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 第一章 午夜魔影 古老残旧的沧州城在黑夜中更加显得了无生气。 “梅花刀”关正思喝了几盅烧刀子,身上燠热,便敞开衣裳让春风吹着。 他今年三十岁尚未娶妻,只因家中尚有高堂因此不便四处闯荡,行侠仗义。 即使如此,沧州城的人一提起“梅花刀”关正思便都竖起拇指,赞声好汉子。 关正思世居于此,他与本地的两个青年结拜为异姓兄弟,人称“沧州刘关张”,老大是“双剑摘月”刘志达,老三是“勇霸王”张盛林。 三兄弟在冀西鲁东颇有一点侠名,七年来,三个人亲得如同一个人般,出入与共。可惜最近刘志达及张盛林竟然不幸被仇家所杀,关正思大怒,邀集了十多个道上的朋友,把立寨于八十里外的“双龙寨”捣毁,又割了二个贼枭之首回来拜祭兄弟之灵。 刘志达及张盛林都已成家,刘志达尚有个儿子留下来,关正思自此之后,每日无酒不欢,他既要照料父母尚要照料嫂嫂弟妹及侄儿。虽然他是一个武夫,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因此,沧州城的人直把关正思视作是三国的关云长关帝爷爷。 x       x       x 关正思正在街上蹓跶了一会,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抬头一望星天,时间还不太晚,他想起刘志达的儿子昨夜发烧病得很厉害,脚步一拐便走向刘志达家。 他在大门上轻轻扣了几下:“春花,春花。” 春花是刘志达生前雇下来的丫环,如今仍留在刘家帮主母冯氏照料家务。 “睡得这么死。”关正思嘟哝两句便回头走了,走了几步终是放心不下,又再转身走去,这次他不再拍门,而直接自围墙翻了入去。 院子里有棵大树,树叶在夜风中簌簌乱响,关正思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穿过小厅直入后厢。 后厢两排房子,中间隔着一个天井,左首住的是春花及刘志达的儿子,右首住的是嫂嫂冯氏。 关正思伸手在左首房门上轻扣几下,里面没有反应。 “春花,春花,少爷病好了没有?” 房里仍然没有声音,关正思伸手在门上轻轻一推,“吱”地一声打开,里面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关正思后背突地冒起一股寒意,一个不祥之念立即升上心头。 他沉吟了一下便举步入房,一只手掌落在刀柄上:“春花!”这次他把声音提高了很多,春花好似睡死了般没有反应。 关正思心头一震,随即把火折子取出,迎风一晃燃着了。 火光下,只见床上满是血溃,春花及刘志达的儿子已被人杀死,血水自被角滴落地上,发出“得得得”的声音。 关正思脸色一变,目光在四处一扫,房间内空空如也,可是他的心仍未悬下,一个翻身自门口蹿了出去,接着呼道:“嫂嫂,嫂嫂!” 小院里只有风声,没有人的应声,关正思更急,一脚踢开右首厢房木门,“砰”房门被他踢飞。 关正思顾不得礼仪,持着火折子直冲入去,火光下,只见冯氏一颗头面向房门,艳红的舌头长长伸出嘴外,双眼圆睁,鼻子皱起。 关正思登时如陷冰窖,手足冰凉,半晌,他才吸了一口气,走前几步细看。 床上一片凌乱,锦被跌落地上,上衣敞开,露出两边半截的酥胸,下裳半褪,丰满的玉腿,晶莹浑圆,惹人遐思。 关正思伸出一只发颤的手掌按在冯氏的胸膛上,没有动跳的感觉却仍有一丝余温,看来冯氏死去并不太久,而凶手也可能尚未远去。 关正思抬头一望,窗户洞开,他霍地吹熄火折子,抽出大砍刀自窗子射了出去。窗外有一道小小的空地,再出去便是围墙,关正思跃上墙头极目望去,哪里尚有人影? 春夜虽不太冷,但夜风颇大,呼呼的夜风把他的鬓发吹起,衣袂猎猎作响,但吹不散他心头的愤怒…… x       x       x 三更的梆子声自街角传来,关正思自刘志达家围墙翻了出去,他不直接回家,心里记惦着义弟卢氏的安危,凶手会不会是冲着他兄弟而来? 他的兄弟不幸英年早逝,凶手把仇恨发泄在他们的妻子身上。 他走得有点气喘,心潮汹涌澎湃,越跑越快,不一会儿已到了义弟的家门。 他犹疑了一下,才伸手在门上扣了几下:“弟妹,弟妹!” 门里没有应声,关正思心头更为急躁,正想翻墙入去,只听门里有人问道:“谁敲门?” “弟妹么?是我!” 大门“呀”地一声打开,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少妇脸庞来,“是二哥?” 关正思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乌云松散,衣衫也不甚整齐,料是刚睡醒,“弟妹没事吧?” “到底是什么事?二哥你半夜……” 关正思嘴一动,正想把冯氏的死讯告诉她,可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没有事就好,你睡吧,愚兄走了。” “二哥慢走。” 卢氏看着他走了好几步才把门关上,她满腹狐疑猜不透关正思是何事而来。 x       x       x 关正思右手仍然紧握着刀柄,走了一忽,抬头一望星月,就在这时候他见到前头屋瓦上有条黑影飞过。 刹那,他像一头凶狠的豹子凌空腾起,人在半空,大砍刀已抽握在手上,双脚在屋檐上一点,直向黑影飞扑过去。 那道黑影发觉有人潜近,正想加速掠前,却已来不及了,关正思猛喝一声,大刀兜风横劈对方腰腹。 这一刀他蓄势而发,刀沉势疾,眨眼离黑影已不及三寸。 黑影一个吸气,小腹凹入,接着左手拍在刀面上,“啪”一声刀势登时破了。 关正思又惊又怒,一咬牙,大刀再度挥起,自上直劈下来。 黑影左右双手向上一合,刚好把大刀挟住。 关正思猛力一拉,那人突然放手,他虞不及此,“噔噔噔”连退三步。 黑影立即腾空而起,凌空一个转折向前飞掠,眨眼间已失了踪影。 关正思自忖武功与对方相距颇远,即使追上对方也未能把其擒获,便住脚不追。出了一阵神,他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冷颤,立即拔腿跑回家,幸而家中一片平静,两老酣梦正香,他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 接着和身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临天亮才朦朦胧胧合起眼来。 x       x       x 刘志达的妻儿丫环被杀之事,传遍沧州城,关正思及一干好友闭室研究之后,便决定把一切保持原状,然后报了官府。 沧州城的捕头姓苏名伦,外号“飞天狐狸”,那是说他轻功好,而又机智绝伦,在沧州十七年破了不少案子,颇有点名声。 苏伦闻报带了两个公差赶到刘志达家,关正思连忙把他迎了入去。 “苏捕头大驾亲临,这件凶案何能不破?” 苏伦捋一捋短须,呵呵笑道:“那可未必。关二侠请带路。” 关正思忙把房门推开:“请。” 苏伦目光一落,立即皱起眉头,他揭下白布,看了冯氏的尸体一眼,道:“令嫂是被人扼死的,脖上尚有指痕。” 白布终于整张被拿下,苏伦“哦”了一声:“这是奸杀呀。”他吐了一口涎沫,走到另一端,轻轻拉下经已半褪的下裳看了一眼,只见下体一片狼藉,他又呸了一口:“那家伙已经得手了。咦,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把令嫂杀死?” 关正思一张红脸刷地变白:“苏捕头,那是什么原因?” “除非是对方的身份被令嫂窥破,而他又必是附近的人,才不得不下毒手。” 关正思点头道:“苏捕头的分析果然大有道理。” 苏伦得意地笑了一声,伸手抓起冯氏的手臂,手臂僵直,但五指却紧紧合拢,苏伦目光一盛,呼道:“徐松,你替我把她的五指扳开。” “是。”一个公差立即走前,用力扳开冯氏的五指。 一忽,徐松道:“头儿,冯氏手中捏着这块黑布。”他随即把一块黑布交与苏伦。 苏伦接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再仔细检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关正思脑中立即泛起昨夜那个黑衣蒙面人,他脱口道:“莫非是他。” 苏伦看了一眼:“关二侠怀疑谁?” 关正思便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关某入来的时候可能因为叫门的关系惊动了凶手,所以他便匆匆离去,来不及拿取这块布,后来关某因为没人应门以为嫂子他们睡着了,所以便回去了,不料半路却碰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关某见他行动鬼祟便上前喝问,他二话不说便用拳打关某……可惜那人武功十分高强,关某无能,让他逃脱。” 徐松道:“关二侠果然见义勇为,若果人人如你,哪有盗贼敢踏入沧州一步。” 关正思苦笑了一声。苏伦却问道:“关二侠在何处碰到那人?” “离舍弟家不远之处。” “哦?关二侠这么晚了,还去找令弟妹?” 关正思叹了一口气:“关某因为家嫂没有应门,所以想去问一问弟妹,看她是否知道舍侄的病况……因为前天关某出城去办一件事,直至昨日黄昏后才回来。” 苏伦双眼望着横梁,想着心事。 半晌,徐松惊呼一声:“头儿,快来看!” 苏伦及关正思立即走前低头一望,只见徐松把冯氏的上衣撇开,右边酥胸上有四个红印,分布在乳头周围。 苏伦看了一会,道:“这是齿痕。” “但,齿痕怎会这样?”徐松不同见解。 “这个人的上下犬牙比常人较长,所以便留下这四个齿印。” “上下犬牙较常人长?”徐松笑道:“头儿,这不像传说中的魔鬼么?” 苏伦哼了一声:“胡说!这是一条重大的线索。凶手的上下犬牙比常人长得多,有了这个线索破案也就不太困难了。” 关正思嘘了一口气:“苏捕头果然不愧是名捕。” 苏伦把那块黑布取了出来看了几眼,道:“这只是寻常的粗布。”随手把他塞入衣兜里,“关二侠,关于令嫂之事,老朽看在令兄生前行侠仗义的面上必然全力缉拿凶手,请关二爷放心。” “多谢苏捕头,咱到后头喝一盅清酒吧。” “不必了,衙门里还有事,他日有空咱再来叨忧一杯。”苏伦说罢带着徐松等昂首阔步离开。 x       x       x 关正思立即筹备丧事,还请了两个和尚来做法事,关正思及张盛林的妻子卢氏穿着麻衣守在灵堂接待前来拜祭的亲友。 下午,天气异常和暖,门外突然来了个年轻的和尚。他年纪虽轻,但法相庄严,圆脸大耳,说话时露出两排贝壳般洁白的牙齿,令人产生好感:“小僧化缘来此,请施主施舍点剩饭。” 看门的一个汉子道:“和尚,你且等等,待我入去看看尚有没有剩饭。” 关正思听见人声,跑出来一看,问道:“请问大法师法号?” “小僧向佛,闻得此地有丧事,特来向施主化个缘。”和尚向他打了个稽首。 “大师可晓得念往生咒么?” “如何不晓?小僧自小便出家,家师是坐莲大师,关施主可曾有过耳闻?” 关正思大喜,道:“原来大师是老活佛的高足,失敬失敬,快请进来。” “有僭。”向佛又朝他施了一礼,直步入灵堂,向其他师兄弟借了一个木鱼,诵起往生咒起来。 他足足念了三遍才停止。关正思忙道:“大师辛苦,请到一边用茶吃饭。” “无妨。”向佛朝关正思施了一礼,道:“家师曾是半个武人,小僧也曾听家师述及关施主三兄弟的事迹,心中好生钦佩,不想刘施主及张施主天年不永,唉!”转头望着卢氏,忙道:“这位女施主莫非是张施主的……” “未亡人卢氏,先夫正是张盛林。”卢氏向他行了一礼:“大师既然是老活佛的高足,又刚巧来此,不知大师尚可耽几日?待这里事了,未亡人想请大师到咱家做一场法事。” “沧州刘关张行侠仗义,活人无数,天人共钦,小僧既然路过此地,自当略表心意。” 关正思及卢氏都是大喜,连忙称谢。 原来坐莲大师是武林中有数的高僧,他出身小寺,但佛法之深却连少林寺内的很多高僧亦自叹不如。 坐莲大师不但佛法高深,而且武功深奥无比,早年曾收服了横行崂山一带的七个妖道,在江湖上闯过几年的人大都有个耳闻,可是却缘悭一面。 坐莲大师共有四个弟子,向佛是他的关门弟子,出道最迟,不过他的三个师兄在武林中也是远近知名的高僧。 当夜关正思便把冯氏被害的事对向佛略说了一遍。向佛连宣佛号:“罪孽!罪孽!关施主,刚才你可是说苏捕头认为凶手是个上下犬牙都是十分之长的人?” “大师可曾见过?” “不曾,或者未曾留意而错过了。” “大师四处化缘,足迹南北,假如大师凑巧碰上了,请大师……”. “这个自然,小僧当把其擒来,让关施主查个明白。关施主,令弟的法事,稍待几日才进行如何?” “大师可是有事要离开?” “小僧跟三师兄有个约会,嗯,过几日,小僧再来,烦请施主代向令弟妹说一声。” “无妨。” 当夜向佛便离开了。 x       x       x 早春二月,莺飞草长。 沧州城外,官路像一条蜿蜒游动的黄龙,两旁的树丛青翠得像要滴出水来。 远处突然驰来两匹长程健马,一白一栗,眨眼间已至眼前。 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衣青年,眉目清秀,长得十分俏俊。 栗马坐着的却是个青衣青年,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青衣青年突然勒住缰绳,马匹“希聿聿”一阵长嘶,人立而起。马背上的人身手十分敏捷,并没因此而摔下来,他的同伴白衣青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连忙把马勒住。 青衣青年低头对站在路上的一个和尚道:“来者可是向佛师兄?” “正是小僧。顾施主一年不见武功更见精湛了。” “令师可好?” “托施主之福,家师身子尚十分健壮。”向佛含笑道:“顾施主跟云施主匆匆而来,莫非是为了沧州城的案子?” 那青年正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的手下干将“闪电刀”顾思南,那白衣青年便是女扮男装的“云上飞”云飞烟。 顾思南一愕,问道:“沧州城出了什么案子?” “哦?原来顾施主不是因此而来。嗯,两位施主要去何方?” “咱要下德州办一件案子。” “如此小僧也不敢耽搁施主的行程了,后会有期。” 云飞烟急问道:“刚才师兄说沧州发生了什么大案子?” 向佛低头宣了一声佛号:“施主若想知道可去问一问‘梅花刀’关正思关施主,不过,你们不怕会耽搁行程么?” 向佛说罢便大步而行。 云飞烟看了他背影一眼,道:“这死和尚故意激咱,小顾,你说咱去不去?” 顾思南看一看天色,道:“也罢,反正已近黄昏,再赶也赶不了多少路,咱便在沧州过一夜吧。” 抬眼一望,远处的沧州城被春雾紧紧地笼罩住。 x       x       x 云飞烟及顾思南骑马直赴苏伦的家,他们想这个时候假如衙门里没有什么大事,苏伦必在家里喝酒。 这一点他俩果然没有料错,苏伦听见马蹄声,连忙放下酒杯跑出门外一望,他曾与云飞烟及顾思南见过几次面,因此认得:“咦,原来是你们两位呀,沈大人可有来?” 云飞烟一向不甚喜欢与他打交道,她认为他自负,看不惯那副嘴脸,不过此刻却不能不跟他虚应几句:“咱是要去德州,路过此地,特来叨扰苏捕头两杯酒。” 苏伦脸上一红,老着脸道:“老朽正嫌独饮无味,两位贤侄来得正好,咱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云飞烟心中想道:“一句贤侄,岂不是平白抬高了一辈?”脸上不高兴地说:“免了,苏捕头,听说沧州城内最近发生了一件大案,不知是什么案子?” 苏伦脸色一变,忙道:“沈大人的耳目真灵,嗯,老朽已在缉拿凶手,大概不用多久便能销案了。” 顾思南跳下马背,道:“到底是什么案子?” “也没什么要紧,不外是件奸杀案罢了。” 云飞烟喃喃地道:“向佛那死和尚为何说得如此严重?”一扬声:“小顾,他不说咱去找关正思。” 苏伦忙道:“两位贤侄先请进来坐一坐,待老朽慢慢告诉你俩。” 顾思南明知云飞烟不喜欢他,便故意地道:“不会败了苏捕头的酒兴吧?” “哪里哪里,两位快请。” 苏伦的家颇不小,他一人住在此地,妻儿与父母仍留在家乡,这是他的一个窍门,因为如果家人住在这里,万一在紧要关头让凶手挟持住,他岂非要白费心血? 虽说他一个人住,屋里却还有几个下人,还有个长得十分妖娆的丫环。 云飞烟暗骂一声:“这狐狸倒是会享受。” 双方在厅中坐定,苏伦便把冯氏被奸杀的事说了一遍,说罢又返身入房把那块黑布取了出来。 “这块布便是冯氏手中取来的,料必是凶手的衣服。” 云飞烟取来一看,撇撇小嘴:“这也算是线索?” “这个对咱们自然帮助不大。”苏伦得意地道:“不过,老朽却掌握了一件重大的线索。” “得啦,你的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快说吧!” 苏伦好似被人抽了一鞭,脸色十分难看,不过终于把冯氏身上的齿印说出来。 云飞烟及顾思南立即陷入沉思。 “如何?这不是条重大的线索?”苏伦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 “凶手抓到没有?” “时间的问题而已。” “那即是说尚未有?降健:茫饧缸蛹热蝗绱思虻ィ垡膊幌牍剩詹锻罚酆蠡嵊衅凇!痹品裳汤焕怂寄系囊滦洹?br /> 顾思南抱拳道:“咱尚有要事,不再叨扰了,关二侠那里请苏捕头代为致意一下。” “两位慢走,沈大人那里也希望两位代为问候一下。” 云飞烟未待他说完便冲出大门了。 x       x       x 云飞烟并没有离开沧州城,她与顾思南在一家客栈落脚,晚饭之后两人便联袂到街上闲逛。 沧州城虽古老,但商业及人口都十分繁盛,两人在街上逛了好一阵,又找了家卖小食的小店,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谈。 话题自然又扯到苏伦身上。 云飞烟道:“小顾,你说苏伦那老狐狸能抓得到凶手么?” “这可难说,假如对方身手高强的话,凭他及沧州的公差哪济得了事?” “我说他这辈子也不用想了。凶手既然有如此明显的特点——四根犬齿比常人长,你说他还会来此露面么?” 顾思南本想说:“假如凶手自恃武功高强,未尝不会再来。”不过话到口边,又转腔道:“这倒是个问题。不过,这种人天下间绝无仅有,小飞,你可曾碰到过这种人么?” 云飞烟摇摇头:“也许是老狐狸在胡诌。” “不是,”顾思南道:“苏伦虽然一向自负骄傲,但他办案的确有一手,他的脑袋及眼睛也的确很管用。” 这一点云飞烟不能不承认,两人谈谈说说不觉已把几碟小菜吃光,顾思南结了账,便与云飞烟出店。 “小飞,咱还逛不逛?” “算了,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两人穿过一条小巷,突然听到一声夜行人的衣袂声,顾思南立即蹿前几步,只见前头屋瓦上一条人影如星丸般飞逝。 他喝了声:“有夜行人!”抽了乌金刀提气上屋,向那黑影奔去。 云飞烟也不慢,紧跟在他的背后。 一阵急驰,逐渐迫近那条黑影,顾思南喝道:“站住,阁下是谁?” 那人果然应声停住,只见他一身黑衣,脸上蒙了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及一张嘴巴。 “哼!阁下又是何人?因何要大爷停止?” 顾思南一怔,答不出话来。云飞烟叱道:“你鬼鬼祟祟干些什么勾当?” “鬼鬼祟祟?阁下可有证据?即使是鬼鬼祟祟那又如何?难道你们是天皇老子么?” “在下乃是江北总捕头沈大人的手下,阁下何人?”顾思南忙道。 那人双眼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哦——”一顿,“对不起,在下可没有心情与官府打交道,后会有期。”说罢双肩晃动,又待离去。 云飞烟钢剑一拦,道:“阁下就这样离去?” “不成要咱跟你们回去吗?”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岂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事?” “只要阁下拿下蒙面巾,咱便放你过去。”云飞烟强词夺理地道。 “官府有这条例么?依少爷看你们两个才鬼鬼祟祟,男不男女不女的。” “狗嘴长不出象牙。”云飞烟长剑一引立即喝道:“看剑!” 那人反应十分之快,身子一偏,手上已多了一对短剑,接着反手剜向云飞烟的手腕。 顾思南立即持刀替云飞烟掠阵,云飞烟一招未了,另一招又生,手腕一转一抖,长剑直刺对方腰腹。 那人左手短剑一横,右手的短剑却斜削云飞烟的胸膛,口中喝声道:“姑娘小心!” 云飞烟被人窥破女儿身份,气得柳眉倒竖,踏着方步闪开这一剑,长剑一抖,泛起几朵剑花缓缓刺出。 那人识得厉害,双剑护在脸前,云飞烟那一剑刺得更慢,似在找寻破绽。 那人突然凌空冲起,云飞烟娇叱一声,长剑如飞虹般急刺其双腿。 蒙面人的武功大出她的意料,腰一弹突地变成头下脚上,双剑如龙直刺云飞烟头顶。 云飞烟长剑立即洒下一片银光,“叮叮当当”一阵兵器撞击声响,蒙面人翻落地面,双方各没损伤。 “沈大人的手下果然名不虚传,咱后会有期。” 顾思南乌金刀一摆喝道:“阁下剑法果然高强,在下尚未讨教。”话音一落,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 蒙面人也不慢,双剑齐出,还了二十六剑。顾思南越战越勇,一口宝刀上下翻飞,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眨眼之间已过了百五招,蒙面人摸清了他的刀路,攻势渐盛,顿时板回均势:“阁下之刀法除了一个快字诀,似乎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 顾思南刀法一变,专走偏锋,一连几招大出对方意料:“咦,想不到还有几招绝活,快把压箝本领使出来让大爷见识见识。”剑法也随之一变,顾思南的刀始终不能攻破他的剑网。 云飞烟看看势色不对,连忙踏前一步,蒙面人突然后退一步,喝道:“且慢!两位的高招大爷经已领教过了,你们的要求是否只是要看看咱的庐山真面目?” 顾思南看了云飞烟一眼,说道:“正是。” “大爷无空跟你们瞎扯,你们既然爱看,便让你们见识一下。”蒙面人说罢便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颇为俊朗的脸庞来,看模样大约三十出头,“如何?” “请阁下把嘴张开。”顾思南乌金刀握得更紧。 “混账!大爷是什么人要让你们消遣?”那人大怒。 他这一骂,可也使顾思南及云飞烟看清楚他的牙齿。这人的牙齿虽然参差不齐,但犬齿绝不会比常人长。 顾思南连忙说道:“没事了,阁下请吧。” 那人眉头一扬:“两位恃势凌人,使尽官府威风,叫在下好生钦佩,不知两位肯把大名相告否?” 云飞烟傲然道:“这有何不可?你姑奶奶姓云双名飞烟,他是顾思南。” “久仰!久仰!”那人冷哼一声收起双剑,转身离去。 云飞烟道:“阁下还未把名留下。” 那人哼也不哼一声,经已去远。 顾思南及云飞烟十分没趣地走向客栈,刚回客栈便听店小二跟住客议论纷纷。 顾思南问道:“小二哥,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孔老爷家发生了事。” “哪一个孔老爷?” “客官敢情是外地人,咱这孔老爷是个有名堂的人物,有个外号叫做‘追风刀’呢。” “哦,是‘追风刀’孔乾坤?”云飞烟听了小二的话不禁插腔问了一句。 “正是,正是。” “小顾,咱快赶去看看。” 两人在小二的指点之下,穿过了一条小巷,人声更盛,只见一座庄院的围墙透出耀眼的灯光。 顾思南及云飞烟连忙飞身上墙头,下面是座花园,小桥流水,假山亭阁布置颇为精巧,花园内不少家丁的模样正持灯巡视。 此刻花园里的人都发现了他们两个,纷纷叫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大胆采花贼,还不下来受缚!” 顾思南正想开口,猛听一声暴喝,屋子内冲出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贼人在哪里?” 顾思南一看便知他是此间的主人孔乾坤,忙抱拳道:“孔大侠,别来无恙?” 孔乾坤抬头一望,脸上的怒气稍息,涩声道:“原来是你们两位呀,沈大人可有同来?” 顾思南及云飞烟连忙跃下围墙与他见礼。孔乾坤与他两人并不很熟,只是去年在“风云刀”古逸飘的六十寿筵上见过一面而已。 孔乾坤甚至连他们两人的名字也忘记了。 “请问孔大侠,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刚才来了个……来了个贼……”孔乾坤支吾地说道:“两位来此有何见教?” “不敢,晚辈因听见声响,故此跑来看看。” “孔某无暇招呼两位,礼数不周之处,尚请两位见谅。”听这话好似有下逐客令之意。 云飞烟仿似没有听见般,再问一句:“刚才晚辈听见贵府叫什么采花贼,请问是怎么一回事?” “嗯,这件事孔某并没有惊动官府及贵上之意,两位还是不要多问,孔某无暇作陪,请!”孔乾坤领着手下进身入屋,看也不看他俩一眼。 云飞烟气得跺脚,道:“咱这趟简直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不要紧,咱向苏伦打听一下,便会知道。” “我不去,你自个去问吧。”云飞烟说罢飞跃出围墙,迳自返回客栈。 顾思南耸耸肩便跑去苏伦家,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一个仆人来开门。 “苏捕头在么?请告诉他说顾思南有事找他。” “请稍候。” 不一会,只见苏伦披衣出来道:“顾贤侄何事夤夜来舍下?快请进来,梅吉快掌灯。” 顾思南跟苏伦入厅,那仆人点了一盏油灯,放在几上。 “苏捕头,孔乾坤家发生了事,听他家人说似乎是发现了采花贼,未知情况如何,又是否与冯氏之死有关连,正想苏捕头代为查一下。” “哦?有这等事?不过孔乾坤脾气古怪,假如他不报案,老朽也甚难从他口中挖出真相来。”苏伦背负双手在厅中踱起方步来。 “不过在下刚才却碰见一个蒙面人,并且与他交起手来,但却不知对方的身份……”顾思南便把刚才跟蒙面人恶战的事说了一遍:“这附近可有这号人物么?” 苏伦想了一下,道:“听贤侄所述,此人的脸貌跟‘蝴蝶堡’的总管潘立图倒有几分相像。” “潘立图?”顾思南道:“可是那个有‘黄蜂’之称的潘立图。” “他是蝴蝶堡主冷蜂的师侄,这人犯下不少奸淫之罪,可惜却未能即场把其抓住。” 顾思南目光一盛,“莫非那时潘立图刚自孔家大院离开?” “这倒有可能。” “苏捕头,在下只把所知告诉你,其他的事情苏捕头费神代查一下,在下任务在身未克多留,明日一早便得赶路,咱后会有期。” “碰到沈大人,请贤侄在他老人家面前……” 顾思南知其心意,忙截道:“在下省得!”一拱手闪入夜色之中。 第二章 战云密布 十日之后,云飞烟及顾思南已从德州返回沧州城。 这真是马不停蹄,人不离鞍,取了资料便匆匆上路。沈鹰正在沧州城之北二百里外的一处小镇办案,案子已到了最后关头,只等云飞烟及顾思南两人此行所取得的资料是否符合推想,因此两人绝不敢稍停。 幸而这一趟并没有白费气力,所得到的资料完全符合沈鹰的推想。 到达城外已是黄昏时分,春雾异常浓密,把沧州城紧紧地裹了起来,四周一片白蒙蒙。 甫一入城,迎面见到“风云刀”古逸飘满面肃穆在街上负手而行。 云飞烟虽倦却也不得不下马跟他相见:“古伯伯,您怎会来此?” 古逸飘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是云侄女,你沈叔叔呢?他也来么?” 顾思南接口道:“头儿没来,晚辈等刚好有事经过,听古前辈的语气,似乎有为而来,未知是为了什么事?” “咦,你们竟然不知道哇。”古逸飘露出诧异之色,“蝴蝶堡堡主的师侄强……”他看了云飞烟一眼,连忙改口,“孔乾坤的女儿被潘立图糟蹋了,孔老弟正广邀朋友准备跟蝴蝶堡见个真章,老朽刚好在此不远处作客,听了消息便赶来了。” 顾思南与云飞烟互望了一眼,心中齐道:“果然是那回事。” “已经查明了么?” 古逸飘点头道:“这种事还会含糊,尤其是孔老弟那个脾气,除非万不得已岂会宁冒家丑外扬而大张旗鼓?” “蝴蝶堡那边又如何?” “冷蜂是什么人,他岂会束手待毙?看来恶战难免。” 顾思南接问一句:“孔前辈准备何时去跟蝴蝶堡算帐?” “大概还得再过半个月,因为还有很多朋友未到。”古逸飘脸露笑容地道:“冷蜂在黑道上的朋友绝不会少,看来双方难免一场恶战,云侄女有兴趣留下来瞧瞧热闹么?” 云飞烟的父亲“变幻大师”云千首生前跟古逸飘、沈鹰及青虚道长等人交往颇深,时有来往,古逸飘可是看着云飞烟长大的,一向十分疼惜她,把她视如自己的子侄。 云飞烟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可惜沈叔叔正等着侄女回去复命,只怕没有眼福了。” “飞烟,你们宿在何处?” “找间干净的客栈投宿,伯伯可是有好去处?” 古逸飘哈哈一笑:“古伯伯又非沈叔叔,他到处都有个窝,伯伯是住在孔老弟那里,既然你们没去处,不如跟伯伯……” “侄女不去!”云飞烟截口道:“孔乾坤那老头睥气大得紧。” “哦?你吃了他脾气?”古逸飘微微一笑。 云飞烟小嘴一撇,“古伯伯,今夜让侄女作个东,请你喝两盅,咱们聊一聊,你说可好?” 古逸飘笑声更盛,“你小时候吃了你伯伯不少糖果糕饼,如今长大了要还债啦。好,咱走吧!” 三人便信步走去四香酒楼晚饭,大概因为战云密布的关系,酒楼上颇多是劲装疾服,虎背熊腰的武林人物,都是为看热闹而来的。 云飞烟道:“古伯伯,你说这一战谁的胜算较大?” 古逸飘脸色颇为沉重,一会才道:“各有千秋,如今尚不知冷蜂邀到什么好手。孔乾坤这方面暂时以老朽为支柱点,其他人还未到,现在也估计不到双方实力到底如何。” 顾思南道:“蝴蝶堡的实力本来就不错,那天小侄跟潘立图互换了几招,未分胜负,依此推算他两位师叔冷蜂及司徒鸿的武功更加不能小觑。” “冷蜂及司徒鸿单打独斗,老朽倒也不怕他俩,问题是其师以前是黑道巨擎,许多蛰伏多年的黑道魔头也许会看在其死去的师父的份上出来搅局,那可就不好办了。”古逸飘道:“可惜你们头儿不在,有他在此老朽也不用如此彷徨。” “要沈叔叔来此还不容易?”云飞烟轻声一笑,“只需伯伯向孔老头说一声,叫他聘请叔叔来此查案,不就行了?” 古逸飘哈哈一笑:“孔老弟跟你沈叔叔的事,你又不是不知,他素来跟你们头儿合不来,此事不用再提。来,咱一老两少喝一杯。” 酒酣之际,突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步上酒楼,这人顾盼自豪,眇了一目,另一只眼睛开合之间精光四射,神态极是威猛。 古逸飘心头一凉,低声道:“说曹操,曹操便到,此人便是三十年前名噪一时之‘独眼皓龙’战百夫。” 云飞烟与顾思南闻言都是“啊”地一声惊呼出口,这战百夫当日横行武林几无人能敌,后来败在坐莲大师手下才归隐觅地苦练,如今再度出山,料是武功又有进境。 战百夫听见声音,转头望向云飞烟及顾思南,大概觉得只是两个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便哼了一声,低头喝酒。 古逸飘脸色更加沉重,轻声道:“连战百夫也出山,这一战胜负将更加难以逆料。” 这次战百夫凝神静听,古逸飘声音虽低,仍给其听见,他单眼一睁,精光毕射,沉声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小子背后谈论老夫?” 古逸飘回头道:“老夫可算不算是不长眼睛的小子?” 战百夫单眼在他脸上一扫,桀桀笑道:“老夫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手下败将。” 古逸飘脸上一热,“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得你战匹夫功夫已经耽搁了。” 战百夫哈哈一阵大笑:“三十年前老夫在五百一十七招时把你击败,今天仍然有信心在六百招之内取胜,古匹夫,你敢与老夫打个赌么?” 古逸飘老脸再也挂不住,喝道:“只要你划下道儿,老夫莫不奉陪。” 战百夫桀桀笑道:“年纪已一大把,但勇气还不减当年,可嘉可嘉。”倏地沉声道:“老夫要是六百招之内不能把你击败,咱便拍拍手离开。” 云飞烟插腔说道:“要是你输了又如何?” “你这娃儿懂得什么,老夫当日横行江湖呼风唤雨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哩。”战百夫悠闲地道:“假如老夫六百招之内仍未能把其击败,老夫便再回去,五年之内不踏入江湖一步!” “谁能相信?”云飞烟撇撇嘴,“你年纪已一大把啦,武功又高,假如你食言谁又管得着你?” 战百夫气得满脸泛红,喝道:“老夫的信用你问问古匹夫便知道。” 古逸飘忙道:“老夫信得过你,你划下道儿吧。” 战百夫单目一扫,道:“此地人多地狭,咱到楼下舒舒筋骨吧。” “好!如此老夫先下去等你。” “老夫也不怕你会临阵退缩。”战百夫又斟了一杯酒,仰天饮尽。 古逸飘二话不说便提气自窗口投射出去,顾思南抛下一锭银子跟云飞烟下楼。 古逸飘满面肃穆,缓缓解下腰上的宝刀:“两位贤侄,这一战老朽亦没必胜的把握,假如老朽有什么不测,请通知孔老弟一声,叫他另请高手。” “伯伯,您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古逸飘苦笑道:“三十年来,老朽东奔西跑武功进展不多,相反战百夫埋首苦练,今非昔比,只怕老朽真的挡不住他六百招。” 古逸飘已是江北有数的成名高手,他尚没有信心敌得住对方六百招,那么战百夫之武功岂非十分可怕? 以此推算,即使沈鹰出马,也绝非战百夫之敌。因为沈鹰一次在酒后曾经对云飞烟说,他的武功只比古逸飘略高,但大概也要千招后才能分出胜负。 此刻酒楼上的食客已纷纷结账下楼,他们都站在远处准备看热闹。 正在不耐,战百夫昂首阔步走下楼来,神态十分自然,毫无紧张之色。 “你准备好了没有?” 古逸飘一摆手中刀:“正等着你来受死。” “话说得太满,只怕没好处。”战百夫双掌一阵互拍,身子的骨头格格乱响。 众人知他是以此运功,云飞烟及顾思南相顾骇然。 “来吧,古匹夫,老夫索性让你先出手。” 古逸飘连忙运劲于臂,手腕一沉,宝刀竖起贴在鼻端,双眼观鼻,身子如石像般屹立,毫无出手之意。 众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一开始必将是惊天动地的大战,双目眨也不眨地注视着。 半晌,才见古逸飘身子慢慢移动起来,战百夫也随着他而转。古逸飘在外,他在里面,因此他只需稍一转动便能面对不停转动的古逸飘。 转了十八圈,古逸飘的额头经己沁出汗来,手中宝刀越提越高,气氛渐紧,众人连大气都不敢稍喘一口。 正在紧张之际,突听一声长笑远远传来,笑声刚起之际十分微细,可是一瞬之间便已震得众人耳鼓生痛。古逸飘及战百夫都不由把身子停住。 只见一条人影如奔马般投入场中,却是一个矮小无比的土老头,长长的须子几及腰腹。 “‘土行孙’孙小三?”古逸飘叫了一声,“战匹夫,你可来了个好帮手。” “老孙,你替我站在一旁,今天老夫若不使他口服心服,这三十年岂非白活、白练?” 孙小三哈哈笑道:“老战你放心,咱老孙正想开开眼界,看看你这几年又练了什么绝活。” 顾思南轻轻捏了云飞烟一下,准备在危险之际出手救人。 古逸飘趁战百夫说话分神之际,宝刀倏地出手,猛喝一声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斩向战百夫的腰腹。 几在同时,战百夫双掌一沉,拍向刀背。 古逸飘未待招老立即变招,手腕一翻,刀刃迎向战百夫的手掌。 好个战百夫,左手向前探出,右掌一翻,接着曲指一弹,把刀弹开六寸,右腿随即踢向古逸飘膝盖。 古逸飘疾退一步,宝刀回削斩向战百夫的右手。 战百夫迫前一步,左手化掌为爪疾抓古逸飘的手腕,右掌蓄势击出。 古逸飘再退一步,战百夫立进一步,毫不放松,只几个照面已取得先机。 古逸飘一见对方的武功比之三十年前果然大有进步,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五十招之后,逐渐采取守势,只望能捱过六百招而不败。 一百五十招之后,战百夫已取得七成攻势,但古逸飘守得十分严密,虽然不时后退,刀法依然不曾稍乱。 “古匹夫,你三十年来没有丝毫寸进嘛。不想这几年让你不断沽名钓誉,声名反而更盛从前。”战百夫故意以话激他,“不过,世间本多是些有眼无珠的人,这也难怪。只不过像你这样死皮赖脸只守不攻,拼命想捱完六百招岂不是丢尽江北白道的面子?” 古逸飘冷哼一声,宝刀一沉一扬避过他的手掌,反削对方肩膊,战百夫卸肩沉腰,右手骈指如戟直点对方华盖穴。这一指蕴满真力,激得空气嘶嘶作响,古逸飘不敢撄其锋,连忙疾退两步,宝刀在胸前布下一道严密的刀网。 战百夫猛吸一口气,连攻几掌都不能攻破其刀网,他倏地运劲击出一掌,一股凌厉的掌风向古逸飘疾撞过去。 古逸飘猝不及防,宝刀吃掌风一撞,微微侧开半尺,胁下立即露出空门。 战百夫暴喝一声,左手倏地探出,自刀隙中透入,掌未至劲风经已临身。 古逸飘一咬牙,左手探指划向对方脉门,战百夫一沉腕,手掌击向其手臂。 电光石火间,古逸飘只好翻掌相迎,“啪”地一声,古逸飘连退三步,战百夫上身一晃即止,紧接着又欺前几步,双掌齐施,挟着千钧之力向古逸飘罩了过去。 古逸飘先机尽失,急切间又再大步后退一步,宝刀拼命遮挡。 “土行者”孙小三一张嘴不断地喝道:“三百廿一,三百廿二……哎呀,差一点点,三百廿四……哈哈,看来古匹夫连五百招也抵挡不住啦。孔乾坤找了这样的脓包来献丑丢人,差点笑掉老夫的门牙。三百廿七……” “不对,是三百三十一。”云飞烟忙道:“你算少好几招,三百三十四……” “小娃儿,你是要讨打么?老夫说多少便是多少,岂容得你插口。” “你偏心姓战的,还在发横?天下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孙小三大气一呼,灰白的胡子登时吹高三尺,“小娃儿,你出来,让老夫也舒舒筋骨,俗话说,看人打不如自打……”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传来一个绵密的声音道:“孙施主想跟谁打呀?老僧多年未动过身手,不如陪你打一阵如何?” “谁在穷嚷?”孙小三双目一张,一颗头颅四周观望。 “三十多年不见,孙施主便忘了老僧。真健忘,阿弥陀佛!” 孙小三脸色一变,涩声道:“你是那个坐莲秃驴?” “老僧正是坐莲。”场中突然多了一个白眉和尚,“孙施主别来无恙?” 云飞烟大喜,叫道:“大师你来得正好。” 坐莲大师白眉一扬:“云娃儿你好。”扬声道:“战施主三十年不见,武功果然精进良多,老衲技痒想讨教几招,未知战施主能否不吝指教?” “大和尚你站开,三十年前一招之辱战某迟早要向你讨还,只是如今……” “如今时机正好,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此刻正是良辰吉日。”坐莲大师身子突然一滑,奇快无比地夹在古逸飘及战百夫的中间。 刹那,战百夫的一掌刚好击至,坐莲大师翻掌迎上,“啪”一声巨响,战百夫连退二步,坐莲一退之后立即止住:“看来战施主经已损耗了不少精力,此刻动手,老衲赢了也胜之不武。” 战百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老和尚,你可是要用车轮战术?” 坐莲大师哈哈一笑:“老衲可是这种人么?” “你真是冤魂不散呀。” “战施主是不是又想回去再练上三十年?” 战百夫脸色一变,怒道:“老夫若没有把握岂敢重新下山?” 坐莲大师道:“施主隐居名山潜修三十年脾性依然不改,当真可惜,其实战施主及孙施主两人何必再出红尘打滚?” 孙小三道:“你这秃颅还不是耐不住性子?” “老衲见你们重出江湖,自然也得出来奉陪,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两位假如答应退出江湖,老衲也绝不再涉足武林 孙小三冷哼一声:“你想得可美,也许你自知没有几年命好活,却以此来讹骗咱两个。” 坐莲大师哈哈一笑,“老衲年纪虽大,但身子依然健朗得很,只怕不会比两位施主先死。” 战百夫沉声道:“坐莲,咱的恩怨,他日当有机会解决,今日暂且寄下你一条老命,咱后会有期。”说罢拉着孙小三向城门方向驰去,只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夜色中。 坐莲大师哈哈大笑:“不送不送,两位施主好走。” 古逸飘连忙收起宝刀道:“今日若非大师把其吓走,只怕老朽要当众丢人。” “丢人又有什么要紧?世间万物本是魔幻,施主何必把名利看得太重。” “老朽毕生吃荤,可不懂得跟你谈论这些。”古逸飘问道:“大师为何凑巧来此?” “老衲有个不成材的徒弟,叫做向佛的,你们可曾看见?”坐莲大师脸色倏地一沉。 “大师,晚辈前几天刚在城外碰见他。”顾思南忙道。 “哦,这孽徒去哪里,可有告诉施主吗?” “当时大家只匆匆说了两句话,晚辈忘了问他。” “坐莲,你几个徒弟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你担心什么?”古逸飘道:“听说你最疼爱这个关门弟子,只怕一身武功都已倾囊传授与他,还有多少个人可以伤着他?” “老衲不是担心这个,向佛佛心尚未坚,他出来近年,老衲怕他会被红尘的一些幻象所惑,所以……”坐莲突然转脸道:“如今也只好待这里事了,才再去找他了。” 古逸飘道:“有你来此坐镇,孔乾坤也不知会有多高兴,大师且跟老朽去见见他。” “老衲到处为家,去到哪里便吃到哪里。”坐莲大师稍顿,“今夜老衲不去了,改日再上门拜访孔施主。” “因何不去?” “老衲想到处走走。说实话老衲已有十多年未曾到过沧州了。”坐莲大师说罢便自走了。 “大师一向如此,仿似神龙见首不见尾。”云飞烟道:“古伯伯,侄女也要告辞了。” “见到沈老鹰,希望能叫他来一趟。” “侄女即管试试。” x       x       x 云飞烟及顾思南回到客栈,一入门碰到面的全是些三山五岳的好汉,看来孔乾坤与冷蜂之争已成了黑白两道的一次较量,双方都在极力邀请好手助阵。 蝴蝶堡在沧州西四里处,因此一般来瞧热闹的便全都寄宿于城中的客栈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城门刚开,云飞烟及顾思南便乘马出城,往北而去。 一路上,只见自各地赶来瞧热闹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云飞烟及顾思南的心头却是十分沉重及紧张,恨不得也能搁在沧州城看个究竟。 x       x       x 当云飞烟把此行的收获向沈鹰报告之后,又把沧州城近日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沈鹰听后惊讶地道:“孔乾坤怎地把这件事扩大为黑白两道的一次武力竞技?” “头儿,这可怪不得孔乾坤,他女儿既然给潘立图强奸,他自然不肯罢休,但蝴蝶堡势力强盛,单凭他根本不足以使凶徒伏诛,因此只好……” 沈鹰皱一皱眉头:“待咱这件案破获后再赶去瞧瞧。” x       x       x 有了云飞烟及顾思南到德州所获的资料,案情发展十分顺利,不过七天便把凶手擒获销案。 沈鹰吩咐云飞烟先行赶去沧州城,他随后便来。 云飞烟大喜,立即策马南下,到了沧州城,便去孔家大院找古逸飘。 古逸飘听了孔家仆人的传报后,连忙跑出大门,他见只云飞烟一人,讶然问道:“云侄女,你沈叔叔呢?” “沈叔叔说他过几天才来,却着我先来。” “这几天城内的客栈都住满了人,贤侄女便在这里住几天吧。” “也好。”云飞烟虽然不很喜欢,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里面,他只匆匆跟孔乾坤说几句门面话,便到内宅去找孔乾坤的女儿孔翠玉。 孔翠玉住的小院有座花园,在园里百花盛开,花香扑鼻,屋檐下挂着几笼相思雀,正啾啾地唱着歌。云飞烟吸了一口气,精神不由一振,脱口道:“孔家小姐倒会享福。” 陪行的丫环忙道:“请姐姐稍候,待小婢先去通知我家小姐。” 不一会,她自房内伸头道:“小姐请姐姐进来喝杯茶。” 云飞烟连忙揭帘入房,房中生了一炉梦香,烟雾袅袅。四周布置颇为雅致,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盆栽,云飞烟心想孔翠玉的性格看来与其父亲大不相同。 “这位姐姐请坐,听丫环说姐姐姓云,在沈大人手下办事。” 云飞烟抬头一望,几旁的一张梨木交椅上坐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秀发有点松乱,脸色颇为憔悴,颊下隐见泪痕,料必便是孔翠玉,忙道:“小妹云飞烟,冒昧拜访,未知姐姐是否欢迎?” 孔翠玉连忙站立,轻轻施了一礼,“姐姐肯来看望苦命的妹妹,小妹岂有不欢迎之理?莲花,你去泡一壶茶来。姐姐请坐。”她指一指旁边的一张椅子。 云飞烟谢了一声便坐下,她故意跟孔翠玉说些闲话,以免引起她的悲伤,“姐姐真好手艺,这盆花弄得实在很有意思。”她故意拿眼瞪在盆栽上。 孔翠玉苦笑道:“姐姐来此不是来跟小妹谈论这些花草的吧。” 云飞烟只好道:“说句实话,小妹对花草之道实在是一窍不通。”她顿了顿续道:“姐姐既然知道小妹是在沈神捕手下办事,那么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孔翠玉双眼望着梁柱,酸苦地道:“爹爹并没有聘请沈大人查案,而且……” 云飞烟截口道:“小妹来此只不过是来了解一下而已,并不是来查案,姐姐不用担心,小妹也不会把姐姐说的话讲出去的。” 孔翠玉的声音仍然十分空洞,仿佛是传自远方:“你想知道些什么?” “小妹心中有个疑问,府上护院众多,令尊武功又高强,怎会让潘立图那禽兽进入姐姐香闺?” 孔翠玉一怔:“谁说他进来此处?” 这次轮到云飞烟一愕,半晌才道:“不是说姐姐让他……” 孔翠玉点头道:“不是在这里,是在城外五十里外的一座小庙里……” “原来如此。”云飞烟沉吟了一下,“不知他如何对姐姐无礼? 孔翠玉身子如筛米般发抖,好一阵才道:“那天小妹自外地回家,因为错过宿头便在那座小庙里过夜,到了半夜,小妹突然听见有夜行人接近的衣袂声,可是过了好一阵还不见他露面,小妹便亮起火折子,喝问何人……” 她轻喘了一口气续道:“不料小妹话音尚未落定,突然飞来几块瓦片,小妹赶忙闪避,不料火折子被一块瓦片击熄,接着又觉右臂一麻,小妹知道中了暗器,连忙把它拔出,一入手便知道那是一只以铁铸成的蝴蝶……” “哦!那是蝴蝶堡的独门暗器。”云飞烟轻呼一声:“后来呢?” “后来的事也不要再说了。”可是她又忍不住再说下去,“小妹醒来时,天色已麻亮,心知已遭狼噬,真的是又气又羞,几番欲寻短见,终因气愤不过,使小妹忍辱偷生下来……黄昏回家之后,我娘见小妹脸色不好便问小妹是否身体不适,小妹本欲把真相告诉她,不过没说出来。 “小妹连晚饭也无心进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后来听见前花园人声沸腾,说是来了一个采花贼,料是那禽兽色心未息。” 云飞烟想了一会,又发现了一个疑点:“既然对方未曾……姐姐又怎知他是‘采花贼’?” “当时有人发现他正在内宅纱窗外偷窥。” “他是潘立图?” “咦,这件事小妹正想问姐姐呢,因为家父也是听苏捕头提起的。” 云飞烟便把当晚与顾思南跟潘立图交手的情况说了一遍,“那时,小妹发现他时的确是在府上附近的屋瓦上。” 孔翠玉突然陷入沉思。 “姐姐打算如何报仇?” “现在事态已发展至如此地步,小妹反而成了次角,还能怎样?只望在把对方打败后,能杀了那禽兽泄恨,然后了却此身。” “姐姐何必如此,身体不过是具臭皮囊而已,它之受损岂能污及灵魂。假如我是姐姐,必定投身江湖杀尽天下之采花贼,这不是更佳。” 孔翠玉目光神采一闪,叹息道:“话虽如此,想要做到此一地步,岂是容易?而且家父也不会让小妹到处闯荡。” 孔翠玉忽然站了起来在房中轻轻踱步,“有人十分羡慕小妹,说小妹自小生长在一个温暖的家,享尽富贵。其实小妹却羡慕那些能够行侠江湖的姐妹,就像姐姐,你不是比小妹活得更快乐么?” “这个……各有各的好处嘛,世人谁不贪逸好恶呢?只不过,也许是人各有志吧。” “贪逸好恶?像小妹这般,跟生活在囚狱中似乎没有多大的分别,有什么好?”孔翠玉长长叹了一口气,“每天心中想的尽是些无聊的事。下雨了,生怕雨水太多会弄死花儿,天气冷了又怕会冻死笼中的鸟儿……唉!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能像鸟儿一般在高空中飞翔。” “原来姐姐志气如此高。”云飞烟又发现了一个疑点,“姐姐那天为何会跑到城外去?” “小妹到外婆家去小住几天,回来时,家外祖父本来要派人送小妹回家,不过给小妹拒绝了。” 云飞烟沉思了好一阵,才再问道:“姐姐,那枚蝴蝶镖现在可还在?” “小妹已交给家父。” “镖上是不是淬了药物?” 孔翠玉脸上突然无端端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云飞烟心上一跳,眼珠子一转,问道:“姐姐中了镖之后便毫无所觉?” “不是,有,有一点点知觉……”孔翠玉显然不想再谈下去:“姐姐,喝杯茶吧。” 云飞烟举起了茶杯,喝得很慢,脑子却转得很快。 吃过晚饭后,云飞烟与孔翠玉风花雪月地说个不休,由江湖上的趣闻,一直说到种花养鸟之道,孔翠玉心情逐渐开朗,对于捕快生涯的紧张刺激更加深感兴趣,她留住云飞烟,两人躺在床上秉烛夜谈。 二更梆子声过后,两人才倦睡去。 刚合上眼不久,云飞烟突然被一阵异声惊醒,接着远处传来喝问之声,云飞烟知道有夜行人光临,连忙拔起长剑,穿出窗户,跃上屋瓦上。 春夜雾浓,院子里的火把发出暗淡的黄光。 云飞烟见到远处屋瓦上人影幢幢,连忙赶去。 只见坐莲大师、古逸飘、孔乾坤及一些江北的白道高手围着一个矮小的老头。 那矮老头比孙小三高不了多少,但却十分瘦削,他面对十数名高手竟毫无畏怕之色:“咦,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孔乾坤沉声道:“老夫的宗旨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对孔某无礼,孔某也百倍讨回。” “哦,你是说老夫无礼么?老夫如何无礼?” “裘铁,你深夜潜入敝庄,难道这还不算无礼?” 云飞烟心头一跳,忖道:“裘铁?这不是三十年前名镇江湖的魔头‘飞魔’?” 只见“飞魔”裘铁桀桀一笑:“深夜来此便算无礼?老夫是怕下人阻延时间,所以才自己进来。” “孔某也不跟你乱缠,你深夜来此何为?” “孔乾坤,老夫横行江湖时你还穿着开裆裤。老夫来此是来找坐莲秃颅的。” 孔乾坤气得脸上忽青忽红。坐莲大师忙道:“裘施主虽然成名了好几十年,但尚缘悭一面,不知今夜来此,可是为了与老衲讨论佛经否?” 裘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老秃颅数十年如一日,说话依然如此风趣。”一顿又道:“算了吧,你的佛法普渡不了老夫。” “那么裘施主一定是来跟老衲结纳一番的了?” “老夫是替战百夫来下战书的。”裘铁说罢自身上取下一封信交给坐莲大师。 坐莲大师忙把信拆开观阅。 坐莲老秃颅:三十年前一招之辱,老夫无时不忘,今日难得双方都在沧州,准于三日之后登门讨教。请准备后事。又及,有关冷蜂跟孔乾坤之事也于三日后一并解决。 下面署名正是“战百夫”三个字。 坐莲大师看后,哈哈一笑:“战施主既然手痒,老衲自当替他止止痒。烦裘施主转告战施主一声,老衲跟孔老弟等一定恭迎大驾。” 裘铁道:“大师之名老夫早已久仰,惜无缘领教,三日后看来老夫也没机会,不知大师能否露一手让老夫开开眼界?” 坐莲大师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施主归隐了数十年,好胜之心仍未稍减。”顿了一下,“要老衲让你开开眼界也无不可,不过裘施主得答应老衲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听。” “施主若不答应,那也就罢了。” 裘铁不禁犹疑起来,答应既不是不答应又不是,他沉吟了一下才道:“你不把条件说出来,老夫如何敢答应?假如你叫老夫当众脱下裤子,老夫也要答应么?” 众人不禁莞尔一笑,古逸飘的笑声更大。 裘铁怪眼一翻:“老夫说得无理?贼秃你这招好毒。” “阿弥陀佛!佛渡众生,老衲难道会陷害施主?答应不答应全在施主身上。” “也罢,老夫便信你一次。” 坐莲大师又喧了一声佛号,突见他用手一招,不知怎样,只见他手上多了一只小鸟,众人都是十分诧异。 “好贼秃,你练成了吸星大法啦?” “阿弥陀佛!如今老衲可要说出条件了?这小鸟交与裘施主饲养,三天之后请交回与老衲放生,免得老衲犯了杀戒。” “这个……这个老夫可不在行。贼秃,你开什么玩笑,咱一生只懂练武,岂懂这些花花公子的玩意儿?” “假如裘施主不答应,那也可以,这封信老衲交回给你。” 裘铁跳了起来,“贼秃,你这不是存心要我在战百夫等人面前丢人?” 坐莲大师微微一笑,“那么施主只好勉为其难了。”说罢他手掌向前一送,那只小鸟突然自他手上飞了出去。 裘铁自知坐莲大师是藉此试一试他的身手,说时迟那时快,他人已蝙蝠般飞射了出去。 那只小鸟在空中刚转了个身,裘铁左掌已向它罩了下去,它一吓,立即一沉向旁飞去。冷不防裘铁的右掌已等着了他,手掌一合立即把它握住。紧接着只见他左脚在右脚鞋面上一点,身子在半空一折向前逝去。 人影已渺,声音才传来:“贼秃,咱三日后再见。” 众人见他轻功如此高超,都禁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裘铁不愧有“飞魔”之称。 x       x       x 云飞烟返回孔翠玉的寝室,她轻手轻脚躺回床上,不料孔翠玉经已醒了,她怯生生地问道:“是他来了么?” “谁?”云飞烟一愕。 孔翠玉默然,云飞烟心头一动,这才醒起孔翠玉口中的他是谁,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疑惑:“姐姐以为他会再来?” “我……小妹怕他还未心息……” “哦?姐姐怎知他还未心息?” “他,他曾经说会再来找小妹。” “这人果然色胆包天。不过如今府上无异是龙潭虎穴,他大概暂时不敢回来,来的是‘飞魔’裘铁。” 孔翠玉不再开口。云飞烟突然冒了一句话:“听姐姐的语气,似乎颇希望他能再来。” “胡说,姐姐把小妹看成什么人?” “对不起,小妹一时嘴快说错了,姐姐勿怪。” “算了,睡吧!” 两人均闭着眼装作熟睡的模样,可是心中却各自想着心事。 x       x       x 战百夫既然代蝴蝶堡下了战书,孔家大院内的群豪登时紧张起来,这一仗不但关系到孔家大院与蝴蝶堡的仇恨能否解决,而且关系到黑白两道的存亡。 坐莲大师却似没事般四处闲逛,古逸飘细数一下,孔家大院这边的好手共有七个,除了坐莲大师,古逸飘及主人孔乾坤之外,尚有“神拳无敌”西门望,“神偷妙手”章常春,“铁掌神箭”雷百厉以及“春秋笔”丁一辉。 可是蝴蝶堡的人手亦十分鼎盛,除“独眼皓龙”战百夫,“土行者”孙小三及“飞魔”裘铁这三个特级高手之外,冷蜂、司徒鸿及潘立图亦十分扎手,而且还不知尚有没有其他强援。 古逸飘计算一下,战百夫一人坐莲大师足可应付,自己只堪能与孙小三匹配,剩下的“飞魔”裘铁在群豪之中却找不到一个与之旗鼓相当的人来,他不禁有点担忧,对这一仗的把握也不大。 正在犯愁间,外面报说“梅花刀”关正思来投,古逸飘暗道:“他来了济得什么事?只怕连潘立图也抵挡不住。”也无心出去与他相聚。 他现在只能寄望沈鹰能及时赶到,回心一想,即使沈鹰赶到也未能扭转局势,因为冷蜂的武功也在孔乾坤等人之上,仅“春秋笔”丁一辉较能与他一争,但胜算也不高。 古逸飘心头烦闷,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他独自一人跑到花园中的一个小亭枯坐。 刚坐定不久,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发自地底,他心头大是惊愕,连忙循声走前。 蓦地前头尘土飞扬,一个矮小的老头破土而出,古逸飘一看忙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小猴子,你来干什么?” 孙小三右手提着一把闪亮的铲子,左手轻轻拍去白胡子的沙土:“老匹夫,你穷嚷着什么?老夫天上地下任纵横,区区一座破院子在老夫眼中跟纸扎的也没什么两样。” 古逸飘眉头一扬:“你来此便是为了逞威么?” 孙小三吹了一口气,白须乱飞:“老夫是来找坐莲贼秃的,那老秃驴呢?” “大师刚离开此地,有事便由老夫接着。” “也罢。”孙小三自身上取出一封信来,“这是老战要给老秃驴的。”说罢跃入地道中。 古逸飘奔前一看,早已不见人影。刚好孔乾坤听见说话的声音走来查看,古逸飘便把经过告诉他,孔乾坤看一看那个地道,心头大怒,连忙叫人由地道出去看看,随即与古逸飘走返书房。 不一会,仆人来报说地道的出口离庄近里,孔乾坤咳了一声,便吩咐他找人填好地道。 坐莲大师不在,两人不敢拆信,空自急了好一阵才见坐莲大师施施然而来。 古逸飘连忙把信交给他,并将经过约略告诉他。 坐莲大师把信拆开,与他两人一齐观看。 坐莲秃驴:决战之场所现决定另觅一地,这才公允,场地由你决定然后赐知。日期也向后顺延两日。战百夫手告。 古逸飘看后向孔乾坤道:“孔老弟,你对此地的环境地理较熟,这件事便交由你办吧。” 孔乾坤自无异议。 吃了午饭,门公飞报武当青虚道长驾临,众人都是大喜,便联袂出门迎接。 坐莲大师向青虚道长合十道:“老道可好?” 青虚道长哈哈一笑:“老道身子还健朗得很,不想你也还未归西晋见佛祖。” “老衲也想早日抛掉这身臭皮囊,只是时机未到,佛祖尚不赐见。”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他两人均是自小出家,但性格都是不拘小节,说话亦庄亦谐,尤其是坐莲大师,更加洒脱不羁。 青虚道长是武当派的掌教师弟,他的突然驾临,使古逸飘放心不少,起码己方的的实力已经大增。 群豪在书房中叙旧,孔乾坤已找到一块理想的场地,便提出来供群豪研究,众人都没意见,接着便考虑由谁去通知对方。 群豪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由坐莲大师去比较妥当,可是古逸飘却不同意:“大师是咱的主帅,由他送信去岂不是自灭威风?况且对方也只是派裘铁及孙小三来。” 青虚道长说道:“如此由老道走一趟吧。” 众人一想便都同意,当下由坐莲大师执笔写了一封信,青虚道长取了信立即出发。 晚饭时,便见青虚道长脸色沉重地返来。 古逸飘问道:“事情如何?” “战百夫经已答应,订下双方在辰时见面。” 古逸飘看出他脸色有异,又问道:“道长,对方可是尚有厉害的人物?” “贫道见到‘毒娘子’邬三娘及其妹妹‘恶娘子’邬四妹,还有‘白骨书生’蒋一非。” 众人心头俱是一沉,古逸飘道:“想不到三十年前的死对头今日全出来啦。” 孔乾坤担忧地道:“对方人手不弱,咱们可不能不准备一下。” “阿弥陀佛,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孔施主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虽如此,群豪都是心头沉重,只好希望最后几天能有其他高手赶到增援。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眨眼已至决战前夕,这个奇迹并没有出现。这几天赶到孔家大院的人虽然不少,但武功都是平常之辈。 明日便是决战之期,胜算能有几分? 群豪都没有信心,眼见月亮已逐渐西坠,太阳已即将东升…… 第三章 峰回路转 太阳刚露出一丝曙光,门公飞报道:“老爷,有嘉宾赶到。” 孔乾坤急问道:“可知是谁?” “沈神鹰沈大人。” 孔乾坤暗哼一声,但也不得不出庄迎接。 只见庄外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顶上头秃秃,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穿着一袭粗布青衣,好似乡下汉般,正是名震江北的“神眼秃鹰”沈鹰。 沈鹰背后还站着一个壮汉,脸目呆板,神色却十分坚毅,腰上挂着一把长剑,此人便是沈鹰手下的第一条好汉萧穆。 孔乾坤拱手道:“沈大人台驾光临,欢迎欢迎!”语气十分冷淡。 沈鹰道:“孔庄主不会怪沈某冒昧拜访吧?” “哪里哪里,沈大人肯驾临草舍,孔某欢迎更嫌来不及。” 沈鹰哼了一声,道:“如此沈某便不再客气了。”他说罢便抬步入门,孔乾坤只好带路。 原来孔乾坤有一个侄儿,他自己没有儿子一向视如己出,不料犯了案,撞在沈鹰手里,让沈鹰人赃并获。事后孔乾坤连忙向沈鹰求情,不料沈鹰铁面无私拒不释放,结果他侄儿被重判二十年天牢,而两人自此之后也一直有了心病。 古逸飘见到沈鹰,心上略为宽心,忙道:“老鹰,你来得正好,咱正嫌人手不够分配。” “哦,对方来了什么人?” 古逸飘话刚要出口,孔乾坤插腔道:“孔某家贫雇请不起沈大人。” 沈鹰冷冷一笑,道:“今日来此之人谁不是为了白道之声势而来?有几个是冲着你姓孔的?” 孔乾坤脸上一红,索性扯下脸皮,“你既然不是冲着我姓孔的而来,你何不直接到城郊比武现场去?” 沈鹰眉头一皱,“沈某若是知道孔庄主的气量如此狭窄,早就不来。不过,现在沈某也可以离开。” 古逸飘忙道:“两位何必如此?须知现时正是同心同德合力除魔卫道之时。” “沈某若不离开,恐怕孔庄主心头不快。”沈鹰回头对孔乾坤道:“这几日相信庄主心情必定十分恶劣,这是每一个受害人的家属的必然现象,当日毁在令侄手上的两个姑娘,她们及其家人的心情相信不会比庄主稍佳。” 孔乾坤脸上涨得通红,半晌才道:“如今沈大人必是十分痛快了。” “不是,沈某若是这种人,头发也不会掉光了。沈某只是以事论事而已,今侄之罪由令媛代罪也绝不公道。” 青虚道长怕他两人会越说越僵,便忙道:“辰时经已将至,咱还是出发吧,去迟了怕会留下话柄被战百夫拿来耻笑。” 群豪也纷纷取了兵器准备出发,孔乾坤只好不吭声。 沈鹰看看座中清一色男子汉,问道:“孔庄主,令媛呢? 孔乾坤哼了一声:“孔某不敢聘请沈大人查案。” 古逸飘忙轻声在沈鹰耳畔道:“老鹰,云娃儿在内宅陪伴孔侄女。” 坐莲大师便率领群豪离庄,向决斗场地进发。 x       x       x 太阳挂在树梢上,满目金辉。 沧州城郊,一块绿草如茵的旷地上,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一个个都是眼神充足,体格强壮。 辰时刚届,战百夫便排众而出,他咳了一声,沉声道:“今天这事也无须再多费唇舌,咱们一个一个来吧。” “土行者”孙小三大声叫道:“对!咱老孙已憋了三十年啦,今日一定要杀个过瘾。” 古逸飘冷哼一声:“孙矮子,你若想提前去见阎王也无需过急。老夫且问你,今天假如分了胜负那又如何?” 战百夫狞笑一声,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胜者存败者亡,此乃不易之理,无须再解释。” 青虚道长稽首道:“听施主之言,即是说今天一定要判生死。无量寿佛,只要施主们放下屠刀,回心向善又何须一定要判生死哉?” “恶娘子”邬四妹三角眼一翻,怒道:“放屁!如今鹿死谁手,言之过早,老杂毛便好似已判了老娘等的生死。杂毛,你出来让老娘教训你。”说罢便提着她的独门兵器乌金鸟爪踏前两步。 “毒娘子”邬三娘心机深沉,忙道:“四妹,你急些什么,一切自有战老大安排,何须你去打头阵?” 战百夫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忙道:“令妹胆识过人,兼且这几年武功的突飞猛进,老夫正有心要她替咱打头阵,争点面子。” 邬四妹喝道:“老杂毛听见了没有,快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古逸飘暴喝一声:“且慢,话若不先说好,咱们岂非与那些只懂三招两式的庄稼汉一般见识?” 邬四妹道:“这话倒也有些道理,老娘便听你说说。” “土行者”孙小三道:“这些匹夫尚有什么话好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些臭不可闻之屁话。” 古逸飘怒道:“然则孙矮子是想混战一场乎?” “飞魔”裘铁忙道:“这话有理,咱都是七老八十啦,难不成跟那些娃儿一般见识?” 孙小三怒道:“如此有屁快放。” 古逸飘白了他一眼,道:“今天大家之所以能适逢其会,实际上都是因潘立图而起,假如咱们败了只有自怨技艺不精,孔侄女生得苦命;但假如你们败了,可得把潘立图交回咱处理。” 战百夫冷笑道:“今天胜负之局经已十分明显,这些条件你是免说了。” 坐莲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想施主是自承败多胜少,准备战死沙场?” 战百夫脸色一变:“贼秃果然嘴利,你自看看,你们人虽多,但人手可有咱这边的整齐么?” “整不整齐老衲尚未知,战施主生气也未免太大。这三十年来,各自潜修又何尝清楚咱这边的实力。这个条件还得说清楚。” 战百夫毫不思索地道:“也罢,反正咱是胜多败少,答应你又如何,其他比赛的方法可……” 冷蜂突然插口道:“且慢!战大哥,小弟有几句话要先声明一下的。” 战百夫无奈地道“冷老弟有话请快说,免得夜长梦多。” 冷蜂转头对孔乾坤道:“孔庄主,冷某有几句话不得不先说一下,否则舍师侄未免要背上黑锅,但冷蜂说这些话绝不是因惧怕庄主而向庄主求情。” 孔乾坤双眼圆睁,喝道:“有话便说,何必惺惺作态。” 冷蜂冷哼一声,随即提高声浪道:“有关外间传说舍师侄强奸令媛之事乃属子虚乌有,冷某特此当众澄清。” 孔乾坤脸色涨得通红,喝道:“大丈夫敢作敢为,冷蜂你也算是个人物,为何敢做而不敢承认?” 冷蜂仰天打了个哈哈:“若是咱们蝴蝶堡所为,冷某何惧承认,奈何不是,难道天下的坏事全都是敝堡所为么?假如庄主决意如此,也不妨把账都算在咱们的头上吧。” 潘立图自他背后闪出,道:“孔庄主,潘某承认曾经潜入贵庄,不过绝无做下摧花之事。” 古逸飘道:“潜入孔家为非作歹岂有这般容易?但事前一夜你在城西山神庙凌辱了孔侄女可是有证有据。” 潘立图一怔,道:“潘某几时在山神庙内凌辱了孔小姐?这件事一定要说个清楚,否则别人风流快活,却叫咱姓潘的替他来背黑锅,姓潘的这口气又如何能咽得下?” “春秋笔”丁一辉道:“你姓潘的干下多少失德之事也非始自今日,难道你今日的脸皮突然薄了?” 潘立图吼道:“古老头,你说有证据,如今证据安在?” 孔乾坤自怀中取出一只蝴蝶镖来,冷声道:“这枚蝴蝶镖可是你的?” 冷蜂傲然道:“不错!款色及分量一模一样,正是敝堡之独门暗器。” 潘立图接道:“但这种镖,敝堡上下近千人,可有近百个人有权拥有此镖,而且这种镖敝堡十余年来已遗落了数百件,说不定某人拾到一件,却把这笔账嫁祸到咱头上来。” 沈鹰接问道:“你不承认咱也不会因此而听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么?” “什么证据?潘某在那日晚上根本尚在‘无面书生”韦奇家里作客。” “他如今何在?” “他没来,大概还在他家里。” 孔乾坤忙道:“沈大人,此地无人聘你查案你不要强出头。” “奇怪,”沈鹰冷冷地道:“难道庄主不想把真正的凶徒查出来,莫非庄主另有苦衷?” 孔乾坤怒道:“老夫有什么苦衷?” 沈鹰冷笑一声,转头对潘立图道:“‘无面书生’韦奇即使能为你作证,这也相信不过,因为他一向与你们同声同气,说不得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潘立图大声道:“潘某根本没有做过这件事,为何要与他串通?他与咱同声同气,他今天又因何不来助阵及作证?” 孔乾坤冷笑道:“这正是你们高明之处。” 冷蜂怒极反笑,“假如庄主一定要如此说,咱也无谓多费口舌……” “恶娘子”邬四妹早已忍耐不住,叫道:“老娘早耐不住啦!老杂毛有种的你就站出来跟老娘见个高低,无种的你便回家喝奶去。” 青虚道长即使是泥捏的人也有火气,便缓缓走了出去,冷不防古逸飘比他快一步,拦在他身前,“道长是咱的柱石,杀鸡焉需用牛刀,待老朽会会她。”说罢便投入场中。 邬四妹大怒,“老匹夫,你骂老娘是鸡?” “对,正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老鸡。” 邬四妹大叫一声:“那老娘便先把你祭旗了。” 邬三娘忙道:“四妹小心,这匹夫的一把刀可也有几下子。” 古逸飘抽出腰际的宝刀,道:“还是老鸡的姐姐有点见识。” 邬四妹怒叱一声:“那你便试试老娘的厉害,先吃老娘一爪。”说罢乌金鸟爪一抡,向古逸飘的肩头抓去。” 古逸飘笑道:“未必,老夫素来不喜欢吃鸡爪。”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心中却不敢大意,宝刀随即翻起,反刺其手腕,同时沉腰卸肩以防她那一爪尚有变化。 果然邬四妹未待招老便立即变招,乌金鸟爪格开宝刀,随即向前滑落,抓向古逸飘的手臂,这一招连削带打果然不同凡响。 古逸飘喝了声好,宝刀一抖,凌厉的攻势立即展开,这一仗跟与战百夫那役大不相同。 那一仗,古逸飘在敌强己弱的情况下,采取守势,只要能拖过六百招便算赢了;如今是功力悉敌,利攻不利守,宝刀上下翻飞,挟着呼呼的风声,确有风云变色之概。 “恶娘子”邬四妹是个急性子,也立即展开攻势,一爪紧过一爪,绵密不绝,两人功力悉敌,看来非近千招未能分出高低。 沈鹰看了场上一眼,便装起一大锅烟丝,敲着火石,“滋巴滋巴”地吸起来。 坐莲大师跟青虚道长互望一眼,心想不如趁早解决以防对方另有布置,两人心意相同立即步出场中。 坐莲大师道:“阿弥陀佛,战施主不是要找老衲止止手痒么?” 战百夫哈哈一笑:“贼秃果然爽快,咱新账旧账今天一并清算。”话音刚落已站在坐莲大师面前。 青虚道长稽首道:“哪位施主肯下场赐教?” “白骨书生”蒋一非桀桀笑道:“老杂毛,四十年前一剑之赐,老夫无时或忘,今天管叫十倍偿还。”他手持一块以精钢打造的臂骨,一个精钢打造的骷髅头踏步而出。 青虚道长道:“蒋施主四十年的修炼尚未有稍微改变乎?” “除非日从西出。” “早知如此,四十年前贫道便该斩草除根矣。” 蒋一非狞笑一声:“如今悔恨经已嫌迟了一步吧。”骷髅头护在胸前,臂骨向前戳出,直撞青虚道长的胸前要穴。 青虚道长急忙把拂尘及长剑掣出手上,长剑一横护住前胸,拂尘一拂,柔软的马尾登时散开,像鱼纲似的罩向蒋一非的面门。 蒋一非叫声来得好,臂骨回收改击拂尘木柄,同时身子一偏飞起一脚猛蹬对方下盘。 青虚道长拂尘登时一沉,扫向对方大腿,长剑倏地当胸刺出,剑至半途又陡地一沉一偏改削胁下。 蒋一非右腿回收,骷髅头一沉,“当”地一声挡住了剑尖,臂骨一抡向青虚道长的肩胛砸下。 两人一来一往交了近百招,此刻战百夫才发动攻势,猛喝一声,缓缓推出一掌,立时像吹来了一场大风,地上的沙尘纷纷飘扬起来。 青莲大师喧了声佛号,右掌跟着抵出,双掌尚未接触,“轰”地一声,两股气流相碰,两人登时各自后退两步。 战百夫一退之后立进,双臂幻起千重掌影向坐莲大师齐压过去。 坐莲大师右臂一拂,僧袍的衣袖应声飞起,那千重掌影登时静止,说时迟,那时快,坐莲大师的左掌已如天外流星一般飞出。 战百夫又喝叫了一声,也是飞出右掌相迎,这一掌两人都是用了八成真力,“轰”一声巨响,坐莲大师噔噔噔连退三步才止住去势。 战百夫也是连退三步,但上身兀自摇晃了二下才停住。那时,坐莲大师的另一掌又已击至,战百夫仓促间不敢正面与之硬碰,连忙闪身滑步避开,同时左手骈指如戟,点向坐莲大师的笑腰穴。 沈鹰连吸三锅烟,才心满意足地走前道:“老夫今日特地来此观战,不料越看越心痒难搔,不知谁肯下来赐教几招?” “飞魔”裘铁桀桀笑道:“听说你外号有个鹰字,看来轻功也不赖,老夫便让你见识见识,看怎么样的轻功才算是登峰造极吧。” “很好,老夫也正想找你。” “老夫不喜婆婆妈妈,咱说打便打,看招。”裘铁双脚一点像箭一样般向沈鹰射去,果然疾如奔马,轻如飞鸟,众人都齐是暗赞一声。 眨眼之间已至沈鹰面前,沈鹰左爪刚举起,眼前一花已失了裘铁的影子,猛觉背后生风,知道裘铁已转到身后,沈鹰倏地一蹲,接着右手的烟杆向后一扫。 裘铁一掌在沈鹰头上二寸之处穿过,沈鹰的烟杆已临小腿,他长笑一声,也不见他作势,身子便弹高四尺半,双脚向沈鹰的肩膊踩下…… 这二脚力蕴千钧,只消被他踩上一脚,恐怕肩胛骨立碎。 好个沈鹰,左爪倏地向后一翻,状似抓向裘铁的足踝,双脚却猛地用力,身子便如一头麻鹰般向斜上方飞上去,眨眼已反下为上,双脚依样划葫芦向裘铁踩下。 裘铁怪叫一声:“果然不赖。”身子不知怎地竟然也翩翩飞了起来,一飞二丈,又反在沈鹰之上。 这一下群豪忍不住喝了个采,因为他是半空借力,其间之难度比之沈鹰不知深了多少倍。 沈鹰心知轻功及内功都要比对方稍逊一分,不敢再托大,凌空折腰平射,一射三丈,正想飞落地上,猛觉头上生风,原来裘铁并不比他稍慢,凌空跟踪,双脚依然在沈鹰头上三尺。 沈鹰心头一凛,烟杆轻轻向上一戳,悄没声息又兼距离十分接近,裘铁竟没发觉。 “得”地一声轻响,烟锅在裘铁鞋底上一抵,身子如千钧石般坠下。 眨眼脚尖已沾及地面,沈鹰立时猛喝一声,左右手齐施向裘铁的双脚击去。 这一下全凭机智扳回先机,裘铁怪叫一声,凌空一个跟斗向侧飞去。 沈鹰早已把这一切料在胸中,双脚如同生风般,飞赶过去,手臂暴长,旱烟杆疾点裘铁的后腰。 “好秃鹰。”裘铁拼尽余力凌空一个转身,沈鹰的烟锅变成击向他的小腹,好个裘铁,右手一沉,手掌抵在烟锅上,身子借力暴射而去。 猛听两声暴喝同时响起,沈鹰像一支脱弦的弓箭激射过去,裘铁双脚沾地,立即低头一看右掌,只见掌肉有一处竟然焦了,显是被烟锅灼伤。 刹那,沈鹰的烟杆又至,裘铁大怒,右手向杆身抓下,左掌飞击沈鹰前胸。 沈鹰一个偏身让过,烟杆一翻,改以烟嘴戳出。 烟嘴泛起三朵杆花,指向裘铁的掌心劳宫穴。 “果然有点门道。”裘铁立时化爪为掌向沈鹰的手腕切下去。 沈鹰手腕一翻,烟杆当作短棍使用,向裘铁的胁下敲去,同时右手疾点裘铁右臂的曲池穴。 裘铁身子轻灵无比地一滑,转至沈鹰的左侧,沈鹰的那几招登时落空。 霎时间,裘铁的双掌已挟着劲风击至,沈鹰不敢与他硬拼,只得后退二步。 他刚自一退,裘铁立时蹿进,双掌依然挟劲击出,沈鹰这次却是向侧一偏,旱烟杆自他双掌之间刺入。 不料裘铁比他更快,右掌一翻鬼魅般抓向烟杆,沈鹰只好缩臂收回烟杆。 裘铁得理不饶人,左手又再发一掌,右手骈起双指刺向沈鹰双眼。 沈鹰倒头烟杆飞扫对方手腕,不料裘铁这一着乃是虚招,手臂如陨石般坠下,反摘沈鹰的下阴,沈鹰大吃一惊,连忙急退。 裘铁岂肯放过他,步步进逼。 此刻双方已形成混战,群豪这边的人手虽然较多,但对方尚有几个厉害的魔头,是以只一阵已损折了不少人。其中“毒娘子”,邬三娘的出手最为狠辣,招招取人要害,好似狼入羊群,举手投足间已连毙了十多个人。 “春秋笔”丁一辉看得热血沸腾,顾不得本身武功稍逊对方,拼命冲开一条血路把她接住。 那边“神拳无敌”西门望及“神偷妙手”章常春也连忙双双上前抓住“土行者”孙小三。 孔乾坤面对冷蜂只百招已经处于下风,蝴蝶堡副堡主司徒鸿更是把“铁掌神箭”雷百厉迫得连连后退,若非他的袖箭神奇无比,经常在危急之际发挥了作用,早已败了。 萧穆跟潘立图却功力悉敌,非至五百招外不能分出胜负。 混战未止,惨呼四起,鲜血都把绿草染红了。 太阳越升越高,大战更烈。看来除非一方面全部倒下,否则只能寄望奇迹之出现。青虚道长在六百招之后已取得了上风,“蒋施主四十年的苦练看来还是未能扭转乾坤。” 蒋一非冷哼一声,左手一用劲,一片“嗤嗤”声响,只见骷髅的牙齿突然洞开,里面射出一蓬细如牛毛的钢针来。 青虚道长脚踩七星,左手的拂尘使劲飞起,像在半空布下一道铜墙铁壁,那些牛毛钢针一碰着拂尘便纷纷跌落尘埃。 “蒋施主,你这伎俩四十年前贫道已经领教过了,还是不要再出丑献乖吧?” 蒋一非大怒,喝道:“老子跟你拼了。”右手的臂骨突地暴伸,“呼”地一声怪响,只见臂骨突然吐出一股惨绿色的怪火。 怪火一沾上拂尘马上立即焚烧起来,青虚道长冷不及防大吃一惊,待得心神稍定火势已十分旺盛,无奈何只得把拂尘向蒋一非抛去。 “蒋施主既然喜爱贫道的拂尘,贫道便送给施主吧。” 蒋一非一闪,青虚道长已如大鸟般飞至,他狞笑一声,手指一按臂骨上的机括暗掣,“呼”地一声又喷出一道火舌。 火舌长及半丈,向青虚道长脸上烧去,青虚道长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掌慌忙全力拍出一掌,掌风把火舌吹侧三尺,身子如皮球般向后倒弹。 蒋一非大叫一声“老杂毛你怕了么?”急追而上,手指再度用力,“呼”又射出一道火舌。不过这次火舌只喷出三尺远,原来臂骨中所贮藏的松油已所剩无几。 青虚道长怒道:“施主惯用下三滥的伎俩,贫道今天可不再留情了。”长剑一撩,向其双眼刺去,未待对方的臂骨举起,手腕一抖,剑尖改刺肩井穴。 剑尖临至又再一沉,改刺手臂。他一招三变,把蒋一非吓了一跳,这正是武当派的镇山宝“七星剑法”的一招绝招:“三星追月”。 战百夫与坐莲大师对三掌,他自知功力仍然稍逊对方半筹,便拼命展开攻势,希望能以招数制胜。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间已打了四五百招。 激战中,战百夫一掌印向坐莲大师的胸膛,坐莲大师直待他掌即将临身,这才迎起右掌抵上。 “啪”两掌相触,战百夫内力急忙一吐,坐莲大师似来不及发力便被迫退三步。 战百夫大喝一声,再一掌飞出,坐莲大师又是依样划葫芦,手掌触到对方立即后退。 再过一百招,坐莲大师已经十次被战百夫的掌力迫退,战百夫心头暗暗纳闷,不知对方葫芦里面卖什么药。 又过一百招,坐莲大师突然奋力反攻,猛地一掌挟劲拍出,战百夫仓促间不及变招,只得也迎起一掌,“轰”坐莲大师只退了一步,战百夫连退三步,兀自拿不住桩又后退了一步。 坐莲一退之后,立即蹿前再度运劲拍出一掌。战百夫不信邪,运起全身之力,也飞快击出一掌。 “轰”再一声巨响,仿似平空打了个焦雷,这一次,战百夫更加不济,像断线风筝退下。 坐莲大师哈哈一笑:“战施主可有再战之力否?” 战百夫又惊又怒又急,问道:“老贼秃已经练成了吸星大法?”坐莲大师笑而不答。这刹那,战百夫真的有生不如死之感。 心念一转,猛喝一声,把全身之力全部提聚于双臂上,向坐莲大师疾奔过去,只跑了几步,体内的内力突然有四处流窜的迹象,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这是走火入魔的预兆,轻则残废,重则死亡。 他再也不敢逞强,连忙住脚坐在地上,运起内功心法企图把流窜的内力纳入丹田之内。 坐莲大师哈哈大笑,笑声入到战百夫耳中,心中十分烦躁,一直无法进入忘我境界。 沈鹰被裘铁连迫数步,背后已贴近“毒娘子”邬三娘,她反手刺出一叉,沈鹰只好腾空而起。 裘铁怪叫一声,双脚一点,双手如钢爪般抓向沈鹰的足踝。 沈鹰猛吸一口气,身子再拔高四尺,不料裘铁也是去势未尽,展开“天梯纵”上升半丈,双爪再度望沈鹰大腿插下。 沈鹰腰腹齐用力一曲,双腿抬起,变成头下脚上。这刹那战百夫的那声大喝适时传来,沈鹰运劲挤出腹中的烟雾,“呼”刚才吸入的三锅烟此刻全部喷了出来,仿似白龙吐水。 裘铁身子刚再上升三尺,迎面突然吹来一团白烟,猛吃一惊,只好运功闭住全身穴道,接着向下坠落。 他快沈鹰也不慢,旱烟杆倏地一杆敲在他期门穴上。 这一招一则因为裘铁猝不及防,双眼又被烟雾遮住视线,二则下面惨叫声铺天盖地使他听不到风声。 沈鹰这一杆蕴满真力,尽管裘铁闭住了穴道,双脚沾地时仍然站立不稳,猛地打了个踉跄,五内一阵翻腾,鲜血自嘴角沁出。 沈鹰得理不饶人,飙前一步,左掌右杆,向对方要害招呼过去。 裘铁闪过了烟杆却避不及左掌,急切间迎起一掌相抵,“啪”接着又是一声“哇”地大叫,裘铁冲天喷出一大口血。 他自知五内受创已深,短期内已难有再战之力,连忙强忍一口气,飘身急退。 沈鹰正想追上前去,猛听“铁掌神箭”雷百厉大叫一声,摔倒尘埃。原来雷百厉的袖箭一旦用尽,司徒鸿便再无顾忌,百招之内便把其杀死。 沈鹰只得回身迎住司徒鸿。 激战中突见孔乾坤叫道:“玉儿,谁叫你来此?” 沈鹰抬头一望,只见云飞烟陪着一个少女缓缓自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 孔乾坤说话分神,冷不防被冷蜂击了一掌,所幸不是要害,还没性命之忧。 孔翠玉急呼道:“爹爹,快住手!潘立图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孔乾坤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是……”孔翠玉期期艾艾说不下去。 云飞烟接道:“孔庄主,姐姐说潘立图并不是向她施暴的凶徒。” “谁说的?”孔乾坤手上不敢稍慢。 “令媛说的。” “爹爹,我……” “放肆!你怎知不是他?”孔乾坤大怒,假如真的如她女儿所说,那么他这次丢的人可真大了。 “因为……因为那人比较矮及胖,女儿……” “气煞我也,都是你这畜生使老夫丢人。你现在还……”孔乾坤气得说不出话来。 冷蜂冷冷地道:“孔老头,老夫刚才之话可有虚言否?如今令媛不是自己承认了么?” 孔乾坤更怒,“她当时在昏迷中岂能看得准?” 冷蜂大怒,喝道:“如此你是一心要把赃插到蝴蝶堡上来了?” 猛听战百夫大叫道:“冷老弟,冷老弟!” 声音十分虚弱,若非冷蜂耳尖根本听不到,他奋力使了一招,立即弹后奔至战百夫面前,道:“战前辈叫晚辈来,有何指教?”双眼视线投在战百夫脸上,心头怦怦乱跳,只见他满头汗水,一张脸像被冰封过般雪白。 战百夫喘了一口气,道:“快叫停,老夫已走火入魔,刚才裘铁已受了重伤,趁局势还未定立刻叫停止,快!快!” 冷蜂大吃一惊,如陷冰窖,总算他也是个人物,脑筋一转立即想到一个主意,顿时提高声浪叫道:“停!诸位且停手,听冷某一言。” 声如霹雳,把全场的喧哗全都压了下去。 沈鹰已想到他会说什么,也忙道:“好,大家且停,看他有什么话说。” 众人便纷纷停手,冷蜂道:“今天各位全都是冲着蝴蝶堡而来,如今孔乾坤的女儿自己承认不是舍师侄所为,现今冷某正想看看孔乾坤有何话对大家解释?” 孔乾坤脸色涨得像个柿子:“胡说!刚才冷某人已自承那枚蝴蝶镖是他蝴蝶堡之独门暗器,当然是蝴蝶堡之人所为,还要什么解释?” 冷蜂冷笑一声,“孔小姐,请你把刚才之话再说一遍。”场上近千对眼睛全都望着孔翠玉,其中孔乾坤那对眼睛更加凌厉,孔翠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孔乾坤大怒,举起右掌望她头上拍下去:“打死你这个畜生。” 云飞烟慌忙举臂架住,叫道:“姐姐快退。” 坐莲大师喧了一声佛号:“孔施主,俗语说虎毒不食儿,施主身为人父岂能如此有伤天理?” 孔乾坤大窘,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他钻入去。 古逸飘道:“这笔账可另外再算,但战匹夫刚才不是发出豪言壮语说要与咱战判生死么?如今雄风安在?” 丁一辉接口道:“正是,咱先把这件事办妥,其他的押后再说。” 战百夫嘿嘿冷笑,道:“如今老夫双脚已不能走动,你们有谁想取老夫之命者,大可以上来。” 坐莲大师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施主肯向善,老衲未尝不能再放施主一条生路。” 战百夫不断冷笑,道:“如今老夫已是个废人,向不向善也不是一样,难道还能去害人?” 古逸飘道:“这可难说,寻常孩子吃你吹一口气也得大病一场。” 战百夫脸色一变:“既然如此,阁下何不来取老夫性命以绝后患?” “正有此意。” 坐莲大师忙道:“古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走吧。” 战百夫及裘铁这才松了一口气。 潘立图却道:“至于潘某无端端被人诬陷这件事,不知大师有何办法解决?” “潘施主,老衲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施主既然已洗脱嫌疑,也就该见好便收。” 孔乾坤道:“不行,假如这样我女儿岂非平白让人污辱。” “你女儿给人污了,跟我姓潘的有什么关系?” “谁说没有,那枚蝴蝶镖……” 冷蜂说道:“今日之事至此为止,关于舍师侄被诬陷一事,冷某决定重金聘请沈神捕代为调查,未知诸位可尚有其他意见否?” 沈鹰道:“老夫接案有三个条件。” “神捕请说。”冷蜂此刻只想早点离开,语气十分客气。 “第一,委托老夫查案,不得有任何隐瞒;第二,假如查出当事者是令师侄或是贵堡的任何人,老夫可要秉公处理;第三,破案日期不能有所规定,原则上老夫也想尽快把案子戡破。” “无妨,这三个条件冷某都可答应,至于聘金一事,只凭神捕见告。” 沈鹰道:“好,老夫明天亲上贵堡查询有关的一切。” “冷某必定虚席以待。” 孔乾坤冷冷地道:“有钱可赚,官府可就不分黑白正邪了?” 沈鹰大怒,转头道:“老夫做事自有分寸,不必你来担心,难道庄主不想把真凶找出来?” 孔乾坤直想反唇相讥,古逸飘忙道:“孔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鹰此举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孔乾坤这才把话咽下肚去。 晌午已过,众人紧张过后这才猛觉饥肠辘辘,便相偕离去。 沈鹰却向“梅花刀”关正思走过去。 “听说令嫂是被人奸杀?” “是,但关某可没有能力聘请神捕破案。” 沈鹰一笑:“老夫收费乃视人而定,不知关兄弟家中方便否?” “这个……如果神捕不嫌弃的话,不如在家兄生前之屋子住。” “好,请关兄弟带路。” 第四章 蛛丝马迹 回到沧州城,古逸飘等人到孔家大院用膳,沈鹰、萧穆及云飞烟却与关正思到酒楼进食。 一顿饭之后,沈鹰已听了关正思讲述发现其大嫂的经过,无非跟苏伦听到的一样。 饭后,关正思便带了沈鹰到刘志达的家,略为安顿之后,沈鹰便在屋子的周围仔细地走了两遍,又把各个房间都详细看过,这才独自一人去衙门找苏伦。 苏伦听到沈鹰驾临,心头大喜,连忙盛装相迎。 甫在厅中坐定,苏伦便阿谀地道:“大人好,小的自从两年前与大人相别之后无时不在怀念,只惜俗务缠身未克拨冗前去拜候,但关于大人的所作所为小的却千方百计去打听。大人真算得是智勇双全,旷古绝后……” 沈鹰眉头一皱,道:“老夫今日来此并非来听你说这种话。” 苏伦听了连忙改口说道:“大人有何指教?” “关正思的话请你转述一遍。” 苏伦精神一振,便滔滔地说起来,他记性极佳,几乎一字不漏,对于自己的发现更加说得活灵活现。 “凶手的四个犬牙比常人长?” “是的,大人。”苏伦连忙铺上纸笔画了一张图,笔墨工夫虽然十分之劣,但比例及位置却颇准绳:“大人,那四个齿印的分布便与图画中一般。” 沈鹰看了一回,问道:“请问苏捕头自出娘胎至今,可有碰过这种人没有?” 苏伦一怔,随即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两个犬齿较长的倒颇为常见。沈鹰沉吟地道:“上下四个犬齿都生得特别长的那只有在传说中听过。” “但,但传说中说的是妖魔……”苏伦嗫嚅地道。 “你相信这是妖魔所为的么?” 苏伦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大人,小的听说潘立图托大人调查的可是孔小姐的那件案子,而不是……” “老夫觉得两案时间上来得很巧,初步估计这是同为一人所为的。苏捕头,这几天可有听到同类的案子发生过么?” “这个倒没有。” “回头说到刚才那个问题,假如那四个红印,的确是牙齿留下的,而又是上下四个犬齿,那只有在什么条件之下才有可能?” 苏伦脑子立即飞快地转动,半晌,嗫嚅地道:“除非凶手在做案时故意安上四个假牙。” 沈鹰眼中露出一分赞许的神采:“老夫正是如此设想。” “但,但这样岂非没有线索了?因为凶手假如把假牙取下,咱们又怎会……” 沈鹰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作用,苏捕头,那块黑布呢?” 苏伦立即在怀中掏出冯氏死前紧握着的黑布,恭敬地放在沈鹰面前。 “小的无时不记挂这件案子,所以这块黑布日夕不离身子。”他又乘机说了一句:“大人,这块布的作用似乎不大。” “谁说的?这种布布质十分之劣,你说像潘立图之类的人会穿么?” “对对,他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平日衣着十分讲究,绝不会穿这种布质的衣服,即使是去做案也不会。” “所以这块黑布片仍然有其作用,咱可由此推测出凶手平日一定不十分讲究衣着,而且并不富裕。” 苏伦由衷地道:“大人果然处处比小的高明良多。” “除此之外,近来可有新的发现及推想?” 苏伦老脸一红,道:“小的愚钝,连日来苦思都没法有所突破。” “好吧,老夫假如有事,自然会再来找你。”沈鹰说罢便推席而起。 “大人这样快便要走啦,小的已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了。” “不必多礼。”沈鹰昂然出门,一抬头,西天的云彩已被夕阳染成血红。 x       x       x 深夜,月亮把大地照得晶莹皎洁。 刘志达家的厅中,坐着沈鹰等三个人,云飞烟把自孔翠玉处得来的资料告诉了沈鹰,沈鹰立即陷入沉思。 萧穆看看院子中的那棵树在夜风中摇曳,半晌方道:“头儿,看样子孔翠玉的内心对暴徒并非十分痛恨哩。” 云飞烟接道:“我也有此感觉。” “这是什么原因?” “大概暴徒的样貌十分英俊……不对不对,假如她见过凶手的面目,便不会怀疑他是潘立图了。” “这证明那人手段十分高明,他虽然以卑污的手段得了手,但必定令孔翠玉不会感到十分反感及厌恶。”沈鹰说着,便点着了烟丝,狠抽了几口才道:“也许对方的口才十分伶俐,把孔翠玉哄得十分舒服。” 云飞烟脸上飞起一团红晕,怔怔地道:“这种人会是怎么样子的人?” 萧穆没有答她,沈鹰也没有吭声。 夜风更大了,树叶摇得更急。沈鹰磕掉烟灰,道:“睡觉吧,待老夫明天自蝴蝶堡回来后再说。” “头儿,我陪你去一趟。”萧穆忙道“那些人可都是蛮不讲理的猛兽。” “不必,假如他们要动手,多你一人又济得了什么事?” x       x       x 辰时刚过,沈鹰已立足在蝴蝶堡外。 守卫连忙入内飞报,不一刻,冷蜂便偕司徒鸿及潘立图出来迎接。 “神捕果然守信。” “不敢,俗语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老夫见钱开眼,能不守时守信乎?” “神捕言重了,快请入内侍茶。”司徒鸿打了个哈哈道。 一行四人穿过广场到达厅上,这座厅十分之大,比之洛阳欧阳庄的毫不逊色,显见蝴蝶堡的实力及气势不同凡响。 沈鹰喝了一口茶,道:“冷堡主的好友呢?他们全都离开了么?” 冷蜂尴尬地说道:“他们都在内堂练功。” “哦,咱长话短说,老夫假如替你们查出了这件案子的真相,酬金可得收七万两银子,堡主是否能答应。” 司徒鸿道:“这个价钱么,似乎比较高一点吧,司徒某曾听人说,神捕破一件案子收费……” 沈鹰冷冷地道:“答不答应尽在诸位身上,去年洛阳欧阳庄发生血案三位大概也曾有个耳闻,嘿嘿,那件案子你估老夫得到多少酬金?” “多少?”潘立图问了一句。 “不多不少二十万两银子。诸位若不相信可去问问欧阳长全便知道真伪。” 冷蜂忙道:“冷某岂敢不信神捕,否则也不会专程聘请神捕代为调查了。七万两不算多,敝堡虽然不及欧阳庄,但这个数目嘛,可还拿得出来,冷某答应你,请神捕放心调查。” 潘立图又加一句:“更请神捕费心调查,使案子水落石出,免得晚辈遭受被诬之灾。” 沈鹰嘿嘿冷笑:“潘公子年少有为,不过似乎也坑害了不少良家妇女,这次也可叫做是报应,希望潘公子以后改过从新,否则若让老夫找到证据,可勿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潘立图脸上一红,怔怔说不出话来,司徒鸿脸色一变,正想废话,冷蜂忙把他按住。 沈鹰悠悠然装了一袋烟,又点着烟丝,这才轻轻抽吸起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冷蜂心中暗暗佩服:“这老家伙果然厉害,身在虎穴仍然毫没惧色,难怪这些年来声誉日隆。” 沈鹰抽了几口这才眯起双眼道:“潘公子,请你把那几日的行止告诉老夫。” 潘立图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二月十七日,晚辈应城西‘无面书生’之邀前去作贺……” “且慢,韦奇何事邀请你?” “二月十八日是他的大喜之日,晚辈早年跟他颇有点来往,所以早一日到场。大喜之后,晚辈又在他家内过了一夜,十九日下午才回来。” 沈鹰沉声道:“你是直接回来?” “是。” 沈鹰厉声喝问道:“路上没有任何阻搁?” 潘立图嗫嚅道:“入夜后到了沧州城,本来吃过晚饭便想回来,不料经过孔家大院时见到一个丫环,长得十分标致,晚辈看了她几眼,她也向晚辈送秋波,所以起更后便换了衣服带了闷香潜入孔家。” “详细一点,老夫想知道你到孔家大院后的情况。” 潘立图喝了一杯茶,这才续道:“晚辈自后头翻入内宅,穿过后花园便在各处窥看,不料刚好有个小厮经过,让他见着,喊了起来,晚辈心知孔老头也不是盏省油灯,便抛了闷香自后花园翻墙逃走。” “还有没有?” “后来碰上了两位贵属,还打了一架,当时晚辈怕孔家的人追来,只好揭下蒙面巾与贵属朝相……前辈,就是这些了,晚辈的确没有对孔小姐施过暴。” “韦奇大喜之日,有哪些人到贺?” 潘立图想了一会儿道:“前辈假如不信,可以问一问“狮子摇头’冯刚,当日他也在场,而且他也是在十九日才离开的,不过他是在上午离开,他走时正是晚辈代主人送客的。” “冯刚?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沈鹰磕掉烟灰,又重新装了一锅。 “正是。”潘立图喜孜孜地道。 “附近有什么人值得你怀疑没有?” “这个晚辈可不敢妄测。” 司徒鸿冷哼一声,道:“这个咱正想问你。” 沈鹰碰了一个软钉子,便起身告辞,“老夫假如需要找潘公子对证的话,希望潘公子能随时到场。” 潘立图考虑了一下,才道:“这个自然。” x       x       x 晌午已过,沈鹰尚未回来,萧穆及云飞烟有点担心:“叔叔不会有事吧?”云飞烟咬着唇道。 “头儿智勇过人……而且,坐莲大师等人尚在沧州城,冷蜂大概不敢造次,而且他是有家有业之人,得罪了官府可也麻烦。” 云飞烟听了萧穆的话这才略略放心。 过了两盏茶,沈鹰还未见回来,萧穆道:“咱出去吃饭吧,冷蜂可能留下头儿在蝴蝶堡用膳。” 两人小心翼翼关上门窗才联袂上街。云飞烟脚步一紧,不觉又步上四香酒楼。 她点了三个小菜一个汤,便凭窗望向街上。 过了一忽,云飞烟突然道:“咦,那不是向佛么?他师父正在四处找他哩。” 萧穆连忙伸头出窗,往街上看了一眼:“正是他。” “待我叫他上来。”云飞烟来不及下楼,便自窗口跃下街头。 小二刚好把菜捧了上来,萧穆又点了两个素菜。果然不久便见云飞烟拉着向佛自楼梯上来,向佛神态甚是忸怩,一个劲地道:“小僧自己走,云施主请放手。” “我一放手,你便跑了。” “小僧不跑,小僧不跑。” 萧穆连忙走前两步把他迎入座中,“向佛师兄,别来无恙?” “佛祖保佑,小僧身子硬朗得很,施主气色大佳,谅必近况也佳。”向佛一恢复常态,说话也轻松了起来。 “师兄请坐,萧某已替师兄点了两个素菜了, “多谢施主。”向佛打横坐下。 坐莲大师及向佛师兄弟曾多次来找沈鹰,而沈鹰也多次带着手下到坐莲大师修炼之处请教一些武学上疑难,因此双方都颇为熟识。 不一忽,素菜也已送了上来,三人便边吃边谈起来。 云飞烟把昨夜黑白两道群雄相斗的结果告诉了向佛,向佛问道:“施主之叔叔呢?小僧怎地没有见到他?” “冷蜂请他调查孔小姐被辱之案。”萧穆接着:“如今他正去蝴蝶堡调查。” “哦?竟有这回事?小僧听说施主从来不接受黑道人物的委托,今次……” “今次事情有点不同,因为这不关乎黑道间的仇杀,而是一个白道成名人物诬陷黑道,因此有必要作一个澄清,否则只怕以后两方都要因此而争纷不已。” “阿弥陀佛,沈施主用心良苦,小僧十分敬佩!不知沈施主是否已有个底?” “什么底?”云飞烟插口道:“现在才刚开始哩。” “嗯,小僧的意思是说沈施主心目中是否已有嫌疑人物,而他又为何会相信潘施主的话。” “因为孔小姐从身材上看出潘立图不是对她施暴的凶徒。” “哦,如此说来这案子果然内里大有文章,难怪沈施主大感兴趣了。” 萧穆突然道:“咦,令师刚巧在下面。”扬声叫道:“大师!大师!向佛师兄在此,大师是否正在找他?” 话音刚落,窗口光线一暗,只见坐莲大师自窗口射入:“孽徒你去了哪里?让为师四处找不到。” 向佛笑嘻嘻地道:“师父近来身子可好?” “为师总算未被你气死。”坐莲大师道:“走!” “师父,您要拉弟子去哪里?” “你别问,跟为师走便是。”坐莲大师提着向佛的衣领由窗口射了出去。 萧穆忙道:“大师不坐一会儿才走?” 坐莲大师双足在街头上一点,立即向前掠起,传音道:“告诉沈施主,说老衲明早便要离开。”说罢人迹已渺。 萧穆与云飞烟只好结账离开。 回到刘志达家,却还不见沈鹰回来,这趟连萧穆也暗暗焦急起来。 x       x       x 沈鹰离开了蝴蝶堡之后,他并没有返回沧州,而是取道去找“无面书生”韦奇。 “无面书生”并不是真的无面。 只因为韦奇长年累月戴着张人皮面具,又喜作书生打扮,所以自号“无面书生”,人逐以此称之。 当沈鹰到达韦奇家时,门口的一对龙凤联依然十分簇新,大红的双喜纱灯在春风中飘摇。 门公入内禀报后,便带着沈鹰入去。 沈鹰一入到里面,见厅上坐着一个面目死气沉沉的书生,便知他即是此间的主人。 韦奇离座道:“区区素来不与官府交往,未悉大人因何大驾光临?” “沈某来此只想问几句话而已,谅必不致受拒。” 韦奇一怔,随即道:“请大人上坐。来人,侍荼。” “韦庄主,沈某今日来此纯是以私人的名义来拜访,万勿以大人称呼。” “哦,未悉神捕要问些什么?” “沈某此次会到尊府拜访乃受令友潘立圆所托。”沈鹰故意顿住,拿眼瞪在他眼睛上,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只见韦奇双眼神采一现即逝:“哦,潘立图几时与大人套上交情,他托神捕办些什么事?” 沈鹰见他语气十分不快,知其误会,忙把事情约略说了一遍。 韦奇这才放心,“原来如此。” 原来韦奇脾气古怪,为人又十分高傲,在江湖上的朋友并不多,但他早年跟潘立图曾干过没本钱的买卖,因此两人颇有些来往。 后来韦奇却金盆洗手不干,隐居在沧州城外,整日练武读书也不再到江湖上去闯荡。 当下他得知沈鹰来此并非为了调查他早年的勾当,便又道:“神捕来此当是为了询问区区有关潘立图在此过夜的事了,区区可以告诉神捕,潘立图所述并无虚言,他二月十七日午时到舍下,直至二月十九日午饭后才离开,这其间他寸步未离舍下一步。因为区区不善应酬,便请他来此替区区招呼一些至亲好友。” 沈鹰沉吟了一下问道:“阁下又因何会请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狮子摇头’冯刚?沈某诚心请庄主把内情坦诚相告。” 韦奇离座在厅中慢踱方步,又自背后抽出一把描金扇子轻扇:“世人但知韦某以前做过没本钱的买卖,但又有谁知道韦某实际上劫的大多数是为富不仁的大户,以及干黑吃黑的勾当。” 他看了沈鹰一眼,然后续道:“有一次,区区在狼牙山劫了‘七虎寨’的一批珠宝,后来离开后才知道这批珠宝是河北镇远镖局所保的红货,由于这批货物价值不菲,镇远镖局面临倒闭,而押镖的却是冯刚,当时区区也没在意。 “过了几天,区区经过一个村庄,便入内借宿,不料那家的主人竟是冯刚,他当时不在家里,区区听他家人哭哭啼啼,又说要卖屋卖田,又说要卖儿卖女,遂勾起了区区之同情心,便慨然把那袋珠宝交回与镇远镖局,此后区区便归隐,但冯刚仍常来舍下坐谈,故此区区大喜之日他便也抽空来贺。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不知神捕释怀否?” 沈鹰道:“原来庄主也做了不少好事,这倒是沈某不知之事实。” “区区做事向来只求心安,别人的看法与议论从不介意,这些话本也不想说,因为传出去对镇远镖局的声誉未免有损,不过既然是神捕问起,只好详告之。” “多谢庄主看得起沈某,希望庄主日后有空也请到沈某蜗居坐坐,大家不妨交个朋友。” 韦奇哈哈一笑:“区区素来淡泊,又不喜与达官贵人交往,神捕的好意区区心领了。” 沈鹰碰了个软钉子,心中十分没趣,便离座告辞,韦奇也没相送。 x       x       x 出了韦庄,沈鹰这才返回沧州城。 到了沧州城他也没有去刘志达家找萧穆,而是直奔沧州谭知州的私邸。 他写了一封信交谭知府,叫他派人把它送到保定。 谭知州只是个五品官,对御赐二品的沈鹰的吩咐自然满口答应,一方面派人去办事,一方面吩咐下人弄了一桌精致的酒席。 两人谈谈喝喝,直至掌灯时分,沈鹰才回去。 x       x       x 回到刘志达家,云飞烟及萧穆这才放下了心。 “头儿,坐莲大师他说明早便离开了,今日大概仍在孔乾坤家留宿。” 沈鹰只嗯了一声,他思绪不绝,一直在推敲冯氏之死的线索。 “你们说,假如凶徒故意戴上四个长长的假牙,他的用意何在?” 萧穆毫不思索地道:“这是为了惊吓事主。” “对,凶徒有个特性,他不喜欢与一个死板的女人作乐,所以他不点住那女人的穴道!看来冯氏及孔翠玉之案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孔翠玉被强暴之时,尚有感觉,否则她又怎会知道对方的身材高矮肥瘦?” 云飞烟问道:“叔叔,孔翠玉说她中了蝴蝶镖之后便昏迷……” “假如真的昏迷她怎会知道对方的肥瘦?即使是昏迷那也必只是一段短暂的时间而已,而镖上可能尚淬有令人身子发软的药物,所以?状溆癫盼茨芊纯埂!?br /> 萧穆沉吟了一下,“头儿,既然对方有此神奇的药镖,他为何不用之于冯氏身上?这样说来这件案子可能又不是同为一个人所为的了。” 云飞烟道:“你如何知道他对冯氏没有用此药物?” “假如镖上淬有令人发软的药物,冯氏又何来力量扯下对方的一块衣角?假如镖上没有这种药物,孔翠玉又为何不反抗呢?” 沈鹰道:“也许孔翠玉的软穴被对方制住。” “但头儿你不是说凶徒不喜……” “是,那只是一种推测,也许镖上尚有轻微的激情药物也未定,在春情澎湃下,孔翠玉自然不会反抗。” 萧穆点点头,又再入陷沉思。 沈鹰道:“如今老夫却发觉关正思颇有值得怀疑之处。” 云飞烟心头一跳,脱口道:“他是人人称赞的好汉子,有什么值得怀疑?” “他说他来此拍门,门没人开,等了一忽便离开了,却是去找他弟妹卢氏,希望从卢氏的口中探听他侄儿的病况。”沈鹰沉声道:“但当时卢氏既然把门开了,他为何又不问?” “他说后来心想卢氏跟冯氏不十分合得来,来往不多,可能也不会知道,所以便没有再问。”云飞烟答道。 “但这件问题关正思应该一早便知道,他既然如此善待嫂嫂及弟妹,这情况必定无时不印在脑中,岂会犯这个错误?” “头儿怀疑他什么?”萧穆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鹰抽了一口烟,说道:“而且发现冯氏被杀的却是别人,而不是他。” 这次萧穆代答:“他说他前一夜很晚才上床,又兼喝了很多酒,睡到很迟才起来,醒来后盥洗完毕便步向此地,半路上遇到一个唤大牛的青年,这才知道冯氏一家被害。” 沈鹰又抽了一口烟,然后道:“老夫怀疑关正思说的话不很真实,他可能隐瞒了我们一些什么。” 萧穆及云飞烟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不料沈鹰敲掉烟灰,道:“萧穆你去找大牛,再问个清楚,他是如何发现冯氏被杀的?老夫去找一找卢氏,飞烟留在这里,小心一点,这屋内可能还会有线索,只不过咱还未发现而已。” “叔叔放心,我自会小心。” x       x       x 沈鹰出了门,拐过一条街直去卢氏的家,已经起更了,沈鹰不禁有点犹疑,这个时候去适合么? 回心一想,自己光明磊落,又有何惧?韦奇尚且不顾别人的闲言闲语,他沈鹰难道还不如他? 手刚在门板上敲了两下,“吱”地一声,大门倏地打开,沈鹰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那人也显然十分惊愕,一怔之后才问道:“你,你是谁?” 月色下只见这妇人长得十分丰满标致,沈鹰道:“请问卢氏在家不?” “贱妾便是卢氏,你是何人?” “老夫姓沈,是官府的人。” 卢氏脸色大变,啊地叫了一声:“大人,大人来此……” “不必惊慌,老夫来此只想问你几句话,是有关令嫂被杀的事。” “嗯,大人请进。”卢氏这才惊魂稍定。 这屋子不大,不过收拾得十分干净。灯光下,卢氏的一张脸又青又白:“大人想问民妇些什么事?” “十月十八日半夜,关正思是否来敲门?” “是,二哥敲了门,但又没有说些什么便走了。” “真的是一句话也没说?” 卢氏想了一下,才道:“他问民妇好吗而已,只此一句话。” “你当时在做什么?” 卢氏脸色一红,沉吟了一下,才道:“民女正在房里睡觉,嗯,是被他的拍门声吵醒的。” “哦?他的拍门声既然能够吵醒你,而冯氏及丫环却仍没反应,他怎不会产生怀疑?”沈鹰自言自语地道。 “民妇嫂嫂的家较大,也许内堂听不到也未定。” “听说你跟令嫂嫂感情不十分融洽,可有这回事?” 卢氏脸又再一变,“没有这回事。有时虽然有些龃龉,但争的都是家中的小事,事后也都没放在心上。” 沈鹰再问一句:“你跟令嫂来往不很密切?” “也不算吧,三头两日总也有来往一趟。” “最后一趟来往是在什么时候?” “二月十七日,嫂嫂曾来民妇家,向民妇索讨一些草药,说是侄儿发了烧,民妇自己没有子女,也视他如同己出,自然答应。” 沈鹰沉默了一下,仍不死心,问道:“对上一次呢?是她来你处,还是你去她家?” “大概是二月初十左右吧,那日春花叫民妇过去吃晚饭,席间嫂嫂说想找个法师替大哥做法事,嗯,大哥在二月十三日是七七之期。” “后来呢?”沈鹰毫不放松。 “民妇说这要花不少钱,我不能拿主意,叫他找二哥商量,反正二哥对她特别关照。” 沈鹰双目神光一现:“关正思对令嫂很好?” 卢氏一怔,讶然问道:“大人对咱二哥没有个耳闻?人家都把他当作是关帝爷哩。” “嗯,你觉得他对你较好,还是对令嫂较好?嗯,老夫的意思是他跟谁来往较密。” “那当然是嫂嫂啦,二哥尚未娶妻,他很疼爱侄儿。” “关正思也该有三十岁了吧,为何尚未娶妻?” 卢氏脸色一红:“这个民妇却不好问他。” “这里只你一个人住?” “是,本来二哥想请个丫环给民妇使唤,他说免得别人说他偏心,但民妇知他手头一直都很紧,硬是没有答应。嗯,他是靠教拳为生的,收入不好。” “他设馆授徒?” “不是,只是到一些大户之家去,教他们的子弟舞刀弄棍。” “刚才老夫才敲了两下门,你为何这么快便把门开了?你当时在哪里?” 卢氏低着头,半晌才道:“民妇正想出去,刚拉开门闩,大人便来敲门了,所以……” “夜已深,你欲去何处,嗯?” “民妇……民妇因为嫂嫂的事有点惊,想去跟二哥的娘亲过一夜。” 沈鹰见她果然穿得十分整齐:“你不怕路上有危险?” 卢氏身子一抖,轻声道:“顾不得这么多了。” “如此老夫送你过去吧。” 卢氏忙道:“不敢劳烦大人,现在已很晚了,民妇改日才回去吧,免得吵醒婆婆。” “既然如此,老夫走了。”沈鹰说罢站起身来。 “待民妇替大人开门。” “不必,你把门关好吧。”沈鹰开了门回头对她道。这刹那他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香味,像是脂粉味。 x       x       x 长街更深人静。 沈鹰漫步在街上,思绪起伏。 他肯定了几件事,第一件,关正思有嫌疑。 第二件,关正思三十尚未娶妻,是不是暗中看上他嫂嫂?要不然他怎会怕人说他偏心? 接着他又假设冯氏可能对关正思毫无意思,所以在遇暴时极力反抗,这才造成关正思起了杀心? ——关正思真的是一个这样的人么? ——他是不是外似忠义,实则奸诈之徒? 但众口交誉,似乎证明关正思绝对是个忠义的血性汉子,这种事他怎做得? 想到这里沈鹰不觉茫然。 x       x       x 沈鹰返回刘志达家中,萧穆已先他而至。 “大牛怎样说?” “大牛是刘、关、张的好友,他养了一头大牛,以贩牛奶为生。冯氏的儿子身体一直不很好,所以冯氏每日都向他订了一碗新鲜的牛奶让孩子喝。” 萧穆喘了一口气,续道:“那日早上他拍门不应,但已是日上三竿,所以心知有异便翻墙入去,这才发现冯氏一家已被害,他慌忙跑去找关正思,不想半路便碰上了他。” 云飞烟把灯剔亮,萧穆又道:“后来我又去找苏捕头,证明冯氏是死于十八日夜里,因为十九早上他去时,血迹经已干涸。而大牛一向为人都十分老实,他的话应该可以相信。” “叔叔你又问到了些什么?” 沈鹰没有答他,又抽起了旱烟来。 云飞烟又道:“刚才侄女一个人独坐在此,却想出一个关键来。” 沈鹰倏地抬起头来,“什么关键?” “春花及刘志达之子是被人用刀砍死的,这说明了一件事:凶徒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否则他大可以在春花的睡梦中点了她的死穴,这岂不是更加干净利落?” 萧穆目光一亮,连声道:“有理。” 沈鹰没有吭声,半晌他突然道:“萧穆,你到厨房去一趟,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切菜的刀?” 萧穆应声而去,云飞烟讶道:“叔叔要菜刀做什么?”沈鹰只顾抽烟,没有答她。 不一会儿,萧穆回来,诧异地道:“头儿,奇怪!偌大的一个厨房一切应用工具都有,就是没有菜刀。” 沈鹰冷冷一笑,“凶器可能便是菜刀。刚才飞烟的话老夫另有看法,假如你说对方武功低微,未臻黑暗认穴,但杀死春花时必然发出声音,那么这不是会惊醒冯氏么?假如冯氏发觉了,他又必会尖声大呼,但为何邻居却没有听见声响?” 沈鹰扫了他俩一眼:“这只有两种情况,第一,对方克制住了春花的哑穴及麻穴,然后从容切割;第二,他先制住了冯氏——以布塞口,让她不能呼喊,然后再去把春花杀死。” 萧穆道:“依属下之见以第一点比较有可能,凶手这样做的目的便是故意要造成一个假象,他的武功不高,甚至杀冯氏也只是用手扼颈,好像是一般市井无赖惯用的手法。” 沈鹰用赞许的目光望了他一眼,“这证明凶手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而且证明他身上没带利器,否则他何必用菜刀?” 萧穆接道:“由此推算他的兵器若非棍棒之类的东西,便是十分奇特的兵器,所以不能因此而留下线索。”顿了一顿,“甚至他是不用兵器的。” 沈鹰道:“夜深了,睡觉吧。” “头儿不去找坐莲大师?” “明天。” x       x       x 沈鹰实在不想到孔家大院,不过他还是去了,而且去得很早。 门公没向孔乾坤禀报,只悄悄告诉了坐莲大师,坐莲大师便叫他带沈鹰进去。 沈鹰跟着门公走到孔乾坤的书房,谢天谢地,孔乾坤并没有在里面。 书房内坐着五六个人,坐莲大师跟青虚道长正在对弈,两人神色都十分沉重,连沈鹰进来都没有抬头望一眼,大概已至紧张关头。 古逸飘跟他是老相识,便招呼他坐下:“老沈那件案子有了眉目了没有?” “眉目是已有一些,只不过还未到时候呢。” 向佛合十道:“阿弥陀佛,希望神捕早日破案,未知神捕已有些什么眉目?” 沈鹰对他一笑,“向佛,你似乎尚未四大皆空。”说罢哈哈大笑。 向佛脸色十分尴尬,“小僧只是问问而已。” “时机成熟老夫自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成。” “沈施主什么事这般高兴?” 沈鹰回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青虚道长。 “道长别来无恙?大师也好?” “他不好,自昨夜至今已连输三局给贫道了。”青虚道长说罢哈哈大笑。 坐莲大师嗔道:“老衲乃是心情不佳才为你所乘罢了,并非棋力比你稍逊。” 哈哈,前日击败强敌,昨日找到徒弟,心情还会不好?这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 坐莲大师道:“老道,再来一局。” 青虚道长道:“道友,看来你尚未戡破名利这一关。数十年的修炼仍然如此好胜,不让你徒儿看见笑话么?不行,贫道得休息轻松一下,咱晚上再来。” “老道,你这话可不打诳?” “老道与你相交数十年,几时对你打过诳?” “也罢,老衲便多在此住两天。”坐莲大师这才回嗔作喜,叹道:“老衲除了研究佛理及练武之外,最感兴趣的便是弈棋了。世人都以为出家人四大皆空,其实能做到四大皆空又有几个?除非他完全与红尘隔绝,否则谈何容易。” 青虚道长也喟然道:“老道亦深有此感,只不过大多数的出家人七情之欲较常人淡薄些及较能自制罢了。” 古逸飘哈哈笑道:“你们说的全是些出家人的事,叫咱这些凡夫俗子可被闷坏了。” 坐莲大师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这可是老衲之错矣。沈施主,案子调查得如何?” “还未水落石出,不过已掌握到一些线索,沈某以为大师今早便要离开,故此特来拜会一下,早知大师沉溺棋道之中也不来打扰了。” 坐莲大师老脸一红,“老衲一时失态,倒教施主见笑了。” “无妨,失态只是真情的表露。”沈鹰道:“今日既然诸位都在座,沈某便向各位讨教一个问题。”他便把昨日自己及云飞烟等推敲出来的推想说了一遍。 众人见他分析细微,都是十分佩服。 “请问附近有否什么样武林人物是使用独门武器,或者以棍棒拳脚成名的否?沈某是指能够使人产生嫌疑的人物。” 众人都低头细想,古逸飘道:“老鹰,这种事你问老朽可说是问道于盲了。” 沈鹰一笑,“也许慢慢便会想出来。嗯,沈某想跟孔小姐私下谈一下,怕孔乾坤不应允,老古,你替我去说如何?” 古逸飘道:“他这人不很好说话,青虚道长你跟老朽走一趟吧,也许孔老弟碍着你的面子不能不答应。” 青虚道长皱眉道:“论口才大师比贫道好得多,还是由大师陪你去吧。” 坐莲大师道:“阿弥陀佛,道长竟没济世之心?竟把这副担子推给老衲?” 青虚道长嗔道:“和尚不去也罢,何必大道理挤贫道?也罢和尚既然不去,道人只好去了。” 众人齐皆莞尔,沈鹰忙谢道:“多谢道长鼎力相助。” 不一阵,青虚道长及古逸飘回来,古逸飘道:“老朽早就说老道的面子值钱,孔老弟让他说了几句,便答允了。老鹰,老朽带你去。” 沈鹰向各人点点头便跟在古逸飘之后穿堂入舍,到内宅孔翠玉住的小院。 孔翠玉早已迎在石阶上,沈鹰回头道:“老古,你回去吧。” 古逸飘知他是怕孔翠玉尴尬,笑道:“你不赶老朽,老朽自己也会走。” 孔翠玉有点腼腆,“请神捕上座。” 沈鹰微微一笑,他见厅上有个丫环,便道:“老夫有话要与你小姐说,你退下吧。” 莲花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孔翠玉登时低下螓首。 “孔小姐,你不用害怕,咳,也无需害羞,老夫问你的话你在答复时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才作答,但老夫不想你有丝毫的隐瞒。” 孔翠玉螓首更低,轻声道:“神捕请问。” “老夫相信你也希望老夫能早日把凶手找出来。” 孔翠玉点点头,“这个自然。” “孔小姐既然从身材上看出潘立图不是凶徒,那凶徒的身材大致如何?” “中等身裁,不肥不瘦,不高不矮。”孔翠玉答得很快。 “孔小姐中了那枚蝴蝶镖之后,有什么感觉?” “随即人事不醒。” “到什么时候才再度恢复知觉?” “过了一阵。”孔翠玉声音更轻。 “醒来的时候凶徒离开了没有?” 半晌,孔翠玉才点点头。 “胡说!假如凶徒已经离开,你又何从知道他的身材?”沈鹰顿了一顿,又柔声道:“孔姑娘,老夫年纪比令尊还大,你有什么不敢讲的?” “……晚辈醒来时,觉得有点冷,这才知道是……衣衫已被人褪去……” “后来如何?嗯,这很重要。” “小庙里点了一条松枝,晚辈发现有个身穿黑衣黑裤,头上蒙着一块黑布的人正在解……解他的下裳,晚辈大惊,连忙转身想坐上来,可是却全身无力,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张口又喊不出声来,这时候晚辈才知道被人点了哑穴……后来他便凑了上来了……” 孔翠玉说到这里禁不住伏在几上哭了起来。沈鹰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孩子别哭,老夫必定替你报仇雪恨。” 哭了好一阵,声音逐渐低了,沈鹰又问道:“当时你有感觉?” 孔翠玉粉脸埋在双臂之中,轻轻地点头。 “他可曾开口说话?” “有,他说……但叫晚辈不用怕,他说他会好好待我……” “声音如何?是尖是沉是沙是亮?” 孔翠玉抬起头来,揩去脸上的泪痕,目光落在脚尖上:“他的声音很奇怪,说话也好像不很流畅。” “声音奇怪那是他故意捏腔而说,说话不流畅,嗯,这倒是一个线索,姑娘可以学他的语气一遍么?” 孔翠玉想了一下,才学凶徒的语气说了起来。 “施小姐,你不用怕,小、小生会好好地待你……等下施小姐便会……感激小、小生。” 第二次说话是在事后:“小、小生没有骗你吧?你不是也很快活么……小生十分喜爱你,以后有缘……小、小生会再来找你。” 孔翠玉说罢又再伏在几上。 “施小姐?”沈鹰诧异地道:“莫非凶徒弄错了人,他把你当作是一个姓施的姑娘?” “晚辈也是这样想,如果是这样晚辈便更加倒霉了,无端端做别人的替罪羔羊了。” 沈鹰话到口中,又再咽下。 孔翠玉突然抬起头来,道:“神捕,难道晚辈堂兄以前做下的孽,如今要晚辈代他受罪?”说罢又伏案哭了起来。 沈鹰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姑娘,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人总是有挫折的,要坚强地活下去。孩子,这错不在你身上……”沈鹰甚少对一个晚辈说这种话,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得不是味道。 当他离开的时候,他脑子里盘旋着一个问题。 “姓施的小组,嘿,这倒是个线索,凶徒可能是施家的仇人。” x       x       x 吃了午饭之后,沈鹰便去关正思的家去找他。 关正思也刚好吃了饭,正坐在院子中的一张藤椅上休息。他看见沈鹰连忙立起,“神捕找咱有事?” “令弟妹呢?她不是说要搬来这里住么?” “关某不知这事,神捕为何会知?” “她说她独自一人住有点心惊。” “哦,那么等下关某去接她过来,最多关某到朋友处去住几天。” “关兄弟要避嫌?” “人言可畏,关某岂敢因自己的行动鲁莽连累了弟妹的名望。”关正思激昂地道。 沈鹰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刚巧经过来此看看而已,关兄弟假如有事可随时去找老夫。” x       x       x 起更之后,沈鹰又再度到卢氏家去,他伸手欲敲门,猛地想到卢氏可能已搬去关正思家,便缩回了手,翻身入内。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沈鹰来回走了一遍,突然发现有一个房间尚有灯光透出。 他心头一动,忙把眼睛凑在窗缝中望入去,只见卢氏正对灯做女红,原来她并没有搬开,沈鹰忖道:“她是怕人闲言闲语,还是昨日骗老夫?其实她根本不曾因冯氏之死而心惊。” 沈鹰想到此处,便决定再等下去,看她做些什么。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厅中柱后静候。 四周静悄悄,只闻夜风吹叶之声。不一会,二更的梆子声传来,卢氏房间的灯光仍未熄。 沈鹰又忖道:“这般夜了,她因何还不睡?虽说她在做女红,但她独个儿生活,空闲时间多的是,何必在深夜赶工?” 他振一振精神,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三更的梆子声又再传来了,卢氏房间的灯光才熄去。 沈鹰暗嘘了一口气,翻身离去。 这件事使沈鹰一夜没睡,一直在推敲其中的原因。 窗上已透入来一丝光亮,新的一天又开始,沈鹰这才朦朦胧胧地进入梦乡。 第五章 奸夫的身份 “砰砰砰!”一阵强烈的敲门声,把沈鹰吵醒,一看已是红日满窗,他心情不佳,脾气大为暴躁,沉声喝道:“谁?” “叔叔,是我。”门外传来云飞烟的声音。 沈鹰一向十分疼爱她,闻声语气登时一松:“什么事这般鲁莽?” “叔叔,孔家大院昨日又发生了大事啦。” “啊?”沈鹰连忙自床上滚了起来,孔家大院如今还住了不少高手,会发生什么事?他急忙披了外衣把门打开,“什么事?” “孔翠玉昨夜被人杀了。” “混账,古逸飘他们都死了么?居然让人得手。”沈鹰一边扣钮一边问道:“凶手捉到没有?” 云飞烟摇摇头,“刚才古伯伯派人来叫你过去一趟,萧大哥已先去了。” “你也来。”沈鹰连脸也不洗,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 这件事的确令人震荡,凶手竟然漠视住在孔家大院内的高手,而且无疑也是间接向沈鹰挑战。 到了孔家大院,沈鹰也不理门公,迳自入去。 里面的人个个都显得十分彷徨,院子里不少人在那里踱方步。 沈鹰笔直走入内堂,一到孔翠玉住的那座小院,便见到孔乾坤寒着脸道:“沈大人,人家可不怕你。” 沈鹰冷哼一声,穿过月洞门跑入孔翠玉房中,房中只有一个丫环莲花以及孔翠玉的母亲刘氏。 沈鹰目光一落,床上一片凌乱,孔翠玉玉体横陈,全身赤裸裸,手脚摊开。 刘氏跟莲花伏在床沿哭得像个泪人。 沈鹰沉声道:“请两位暂且出去一趟,等下再进来。飞烟飞烟。” 刘氏跟莲花不甚情愿地退了出去,云飞烟接着入来。 “飞烟你仔细检查一下她的身体。” x       x       x 孔翠玉生前住所的小厅,坐了七八个人,却静得像没有人似的。 沈鹰和云飞烟自孔翠玉房中走出来,古逸飘忙道:“老鹰,怎样?” 沈鹰脸上神情呆滞,反问道:“我正想问你们,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古逸飘道:“今早孔侄女的丫环进去叫醒她,才发现她已遭到不幸,就是这么多了。” 沈鹰装了一锅烟,长长地吸了一口:“大师跟道长昨夜通宵大战?” 青虚道长老脸一红:“贫道是勉为应战,是和尚不肯罢休的。” “你们呢?都睡大觉?”沈鹰道:“几个高手尚且看不住一座庄院,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众人都讪讪一笑,古逸飘道:“好啦老鹰,你估计是谁干的?” “沈某又不是神仙,又不会掐指一算,怎会知道。”沈鹰改对孔乾坤道:“昨夜贵庄的护院可有发现夜行人潜入来?” 孔乾坤摇头。沈鹰冷哼一声:“看来凶手武功之高真的已到了令人难以想像的境界了。大师跟道长且留下助沈某一臂之力如何?” 青虚道长道:“正该如此,神捕若有事尽管吩咐下来,贫道做得到的愿效犬马之劳。” “不敢,道长言重了,沈某是怕对方武功太高,沈某力有不逮而已,需要道长及大师大力协助的沈某自会厚颜开口。”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坐莲大师道:“若非老衲拉着老道对弈,情况可能还不致于此地步,神捕若有吩咐老衲愿供差遣。” 其他人也争相响应,沈鹰脸色稍霁,道:“诸位热心相助,沈某十分感激。”顿了一顿,道:“凶手胆子十分之大,他在房内停留了不少时间。” “神拳无敌”西门望道:“神捕如何知道?” “因为孔家小姐死前有被强奸过的迹象,下体尚遗有……” 孔乾坤喝道:“住嘴,你可以来查却不许查这个。”众人暗中好笑,可以查案却不能查这个,这又怎会调查到什么出来? 沈鹰不理他,续道:“孔小姐是死于被人点住胸前死穴。这件案子跟冯氏的案子同为一人所为。” “凶手是同为一人?”古逸飘问了一句,“你又如何得知?” “因为冯氏尸体上的乳头周围有四个齿痕,而孔小姐也同时有此遗迹。” “老鹰,你打算怎样调查?” “现在还不知道,等一下老夫尚要作进一步的搜查,看看房中是否有遗下蛛丝马迹。”沈鹰双眼在各人脸上扫过,沉声道:“老夫相信破案的日期不会很长,因为昨夜孔小姐告诉了沈某很多可供参考的资料。” 向佛问道:“沈施主可否把那些资料说出来,让大家讨论研究?” “不必,老夫自有把握把凶手查出来。”沈鹰站了起来,“飞烟,小萧,咱进去再搜索一次。” x       x       x 离开孔家大院时已是黄昏,沈鹰去谭知州私邸,而萧穆及云飞烟仍到四香楼晚饭。 萧穆以手支颔,不发一言。 云飞烟道:“萧大哥你在想什么?” 萧穆以一声苦笑作答。 “萧大哥,小妹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却不知……”萧穆双目一睁:“什么事?” “大哥年纪该已三十出头了吧,古人云三十而立,大哥为何尚未……”云飞烟突然改口,“大哥怎地从未带大嫂来给咱认识一下?” 萧穆道:“她已死了十年了。” “哦?原来大嫂已殁?怎地从未听人说过?”云飞烟顿了顿又道:“十年时间已不短,大哥大可以……” “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萧穆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连头儿也没有告诉他……嗯,我是在她死了一年后才投到头儿手下的。” 他目光自遥远返回近处,“本来我也不想再提,不过一则孔翠玉之死使愚兄心情难以平复,因为她的死因跟孔小姐差不多,而你又刚巧问及;二则我一向视你如亲妹妹,自不该骗你——我只好照实告诉你了。” “多谢大哥。”云飞烟道:“对不起,小妹不知道大哥有这段伤心事。” “不要紧,最难受的,十年都已过去了,现在又算得什么?” “小妹祝大哥很快便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 萧穆神情一呆,一会才道:“我不知你竟有世俗人的看法,娶妻一定要如花似玉的么?假如这样对那些面貌平庸但内心善良的姑娘不是很不公平么?人云红颜知己难求,这个知己绝非指面貌。” 云飞烟脸上一红,道:“多谢大哥指教。” 说着小二已把饭菜捧了上来,他俩匆匆裹好了腹便结账回去 直至二更还未见沈鹰回来,连日来疲倦,睡意不断袭上云飞烟心头,她道:“大哥,咱先睡吧,叔叔可能在谭大人处过夜。” 萧穆随即关好门,又吹熄了油灯这才回房休息。 他睡的这张床,半个多月前春花才死在上面。 萧穆思潮澎湃,无法成眠。他不是害怕,而是想起了他的死去了十年的妻子。 云飞烟一躺下床便已睡着了。 睡了一半,她突然被一声异响惊醒。这些年来跟在沈鹰后面学会很多东西,她竭力保持镇定,并且悄悄把手放在压在枕头下的长剑的剑柄上。 开设在墙壁上的一扇小窗子缓缓打开,接着伸入来一根长长的管子来。 云飞烟知对方要使用迷香,连忙拨剑、拧腰、大叫,接着一剑砍向那条管子。 “笃”地一声,管子应声摔落,云飞烟立即自窗口射了出去。 上身刚探出窗外,长剑便已舞起一团光网,把头脸护住。窗外围墙边一条黑影正提气飞升。 云飞烟怒吼一声,猛吸一口真气,身子略沉即升,直向黑影的后背射去,人未至长剑已激得空气嘶嘶作响。 那条黑影倏地凌空转身,双掌一合,挟住剑身,身子随即借力上升,眨眼已立足墙头,云飞烟却飞坠地上,抬头一望,那人已不见踪迹。 内堂传来萧穆的声音,云飞烟急道:“大哥快来,贼人在此。”足尖一点,也飞上墙头。 从高望去,黑影已闪入街头,云飞烟仗剑追下去。 几与同时,萧穆亦已持剑赶过来扬声道:“你从此追上去,愚兄从侧包抄。” 云飞烟的轻功在沈鹰的手下中数一数二,轻功一展,好似离弦之箭。 刚转过街角,陡地劲风临身,一条手臂自黑暗中伸了出来,手掌如刀切向云飞烟的臂弯。 这下变生肘腋,云飞烟猝不及防几乎着了道儿,幸而她身手灵活,立时偏身一让,堪堪避过。 黑暗中扑出一条人影,一拳直捣云飞烟胸腔,这一招只是寻常的“黑虎偷心”,但拳势十分刚猛正宗,云飞烟脚步未稳更加不敢接战,凌空一个无头跟斗飞出。 不料那人变招十分之快,手臂倏地向上一抬,化拳为掌,一掌切在云飞烟的小腿上。 云飞烟双足落地,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痛得她泪水在眼眶内乱转。 黑影得理不饶人,又再飞扑上前,云飞烟尖叫一声,同时长剑挥舞,在胸前布下一道剑网。她脚上受伤行动不便,不求有功先求自保。 黑影双臂突入剑网中,手指连弹,“铮铮铮”三声,弹在剑身上,云飞烟手腕虎口发麻,更加不敢怠慢,沉住气,一招一式使将起来。 激战中,黑影突然无端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云飞烟目光一盛,长剑立即如毒蛇出洞,刺向对方肋下。 黑影身子突然一偏,双掌奇快无比地翻了上来,“啪”地一声,把长剑夹个正着。 云飞烟一急,连忙把剑抽回,一抽之下竟然抽不回来,“咔嚓”一声,钢剑竟被对方拗断,云飞烟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后退。 这刹那,衣袂声迅速传来:“烟妹,贼人可是在此?”却是萧穆听见云飞烟的尖叫声回头赶来。 黑影一惊,双手一甩,剑尖朝云飞烟面门射去,同时身子掠起,直向黑暗中蹿去。 白光一闪,剑尖眨眼即至,云飞烟脚上无力闪避不灵,只好摔坐地上:“飕”剑尖刚好在她头上飞过,割破她头上的束发方巾,秀发瀑布般泻下,夜风一吹,迎风飞舞,十分狼狈。 萧穆刚好赶到,见状立即奔前扶起云飞烟,“你受伤了么?” “不妨。贼人自那边跑去了。”云飞烟向街角一指。 “算了,此刻要追也追不及了,愚兄先扶你回去。” x       x       x 沈鹰自谭知州家出来时,并没有回刘志达的屋子,他笔直跃入卢氏的家。 卢氏仍在灯前做女红,沈鹰暗暗纳闷,依然拿了张椅子坐在柱后守候。 他也不知他在等什么?只是心里有一种预感,觉得卢氏的行动有点异常。 二更了,卢氏的房门突然打开,灯是自门口射了出来,沈鹰立即自椅上蹿了起来。 脚步声传来,灯光也渐近,沈鹰只好一直后退,一直退至厨房处。但灯光依然不断向前移动,急切间无暇多思,只得跃上横梁。 刚藏好身子,只见卢氏提着一盏灯入来。她把灯放在桌子上,打开橱柜,取了四只鸡蛋,又生起了火。 沈鹰探头偷窥,火光下,卢氏一张脸好似天际的彩霞,嘴角孕有春意,沈鹰心头一动,更加狐疑。 不一会儿,鸡蛋已经煮熟了,卢氏把它盛在两只碗上,然后端回房中。 灯仍然放在桌子上,看来卢氏还会回来,沈鹰不敢离开。目光无意中一移,只见灶头砧上放着一把菜刀,而柜门洞开的橱柜也放着一把不同式样的菜刀。 “两把菜刀?”沈鹰心头一跳,忖道:“一般人口稀少的人家很少会置两把菜刀。” 脚步再度传来,只见卢氏口中轻哼着曲子走入厨房,接着拿了两只汤匙,又提着灯走了。 沈鹰等她去远,这才飞下横梁,他随即摸出火折子把它晃着,接着拿起灶头上的那把菜刀检视,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擦,“呼”地一声,十分锋利。 沈鹰随即把它放回原处,又取出橱柜中那把检视,这一把刀刃也是十分锋利,但有两处地方竟然略为卷起。 沈鹰心头狂跳,立即忖道:“这把刀是不是冯氏家中的?刀刃卷起,又是不是杀了人?或者这本就是卢氏之物,只不过因为刀刃已卷所以另置新刀?” 沉思了一阵,他觉得以前者较有可能,因为假如是放置不用,刀刃绝不会这般新,也不会这般锋利。 想到这里连忙吹熄火折子,又潜回厅中坐在柱后。 三更的梆子声又再传来,接着沈鹰又听到一个清脆的陶瓷碰撞声自卢氏房中传出。 看来卢氏到现在才在吃鸡蛋。她是一个人吃还是房中另外有人? 她到现在才吃是否在等人?这人又是谁? 不久,房门又再打开,灯光又再移近,沈鹰依然蹿回厨房,藏在横梁上。 只见卢氏捧两个瓷碗回来,一只碗子已空,另一只却没人吃过。 她把空碗盖在另一只碗上才离开。沈鹰闪身出去,只见卢氏房间中的灯光经已熄灭。 x       x       x 沈鹰回到刘志达之屋,只见厅中点着灯,云飞烟跟萧穆两人相对无言。 “你两人还不睡觉?” “头儿,刚才有人潜入飞烟房中。” “哦?竟有这种事?岂有此理,他是摆明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哇。” 云飞烟便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沈鹰问道:“那人的武功如何?” “很高,我想比萧大哥还高。” “看出家数来没有?” “他使用的全部是一般武师也娴熟的招式,看不出门派,但功力十分深湛,非有十五年以上的时间不能臻至境界。” “身材如何?” “不高不矮,不肥不瘦。” 沈鹰“唔”了一声,“有没有戴帽?” “他脸上的黑布连头带脸全部封住,只露出双眼及嘴而已。” “这家伙倒十分仔细,好吧,你们去睡吧。明日再说,也许就快有眉目了。”沈鹰沉声道:“睡觉时可得小心一点,不要睡得太死,提防那人又再来偷袭。” “是,头儿也休息吧。” 沈鹰睡在床上,却了无睡意,每逢有大案发生,他总是越晚越有精神,他想把注意力放在卢氏那方面,他深信卢氏必有个奸夫,只不过这个奸夫不知是否就是杀死冯氏及孔翠玉的凶手而已。 他又肯定了一件事,这人的武功既然这么高,那么关正思的嫌疑也就不再存在了。 x       x       x 次日,阳光和煦,天气和暖。 沈鹰晨早去找关正思,到了他家,他娘说关正思去教拳还未回家。沈鹰决定在他家里等他。 近午,关正思才带着一头汗水回来,他见到沈鹰目光登时一盛,“神捕,可是已经有了眉目?” 沈鹰把他拉到院子内,悄悄把昨日所见的向他说了。 关正思脸色大变:“不会吧?弟妹不该是这种人。” “哼,这可难说得很,不过,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有所透露。” “这个关某自然省得。” “还有,你知否你弟妹家中有几把菜刀?” “在下不知道,神捕问这个有什么作用?” “令嫂家中厨房一切应用工具齐全,就是欠了一把菜刀,而令弟妹厨房里却有两把……”沈鹰又把检试菜刀的事说了。 关正思脸色更白,“我弟妹无拳无勇,她绝对杀不了人,而且她生性文静,很少与人争执……” “老夫不是说她杀人,有可能是她的奸夫杀了人,却把凶器藏在她家中。” 关正思张开了口说不出话来。 “也许她们的奸情让令嫂知道了,所以,她奸夫便只好杀人灭口,以免秘密外泄。” 关正思身子如筛米般发抖。 沈鹰又道:“记着,你千万别在她面前稍微露一点破绽,只要老夫把她奸夫捉住,事情自会水落石出。” 半晌,关正思道:“今天下午关某便可拿到薪饷,晚上送家用给她,届时待在下借机看一看那一把菜刀,便能知道一个大概,因为,假如其中有一把菜刀是关某嫂嫂的,关某必定认得,因为她那把刀是我去年岁末在德州买回来的。” 沈鹰大喜,道:“有了确实消息你便来找老夫。如今老夫先走了,免得引人思疑。” x       x       x 沈鹰刚在谭知州的厅内坐定,谭知州便道:“大人,下官已下令州内的捕快衙差四出打探,沧州城附近只有七户人家是姓施的。” “这七户都查了没有?” “查了,其中四户都没有女儿,另三户一个已嫁去远乡,另一户有一个,但其女只有七岁而已,再一户她的女儿也才十一岁。依下官看来这些人都不可能是大人要查的对象。” “哦,这就奇怪了。”沈鹰在厅中踱步,“凶徒明明叫孔翠玉施小姐,但即使是找错人,也不可能连地方也找错了。” “大人,会不会是那个姓施的女子是过路的人?凶徒探到消息便来下手,却不想张冠李戴了?” 沈鹰沉吟道:“这倒颇有可能,但这样如果要调查可就较困难了。” 饭菜摆上来了,沈鹰突然道:“谭大人,请再下一道命令,派人在城中的客栈查一查,这半个月来有否姓施的单身女子投店。” “下官遵命。”谭知府立即击掌,厅后闪出一个大汉来。“程领班请你通知苏捕头率人去城中的客栈调查一下,看看半个月来有否姓施的女子投店。” “是”那个程领班立即转身出去。 沈鹰立加一句:“查过了立即叫苏捕头回来禀报。” 谭知州忙道:“大人,菜凉了,请趁热吃。” “谭大人先请。” “下官不敢。” 沈鹰一笑入座,谭知州在横座相陪。 饭后,两人仍坐在厅上闲聊,沈鹰抽旱烟,谭知府喝茶。 一忽,门外边匆匆走来一个衙差,随即跪在阶前:“禀两位大人,小的已自保定取信回来。” “免礼,把信递呈给沈大人亲阅。” “是。”衙差行了一礼把信交给沈鹰,沈鹰抛了一锭银子给他:“辛苦了,这个给你买酒吃。” “小的不敢。”?貌钕帕艘惶琶k中欣瘛?br /> “拿去,你不是嫌少吧?” 衙差连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为大人跑腿是应该的。” 谭知州知道沈鹰的脾性,忙道:“林蚊,还不快谢沈大人的赏赐?” 衙差林蚊这才双手接过,连声称谢。 “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鹰把信拆开,低头观阅。 信是顾思南写的,他说他接到沈鹰的信便放飞鸽讨取情报,如今已查明冯刚的确有去韦奇家作客,而潘立图及韦奇所说的话也经冯刚证实无误。 沈鹰看了信便把他揣入怀中,他在沧州没有“行宫”,因此他便不得不借用官府的力量。 x       x       x 日落之前,苏伦果然回来禀报:“启禀两位大人,小的已查遍城中大小十七家客栈,这半个月来竟没有一个住客是姓施的女子,即使不是单身的也没有。” 沈鹰眉头一皱,脑子又飞快地转动。目光一瞥见苏伦尚站在那里,便道:“有劳苏捕头了,请回去休息。” 苏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谭知府连忙喝道:“还不回去?” 待苏伦回去后,沈鹰才离座告辞,谭知州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一定要他吃了晚饭才去,沈鹰无奈只好留下来。 x       x       x 沈鹰回到刘志远的屋子,推开门便见到关正思已坐在厅里等他,萧穆正陪着他闲聊。 “关兄弟,你去过令弟妹家否?” 关正思紧张地道:“神捕,橱柜里的那把菜刀,真的是关某从德州买回来送给嫂子的。” 沈鹰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好办,只要奸夫仍未发觉咱对卢氏产生怀疑,便有机会抓到他。” 关正思说道:“神捕,如今关某该怎办?” “一如往日,不要露出丝毫的破绽。你先回去吧,别再到处逛,直接回家。” “是,如此在下告辞了。” “不送。”沈鹰随即对云飞烟及萧穆道:“你们都入房睡觉吧 “叔叔,现在亦睡觉?” “嗯,老夫也要睡了。” 萧穆却从沈鹰的神色中看出今夜可能要撤网捕鱼。 x       x       x 二更的梆子声传来,沈鹰便自窗子蹿了出去,他行动十分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以防惊醒云飞烟及萧穆。 到了屋外,行动依然十分谨慎,贴着墙向卢氏之家掠去。 屋外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夜风,月色皎洁,大地一片光辉。 沈鹰翻墙入屋,落足院子,随即又蹿前几步。 奇怪卢氏的房间今夜没有一丝灯光,房中传来一阵异响,不是鼻鼾声,而是娇喘声。 沈鹰心头一跳,伏在窗外,以指醮了点口沫刺破窗纸,然后凑前向内窥看。 尚未看清情况,只见一团黑乎乎的物件向他飞来,沈鹰一惊,立即缩在窗台下。“噗”地一声,窗户洞开,摔下一个枕头。 大概是外面光亮,里面黑暗,沈鹰的影子投在纱窗上所以被里面的人发觉了。 这刹那沈鹰立即如麻雀般翻入房间,猛听一个女人的尖叫,接着又是一声窗棂破碎的声音。 沈鹰抬头一望,床上的正是卢氏,奸夫已从另一扇窗子蹿了出去。 沈鹰怒喝一声,也穿窗急追而出,足尖一点已飘上墙头,只见前头一条人影赤身露体,头部用黑布缠住,正亡命也似地飞奔。 沈鹰急提一口气,脚下生风,迅速贴前。 那人也不慢,他故意在小街小巷乱蹿,使沈鹰无法迅速追及。 穿过一条小巷,突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沈鹰心头一沉,忖道:“莫非他藏在民居之内?”他跃上一座平房的屋顶上,极目望去,长街寂静,哪里有个人影。 正想入屋查看,猛见一个女子的尖声传来,听声音仿佛是发自卢氏口中,沈鹰大怒:“好家伙,竟然返回去杀人灭口。”身子像脱弦之箭射出去。 刚踢开卢氏的屋门,“呼”地一声,门里有人向他发了一掌,沈鹰仓猝不及退避,只好抵出一掌与其相迎。 “啪”一声闷响随即响起,沈鹰连退三步才拿住桩子,一惊之下,后背冒汗,凶手功力之高,历年罕见。 说时迟那时快,门里蹿出一条人影,黑衣黑裤,黑布包头蒙面,左右双掌挟劲望沈鹰击来。 沈鹰不敢再撄其锋,急退几步,旱烟杆立掣手上,同时烟嘴斜点对方腕脉。 那人手腕一沉,五指如钩向着杆身抓下。 沈鹰慌忙变招,烟嘴回收,改以烟锅击出。敲向对方手臂曲池穴,同时喝道:“阁下有胆行凶,因何无胆以面目示人?” 那人不答,身子一偏如鱼儿游水般,手臂暴长,右拳左掌上打沈鹰胸口,下打沈鹰小腹。 这一招凶险无比,十分狠辣,沈鹰被其来势所慑,立即向后一掠,一退之下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贴墙。眨眼间,对方拳掌又至,沈鹰一咬牙,身子一蹲,左掌在地上一击,向斜弹开半丈。 “轰”那人收掌不及,一掌击在砖墙上,砖粉石灰随风飞扬。 沈鹰尚未喘过气来,那人又一脚望他胸膛蹬至。 沈鹰连忙伏地滚开,状极狼狈,总算他久经风浪,心神未乱,急切间烟锅在地上一点,身子如蝙蝠般飞起。 他快对方也不慢,凌空拔起,一掌望其下腹印下去。 沈鹰再吸一口气,身子急升六尺,烟杆望对方头顶一砸,这是他第一度反攻。 那人不声不吭右掌迎直,怪掌招架住杆身,“啪”地一声如击砖石,沈鹰反被对方掌上之力激得升高近丈。 那人却向地坠下,足尖在地上一点又再蹿起,人未至掌风已压得沈鹰胸口发闷。 沈鹰凌空曲腰后翻,脑中灵光一闪,叫道:“老古,老道……还不快出来?点子扎手。” 那人听他这么一喝,半空折腰向后倒射,一射三丈,再度掠起时又是三丈,眨眼已溶在夜色中。 沈鹰飞落地上,一颗心怦怦乱跳,惊魂兀自未定,这一仗之风险比之斗“惟我尊”更加凶险,幸而未曾受伤。 他喘了几口气,以袖拭去额上之汗珠,心神犹定之后这才重新推开屋门入去。 卢氏倒在地上,下裳整齐,上衣尚未扣好,露出一对丰满晶莹的乳房。 沈鹰伸后一探鼻端,经已没有气息。略为检视一下,身上没有伤痕,看来是在穿衣时被人点中死穴而死的。 奸夫果然如他所预测的般出现,可是已被他跑了。这个奸夫到底是谁?从其武功上推测,像他这样的人在武林中数不出有三十个。那人用的是哪一个门派的武功? 沈鹰想了好一阵,得不出一个结论,因为那人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随手使来,简直无式可循。 沈鹰叹了一口气,点着了油灯,房内大放光芒。他检视一下床上,锦被滑落地上,床上两个枕头都有被人睡过的迹象。 靠里面那个枕头上尚遗下几丝长长的头发,这当然是卢氏的了,外面那个上面一片干净,那是因为奸夫的头面都被黑布缠住,头发自不可能松脱于枕头上。 沈鹰伸手在席上一摸,有点温,伸手放在鼻端一嗅,是汗味。他再伸手在床里摸了一下,里面同时有汗溃,但较少,可是这刹那沈鹰突然发觉两只手上的汗溃有点不同。 他脑子转了一下,再度检视一下,那种分别的感觉更为强烈。 为什么有这种分别,沈鹰百思不解。 靠里边的汗溃摸上手有油腻的感觉,靠外边的汗溃却比较干爽。 这个分别能是一条有效的线索么?沈鹰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离开。 这一夜,他一直在猜想那个奸夫的身份,以装束来看那人必也是对孔翠玉施暴的凶徒。 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关正思也曾与对手朝过面,不知他发现的那个蒙面人是不是也以黑布缠头? 想到这里,他又升起一个新的疑问,一个人假如他要做些犯法的事,或者是见不得光的事,必然不想让人知其庐山真面目,是以常以布蒙面,但像这个凶手那样把头脸都全部紧密地包缠起来,那又是什么原因? 以布蒙面已经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了,把头顶也包缠住岂不更加难受?况且做那件事可要花费不少气力。 不错,这是一个关键,假如能够戡破这个关键,案子离水落石出之期便不会远了。 那施小姐到底是何许人?附近既然没有姓施的女子,那么这句又有什么含意? 这又是一个关键。 沈鹰把接到案子开始,一件一件地推敲,一直想到刚才跟蒙面人恶斗的情景为止,天色经已亮了。 案子经已到了最重要的关头,他了无倦意,起床洗了脸便去找关正思。 x       x       x 关正思听了他的话后,脸色白得如同冰雪。 “关兄弟,等下你去通知一下苏捕头,关于令弟妹之死,老夫保护不周也有一点责任。这里有三十两银子,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让关兄弟替她办后事。”沈鹰说罢掏了几锭银子给他。 “这个……神捕,在下虽穷,但这笔钱跟朋友凑合一下也可以……” 沈鹰不由分说把银子塞入他手中:“关兄弟,老夫尚有一事要问你的。” “神捕有话请问,在下知无不答。” “请你再讲述一下二月十八日夜你所做的事,以及你碰到的那个蒙面人的装束及经过。” 关正思迟疑了一下,才把经过说了出来,与上次一模一样,不过他替沈鹰证实了一件事,他遇到的那个蒙面人也是以黑布蒙住头脸。 沈鹰缓缓点头,心念又再转动起来。 关正思突然叫道:“神捕,在下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鹰的目光自远及近,瞪在关正思脸上。 “当时那个蒙面人用双手夹住在下的刀身。”关正思连说带比,道:“他那一招好似是‘童子拜观音’,在下记起的是当他手臂拖起时,胁下衣服好似有一块地方是不同颜色的。这个对神捕不知是否有作用……” “什么颜色?”沈鹰急问一句。 关正思低头思索了一下:“好似是……在下说不上,当时一则惊,二则又仅是一瞥而已……总之是浅色的东西。” “一身黑服,胁下有一块浅色的东西?那是什么?”沈鹰自言自语地道。一忽又问:“是不是镖囊?” “不是,那块地方很小,比手掌还小得多。” 沈鹰沉吟了一下:“比黑色浅的颜色有很多……” “好像是白色,但又不是很白。” 沈鹰道:“好吧,你先去报官,有事再来找我。”说罢转身回去。 现在有了几条线索,他决定回去跟云飞烟及萧穆研究一下,也许在群策群力之下,会有所突破。 可是他又觉得关正思始终隐瞒了他一些什么。 第六章 魔障 云飞烟及萧穆见到沈鹰回来都是异常高兴,齐声叫道:“头儿,事情如何?” 沈鹰叹了一口气,道:“触了礁。”说着便把昨夜的经过以及关正思的话转述了一次。 三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连饮食也忘记了。 过了好半晌,萧穆道:“头儿,蒙面人胁下那块浅色的东西,可能是肌肉。” “肌肉?”云飞烟脱口道:“用肌肉挂在身上?” 沈鹰一拍桌子,道:“有理,如此看来那个蒙面人便是杀死冯氏的凶手了。因为关正思拍门,惊动了他,所以只好把冯氏杀死了,逃出去之后,刚巧又潜入卢氏之家,碰巧给关正思碰见。” “这跟肌肉有何关系?”云飞烟道。 “因为蒙面人胁下的衣服被冯氏扯破一角,所以便露出里面的肌肉来了。” 萧穆也是精神一振,“头儿,你猜二月十八日即是冯氏死亡之夜,凶手是否已跟卢氏有了奸情?” “难说,也许那晚才开始。”沈鹰沉吟道:“但是当时关正思碰到他的时候,多数是他刚从卢氏家出来,因为关正思拍了好一阵子门卢氏才来开门,而且头发松散。” 云飞烟道:“假如是如此,难道说卢氏是心甘情愿的?” 沈鹰道:“她年方少艾,又是新寡文君,这倒难说,甚至连孔翠玉事后都有回甘之情况,这证明凶徒必定有其吸引女人之处,所以卢氏因奸而继而心甘情愿也大有可能。” “头儿的分析,属下十分赞同。可能卢氏认为一件秽,二件也是秽。若非如此,卢氏岂会每夜候他至三更才睡觉?” “咦,待我想一想。”沈鹰沉吟了一会,又自言自语地道:“老夫第一趟她等不到奸夫,那是因为凶徒那夜奸杀了孔翠玉。对,一定是如此。” 萧穆亦大声道:“这样说来,奸杀冯氏、卢氏及孔翠玉三人都是同为一人所为,也即是凶手先后奸杀了三个人。” 沈鹰又喃喃地道:“他既然已得手,为何又要把人杀死?假如他有杀她的理由的,又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得手之后便下毒手?” 萧穆接口道:“因为后来已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了。” “对,必是如此,凶手被老夫在孔翠玉及卢氏身上找到有关他的线索,所以他非把她杀掉不可。” 云飞烟道:“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沈鹰又继续思索下去,边思索边自言自语:“杀死卢氏情况十分明朗,因为当夜让老夫发现;但凶手又怎知道老夫曾经查询过孔翠玉?对了,孔翠玉死的那晚,刚巧老夫在那天下午跟她谈过,那么这凶手……” 说到这里他突然再也说不下去,云飞烟及萧穆静候他再说下去,可是沈鹰却把烟杆插在腰带里,一看天色,道:“咱们今日早点吃午饭。” x       x       x 晌午,太阳突然十分炎热,天上没有半丝风。 沈鹰不等门公禀报便迳自直入孔家大院。 客厅中设了两席筵,一荤一素,坐着七八个人,正在吃饭。 孔家大院之内,愁云惨雾,灵堂便设在偏厅中,沈鹰先到孔翠玉灵前上了香,然后步入客厅。 古逸飘问道:“老鹰,吃过午饭了没有?” 沈鹰点点头,双眼在各人脸上扫过。 坐莲大师道:“沈施主,凶手找到了没有?” “差不多。” 古逸飘道:“坐一下吧。” 沈鹰没有理会:“凶手的武功十分高强,高到连老夫也远远不如,诸位想想看天下间有这般佳武功的人到底有多少个?” 古逸飘道:“什么?老鹰你没有夸大事实吧,连你也远远不如,那么老朽岂非更加不济?” 沈鹰想了一会,道:“假如两方放手一搏,老夫自信不是他五百招之敌。” “这岂不是比战百夫还厉害?” 沈鹰点点头,“可惜他绝不是战百夫,因为战百夫已经半身不遂了。” “这除非是天下十大高手不克臻此的了,贫道却想不出那是谁。”青虚道长放下筷子道。 “天下十大高手这是指三十年前的事,也许现在已有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众人不禁耸然,相顾失色。 孔乾坤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难道是想像出来的么?” 沈鹰冷笑一声:“老夫亲自跟他交过手,一招便被其迫退,先后总共互换二十招左右,而老夫只攻了一招。” 厅中“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青虚道长也自色变:“沈施主能否把经过告诉大家,好让在座诸位共同参详一下。” 沈鹰正想开口,一个小厮走前道:“大师,我家主母说时辰已到,请大师去主持法事。” 坐莲大师喧了一声佛号,“施主请稍候一下,待老衲交待几句才去。”回头道:“沈施主,这些事待老衲做了法事才说,否则对老衲岂非不公平?” 沈鹰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缓缓地点头。 坐莲大师一拉向佛,两人相偕随小厮而去。 古逸飘道:“老鹰,这和尚当真自私得紧,反正大家闲着,你先说一遍吧,等他师徒回来后再告诉他俩。” 沈鹰收回目光,涩声地道:“沈某既然已答应了大师,自不能食言。” 众人都是兴趣索然,但都知道沈鹰的脾气,也不再多问,孔乾坤更是气得牙痒痒的。 半晌,沈鹰吸了一口气,道:“老古,你过来,咱有几句话要私下问你。”说着他退出厅外。 古逸飘看了众人一眼,心头十分纳闷,走前几步问道:“老鹰,今天你怎地神神秘秘的?” 沈鹰又再长长吸了一口气,待心情完全平复这才轻声问道:“这几天,嗯,尤其是昨夜,厅上的人全部都住在此庄?嗯,我的意思是问你有没有人离开过?” 古逸飘不由诧异地道:“你问这个问题……” 沈鹰忙轻叱道:“轻声,你别问原因,以后自会告诉你。” 古逸飘迟疑了一下,道:“除了坐莲两师徒之外,余人全部留宿住在庄内。” “哦?”沈鹰又吸了一口气,“坐莲为何不住在此庄?” “他说他来此数日尚未去拜访过本城的小西天寺的主持,所以昨夜去小西天寺跟主持谈论佛法。” “什么时候去的?” “掌灯时分。” “原来如此,没有事了,老夫要到衙门一趟,等下再来,假如大师做完法事,你叫他稍候一下,老夫有事要跟他商量,因为捉拿凶手的事无他不成。”沈鹰严肃地道:“还有,你千万别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说罢不等他再问便向庄门奔去。 x       x       x 沈鹰亦没有去衙门,他去小西天寺。 小西天寺便在城里,这个寺的名字虽然好听,但香火并不怎样旺盛。 沈鹰到了小西天寺时,主持慈法大师及其弟子刚好坐完功课。 沈鹰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大师,请问坐莲大师昨夜是否来此跟大师研究佛理?” “不错,施主是何人?问这个做什么呢?” “在下是官府的人,要找坐莲大师协助缉拿一个杀人犯。” “阿弥陀佛,原来施主是官府的人。”慈法大师合十道:“施主来得不巧,坐莲师兄于今晨已离去。” “请问坐莲大师是于昨夜什么时候来的?” “掌灯后不久,那时贫僧刚吃了斋饭,便一直跟他研讨法华经,直至起更才回耳房休息,今晨坐莲师兄便告辞了。” “他真的是今晨才离开?” “出家人不打诳语。”慈法合十喧了一声佛号。 他一个弟子突然道:“师父,昨晚二更弟子曾经经过师伯的房间,却不见他,那时弟子以为师伯他半夜离开了,可是后来发觉师伯又回来了。” 慈法说道:“无尘,你怎会去偷窥师伯?” “弟子,弟子……”无尘道:“弟子昨夜因患肚泻,半夜上茅厕经过师伯的房间,忍不住看了一眼……” 沈鹰急问道:“后来你又在什么时候发现他回来?” “大概是三更,那时小僧又再次经过,却听见师伯跟向佛师兄轻声说话。” 沈鹰嘴角肌肉跳了一下,道:“打扰大师了,在下再到别处去找吧。” x       x       x 沈鹰出了小西天寺,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施小姐的秘密他戡出来了。 施小姐本不是姓施,只是一个僧人叫惯了施主改不了口而已,待他说了一个施字才发觉不妥便改口称小姐。 强奸孔翠玉的那个凶徒是个和尚,他本是想说:“施主,不要怕……”结果说成:“施,小姐,不要怕……” 孔翠玉当时因为惊恐过度未曾留心便以为叫她施小姐了,才会以为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而这个和尚便是坐莲大师,只有他才有那种高深的功力,一招迫退沈鹰,也只有他可以在别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之下杀了孔翠玉。 卢氏床上的汗溃,为何内外不同? 靠外面的是奸夫睡过的地方。因为他是一个长年吃素的出家人,所以汗水之中没有油腻,而卢氏则不同了。 坐莲大师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还有这种生理上的能力么? 沈鹰认为有,因为他的武功是如此的高深,身子一定比别人较迟衰老。 但坐莲大师的武功这么高强,凭他沈鹰能扳倒他么?沈鹰心中苦笑一下,脚步突然缓慢了起来。 可是无论如何总得跟他拼一拼,数十年的声誉岂能因一人而毁掉?多年来的心血又岂能白费? 公理更不能因为犯罪者是个强人而改变。 自古以来,杀人者死这条公理更不能因坐莲大师一人而破坏。也不能因为犯罪者曾经做过善事而轻饶了他。 想到这里,沈鹰的步子又再加快了,他不去找萧穆及云飞烟,笔直走向孔家大院。 可是坐莲大师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却想不透。 x       x       x 沈鹰重新到达孔家大院的厅堂时,坐莲大师跟向佛刚好做好了法事,脱下袈裟回来。 沈鹰双眼望着坐莲大师,道:“大师今日念了几遍往生咒?” 坐莲大师脸色一变,合十道:“阿弥陀佛,沈施主对经文突然有了兴趣?” “是的,沈某刚去小西天寺学了几句法华经。” 坐莲大师双眼一睁,“沈施主想去西天极乐?” 沈鹰猛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正想请大师替沈某念念往生咒。” 古逸飘诧异地道:“你两人打什么哑谜?老鹰,快把你与凶手交手的经过说来听听。” 沈鹰双眼仍然注视着坐莲大师:“大师喜欢听么?” “施主肯独自讲与老衲听?” “随大师的便。” “施主果然是人中龙凤,但愿施主能长命百岁,造福苍生。老衲正想跟施主谈谈。” 沈鹰又再吸了一口气,“无妨,沈某也有事向大师讨教。” “很好很好。” “不错,不错。” “孔施主,请备书房一用。” 孔乾坤满腹狐疑地道:“大师但用无妨。” 坐莲大师对沈鹰道:“沈施主请。” 沈鹰昂然步入书房,坐莲大师跟随在后,回手把门关上,随即盘膝坐在门后:“沈施主请坐。” 沈鹰心中十分紧张,掌心不停沁汗,但他仍然坦然坐在坐莲大师对面。 “沈施主,请问事情是否已无改变之机?” 沈鹰摇头不语。 “老衲愿以一套吸星大法相赠,与沈施主作个交换如何?” “听说出家人很注重因果报应,你说沈某能够接受大师的条件么?” 坐莲大师脸色大变,突然闭起眼诵起经文来。半晌,又睁开眼睛,眸子丝毫没光:“施主既然已经侦破,老衲也无话可说,不过老衲还有个条件跟施主交换,这个条件对施主有益无害,也无损施主维护公理之心,不知沈施主能否答应?” “请大师先说来听听。” “老衲先跟施主调个位置如何?” “无妨。”沈鹰心头异常紧张,连忙把全身之劲运在臂上,以防坐莲大师利用双方身子互错之际突然发难。 不料,坐莲大师竟然毫无动手的意思,他又再盘膝坐在地上:“老衲还你一个公理,但你要答应老衲一件事:不得把真相公布出来。老衲做过不少好事,想必施主不会太令老衲难堪。” 沈鹰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沈某答应你,不过有件事沈某想问问你的,大师自小出家因何尚会犯上杀戒及色戒?” “阿弥陀佛!”坐莲大师身子抖动,骨头格格乱响,“老衲虽然自小出家,但你可知老衲的父母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 “他们一个是著名的采花贼,一个是沉沧欲海的奇女子。”坐莲大师身子抖得更为急剧,“老衲身上有他们遗下的血液,每夜无女不欢,否则次日便坐卧不安,不能专心练功礼佛。” 沈鹰轻笑一声,既如此礼佛尚有何意义?大师何不索性还俗?” “盛名所累,半途还俗岂是容易?” “照此说来,数十年来大师岂非已坑害不少女子?” 坐莲大师身子“噼啪”乱响:“阿弥陀佛……以前,老……衲在寺内……暗中养了两个女人……老衲出来……自不方便带……带她们出来……” 坐莲大师脸上黯淡无光,说话也突然有气无力,沈鹰知道他正在散功——把他毕生的功力散掉。 他喘了一口气,续道:“所以,所以……老衲不得不出此下策……这、这也是魔……沈施主不要再追究了……” 是魔是佛,沈鹰对坐莲大师这生的评价也下不了定语。魔与佛是不会在同一人身上发生。 “咯”地一声,坐莲大师骨头突然不再响动,沈鹰伸手探了他一下鼻息,叹了一口气,怔怔地出了一阵神,这才把书房的门打开。 厅上的人个个引颈等待,古逸飘一见沈鹰出来,便道:“老和尚呢?” “他,他圆寂了。”沈鹰涩声地道。 “什么?老鹰你到底说什么笑?” 沈鹰脸无表情地对向佛道:“令师已经圆寂,你去看看他吧。” 这刹那,厅上的人都好似被一声焦雷震慑住了。半晌,才听见向佛哭叫了一声飞入书房,青虚道长等人也接着走过去。 沈鹰心头十分沉重,他暗问一声自己有否做错? 答案是否定的,公理一定要维护,否则江湖中不是更加凌乱?更加不堪想像? 坐莲大师有没有错,错的是他还是他父母? “沈施主,到底和尚是如何死的?你可得说个清楚。”青虚道长双目炯炯瞪着沈鹰,“他临死之前说了些什么?” 沈鹰喃喃地道:“他说了些什么?” 青虚道长脸色稍缓,“贫道只想知道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沈鹰心头一动,脑际掠起刚才的情景,他记起了坐莲大师最后的那句话是叫他不要再追究下去。 他心头再一动:“坐莲大师他都已死了,他还怕我会追究什么?” “老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开口呢?”古逸飘的话打断了沈鹰的思路。 孔乾坤冷笑一声:“莫非他做了亏心事?” 沈鹰怒道:“你说老夫做了什么亏心事?” “嘿嘿,说不定是坐莲大师让沈大人害死了。” 古逸飘喝道:“不要再胡诌。老鹰,大师到底跟你说些什么?” “没说些什么。” 丁一辉冷冷地道:“咱明明听见书房有说话的声音。”西门望也接道:“对,厅中的人全都听见。” 沈鹰叹了一口气,道:“他只告诉老夫说他知道今日大限已至,他把‘吸星大法’的练功秘诀传授与老夫,大师昨夜到小西天寺是把他知道的一些秘本经文念与慈法大师笔录。” “原来如此,你倒因此得福哩。”古逸飘松了一口气。沈鹰苦笑一声,心中发酸,目光一瞥只见向佛到灵堂取了坐莲的袈裟入书房。 “神偷妙手”章常春道:“难怪你刚才跟大师谈论法华经、往生咒的,九成你已知道他大限已至。” 青虚道长长叹一声道:“不想前夜跟老和尚恶战一场胜负未分,正想今日再决雌雄,不料却……今后老道又少了一个棋友了。” 沈鹰目光突然一盛,心头翻起了一个问题,他立即坐在石阶上,苦苦思索。众人以为他在思考吸星大法的练功窍妙,也没再打扰他。 向佛用袈裟包着了坐莲大师的遗体,并把他捧了出来,散功后的坐莲大师,尸体显得比他生前矮小了很多。 沈鹰目光一瞥,脸色神光大现,他已想通了一切。 向佛泣道:“诸位施主,小僧赶着把家师的仙体捧回寺内火化……小僧先走一步了。” 众人无语地点点头,沈鹰心头更是一跳。 青虚道长道:“贫道随你回去。” 沈鹰突然跳起来,喝道:“且慢!” 众人一怔,齐把眼光望向他,沈鹰双眼瞪在向佛脸上:“令师如何去世的,你知道么?”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惊愕,向佛脸色大变,合十道:“沈施主不是说家师大限已至坐化了么?” “别人相信,你相信么?” “施主此言何意?小僧难明。” 沈鹰语气更为冰冷:“别人没有触及令师的遗体,而你却有,你没有发现令师的遗体有异么?” 向佛脸色像被冰封过似的:“小僧未曾感觉有异。” 古逸飘忍不住道:“老鹰,老朽今日却发觉你大异平日。” 沈鹰沉声道:“坐莲大师不是坐化,而是自行散功而逝的,他是佛不是魔,你才是魔。” 此言一出,群豪更加摸不着头脑,齐把眼睛瞪在沈鹰脸上。 “令师是为你而死。” “你,施主你胡说什么?”向佛神色大为恐惧,“小僧无暇跟你瞎缠。” “你想逃走,没这般容易,孔翠玉、冯氏、卢氏三人的案子如何了结?” 西门望大叫道:“他是凶手?” “正是,这个问题我刚才突然发觉,因为大家发觉坐莲大师突然而逝都来责问沈某,只有他没有?馐且蛭闹杏泄恚庖坏闶股蚰巢嘶骋伞!?br /> 堂上鸦雀无声,孔乾坤悄悄把向佛的退路封死。 沈鹰又道:“刚才青虚道长的话又提醒了沈某,因为孔翠玉被杀之日,坐莲大师跟青虚道长对弈通宵,他没有可能到孔翠玉房中行凶。” 沈鹰接着把他今日的怀疑、推测、调查经过以及坐莲死前的话一一说了一遍,众人俱是听得心头大震。 古逸飘及青虚道长听了沈鹰的话后也把向佛围了起来。 青虚道长道:“坐莲大师的身世根本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这件事他曾告诉了贫道,他在襁褓的时候被人置在一片大莲叶上随水飘流,他师父后来把他抱走,并以此赐号坐莲。相反坐莲大师死前说的正是指向佛,他母亲是‘迷妙仙女’,后来跟一个采花大盗产下向佛,不久两人被人杀伤,刚好坐莲经过,‘迷妙仙女’便把向佛交与坐莲抚养,当时坐莲认为孩子无罪便收他为关门弟子。向佛自小便十分聪明,不论是文学、武功还是佛理都能举一反三,因此甚得坐莲溺爱,视如命根……” 古逸飘截口道:“难怪大师四处找他,敢情是知道他的德性,怕他会惹出祸根,不料被他不幸估中。” 沈鹰道:“向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向佛抛下坐莲大师的遗体,哈哈地狂笑起来,笑得十分疯狂:“小僧身负顽疾,又不幸遁入空门犯下色戒、杀戒,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孔乾坤大怒,喝道:“还我女儿的命来!” “且慢。”向佛突然问沈鹰:“你把冯氏被奸之事算在小僧头上,小僧却是不服。” 沈鹰讶道:“冯氏不是被你所奸?” “不是。”向佛目光突然迷蒙起来,“小僧有一天经过她家向她化缘,便十分喜爰她,后来小僧潜入她家,先把她的丫环及儿子的哑穴制住,然后以菜刀砍之,之后再潜入冯氏之房,点了她的哑穴,便褪下她的衣裳,不料传来拍门声,惊醒了冯氏……” “且慢!”沈鹰突然喝道:“冯氏乳房上的四个齿印又是如何?” 向佛得意地道:“这是小僧的法宝,把假牙装上牙齿上扮鬼吓人,”他从身上摸出四个假齿,熟练无比地套在犬齿上,果然好似传说中的鬼怪,料必脸上再以黑布包住,黑暗之中必然十分吓人。 “冯氏看了小僧的面貌之后,果然昏了过去,小僧也就顺利解下她的衣裳,正想风流快活,不料关正思来拍门,惊醒了她,她便极力挣扎起来,小僧一急,便以手扼死了她,然后逃走。” 古逸飘道:“你一身武功何不一指制她死命?” 向佛苦笑道:“那夜是小僧第一次杀人,心中惊怕……” “以后呢?”沈鹰急问。 “小僧一身欲火没处发泄,跑了一程不见有人追来,便翻入一户人家之内,不料那户人家的女人不是太幼便是太老,后来便找到了卢氏,这次小僧不敢大意,点了她的软穴及哑穴才行事。嘻嘻,那卢氏居然十分受用,鼻子唔唔连声,小僧知道她也十分喜爱,便叫她不要作声,她点头答应,小僧便解了她的哑穴……” 沈鹰不耐烦地道:“挑重要的讲。” “成了事,刚巧又有人拍门,小僧只好由窗子跑去,临走时卢氏又叫小僧有空再去找她,小僧自然答应。以后的事你都已猜得九不离十,小僧也不用再说了。” 沈鹰道:“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出戏了,这出戏你打算如何表演?” 孔乾坤喝道:“当然是由我把他杀掉了。” 向佛不屑地道:“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扬声道:“沈施主,小僧素闻你武功高强,小僧临死前有个请求,未知……” 沈鹰抽出烟杆道:“不必多说,这种事老夫经历已多,来吧。” 向佛把僧衣下襬夹在腰带中,解下颈上的一串大佛珠链子,喝道:“如此小僧也不再客气了。”右手将佛链一挥罩向沈鹰的头顶。 沈鹰烟杆轻巧地一拨,把其拨开,手腕一长,烟杆敲向向佛的头顶。 向佛左手一兜,双手握住佛链,向上一横,把烟杆架住,同时飞起一脚踢向沈鹰的下阴。 沈鹰冷哼一声,烟锅改敲其膝盖,向佛又连忙变招。两人一来一往斗了百余招,向佛渐渐心急气浮,佛链抽、锁、匝连使数招都没有见效,便链中挟掌攻过去。 沈鹰胜在经验丰富,镇定从事,越斗越有把握。 两百招之后沈鹰已渐渐取得上风,向佛更急。激战中,只见他佛链锁向沈鹰的烟杆,左掌望其胸膛印去,这一掌他用了九成真力,使得又疾又劲 沈鹰右手一沉,左掌也同时发出,“啪”一声巨响,向佛连退三步,沈鹰却只退了半步,他一退立进左掌再度击出。 向佛不敢再硬拼,闪身从旁滑开,不料沈鹰早已把他这一着计算好了,右腿立时飞起,横扫向佛腰腹。 这一腿毫无先兆,仿似羚羊挂角,向佛虞不及此,只好腾空一丈避过。 沈鹰轻啸一声,左掌挟劲向上拍出,同时双足用劲,身子如脱弦之箭向向佛射去。 向佛一咬牙,左掌向他迎去,“啪!”沈鹰被迫落地上,向佛凌空没处着力被激射起三丈高。 刹那,沈鹰一声长喝,再度腾空而起迫向向佛。 向佛身子翻翻滚滚,无法接战,这瞵间真气又将尽,急切间右手一抖一扬,佛链的铜丝突然断了,一百零八颗檀木硬珠向沈鹰射了过去。 沈鹰只觉眼前一暗,黑黯黯的佛珠已临身前,不禁吓了一跳。电光石火之间,一边舞起旱烟杆,一边急运起千斤坠飞落地上,双足一点地,佛珠与烟杆已经接触,响起一阵像炒豆似的声音。 向佛这才向下飞落,沈鹰目光一瞥,身子一闪,右手一扬,烟杆自佛珠隙缝中穿射而出,紧接着发掌击散继续飞来的佛珠。 “噗”地一声之后,接着便是一道长长的惨叫声传来。 向佛料不到沈鹰也会学他来这一手,后背被烟杆透体穿过,五内一阵灼痛,几乎晕了过去,他咬着牙缓缓转身对着沈鹰,问道:“小僧师父的遗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青虚道长接口答道:“贫道自会代你把他送上贵寺交给你师兄处理。” “谢谢道长。”向佛仍然面对沈鹰,艰辛地道:“这是小僧的错,还是小僧父母的错?小僧是佛还是魔?” 沈鹰一怔,随即沉声道:“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你礼佛廿余载,尚未能摒息魔幻杂念,当然有错。任何人无端端杀死一个善良的人都有错,而你更不可能是佛。” 向佛大叫一声,哇地喷了一口鲜血,断断续续地道:“小僧……到了地狱……再从头修炼……”霍地扑落地上不动。 沈鹰自他背上抽出烟杆,猛一抬头,夕阳西下,红霞染红了半边天空…… 春风突然紧了起来,风中飘着几丝血腥味。 青虚道长道:“沈施主你果不愧有神捕之称。” 沈鹰自沉思中惊醒,苦笑道:“道长如此说沈某心中更加不安。” “贫道说的是真心话。” “但这件案子老夫犯了两个错误。” 古逸飘问道:“哪两个错误?” “一个小错误,一个大错误。”沈鹰叹了一口气才道:“第一个错误是沈某未能及早从‘施小姐’及‘小、小生’这两句话戡破内情。” 西门望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施小姐’本是施主,‘小、小生’本是小僧,只不过说的人开了口才发现这是一个绝大的线索,所以,说了一半便改口,而说的人必是出家人。” 西门望又道:“第二个错误呢?” “第二个错误对沈某实在难以卸责。”沈鹰叹息道:“沈某没及时看出这个出家人不是坐莲大师而是他的徒弟向佛。” “但这也怪不得你,”古逸飘截口道:“因为那个蒙面人的武功十分高深,而向佛却没有这个功力。” “沈某就是被这一点所惑,才失去冷静,其实这中间已经有几点可以证明这是向佛所为而非坐莲大师,第一点,孔翠玉被杀之夜,坐莲与青虚道长通宵棋战,他自不可能在道长的眼底下去行凶。” “第二点呢?”这次发问的却是孔乾坤。 “第二点是沈某既然能够戡破‘施小姐’的秘密,当时却未有再思索下去,因为那句断续的小生也是一个线索,向佛向来自称小僧,而坐莲大师却称老衲。” 沈鹰顿了一顿续道:“第三点,那是在卢氏家外,沈某追失了奸夫,但却被一声尖叫吸引回去。这里面也有几个令人生疑的地方,一是对方武功无论多高都不可能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做了下列的事情:杀人,穿回黑色的衣服,藏在门后袭击沈某;第二点,对方既然有此武功岂会让卢氏在临死前发出高呼?这显然是有人故弄玄虚。” 众人都暗暗点头。 沈鹰又道:“只要沈某当时能够仔细推敲,便能看出那个武功异常高明的蒙面人绝不是奸夫,再进一步便能得悉那是坐莲大师为了他的徒弟而出的下策。不过,坐莲大师也因此而杀了一个人——卢氏,也许事后他良心的自责,所以在小西天寺里便跟向佛订下由他代为承担责任。” 他一口气道来,听得群豪目瞪口呆。 古逸飘道:“如此说来坐莲大师自杀亦没冤枉。” “但沈某始终犯了错误。” 青虚道长叹息道:“贫道却想不到坐莲为何会如此溺爱向佛?” 沈鹰叹了一口气道:“天下间岂不是很多父母过于溺爱他的子女而葬送了他子女的毕生幸福?这又如何解释?” 厅中突然沉默了下去,众人都是心头沉重说不出话来,一日之前他们还都认为坐莲大师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如今才发觉他也不是佛不是神,只是一个人,一个出家人。 x       x       x 沈鹰回到刘志远家已是掌灯时分,云飞烟及萧穆仍坐在厅中等他。 “头儿,刚才关正思叫人送来了一件物品及一封信,说是要给您过目的。”萧穆说着,便把一个木盒子及一封信递与沈鹰。 沈鹰接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根血迹尚未干涸的阳具。 沈鹰眉头一皱,盖回盒子,道:“萧穆,你去把它丢掉。”随即把信拆开。 沈大人台鉴:敬禀者,关某暗恋嫂嫂冯氏已久,她生前关某未能稍逾礼教,但死后却再也忍受不住。 事后关某十分悔恨,关某自知辱及嫂嫂,污其清白,罪孽至深,本应一死以谢,奈何双亲在堂,只得暂时苟喘残命。附上一物以示关某之悔意。关正思顿首。 沈鹰脑子突然混沌起来,觉得这件案子竟然是空前未有之离奇及复杂。 他叹了一口气把信放在灯上烧了。 夜已深,夜风突烈,吹得院子中的槐树簌簌乱响。一阵困意翻上心头,沈鹰蓦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疲乏……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