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惊龙》
第一章 双鹰护驾
黄昏,红霞满天,如血般的夕阳,照得街道上行人的脸庞如火般通红。
街道上真的有车如流水马如龙之景,欢笑声不绝于耳。蓦地,一阵焦急沉重的蹄声传来,把一切声音都压了下去。
两匹高大神骏的长程健马,自太白楼标旗后闪出,马上人对沿途行人视若无睹,丝毫没有把马勒慢的迹象。
刹那,行人都被这一现象吓了一跳,接着便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
怒骂及叱责之声刚起,那两匹骏马已洒开四蹄,绝尘而去!
两骑之后便见四匹怒马急追而去,马上之人,胄甲鲜明,敢情是京师的护城卫士。
马蹄声过后,街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景象。
x x x
四骑卫士始终追不上前面那两匹马,其中一个喝道:“大胆狂徒,胆敢在京师撒野,快停马,否则死罪难逃!
另一个急道:“大哥,不如放箭把他俩射倒,以策万全。”
说话间,前头两匹马距离更远了。
那个提议射箭的卫士大声叫道:“不好!这两个狂徒莫非就是冲着佟大人而来的?”
先头那个冷笑一声:“这岂非自寻死路!好,诸位兄弟准备拿人。”
长街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府邸,马匹奔至,门口立时冲出五六个佩甲的大汉。
大汉怒喝道:“大胆狂徒,有眼无珠,竟敢冒犯佟大人的虎威,快下马。”
一阵“希聿幸”的马嘶声响,两匹健马人立而起,上身已探人门前的石阶。
一个神态威猛、身材高大的老人急问道:“佟大人可在府内?”言毕飘身下马,身法姿态俐落干净。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亦飞身下马,他一手拍开大汉手上的刀,目光凌厉,毫无惧色。
那干大汉见他俩这等气势,竟忘了出手拦阻,过一会,才温声问道:“阁下是谁?”
高大的老人神色十分不耐,急道:“到底佟大人在是不在?”
矮小身材的老人接口道:“快去通知,说管一见及沈鹰有事拜访。”
大汉们神色俱是一喜,笑着忙道:“我家老爷盼望两位大人驾临已久,请两位大人跟小的进去!”
此刻,那四位卫士才急驰而到:“董大哥,这两人是什么来路?”
姓董的忙向他丢了一个眼色,无暇与他多谈,领着沈鹰及管一见入内。
卫士怔怔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汉接口道:“是沈大人及管大人?”
“哪个沈大人、管大人的?”
大汉忙低声说道:“别张扬!是江南总捕头‘笑面神捕’管大人及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大人。”
卫士想到刚才几乎忍不住要发箭,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x x x
九门提督佟维雄正在内堂焦急地踱着方步,听见下人禀报沈鹰及管一见驾临,登时大喜,连忙吩咐在书房接见。
佟维雄刚到书房,沈鹰及管一见亦后脚跟到。
恪维雄喜道:“两位大人此时才到,倒把下官急死了啦!”说罢哈哈一笑:“来人,沏壶上好的茶来,把皇上赏赐的烟丝拿来给沈大人品品。”
沈鹰及管一见齐声道:“佟大人不必客气。”
“两位大人请坐。”
他们三人都是正三品,私交又甚笃,寒暄一阵后,沈鹰即问道:“佟大人,此次把咱两个召来京城,到底是何事?”
佟维雄眉头一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才说道:“若非发生了大事,下官又怎敢惊动两位的大驾,老实说,两位若再不来,下官实在不知如何向圣上交代。”
管一见讶道:“哦!真的有这般严重么?”
说着,下人已把烟茶递了上来。佟维雄忙道:“两位大人请。”
管一见及沈鹰也不再客气,一个喝茶,一个抽起旱烟来。
一锅烟过后,佟维雄才道:“上月,大内突然发现了一个刺客,避过卫士的耳目直闯养心殿,惊动了圣上,幸而侍候圣上的两个小太监,忠心耿耿,拼死护驾,而大内总管黄山松刚好在附近,闻讯赶去,圣上才幸免于难!”
沈鹰霍地喷出一口烟来,急问道“刺客拿下了没有?”
佟维雄喟然道:“就是让他逃脱了,事情才会闹大,圣上严令黄山松大人、御林军秦统领及江统领以及下官四人,严加戒备,可是十天前又再发现了敌踪……”
管一见忍不住道:“又让他跑掉?”
佟维雄如丧考妣般哭丧着脸:“正是如此,圣上下令下官等把刺客抓来,黄大人在圣上面前保荐两位大人……”
管一见截口道:“黄大人如此岂非把咱拖下浑水,替他抵命?”
佟维雄尴尬地笑笑:“这个……圣上假如有丝毫闪失,整个朝廷都……咱们忝同一殿之臣,理应尽心尽力,报答圣上洪恩。”
沈鹰把烟灰敲掉,沉声道:“两次黄大人都在场?”
“是。”
“可否把他请来研商一下?”
佟维雄苦笑道:“此刻他正在圣上身边,下官怎敢叫他离开?”
管一见问道:“咱们岂非要入内宫找他?”
佟维雄道:“下官几乎忘记,圣上有旨,两位大人若抵京便得入宫参见。”
沈鹰忙道:“如此,请佟大人陪下官等同去。”
“且慢,两位千里迢迢而来,谅必已经饥饿,请在此处略为进食点东西,否则此去可能要半夜才能离开。”
x x x
大内后宫,房殿鳞次栉比,花园里,奇花异草,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夜里花香扑鼻,想来平日必定十分幽静,但,今日却情态大异往日,四处都见灯光火把,把琉璃屋瓦照得闪闪发亮。
假山后人影幢幢,不时见侍卫穿梭而过,气氛十分紧张。
这也难怪,要是圣上有什么闪失,只怕他们都得脑袋搬家。
大内总管黄山松一闻沈、管两位已到,连忙吩咐手下引路。
刚走过莲花池,迎面见到佟维雄领着管一见及沈鹰急步而来。
三人都是一身绯袍官服,腰围金花带,手持牙笏。
“不悉三位大人到来,有失远迎。”
“黄大人何必多礼,你职责在身,皇上安危要紧,你我忝为一殿之臣,无须客气。”佟维雄手一引,“沈大人及管大人专程来此,希望能早日把刺客抓拿下来,也免得满朝文武日夕担心。”
“正是如此,下官才极力向圣上推荐管大人及沈大人,希望藉两位大人的神通,廓清玉宇。”
管一见忙道:“岂敢岂敢,一见何德何能得黄大人如此盛誉。”他左手轻轻拉一拉沈鹰的衣袖,接道:“是次咱们赶来皇宫,一切情况都生疏,还是请黄大人主持此事,一见跟沈大人从旁协助之。”
沈鹰得他提醒,心头一动,急忙接口道:“管大人之言极是,有黄大人主持大事,刺客指日可擒。”
黄山松脸色一变,心忖:“这两条老狐狸倒会打官腔,这件事还是尽快把它推过去的好。”
侈维雄急道:“三位何必你推我让,依维雄之见,城内的事由下官负责,后宫内的安全便由三位大人全力负责好了”
黄山松忙道:“下官已经尽力,可是说来惭愧,还是两番让刺客惊动了圣上,万般无奈之下才敢请管大人及沈大人念在皇恩浩荡之上,勉力一为。”
管一见道:“俗语谓事不过三,那个刺客能在黄大人手下逃脱二次,第三次还不是难逃黄大人之掌心?一见情况不明,勉力而为,反而不佳。”
黄山松脸色再次一变,心中忖思:“久闻管一见城府比沈鹰深,气量比沈鹰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下道:“管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安危,人人有责,山松既然力不能逮,惟有另请高明,此亦是以安全为上耳;再说,所谓事不过三,虽然有理,可是凡事不怕一万,最怕万一,假如圣上……”
佟维雄截口道:“三位不必争论,此事谅必圣上已有安排。咱还是先去参见圣上方为上策。”
沈鹰接口道:“圣上如今在何处?”
黄山松答道“在明德殿进膳,皇上已知沈大人及管大人到此,谅必片刻过后便会召见。”
佟维雄道:“如此甚好!”
管一见心中暗想道:“连黄山松及佟维雄都未能擒获,这刺客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正在思索,沈鹰已先他而问:“黄大人,那个刺客有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黄山松苦笑道:“说来惭愧,下官一无所知。”
沈鹰一怔,脱口道:“难道刺客武功之高,连黄大人也看不见他的脸孔便从容逃去么?”
“这倒不是。那人脸上蒙上一块黑布,看不出来。”
“刺客之武功比之黄大人如何?”
黄山松脸色微红,尴尬地道:“不在下官之下,不过刺客的招式十分奇特。”
管一见接口问道:“其他方面呢?”
“下官自信在内功方面要比他胜一筹,不过每在占了上风之时,便给他使了几招怪招迫败,这才让他逃去。嗯,轻功倒不在下官之下。”
“刺客用什么兵器?”
“先使长剑,过后又加了一把短剑,那左手短剑的威力比右手长剑还大。”
管一见“哦”了一声,略一寻思,道:“是何家数?”黄山松摇头道:“恕下官孤陋寡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沈、管二人都深知黄山松的武功及见识绝非泛泛,否则,岂能够官居大内总管,负责内宫安全之责。
听了此言,沈、管两人都是一怔,随即一惊。心里对是次人宫的任务更觉沉重,假如真有什么差错,自己的乌纱帽不但保不住,连命也难保,还怕会株连九族。
光线倏地一亮,假山后转出一个手持灯笼的太监:“黄大人,皇上有旨,令沈大人、管大人、佟大人连同黄大人在养心殿接驾。”
“是,请公公先回。”黄山松向他们三人打了个眼色,随即一整衣冠,向养心殿走去。
沈鹰及管一见两人心头忐忑不安,脑海中空空荡荡,两边的景物也没有留意。
“到了。”黄山松轻说一声,沈鹰及管一见瞿然一惊。
“咿”一声轻响,殿门打开,四人抬头一望,原来天子已先他们而到,安坐在龙椅之上。
四人连忙跪下山呼:“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位卿家平身。此处不是大殿,无需过分注重礼节。”
四人忙呼:“臣领旨谢恩。”说罢分列两旁。
天子轻咳一声,道:“沈卿家、管卿家,朕今次召汝等入京,两位卿家谅必已知是何事。”
沈鹰及管一见忙俯身奏道:“臣等刚到,只在黄大人口中略知一二而已。”
“哦,”天子轻捋一下龙须道,“不过也不要紧,稍后黄卿家及佟卿家料会原原本本告知两位卿家。”
四人不敢做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黄卿家屡次在朕前盛赞沈卿家及管卿家两位神通广大,破获了不少奇案。朕对此深信不疑,谅必此案也难不倒两位卿家。”
沈鹰及管一见目光互交一下,深觉不妙,连忙跪下奏道:“臣之所以有些许成绩,岂敢居功,此乃仗着皇上的洪福及威仪才能得心应手。”
天子闻奏龙心大悦,捋了一下短须,微笑道:“两位卿家这几年为朝廷出了不少力,又使民间平静,居功不小,两位无须过谦,明日朕上朝另有赏赐。”
沈鹰及管一见又谢了一番皇恩,心中却暗暗叫苦不迭,管一见更恼黄山松把他俩拖下水。
果然天子随即问道:“此件案子,两位打算用多久时间把刺客抓来?”
管一见及沈鹰背后冷汗簌簌而流,夜风吹来,凉入心脾。
管一见急忙奏道:“圣上明鉴,臣等初到京城,一切尚生疏,而且对刺客……嗯,这个这……陛下……”
天子有点不悦,道:“两位卿家通常破一件案子需时多久?”
沈鹰忙奏道:“启奏皇上,这个可没有一定的准则,主要还得看刺客有否留下线索,有时还得讲点运气机缘才行。”
天子更是不悦:“难道卿家破案都是靠运气的么?”
沈鹰这次连额上都沁出汗来,不敢吭一声。
黄山松及佟维雄一颗脑袋几乎搭到胸膛上。
管一见略一沉吟,奏道:“臣与沈大人必日夕护在圣上附近,以策万全,请陛下宽心。”
天子哼了一声:“不把刺客抓住,朕始终寝食不安。限你们四人两个月里拿到刺客来见朕,否则,你们自己提头来见寡人。”
四人登时吓得脸如土色,又见龙颜大怒,都不敢再多言,管一见在心里更是把黄山松骂得狗血淋头。
天子看了他们四人一眼,龙颜稍霁,语气略软:“要是依期把刺客抓来,朕自然有赏。”顿了一顿:“嗯,黄卿家似乎已无能为力了,此案便由沈卿家及管卿家全权负责,朕把大内侍卫及御林军的调动权,暂时交与汝俩,希望两位卿家好自为之。”
黄山松“噗”地一声跪下,浑身上下都为汗水所湿。
“平身。这两月之内尽力协助沈卿家及管卿家,否酬卿家将罪加一等。”
黄山松叩头呼道:“谢圣上宏恩。”
天子目注沈鹰及管一见:“两位卿家可有把握?”
管一见及沈鹰又再跪下:“臣将尽力缉拿,以谢皇上知遇之恩。”
天子脸色稍悦:“你们尚有事否?”
沈鹰道:“臣等平日手下有一班亲信协助臣等查案,他们都很在行,臣想调他们入内宫协查,请皇上恩准。”
天子想了一下,道:“准你们召他们入宫为朝廷效力,不过人数不得太多,而且这批人若有问题,朕将惟你俩是问。”
沈鹰奏道:“臣敢以性命担保,他们都是赤胆忠心的良民。”
“好。”天子站了起来,拂袖道,“起驾,回天香宫。”四人连忙跪下送驾,直至天子已经远去,四人仍跪立如石像。夜风吹来,衣衫都贴在肉上。
x x x
莲花池旁边一栋白屋,现在成了黄山松的临时指挥所。
屋内四壁全是大麻石砌成,本是幽禁犯规的宫女的场所,靠莲花池那堵墙离地一丈才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灯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颇为阴森。
修维雄首先道:“黄大人还是先把当日皇上遇险的情况说一说吧,希望沈大人及管大人能有所了解,以便施展神通,寻出破绽,把凶手擒获。”
沈鹰连忙抽出旱烟杆,装了一锅烟,“滋巴滋巴”地抽吸起来。
黄山松轻咳一声,才道:“佟大人不说,下官也急着要把事情交代一下,希望藉管大人及沈大人的神威,在皇上的限期之内把案子了结。”
管一见轻哼一声,道:“客套的话大家少说,总之这趟一见及沈大人认命便是。请黄大人快说出来罢!”
黄山松这才把当日的情况说了出来。
x x x
九月初七,新月露光,深秋之夜,凉风吹来,颇有点寒气。
大内四周侍卫不停地来回巡逻,月光下,刀剑泛光,人人精神抖擞,整座皇宫都在严密的戒备之中,只怕连一只苍蝇亦难以飞进来。
自从上月大内让一个刺客摸了入来,惊动了圣上之后,大内侍卫便日夕处于紧张的戒备之中。
黄山松责任在身,更是来回走动指挥监督,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二更梆子声过后,秋风更劲,树叶簌簌乱响。除了天香宫之外,大多数的殿阁后宫的灯光都已熄灭。
莲花池畔流水淙淙,如奏仙乐,黄山松连日疲倦,不觉有点困意。他正想要掬一把池水擦一擦脸,突然天香宫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黄山松霎时间睡意全消,长啸一声,召集手下,跟着纵身而起,向声音来处扑去。
他这一动,真的如脱弦之箭,不敢稍喘一口气,几个起落已飙前数十丈,此刻他已听到刀剑碰撞之声,以及手下的呼叫声。
他猛喝一声,如响了个霹雳,拔出佩剑,猛吸一口气,凌空御剑而飞。
“喀嗤”一声,窗棂木格横飞,黄山松直飞而入。
目光一瞥,只见皇上身着寝袍,搂着花妃缩在床上,身子像筛米般乱抖。一个黑衣刺客双手持剑,正与一个侍卫格斗,那个侍卫在床前拼命护卫,身上血渍殷然,显已至最后关头。
他目光一落,地上躺下四具尸体,都是自己的手下。
黄山松又惊又怒,没暇打话,长剑一指直刺刺客后背,这一剑,他蓄势而发,宝剑去势激得空气“嘶嘶”乱响。
那个刺客也知厉害,霍地一个闪身,左掌在床沿一拍,身子弹起,向床上扑去。
黄山松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喝道:“快拦住他。”飞身急上。
那个侍卫此刻不知从何生了一股力量,钢刀一挥,闪电般劈向刺客的小腹。
刺客冷哼一声,长剑一格,“当”一声,身子被刀上之力弹起,头顶顶及锦帐,目光被帐布一遮,他正想把短剑脱手飞出,冷不防二股劲风已经临身。
刺客被侍卫那一刀稍阻一下去势,虽只一瞬之间,可是,这一瞬间已使黄山松的长剑卷到眼前。
这刹那,那个侍卫一刀过后,接着便拼死向上一撩,钢刀削向刺客小腿。
那刺客心知再难成功,只得先求脱险,长剑下截架住钢刀,短剑护胸解了黄山松的剑势。
“叮叮”两声,那个刺客狡猾无比,借势立即向后侧飞,“嗤”锦帐裂开一道破口,他亦脱开险境。
黄山松身负重任,岂能轻易放过他,左脚为轴一转,右脚猛踹,同时长剑返身回削。
这两招当真是干净利落,快捷无比。
刺客逃脱不得,只好回身再战,他长剑一沉,向黄山松右脚切下,短剑一撩架开长剑,手腕随后一翻,向黄山松右臂绞落。
黄山松喝道:“大胆狂贼,还不束手待毙!”
天子惊魂稍定,忙吩咐那个侍卫扶伤与黄山松合击。黄山松见形势已有好转,忙再长啸一声,召集手下。
天子道:“黄卿家快把刺客拿下,朕重重有赏。”
黄山松忙道:“臣必全力缉拿,请陛下宽心。”说话时稍一分神,刺客长剑倏地倒飞,“噗”地一声,那个侍卫的半个头颅登时被劈飞。
鲜红的血水像喷泉般自侍卫头上涌出,天子及花妃娘娘吓得尖声大叫。
黄山松大怒,手腕一抖,剑尖连闪,急刺刺客胸前五个死穴。
刺客长剑上下翻飞,从容化解,左手短剑自右肘下向前一送,在黄山松的剑网中刺入。
黄山松大吃一惊,长剑一收,同时左手指骈如戟,戳向对方左手腕脉。
不料他刚一动,刺客向后急飞,半空中一个转身,面向破碎的窗户飞去。
黄山松足尖使劲,飞也似的赶去。
刹那,刺客左脚一扫,一张圆凳登时被踢飞,不偏不倚飞向龙床。
黄山松魂飞天外,凌空拧腰截向那张圆凳。
刺客却乘此千载难得的良机自窗户射出。
黄山松一手接下圆凳,随即放下,未暇向天子请安,立即追出。
天子颤声道:“黄卿家,请等等,等侍卫来了才……才离开……朕怕贼人还有同党,朕在此岂不……危险……”黄山松尽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只好领旨,仗剑护在床前。
幸而只一瞬,他的手下已到,他匆匆交代两句,便自天香宫冲出。
星月虽淡,火光灼灼,远远望见前头养心殿琉璃瓦上,一条淡淡的人影一晃而过。
四处的侍卫都已闻警而至,纷纷向养心殿驰去。
黄山松提气急飞,足不稍停,一射三丈,再射又是三丈,几个起落,已跃上琉璃瓦上。
但那个刺客又攀上另一个殿宇,自另一方飞向后宫!黄山松居高临下,急喝道:“刺客重入内宫,快追!放烟花示警。”
刹那,一朵红色、一朵蓝色的烟花在半空爆响,黄山松话音一落,便率先飞入内宫。
内宫殿阁宫宇连云,要找一个人说难虽不难,说易也不易。
一百个侍卫分成二十个小组,自半夜搜索至天亮,却连个刺客的影子也不见。
黄山松无可奈何,只得向天子复命,天子龙颜自然大怒,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黄山松只得向皇上推荐管一见及沈鹰人宫主持捉拿刺客的大事。
x x x
黄山松把话说完,沈鹰已连续吸了三锅烟,管一见看得喉头发痒,却苦无名茶解馋。
沈鹰磕掉烟灰,一鼓腮,一股浓烟冲口喷出。他望了管一见一眼,说道:“这个刺客难道会飞天遁地?”
佟维雄苦笑道:“沈大人此时尚说这种话?”
沈鹰却一本正经,直视黄山松。
黄山松轻喟道:“下官也是不明!”
管一见也看了沈鹰一眼,接口道:“咱们不妨来个假设,这个刺客会不会是匿藏在宫中?”
佟维雄脱口道:“宫中有何可匿藏之处?”
沈鹰接道:“他大可化身为太监或侍卫。”
黄山松叹道:“这两点下官已考虑到,因此把手下的侍卫分成五人一个小组,每组一个组长,他们行动必须一致,也即是说,不得擅自离开,而且在第一次事发之后,下官便把他们做经常的调换,这样,他们之间便难以有太深的私人感情,也不会互相包庇,但并没有因此而发现有可疑的人物,再说,这些人入宫时都经过仔细的调查考核,应该没有问题。”,
他目光自各人面上扫过,续道:“至于太监方面,刘公公亦已严格考查及监视,都没有发现有可疑之处。”
管一见脱口道:“如此说来,刺客岂非是自外头潜入来的?”
黄山松颔首道:“也只能作如是假设。”
沈鹰道:“如此他又怎样从内宫逃出去?须知皇宫之外有御林军,城内各处又有佟大人的人,即使是飞鸟也难以插翅飞出去。”
黄山松叹道:“这也正是下官屡思不得其解之处。”
管一见接道:“莫非宫中有内应?”
黄山松道“这个……下官却不敢怀疑。”
管一见心忖:“这老小子久处宫内,对官场的一套倒很熟悉,要紧的地方便显得模棱两可。”脸上登时不悦起来。
沈鹰却回道:“黄大人再想想,那人的剑法你真的未见过么?”
黄山松尴尬地笑笑:“的确未见过。下官入宫已经十余年,这十余年来,绝少涉足江湖,也许这些年来,江湖上有了新的门派而为下官不识的也未定。”
“江湖上这两年虽然新近崛起不少门派、帮会,但使长短剑的人却不多。”
管一见脱口道:“江北的‘阴阳剑’谢双剑便是一个。”
沈鹰突然问道:“黄大人,那个刺客的身材如何?”
“矮瘦的身材,听声音,年纪不会太大。”
“哦!他有出声?”
“没有。下官只听他先后冷哼过三次而已。”
“这倒作不得准!”沈鹰回头对管一见道,“听说江南也有个‘乾坤剑’易舟山的,一套乾坤剑法使得出神入化!”
管一见道:“但易舟山的身材却又胖又高!相反的,谢双剑的身材倒是十分矮小。”
沈鹰目光一亮道:“这倒不失是条线索!”顿了一顿又道:“谢双剑的剑法我见识过,虽然不错,但似乎没黄大人所述的那般高强。”
“你是何时见过他的剑法?”
“十年前,我路过杀虎坡时,见他力诛‘杀虎三煞’的情景,他胜得很险。”
管一见微笑道:“十年人事几番新,说不定这些年来,谢双剑在武功上又有新猷也未定。”
沈鹰道:“他有杀皇上的道理么?”
管一见不禁默然。
谢双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也很少与人过招,因此名头并不响,他虽有点钱,但却远远不足以用来招兵买马,看他的行动,也没有统率天下的野心。
这种人有行刺皇上的动机么?
说着,天色渐明,佟维雄道:“三位大人等下再研讨,如今早朝时间将至,咱还是准备上朝拜见皇上罢了!”
黄山松接口道:“如此下官便暂时代管大人及沈大人之责,护卫皇宫,待两位下了朝班,咱们再来交接。”
他虽也是三品官阶,但职位特殊,除非皇上有旨,否则不必上朝。
沈鹰及管一见记起皇上刚才的话,只得与佟维雄告退,准备上朝。
x x x
下了朝,沈鹰及管一见又去库房领了皇上的恩赐。他们各得黄金一千两,另外管一见得了一套精致的茶具,沈鹰却得了一件波斯象牙雕刻。两人领了赏赐,便各自回到设在京师的府邸。
他们在各地的府邸,无论规模及人手都要比京师的大得多,幸而常有人打扫。
沈鹰吩咐手下放出信鸽,召集在各地的精锐手下紧急到京城听候差遣。
弄好一切,沈鹰便去找管一见,管一见正坐在几旁喝闷茶,一见沈鹰便道:“老鹰,这趟咱们真的抓上了烫手的山芋,弄个不好,只怕连命也得丢了。”
沈鹰强打精神,道:“你几时这般没信心,凭咱们两人加上黄山松那狐狸及佟维雄,老夫就不信不能把他挖出来。”
“老夫也不是没信心,而是大感棘手:第一,凶手的相貌没人见过,即使在宫内走动,跟他碰上了面也无法知道;第二,没有线索,此乃为致命之伤!”
沈鹰目光露出一丝神采:“刺客跑到内宫,然后才失了踪迹,这岂非也是一条线索?”
管一见叹息道:“老夫也想到此点,但皇上肯让咱们到内宫仔细搜索么?”
“真的没办法,也只得担上些风险,到内宫仔细搜查一下!”
管一见脸现忧虑:“黄山松这老小子,又奸又狡,只怕他也想到了此点,但为何他不向皇上请求到内宫调查?正是怕惊动了娘娘她们,可不是好玩的事。”
沈鹰接口道:“老夫顾虑的却不是此点,我怕皇宫内有刺客的耳目,那么咱的到来以及布防难免为他所知……”
管一见插口道:“此点几已可肯定,否则刺客岂能在千军万马之中逃出去?”
沈鹰叹道:“假如刺客两个月之内不再动手,咱们岂非要白白让皇上赐死?”
管一见一听,脸色登时大变,喃喃地道:“老夫倒没想到此点,这倒不能不防着点。”
沈鹰问道:“老管,你的手下最快要多久才到?”
“起码得半个月才能到齐。”
“好,老夫倒有一计在此,你看行不行?”
“请说。”管一见精神登时一振。
沈鹰立即在管一见耳边说了一番话。只见管一见频频点头。
半晌,管一见才道:“如此,待老夫再发出一批信鸽,通知他们入京时须得乔装易容。”
“说的是,老夫也得回去,下午咱们再入宫。”沈鹰说罢,便推席而起。
吃过午饭,沈鹰正想把情况仔细推敲一下,黄山松已派人来请他入宫交接任务。
沈鹰随即换了衣服人宫,到了黄山松的那栋石屋,管一见已先他而到。
黄山松面堆笑容,道:“山松无能,如今两位大人担当此重任,此刻这栋屋子便是两位大人的临时居所及发号施令之地了。”
沈鹰不客气地道:“如此有僭了,黄大人,请问圣上如今在哪里?”
“在养心殿养神,下官已派了大批武艺高强的侍卫在附近防卫了。”
“通常皇上在什么时候醒来?”
“圣上龙精虎猛,每日午间只小寝一个时辰而已。”
管一见道:“如此咱趁这个时候先与黄大人手下侍卫队长见见面。”
黄山松道:“御林军的两位统领在外面正想拜见两位大人。”
管一见与沈鹰互望一眼:“既然如此,便先请他俩进来。”
黄山松立即对副手打了个眼色,那人随即快步出去。半晌,带了两位身披战袍的将军入来。
这两人都虎背熊腰,相貌生得十分威武,中等身材的那个正是御林军统领秦辉,他身旁的一个威猛高大的将军却是副统领江浩浪。
二人齐声道:“末将秦辉、江浩浪拜见两位大人。”
管一见及沈鹰忙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共商大事。”
“谢大人!”
沈鹰问道:“秦将军,九月初七夜,你们守在皇宫围墙之外?”
“是的,末将等职责在身,不敢稍有怠慢。”
沈鹰又问道:“请问两位有否发现夜行人进出?”
秦辉脸上一红,道:“末将本领低微,未曾发现。”
管一见插腔问道:“在后宫那边围墙也没有发觉有夜行人飞出去?”
秦辉与江浩浪一齐摇头。
沈鹰再问一句:“你们可有听见围墙之内警报及打斗之声?”
“当时末将听见黄大人的啸声,便下令手下仔细防范,准备刺客若然逃出围墙便上前捉拿,可是由始至终都没有发觉有人自围墙内走出来。”
沈鹰与管一见对望一眼,两人脸上的疑云更盛,禁不住看了黄山松一眼。
黄山松也是老脸发热,神色颇窘。
沈鹰及管一见这一刹那都思忖道:“这内宫一定有问题。”
沈鹰道:“两位将军仍请紧守在皇城之内,皇城之外京师之内自有佟大人派人去防备。”
“是,末将遵命。大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小将便先去巡视了。”
“两位将军请。”
接着黄山松领着几个大内侍卫的侍卫长人来参见。这其中有熊大屯、樊耀及常武三人,他们名气颇大。
不觉已过了近一个时辰,管一见对沈鹰打了个眼色,便走向养心殿。
养心殿是天子的书房,他平日在此参阅大臣的奏章,也经常在此午睡。
殿外侍卫三五成群来回巡弋,沈鹰低声问道:“皇上醒了没有?”
一个侍卫道:“启禀大人,皇上刚醒来,正在茗茶。”
管一见故意咳了一声,门里果然有了反应,一会便见一个太监把殿门打开一缝:“皇上问是谁在外面咳嗽?”
“管一见有事要启奏皇上。”
大概天子在里面听见,扬声道:“卿家有事请进来禀奏!”
沈、管二人忙道:“臣遵旨。”一整衣冠,推门而入。太监忙把殿门关回。
天子轻冠高服坐在书案之后,案上放着几卷奏章,一个小太监正在磨墨。
沈鹰及管一见连忙跪下请安。
天子揭开茶盅盖,一缕轻烟袅袅升了起来,他轻呼了一口,说道:“两位卿家平身,有话但说无妨,
管一见目光向旁边两个太监扫了一下,轻声道:“皇上,臣有机密启奏,请陛下……”
天子眉毛一掀,道:“你们没事先退出去。”
两个小太监连忙行礼退下。
“卿家有话快说,此地已经无人。”
管一见及沈鹰连忙再跪下。
x x x
黄山松听手下说管一见及沈鹰入了养心殿,与皇上关门密谈,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过了半晌,他忍不住跟着走去养心殿,只见殿门密闭,他召了一位手下问了他一句:“沈大人及管大人尚在里面?”
“是。”
黄山松蹑手蹑脚走向门旁,可是却听不到里面说些什么。一会,只听皇上怒声道:“事情如此之急,形势如此严重,两位卿家岂能再推三推四?”
黄山松脸色一变,说不出是喜是忧。
又听天子沉声喝道:“朕现时再把命令改动,自即日起,十五日之内尚未能把刺客缉拿,朕便不再客气。”
管一见声音发颤地道:“皇上,这件事实在难办,二个月限期已嫌太短,十五日岂非更加……”
“住口!朕的话岂能更改?不得再说,十五日彼若捉不到刺客,便将你两位推出午门处决,你手下及各级侍卫也不能幸免。”
声浪透过开缝窗隙传出来,刹那黄山松及一干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吓得脸如土色,又惊又恐。
半晌,才闻沈鹰及管一见叩头说道:“臣遵旨,必定于十五日之内把刺客捉拿回来。”
天子没有答话,殿内殿外当真是一片寂静,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只听沈鹰及管一见叩头的“咚咚”声隐隐传了出来。
这声音像旱雷般震得殿外的侍卫脑袋嗡嗡作响。
又半晌,沈鹰道:“臣等若捉不到刺客,甘受皇上处罚,不过臣之手下及一干侍卫似乎不必与臣等同罪,请陛下念在他们平日忠诚的分上……”
“放肆!”天子轻叱一声,“朕叫你来此是要你来教训朕的么?”
“臣不敢,臣不敢,请皇上恕罪!”沈鹰连声音也变了。
殿外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不料管一见也拼死进言:“启奏皇上,假如侍卫们也跟臣等一同治罪,这叫黄大人去何处一下子找这么多人来顶替。”
天子轻哼一声:“好,既然两位卿家独力承担,朕便决意轻饶了他们。”一顿:“你们可有其他事情要禀奏?”
“臣等并没其他事情要禀奏。”
“退下!不要延误朕批阅奏章。”
黄山松连忙飘身退后,一干侍卫亦瞿然一醒,忙恢复巡逻起来。
殿门“呀”地一声打开,沈鹰及管一见额角红肿,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
众侍卫此刻对他俩都心生感激,纷纷向他俩打招呼。
管一见苦笑道:“诸位请多辛苦点,尽力防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示警,以免有失。”
众人忙哄声应是:“请两位大人宽心,小的绝不敢偷懒。”
沈鹰道:“有劳了。”
“两位大人更加辛苦。”
黄山松一见这种情况心头又酸又麻,忖道:“想不到吃了皇上的一顿臭骂,反而把老夫手下的心拉了过去,哼哼,只怕你俩也过不了十五日,老夫入宫十数年尚且无能为力,你二个老小子初来乍到,难道真的有通天之能不成?”
沈鹰远远地向黄山松道:“黄大人请在外围监视。”
黄山松心里不是滋味,脸上却装作十分恭敬地道:“下官听命!”说罢转身出去。
x x x
晚饭时刻,暮色四合,夜风渐大。
沈鹰及管一见各领一队侍卫到内宫搜索,事出突然,内宫群莺乱飞,一片惊惶。
各侍卫的行动都受太监的严密监视,搜查自黄昏直至天亮才收队。
在沈鹰及管一见的意料中应是内宫某处藏有刺客,但搜查的结果却一无所获。
内侍官亦把各宫女及太监的花名册取出来,详细核对,亦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物,这倒使沈鹰及管一见大费周章。
管一见把侍卫遣出屋外,闭门与沈鹰苦思对策。
管一见喝了一壶茶,而沈鹰亦吸了两锅烟,一颗心更加烦乱及担忧。
沈鹰叹息道:“老管,你有否其他策略?”
管一见道:“这次行动你那边还有什么地方没搜查过么?”
“只皇后娘娘及王贵妃两个地方未搜查过。”沈鹰接问道,“你那边呢?”
“老夫那边也漏了柳贵妃及梅娘娘两个地方没动过。要是刺客躲在里面,咱两人岂非倒足了十辈子的大霉!”
沈鹰急道:“轻声点,这句话让人家听见了,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得株连九族。”
管一见脸色微变,仰头喝了一盅茶。
沈鹰一边装烟,一边说道:“这四人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是西宫娘娘,另两个更是皇上的新宠,咱……”
管一见眼睛一翻,说道:“难道咱便得认命?”
“莫非你有办法?要是你向圣上建议彻底搜查,岂非要惹皇上生气?”
管一见叹息道:“看来咱只好等死!”顿了一顿,略振一下精神:“今晚你守在皇上身侧,待老夫预先藏在附近,暗中追蹑刺客。老夫就是不信,刺客如果没有内应,难道能飞天遁地,逃过数以千计的眼睛?”
沈鹰道:“这倒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x x x
三日后的一个晚上,月光及火光,照得大内纤毫毕露。侍卫们在这种情景之下,心神都是略略一松,心想刺客岂敢如此肆无忌惮。
心念未已,明德殿附近的一座假山突然蹿出一条人影,夜风劲吹,衣袂猎猎作响。
侍卫队长常武刚在附近巡视,一听到背后有异声,急忙转身喝道:“谁?”
声浪惊破了寂静,众侍卫都是精神一紧,纷纷跑过来查看。
这刹那,常武眼尖,见到假山后有条人影,急道:“刺客在假山之后!”声音未落,身子已经飙出,一对黄铜打制的判官笔紧握手中。
那条人影,宛似吃了一惊,双足连点,向前奔去。
一时之间,示警之声四起,四周都是喧腾的叫喊声:“不要放走刺客。”
常武猛吸一口气,去势更速,喝道:“点起火把,四处拦截。”
侍卫慢慢靠拢,猛听一声长喝,黄山松追风逐电般驰来,声音如焦雷般传来:“活捉不行,死的也要!”
刺客一身黑衣劲装,月光下闪着亮光,灰布蒙面,看不到样貌。
他四处奔突未能脱出重围,眼见前没去路,后有追兵,只见他轻喝一声,足尖一点,腾空而起。
侍卫喊声更盛:“围住他,莫让他逃掉。”
刺客去势将尽,足尖在一座假山上一点,再度腾升,半空中手一捞,抓住一条横生的树桠,身子轻飘飘地荡着。
啸声越来越近,黄山松人将至,长剑上的杀气阴森逼人。
刺客身子突然一荡,向前猛射。
“喀嗤”一声,黄山松长剑来迟一步,树枝登时斩落地上。
那刺客凌空一个跟斗,又向前飞出一丈,接着折腰垂腿,身子向下直落,“噗通”一声,刚好落在莲花池内,池水溅起老高。
黄山松身一转,目光瞥及,喝道:“下水追,追到海龙王那里也得要把他抓回来。”
霎时间,几个好水性的侍卫连衣带甲纷纷跳入池中。火光下,池水泛起一团团的涟漪,莲花枯枝一阵摇晃,各人已没顶入水。
黄山松脸色铁青,双目炯炯注视着池水,心中忖道:“那两个老家伙此时尚不知在什么地方,哼,只要让老夫抓住,看你俩又有何话可说?”
心念未已,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呼喝声,他脸色刷地一变,双脚欲动,迅即又停下,略一沉吟,喝道:“分一批人赶去看看。”
常武忙带着十余个侍卫火速赶去。
x x x
沈鹰藏身在横梁承尘之下,目光一落,龙床上红幔低垂,却不停地泛起一阵像水波般的颤抖,他脸上一热,连忙把目光移开。
耳畔即传来一阵喘息声,沈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在这刹那,沈鹰突然听到一个轻微的衣袂声,他立即紧张起来,目光四处游弋,真力注满双臂。
说时迟,那时快,“哗啦”地一声暴响,床畔一座屏风突然爆裂,碎木四处激射。
刹那间一条黑影自碎木中穿出,人与剑化作一道彩虹向龙床射去,势如奔雷闪电。
沈鹰猛喝一声:“休伤我主!”苍鹰般扑下,旱烟杆疾敲长剑。
“叮”的一声,震耳欲裂,长剑势猛,依然透幔而入,霎时传出西宫娘娘的一道尖呼声。
那人手腕一翻,长剑仍然尽量刺入,同时左掌斜飞猛击沈鹰腰腹要害。
沈鹰被长剑真力一震,身子向侧斜飞,急忙中,右腿横扫,猛蹬刺客持剑之手腕,左手同时迎向对方左掌。
掌至中途,心头一动,生怕两掌接触,会被击飞,连忙化掌为爪向对方手腕抓下。
刺客手脚毫不含糊,左掌连忙一沉一翻,反击沈鹰之手臂,同时松开持剑之手,让过沈鹰之右脚!
长剑仍留在帐上,剑柄刚向下一堕,刺客已回手把它握住。
这刹那,沈鹰亦已双足站地,急声问道:“臣该死,愿皇上万事大吉,万寿无疆。”
只听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卿家快把他赶跑,朕……朕十分……朕自然重重有赏。”
天子本欲说十分害怕,临到嘴边又怕失了威仪,连忙改口,饶是他强作镇定,此刻声音也变得又沙又哑,连沈鹰也几乎认不出来。
沈鹰见天子无恙,一颗心才稍放松,手腕一翻,手臂一抡,烟杆当作点穴橛向刺客“曲池穴”敲下。
刺客用布蒙面,看不到他的表情,长剑一挥,红帐被他割下一角,飞向沈鹰的烟杆,同时身子向后倒飞,射向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屏风。
红帐被削落,天子及西宫娘娘同时尖声而叫。
殿外的侍卫已闻声赶来,脚步声又响又乱。
沈鹰手腕一沉,自红帐之下向刺客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刺客已穿过屏风,他一掌击在屏风的背面,那些残骸立时向沈鹰的身上飞了过去!
几在同时,殿门已给侍卫击穿,大批侍卫一拥而入。沈鹰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他一边后退,一边挥舞烟杆把激射的碎木磕飞。
这也只不过是白驹过隙之一瞬间,只听又“噗噗”两声木块碎裂声响,沈鹰一退立进,屏风之后的一座木柜柜门破得不成样子,刺客却已失了踪迹。
刹那沈鹰不禁一怔,举目望去,除了侍卫之外,哪里有刺客的踪影?
他急得双手乱搓,立即喝道:“快搜!”语毕又发出啸声,二短一长,这是他与管一见的联络讯号。
龙床之上,红帐破碎,难掩春光,天子勃然色变,喝道:“既然刺客已不在,还不快出去!嗯,沈卿家留下。”
“是,臣领旨。”
一瞬间,那些侍卫已走得干干净净。
天子及西宫娘娘穿好衣服,刚好管一见在殿外叩头请安:“臣管一见护驾来迟,愿我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冷哼一声,喝道:“进来。”
管一见推门而入,背后跟随一个太监,那太监立即搬了张椅子让天子坐下。
天子惊魂略定,令道:“快进来搜查,再让人在眼皮底下溜掉,朕要你们好看。”此刻他在盛怒,语气颇难听。
沈鹰急道:“你们快进来,熊大屯、樊雄你们两人护着皇上。”
他早已憋了很久,语毕立时冲向木柜,双手挥动,把柜门全部拆下,柜里挂着十余件衣裙,料是西宫娘娘之物,此刻沈鹰也不再客气,一把把衣裙抛开。
衣裙尽去,柜里空空如也,只见靠墙那堵柜壁穿破,露出一个洞,大小只容一人通过。
洞里黑黝黝,好似墙上亦有一个洞口相连,沈鹰眉毛一掀,心里发苦却说不出话来。
天子眼尖看见一切,忙又道:“管卿家护着朕,其他的退出去。”
那干护卫只得又再退开。
天子见已没有余人,才叹息道:“想不到贼子连先帝建下的大内秘道也知道,这贼子一日不除,朕便一日吃不知其味。”
管一见及沈鹰互视一眼,却都做声不得。
恰在此时,殿外黄山松奏道:“臣黄山松有事启奏。”
天子略一沉吟,道:“黄卿家有何事禀奏,请进。”
黄山松推门而入,目光瞥及管一见及沈鹰,登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刚才莲花池畔发现一个蒙面人,臣闻声赶去,不料那蒙面人竟然投入池中,臣随即派人下水找寻,发现池中的去水道的铁枝被人撬开……”
说到这里他偷眼看一看天子的神色,见他并无发怒的表示,便续道:“待侍卫拿开铁枝,自去水道追了下去,水道之中没有人,但出口之处却发现一套湿濡濡的衣服,那件衣服就在外面,陛下是否要过眼?”
天子道:“此事不得宣扬出去。”
“臣知道。”
“还有,把那几个追出水道的侍卫软监起来。”
黄山松不禁愕然,慌忙跪下:“臣不知何事做错,请皇上开恩。”
“不关卿家之事,你照朕的话去办,速速。”
“臣遵旨。”黄山松急急出去。
天子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一件龙袍也无风自动。半晌,才道:“贼子熟知大内地形,朕更难安乐矣。”
沈鹰及管一见更加不敢插腔。
只听天子喃喃地道:“他是谁?他是谁……”
沈鹰道:“陛下,刚才那刺客是怎样潜入来的?”
天子头一侧,怒容满面,语气冰冷地道:“朕正要问卿家。”
“臣肯定他是自秘道入来的,否则外面十丈之外埋伏有不少侍卫,岂能毫无所觉?”
天子插腔道:“这岂非是卿家的好计划,说什么明设空城计,暗里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呢?害得朕一场虚惊!”
“臣知罪!但……”
“有话快说。”
“但是刺客自地道潜了入来后为何不被发现?而且,臣刚才明明听见木柜里连续响了两声破裂声。”
天子讶道:“这是什么原因?”
“第一声是柜门,第二声是木柜的内壁破碎所产生的,证明那之前这木柜还是完好无缺的。”
天子不耐烦地道:“卿家此时因何说话吞吞吐吐。”
沈鹰无奈,只得续道:“这说明刺客是一早便自地道中爬了出来,并没有弄破木柜……而,而藏在房中……”
这次天子总算听明白沈鹰话中之意,龙颜刷地变白:“哼,朕自有打算。”
沈魔接道:“臣想由此地道爬出去看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及早做预防,臣请陛下御准。”
天子沉思了一阵才道:“罢了罢了,朕便答应卿家,不过那个出口希望能把它堵住。”
“臣领旨。”
管一见接口说道:“启奏皇上,臣想与沈大人一齐去,古人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也罢,朕一并答允,嗯,替朕传黄卿家进来。”
管一见随即高呼道:“传黄大人入宫护驾。”
黄山松随即率领侍卫涌入。
“黄大人,下官与沈大人自地道追寻刺客而去,圣上之安全便请黄大人代为负责。”
“管大人请放心!下官自会为圣上赴汤蹈火以报皇恩。”
管一见心忖道:“这老小子倒会说话。”一拉沈鹰衣袖,钻入壁后秘道中。
x x x
地道入口颇窄,三尺之后是道石阶,沈鹰一马当先在前,管一见殿后,两人都是小心翼翼。
石阶大概有十余级,里面十分黑暗,沈鹰及管一见各自点亮火折子。
火光一亮,周围环境立时清晰,地道上下左右都用大麻石铺砌,宽足可容三人同时而过,高仅及人。
地道极干燥,不过霉气颇重,地上石板丝毫不留足迹,两人的步履立时加快,走了二三十丈,仍似毫无尽头,看情况这地道是通到皇城外。
管一见在后头催促:“老鹰,走快点,地道里应该没有什么线索可寻。”
沈鹰闷哼一声,足尖连点,飞身向前掠去,管一见紧随在后,足足走了两里,地道突然宽了起来,面前出现了三条岔道。
沈鹰脚步不由一住:“老管,咱走哪一条路?”
管一见略一沉吟,毅然道:“由左边那条开始!顺序而行,无论如何总有一条是正确的。”
沈鹰沉声道:“好,不过,咱行动间可得小心,老夫怕在歧道上会有机关埋伏。”说罢抽出烟杆,慢慢走前。
管一见口上应了一声,暗暗运功手臂,心中思忖道:“这秃鹰表面上好似异常粗豪,心思却十分缜密精细。”
行了十多丈,三声“得得”声响过来,“沙沙”连声,四周突然射出几蓬钢针,声音异常急劲,只怕是寻常的护体神功也防御不了。
沈鹰暴喝一声,烟杆上下挥舞,不断把射向身来的钢针磕飞,身子同时向前蹿去。
他一掠一丈,再掠丈半,足尖刚沾地,蓦觉头上生风,烟杆向上一撩,触及一团软绵绵的物件,暗叫一声不妙,“霍”地和身在地上一滚。
那软物仍然向他罩下,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左肘在地上一点,贴地向前斜斜再掠前六尺。
也在这时候,一阵“叮当”声响,同时听见管一见喝道:“老鹰小心!”
沈鹰腰一弹,像皮球自地上弹起,只见管一见用他的独门兵器——缠腰的软铁链,缠住一团纲索。
“这是刀剑不断的南海雪蚕丝所制,比天山的雪蚕丝更加霸道。”
管一见语未毕,脚下一虚,地上石板突然陷下,管一见立时自地道之中跌落。
他临危不乱,铁链不断飞缠,但却未能勾住任何物件。
沈鹰猛喝一声,抛开火折子,抓着钢索一荡,身子向洞口飞去,身子向下直坠,他待只剩下半身露出洞口之外,才展开双臂架在洞口的周围。
管一见身子一直向下沉,一颗心也登时一沉,蓦地,洞顶一暗,他拼尽余力把铁链向上一缠,手上突然一紧,缠着一物。
刹那,沈鹰的话也传了下去:“老管,这是我的小腿,快握住老夫足踝。”
与此同时管一见身子已借力蹿起,左手一捞,刚好握住沈鹰的足踝。
沈鹰喝道:“小心!”双臂猛地用劲一压,身子立时自洞中飞起。
两人不敢稍作喘息,立时贴墙而立:“老鹰,看情形这不是出口,否则岂会在此设置机关。”
“对,咱退出去,取道那条甬道。”
x x x
当沈鹰及管一见自地道中退回木柜,目光一瞥,皇上及黄山松已经不见。
两人拍拍衫上的尘土,举步走了出去,外面冬日暖洋洋,还令人冒汗,一看天色却已到了正午时分。
两人劳累了一夜,真是又饥又渴,突然一个侍卫上前禀告:“皇上有旨,着令两位大人立即到养心殿禀告一切。”
沈鹰轻哼一声,心中暗道:“他妈的,古人谓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错,老子累了一夜,连水也未能喝上一口,他倒风流快活,等下还不知要受什么罪?”心中尽管不满,脚步却不敢稍慢。
x x x
养心殿殿门半开,沈鹰及管一见跪在门口:“臣沈鹰、管一见参见皇上。”
“两位卿家进来!”
管一见及沈鹰推门而入,两颗脑袋都是俯得低低的,不敢面对天子。
天子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位卿家辛苦了。”放下手上茶盘,推座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沈鹰及管一见见天子不做声,更加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半晌,天子才道:“情况如何?有否找到线索,嗯?”
沈鹰及管一见霍地跪下:“臣等找不到地道之出口!”天子微微一笑:“朕即派人把出口封住,今后贼人谅必难以再潜入来。”
沈鹰奏道:“皇上,臣等既然找不到出口,而贼人又怎会知道,这其中岂非另有蹊跷?”
天子脸色一变,沉声道:“两位卿家不必多言,朕已派人送了一根红绳与梅昭德了!”
沈鹰及管一见立时把头低下,梅昭德便是西宫娘娘,看情形已被皇上赐死。
“两位卿家全力缉捕,再有什么闪失的话,朕不会客气。”
沈、管二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x x x
黄昏前,沈鹰及管一见在白屋里吃饭,美酒佳肴,两人无心细品,一阵狼吞虎咽把肚皮塞饱,便坐在桌子旁边,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
沉默了好一阵,管一见才道:“老夫早说刺客在内宫必有内应,否则……”
沈鹰插口道:“听黄山松之言,刺客还另有人配合,唔,莫非这是一个什么组织?”
管一见脱口道:“会不会是朝内的某个大臣阴谋纂位?”
沈鹰默默不语,半晌才道:“现在老夫所惊的是那秘道的出口若是不止西宫一处,皇上的安危岂非……”
管一见一笑:“这点只怕皇上比咱还紧张,说不定现时已派人把各处秘道封住,只是怕秘密外传,瞒住咱们而已。”
沈鹰眉头稍开:“但愿如此。”
“咱还是趁早去保护皇上吧。”
两人推门出来,抬头一望,红霞满天,天际血一般鲜红,两人心头都不禁泛上一丝不祥之念。
x x x
不知是否因地道出口被封堵,还是刺客知难而退,这之后日子十分平静,再也没有发生意外。
大内侍卫的心情便逐渐放松,而沈鹰及管一见心头却越来越沉重。
转眼十五日已过,而皇上给他俩的限期亦已届满。
这天五更早朝,文武百官一早分列两班等候天子上朝。
天子刚在龙椅坐下,众人立即跪下山呼。
“众卿家平身。”
众人站起退回自己的位置,值日侍官道:“文武百官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庭里鸦雀无声,值日侍官又道:“无事退朝。”
天子道:“且慢,众卿家虽然没事,朕却有事要办。沈卿家、管卿家,今日是何日?”
管一见及沈鹰慌忙跪下,脑袋几乎贴到地上,说道:“启禀皇上,今日是十月初四。”
“哦,日子过得真快,眨眼已经过了十五日。”天子轻咳一声,说道,“两位卿家应该不致太过善忘!”
管一见及沈鹰身子起了一阵栗抖:“臣……臣等记得。”
天子脸色一沉:“如今刺客何在?”
“这个……这个……刺客……”
天子龙颜更怒,喝道:“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沈鹰及管一见忙哀求道:“请陛下再宽容几日。”
天子冷笑道:“朕日夕惊慌,寝食难安,汝两人却束手无策,留下又有何用?不得多言,刀斧手何在?”
帐后轰应一声,如响霹雳,众官吓得脸色齐变。
九门提督佟维雄兔死狐悲,硬着头皮跪下启奏:“皇上!沈大人及管大人一片忠心,平伏不少冤案,俗语说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请皇上开恩再宽容几日。”
天子冷笑一声:“难道朕对于天下便没有功劳?朕便该日夕担受惊恐?卿家此言何意?”
佟维雄刹那出了一身冷汗:“臣该死,臣……”
天子脸色一沉:“佟卿家且平身,嗯,念在他俩还有点苦劳分上,便赐个全尸,汝两人且到佟卿家府里等候。”回过头来对佟维雄道:“佟卿家,这件事便由你监督,卿家若不能尽速把刺客擒获,朕也绝不赦免。”
佟维雄连声音也变了:“臣遵旨!”
“退朝!”
x x x
正午时分,有人看见宫内的刘公公带了几个随从捧着一壶酒到佟维雄官邸,众人都明白这是什么事。
黄昏,便有人见到佟府抬出两副棺材到乱葬岗处安葬。
乱葬岗上,残云卷飞,天色灰暗,宿鸟呱呱乱叫,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怪叫,益增几分凄清及恐怖之意。
仵工弄好了一切,又在坟上插了两枝标签,这才离开。
山风横吹,卷起地上落叶黄沙,乱葬岗上不见人迹,两位显赫一时的名捕便与尘世隔绝。
第二章 杨家堡之变
京城之外百里,红叶山下,深秋之中,枫叶鲜红如火,杨家堡像坐落在火堆之中。
杨家堡在江湖上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早年,堡主杨射光一杆长枪击败不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杨家枪法名震千古,杨射光虽然未能把它发扬光大,但威名仍在,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便送了个“神枪”之外号与他。
杨射光淡泊名利,少在江湖上走动,平日在家中韬光养晦,课子教徒,倒也其乐融融。
杨家堡上下百余人对这位老堡主都异常尊重,绝不敢随便到外面撩事生非。也因此,在武林中的十三座家堡,以杨家堡的声名最佳。
x x x
秋深风急,黄沙飞扬。
一人一马迎风急驰,夜色临晚,风沙更盛,马上人以手放在眉上,极目望去,一片黄茫茫中,似乎见到前头有一片红色,他露出一丝笑意,用力一夹马腹,催马急驰上去。
走了半里,已可清晰地看到山坡下枫林之中矗立着一座城堡式的屋宇。
马上人自言自语地道:“且到杨大哥家歇一夜,明早好赶路。”
心念未已,马匹已经停在堡外,马上人翻身下马,目光一落,不觉有点诧异,心中忖道:“怎地堡外静悄悄地,不见有人?”
一阵风吹来,鼻端隐隐闻到一丝血腥味,那人吃了一惊,左手轻轻在马臀上拍了一下,那匹马立即踏着碎步跑开,同时右手拔出一把锋利的钢刀。
他便是沈鹰的智囊公孙良,年纪比沈鹰还大了三岁,是个资深的捕头。
公孙良一发现情况有异,便后退半丈,在四周走了一匝,没有什么发现。这才轻吸一口气,飞身跃上围墙,目光一扫,几乎跌下。
围墙之内是一座小花园,假山之畔,花木丛中躺着不少满身鲜血的尸体,血腥味犹在,看来这些人被人杀死的时间并不太长。
公孙良轻轻自墙头跳下,借着花木及假山的遮掩向屋内走入去。
门“呀”地一声被他推开,这是一排厢房,看来是下人住的地方。
厢房之外是道长长的长廊,走廊之外是个天井,天井上亦有不少伏尸。
公孙良快步闪入门内,全神戒备,自走廊上穿行。
天色已暗,走廊上的光线亦低了起来,公孙良不敢取出火折子,目光却不断在四处巡弋。夜风吹来,檐角的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公孙良不由抬头望了一下。
刹那,一声爆响,一间厢房的窗棂横飞,一条人影自窗内射出,人未至钢刀杀气已临。
公孙良急忙偏身一退,钢刀急架,“嗤”地一声,肩上衣裳破裂,鲜血迸裂。
公孙良闷哼一声,手腕一翻,钢刀反劈对方胁下空门,他是仔细的人,刀至中途,心中忖道:“这人怎会一刀便露出破绽?莫非是圈套?”
刀随意动立即一偏,同时略退半步,那人却全不理会,钢刀一挥大开大合杀起来。
公孙良先机尽失,只得小心严防,十招倒有七八招是守势。
那人越杀越性起,攻势如江河流水般滚滚而来,一刀紧似一刀,一副拼命的打法。
斗了二十多招,公孙良劣势未改,轻喝道:“你是谁?”
“老子把你杀掉再告诉你!”那汉子刀势更急,步步紧逼。
公孙良退至一条柱子之后,那汉子突然手臂一挥,使了招“玉带围腰”,刀重势猛,公孙良退无可退,拔空而起,同时缩起双脚。
大汉刀势过猛,刀锋陷入柱里,公孙良立时把足底蹬在柱上,身子斜飞,落在天井之中。
大汉拔出钢刀,势如疯虎,跳过栏杆,仍向公孙良扑去。
公孙良此时已看出对方的武功并不太高,而且心浮气躁,不断露出破绽,因此心神大定,蓄势以待,大汉的钢刀离身尚有二尺,他便一刀把它拨开,同时刀锋回削,反劈对方胁下。
大汉暴喝一声,斜踏两步,钢刀向公孙良头颅劈下来。公孙良一侧身,长刀一架,跟着卖了个破绽,故意装作抵受不住,踉跄地退了两步。
那个大汉大喜,叱喝连声,再一刀直劈下来,公孙良又再退了两步。大汉急进,钢刀斜飞,公孙良突然用力一挡,“当”一声,大汉猝不及防,手臂酸麻,钢刀几乎脱手飞出。
公良猛喝一声,一刀直劈下去,大汉也同时大叫一声,长刀猛击而去,势疾如闪电。
公孙良刀至中途突然一沉,不与对方相触。
大汉用力过猛,身子不由向前一俯,公孙良伸出右脚,轻轻一勾,大汉登时倒地。
公孙良立时一足踏在他胸膛上,同时钢刀架在他颈上,叱道:“兄弟,你到底是谁?”
“呸!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公孙良故意激他:“难道你不敢以名相告?大丈夫死则死矣,岂会像你这般怕死的?”
那大汉大怒,脸上涨得通红,愤怒地答道:“大爷便是谢公柏,我谢家都是好男儿,岂有怕死之人!”
“谢公柏?”公孙良讶道,“你跟谢雪松是什么关系?”
谢公柏傲然地道:“正是家父。”
“哦?如此杨射光岂非你姑丈?”
谢公柏厉声道:“正是,你既然把我姑丈一家杀尽,何妨也把我杀掉,何必多费唇舌!”
公孙良连忙退开:“得罪了,谢小侠请起,老朽公孙良,向在沈神鹰手下办事,谅小侠也有过耳闻。”
谢公柏执起钢刀,双眼紧瞪在公孙良脸上,神色十分怪异。
公孙良知他有所误会,忙解释道:“老朽也是刚到,令姑丈之不幸也是刚才才知道。”长叹一声:“老朽还想在此借宿一宵呢,老朽跟令姑丈的交情不是泛泛……唉,想不到两年前在商丘一别,竟成永诀。”
谢公柏这才道:“晚辈还以为这是公孙前辈所为呢!”
公孙良苦笑一声:“刚才老朽还不是以为是你所为!嗯,谢小侠何时到此?”
“比前辈早小半个时辰。”
公孙良问道:“屋内你全走过?”
“还没有。嗯,幸而还未发现家姑及敝姑丈的……希望他俩能逃过此劫。”
公孙良神色略略一振:“你表哥表弟及表妹呢?”
谢公柏摇摇头:“咱进去看看!”
公孙良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即着:“老朽走在前面,请谢小侠殿后。”
谢公柏忙道:“还是让晚辈在前头,由前辈殿后。”
“不必客气,经验及目光老朽自信比你稍胜一筹。”公孙良说罢率先而行。
行了七丈,走廊上躺着一个尸体,一身锦衣,五短身材,脸部伏向地面。
公孙良觉得有点眼熟,连忙蹲下把尸体翻了过来。火光下,只见那人脸上肌肉扭曲,本来端正的五官都扭在一起。
谢公柏探头过来,脱口呼道:“是万叔叔。”
公孙良心头疼痛,不错,这人正是杨射光的结义弟弟万人卫。闻说此人是个孤儿,后来被杨家拾来抚养,与杨射光一块儿长大,杨射光接掌杨家堡之后,他便被委为总管。
此人兼学枪剑,一身功夫与杨射光相去不远,他既已不幸,杨射光又能否幸免呢?
公孙良不由起了一阵颤抖,缓缓站了起来,谢公柏却反而蹲下,抛开手中钢刀,执起万人卫的佩剑,跟着长身而起,挥剑虚劈几下,脸上神光突盛。
公孙良轻声问道:“谢小侠来此没带兵器?”
谢公柏脸上微微一红:“晚辈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没有把剑带出来。”
公孙良不再打话,跨过万人卫尸体再向内走去。
月亮隐在乌云之后,天地间一片黝暗,火折子之光更加注目。
两人此刻却是有进没退,即使知道前头尚有敌人潜伏,也不能后退。
厢房之后是座客厅,这是杨家家人座谈之所,公孙良及谢公柏都曾经是座上客,此际两人心胸都是一紧。
厅门紧闭,公孙良回头向谢公柏示意退一步,然后吹熄火折子,把它插在腰带上,运劲于臂,默默估计可能发生的变化。
风吹铃响,“叮叮叮”的像是道士的招魂铃,饶是谢公柏胆子大,此刻也有点心寒。
公孙良倏地一掌推开厅门,迅即俯身抓起一具尸体抛入去,人亦随之射入去。
“呜!”一声怪叫,跟着劲风扑面,两点绿幽幽的东西向公孙良射来。
公孙良钢刀随即翻上,向那两点绿幽幽的东西斩去。
“呜”再一声怪叫,绿光突然隐去,公孙良仍不敢稍松,手臂连挥,在身前及左右两方布下一道严密的刀网。
“是头黑猫。”谢公柏在后说道,“晚辈刚才看见它跑了出去!”话音刚落,突然“哎唷”地叫了一声。
公孙良心头一紧,立时回身喝道:“什么事?”
“我……晚辈几乎绊了一跤。”
公孙良随即点亮了火折子,目光一瞥,脸色登时变白,只见厅里椅桌茶几歪歪斜斜,地上躺着七具尸体,赫然是杨射光夫妇、子女及两个家将。
谢公柏悲呼道:“姑丈姑母……你们死得好惨。”声如夜枭,十分刺耳。
公孙良强按下心头的激愤,低声道:“轻声点,提防凶手还未离开。”随即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公孙良在厅里仔细搜查了一遍,不见有何蛛丝马迹,回头见谢公柏怔怔地坐在椅上,轻声道:“谢小侠不可过哀,咱再到内堂看看。”
谢公柏默默点头,站了起来,公孙良吹熄烛光,缓缓走向内宅。
x x x
天色渐亮,曙光照在地上,虽然尸体仍然狼藉地四处横躺着,但终究已没有昨夜那般看来令人可怕。
血腥味经一夜秋风的吹拂,也淡了许多。
公孙良想起沈鹰的千里飞鸽传书集合命令,不能多担待,忙道:“谢小侠,咱先挖个大坑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谢公柏双眼红丝满布,缓缓地道:“好吧,待晚辈去找两个锄头。”
公孙良坐在石阶上歇息,一边默默沉思,希望能弄出点头绪来。
可是一夜的搜索没有丝毫发现,要想凭此推想出凶手杀人的动机,甚至凶手的身份岂非做梦。
谢公柏已取了两把锄头过来:“前辈,咱在哪里挖?”
公孙良站了起来,目光望向天际,喟然道:“堡外枫林风光如画,相信死者都能满意。”
x x x
埋葬了百余具尸体,天已近午,冬日映照在枫叶上更加鲜红欲滴。
谢公柏忘了疲劳与饥饿,一口气再挖了五个小坑,这是准备埋葬杨射光夫妇子女之用的。
返回堡内小茶厅上,一切如旧,谢公柏默默祷告了一阵才弯腰抱起杨射光的尸体。
就在这刹那,公孙良目光一瞥,见到杨射光尸体有异,急道:“且慢!”说罢飙前一步拉开杨射光的右手,尸体已经僵硬,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扳开。
谢公柏目光一落,叫道:“一只手掌!”慌忙把尸体放在地上。
原来杨射光的右腰附着一只断掌。公孙良扳开手掌,那只断掌紧捏着一把短剑,此刻随之离开尸体。
谢公柏呼道:“这是凶手的手掌!咦,这只手掌怎会断掉?我姑丈一生只习枪法,但断掌之切口异常平整,分明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切下的!”
公孙良也是十分诧异,半晌,他又在厅内仔细搜索起来。
冬日自天窗射下,厅里异常光亮,非常适宜搜索。可是一炷香过去,还是没有其他的发现,不过有一点引起公孙良注意的是,杨射光夫妇及两个儿子的致命伤都是在右半身,这是什么原因?
公孙良目光再度落在地上那只断掌上,心头一动,脱口道:“这是一只左掌!难道凶手都是用左手剑的?”
谢公柏接口道:“不会吧,哪来的这许多使用左手剑的人?”
这刹那公孙良心头翻过无数念头,都想不出江湖上有个什么以左手剑著名的组织,难道凶手只是一两个人?
公孙良又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理由很简单:来人若只是一两个人,那么厅上绝不会只有七具尸体,因为当凶手与杨射光夫妇等交战时,其他下人必定会闻警而至,即使凶手能迅速杀死杨射光父子五人,然后才把那批杨家堡的手下杀掉,厅上的尸体起码也得二三十具才合理。
假如凶手是自外面杀入来,则杨射光一家五口亦必会闻声而出去,岂会一齐死在厅上。
是故凶徒的数目必定是很多,才能四处点燃火头,使杨家堡的人不能互相配合支援,而陷于各自为战。
公孙良思索至此,忖道:“这总是一个线索,起码知道杨家堡是让一个以左手剑为特征的组织毁掉。”
目光再度一落,落在伏在杨射光尸旁的一个家将的尸体上,只见那个家将右手仍然紧紧握着一把大砍刀,他心念再度浮起。
杨射光被对方的左手短剑出其不意地刺中,这个家将奋不顾身地挥刀替他挡架,可惜仍然慢了一步,挡不着短剑,但却在对方未曾拔出短剑的刹那把他的手掌砍断,而他自己亦因此被另一个在背后刺了一剑。
公孙良把一切想好,便自怀中取出一块方巾,然后把断掌及短剑一齐包住,扎在腰间:“谢小侠,杨家的事请告诉令尊,老朽另有要事要办,这只断掌老朽先取走交与沈神捕研究。”
谢公柏沉吟了一会,毅然点点头:“此案只怕非沈神捕不能破之。”
公孙良露出一丝笑容:“未了之事也请谢小侠多辛苦一下了。”说罢转身面对杨射光的尸体发誓:“杨大哥请安息,小弟即使赴汤蹈火,上刀山入剑林也把凶手寻出来,替大哥报仇。”
x x x
出了堡门,公孙良撮唇一啸,半晌,他那匹白马便自枫林中奔了过来。公孙良翻身上马,一拍马臀绝尘而去。
晌午风没那么大,马儿越跑越快,马后扬起一阵黄沙,一会儿便只剩下个黑点。
可惜公孙良的马太快,就在他的人马甫在视线中消失时,堡内又传出一道尖锐的惨叫声。
公孙良赶到京城,已近黄昏。街道上的茶肆食馆菜香不断飘出来,公孙良此刻才猛地醒起自己已足足一天一夜米水未进半滴。
可是数十年的捕快生涯使他深深知道时间的重要性,他把饥火强行按下,放马直向城中驰去。
沈鹰设在京城的联络所,异常狭小,这主要是十多二十年来根本未曾使用过的原因。
拍开了门,放眼屋内,厅上坐满了人,足足有三四十个,都是沈鹰在各地的精粹。
公孙良不禁一怔,忖道:“这是件什么案子,头儿要倾巢而出?”脚刚跨过门槛,顾思南已叫道:“公孙大哥快进来,咱已等久了,就剩你一个。”
云飞烟接口道:“公孙大哥坐下喝杯茶吧。”
公孙良回身关好门,忙问道:“头儿呢?”
众人却摇头表示不见。
公孙良一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子?”
众人又是摇头。萧穆道:“咱也不知道,小弟昨夜到此,至今连头儿之面也未见到。”
公孙良脸色一变,心里一急说不出话来。
云飞烟问道:“公孙大哥吃过饭了没有?”
公孙良一听,肚子登时咕咕作响,忙道:“有吃喝的没有?快拿来,饿死我这个老哥哥了。”
萧穆讶道:“公孙大哥碰到什么大事么?否则怎会饿得这个样子。”
“还是萧老二仔细,老哥哥我自昨天中午吃了一点干粮之外,直至现在滴水未进。”
云飞烟接口道:“老商已去办伙食了。公孙大哥到底碰到什么事,快说出来听听。”
老商是这所房子的管家商正。
公孙良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连喝三大杯茶,这才把缠扎在腰带上的方巾解下,抛在桌上:“大家先看看这个。”
方巾解开,露出一只带血的手掌,众人不禁“啊”地惊呼一声。
郎四急问道:“这是何人的手掌?”
公孙良喟然道:“我也不知道。”说罢便把杨家堡之变讲述了一次。
众人听见凶手如此残忍,杀得杨家一个不剩,不由心头一悸。另一方面又想不出江湖上有个什么帮会惯使左手剑。
公孙良把经过说毕,已是掌灯时分,恰在此时,商正已挑了一担食物回来。
众人立时张罗起来,搬椅的搬椅,拿碗的拿碗。
商正一边把食物放上桌子,一边道:“仓促之间买不到好东西,兄弟们且将就一下,明日京香楼已答应替咱弄桌像样的酒菜。”
公孙良说道:“老商,怎地还不见头儿?”
商正脸色一变,低声道:“老朽也不知道。”
公孙良满脸诧异,讶道:“头儿出去没有告诉你?”
商正咬牙摇头。
公孙良不信道:“这是什么道理?头儿用千里飞鸽传紧急集合令,如今兄弟们不远千里而来,他却不知去向,这葫芦内卖什么药?”
顾思南接口道:“不错,小弟昨日黄昏已至,迄今犹未见到头儿一面,岂非怪事。”
商正连连向公孙良打眼色,急道:“饭凉了,快吃饭吧。”
萧穆叹息道:“老商你若不说,只怕大家都吃不下饭。”
商正哭丧着脸说道:“头儿临出门时,只说过几天才回来,又没说要去哪里,叫老朽怎样答复大家?”
公孙良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咱先吃饭吧!”众人无奈,只得纷纷拿起碗筷。
x x x
吃了饭众人闲着没事纷纷讨论杨家堡的惨变,公孙良借口解手离开大厅。他兜了个圈子走入厨房,商正正在低头洗碗,公孙良伸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拍,商正吓了一大跳,转头望见公孙良,神色登时一黯。
公孙良道:“老哥刚才对我打眼色是什么意思?”
商正道:“没什么意思。”不觉住了手。
公孙良叹道:“你满怀心事,何必再瞒我,莫非头儿出了什么事?趁现在没人快告诉我,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商量。”
商正长叹一声,簌簌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公孙良心头一震,急声道:“老商,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
商正“?辍绷艘簧疽夤锪记嵘祷埃缓蟮溃骸巴范苄γ媲傲教煲驯换噬嫌枚揪拼退懒耍 ?br />
公孙良脸色大变,颤声道:“可是真的?”
商正点点头:“尸体还停放在佟大人府外一个时辰,让人上前观看。”
这刹那公孙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耳,半晌才问道:“到底皇上用什么罪名把头儿跟管笑面全弄掉?”
商正又长叹一声,才把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公孙良一颗心怦怦乱跳,急声道:“你且不要告诉众兄弟,待我先找到佟大人处打听一下才作决定。”
x x x
佟维雄府里的书房,亮着灯光。
书房里佟维雄与公孙良对面而坐。公孙良听了佟维雄的话,终于心息,悲声道:“大人,皇上便不念沈大人及管大人数十年来的功劳么?”
佟维雄长叹道:“本官已曾向圣上说情,奈何当时圣上正在气头上……”
顿了一顿,接道:“公孙捕头来得正好,皇上召顾思南及萧穆两位义士入宫护驾。”
公孙良脱口问道:“何时入宫?”
“即夜。另者其他人等暂住在城内等候差遣,就请公孙捕头暂时率领。管大人的手下本官自会派人去与之联络!未知公孙捕头尚有话否?”
公孙良道“未知大人能否把刺客惊动圣上的事略略讲述一次?而刺客又有什么特征?也好让小人回去作个交待。”
佟维雄道:“本官长话短说,也请公孙捕头速速回去,带萧捕头及顾捕头来此,好让本官带他们入宫护驾!”
x x x
公孙良的离开,郎四等人都十分纳闷,不知他突然去了何方?正在纷乱时,恰好公孙良推门而入来。
陶松急道:“公孙大哥你去了哪里?”
公孙良微微一笑:“我到城中走走,找个朋友。嗯,萧弟、顾弟及云小妹请出来一下。”
顾思南等互望一眼,心中充满诧异,不由急步走过去。
公孙良走了二三十丈,看看四处无人才住了脚。
萧穆道:“公孙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头儿出了纰漏?”
公孙良叹息道:“正是!老朽叫你们出来,正是要把事情告诉你们。”
三人俱是身子一震,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瞪在公孙良脸上。
公孙良低下头,轻声道:“希望三位保持冷静,听了老朽的话不要激动,咱尚另有任务。”
他抬起头,目光自他们脸上扫过,才道:“头儿已被皇上赐死了。”
尽管三人都有心理准备,此刻仍禁不住脸色大变,心身俱震。
萧穆润一润喉咙,沙着声问道:“什么时候?”
“三日之前,被皇上赐与一壶鹤顶红毒酒与管笑面,同时……咳咳,如今皇上召萧老弟及顾老弟立时入宫护驾,其他的兄弟便暂由老朽及云小妹负责准备接应。”说罢便把刺客惊龙的事转述了一次。
这刹那四个人的心头都如遭电击,魂飞魄散。
半晌,公孙良接道:“咱回去之后请勿张声,以免兄弟们失却信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刺客抓住,替头儿挣回面子,以后的事过后再详细商讨。”
萧穆镇定一下心神,说道:“小弟与小顾先向佟大人报到,这里的事请大哥负责了。”
公孙良目送他俩离开,轻声对女扮男装的云飞烟道:“云小妹,此地的事便暂交你负责,老朽要出城一趟。”
“大哥要去哪里?”
“刺客是个使双剑的人,而且他的左手剑比右手剑威力更大,刚好与杀害杨射光一家的凶手吻合,我想再到杨家堡去一趟!”
云飞烟略一沉吟:“大哥一个人去?”未待公孙良回答,又接道:“不如多带几个兄弟吧,有什么事也有个人联络。”
“好,你叫葛根生带三个兄弟同来,我不再入去了,嗯,吩咐他们携带兵器上路。”
“好,小妹立即入去,嗯,大哥一切请小心,头儿已……咱都瞧你的了。”
x x x
萧穆及顾思南到了提督府外,只见管一见的两个手下大将端木盛及皇甫雪已先他们一步而至。
四人本是旧相识,此番相见本应有一番叙旧的话可说,但此刻各人都是心如悬石,神情肃穆悲痛,只互相点点头,没有人打话。
不久只见大门打开,抬出一乘暖轿,佟维雄在轿里喝道:“四位义士请即跟本官入宫。”
四人应了一声,随在轿后跟佟维雄入宫。
大内的保卫责任此刻仍由黄山松担任,他在白屋内接见了萧穆及端木盛四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道:“今日皇上在百花宫寝息,你们四人立即到附近防守,责任之大相信各位都知道,希望时刻提起精神。大屯,你带他们去百花宫。”
熊大屯应了一声,立时带他们进入后宫。
百花宫就在御花园之畔,深秋菊花盛开,夜风吹来,花香扑鼻,四人到此,精神略为一振,立即抖出兵器抖擞精神,分守四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x x x
夜深,秋风更烈,吹到身上,颇有冬日之感。百花宫外,御花园里不时见到人影巡动,但却静得落针可闻。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清晰可闻,显得更加寂静。
这正是刺客行动的时光,众人更加小心戒备,无数双夜眼在黑暗中扫射。
百花宫任妃的寝室,温暖如春。
龙床上红帐低垂,一个宫女不断在火炉上增添木炭,宫女正想退出去,猛见红帐一动,天子探头出来。
宫女吃了一惊:“臣妾该死,惊醒圣上。”
天子唔了一声:“朕要解手,扶朕起来。”
宫女连忙放下纱灯走前扶下天子,跟着扶着他转到屏风之后,随即传来“咚咚咚”的水声。
刹那室内的灯光突然尽灭,室内一片黑暗。
灯光刚灭,随即闻到天子一声闷哼,接着是宫女的一声低呼声。
宫门重重,宫外的侍卫听不到这两个轻响。
寝室之内,宫女叫声刚起,接着便闻“咕咚”一声,似是有人跌倒。
接着是“叮叮当当”的一阵兵器撞击声。
刹那门外的侍卫都听到天子的呼叫声:“来人,捉拿刺客!”
顾思南刚好在门房,立时轰喝一声:“快上!”他左掌立时按在门板上,尽力一推,门却未能推动,他心头大急,猛道:“快把门撞开!”
一干侍卫立即以肩撞门,“咚咚”连声,未能动得分毫,此刻里面的“叮叮”兵器碰撞声越来越急,顾思南心头更急,目光一扫,花园上有座小假山,连道:“快用假山撞门!”
话音刚落,萧穆、端木盛及皇甫雪已自各方赶到。
顾思南额角沁汗,说道:“皇上在内遇险。”
端木盛忙传音道:“皇上请宽心,臣等立即入来捉拿刺客。”
顾思南搓手说道:“宫门结实,撞不开。”
萧穆目光一游,道:“咱爬墙上瓦顶,在天窗上跃下。”
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顾思南对熊大屯道:“请队长攻门,咱由上面跳入,上下夹攻,再不能让刺客逃掉。”
皇甫雪率先飞身跃上,飞高二丈五六,足尖在墙上一点,身子斜向上方飞,可是距离宫墙却远了,眼看离屋瓦尚有二三丈,势难成功。好个皇甫雪,突然打了一个跟斗,飞向墙去。
足尖再度在墙上一点,猛换一口气,身子再度自斜上方蹿飞,他依样画葫芦,再打了个跟斗又向墙上飞去,这次他不用足改用手,左掌击在墙上,身子立即引气上升,右手长剑再在墙上一点,曲腰一弹,堪堪跃上屋瓦。
萧穆暗赞他一声聪明,接着跃上,他内力较之皇甫雪深厚很多,左右手掌在墙上连拍,换了两口气便飞上屋瓦。
皇甫雪脱口说道:“萧兄好深湛的内力。”
萧穆微微一笑:“皇甫兄过奖了,咱下去吧。”
倏地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只见一个黄衣人捷如猿猴地飞上屋瓦。
萧穆定睛一看,却是黄山松:“黄大人。”
“快下去。”黄山松暴喝一声,双脚一顿,“哗啦”一声,屋瓦纷纷碎裂,黄山松如钢针般自屋顶直陷下去。
x x x
天子正在解手,突然室内灯光尽熄,正在诧异间,忽觉后腰一酸,他大吃一惊,知有人暗算,幸而自己在身上缠了一层软皮,对方指力不能直透穴道。
他装作受制,闷哼一声,随即反手一握抓住宫女的手腕,那宫女大出意料之外,不由轻轻叫了一声。
天子正想喝问,不料一道凛风自侧方袭来,天子心头一凛,想不到此处尚有伏兵,连忙侧身一退,同时一指点在宫女的腰际软穴,接着一脚把她踢开。
兵刃劈风之声再到,天子“呛啷”一声,拔出龙泉宝剑,“叮”一声,天子一剑把对方之剑格开,紧接又觉有一剑刺近小腹,他大吃一惊急退三步,同时张口呼救。
那刺客见他开口,连忙扑将过来,双剑使得更急。
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双方过招全凭耳力判定对方出剑之方向。
“咚咚”两声撞门声传来,刺客剑法一变,长剑使得绝快,短剑亦专在天子的长剑挥动时所现出的隙缝中刺入。
“嗤”一声,天子龙袍已断了一角,对方招数奇诡,黑暗中看不清剑路,十分不利,他想伸手摸出火折子却屡次不能如愿。
天子猛吸一口气,长剑上下挥动,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剑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望侍卫早点能破门入来合力把刺客擒住。
刺客屡攻不下,心中大为焦急,双剑使得更急,不由露出破绽,天子觑准机会,龙泉宝剑倏地一劈,这一剑毫无先兆,刺客反应稍慢,“嗤”地一声,也掉下一角衣袂。
刺客大惊,短剑脱手飞出,天子听见风声,连忙跳开,刺客长剑接着抛出,天子慌忙伏下,长剑自他头顶上飞过,刺在宫女身上。
天子大怒,正想蹿起,猛觉劲风临身,他连忙以背支地,双手向上一撑,却是屏风倒下,料是刺客所为。
紧接着房门“哗啦”一声碎裂。
天子大发神威,推开压身的屏风滚身而起,随即晃亮火折子。
目光一落,那宫女胸膛上钉着一把长剑,大罗神仙也难施救,通往邻房的那扇木门却已碎裂,看来刺客便是自此逃去。
天子脸色不由一变,仗剑穿过木门,里面是一座小厅,厅里寂静,不见人迹。
恰在此时,“哗啦啦”一阵暴响,尘土瓦片纷纷地飞下,
接着一条黄影自屋顶飞下。
天子立时把剑插回鞘内,口中叫道:“黄卿家。”
“皇上万福,臣黄山松接应来迟。”
天子立时转出客厅,旁边那房子却是书房,原来任妃不善女红,却颇喜书画,闲时便在此作画怡情。
“刺客已逃,快追!”
“是,臣立即去捉拿!”黄山松刚应了一句,屋瓦上又连续飞下四道人影,却是顾思南及皇甫雪等人。
天子转身回寝室,外面“轰隆”一声,宫门倒塌,一干侍卫蜂拥而入。
天子捋起红帐,只见任妃缩在锦被之内,娇躯抖个不停。
“爱卿莫怕,刺客已被赶跑。”
“皇上,刚才吓死臣妾了。”
“爱卿起来吧,此处已不能再住了,朕暂且把爱卿安排在西宫那里居住。”
任妃大喜,脸上惊吓之色登时不见:“多谢陛下,臣妾得陛下如此宠爱,真的感恩不尽。”
天子微微一笑:“爱卿快起来,朕吩咐宫娥送你过去。”
任妃娇羞地道:“皇上请转身过去,待臣妾换过衣裙才……”
天子哈哈一笑:“爱卿如此一说岂非见外?凌晨欣赏美女更衣乃一风流韵事也,爱卿为何拒绝朕之所好。”
任妃幽幽地说道:“皇上昨夜为何不看?”
“那时朕心情紧张,岂有心情寻求风流,此刻刺客刚去,最是安全。”
任妃脸色十分奇怪,半晌才道:“今夜皇上再来吧,臣妾一定尽力服侍。”
天子再一笑,举步走入书房。
x x x
天子坐在桌前,先是宫娥搀扶着任妃来辞别,再一会便是黄山松派人来禀报尚未找到刺客。
天子脸色一变,想了一会,又再举步返回寝室。
他吩咐太监把屏风抬开,又把那宫女的尸体弄走,目光在地上四处搜索。
地上赫然有顶太监的帽子,附近又有一小块红色的布块,天子目光一亮,急道:“来人!”
侍候他的四个太监立时抛下宫娥的尸体返身入来,天子的目光在他们头上扫过,见到他们四人的头冠都是好好的戴在头上。
天子心头一动,道:“立即吩咐刘公公召集宫内所有太监,看看有人失去帽冠的没有。”
太监们连忙离去,黄山松即时进来,跪奏道:“启奏皇上,臣等遍搜宫内,不见有陌生人。”
天子冷哼一声道:“朕何时告诉你,刺客是陌生人?说不得刺客藏在宫中已有不短的时日。”说罢抛下太监的帽冠。
“这是刺客留下的。”
黄山松脸色大变,一颗脑袋几乎贴到地上:“臣知错……臣立即调查宫中太监。”
“不必,朕已吩咐刘公公处理此事,卿家带人去协助,莫让刺客逃掉。”
“臣遵旨!”黄山松说罢站了起来,返身欲退。
天子立道:“黄卿家,这件事大概要多久才能调查出来?”
黄山松又再跪下,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臣要先问刘公公才知道。”
“放肆!”天子脸色一沉,“朕此刻问你,你却推说要问刘公公。”
黄山松连连磕头:“臣确是不敢妄自推测……”
天子突然露出笑容,声音却更加严厉:“午前能否办到?嗯?卿家午后到养心殿向朕禀报,办不来,朕要把你的脑袋挂到门外,退下!”
黄山松额头触地“咚咚”有声,颤声道:“臣必尽力协助刘公公调查,赶在午前解决,请皇上务必宽心!”说罢火速离开。
天子突然哈哈大笑,忖道:“这老小子果然十分奸狡,说话每每都留有回旋之地。”
“来人,起驾去听涛阁!”
转出宫外,只见一干侍卫忙得团团乱转,天子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众人看见圣上,连忙跪下山呼,天子略略点头,抬眼望天,已近五更。
“早朝已近,快走,朕要到听涛阁更衣上朝。”
四个太监两个在前提灯引路,两人护卫在侧,背后再跟着四个带刀侍卫,望听涛阁急步而去。
听涛阁在大内偏西,周围种植不少松树,晨风吹来,如波似涛沙沙而响。
此是皇上平日静思家国大事之所,里面藏有不少有关治国的经典书籍,以及祖先事迹。
听涛阁也是大内禁地,除了皇上之外,余人不得走近二十丈之内,除非皇上另有吩咐。
附近看来静悄悄,其实四处内内外外伏了不少带刀侍卫,若说大内固若金汤,听涛阁更是坚固如铜墙铁壁。
到了阁外,天子低声道:“你们站在这里等候。说罢急步走了入去,步履起落间异常俐落。
阁里温暖如春,天子人到阁内,抬头望去,只见正中坐着一人,赫然跟他一模一样,身穿大蟒袍,一副上早朝的样子。
刚入来的这个天子立即跪下山呼。坐在龙椅的天子忙道:“辛苦管卿家,朕闻说刚才刺客又到,卿家是否……”
“臣罪该万死,这次又让他逃脱了,不过臣已掌握到一些线索,相信不久即能破案擒人。”
“哦!如此朕总算稍为宽心,唔,如今五更将到了,待朕下了朝班再与卿家倾谈。”
说罢站了起来,旁边一个带刀侍卫忙道:“臣护陛下上朝。”
“不必,沈卿家且与管卿家商研一下,朕另派人护卫。”
天子离开,带刀侍卫立即道:“老管,怎地今次又让他逃脱?唉,咱俩数十年来的金漆招牌看来这次砸定了。”
姓管的扯下胡须,又脱下龙冠,取出一团棉花在脸上一阵乱搓,刹那登时露出一张干瘦的脸庞来,赫然是管一见,他叹息了一声:“那人实在太狡猾了,反应太快,兼且环境地形熟悉,真的是比狐狸还难应付。”
“刚才你对皇上说掌握到线索,那是什么东西?”
管一见目光一盛:“老鹰,你莫泄气,这线索非同小可,你瞧,这是刺客留下的!”说着自怀中取出那顶太监帽冠及一小块红布。
那个侍卫便是沈鹰所乔装,他一见太监帽冠精神立时一振,脱口道:“刺客是宫内的太监?”
管一见接口道:“应该如此。”
沈鹰取起红布,问道:“这又该是谁的?”
“也是刺客留下,他被老夫削下一块布块。”一顿,管一见又道,“宫内太监的裤子不是红色的么?”
沈鹰不禁点头,放下布块:“如此,事情倒好办了许多。”
“老夫已吩咐黄山松及刘公公立即对宫内的所有太监进行调查,午后黄山松便会到养心殿禀报情况。”管一见说罢突然笑了起来。
沈鹰一怔,脱口道:“老管,你笑什么?”
“老夫刚才把那个老狐狸作弄个够。”管一见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沈鹰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x x x
原来,当日管一见与沈鹰想了一个计划,要引诱刺客再度前来行刺,便与天子合谋演了一出假赐死的把戏。
这件事不但瞒过了黄山松及佟维雄,连宫内的嫔妃也不知道。
当日死的是从天牢内提出来的两个死囚,假作太监随着刘公公去佟府,凭管一见的易容绝技,不难把那两个死囚化装成自己和沈鹰的样子,然后把毒酒灌入他们肚里。
一切弄妥,管一见又替沈鹰及自己易容成太监的样子随着刘公公回宫。
佟维雄事后一见两个死者果然是沈鹰及管一见的模样,加上喝了毒酒后脸色灰暗更加肖像,不虞有诈,还暗中为他俩人叫屈。
旁人便更加相信,于是管一见及沈鹰被皇上赐死的事便传了出来,言者凿凿,听者深信不疑,果然引得刺客再度露面,而让管一见掌握住线索。
此刻,他俩都燃起希望及信心之火。
刺客既然在宫中,还怕他会飞掉?
x x x
午后,天子在听涛阁小休片刻,便带着乔装成带刀侍卫的管一见及沈鹰前去养心殿。
到得殿前,只见黄山松及刘公公,远远看见天子龙驾便跪下。
天子嘘了一口气,轻声道:“两位卿家入殿禀奏。”管一见忙走前一步推开殿门:“皇上请进。”
天子跨过门槛,沈鹰立时跟进,随即在殿里巡视了一遍,看看没有可疑的地方,便站在龙椅之旁。
“情况如何?查出了没有?”
刘公公奏道:“臣已仔细查过,宫内所有太监衣冠全皆齐全,所以……”
天子脸色一变,唔了一声:“那么这帽子是谁的?”黄山松嗫嚅道:“会否是刺客自宫外带入来?”
天子轻拍案子,叫道:“放肆,如今是朕问你还是你审问朕?”
黄山松忙道:“臣不敢,不过宫内太监人人衣冠齐整,臣又不能全部把他们押下天牢。”
“饭桶,现在是谁管理宫内宫娥及太监衣冠的?”
刘公公接答道:“仍是由陆公公执掌,臣已询问过他,据翻查账簿及核对数目,仓内的帽冠并没有一件失落。”天子不禁沉吟起来。
管一见突然轻声道:“启奏圣上,可能有人在最近多领了一件。”
天子道:“没有可能,历来的规矩是一件旧的换一件新的,换发时要签名画花押。”
管一见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取出那件帽冠一望,脱口呼道:“皇上,这是一件旧的。”
天子立道:“来人,快传陆公公来,顺便把换领衣冠的账簿取来。”
不一会儿,一年纪老迈的太监带着一本账簿蹒跚而来。
天子道:“左侍卫,你替朕去翻查一下。”
管一见应了一声,接过账簿,把它打开来阅看。
一个月来,只有二十七人去换领过衣帽冠服。
管一见想了一会,说道:“陆公公,这一个月来共有二十七人换领帽冠,他们有否拿旧的来换领新的?”
陆公公颤巍巍地说道:“都有,这是历来的规矩。嗯,账簿上他们也都有签名,左边是换领者的,右边是负责取收旧衣冠的签名。”
管一见问:“通常你们把这些旧衣服作何处理?”
“运去焚烧。”
“请陆公公把这二十七人请来,让圣上当面问问他们。”
刘公公接口道:“老奴就去。”
过了一会儿,二十七个太监都已来到殿上,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神情都有点奇怪。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个眼色,双双向太监群中走去,突然出手各自向一个太监推出了一掌,那两个太监猝不及防,应声而倒。
管沈两人双手不停又各自向附近的两个太监的琵琶骨拍下去,那四个懵然不觉,身子动也不动,沈鹰及管一见的手掌离肩半寸便停住,因为琵琶骨一碎便得残废。
不一刻,二十七个人全部试过了,竟没有一个身怀武功者。
管一见及沈鹰废然而退,天子看了他俩一眼,低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管一见忙向天子打了个眼色,天子又道:“黄卿家且慢,嗯,你替朕把沈鹰及管一见的那四位义士召传入来,朕有话问他们。”
“是,臣这就去。”
x x x
顾思南、皇甫雪、萧穆及端木盛,闻说皇上召见,不由心头紧张,不知是凶是吉,连忙略一整冠,一齐走去养心殿。
到了殿前,门口的侍卫道:“请四位把兵器交与在下。”大概天子听见,传旨道:“不必,四位义士请进来。”
端木盛首先入去,余人鱼贯而入!
天子又道:“把殿门关上,各人退后一丈。”
端木盛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半晌,天子道:“四位义士,把头抬起,你们瞧瞧是谁在朕左右?”
端木盛等人不由抬起头来,只见天子左右分立两个威武的侍卫。
那两个侍卫适时说道:“不要张声。”一个道:“盛老二,是我!”一个道:“小顾,我尚未死去!”
这刹那四人都认出他俩的声音,脸上尽是惊喜之色。管一见及时道:“噤声,这秘密在大内除了皇上及刘公公之外没人知道。”
沈鹰道:“你们全都来了?”
“是。两天前便到了。”
“可有什么事情么?”
顾思南欲言又止,萧穆忙向他打了个眼色。不料沈鹰眼尖,看到有疑,道:“小顾有话快说,不要阻延圣上休息的时间。”这话无疑是鼓励顾思南把话说出来。
顾思南于是把公孙良在杨家堡所见到的一切说了出来。沈鹰及管一见边听神色边变,两人不断交换眼色。
“老管,你看这件案子跟刺客的路数有关连否?”
管一见道:“老夫正有此怀疑,况且杨家堡离此不过百里,对方杀尽杨家堡的人,莫非想在那里建立基地?”
天子脸色一变,连声道:“这岂非要造反了!朕必定派兵剿之。”
“皇上,大动干戈之事倒也不必,待臣派人去摸清楚底细再行定夺。”
天子叹息道:“也罢,这件事朕也交由两位卿家处理。”
沈鹰忙道:“老管,你也派几个人协同去杨家堡查一查吧!”
管一见颔首道:“皇甫老四你出宫一趟吧,吩咐高老弟带几个人去杨家堡查一查,有了线索的话,便派人与佟大人联络一下。”
皇甫雪立时道:“如此,属下立即出宫去。”
沈鹰接口道:“请顺便到老夫那里走一趟,叫公孙良也带几个人跟高老弟一齐去调查。”
x x x
公孙良带着葛根生等四人,飞马直赶去杨家堡。他们在半夜起程,刚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到了城外,官道上没一个人,马行更速,一口气奔了近百里。
此刻天色才亮,远远已望见那座红叶山像是一座火焰山,望过去似乎跟前两天没有什么两样,公孙良这才把马速略为放缓。
到了枫林外,公孙良惟恐堡内此刻有人,连忙飞身下马,徒步而行。
葛根生也接着跳下马,取出兵器,各人分开半丈向枫林走入去。
枧林中只闻风吹树叶之声,及见落叶飘下,不见人影,众人的心头陡地紧张起来。
公孙良回头向他们打个眼色,便走向当日他逾墙而入的地方,他带着一个手下首先飞上墙头,举目望去,墙内花园中死一般寂静,地上布满落叶,偶尔也发现一点干涸的血溃。
公孙良向葛根生打了个手势,然后跃下,那手下紧跟在他背后,手上两把短斧握得紧紧的。
花园之后便是厢房,长廊上,当日恶战的痕迹依稀能见,看情况似乎再没有人来过。
好不容易走过长廊,公孙良轻轻把内厅的木门推开,光线立即自门隙中投入。
厅上空无一人,公孙良略一沉思,低声道:“你出去,招呼他们进来。”
手下应了一声而去,公孙良抬步走入厅内。
杨射光一家的尸体都已不见,料是谢公柏替他们埋葬了。
公孙良目光一落,地上血溃斑斑,尚未褪色,其中有一团色泽特别鲜艳,他心头不觉一动,心想那天好似没有这个发现,难道这是新添上去的?
假如自己推测不错,这人会是谁?
想到此处他不觉打了个寒噤,莫非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步履声响,葛根生等四人已至,他见公孙良脸色有异,不禁问道:“大哥,你想些什么?”
公孙良蹲下身子,以食指按在地上那?鸥珊缘难丈希骸罢馔叛漳翘炖闲嗨坪趺挥屑健!?br />
葛根生心头一跳,脱口道:“大哥没有记错?”
公孙良不答,目光四处巡视,葛根生忙道:“大家快找找看有否什么线索。”
寻了一会,一个手下在地上找到一块青色的布碎。
公孙良接来一看,身子微微一震,那天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与谢公柏仔细查过,却没有任何发现,现在这块碎布块必是在自己离开之后有人留下的。
这是谁人留下的?
倏地,他醒起谢公柏正是穿一条青色的裤子,难道是他留下来的?
地上这团尚未完全干透的血溃又是不是他的?
如此说来,谢公柏岂非已经遭到了不幸?想到这里他目光立即自厅内的角落游视起来,凶手会不会再出现?
他毅然下令:“走,咱把堡内每一个角落俱走一遍,希望在日落之前完成。”他看一看四个手下,担忧地道:“日落之后此地不宜久留。”
杨家堡在武林中势力虽不强大,但比起五个人来起码强大数十倍。
以他们五个人要与对方周旋,实是以卵击石。
黄昏之前,堡内每个角落已经查遍,却没有丝毫发现,既没有人也没有地道。
葛根生问道:“大哥,咱下一步该如何?”
公孙良眉头一掀,道:“谢雪松家离此地只不过百五六里,咱先往谢家走一遭,看看情况如何再决定下一步。”
五人出堡招呼马匹,又再上途。
x x x
次日午后已到谢家,谢家规模没有杨家堡大,但风景绝佳,临河而建。
谢雪松早年也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这几年却在家里颐养天年,反正家里也有不少产业生意让他打发时日,闲时又可跟孙子逗乐,日子过得倒也不寂寞。
公孙良等到达谢家时,谢雪松刚吃了饭在休息,闻家人禀报连忙出门迎接,他与公孙良本就很相熟,数年不见,此刻一旦碰面,不由老怀开畅,连声欢迎。
到得厅上,谢雪松道:“今日是什么风把老弟吹来?你要是不来,老哥哥想找你也不知去哪里找?”
公孙良一笑,说道:“怎地不见令郎呢?”
“犬子刚好出去收租。”
“是公竹贤侄,还是公柏贤侄?”
“唉,公柏这个小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老朽已经有数天不见他了,这孩子就是野,收不了心性,直到现在还找不到媳妇儿。”
公孙良脸色一变,谢雪松讶道:“老弟来此可是因他而来?”
公孙良干笑道:“小弟是因公干路过,思念老哥,顺道来看看你,顺便叨扰你一顿饭。”
谢雪松尴尬地一笑:“你看老朽只顾说话也忘记了招呼。来人,快备一桌酒席来。”
公孙良忙道:“不必过于隆重,小弟日落之前便得离开。”
“因何去得匆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在此过一夜,老朽老矣,今生也未必能与老弟再欢聚。”
两人闲谈了一会,家人便送上酒菜,谢雪松十分好客,连连劝酒。众人肚子早已饿了,也不客气,尽量吃喝起来。
饭后谢雪松盛意拳拳,一定要留公孙良在他家里歇宿一宵,公孙良推辞不得,只好答允,他也有心从他口中问问有关杨家堡的一点事情,故此,轻声吩咐葛根生先行回去取援兵。
此刻他已认定谢公柏必定已在杨家堡中遇害,那块碎布也一定是他临死前故意留下的。
由此他又认为凶手必定会再在杨家堡出没,否则他们又怎会去而复返,把谢公柏杀死。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想不出来,他只能隐隐猜到对方可能要利用杨家堡行使一个阴谋,因为他深信杨家堡在江湖上没有仇家,有的话也是上两代的事。
第三章 刺客
大内听涛阁内,天子愁眉不展,刺客的数次出现使他寝食难安,最令人伤透脑筋的便是朝廷上并没有一个对九五之尊宝座有野心的大臣,皇亲宗族子弟中也没有值得怀疑的人物。
那么刺客是什么身份?这显然是来自在野的人,如此调查工作便更加困难。
天子在小厅里来回踱步,好一阵才道:“管卿家,你认为那个刺客真的是潜在大内么?”
沈鹰与管一见一齐点头:“若非如此,他又怎能逃过外面千万对眼睛。”
“卿家认为他是乔装成太监,咱不如下令叫刘公公对他们作个彻底的检查,假如发觉其中有人未曾去势,其人必有问题矣。”
“皇上,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刺客若然有心……那么他接受宫刑也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他主子成了大事,封他个官爵,今日他下点本钱也不冤枉。”
沈鹰接口叹道:“正是,臣认为此法也非绝佳之策。”
天子不觉恼怒地说道:“那么两位卿家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朕竟日困于此已失却作为人主之乐趣矣!”
沈鹰及管一见不觉低下头。管一见不禁又取出那顶帽子及布碎块用手把玩着。
沈鹰伸手把它接了过来,不错,这确是宫内太监的帽冠,而碎布的大红色泽也与太监的裤子一模一样。
沈鹰忍不住问道:“老管,这块布掉下时你知道否?”
“当然知道,当时老夫刚用一招‘白云绕峰’化解了他的剑招,那刹那因为宫门被护卫撞得‘咚咚咚’乱响,刺客可能心神一慌,变招慢了一慢,老夫立时反守为攻,施了一招‘白蛇吐信’,果然一举削下他一块衣角。”
沈鹰目光倏地一亮,急声道:“不对不对,这不是裤子的布料。”
天子立时止住脚步,转身讶然问道:“沈卿家另有发现?”
管一见的神色也是十分奇特。
沈鹰如获至宝般地说道:“老管,你那一招‘白蛇吐信’是不是依足剑法刺去的?”
“然也,老夫虽然不善用剑,但这一招剑招也平常得很,自信也能使出九成真髓。”
沈鹰脸上神采连闪,欢声道:“这就对了,‘白蛇吐信’一招是刺对方喉结,一招是刺胸膛,对方即使闪避过去,但被削下的衣袂也只能是上身的衣衫而绝非是下身的裤子。”
管一见也是目光大盛:“有理有理!老夫怎会忘了这点?对,一定是那个太监的帽子使我想到歧途上去了。”他伸手接回布块,仔细一看,这布块的质地十分精细,绝非太监用来作裤子所使用的布料能与之相比。
此刻因为有了新的线索,他心头之欣喜无以复加,看了一会儿,他把布料放在鼻端下一嗅,脸色登时大变。
沈鹰急声问道:“如何?”
管一见眼珠子一转,道:“皇上,请吩咐陆公公来一趟,臣有话问他。”
天子看见他俩脸上都有兴奋之色,精神也不由一振,颔首击掌传令陆公公来听涛阁。
不一会儿,陆公公应召而来,跪在珠帘之外。
天子道:“管卿家你有话快问。”
“谢皇上。”管一见回首和颜地问道,“陆公公,末将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公公的,嗯,你们把太监取来换领的旧衣冠作何处理?”
“大多是用火焚烧掉。”
“在什么地方焚烧?”
“宫内设有焚烧炉,用以处理日常的一些垃圾及旧衣物家具之用。”
“哦,”管一见眉头一挑,“那么,那个焚烧炉是属于公用的了,一干宫娥也能去得?”
“正是,事实上各宫的宫娥每早都把垃圾交到那里去焚烧,不过焚烧的工作另有人专司,却非老奴的职责范围之内。”
“每一次焚烧衣冠,公公是否都在场呢?”
“嗯……这个宫内倒没有这个规定……老奴只在出仓时进行过清点,运送的工作便由其他小太监负责了。”
管一见沉吟了一阵,道:“叨扰公公实在不好意思,如今末将也没有其他话要问了。”
陆公公便向天子拜别,天子待他远去便问道:“管卿家如今又如何?”
管一见轻声说了一番话,天子脸上惊愕欣喜参半,而又深怀不信之色。管一见又对他说了一番话,天子这才勉强地点点头。
随即吩咐小太监传令内侍诸葛大人今夜驾临西宫,宠幸任妃,并吩咐晚饭设在西宫。
管一见又再次忙碌起来,替天子及自己易容起来。
x x x
一行人来到西宫,任妃与几个宫娥跪迎于宫前。
天子微微一笑:“爱卿搬来此宫一切可否习惯?”
任妃喜道:“此地比臣妾旧居华丽宽大甚多,臣妾十分满意。”
天子扶起她,呵呵轻笑,回头对两个带刀侍卫道:“朕连日受惊,此两个侍卫乃朕之心腹,准他俩入宫侍候。”说罢翩然入宫。
晚饭时,任妃布菜劝酒,情意殷殷,天子龙心大悦,酒到杯干,菜到张口,老实不客气。
看看天色已晚,任妃水汪汪的眼睛瞟了天子一眼,妩媚地说道:“皇上,天时已晚,你日理万机,今晨又一早便醒来,还是早点休息吧。”
天子呵呵笑道:“嗯,此刻上床岂非大负良宵,朕今夜心情较佳,又久未观看爱卿画梅,不如先请爱卿施用丹青妙笔,画上一幅,好让朕欣赏一下。”
任妃撒娇道:“臣妾今晨受了一场惊恐,岂有心情画画,不如待日后才……”
“嗯,爱卿刚迁来此处便要拂朕之心意。”天子绽开龙颜,道,“朕只要爱卿画一幅,画毕便与爱卿上床寻却好梦,并且正式册封爱卿为西宫娘娘,如何?”
任妃笑靥如花,娇声道:“陛下不要骗臣妾。”
“唔,天子岂有戏言?来人,把笔墨纸张取来。”
立时有宫娥把砚台笔架取来,又铺上了上等的绢纸。宫娥要磨墨,天子止之:“朕素知爱卿作画甚快,今日正要一开眼界。来人,点香。”
任妃卷起衣袖,道:“臣妾如果画得快,陛下是否有赏?”
“大大有赏,只要爱卿在一炷香之时间内,能画出四幅画,朕立即送爱卿一对玉马、一幅波斯地毡。”
“未知陛下要臣妾以何物为题?”
天子沉吟了一下:“就以梅兰菊竹为题吧!”
“这倒未能难倒臣妾。”
天子忙道:“不过,每幅得有应景之物作衬才行。”
“臣妾勉力一试。”任妃磨了墨,立时提笔作画,果然画得很快,她先画菊,以螃蟹作衬,两者都是秋天之物倒相配。
天子连连击掌赞赏。第二幅任妃画了一个塞外雪景,旁边斜伸出一枝腊梅,也颇见任妃笔力及心思。
天子回头一看,那炷香已剩下小半:“爱卿,时间已过了一半,完成不了四幅,朕便没赏。”
任妃轻声说道:“臣妾自有办法。”说罢右手提笔,左手磨墨,这次画竹,配以假山,也十分雅致。
她左右手兼施果然快了不少。天子目光神采连闪。
任妃铺上第四幅绢纸,回头道:“皇上,你道臣妾能否赶及……”她见天子一双眼睛精光迫人,眼睛瞪在自己的左手上,神色登时一变。
她是个心思极玲珑的人,立时说道:“皇上,你替臣妾在砚台上加一点水,这可是不在规定之中的!”
天子一笑:“好好,朕就勉为其难。”捋起衣袖伸手在水杯中舀了一匙清水倒在砚台上。
任妃神色再度一变,忖道:“你这小子纵然易容术高明,也逃不过老娘一双神眼。皇上长期养尊处优,他手的皮肤岂有你这般粗!好狗贼竟敢以假天子身份来戏耍老娘。”
心念一转:“好,俗语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吧!”
脸上笑容不改:“谢皇上美意,臣妾……”突然附身过去,伸头在天子脸上香了数下。
天子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急道:“爱卿……这个……有外人在此……”
任妃咯咯乱笑,宛似花枝乱颤,伸手在天子胸膛乱摸:“臣妾都不怕,陛下又何必吃惊!”偷眼望去,两个侍卫左边那个满脸惶恐,右边那个目光隐露妒火,两人相距约半丈略多。
她心念一转,计上心头,双手解下腰带,轻笑道:“你们退下,皇上要在此寝息。”
天子急道:“爱卿不可胡来。”
右边那个侍卫登时跃前一步,刹那任妃娇躯突然暴飞向他射去。
天子怀中一空不见任妃,心头发苦,连忙转身,已见任妃一手抓住右边那个侍卫的脉门,右手提剑,他大吃一惊,急道:“爱卿因何为难右侍卫?”
任妃脸色一沉,凶相毕露,冷冷地道:“你是假天子,这才是真天子,你道老娘瞎了,连这也分不出?”
假天子忙道:“有话好商量……”
左边那个侍卫长笑一声,慢慢走向假天子管一见:“任如花,你错了,朕才是真天子,不信你瞧瞧,朕的胸口有颗朱砂痣!”说着慢慢解开衣扣,露出一袭雪白的内衣。
任妃大吃一惊,猝急之中不及细想,连忙放下右侍卫向他飞扑过去:“吃老娘一剑!”
这刹那假天子管一见一块心头大石才猝然放下,暗赞道:“秃鹰心思果然仔细,亏他想得出此计。”身子立时飞向右侍卫:“皇上不必怕,臣在此保卫!”
任妃人在半空,听了此言,不由一怔,随即大怒,百忙中回头一望,管一见已比她快了一步。
左侍卫沈鹰哈哈大笑:“老夫即使有痣也不让你看!”扯下外衣,抛下长剑,自内衣中拔出一杆烟杆来:“今日与你斗个分明,看你还有什么本领!”手腕翻飞连接任如花三剑。
原来他刚才在皇上宽衣时,看见天子胸口有颗朱砂痣,急中生智,以此诓她。
“叮叮叮”三声过后,任如花神色狰狞得十分可怕,左手霍地又拔出一把短剑:“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沈鹰冷冷地道:“你是什么妖精鬼怪,老夫不会怕你。”
任如花怪叫一声道:“老娘的计划全被你两头扁毛畜牲破坏尽了,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岂能泄恨!”
沈鹰登时大怒:“老夫今日若让你再度逃脱,便投江自尽!”手腕翻转,烟杆当大花枪刺出!
任如花短剑一格,长剑直刺。
沈鹰立时一转,手握烟嘴,烟锅向长剑一敲,接着又弹开回刺而来的短剑。
管一见立时长啸一声,声音透出宫门远远传了出去。他一手持剑,一手围住真天子扮的右侍卫。
任如花连攻二十一剑未能奏效,发了狠,喝道:“你们还不快上来。”
那四个宫娥身子发抖,自身上取出短剑,却不敢上前。
任如花更怒:“剑都已拔了出来,还不动手,难道皇上便会放过你们!”
四个宫娥一咬牙向管一见走去,沈鹰忙道:“老管小心,别让皇上受惊。”
管一见道:“老夫省得,你快把那贱人擒下。”
“留一个活口!”沈鹰说话间心神一分,任如花左虚右实,一轮快攻,立时扳回上风。
沈鹰沉着应战,心想看你这泼妇还能凶得多久。
那四个宫娥习了一个合击之阵,攻守之间行动互相配合,管一见既要应战又要保护皇上,颇觉缚手缚脚,竟然未能取得上风。
天子长期养尊处优,何时历过如此场面,身子像筛米般乱抖,一会颤声催促管一见下杀手,一会又哀求宫娥放下兵器,便赦她们之罪。
管一见十分烦闷,却又做声不得,只好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那四个宫娥,出手之后便再无后顾之忧,她们还梦想赶在救兵到前先把天子杀死,然后逃脱,因此出剑十分凶悍。
沈鹰连退三步,已止住任如花的攻势,手腕一抖,烟杆如点穴橛戳向任如花前胸,烟嘴吞吐不定,方向难测。
任如花熟视无睹,长剑在胸前布下一道剑墙,短剑一翻,刺向沈鹰手腕,这一剑去势如电光石火般,而又诡异无比。
沈鹰已渐摸清她的剑路,烟杆使劲敲出,左手曲指一弹,弹开短剑。
“叮”一声巨响,烟杆与长剑互交,长剑一凝,不由露出一丝破绽,沈鹰左手五指竖直如刀,向她插去。
任如花低叱一声,左手短剑一抡,向他左臂斩下,同时右剑一直,改刺沈鹰胁下空门。
沈鹰长啸一声,飞身跃起,任如花双剑齐落空。刹那,她亦顿足拧腰向上飞扑,人未至,双剑夹着寒芒分刺沈鹰头部及小腹。
沈鹰见她上当,登时一喜,拧腰一侧,斜飞五尺,左脚突然蹬下,踢向任如花手腕。任如花岂肯罢休,左足尖在右脚面一点,上升更速,沈鹰那一脚登时落空。
这刹那,沈鹰似乎气浊力尽,身向下斜坠。
任如花冷哼一声,双剑齐向沈鹰刺下,去势有如雷行电闪,勇不可挡。
在她意料中沈鹰气尽绝不能再作凌空移位,不料沈鹰神鹰之名岂是侥幸得来。
只见他双臂一划,身子突然如鲤鱼跃龙门般在离地五尺处蹿起。
这刹那任如花大吃一惊,剑势已老,变招不及,只好仰身坠下,双眼瞪向沈鹰。
沈鹰身子甫一飞起,立时又沉下,烟杆毒蛇吐信般刺出。
任如花长剑尽力一挥,可惜杂乱无章,沈鹰那一杆便刺在她腰上。
这些事说来虽慢,事实上疾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即逝。
任如花娇躯刚着地,外面的侍卫亦恰好闻警而至,率先的正是管一见手下的一条好汉端木盛,他长剑一引,撩乱了一个宫娥的视线,再一剑,便自她们中间刺入,把她们四人分格成两组。
接着乌光一闪,顾思南的一口乌金刀适时劈到,他力大势猛,刀身又重,立时磕飞一个宫娥短剑!
管一见见援兵已至,精神大振,长剑一撩,自一个宫娥的腋下刺出,那个宫娥失去短剑惊魂未定,管一见的长剑已刺在她腰上,一股勇气登时尽泄,“噗”地跌落地上。
那群侍卫一口窝囊气憋了近二个月,此刻一旦找到刺客,便像饿虎扑入羊群中,尽量发泄。
沈鹰俯身在任如花身上连点数指,见状忙道:“留活口,不可杀尽。”
那干宫娥见大势尽去,便抛下兵器跪下。
天子此刻才魂归龙体,轻咳一声,端起皇帝的架子,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沈鹰立即站在他旁边。
黄影一闪,黄山松亦闻讯带人赶到,他一见宫内的情况不由一怔。
天子道:“黄卿家、管卿家及沈卿家留下,余者暂退出去,在宫外守卫。”
步履声响,端木盛等人登时走得干干净净。
管一见看看已没有其他人,问道:“皇上,要不要证实一下?”
天子沉吟着:“这个……这个,好,这贱人连朕也想杀掉,刚才又自甘作贱解下腰带,哼哼,沈卿家劳烦你替朕扯掉她的外衣。”
“是,臣遵旨。”沈鹰手掌一落,抓住任如花的胸衣,接着一扯,“嗤”一声,胸衣尽开,露出里头一袭水红色的肚兜。肚兜颇小,难掩春光,半截雪白的乳峰也裸露了出来。
管一见接口道:“万岁,这样可看不清楚。”
天子大怒:“把肚兜也撕下。”
沈鹰手掌再一落,肚兜登时裂开,两座高耸饱满的乳峰立时应声弹了出来。
左边那颗乳峰,雪白晶莹中带着一道浅浅的红痕。
任如花羞怒满胸,泪水簌簌淌下。
“万岁,那道红痕便是今晨被臣之长剑所伤的。”
天子冷哼一声:“好个贱人,万死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管一见上前撕下一块布碎,递与天子:“万岁请闻一闻,是否跟这块同样香味。”随即自身上拿出那块红色的碎布。
天子闻了几下,龙颜怒气更盛:“让朕问她几句话。”
沈鹰立即解开任如花的哑穴。
“贱人,快说你因何连番刺杀朕。”
任如花咬牙不语。
“再不说,朕便把你凌迟处死。”
管一见忙道:“万岁息怒,待臣先问问她。”他回头冷声道:“任如花,你人如鲜花,心如蛇蝎,狡如狐狸,可惜狐狸遇着神鹰也无可奈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在老夫手中。”
任如花咬牙怒道:“我恨不得今晨不把你杀掉。”
管一见心头一沉,暗叫好险。天子的脸色更如白粉,想起刚才被她抓住时的危险,若非沈鹰机警把她引开,后果真的堪忧,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管一见怒道:“你就算今晨出手,也未必便能要得老夫的命,老夫何许人也,历过多少惊涛骇浪,岂会毫无准备?告诉你,老夫身上要害之处都缠了皮革!否则以老夫这干瘦的身体又怎能扮装皇上。”
任如花银牙咬得格格乱响。
“老夫开始的时候也被你布下的假象所迷惑,幸而发觉得早,在那块碎布中闻出有女儿家的香味,再一仔细推敲也就清楚了。”
任如花道:“你如何推敲出来?”
“第一,你早有预谋,吩咐心腹宫娥在提垃圾去焚烧时,暗中取了一顶太监的帽子来。”管一见滔滔不绝,“第二,你今早不愿在老夫面前更换衣服,不怕老夫怀疑你吗?”
任如花撇撇嘴道:“那时老娘早已知道你是个假天子。”
“对,正因为如此你才大悖情理,不让老夫看到你的身子,问题乃是你怕老夫看出破绽,昨夜你正是穿一件红色的肚兜。”
任如花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
“到刚才你也未能肯定老夫到底是不是真天子,看来大概看出了破绽才猝然出手,而老夫也是看见你既能一手磨墨又能一手下笔绘画才敢肯定你便是刺客。”
沈鹰接口道:“如今你已肉在砧板上,快把刺杀皇上的目的招供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任如花脸色一变,发恨说道:“你莫想!老娘就算供了出来也难逃一死,何不落得个光荣牺牲之名?”
天子勃然大怒,手掌在案上尽力一拍:“朕可不会再怜花惜玉,你若不招供,自有厉害的手段让你尝遍。”
任如花突然狂笑起来,一双乳峰不停耸动:“你既连自己老婆的身体也让人看,还有什么夫妻情义。我好悔恨昨夜没有跟管一见燕好,送一顶绿帽给你戴戴。”
天子气得手足冰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管一见忙喝道:“天子面前岂能胡言?矣铮 ?br />
任如花脸色一沉,叫道:“管一见,你假道学什么,昨夜你虽然没有骑在我身上,但你的一双贼手却不停在老娘身上多肉之处捏捏弄弄,你敢承认么?”
管一见脸色一变,心头又惊又恐,深恐皇上信她的话,这欺君之罪可是乖乖不得了,忙喝道:“妖妇莫含血喷人!管某岂是这种人。”
任如花道:“你敢说你不是这种人?刚才你一双贼眼就没离开老娘的一双乳房,你眼光中所透露出来的含意,别人可能看不出来,老娘又岂会不知。”
沈鹰忖道:“这妖妇果然比蛇蝎还毒,不好,只怕老管会给她倒咬一口,那就大大不妙。”偷眼一瞧,天子脸色晴阴不定,却没做声,心中更替管一见担忧。
管一见气得满脸通红,喝道:“老夫目光会有什么含意?”
任如花咯咯乱笑,道:“你这猴子当然想把老娘一口吞下啦,可惜老娘却没兴趣吞你。”
这话粗秽不堪,管一见怒骂道:“放你娘的千年狗臭大响屁,你给老夫住口,否则老夫……”
猛地天子暴喝一声:“住口!”
厅上登时一静,管一见及任如花同时停口。
黄山松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不断地冷笑:“你这老猴子那天把老夫作弄得惨了,哼哼,如今却让这贱人耍个够,现报应。”
天子脸色铁青骂道:“臭婊子,你再乱言惑众,朕便把你赏与侍卫轮奸!”他此刻在气头上,说话全没皇帝的威仪。
任如花又一阵大笑:“好啊,要是太史在此,倒可以大书一笔,天子的西宫娘娘让众侍卫千人骑万人枕。”
天子一口气涌了上来,只觉心头疼痛无比,半晌才回过气来说道:“沈卿家下手,替朕杀死这贱人。”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黄卿家,扶朕回养心殿,还有,吩咐太医快来,气杀朕也。”
沈鹰怕任如花再胡言乱语,诓了管一见,一掌击落她头上,“噗”一声,脑袋分裂,天子立时回头不敢观看。
任如花轻声地道:“多谢你秃老鹰,免得老娘多受苦,哈哈,老娘死后你们还未能有安乐的日子……”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停住。
沈鹰登时一怔,暗骂一声:“好狡猾的妖妇,咱岂非中了她的计。”
管一见心房仍然怦怦乱跳,刚才只要天子信了她的话,此刻脑袋碎裂的只怕是自己。
刺客虽然伏诛,但沈鹰及管一见一颗心仍未能放松,那是任如花临死的话使他们忐忑不安。
x x x
莲花池畔,白屋内,沈、管及其四个心腹大将团团围坐在桌子旁。
沈鹰轻咳一声说道:“那妖妇说她死后咱也没有安乐日子,这话是不是暗示她背后还另外有指使人?”
管一见轻喟道:“应该有这个含意,否则她既已蒙圣上恩宠,有机会被册封为西宫娘娘,又有何道理要把皇上杀掉,因此要杀皇上的必是另有幕后人。”
“这人会是谁?”沈鹰接口道,“莫非宫中尚有她的人潜伏?”
管一见叹息道:“也不无可能,只怕咱尚不能离宫。”
“然则如果她的人不再出现,咱岂非要在此一生?”
管一见沉思了一会,接道:“咱且莫提醒皇上,待过了一头半个月便向他拜别,看看皇上如何决定。”
“不错,正该如此。即使是有何不测也与咱俩无关,太子接位也未见会对咱不利。”
管一见微微一笑:“最好是莫要再发生意外,咱也可清闲一点。”
萧穆突然插口道:“头儿,杨家堡那件事假如与任如花有点关连,说不定那主子便是任如花的背后指使人。”
沈鹰精神一振,脱口道:“我倒忘了这件事,希望公孙良及高天翅能早日把真相查出来,咱便可以作进一步的判断。”
管一见接道:“如是则咱多派几个良将过去,希望能早日解决。”
沈鹰看了他一眼,道:“萧老弟,你跟端木老弟走一趟吧,有任何情况立即派人来报告。”
x x x
高天翅带着七个精悍的手下飞驰杨家堡,杨家堡早年他曾来做过客,因此毫不费力便寻着那座鲜红的枫叶已经即将落尽的枫林。
穿过枫林,便是那栋高大的城堡。高天翅艺高人胆大,推开大门率众而入。
走了一匝不见一个人迹,他不禁有点惊愕,公孙良去了哪里?
想了好一会,猛地醒起端木盛曾经提及谢公柏其人,心中不禁忖道:“莫非公孙老哥去到了谢家?”
他决定上谢家走一趟,因为这件事公孙良最为清楚,有他在场调查起来将较方便。想到此,高天翅立即招呼手下上马,往谢家驰去。
x x x
红烛吐着火焰,房里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三更已尽,谢雪松仍毫无倦意,与公孙良同床秉烛而谈。公孙良几次欲把心中之怀疑告诉他,但话至嘴边便又忍住。
四更鼓声传来,公孙良再也忍不住,问道:“谢兄,有一件事小弟忍了很久,未敢告诉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太过悲伤。”
谢雪松一惊,脱口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弟快说!”
公孙良道:“令妹夫一家已遭不幸,全家鸡犬不留,惨遭人杀绝。”
谢雪松如头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什么?老弟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杨家堡上下百余人,谁能一口气杀得尽!”
公孙良长叹一声:“谢老哥,你看小弟像是说笑么?”
谢雪松登时如泄气的皮球般,接着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谢老哥,小弟已说过千万不可太过悲伤,坏了身子反而不美。”顿了一顿,“不知老哥知否令妹夫最近是否有与人结怨?
谢雪松沙着声音说道:“舍妹夫的为人老弟又非不知,他岂会与人结怨呢?而且我亦未曾听他说及有与人结怨的事情,若然如此,老朽刚才又怎会认为是老弟跟我开玩笑。”
公孙良苦笑道:“如此这件案子便更令人伤脑筋了,也显得更加神秘。老哥有否听人提及最近江湖上有一股专以左手剑为标志的组织?”
谢雪松摇了摇头,问道:“老弟去过杨家堡?”
“是,小弟因有事上京,半途经过杨家堡,本拟到令妹夫处借宿一宵,到了里面才发现出了事故。当时令郎公柏贤侄也在场。”
谢雪松脸色登时一变:“这小畜牲,原来去了那里!”
“他比小弟先一步到,可惜仍然到迟了一步,不能目击当时的景况。”公孙良有气无力地道,“小弟还跟他糊糊涂涂打了一架哩。”
“这小畜牲一向鲁莽,后来如何?”
“后来自是冰释误会,咱还一起安葬了令妹夫的手下,后来因小弟有急事便先离开了。”
谢雪松忧心地道:“可是这小畜牲还未回家,又不知去了何处?”
公孙良再一次长叹:“小弟也正为此担心,有可能在小弟离开时,凶手又再掩至,贤侄可能寡不敌众,已遭不测……”
谢雪松一手抓住公孙良的手臂,一阵乱摇:“老弟,你说什么?你……你亲眼看见?”
“没有,老哥不要太紧张,小弟只是在地上拾到一块青色的布碎,而怀疑是贤侄留下的,而且地上添了一团血渍。”
谢雪松身子登时筛米般乱颤起来,牙齿咬得格格乱响。
五更鼓声传来,公孙良喟然道:“天色将亮,小弟该走了。”
谢雪松一把抓住他,问道:“老弟要去哪里?”
公孙良口中低吟道:“红叶山下杨家堡……”
谢雪松目光一亮,接答道:“红叶山上千日好!老弟要去找‘在家千日好’常温?难道常温是凶手?”
“不是!常温这老好人岂会是凶手?小弟心想他们与杨家堡距离虽不太近,但终是一个山上、一个山下的邻居,也许他能知道一些什么事。”
“这倒有理,舍妹夫虽然与世无争,但比起常温来又差了一截,故此武林才有这句话。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公孙良接道:“正是如此,小弟才决定上红叶山顶拜会常温。老哥,事情还没有证实,你不要想得太多。”
这刹那,谢雪松好似苍老了许多,涩声道:“老弟不必相慰,这两天老朽不断觉得心惊肉跳,谅这畜牲已遭不测。不过,这件事无论如何老弟都得替我尽一下心力,若有了确实的消息,请派人通知一下。”
“这个自然,老哥的事还不是小弟的事?而且贤侄假如在那天出事,小弟也得担上这责任,起码也有粗心之误。”公孙良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去。
他到邻房叫醒了手下,随即带了一点干粮,趁在黎明前道上行人绝少,拍马赶路。
x x x
公孙良离开后,谢雪松一颗心也似脱体飞去,坐立不安,又不敢告诉家人,又不敢离家,生怕公孙良派人来通知时,自己不在。
这个上午他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又焦又急,又悲伤又愤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终于等到中午,家人来催吃饭,谢雪松不想与家人见面,便吩咐把他那份送到书房里去。
家丁刚离开,又有一个家丁自外进来禀报:“启禀老爷,外面有一干人要找老爷。”
谢雪松一怔,脱口问道:“是谁来找我?”
家丁回答道:“他自称姓高,是江南总捕头,叫什么‘笑面神鹰’管什么的门下。”
“哦?是管一见的门下?”谢雪松思忖道,“这么巧,沈鹰的门下刚刚离开,管一见的门下忽又到。”
沉吟了一会,吩咐家丁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家丁把高天翅等人引了入来,他跟谢雪松素昧平生,见面时免不了寒暄了一阵。
谢雪松却按捺不住,问道:“高捕头不远千里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高天翅道,“不瞒谢大侠,在下正要寻找公孙良大哥,协助他调查一件案子,可是却找不着他,未知他有否来府上?”
“可是为了舍妹夫之事?”
高天翅目光一亮,喜道:“正是,莫非公孙大哥真的来过府上?”
谢雪松叹息道:“高捕头来得不巧,公孙老弟今晨已经离开。”
高天翅急道:“谢大侠可知他去了哪里?”
“他要到‘在家千日好’常温那里查询一下。”
高天翅道:“‘红叶山上千日好’那个常温?咳,我怎地没有想起他?”
“他久已绝迹江湖,这也难怪,若非公孙老弟,老朽也忘及此人。”
高天翅一抱拳:“如此,在下先行拜别,他日有空再专程来拜访谢大侠。”
“高捕头何必急于一时,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公孙老弟的去处又已知道,不怕去迟一阵会找不到他。”
高天翅忙道:“这件事实在刻不容缓,失礼之处,尚祈谢大侠见谅。”
谢雪松只好送他们出门。
x x x
次日清晨,高天翅等人已赶到红叶山下杨家堡前,高天翅怕公孙良又自山上返回杨家堡,乃率众在杨家堡内走了一圈,找不到公孙良才弃骑徒步上山。
他受管一见及沈鹰之托,深觉责任重大——可能清洗杨家堡的凶手与惊动圣上的刺客有关,因此十分心急,提气展开轻功向山顶扑去。
红叶山名字虽雅,形势却颇险恶,越至高处越陡直,虽是初冬的时分,众人却都是汗流浃背,走得气喘吁吁。
这山高数百丈,常温的千日红山庄就建在山顶,一色以红砖作墙,傍山而筑,有的甚至深入山穴中,变成屋子一半建在山腹,一半露在外面。
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在家千日好”是常温的口头禅,后来便成了他的外号。他把家人置于此处也是抱着与世隔绝之意。
千日红山庄的人男的绝大部分都是常温的族人,他们在山上种植些山地粮食,或以竹篾编织筐箩担到山下市镇去贩卖以维持生计。多年来人们已忘记了这个曾经在江湖上显赫过一时的常家。
高天翅等上了山,举目望去尽是红色的屋子,时已日头偏西,天际一片彤红,山下枫叶如火,宛似进入了一个红色的世界。
庄外有一口大铜钟,高高地挂在树上,举炊时分,庄外没人,高天翅眉头一皱,正想走上前敲钟,猛地自石后跳出两个精壮的汉子,喝道:“你们是谁?来此何为?”
“在下高天翅,有要事前来拜见常庄主。”
“高天翅?”一个汉子望了他同伴一眼,“这人名字好似没听见。”
高天翅道:“两位隐居名山,行如神仙,岂会听及高某这种凡夫俗子之名。”
那两个大汉脸色一沉:“你莫讽刺咱们,到底你是什么身份?”
“在下是江南的一个捕头。”
“捕头来咱千日红山庄干什么?莫非我们犯了王法?”
“不是不是,两位请勿误会,在下有一事要向令庄主请教,素闻贵庄主有求必应,宽怀待人,料必不会拒见。”
一个大汉道:“你且等等,待我问问庄主见不见你。”
“有劳。”
不一会儿,那人去而复返,道:“庄主请你们进去。”
高天翅向手下打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而行。
那壮汉脚步起落之间十分沉稳,两边太阳穴隐隐鼓起,高天翅心头一凛,暗道:“常家的人果然不能轻视,单看此人便知常温本人的造诣矣。”
心念未已,壮汉已把他引到一栋大屋,只见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迎于门外:“老朽常温,欢迎高捕头大驾光临,请入屋侍茶。”
高天翅忙道:“久闻庄主大名,无缘拜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某一介弁卒怎敢劳动庄主出门亲迎。”
常温笑道:“高捕头何必过谦,捕头颇能为民造福,岂能说是弁卒,再说来到敝庄便无分上下尊贵,老朽均一视同仁,快请进来。”
厅内布置颇为简单,但却十分清洁,颇有一尘不染之感。
喝过茶,常温面含笑容,道:“高捕头不辞劳苦上山驾临寒舍,莫非对老朽有所赐教?”
高天翅连声不敢:“在下正有一事要请庄主相告的。”
“哦?高捕头但说无妨,任何事老朽都不会挂怀。”
“多谢庄主雅量。”高天翅略一沉吟,道,“请问庄主,今晨或昨夜有否一个名唤公孙良的人来此拜访庄主?”
“公孙良?”常温脸色一变,道,“他是何人?”
“江北总捕头御赐三品的‘神眼秃鹰’沈鹰的门下捕头。”
“哎,他……他说要来找老朽?但……老朽并未见到他。”
高天翅望了他一眼,心中有点狐疑,道:“但他曾对在下说及要来贵庄。”
常温脸色恢复正常,道:“也许他临时改变主意并没来此。”
高天翅沉吟了一阵,他是个老练的捕头,颇觉常温刚才的神色甚有值得怀疑之处,便道:“不瞒庄主,在下也是循着他留下的暗记找来此处的。”
常温脸色又再一变,涩声道:“谅是高捕头看错了。”
高天翅笑容一敛,道:“在下吃这口饭已二十多年,岂有看错之理。”
常温作个无可奈何的神情,答道:“如此,老朽也不知如何解释,事实上老朽从未见过他。”
“也许庄主不知他的名字及身份,但已见过他的人了。”
常温脸色一变:“阁下这句话似乎有点接近无理取闹。”
高天翅冷笑一声,说道:“难道别人也会知道在下跟公孙捕头私下订立的暗记,故意引在下来此不成?”
常温一张脸登时涨红,讷讷说不出话来。他的手下立时喝道:“你们若是好意来拜访,咱山庄无任欢迎,但若有心来胡闹,可是挑错了地方。”
“在下却不是有心来胡闹,而是的确心有所疑。”
那人大怒,道:“难道你怀疑咱把他扣押了起来?”
高天翅冷笑一声:“这话可不是在下说的。”
“放肆!卫弟,你去敲钟,召集庄中子弟来此,看他们有多凶?”
常温连忙阻止道:“不可鲁莽,也许高捕头也只是一时对咱有点误会而已,你这样做岂不更使误会加深?高捕头你回去吧,老朽的确未曾见过你们所说之人,甚至这个月也未曾有任何陌生人来此。”
高天翅嘴唇一动,正想问他有没有见到杨家堡被惨杀的过程,可是常温竟然一反常态,拂袖入了内堂。
高天翅把话咽下,又觉厅上那几个壮汉目光颇有不满之色,只好率众离开。
他们沿着山路而下,走了数十丈,路边刚好有块巨大的石块斜生出来,把视线隔绝,高天翅心头一动,低声道:“咱不要走山路。”
旁边树木草丛乱石杂生,高天翅故意在树丛中下山,速度不由一慢。
再走了十余丈,灰暗的天色中仍能见到附近的树枝颇多有被人折断砍毁的迹象。高天翅心头一跳,便停了下来,仔细观察。
他几乎可以断定此地在不久前必定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奇怪的是地上的泥土却十分平整。高天翅蹲了下来,抓起一撮观看,这些泥土显然是新铺砌上去的,他招呼手下一声,拔出了钢刀在地上翻挖起来。
不久,他发现地下的泥土呈块状,取起一看,色泽深沉,似红非红,似黄非黄,用鼻一嗅,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不错,这些泥土正是被鲜血所凝结的。
这刹那,一股寒气自高天翅背后直冒上来,他吩咐手下在附近的树木间小心搜查。
不久,他在一棵树后,发觉有人用利器在树干上刻下一行字:“凶手,山上,左手剑……”
这行字肯定未完成,但估计当时时机必定十分危急,因此连暗号也没刻上去。
不过,这几个字已足使高天翅明了乃公孙良的留言,因为他可能在昨夜或凌晨上山顶千日红山庄调查,可能他已看出一点端倪,因此被对手杀死。
高天翅一颗心怦怦乱跳,难道以老好人著名的“在家千日好”常温竟是个凶残的魔头?
霎时间,高天翅如陷冰窖,所幸他久经风浪,稍一定下心神,立即下令手下把泥土覆盖好,然后连忙下山,走了十多丈,再折回山路,装作若无其事般下山。
此刻,天已全暗,视线颇模糊,幸而众人都有一身功夫,倒也不致摔倒。
看看离山顶已有百余丈,高天翅急道:“快!”他首先冲下山。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速度加快,不时跌倒。高天翅连跑带滚而下。
到了山脚,他立时撮唇一啸,召来马匹,飞身上鞍,左掌击在马臀上,马匹“希聿聿”长嘶一声,洒开四蹄急驰而去。
八人八骑绝尘往京城驰去。走了十里,高天翅记挂大内刺客的情况,又兼怀疑公孙良等人已经殉难,便叫四个手下下马,走回杨家堡附近监视。
又再走了十里,他吩咐另外二个手下下马。此刻只剩他及路远两人。他两人带着六匹空马,中途不断更换。
眼看天亮城门打开时,必能赶及入城。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高天翅心头一沉,连忙吩咐路远拔刀准备应战。
x x x
沈鹰目送萧穆离去,心中生了个念头,便起身出屋。他到了养心殿向皇上禀奏:“启奏皇上,任妃的事臣希望不要声扬出去。”
天子以为他是指任如花临死前裸露上身的事,脸色登时变。
沈鹰察言阅色,忙道:“臣是怕任妃背后尚有同党,假如他们知道任妃已失手,可能会作破釜沉舟一击,所以……”
“卿家说得有理,幸而朕尚未发讣告。你立即下令当日在场侍卫不得传出去。嗯,还有其他的事没有?”
“臣为求掩饰功夫的完美,免使人疑,因此希望皇上能令一个宫娥继续打扫西宫,而每餐的饭菜照常送去。”
“朕一并应允。”天子沉吟道,“不过,卿家打算如何把那贱人的同党连根拔掉?”
“这个,待臣再与管大人详细商量一下,然后向皇上禀奏。”
天子抚须说道:“卿家昨夜机警,免却朕一场灾厄,过两天,朕自重重有赏,假如爱卿能够把任妃同党扫清,朕便升你一级,另有赏赐。希望沈卿家不要使朕失望。”
“臣谢皇恩,此非臣之功劳乃皇上宏福齐天,臣实在不敢掠美,至于清除任妃同党之事,乃臣分内之事,自当尽力而为,以保乾坤!”
天子龙心大悦,笑道:“卿家外貌粗豪,做事却谨慎仔细,诚为难得之至,卿家也不必过谦。管卿家也有功劳,朕亦另有赏赐。今后你俩无论在朝在野,都得合力扫清妖孽,确保玉宇澄清。”
“臣遵命。唔,那四个宫娥只供出一切受任如花指使,其他一概不知。”
x x x
马蹄声突然消失,高天翅心头忐忑不安,把马匹赶在路旁,让出官道给对方通过。
对方人马似乎很多,马上有人道:“多谢兄台让路之德!”
高天翅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正在诧异间,路远叫道:“可是端木二哥?”
“在下端木盛,阁下是谁?”
刹那,有人亮起火折子,双方一见不由大喜。
端木盛讶问道:“大哥怎地只剩两人回来?”
高天翅知道误会,忙道:“他们留在中途。嗯,你们准备去哪里?”
“头儿吩咐咱们去找大哥。”
“宫内情况如何?头儿没事吧。”
“刺客已擒获,但头儿认为她背后必定另外有人,他怀疑可能与杨家堡凶杀案有关。那边情况如何?”
高天翅看了萧穆一眼,脸色登时一黯,涩声道:“回城再说。”
萧穆急问道:“高大哥可有碰见公孙老哥?”
高天翅摇摇头:“不见。”一拨马首率先向京城方面驰去。
萧穆看出蹊跷,一夹马腹追了上来,与高天翅并辔而驰:“咱公孙老哥没去杨家堡?”
高天翅叹息道:“萧兄勿太哀伤,公孙老哥可能已经遇害。”
萧穆心胸一紧,脱口道:“在哪里遇害?”
“现在尚未能证实,但假如真有不幸,出事地点当是在红叶山上。”
“红叶山上千日好?常温他……他……他……”
高天翅拍马感叹道:“世事沧桑,风云无常,有些事真的颇难预料,起码常温给我的印象便不很好。”
x x x
众人一口气驰到城外,城门尚未开,幸而此次出城,端木盛携有佟维雄的特许令,便传呼守兵开门。
入了城,端木盛及萧穆立时带高天翅入大内,所幸皇上知道事态严重,特别准许端木盛等自由出入皇宫,因此也没有人拦阻。
到了莲花池畔的白屋,管一见及沈鹰刚好自皇上身边回来,此刻天子上早朝,也是他俩最为清闲的时候。
他俩见端木盛三人来得匆匆,不由为之一怔,目光随之一亮,凭他俩的经验可揣测出事情必有进展。
管一见道:“是否查到凶手?”
高天翅立道:“杀害杨家堡的凶手在红叶山上。”
沈鹰脸色一沉:“高老弟确已查实?常温为人江湖上谁人不知?他是有名的老好人,听说平生从未杀过一人,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像是他所为的吗?”
高天翅立即把经过说了一遍,沈鹰脸色登时大变,以他之见那行字也可能是公孙良所刻留的,如此看来,公孙良亦必已遭不测。
他跟公孙良共事已久,虽然公孙良的武功不高,但办事仔细,经验丰富,很多衙门内的案件,沈鹰都放手交与他去处理。这两年公孙良无疑是他的左右臂。
管一见看了他一眼,道:“老鹰你看这件事如何?常温的态度的确有点异常,他跟杨射光一个住在山上,一个住在山下,会不会因此而产生某些利害冲突?”
沈鹰轻轻点头,嘘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老夫都得去一趟,别人死去老夫尚且要调查,公孙老弟不幸,老夫岂能坐视。”
管一见沉吟一下,说道:“你若要离开,依老夫之见,还是向皇上请示一下较佳。”
沈鹰点点头,推开木门,抬头一看天色,道:“皇上大概已经回来,老夫去一下便回来。”
x x x
天子回驾听涛阁,沈鹰传言有事启奏,天子便吩咐他入阁禀奏。
沈鹰跪在珠帘之外,把事一一禀奏上去。
天子听后神色大变,久久不言。
沈鹰偷眼一瞧,十分诧异,却不知天子想些什么。
良久,天子轻咳一声,问道:“红叶山,可是在此西南百里之外的那座山?”
“启奏皇上,正是那座山。”
“如此朕更加不能安心矣。”天子顿了一顿,“卿家平身。”
沈鹰站了起来:“皇上此话何意?”
“不瞒卿家,西宫那条秘道,里面三条通道俱有出口,最远那个出口正在红叶山附近,你说朕能否安心?”
沈鹰脸色也是一变,急道:“如此事不宜迟,臣立即带人去缉拿。”
“朕派御林军协助卿家围战。”
“臣认为不宜如此,城内守卫空虚,反予敌可乘之机,臣静静掩过去,可能反能一网成擒。”
“好吧,卿家速去,事成朕自会大大有赏。”
x x x
沈鹰急急与萧穆及顾思南赶回联络所,手下兄弟骤然见到他,都是大喜,云飞烟更是叫道:“原来叔叔诈死骗人!”
沈鹰忙说道:“立即准备出发去红叶山。”
众人闲居了数日,早已闷了,闻言俱是一喜,立时包扎起来。
沈鹰突然想起公孙良曾带来一只断掌,忙问云飞烟:“公孙良带来的那只断掌在哪里?”
云飞烟道:“我去取来。”她返身人内堂,提了一个小木桶出来,桶里装满石灰,云飞烟伸手入灰中取出断掌,递与沈鹰。
沈鹰接来一看,这手掌果然是左掌,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征。
沈鹰前后仔细地观看,因为已脱体数日,已呈干瘪之状,沈鹰眼利,发现其小指有点异常,似乎颜色仍然十分润泽。
他心头一动,用手抚之,那小指突然跌落来,手掌上小指的部位十分平整,这分明是假指。
假指却是金属所制,这刹那他突然生了一股寒意。
众人见他神色有异,都是十分奇怪,云飞烟道:“叔叔,你……”
沈鹰截口道:“你们三人各带一部分人分开去红叶山,注意隐蔽。咱在杨家堡里集合,老夫随后便去。”
众人都大感诧异,但又知沈鹰脾气,不敢再问,纷纷携带兵器,准备离去。
沈鹰突然说道:“公孙良可能已被凶手杀害,此去不比以前,将是凶险百倍,诸位如果不愿去者,老夫绝不勉强,可留下在此。”
众人尽管心头震荡,但却没有退缩之意。
沈鹰看看没有人肯留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身出门,临行时把断掌带上。
他返回大内,把断掌丢在管一见面前:“老管你看看这跟那厮可有关系。”
管一见目光一落,脸色登时大变:“这从何来?”
“上次公孙良在杨射光的尸身上找到的。”
管一见身子一震:“千万不要跟那个魔头有关连才好。”
“老管,这次你一定要助老夫一臂之力,斗斗那个魔头。”
“你……你要斗他?这个……”
“不要犹疑,那魔头虽然厉害,但那是在数十年前之事,咱们联手也未必会输给他,而且可能是咱杞人忧天。”
管一见精神略振,颔首道:“谁叫老夫外号跟你连在一起。
沈鹰道:“那厮又不知是不是跟常温有关系?”
管一见接口道:“三十年前‘惟我尊’已被海外三仙所创,近年来未曾闻及有丝毫讯息,谅已不在人世。嗯,常温会不会是他的徒弟?”
“但常家的刀法本亦是武林一绝,他岂会投在‘惟我尊’门下?”沈鹰顿了一顿,“问题之所以引起老夫思疑是‘惟我尊’所为,只不过他向来使用双剑,而又闻说已被海外三仙断了一指而已,也可能与他无关,只是老夫过敏。”
管一见叹息道:“世事沧桑,有些事实在难以预料。”
“问题是红叶山对于皇上来说十分重要,咱即使不去惹他,皇上也会派咱俩去的。”
“哦?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大内的秘道其中一个出口在红叶山附近,皇上怀疑任妃可能与红叶山有联系,也有可能是受红叶山指使。”
“原来如此,看来老夫想偷懒也不行了。”
两人向皇上禀奏一切,皇上坚决拨了一批御林军与他们。沈鹰令御林军明早再出发,并叫黄山松安排了大内的防卫工作,这才与管一见离开。
x x x
这一趟,沈鹰、管一见及其手下精英尽出,此乃前所未有之事。
众人都觉此行凶险颇大,而且对方在山上,居高临下,仰攻上去更增困难,不过各人在自己的头儿长期熏陶下,都有一股与罪恶势力决斗的勇气,因此,斗志都十分高昂。
沈鹰及管一见两人率先而行,一口气驰到杨家堡,才见到萧穆及十余个手下。
沈鹰知道其余的尚未赶至,他想了一会,决定趁夜上山,攻其不备,便吩咐手下先把干粮取了出来,饱餐一番。
不一会儿,云飞烟亦带着十个人到来。天色已经全黑,沈鹰决定立即行动,他留下几个手下作联络及留话之用,其余的悉数上山。
他与管一见两人先行,萧穆率众在左,云飞烟在右,分开上山,又订下遇险的联络讯号,这才出发。
第四章 血战红叶山
一路上未曾遇险,十分顺利,不一会儿已至半山。
初冬夜风颇大,山上树木枝叶沙沙乱响,倒把众人的步履声掩盖过去。
寒风吹袭,众人都有点寒意,但去势丝毫不慢。
走了一程,身上出汗,寒风一吹,冷飕飕的使人打寒噤,不知是谁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沈鹰及管一见立时伏在一块大石之后,这附近乱石星罗棋布,高之及膝的野草丛生,形势十分险要。
与此同时黑暗中有人喝道:“是谁夜闯红叶山?”
声音刚落,立时有人燃起了数枝火把,只见草丛中,大石后人影幢幢,刀剑生辉。
沈鹰向萧穆连连打手势。
萧穆说道:“在下萧穆有事拜访常庄主。”
“拜访?”那人怪笑一声,“三更半夜持械登山,这也叫做拜访?”
萧穆不觉哑然,郎四叫道:“武人谁人不持械?现在虽是半夜,但到了山上天便亮了,难道清晨不能拜访贵庄主?”
这次轮到那人一怔,随后怒道:“任你花言巧语,大爷都不能相信。”
郎四道:“这很简单,让咱见到贵庄主,你们便知道咱是不是真的来拜访他老人家。”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声音转厉,“请你们立即下山。”
郎四怒道:“红叶山是阁下的?”
“哼,你这厮嘴凶,大爷没空跟你闲磨,咱数三声,你们若还不下山,休怪千日红山庄辣手无情!一——二——”
三字还未出口,郎四先他喝道:“兄弟们上。”
他们此行乃有备而战,刹那间,陶松、葛根生等人立即撒出暗器,击灭火把。
山腰登时陷入黑暗中,沈鹰及管一见立即趁此一空隙飞身越过对方。
千日红山庄庄众有人听得声响,可是葛根生等人已扑上去,已经自顾不暇了。
刹那间,杀声震天,远远传了出去。由于在黑暗中惟恐伤及己方之人,因此每次出招双方都先喝一声,这股声浪震荡四野。
顾思南刚率众赶到山下,闻得上面杀声震天,立时催促手下火速登山援助。
沈鹰及管一见的手下固然武功高强,可是对方也并非弱者,一时之间竟难分胜负。
管一见略一沉吟,一拉沈鹰衣袖,展开身法飞扑上山。
他俩一路蛇行鼠伏,丝毫不敢大意,奇怪的是一路上再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这种情况反而出人意料。
渐渐,山腰的厮杀声逐渐淡隐。
x x x
山腰的厮杀并没有停止。
此刻,千日红山庄庄众又再把火把亮起,双方视线清楚,杀得更加激烈,这干人中若非使剑便是使刀,再没有人用别的兵器。
令人奇怪的是使剑的功力比使刀的高深很多,而且也较凶悍,杀伤沈鹰及管一见手下的也都是使剑的大汉。
萧穆看得大怒,长剑一挥架开刺向郎四背后的一剑,接着身子一旋,飞起一脚踢那人下盘。
那人略退一步,手腕一沉一提,长剑自下向上刺向萧穆喉结。
萧穆冷哼一声,身子向左一偏,同时长剑急刺对方颜面。他的反应不能谓不快,可是那人突然略一弯腰避去这一剑,同时右手长剑交向左手,剑锋突然一偏,斜削萧穆的胁下。
这一剑简直匪夷所思,诡异又快速,萧穆吓了一跳,刹那,剑已将临身,只得轻啸一声,拔空而起。那人变招亦快,长剑再向上一撩,萧穆只得侧身斜飞闪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那人足尖一点,身子箭也似的飞射了上去,剑尖吞吐不定,寒芒暴露,卷向萧穆。
萧穆一躬腰,身子再度上升,那人猛吸一口气,走势未尽,剑尖仍不离萧穆的要害。
这刹那,萧穆亦已回过气来,长剑抡回,当作大刀砍下,这一剑只要与对方的兵器相触,他便有把握借力弹开。
可是情势霎时即变,那人又再换手握剑,萧穆那一剑登时落空,那人的长剑刹那已离萧穆胸前不足半尺。
萧穆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间仰腰兼使一个千斤坠,那一剑只在他胸膛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而已!
萧穆目光一瞥,见脚下有个对方的人在,足尖在他肩上一点,身子又再腾空而起。
这一次他反客为主,长剑刺向对方双股之间。
那人魂飞天外,勉强拧腰避过,萧穆哪容得他逃避,长剑脱手飞出,在他身躯里直没而入。
刹那,一道尖厉的惨呼声立即传出,闻者无不起了一阵寒栗。
萧穆飘落地上,随即向那具尸身飙去,欲拔出长剑,寒光一闪,一支长剑悄没声息地戳向他的后腰。
云飞烟刚在他附近,目光瞥及,连忙撇下对手,飞身御剑向他后背刺去,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偷袭萧穆的人是虬髯大汉,他长剑刚递出,猛觉后背生风,知有人偷袭,只得回身用剑一架。“当”一声,两剑相触,飞起一蓬火星。
云飞烟娇躯立即落下,虬髯大汉亦是手臂扬起,身子一阵摇晃。
与此同时,萧穆已拔出长剑,突反手刺出,“噗”长剑自虬髯大汉后背刺入,在前胸透出。萧穆一剑得手,立时把剑拔出,虬髯大汉的鲜血在前胸及后背伤口处像喷泉般涌出。
千日红山庄连亡两个主将,众人锐气都为之一挫。萧穆等人斗志更盛,立时取了上风,但对方仍悍不畏死,竭力阻挡。
一个年纪较大的尖脸汉子,突然取出一个铜制哨子,使劲一吹,声音尖锐嘹亮,山谷回鸣。
萧穆知对方在讨救兵,忙道:“兄弟们,快把他们解决掉。”当先奋力冲击,其他人在他的鼓舞下,也都尽力厮杀。
这刹那,顾思南的援兵已至,他一马当先,持刀先行,忙道:“前头可是萧二哥?”
云飞烟闻声大喜,急道:“小顾你来得正好,点子也在招救兵。”
顾思南回头急喝道:“快!”手臂一振,人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这支援兵一至,众人士气大振,连连得手,撂倒几人。可是,对方的救兵也及时赶到,形势又再呈胶着状态。
x x x
沈鹰及管一见一口气奔至山顶,四周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知是黎明前的黑暗,管一见轻声道:“老鹰,反正就快天亮,不如且伏在附近稍等,否则敌明我暗,很容易吃亏!”
沈鹰同意道:“好,咱找个地方藏一藏!”
两人找到一块大石,躲在背后,轮流调息,各自运行了几个周天,但觉精神气力都异常充沛,抬头一看天色,远处天边已隐露一丝鱼肚白。
沈鹰道:“等一会。”轻轻拍拍衣衫,取出了烟杆,一口气吸了三四锅烟,这才与管一见自石后跳了出来。
此刻天色已明,山上景物清晰能见,他俩朝一栋最大的庄院走去。
这座庄院,依山而建,颇有气势,四周种了不少高竹,管一见望了一眼便知是“在家千日好”常温的居所。
到了门前,两人谨慎其事,把衣裤结扎停妥才上前拍门。不料手掌刚落,庄门便自动打开,两人大出意外,目光一落,门里目光能及之处不见一人,管一见的目光立即投向门后,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x x x
三更将尽,双方死伤近半,渐渐觉得疲倦,可是却都是骑虎难下。
萧穆等人都无计可施,又记挂着沈鹰及管一见的安全,真是又焦又急,渴望端木盛等人能早点赶到。
x x x
他们心急,端木盛等人也同样焦急,原来他们兼程而来,到此已近个更次,听得山腰处杀声遍地,他眉头一皱,决定绕过另一条路上山。
他们自另一侧的一堵悬崖爬上去,虽然危险一点,但是总算全部平安到达悬崖上。
过了悬崖,路便没有那么难行,高天翅人老做事周详,把人手分成两队,一队由他及皇甫雪带领,另一队由端木盛及夏雷率领,分两头上山。
高天翅走了数十丈,一路通行无阻,隔个山坡望过去,萧穆等人厮杀正紧,看情况要胜固然不易,但也不致落败。
他正暗暗庆幸这暗度陈仓之计,不料头顶一块斜生的大石上,突然飞下无数石块。
“啊,啊!”两声长长的惨呼,立时有两个手下被巨石击中,身子立即自山上掉下。
高天翅大吃一惊,急道:“快找个可作遮掩的地方躲藏。”
不待他吩咐,众人即飞向那块巨石之下,由于这块巨石斜斜而生,宛似在山坡上生出了一道屋檐,上面的石块落下很难击中,众人总算暂时没有危险,可是这终非长久之计,高天翅心念电转,寻求脱身之计。
他在皇甫雪耳边轻语一阵,待上面石块像下雨般飞下时,才自贴上石块,运起壁虎游墙功,冉冉升起,又一阵石雨倾泻下来,但却没有一块击中他们。
石雨刚竭,两人齐运劲挺身翻上去,接着一个拔出厚背刀,一个拔出长剑扑了过去。
那干人料不到他俩这样快便已爬了上来,都是一怔,刹那,皇甫雪的长剑已刺倒一人,接着长剑挥舞,磕开一把钢剑,手腕一抖又刺在另一个持刀汉的肩膊上。
高天翅也不慢,他经验丰富老练,大刀一圈罩住四个人,使他们不能再把石块抛下。
那四人岂是易与之辈,一怔之后,刀剑齐出,反攻过去。但高天翅十分机智,每挥一刀都未待招式用老便又换招变式,采取游斗的策略与之周旋,是故那四人虽然以众凌寡,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得手。
巨石下管一见的各地精英手下,立时趁石雨稍稀之时,自石边冲了上去。双方变成短兵相接,各自凭本事见高下。
高天翅这边的人手比较整齐,但对方人多势众,初时不由陷于劣势,几经冲击搏杀,才渐渐扳回局势。
眼看萧穆那边依然没什么进展,高天翅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端木盛身上,希望他们能顺利冲上山顶,助头儿一臂之力。
x x x
高天翅那方一开始遇险,端木盛便已知道,他几次想冲过去,都因为了大局而竭力忍住。
再翻过两个山头,算算脚程离山顶的千日红山庄已是不远,端木盛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吩咐手下就地略作休息,由自己和夏雷先上去探探风声才定行止,不料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声,接着有一人说道:“各位此刻才来,未免让老夫久候了!”
夏雷脱口道:“你是谁?”
黑暗中那人冷冷地道:“老夫是十殿阎罗的引路牛头马面,专替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带路。”声音冰凉阴森,宛似发自九幽地狱。
端木盛讥诮地道:“阁下何必装神扮鬼?难道真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人勃然大怒:“阁下好利的一张嘴,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亮火!”
一会儿,突然亮起十来把松油火把。
虽然有了光,但火光在夜风吹拂下,不停地摇晃跳动,树木山石的投射也不断地伸缩,气氛更加阴森,众人不由生出一股寒意。
只见一棵大槐树后转出一个白发的老人,这老人脸上傲气颇盛,但却穿了一袭家仆的短衣裤,模样儿有点好笑。
端木盛目光瞥及他高高鼓起的太阳穴,却再也笑不出来,连忙凝神戒备。
白发老人双眼如电,在他脸上扫过,沉声道:“刚才是你答话?”
端木盛眉头一掀,傲然地道:“是又如何?”
“那老夫第一个超度你。”白发老人话音刚落,大步流星走来,身上的一股杀气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端木盛连忙把长剑掣在手上,眼珠子眨也不敢稍眨。
白发老人目光触及他的长剑,不由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右手在腰上一翻,寒芒一闪,一把长剑已在手上,再一闪便指到端木盛胸前半尺。
端木盛几不敢置信,刹那对方长剑更进一步,他慌忙吸胸凹腹,飘身后退。
“嗤!”衣襟已裂了一道,夜风一吹,凉透肌肤,却不比端木盛的心冷。
夏雷一看势色不对,缅刀一摆,闪电般斜劈白发老人肩膀,疾如星火。
那白发老人“咦”了一声:“你这小子的刀倒使得快!”回剑指向夏雷。
夏雷猛吸一口气,缅刀化作一道彩虹,上下飞纵,在前身洒下一道刀墙。
“叮叮叮”一阵轻微的刀剑相碰声,白发老人的长剑不知怎地突破了刀墙刺了入来。
夏雷大吃一惊,连忙一退,“嗤!”左肩衣衫破裂,幸而端木盛已定了神,一剑飞来,把白发老人的走势稍为遏住。
白发老人举手之间便把对方的衣衫划破,气势震慑全场,长剑一偏把端木盛也卷入剑网。
夏雷十分惊异,喝道:“你是常温的什么人?”
白发老人冷哼了一声:“常温替老夫提鞋也不配!”
夏雷听了更是惊异:“你……是……你是……”
白发老人怒哼一声:“看剑!”长剑又再突破刀网刺了入来。
夏雷连忙沉腕拧腰,把剑格开。
端木盛暴喝一声,长剑一挥,全力向白发老人后腰劈去。这一剑端木盛功力之所在,真个是势如奔雷,疾如闪电。
眼看即将得手,只见白发老人左手反手向后一托,随即“叮当”地一声巨响,端木盛的长剑几乎脱手飞出,连忙沉腰收腕。
那白发老人不知何时左手已多了一把短剑,两剑在握,白发老人的身形突然快了起来,喝道:“老夫已经耍够了,趁早送你们归西吧!”
他时而左虚右实,时而右虚左实,时而双剑齐出,时而只出一剑。
但每次用左手剑时,端木盛及夏雷都更觉难以应付。
正在吃紧时,只听一道长啸自远而来,端木盛及夏雷不知来者何人,暗暗叫苦不迭。
那白发老人十分诧异,但他自恃造诣高深,并不害怕:“你们还不快动手?”
他手下立即向对方涌上去,又一场混战。
刹那一个声音传来:“端木兄莫慌,小弟来也。”
夏雷认出是萧穆的声音,登时大喜。
原来,云飞烟眼看场面已为己方所控制,便吩咐萧穆先上山接应。
萧穆立时飞扑上山,他远远看见火光,还以为那是沈鹰与对方缠斗,便赶了过去。
到了那里,才发现夏雷及端木盛被一个白发老人杀得只有招架之力,连忙抽剑相助。
天色渐亮,火把已全熄,血斗却未息止。
x x x
庄门虚掩,管一见目光投向门后,脚步再不敢踏前。沈鹰在旁突然一跃而前,一掌拍在门上,“轰隆”一声,庄门撞向墙壁发出巨响,门后哪里有人?
管一见紧随沈鹰行动之后,自庄门蹿入。
晨风吹拂,庭中有株异花,发出阵阵的奇香,四处空无一人,人在何处?
“哪位英雄清晨光临寒舍,恕常某失迎。”内堂倏地传出一道落寞的声音,这声音说不出的奇怪,令人分不清是惊是喜,是忧是怒。
沈鹰与管一见对望一眼,沉声道:“敢情是常温常庄主,在下江北总捕头沈鹰、江南总捕头管一见,冒昧登访,实有事要请教庄主,请庄主出来一见。”
“哦,你我素昧平生,何事要问常某?常某为人难道两位捕头从未有过耳闻?怎会调查到常某头上?”
话音刚落,内堂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正是常温。只见他脸上似有愁云,却又偏偏装作一副微笑的面容,有说不出的诧异。
管一见微微一笑:“常庄主早。”
常温似笑非笑地道:“管捕头更早。”一顿:“两位连夜上山,不知道有何指教?”
沈鹰轻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敝手下公孙良前几日到贵庄拜访,但一去不复返,不知常庄主有何话可说?”
“两位是来兴师问罪了?”常温喟然答道,“可惜贵介的事并非敝庄所为,而敝庄实也不知其去向!”
沈鹰略一沉吟:“请问庄主有否见到他?”
常温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见过的只是一个自称姓高的捕头,说是来自江南的。”
沈鹰也是面色一变:“但是,公孙良在山上留下暗记,指出山下杨家堡一家惨遭杀害与贵庄有关,而他亦已遭不测,庄主如此推脱,未免不够意思。”
常温脸色更变,不悦地道:“敝庄向来与杨家堡河水不犯井水,焉会无端端把他们杀死!再说敝庄也没有这个实力,山野之夫,岂会热衷于杀戮?”
管一见冷笑一声,截口回答道:“只怕事情不会像庄主说的那般简单,管某常听人言,知人口脸不知心,画皮容易画骨难。”
“管捕头这句话更加没理由了,难道凡有人在红叶山被杀,便都是敝庄之人所为的吗?”
沈鹰沉声道:“贵庄在半山派人以武力阻拦咱上山,又如何解释?”
常温长叹一声:“这个常某倒要反问一句,两位深夜率众持械上山难道也是好意?”
沈鹰不由语塞,心中思忖:“这老头说话半死不活,又来个否认,这回咱可难办。”
管一见只好道:“如此咱先行告退,异日有机会再来拜访。”
常温道:“恕老朽不送。”
沈鹰看了他手下一眼,略一点头:“不敢,沈某冒昧登访于礼不合,岂敢再劳庄主大驾。”
两人出了庄门,心头疑团未释,但却苦无证据。管一见说道:“老鹰,咱先下山看看他们,再作定夺!”
“如今也只好如此!”
走了三四十丈,突然听见一阵阵兵器碰触之声,沈鹰目光一凝,急道:“咱过去看看!”飞身扑了过去。
管一见紧接其后,迅如奔马般急驰而去。
只见一个白发老人以一敌三,依然攻守自如,毫无败象。
沈鹰及管一见大骇,目光落在其手上,脸色都是一变,再一看,其剑路跟任如花同出一辙,莫非他便是任如花的幕后指使人?
沈鹰及管一见略略宽心,因为此人并非传说中的一代高手“惟我尊”!
沈鹰抽出烟杆,踏前一步,一杆把其剑势敲散,同时喝道:“你们退下。”
白发老人道:“打了小的,大的出面了,这大概是总捕头一向的做法。”
沈鹰冷笑一声道:“今日任你舌烂莲花,老夫将不择手段把你杀掉。”
白发老人长剑一偏,短剑自长剑之下刺出:“你不怕让山风吹闪了舌头?”
沈鹰手腕一沉,烟锅点在剑上,同时杆尾烟嘴拨开回削的长剑,冷笑道:“你那一套,老夫早已了然于胸。”
白发老人脸色突然一变:“如花呢?你把她如何了?”
沈鹰手腕一抖,烟杆打了一个转,尖尖的烟嘴如小花枪般疾点而出:“阁下跟老夫去一趟,自会知道。”
白发老人须发俱张,如发怒的狮子:“老夫先把你毙了!”长剑寒芒一吐,直刺沈鹰前胸,短剑快捷地挥出,戳向其左腰!
沈鹰冷哼一声:“你便是双剑齐出,老夫又有何所惧?”他知对方的左手短剑威力较大,烟杆向它格去,左手曲指一弹,弹向长剑剑脊。
不料白发老人手腕一翻,长剑随之一偏,剑刃迎向沈鹰的左手,其势含威,把沈鹰的腰腹罩住。
沈鹰若不缩手,手指便将被截断,若然变招,腰腹的空门全部裸露出来。
这刹那,只见沈鹰手腕突然一翻,一掌击在剑脊上,破了剑势。
管一见暗赞一声好,白发老人冷哼一声:“老夫竟然把你轻觑了!”左手短剑改刺头部,长剑改刺沈鹰双脚。
沈鹰不退不让,烟杆磕飞长剑,左手鬼魅般搭在对方左手手腕。
白发老人只得再行变,可是沈鹰招比他更快,他因是新战,内力充沛,那一杆把对方的长剑撞得歪出三尺,这刹那,他已踏前一步,倏地张口喷出一股浓烟。
浓烟如长江水般滚滚而来,越来越浓,把白发老人罩住,烟杆在浓烟中,悄没声息地刺出。
沈鹰清楚地感觉到烟嘴已经戳上对方的丹田小腹,心头不由狂喜。
但,只见白发老人手臂一挥,浓烟翻滚,他人如蝙蝠般蹿起,接着长啸一声,快如奔马般向山上驰去。
沈鹰与管一见相顾骇然。管一见道:“这人实在不可小觑,刚才他是出其不意被你平生绝技‘金龙吐雾’所迷才会着了道儿。”
沈鹰双眉一扬,道:“快追!他啸声虽盛,但华而不实,显然刚才已受了伤!”猛吸一口气,大鹰般飞了上去。
沈鹰虽然奋力追前,但与白发老人始终保持五六丈距离。
白发老人跳跃如飞,一直冲入常温屋里。
沈鹰一怔,随着“砰”大门突然被人使劲关上。沈鹰轻啸一声,飞身越墙而入。
一落地,只见三个庄汉模样的人向他扑来,三个人六口剑齐刺而至。
沈鹰单足立地,拧腰一旋,烟杆一阵挥舞,“铮铮铮”连响,荡开六口剑,左脚蓄势而发,飞踹其中一人的下盘。
那人急退两步避过,沈鹰正要他如此,右手的烟杆立时自空隙中戳向另一人的腰腹。这个大汉反应倒也不慢,立时沉腕落剑封闭。
沈鹰岂容他得手,左手手指拨弦般把长剑弹开,“噗!”那人应声倒地。
沈鹰一招得手,绝不敢稍停,立即斜飞让过另一人由后刺来的一剑。
人影一闪,管一见亦逾墙而人。他抽出缠腰的细铁链,双手分握两端,正好一剑刺来,他双手一翻一拉,铁链缠上对方钢剑,飞脚一踢,蹬在对方的膝盖上,“喀嗤”一声,骨碎人倒。
三人只余一人尚有一战之力,可是此刻他面对两个高手,再凶也凶不起来。
沈鹰厉声道:“那个白发老人去了哪里?他跟常温是什么关系?”
管一见接口问道:“他是谁?”
那人打了个哆嗦:“我……我……”
一阵冷笑自内传了出来,仿佛来自地狱,阴森、尖锐而又沉实,令人耳鼓生痛,紧接着厅堂上的一道门“哗啦”地一声暴碎。
管一见及沈鹰的目光同时暴缩,这笑声来得十分蹊跷,绝非是发自白发老人之口。
随即见到白发老人带头走了出来,此际他已换了一套衣服,锦袍亮靴,面色异常凝重。
白发老人之后是一队身穿白纱的妙龄女子,左四右四提灯而来。
厅堂上已不知在何时换上一张金漆高背椅,八个妙龄女子分两旁而立。
随即内堂响起一阵悠扬的丝竹声。丝竹声奏了一阵,锣鼓齐鸣,一曲既毕,“咚咚咚”地响了三声鼓声。
沈鹰与管一见不知对方弄什么玄虚,相顾愕然。
鼓声过后,笙管又响,立时见到四个黄衣人自内堂步出,沈鹰与管一见一望不由一怔,这四人竟作太监打扮。
太监之后便是一个头戴龙冠,身着蟒袍的白髯老人,神色威严地走了出来。
沈鹰及管一见更是一惊,此人竟然作天子的打扮,他俩都觉得有点好笑,但目光一和假天子相触,便再也笑不出来。
假天子在椅子上一坐,目光如电,在沈鹰及管一见两人脸上来回扫射。
沈鹰轻吸一口气,凝声道:“阁下何人?因何作此打扮!”
白发老人喝道:“大胆狂徒,面对圣上还不跪下!”
沈鹰冷冷一笑:“沈某之皇上尚在京师之内。”
假天子拍一拍手掌,只见厅的两侧门里涌出不少人来,大概是白发老人的手下及“千日红山庄”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常温。
这干人看也不看沈鹰及管一见一眼,却面对假天子跪下,高声唱道:“皇上洪福齐天,功比天高,实为宇内第一人。望吾皇早日登基,天下有幸。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假天子捋须微笑,手一挥,道:“众卿家辛苦,请平身。”沈鹰及管一见看得哭笑不得,心想这人真的异想天开,想做皇帝快想疯了,但见众人的神色又不似开玩笑,不由暗暗诧异。
人影连闪,沈鹰管一见的手下已悉数赶至,纷纷逾墙而入,众人见此情景也都是十分惊奇。
白发老人喝道:“天子眼前不得无礼,还不快跪下朝见。”
假天子轻咳一声,道:“暂且记下。从天,你且把朕的名讳及经过的丰功业绩告诉他们。”
白发老人头一低,道:“是,臣领旨。”转身过来。
沈鹰及管一见此刻都已猜出了此人是任如花的指使人,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白发老人清一清喉咙道:“敝朝天子姓任,名四海。早年威震江湖时,外号叫‘惟我尊’!”
场上众人“啊”地叫了一声,心头怦怦乱跳,“惟我尊”之名号人人俱知,可是其人倒是今日才见到。
白发老人待声音稍静,才续道:“任神君三十年前退出江湖,经过一番策划再度重出尘世,以神君之能岂是一个江湖能以容得下,是以神君决定收服四海,一统天下,如今成功之日已在望……咳……”他突然说不下去。
沈鹰冷冷地道:“可惜任如花已被擒,你们好梦已经成空。”
白发老人及任四海都是脸色一变。白发老人怒道:“若非汝等阻挠,神君早已登上帝基,此刻纵使任郡主不幸为朝廷捐躯,但神君仍有办法登上龙位。”
管一见笑一笑,道:“杀死皇上,难道神君便能坐上龙位,天下间岂有这种便宜事。”
任四海微微一笑:“朕只要把天子杀掉,然后易成他的容貌,登上龙位又有何难?只要朕时机成熟,把前朝的大臣杀尽另选朕之心腹,何怕天下不在朕彀中。”
沈鹰及管一见同时心头一跳,暗道一声好险。
管一见仍有疑问:“既然如此,阁下何不早点下手?”
“朕尚未摸熟朝中各人之性格、脾气及弱点,仓促举事岂是万全之策?再说如花入宫的时日还不长,皇上驾幸又不多,对他的举止尚未深知,一切资料尚未齐集,又叫朕如何假扮他。”
沈鹰及管一见暗叹一声道:“此人果然名不虚传,凡事都计划周详。”
沈鹰问道:“如花是阁下何人?”
“朕的孙女儿。”
“阁下年纪若没九十也有八十,即使能登上龙位,为时也未必能长久……”
任四海以笑声打断他的话:“能够安坐宝座一年,朕已心足,起码能还愿。汝两人整年风尘仆仆,殚精竭智,所求又是什么?”
沈鹰及管一见不由为之一怔。良久,沈鹰才大着胆子问道:“闻说神君于三十年前被海外之仙的某位……”
任四海脸色一变,此是彼一生的惟一的失败,沈鹰此言无疑当面揭他疮疤,白发老人立时暴喝一声:“放肆!”
任四海脸色一变道:“不错,三十年前海外三仙之一的桃花岛主断了朕一指,但当时有其他二个为他押阵,对朕产生了威胁,朕才会输给他一招,如果不是如此,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
他顿了一顿,又道:“朕再度复出,本欲报一剑之仇,可惜桃花岛主寿命不长,竟让他寿终。”
沈鹰不由打了个寒噤,任四海说得若无其事,但其身上的杀气却突然大盛。
任四海道:“汝等尚有疑问否?”
管一见忙道:“阁下如何知道大内的秘道?”
任四海笑道:“朕是何等人也,岂会探不出来?你这话问得岂不好笑。”
沈鹰接道:“朝中大臣是否有人被你收买?”
任四海笑声更响:“朕会告诉你么?时辰已到,你们准备上路吧!”
白发老人说道:“让臣来送他们上路吧!”
任四海道:“不必,朕若不露几手让他们看看,岂能服众。”语毕缓缓站了起来,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站在沈鹰及管一见面前。
沈鹰及管一见大吃一惊,连忙扬出兵器,凝神准备应战。
任四海微微地一笑道:“你们两个人一齐上路吧,免得朕多费手脚。嗯,寡人今日便一并让你俩占占便宜,就让你们三招吧!”
管一见及沈鹰互望一眼,沈鹰猛喝一声,烟杆如小花枪般刺出,临至中途又变成短棍的招数,及身又变成点穴橛的手法,一杆戳向任四海的气海穴。
任四海轻赞道:“不赖,凭这一招还值寡人亲自出手。”略一矮身,沈鹰那一杆刚好点在他的金玉雕龙腰带上。
刹那,管一见的铁链已夹着劲风卷到!好个任四海,不愧是个顶尖儿的角色,左足点地一旋,铁链向他腰畔飞过。
管一见这刹那心头之喜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手腕一抖,铁链陡然回卷,向任四海腰上缠去。
沈鹰见机不可失,立时跃上,飞劈任四海头部。
眼看必有一人得手,突见任四海的衣袍鼓风般涨起,同时矮身绕过沈鹰那一杆,管一见的铁链系在任四海的衣衫上,“咚”地响了一声,如击鼓面,铁链也因此而被击飞。
沈鹰及管一见如置梦中,不能相信,只见任四海已站在一丈之外,一脸杀气,喝道:“朕已久未用剑,今日便拿你两人试一试。”
双手一翻,手中各持一剑,他双剑互击一下,立时“铮”地响了一声。声如龙吟,久久不息。“宝剑宝剑,朕已久没让你俩饮血,今日便让你们喝个痛快。”
脚步一抬,双剑闪电般刺出,长剑刺沈鹰,短剑斜指管一见。
沈鹰与管一见此刻面对强敌,不敢有丝毫怠慢,双双合力,奋力把兵器击出。
任四海双手交错,倏地长剑点开铁链,短剑反戳沈鹰手腕!这一招十分诡异,管一见冷不及防铁链被他荡开,任四海手臂暴长,剑尖寒芒吞吐不定,罩向管一见胸前七个死穴。
管一见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地飘身退下。
任四海长剑一回,横削沈鹰腰腹。
沈鹰刚避开短剑,长剑又至,急忙中飞身跃起避过,不料任四海反应快,短剑一撩削他小脚,长剑依然上劈其腰腹。
刹那,沈鹰魂飞天外,总算他久历风浪,临危不乱,烟杆一横,架住长剑,人立时如虾米般曲起,接着一个筋斗翻开。
任四海轻啸一声,身子飙向沈鹰落下之方位!管一见的铁链灵蛇般向任四海的长剑缠去。
任四海手腕一抖,一剑磕开铁链,去势仍然未竭,直刺沈鹰丹田。
任四海只几个照面,沈鹰便已陷入险境,旁人相顾失色,出了一身冷汗。
刹那,沈鹰更是如履薄冰,倏地烟杆“咚”地敲下,身子如皮球般弹开一丈,安然落地。
任四海喟然道:“不错!可惜不能为朕所用。”
管一见立即飞前与沈鹰并肩而立。沈鹰一颗提起的心才慢慢松下。
白发老人双手也是掣出双剑,喝道:“不怕死的,请来!”
萧穆及皇甫雪互打招呼,也是双双合战。刚才他们要以三敌一,此刻一则因为两人已摸到了白发老人的剑路,二则白发老人被沈鹰戳了一杆,内力损耗不少,这次是平分秋色,谁也占不了便宜。
任四海未能把沈鹰击杀剑下,怒意渐盛,双剑挥舞,剑气“嘶嘶”作响,声势极之吓人。
沈鹰与管一见全力应付,未能取得便宜,相反,任四海却似未尽全力,挥洒自如,随心所欲。
五六十招过后,任四海见对方并没有奇招绝活,便全力刺出一剑,这一剑如惊虹般突然出现在管一见面前,管一见双手齐起,铁链横在面前,任四海的短剑倏忽刺向他小腹,长剑一转改削沈鹰。
管一见侧身一闪,右手铁链如毒蛇般飞卷任四海颈部,同时左手五指如钢般向对方手臂抓下。
任四海张口一吹,喷出一口真气,把铁链吹散,左腿飞踢管一见,这一脚快得有如流星越空,管一见见状只得改抓他的足踝。
沈鹰一见对方长剑削至,烟杆一横一格,不料任四海这一剑蕴满真力,烟杆几乎脱手飞出,饶是他反应够快,脚步也不由打了个踉跄。
任四海见机不可失,长剑一沉下刺沈鹰下盘,沈鹰急切间烟杆来不及招架,只好后退一步。
这刹那管一见的手指已几乎触及任四海的足踝,任四海上身突然俯下,左腿一沉改蹬小腹,同时身子暴伸,长剑毒蛇般刺向沈鹰胁下。
这一招如少林罗汉拳的懒虎伸腰,但威力却不知大了多少倍。
沈鹰霍地使了招铁板桥,长剑在离他胸腹三寸之处越过。
刹那,任四海左腿倏地一收,接着踏前半步,手腕一沉,改削为劈。沈鹰“砰”地一声跌落地上,顾不得身份,使了招懒驴打滚猛地滚开。
管一见暴喝一声,铁链卷向任四海下盘,任四海脚尖踢向铁链,长剑仍然刺向沈鹰。
管一见手腕一抖一扯,铁链竟然缠住他的足踝,任四海不料管一见的铁链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一个托大便被卷着,接着被拉动脚步。
这刹那管一见及沈鹰都是心头大喜,沈鹰自地上蹿起,双手持着烟杆向任四海背心射去。
任四海猛喝一声,铁链断去一截,同时双剑齐刺管一见。管一见急退,手上的断链突然尽力一抖一挥,铁链本是由一个个精细的铁环扣连起来,此刻却是像断线的珠链般散开,直向任四海奔去。
这下变生肘腋,距离又近,任四海避无可避,只得用短剑护住头脸,同时连起真力护住全身各处要害,长剑适时后挥急架沈鹰的烟杆。
“当”一声,接着“噗噗”连声,却是铁链击在任四海身上的声音,随即滚落地上。
刹那沈鹰见任四海在铁环落地之后收去气劲,立时一掌击在烟锅上,烟嘴突然脱杆飞出。
任四海背向他,看不到一切,更兼刚才被管一见的铁环击得疼痛无比,心神未免稍分,“笃”地一声,那精铜制造的烟嘴,透背飞入其体中。
端木盛见管一见链断遇险,及时御剑飞去,一剑猛刺任四海胸腹。
任四海如发怒的狮子般跃起,凌空折腰向沈鹰扑下,端木盛那一剑登时落空。
管一见一手抢过他手中长剑,同时急道:“快退。”
沈鹰眼见得手,他怕任四海会痛下杀手,连忙飘身而退。
任四海岂能容他逃脱,紧追不舍,沈鹰绕大厅而飞,任四海在其后,管一见又在任四海之后。
沈鹰外貌威猛,但心思却十分缜密,目光瞥见有个白发老人的手下怔怔地注视着场上变化,他突然一偏身,欺近其身,一手抓着他衣襟,紧接着把他当作暗箭向任四海抛去。
那人手足乱舞却未能遏止住去势。任四海怒哼一声,短剑送入他体内,那人立时自空中掉下。
这刹那他的身形亦不由略为一滞,管一见见机不可失,立时脱手把手中长剑抛射出去。
任四海满怀雄心重出江湖,被沈鹰暗算了,早已气疯了心神,直至长剑临身才发觉,“笃”地一声,长剑透入体内,任四海的真气一泄,他满腔的怨恨立时倾泻出来,左手一挥,一道金光向沈鹰射去,这一剑疾如星丸,“笃”地一声,刺中沈鹰胸膛,沈鹰登时瘫软,任四海这才倒下。
顾思南惊呼一声,与云飞烟双双抢前扶起沈鹰。沈鹰突然吐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云飞烟见状脱口叫道:“叔叔,你没事吗?”
沈鹰笑道:“有事还能睁开眼?”
管一见接口道:“无妨,他胸前挂了一副皇上御赐的护身宝镜,刚才大概只是被任四海闭住了气而已,休息一会便没事了。”
众人这才放下了心。顾思南在地上拾起那物一看,却是一只小指,一只铜制的假指。
白发老人乃任四海的仆人,此际见主人被杀,心神大震,剑势一缓,露出破绽,皇甫雪的快剑刺在其肩膊上,萧穆乘机砍下他一条胳臂。白发老人大喝一声,另一剑刺入自己的小腹!
元凶伏诛,管一见转头面对常温,冷冷地道:“常庄主,如今轮到你了。”
常温苦笑道:“老朽还未多谢两位捕头替老朽解除威胁呢。”
管一见一怔,脱口道:“哦,此话怎说?”
常温叹息道:“老朽向认为在家千日好,起码也能温饱,想不到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两年前,任四海便带着卢从天及其手下,扑上敝庄,制住了老朽,并把各家的父母幽禁在山腹中,要老朽一切听其命令,否则便把人质杀死,老朽无可奈何,才与彼虚以委蛇。”
管一见道:“原来如此,这倒错怪了常庄主。”
高天翅接问道:“公孙良是否死在贵庄手中?”
常温道:“那是卢从天的手下干的,咱只是被利用,绝不会被重用。”
管一见道:“如此说来杨家堡及谢公柏也是卢从天等人所杀的了?”
常温目光一黯,点头称是。
沈鹰接道:“请常庄主与咱回京把情况禀告皇上,好让圣上宽心如何?”
常温不禁犹疑起来:“这……这个……这个……”
“你放心,老夫在皇上面前替你遮瞒一二,就说你不知任四海强占贵庄乃是欲对皇上不利。”
常温只得答允。
沈鹰又道:“高老弟,请你走一趟谢家,向谢雪松说一声,其子已亡,而咱已替他报了仇。”
高天翅忙道:“小弟立即去,沈大人请放心。”
管一见道:“你速去速回,咱仍在京城见面。
众人出了庄门,正值晌午,阳光猛烈。
沈鹰及管一见杀了任四海,此刻却有再世为人之感。
x x x
刺客既被擒,主使人又伏诛,天子龙心大悦,对各人嘉赏有加。端木盛、萧穆、皇甫雪、顾思南、云飞烟、夏雷及高天翅各被封为持刀龙尉,赐秩六品,无事无须上朝,余人都得金银珠宝。
沈鹰及管一见晋升一级,赐秩二品,并各赐上方宝剑一把,各地省布政使以下犯罪者,先斩后奏。除此另有赏赐。朝内众大臣少不得要巴结一番,当真是一日三宴。
过了三天,高天翅回京复命,带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说是谢雪松送给公孙良家人的抚恤金。
沈鹰想起了公孙良,心头不由一酸,他把萧穆叫到面前,沉痛地说道:“公孙良之死,说明了咱不但办案要仔细谨慎,而且还得要有一副好的身手。传令各兄弟,今后要全力练武,互相切磋,以期有所成!”萧穆唯唯诺诺。
“今后公孙老弟的责任便由你负起了!嗯,老夫这几日山珍海味已吃腻了,明天待老夫禀过皇上,便离开京师吧。”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礼乐之声,接着鞭炮声响起,却原来是皇上御赐的上方宝剑已送到。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