皇甫雪应声而去,不旋踵,便带着紫云夫人以及青叶夫人走来,她俩看见范长春倒在地上,惊呼一声,正想有所行动,管一见忙道:“两位不可乱来,且听老夫说来。”
他一口气把情况一一说罢,只听得紫云青叶目瞪口呆。半晌,青叶道:“不可能的!那次他的确被一个蒙面人打伤,是贱妾要去救他的。”
“那个蒙面人便是谈计生所扮的!他们只是做戏给你看,这件事他不敢让你俩知道,否则你俩若仿效红花,他岂非要投江自尽。”
紫云叹道:“难怪他突然把咱们两人制住,关在房内,就怕翁一生说出真相,会让贱妾等听见。”
青叶道:“神捕要如何处置他?”
管一见望了翁一生一眼,翁一生叹息道:“如今翁某万念皆灰,也不想杀他了,只求能掘出经天的尸骨,携返回岭南安葬。”
紫云夫人喜道:“这又有何难?”
“夫人既不反对,翁某便去了!”翁一生向管一见行了一礼,落寞地离开。
管一见怕他看不开,忙道:“翁兄弟剑法广博精湛,异日不难成为一代宗师,望好自为之!他日有机会到岭南,老夫必登门造访。”
翁一生转首道:“若神捕驾临,在下必倒履相迎!”言罢飘身出墙。
管一见解了范长春的麻穴,紫云及青叶忙把其扶起。
管一见喃哺地道:“翁一生能原谅你,老夫又何必与你计较!雪儿,咱回江南去吧!”
范长春道:“且慢!”
管一见双眼神光迸射,道:“庄主尚有何指教?”
范长春道:“此张银票是神捕应得之物,神捕要不要悉随尊便,反正对范某也已没有作用!”说罢抛出一张银票。
“此话怎说?”
“经此一役,范某经已看破名利色欲,决定出家皈依佛祖,财帛对某家尚有何用!”范长春话音未落,身子已经急跃出墙!
紫云及青叶急声呼道:“长春,长春……长春……”
管一见叹息道:“这倒也是个好归宿!”抬步出庄。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