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劫情天》 第一章 险死还生 (一) 腊月十日,晴。 这一天并不冷。 在大同府玄宏寺外的市摊,正热闹得无以复加。 又快新年了,这正是市摊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时侯凡是热闹的地方都一定嘈杂。 凡是嘈杂的地方往往最易产生混乱的情况。 所以这一天,这市摊真是混乱极了。 (二) 在玄宏寺左侧七八丈的一块石坪上,一个精壮如牛的汉子,正在向围观的群众表演单手刀举仙人担。 这一根仙人担最少也有四五百斤的重量,但这大汉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它轻易举起。 人群中爆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和喝采声。 但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喝:“抓住他,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鼓掌声、喝采声,居然给这人的叱喝声盖过。 接着,最少有七八把明晃晃的尖刀,一齐向那大汉身上招呼。 看热闹的人俱是一怔。 这是表演? 还是真的动刀子火拼? 初时没有人弄得清楚,也没有人舍得离开。 直等到其中一人额上被打出鲜血,人群才纷纷四散。 人就是这么好奇的动物。 倘若那是一桶炸药,而这些人要再看一看的话,岂非变成血肉横飞之局? 表演已停止,接着“上演”的是明刀明枪的大火拼! ×      ×      × 距离市摊百来丈左右的地方,有一间小酒铺。 酒铺虽小,但是这间酒铺的老板却不小。 他身高最少八尺,浑身肌肉坚硬如钢铁,看来一副粗鲁不堪的样子。 他姓王,叫王九番。 现在,他的小酒铺已坐满了酒客,呼叫白干、花雕、竹叶青之声,不绝于耳。 王九番从不打酒。 打酒的工作,永远都是他的小伙计阿凡负责。 阿凡的人就像他的名字,平平凡凡,朴朴实实的,你很难会在他的脸上发现到半点轻浮佻躁,或是狡猾奸诈的神色。 阿凡忙极了。 但王九番却斜卧在一张羊皮椅上,慢条斯理的喝一口酒,吃几颗已剥干净壳的花生,优哉游哉之至。 说来也的确令人喷饭,这些花生米原来也是阿凡剥乾净壳子,才由王九番享用的。 这种老板,岂非太混帐一点? 但谁都不敢说什么。 王九番虽然在大同府没有揍人的纪录,但光是看他的拳头就已够瞧,又有谁敢无缘无故的去惹这个麻烦, 金银珠宝越多越好, 但麻烦的事,就算一宗却也嫌多。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一直都没有人替阿凡出头,向王九番提出交涉。 就在王九番吃花生、喝花雕,正津津有味的时侯,忽然有人飞奔过来,对王九番道:“那边打架了。” 王九番白眼一翻,沉声道:“干俺鸟事?” 这人果然是粗鲁得很。 那人气急败坏的,又道,“被人围攻的是你的徒弟。” 王九番冷冷一笑:“俺有什么徒弟?简直放屁!” 那人一呆,道:“梁大力不是你的徒弟?” 王九番道,“谁是梁大力?” 那人苦笑道:“就是那个表演单手举仙人担的大汉。” 王九番“呸”一声,道:“是谁说俺有这么一个笨弟子?” 那人道:“是梁大力自己说的。” 王九番霜然站起,道:“这小子举仙人担举疯了!”那人道:“他被老苏的手下围攻,他对小的说:快叫师父救命。小的问他的师父又是谁,他说是王大老板。” 王九番一愣。 他本来不是什么大老板,但由于身材特别庞大,所以才给人背后谑称‘王大老板”而已。 但他一点也不以为忤,居然吩咐阿凡称呼自己的时候,也叫他王大老板。 所以,王大老板这四个字,王九番端的是‘受之无愧’的。 王九番沉吟片刻,终于昂然阔步,直向市摊方面走去。 (三) 通风报讯的人说:“那边打架了。” 其实那不但是打架,而是拼命。 打架不一定弄出人命,但动刀相持的拼命,就会随时随地弄出严重的血案。 梁大力虽然赤手空拳,但他的拳力奇重,而且身手也相当灵活,所以围攻他的人,初时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但时间一长,梁大力的形势就有点不妙了。 他毕竟吃亏在手中没有兵器,而且对方又是人多势众,长久接战之下,身上捱刀见血便在所难免。 当王九番走到这里的时候,梁大力的身上最少已有三道不算太浅的刀痕。 八把钢刀,一根狼牙棒,同时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自然大占优势。 梁大力一见王九番,就大声叫道:“师父救我!” 王九番心中一阵嘀咕。 这个走江湖的力士声声称呼自己是师父,究竟闷胡芦里卖什么药? 围攻他的几个汉子,全是大同府西南十里外苏家堡的手下。 苏家堡原来是大同府的望族世家,近百年来一直都享有极崇高的声誉。 昔年在大同府百里内横行无忌的强盗流匪,最少有三分之二已给苏家堡的高手逐一收拾。 但近二十年来,苏家堡的声誉可说是一落千丈。 自从苏家堡第十一代堡主苏铁雄继任堡主之后,苏家堡的作风就渐渐改变。 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令人不敢恭维。 不少巨窃案、劫杀案甚至奸淫妇女,苏家堡中人俱有极大的嫌疑。 至于平时在大同府内,苏家堡的人更是气焰逼人,就算多看他们一眼,也随时可能惹来横祸。 虽然苏家堡的人一直都没有开罪王九番,但王九番早已有点看不顺眼。 眼看梁大力的形势越来越是凶险,苏家堡的打手气焰越来越骄狂,王九番终于忍耐不住,发出如雷般的巨喝,加入了战围。 这一来,围观的人更多。 当然,他们都站得比较远一点,毕竟,现在并非表演,而是血肉横飞的性命相搏。 刀剑无情,也没有眼睛,万一出现刀剑甩手,甚至暗器横飞的情况,那么站得越近的人,就越容易招来无妄之灭。 虽然王九番这一个“大老板”在大同府中,也没有多少人喜欢他,但这时侯他大战苏家堡的打手,倒是人人都希望他可以获胜。 王九番没有令他们失望。 虽然苏家堡的打手个个如狼似虎,但王九番赤手空拳一上来就已打爆了四个人的鼻子。 手持狼牙棒的,是一个青脸汉子。 这个青脸汉子是苏家堡青衣武士的总队长。 他并不姓苏。 苏家堡不是每个人都姓苏的。 他姓符名一冲,外号人称恶狼。 恶狼当然是具有恶狼的本色、在苏家堡,他可算是一个最喜欢打架,也最喜欢杀人的“恐怖分子”。 符一冲正满怀信心把梁大力收拾之际,忽然又杀出一个“大个子”,登时怒不可遏。 狼牙棒一挥,猛然向王九番的胸前劈去。 王九番冷笑:“班门弄斧,吃本大老板一拳!” 符一冲心中也是冷笑。 虽然王九番身材魁梧,但是他自恃“武功极高”,哪里把这个王大老板放在眼内。 那知道心念未已,居然也和他的手下一样,“蓬”然一声,鼻上吃了一拳。 这一拳真个乖乖不得了。 符一冲简直不能相信那是事实,身子跄踉后退八尺,再伸手往脸上一抹,登时变成了一张大花脸。 这一下,符一冲可不敢再托大。 他小心翼翼的对付王九番。 王九番神色自若,又再向着符一冲走去。 “蓬”然又是一声闷响。 符一冲虽然小心翼翼,但王九一拳发出,又再在他的脸上轰了一拳。 正是黄台之瓜,何堪再摘? 符一冲连吃两拳,再也无法支持得住,颓然倒下。 他刚刚倒下去,他的手下立作鸟兽散。 王九番大笑:“猢孙子若不服气,最好把猩猩、齐天大圣全部都搬将出来,木大老板若不迎战就是他奶奶个鸟蛋!”王大老板重创苏家堡的武士高手,观看者无不暗暗称快。 梁大力立刻走到王九番的面前,抱拳下跪,大声道:“小弟梁大力,全凭恩公出手相助。此恩此德……” 王九番大笑,扶起大力:“这算什么话,路见不平,拳头相助,正是我辈中人应有本色,你再客气,折煞王某也!”语声一顿,又道:“相请不如偶遇,咱们痛饮三杯,如何?” 梁大力道:“好极!” 他忽又再下跪,再次抱拳道:“恩公对梁某恩同再造,非再跪拜叩谢不可。” 王九番最怕别人多礼,因此连忙再次相扶。 倏地,梁大力双腕一翻,随即两道青芒,直向王九番的胸膛如电般射去! 第二章 游魂夺命钉 (一) “王大老板失踪了!” 在大同府,这消息已传遍开去。 王九番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他的名字现在几乎比大同府尹韩大人还更响亮。 苏家堡用诡计,但到头来还是未能把王九番杀死。 但他们还是不敢闯进玄宏寺要人。 无相大师武功极高,单凭他们的力量,还是不敢轻易造次。 目前大同府的形势很微妙;苏家堡不敢动玄宏寺,但他们当然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      ×      × 又是夕阳。 古道荒凉,一匹又老又瘦的骡子,驮着一个懒洋洋的肿汉,一步一步的向大同府前进。 这个胖汉实在胖得可以,这匹瘦骡驮着这么一个大胖子,实在并不有趣。 胖子已体重惊人,他怀中更抱着一支巨大的洒坛,令人看来,更加瞠目咋舌。 捧着这么一个巨型酒坛的大胖子,当然就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他现在没有醉。 因为他的酒坛早已空空如也,他现在正准备去找一个老朋友,讨点好酒解解酒瘾。 此地距离大同府已不远,但骡子的速度,仍然是那么慢吞吞的,一点不着急。 着急的是唐竹权。 但他也没有用鞭子催促骡子,只是任由骡子随意前行。 他平时策骑的并不是骡子,而是一匹类似主人型,肥胖得像只大象的胖马。 但胖马近来胃口不佳,身体有点不舒服。 所以,唐竹权索性不骑胖马,改骑骡子。 这匹骡子年龄不轻,但仍然能驮着唐竹权走了近千里路。 在这近千里路的旅途上,唐竹权干了不少太快人心的事。 他途经狼谷,连杀十七条饿狼。 当然,这些“饿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恶匪。 他们遇见了唐竹权,还不自量力的想把他“乱刀分尸”,结果唐竹权连一块皮都没有擦破,但他们反而统统死在唐大少爷的五绝指下。 唐竹权自从了认识雪刀浪子龙城璧之后,他自己的生活习惯也已有了不少的改变。 以前,他虽然到处闹事,但还不至于像个浪子般,今天在东,明天在西。 但现在,他几乎已变成了第二个龙城璧。 就算他的父亲唐老人要找寻他,也太不轻易。 ×      ×      × 酒坛无酒。 路上也无酒家。 虽然大同府已历历在望,但这一刻却更是难熬 忽然间,他嗅到一阵酒香。 嗅到了酒香的唐竹权,就像蚂蚁遇见了蜜糖,不拼命冲前才是怪事。 但当他找到了一坛又一坛烈酒的时侯,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找到了三只大酒坛。 酒坛很大,每一只酒坛最少都可以让两个人同时在坛里洗澡。 每支酒坛内没有两个人,只有一个。 三支大酒坛,三个人,他们居然真的在酒坛里洗澡,而且好像很舒服、很得意的样子。 唐竹权叹了口气。 他以前也曾在酒坛里洗澡。 那时侯,他并不觉得怎样浪费。 但现在,他看见这三个人居然都躺在酒坛里,心中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 “起来!起来!你们这些乌龟活王八,统统给我起来。” 左边酒坛内的人冷笑道:“咱们为什么要起来?在酒坛里沐浴,舒服极了。” 唐竹权怒道:“洗个屁你们就算不懂喝酒,也绝不能胡乱浪费。” 右边酒坛的人道:“原来你的酒瘾发作。” 中间酒坛的人道:“听说杭州老祖宗唐老人有个不成材的儿子,除了喝酒外,唯一最大的本领就是猫狗指法。” “不是猫狗指法,是唐门五绝指法!” 左边酒坛的人讪笑道:“但照我的看法,还是猫狗指法有用得多。” 唐竹权冷冷一笑:“你们倒说得不错,猫狗指法确比唐门五绝指法有用,可惜老子不懂,还望两位赐教一二。” 中间酒坛的人道:“那绝对不成问题,但咱们三哥儿还在沐浴,怎好意思赤条条从酒坛里钻出来?” 唐竹权说道:“你们真的没有穿衣服吗? 左边酒坛的人道:“洗澡怎么会穿衣服?” 唐竹权道:“但老子看你们不像在洗澡。” “哦?何以见得?” 唐竹权冷冷一笑:“洗澡的人绝不会连武器也藏在浴坛之中。” 中间酒坛的人道:“你看出咱们的酒坛里暗藏武器?” 唐竹权冷冷说道:“老子敢用一切打赌……” 话犹未了,三只巨大的酒坛同时爆裂,酒如瀑布喷泉般四射而出。 三把锋芒闪烁的利剑,同时笔直般疾刺唐竹权的咽喉。 (二) 好快的剑法! 他们三人并非赤条条在酒坛里,他们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比唐竹权更多。 唐竹权没有看错。 这三个在酒坛里洗澡的人,都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他们利用酒香,是藉此引诱唐竹权。 他们的第一个步骤已成功。 但他们能否把唐竹权刺杀,却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三把剑同时疾刺唐竹权咽喉的时侯,十二枚毒针也同时从唐竹权的背后突击而至。 毒针是从一株枯树后发射出的。 发射毒针暗算唐竹权的人,是一个脸色苍白,但却衣饰煌然的中年人。 他出手奇快无比也兀突无比。 很少人能在这种情况之下避开这些毒针。 即使是唐竹权也不例外。 但这十二枚毒针仍然没有射中唐竹权,因为就在毒针发出的同时,一蓬刀光突然从天而降。 ×      ×      × 刀势快如闪电。 衣饰煌然的中年人脸色登时大变。 十二枚毒针虽然去势奇快无比,但到头来还是给这一蓬刀光所击落。 能够用刀把这十二枚毒针击落的人,当然不是寻常之辈。 是谁能有这份能耐? 中年人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背脊隐隐传来寒意,因为这一把刀不但击落了十二枚毒针,而且更在令人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抵住了他的背心。 只听得一声冰冷的声音对他说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苏家堡主,居然只会用这种下三滥不不要脸的手段。” “下三滥?”唐竹权咆哮道:“他奶奶简直不是个人!” 他现在神龙活现,神气十足。 因为从酒坛里向他施以袭击的剑客,居然在短短数招之间,就已给他一点住了穴道。 他点的是死穴。 所以,刚才还嚣张不堪的三个剑客,现在已变成了死人! 唐竹权死旦逃生,全凭那一刀。 那一刀是谁发出的? 答案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第三章 钻穴飞砂杀人指 (一) 恶鬼帮。 这是任何人听见都难免大感头痛的三个字。 苏铁雄也是个使用暗器的一流高手,但他最后的命运却也是死在暗器之下。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又再灵验了一次。 龙城璧的雪刀虽然已出手,但还是无法改变苏铁雄的命运。 在大树后用游魂夺命钉暗杀苏铁雄的人,果然是恶鬼帮的高手。 龙城璧认识他,他也认识龙城璧。 两人的目光刚接触,雪刀几乎就已刺在那人的心房上。 但龙城璧的刀虽快,那人还是很轻易地闪避开去。 在恶鬼帮中,魔腿堂主祁快的轻功,早已名闻天下。 这人正是祁快。 虽然他是恶鬼帮的堂主,但他的长相并不太凶恶。 他不但不凶恶,而且脸上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就像初恋的少年遇见了心上人。 当然,龙城璧绝不是他的心上人。 他要了苏铁雄的命,龙城璧也要他的性命作为抵偿。 祁快轻功奇佳,无论是谁想要他的性命都不太容易从表面上看来,祁快只不过是个只有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书生,生得一表斯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但他刚才一出手就已把威震一方的武林大家苏铁雄置诸死地。 所以,无论是谁小觑他,都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龙城璧没有犯这个错误。 但是他连发七刀,仍然无法伤得了祁快。 唐竹权看得眉头紧皱, “他奶奶个熊,果然有两手。” 若是平时看见这种事,他一定早已出手,但现在他嘴里尽管吼叫,却仍然没有动手之意。 他对龙城璧很有信心。 他相信龙城璧在第八刀的时侯就可以把这个小恶鬼收拾下来。 但他只料对了一半。 龙城璧的确把祁快收拾下来,但却不是在第八刀。 龙城璧根本就没有发出第八刀,他收快所用的武功,是龙心神诀中变化出来的“神龙第一掌”。 ×      ×      × “神龙第一掌”只有一掌。 掌之中只有一个变化。 但这一掌再加上这一个变化,就足以媲美少林寺成震武林的大力金刚掌法。 龙城璧以刀法名震天下,但近年来江湖人对于他的“龙心神诀”也有极高的评价。 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的声誉,已因雪刀浪子龙城而重振武林。 (二) 祁快尽管轻功奇快,但他毕竟还是料错了一件事。 他一直都在提防龙城璧的刀,却没有想到对方的掌法往往比刀法更精采。 他也知道“八条龙刀法”威力绝非等闲可以比拟,所以着着提防,先求稳守,然后徐图突击的打算。 在这一点来说,他没有错。 但错的却在他过份刻意提防龙城璧的刀,而疏忽了龙城璧的左掌。 龙城璧作势挥出第八刀的时候,祁快已把全部的精神注视在他的雪刀身上。 倘若八条龙刀法八刀未能奏效,祁快预计龙城璧的锐气最少会消失了三分之一,那时侯再用游魂夺命钉对付他,实在是便宜不过的。 但他的游魂夺命钉还未曾出手,气海穴就已猛然被一股巨力冲震,登时全身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城璧没有真的要他的性命,来抵偿苏铁雄的被杀。 苏铁雄死有余辜,但他的死亡却使龙城璧消失了一条宝贵的线索。 唯一能代替苏铁雄的,看来就只有祁快这一个魔腿堂主。 ×      ×      × 祁快在这一刹那间的感觉,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无论是谁骤然给人制服,那种滋味都一定很难受。 龙城璧轻轻的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据说你在恶鬼帮的地位,早已超过了其他各堂堂主。” 祁快脸色铁青,恨不得地上有个大洞,可以让他往下跳。 就算这个大洞是无底深渊,他也不会在乎。 龙城璧接着道:“杀人灭口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为了保持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不惜把别人的性命牺牲,你们这样做法,岂不太自私一点么?” 祁快连一个字都没有回答龙城璧。 龙城璧又道:“阁下的轻功无疑已达到出神入化之境,可惜你现在还是倒了下来,所以,世间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永远保持不败的。” 这一点,祁快不能否认。 这本来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龙城璧接下来说,更像是针般锋利:“你不能永远保持不败,沈多情、情天山庄也同样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恶鬼帮若已成为沈多情的附属帮会,它迟早也会随着情天山庄的败亡而同时崩溃。” 祁快的脸已变成灰色。 但更令他震骇的还是龙城璧最后这几句话:“你若以为恶鬼帮早已在你控制之中,你错了,虽然你现在已成为了帮主,但你根本还没有了解到,恶鬼帮潜伏的力量,远在你估计之上。” 唐竹权一怔。 “什么?这小子竟然已成为了恶鬼帮的帮主?” 龙城璧淡淡道:“恶鬼帮上任帮主任不鸣,已然因病去逝,他被恶鬼六绝选为帮主。” 唐竹权一呆:“早几个月前,任不鸣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会逝世?” 龙城璧淡笑道:“想要一个人暴死,你有多少种法子?”唐竹权恍然大悟。 他盯着祁快,冷冷地笑道:“他奶奶个熊,你倒他妈的有种,居然连任不鸣这个老王八也干掉了!” 龙城摇头,道:“凭他的能耐,还没有本领把任不鸣干掉。” 唐竹权打量着祁快,看了又看,良久才道:“的确不像,但任不鸣是给谁干掉,然后却又让他坐享其成呢?” 龙城璧冷笑道:“这是情天山庄的杰作。” 唐竹权“哼”一声:“又是情天山庄,可恶、可恶,他妈的真可恶。” 龙城璧忽然一笑,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算太可恶,恶鬼帮遗祸江湖,已非一日,任不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得到这种报应,倒也大快人心。” 唐竹权眯起了眼睛,哈哈笑道:“不错,恶鬼帮内,那是名副其实的‘鬼打鬼’。” 语声甫顿,又自笑道:“这小鬼子的暗器功夫和轻功虽然不错,但到底还是太嫩一点,沈多情若重用此人,那么他的眼光也未免太差了一点。” 龙城璧淡淡道:“恶鬼帮共有南北两大派,连任不鸣都未能把这个邪门帮会统一,祁快又岂能支撑大局。” 唐竹权道:“如此说来,沈多情这一着棋实在是奸险之极,恶鬼帮虽然早已分裂,但一直都没有发生严重的冲突,但是这小子成为了帮主,势必也成为他的杀人工具。” 龙城璧道:“本来就是如此。” 唐竹权盯着祁快:“你听见了没有?套才!” 祁快没有反应。 死人是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三) 祁快忽然又死了。 他是怎样死的? 没有暗器的袭击,也没有自杀的迹象,他是怎样死了的? 唐竹权和龙城璧都为之一阵发楞。 但他们很快就已找出了祁快死亡的原因。 地下赫然冒出了一只干枯的手。 这一支手的指甲很长。 指甲上有血,那是祁快的血。 但祁快的血已不是红色的,而是青蓝色的。 ×      ×      × 每个人的血都是红色的。 但祁快的血却已变成了蓝色。 好毒的招数。 这人的指甲更毒。 看见这一只手,连唐竹权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他已认出这一只手是谁的。 就算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一只手,也可以凭尾指上的一枚铁指环认出这只手是属于谁的。 这一枚铁指环看来平平无奇,而且也不像是怎么值钱的东西。 但唐竹权却知道,这一枚铁指环,乃是北邙山千毒会龙头老大的信物。 一出手就把祁快置诸死地的人,当然就是千毒会的老大——毒指神君厉双行。 ×      ×      × 一连串的伏击,一连串的杀人灭口,实在令人为之震骇。 龙城璧的江湖经验不算浅薄,尤其是对于这种事,他已看得太多。 但像这种波浪式的灭口谋杀,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千毒会显然也已成为了沈多情的附属帮会。 唐竹权吸了口气,道:看来姓沈的灰孙子真的想大干一场!” 龙城璧没有答话。 他的注意力只是集中在那双干枯了的手上。 地上的泥土忽然裂开,冒出了一个矮小瘦削的赤发老人。 虽然他的身材是那么瘦小,但他的眼睛却几乎比唐竹权的嘴巴还大。 他的眼珠子白多黑少,一双浓眉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龙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厉老前辈?” 赤发老人相貌狰狞,但声音却说不出的温和悦耳:“老夫正是厉双行。” 龙城璧看了看祁快的尸体,叹道:“他的暗器功夫和轻功虽然都很不错,但比起厉老前辈的‘铁穴飞砂杀人指’功夫,还是差了一截。” 厉双行也盯着祁快,脸上的神态突然变得很悲惨。 “这淫贼死得这么痛快,老夫现在真的很后悔。” 唐竹权一呆 他呆了一呆之后,又问:“他是个怎么样的淫贼?难道他强奸了你的妾侍?” 他的话有时侯令人喷饭不已,就连龙城璧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那知厉双行一点也不以为忤,点头道:“你没有说错,他强奸老夫的第九房姬妾,你说是否可恶?” 唐竹权应声说道:“可恶,的确是可恶。” 厉双行道:“老夫为了要追查他的行踪,足足花了大半载的时间,现在总算大仇得报,老夫也该回北邙山了。” 龙城璧脸上木无表情,唐竹权却欣然抱拳道:“厉老前辈为江湖除一大害,晚辈在此为天下苍生代为拜谢。” 他说拜谢,并非徒托空言,果然深深揖拜,而且神态恭谨已极。 厉双行大笑,道:“哪里的话,各下未免太客气了……” 他们两人一个拜谢,一个上前相扶,这都是亲切和谐的表示,但他们两人还未接触,两股罡风已在他们中央激荡起来。 龙城璧冷眼旁观,当然明白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厉双行的话全是鬼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他练的铁穴飞砂杀人指,是童子功,根本就不能接近女色。 他绝对没有什么“第九房姬妾”。 这种谎话当然骗不了唐竹权。 唐竹权的外貌粗鲁迟钝,但在许多事上,他简直就是心细如发。 厉双行胡言乱语,也没有认为自己的谎话一定可以骗得了唐竹权和龙城璧。 所以,他们一接触,立刻就展开了一幕比拼内功的凶险景象。 厉双行非但精于钻穴飞砂杀人指,他的魔穴五阴罡气更加厉害。 呼! 一阵惊心动魄的声音响起,厉双行和唐竹权两人的身子却纹风不动。 ??他们就像两尊石像一样,姿势连半点也没有改变过。 龙城璧没有乘虚而入。 一来他不喜欢捡这种便宜,同时形势也绝不如想像中那般简单。 厉双行并不是个呆子,他当然不会给龙城璧任何偷击或是乘虚而入的机会。 就在他与唐竹权缠上了的时候,龙城璧已被八把漆黑的刀所围困着。 ×      ×      × 八把漆黑的刀,四个黑袍人。 他们每一张脸孔都很酷肖,仿佛是四兄弟。 但他们并不是兄弟。 而是四个完全不同身世、不同籍贯的快刀手 他们都擅用刀。 双刀。 第四章 杀人掮客 (一) “卓老高。” “彭胜。” “温平。” “贾奉天。” 龙城璧还没有问他们一个字,他们就已各自把姓名一起报出。 这四个人的名字都很陌生。 龙城璧没有听过,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听过。 卓老高是四人中的老大,他淡淡的对龙城璧说:“咱们四人苦练刀法整整十五年,在这十五年之内,我们唯一会过的刀法名家只有一人。” 龙城壁目光闪动:“他是谁?” 卓老高淡淡道:“龙隐。” 龙城璧倒抽了口冷气。 龙隐是他的父亲,也是山东济南龙氏世家的主人。 龙城璧虽然已有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但龙隐毕竟是他的父亲。 龙隐绝少与外界武林接触,许多人甚至以为他根本不懂武功。 当然,这种推想是可笑的,也是完全错误的。 虽然现在龙隐在江湖上的名气比不上龙城璧,但他毕竟还是龙氏世家的主人。 又怎会不懂武功呢? 当然,卓老高并没有小觑龙隐。 彭胜接着卓老高的话,道:“龙老英雄刀法精深博大,我们无法取胜。” 龙城璧松了口气。 但他也明白了彭胜的意思。 他们“无法取胜”而龙隐也同样地赢不了他们。 龙城璧道:“你们战成平手?” 四人同时点头。 龙城璧忍不住又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打起来的?” 卓老高道:“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龙城璧一怔。 “这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哦!” 卓老高淡淡地道:“虽然我们与龙老英雄无怨无仇,但他的第三个儿子却未免太喜欢多管闲事了。” 彭胜接道:“我们去找他的用意,是希望他能好好约束这个儿子。” 龙城璧眉头一皱道:“原来如此。” 卓老高的脸色开始沉下:“你好像是龙隐的第三个儿子,” 龙城璧耸耸肩。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如此。” “唉!”彭胜叹了口气,道:“龙老英雄没有理会我们,还冷言相讥,所以我们才打了起来。结果在三百招之内,谁也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 龙城璧道:“家父的刀法你们都见识过,相信对付在下自然绰绰有余。” 卓老高道:“希望如此。” 龙城璧道:“在下以前好像从未见过四位大驾。” 彭胜道:“的确素未谋面。” “既然素未谋面,又何以要找我拼命呢?” “还是那一句老话,你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就是这一个理由,已足以让你再死一百次 “一百次太多了,”龙城璧笑了笑:“这种事就算是一次也未免太多太多。” 卓老高冷冷道:“无论是多是少,你都得在今日乖乖躺下去!” 就在这个时侯,唐竹权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二) 巨吼如雷的声音,险些可以把别人的耳膜震破。 厉双行的身子,突然像一只被人大力一脚踢开的死鸟般,凌空飞起。 唐竹权仍然站立如山。 他的人本来就像一座山,一座肉山。 半空中,一蓬血花飞溅,那是万双行口中狂喷出来的鲜血。 他仿佛已败了。 但龙城璧却反而为之一凛。 厉双行虽然受伤不轻,但唐竹权的处境却更加大大不妙。 他的一支腿已陷入泥土半尺,一张平时红红润润的脸变成紫金之色。 他的嘴唇发黑,就像是倒翻了墨砚。 龙城璧吸了口气,道:“好厉害的魔穴五险罡气。”厉双行“砰”然跌在地上。 单听声音,他最少已经跌断了三根骨头。 但他脸上的神态,仍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怎样痛苦。 他露出了一种残酷、而且只有胜利者才配拥有的笑容双野兽般的眼睛直盯着唐竹权。 “胖小子,你的内家气功虽然不错,但比起老爷子,还差得……咳咳……远……咳咳……” 唐竹权突然叫道:“小心!” ×      ×      × 虽然他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他仍然没有忘记,龙城璧也处身于恶劣的环境之中。 就在唐竹权快将倒下去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忘记提醒龙城璧,彭胜的一双黑刀已开始发动了攻势。 唐竹权倒下,龙城璧的情绪当然不会好。 彭胜这两把黑刀看来最少有七分把握可以把龙城璧拦腰劈开三截。 ×      ×      × 骤眼看来,彭胜的刀法好像杂乱无章,虽然速度很快,但招式却很幼稚可笑。 但那只是局外人的看法。 处身在刀网中的龙城璧,却知道彭胜这两刀最少有三个杀着,十二个可怕的变化。 无论是谁陷入这重刀网之内,都很难再发出反扑的招式。 唰!唰!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彭胜的刀几乎已把龙城璧劈开三截。 但彭胜的刀却突然收住了势子。 他没有轻视龙城璧,他知道这两刀也许可以杀得了别人,但要对付龙城璧,还是没有把握。 彭胜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的刀势突然收住,是因为他的任务并不是杀龙城璧,而是引开龙城璧的注意力。 真正要命的一刀,是来自一直没有说过半句话的贾奉天。 (三) 贾奉天最崇拜的刀客只有一个。 这一个刀客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龙城璧。 但雪刀浪子在江湖上的事迹,他却听过不少。 虽然他一方面崇拜龙城璧,但另一方面他却很想把龙城璧干掉。 他的理由很古怪:既然龙城璧值得别人崇拜,何不让自己代替他的位置? 所以,他越崇拜龙城璧,就越想杀龙城璧。 他的“崇拜”已变了,变成了“嫉妒”。 人类的心理往往就是这样稀奇古怪,因爱成恨,因羡慕、崇拜而又会变成了嫉妒、憎恶。 爱恨原只相差一线。 高手相争,胜负存亡又何尝不是在一发之间? 贾奉天并不是个正人君子。 他想杀龙城璧,就算干再卑鄙下流的事也在所不计。 他这背后突如其来的一刀,当然算不了什么。 他的刀,不出则已,一出便已杀气逼人。 但龙城璧的刀法又岂是白练的? 一阵刀光乱闪,八条龙刀法的龙卷西风已后发先至,掷向贾奉天的脖子上。 他没有被彭胜的虚招所迷惑,反而一出手就把贾奉天的刀封死,更把对方逼得险象环生。 倘若贾奉天单独面对龙城璧,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有所不同,他那三个金兰结义兄弟俱在这里。 四人八刀之威,就算风雪老祖复生,也必然会大感头疼。 他们绝非庸手。 首先把龙城璧攻向贾奉天的刀挡开。 接着,彭胜和卓老高的刀网迎头就向龙城罩下。 他们显已具备了必杀龙城璧的决心! ×      ×      × 唐竹权苦拼万双行已倒卧在地上,而龙城璧的处境也是极之不妙。 他们是否双双不明不白地就死在这里呢? 第五章 星月双魔 (一) 天色大亮,阳光从东方山峦间透出,照射在朱守财苍白的脸上。 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刀。 刀上无血。 雄鸡已被放开,又再雄纠纠的在地上扬威耀武。 它没有被宰掉。 被宰掉的是朱守财。 ×      ×      × 袁娇娇的脸还是那么娇媚那么动人。 若非亲眼目睹,很难有人相信她刚刚出手把自己的丈夫一剑刺死。 王九番看着她,良久才道:“你为什么嫁给这个比猪还不如的畜牲?” 袁娇娇道:“他虽然比畜牲还不如,但他却是沈多情麾下九大魔奴之一。” “九大魔奴?” “不错,九大魔奴之中,武功最高的是金刚奴。” “武功最差的又是谁?” 袁娇娇指着躺在地上的朱守财,冷笑道:“当然就是这个守财奴?” 王九番道:“无论他生前是个守财奴也好,杀人掮客也好,他现在已用自己的血把所有罪恶洗掉。” 袁娇娇凝注着王九番,半晌才道:“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王九番道:“俺虽然是个粗人,却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浑蛋。” 袁娇娇叹了口气,道:“五年不见,你还是那副老样子。” 王九番道:“但你却更成熟,更懂事了……” ×      ×      × 虽然外面阳光普照,但在一片树木浓密的树林中,仍然是相当黑暗。 这里距离朱守财的家只有半里,而且林外的一条羊肠小径,更是通往市墟必经之路。 林中恬静如常,没有任何异状。 但实际上,这里已埋伏了十八个弓箭手,而且十八支毒箭俱已在弦上。 ×      ×      × 杀机已满布在整个树林内。 在一棵大树上,一个脸色阴沉的红衣老人,正用一双魔鬼般眼睛向四周视察。 他就是情天山庄九大魔奴中的箭奴宗独忍。他的背上有弓,腰间有箭,两条小腿皮靴间还藏着十二把小飞叉。 就凭着这些东西,他在情天山庄的地位稳如铁塔,在九大魔奴中,他的地位绝不比任何人低。 情天山庄消息灵通,守财奴被杀的事,他们居然几乎立刻就已知道。 宗独忍与朱守财交往颇深,朱守财被杀,他的心情极为恶劣。 他决心要替朱守财报仇,他要把王九番、袁娇娇两人万箭穿心,变成刺谓。 经过一番迅速的部署后,无论是谁踏在这条羊肠小路之上,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还会被一连串的毒箭射死。 王九番带着兴奋的心情,和袁娇娇离开了守财奴的家。 守财奴是情天山庄九大魔奴之一,他死在袁娇娇的剑下,情天山庄是否真的毫不知情呢? 王九番不相信这回事。 但他想不到情天山庄的反击这么快。 当他和袁娇娇来到这一条小径的时侯,他们可说已陷入了死亡的陷阱中。 宗独忍目中露出了恶毒的光芒,只要他一声命令,毒箭就会如雨般射出。 王九番与袁娇娇已陷入罗网中。 宗独忍正待下令。 但他的命令还未发出,他的颈际突然一阵冰冷。 “别张声,否则你立刻就要变成一具尸体。” 宗独忍颈际冰冷,他的心更冰冷。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会突然给别人制服,而且事前全然不觉。 显然,对方是个高手。 但世间上,又有多少高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突然把宗独忍制服了呢? ×      ×      × 对于背后敌人的武功,他不敢低估。 也幸亏他不敢低估,否则只要他一动,他立刻就得去会见阎王。 令他的颈际皮肤感到冰冷的,是一把剑。 那是薄而锋利的碧血剑。 宗独忍看不见背后的人,也看不见那一把剑。 他猜不出敌人是谁。 “我姓司马。” 宗独忍的日光一阵闪动,骇然道:“杀手之王司马血?” “不错。” 宗独忍的身子更感冰冷。 “你是受雇于人要来杀我的?” “不!”司马血淡淡道:“倘真如此,你现在已是个死人。” 司马血的话不能算是恫吓,事实上的确如此。宗独忍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已老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司马血冷冷道:“现在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侯。” 宗独忍道:“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老夫知道,绝不欺瞒。” 他好像很愿意与司马血合作。 这也难怪,他的性命已掌握在司马血的手里。 只要司马血的剑一动,他实在难有幸免的机会。 司马血果然不愧是杀手之王。 宗独忍虽然报仇心切,但在这个时侯,他实在不敢造次。· 司马血冷冷一笑,道:“沈庄主虽然待你不薄,但像他这种人,又岂值得你替他卖命。” 宗独忍道:“这是老夫的事,这一点与你无关。”他的口气忽然又变得很强硬。 司马血沉默了半晌,才道:“沈庄主与飞云帮之事,直到现在还在持续着?” 宗独忍摇摇头,回答道:“老夫不知道。” 司马血的声音冰冷如雪:“沈多情本来并不太可恶,但这几年来,他是简直就变成了吃人的魔鬼。” 宗独忍仍然重复着那一句话:“老夫不知道。” 司马血冷笑:“刚才你还说绝不欺瞒,但现在在下每一句问话你总在装蒜。” 宗独忍沉默着。 这时侯,王九番与袁娇娇已穿过了这片树林。十八个箭手的箭连一枝也没有发射出来。 虽然他们心中暗觉奇怪,而且感到事情太不寻常,但他们却不知道箭奴宗独忍已受制于人,根本就不能发号施令。 他们只当箭奴宗独忍忽然改变了主意。 没有宗独忍的命令,又有谁敢胡乱放箭? (三) 宗独忍非但未能替朱守财报仇,而且还给司马血弄得相当狼狈。 司马血向他逼问情天山庄到底在什么地方。 宗独忍考虑了很久,才回答司马血:“我知道它在哪里,但我不能说。” 司马血冷笑:“为什么不能说,你若不说,我就杀你。” 碧血剑的剑尖指着宗独忍的颈际大脉,只要剑尖向前送,宗独忍就得完蛋。 倏地,血光暴现。 司马血的剑没有向前送出,但宗独忍的颈却向后猛地撞。 剑尖不偏不倚,恰巧穿过宗独忍的喉核。 宗独忍没有再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而且,他就是想说,也是说了等于不说,变成白说。 既然如此,又何必说呢? ×      ×      × 宗独忍宁死也不肯说出情天山庄在哪里,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沈多情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九大魔奴虽已去其二,但谁也不敢轻视情天山庄的力量。 就连司马血也不敢。 第六章 流星指法 (一) 愤怒的火焰在燃烧,逼人眉睫的杀气在扩散。 王九番的眼睛,仿佛已变成了血球。 常如亮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这么生气的,飞云帮虽然待你不薄,但若论到礼贤下士,沈庄主却比他强胜百倍,王兄若肯弃暗投明,岂非……” “投你娘个祖宗!”王九番破口大骂:“你简直是个大混蛋。” 常如亮面不改容,居然微笑道:“只要王兄愿意加入敝山庄的行列,就算常某改名换姓,姓大名混蛋却又何妨?” 王九番大声喝道:“无耻之徒,吃俺一掌。” 他说打就打,绝不客气 呼! 掌风扑面,气势骇人。 常如亮与葛流星号称星月双魔,本来是淮扬道上的强盗,在一年前才加盟在情天山庄旗下,他们的武功绝非泛泛之辈可比。 葛流星擅用流星指法,常如亮的独门绝技却是白月飞手。 王九番连劈三掌。 每掌的走势都既急且劲。 但是,常如亮却身法轻巧,一一闪避开去。 娇娇没有动手她仍然保持着相当的镇定,充分显出她并不是个弱质女流。 能够一出手就把朱守财置诸死地的女人,当然绝不会是个弱者。 王九番与常如亮动手,葛流星在旁虎视眈眈。 二十八个青衣汉子包围着袁娇娇。 包围网逐渐在缩窄。 范群的尸体已像死狗般被抛掉,他们现在要对付的并不是一具尸体,而是王九番和袁娇娇。 袁娇娇的剑已亮出。 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拼死一战之外,她已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x      x      x 二十八杆枪组成的枪阵,就连王九番看见也难免觉得有点心寒。 他心寒并不是为了自己。 他从来不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心,他担心的是袁娇娇。 虽然他知道袁娇娇武功不弱,但一个女人同时面对着二十八杆铁枪,这种情况自然是相当不妙的。 但他自己已面对着星月双魔,实在无暇兼顾袁娇娇,给予援手。 袁娇娇一声娇叱,剑影翻飞,已和那些青衣汉子厮拼起来。 二十八杆铁枪,发动了排山倒海的绵绵不绝的攻势! 袁娇娇身法轻盈,手中剑左挑右刺,居然把其中三个枪手刺伤。 那些青衣汉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女流之辈竟然有这样快、狠、准的剑法。 他们的眼色同时变了! 他们的枪法也同时改变,变得更凶、更要命。 (二) 在一连串激烈厮杀声中,酒家屋檐上忽然响起了两个人的声音。 两把声音都很年轻,而且同样冰冷。 “二十八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这算什么话?” 另一人答道:“不像话。” “居然还有三个受了伤,嘿嘿!” “那更不像话了。” “但他们更凶,简直像森林里吃人的花豹。” “他们不像花豹,只像狗。” “对付这种专门咬人的恶狗,你有什么法子?” “当然有法子。” “什么法子?” “用剑把狗头统统砍掉下来。” “好主意!” 最后一句话刚响起,一道剑光已飞起,一个青衣枪手的脑袋也几乎在同时掉落地上。 然后,立刻就有人在惊呼。 “砍脑袋剑法!” 惊呼的人没有看错,那确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砍脑袋剑法。 砍脑袋剑法已出现,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当然已在这间酒家之中。 虽然卫空空用的并不是什么宝剑,但那毕竟还是一把锋利的长剑。 剑锋闪着刺目的光芒,无穷无尽的杀气不断地向四周散发。 接着,又是两下凄历的惨叫声响起。 一颗脑袋又再应声被砍下,而另一个青衣枪手,他的脑袋四平八稳,丝毫无恙,但他的咽喉却被刺穿了一个血洞。 又有人在惊乎:“毒蛇剑法!” x      x      x 这一个惊呼的人也没有看错,毒蛇剑法紧接着偷脑袋剑法,在这间酒家之内出现。 天下间真正懂得使用毒蛇剑法的人只有两个人,那是剑状元和杀手之王司马血。 剑状元对于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俱有深刻的研究和认识,毒蛇剑法,他在十八岁的时侯就已精心钻研过。 但对毒蛇剑法认识最深刻、道行最炉火纯青的人,还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眼前出现的人并非剑状元,而是司马血。 青衣枪手原来气势汹汹,但当卫空空和司马血相继加入战圈之后,他们的信心动摇了。 世间上又有多少人能不惧砍脑袋剑法和毒蛇剑法? 常如亮力战王九番,并未占到多大的便宜,葛流星正欲插手,卫空空的剑已把他缠住。 王九番认识卫空空,而且更和他拼过一次酒。 王九番向来自诩酒量不凡,初时绝对没有把卫空空放在眼内。 但结果,醉倒的并不是卫空空,而是王九番。 自此之后,他们也就成为了朋友。 在这个时侯,在这种地方,遇见卫空空这名朋友,当然是值得兴奋的事。 王九番哈哈大笑 “把这些兔崽子一一宰掉之后,俺一定与你痛饮三百杯!” 卫空空笑道:“别说三百杯,只要你不醉,就算三千杯,三万杯却又何妨!” 王九番又是一阵大笑:“你现在一杯还未下肚,已开始说醉话。” 卫空空道:“反而喝了酒之后,将会更加清醒呢!” 两人一面说话,手底下却绝对没有放缓。 葛流星与常如亮绝不是酒囊饭袋,稍有些微疏忽,都会给他们乘虚而入。 葛流星对卫空空的突然出现,恨得牙痒痒的。 他的流星指法左右齐发,两道激烈的指风,一击卫空空后脑,他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位袭击,尽皆人身制命之处! 卫空空突然收剑。 他的身子划空而起,先把葛流星这两指避过,然后身形倏翻,一剑五式,反而向葛流星迎头罩下, 这一剑不但精妙无比,也凶猛无比。 葛流星的身手也极快,当卫空空的剑向他迎头罩下的时侯,他也凌空翻了一个筋头。 他身子凌空翻飞之后,就背对着卫空空。 但他的攻势绝对没有停顿,耳听风声,凭声辨位,嘶嘶指风,依然疾袭卫空空左右太阳穴。 这一击绝对出平卫空空意料之外。 但卫空空反应之快,却更在葛流星意料之外。 剑影挥动,流星的脑袋忽然一阵剧痛。 葛流星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他还以为自己的脑袋已被砍掉。 但那仅是他的错觉。 卫空空的剑并没有取掉他的性命,他的剑甚至没有触及葛流星的皮骨。 葛流星忽然感到头际一阵剧痛,原来是卫空空用指甲在他的颈上划了一下。 这一着并不致命。 卫空空没有练过指功,也没有在指甲上涂上剧毒,葛流星给他一爪抓中,原来是绝无问题的。 但葛流星心中早已存着“砍脑袋剑法”的阴影,颈际一阵剧痛,使他在刹那间以为自己的脑袋已然甩掉。 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使他浑身猛然一震。 他的全身真气居然就此崩溃下来。 直到他蓦然惊觉自己的脑袋仍然安全无恙的时侯,卫空空的剑才真正的卷土重来。 飒! 这一下,葛流星才真正的感到恐惧,而且这一次的恐惧远比刚才的痛楚更为强烈。 但这恐惧只是一瞬即逝。 因为他的脑袋已真的被卫空空一剑砍下,有如滚地葫芦,鲜血四处飞溅。 这是最凶、也是最残酷的剑法,一剑砍下,永远不留活口。 虽然有人抨击这种剑法太狠太绝,但大多数的人仍然赞成卫空空用这种剑法,来对付江湖上的魅魑魍魉。 第七章 赌命怪医 (一) 时九公的碧血灵芝丸果具奇效。 时九公是医谷长老,也是天下武林公认的第一号神医。 他花了一段长时间才配制成的碧血灵芝丸,已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倘若没有这一百零八颗碧血灵芝丸,唐竹权现在极可能已经成为地府新客。 他没有死。 但他的伤势仍然未能复原。 龙城璧在黑夜中把唐竹权带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清静,而是前来求医。 假如这里距离医谷并不远,那当然易办,只要把唐竹权载运到医谷,即使时九公不在谷中,也不愁没有医术精湛的大夫替他治疗。 但这里距离医谷实在是太远了,虽然龙城璧拥有碧血灵芝丸,可以暂保唐竹权的性命,但如此长途跋涉的旅程,对于伤者来说也是极其不利的。 所以,龙城璧不能不另谋他法。 虽然医谷神医驰名天下,但是除了医谷之外,江湖上仍然有不少医术精湛的大夫。 例如赌命怪医就是其中之一。 ×      ×      × 虽然夜已深,世间上绝大多数的人已在梦乡,但赌命怪医仍然没有睡。 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自从四十年前在情场上吃过一次败仗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的女人。 他被称为怪医,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永远不替女人治病。 有人曾问他:“倘若生病的人是你母亲,那又怎样?” 他的回答很爽快,也很绝:“一样不治,因她的医术比我更好,倘若连她都治不好自己的病,那是命中注定的事。” 事实上,他的母亲早已去世,所以这一问一答,也是多余之至的。 怪医也还罢了,何以又还得添上“赌命”这两个字呢? 这一点说来更是稀奇古怪。 他不但不替女人治病,而且也绝不替不懂武功的人治病。 任何人经他治好伤病,完全复原之后,一定要与他对拼一掌。 倘若病者胜了,固然平安大吉,一旦病者败阵下来,纵然伤病已愈,也势非被赌命怪医一掌活活打死不可。 赌命怪医从不勉强任何人来找自已治病。 当然这种事是无可勉强的。 但任何人若要找他治病,就得首先答应这个条件。 曾经有人给他治好伤病之后,想逃避这一掌的考验,结果却给赌命怪医千里追踪,最后还是一命鸣呼,死在他的掌下。 赌命怪医医术极高明,其医术据说甚至已不在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之下。 但他的医术高明,掌法更是厉害。 能够与他对拼一掌的人并非没有,而是实在不多。 所以,虽然许多人明知赌命怪医医术精湛,仍然不敢去找他求医,就是为了他这一条要命的规矩。 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已是江湖上著名的怪医,但比起赌命怪医,其脾气古怪的程度,还是相差甚远。 龙城璧在江湖上已不止一次听过有关赌命怪医的故事,他知道把病人带给赌命怪医,实际上是颇为冒险的。 冒险的不是带病人去求医的人,面是病者的本身。 近二十余年以来,不少病人给赌命把伤病治好,但到头来也有不少人不起赌命绳医的一掌,又把性命丢掉。 虽然如此,为了这种事而找赌命怪医报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原因是为彼此甘心情原,赌命怪医从来都没有强逼别人接纳这个条件。 而且赌命怪医武功奇高,又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      ×      × 龙城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仍然决定要把唐竹权带给赌命怪医,进行治疗。 当他找到了赌命怪医的时侯,赌命怪医正在一间简陋的石室中宰杀一条金毛狐狸。 ×      ×      × 金毛狐狸原产于长白山,而这里距离长白山最少超过千里。 命怪医宰掉金毛狐狸之后,才板起脸孔对门外的龙城璧道:“你是谁?” “晚辈龙城壁。” “龙城壁?”赌命怪医仿佛无动于衷,又仿佛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虽然雪刀浪子龙城壁现在已名满天下,但像赌命怪医这种脾气古怪的人,他没有听过龙城璧的名字也绝不为奇。 赌命怪医缓缓地把金毛狐狸剖开,喃喃道:“这畜牲累老夫十几天没有好好睡觉,狐狸狐狸果然狡猾。” 龙城璧没有说话。 他已看出,这一条金毛狐狸对于赌命怪医来说,是非常有用处的。 赌命怪医对于金毛狐狸很小心的处理,看情形他是想取金毛狐狸的骨骼,作为医药之用。 龙城璧没有看错。 金毛狐狸的骨骼,是赌命怪医的主要目标。 但这些骨骼有什么用呢? 龙城璧不知道。 除了赌命怪医之外,在这世间上知道金毛狐狸骨骼有何用处的人,可谓绝无仅有。 就算是时九公,他也未必知道金毛狐狸的骨骼有何用处。 金毛狐狸的骨骼一根一根的被拆去。 赌命怪医好像根本不理会门外还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已受了重伤。 龙城璧初时还想稍侯片刻,但是越看却越不对劲。 忍不住对赌命怪医说道:“这里人有人受了伤。” 赌命怪医冷冷的道:“见怪不怪,何大惊小怪之有?” 龙城璧叹了口气。 他现在的脾气很好,因为他是有求于人。 为了别人的事,他往往可以忍耐很多平时不能忍耐的事。 倘若换上十年前,倘若现在不是为了唐竹权,他说不定立刻就会卫上前,先在这个不论不类的怪医脸上打三拳再说。 但他现在没有打别人三拳。 就算反过来,赌命怪医要在他的脸上打三拳,只要他能把唐竹权的伤势治好,他都宁愿忍受下去。 但赌命怪医没有揍他,却对他来个不理不睬。 如果此刻受伤的是他自己,他必已掉头而走,绝不会向赌命怪医继续央求。 但现在他不能走。 因为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唐竹权。 ×      ×      × 石室的门并不宽敞,而唐竹权的身材却是非常的庞大。 龙城璧忽然把唐竹权抬了进去。 他严肃地对赌命怪医道:“你若不救他,他就会死在这里。” 赌命怪医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依然在进行“拆骨”的工作。 龙城璧又正色道:“在下知道你的规矩。” 赌命怪医终于停手。 他转过脸,上下打量着龙城璧,然后又再对唐竹权仔细观察一番。 良久,他才对龙城璧道:“这个大胖子的伤势果然严重,但看来他已经食过某种罕世难寻的灵丹妙药,否则他早该魂归极乐世界。” 龙城璧频频点头。 “前辈好眼力!” 赌命怪医冷冷一笑,道:“老夫眼力如何,老夫心中有数,不必谬奖博取老夫欢心。” 龙城璧又吃了一记闷棍。 他又再忍下。 赌命怪医再盯了唐竹权一眼,接道:“他浑身都是肥肉,但你若以为胖子就一定能够捱得起老夫的一掌,那可是大错特错。” 龙城璧吸了口气,道:“他并不是寻常的胖子。” 赌命怪医冷冷一笑:“胖子就是胖子,除了昔年在北海决战九大飞鲨的海鲸王之外,老夫还没有见过一个比较像样的胖子。” 龙城璧一怔,胖子就是胖子,又有什么像样不像样的? 但他随即明白,赌命怪医指的是武功,看来他一向都认为大胖子的武功是难以练得登峰造极,更加难以抵受得住他的一掌。 赌命怪医挥手。 赌命怪医挥了挥手。 “你还是马上把这堆废物抬出去,别碍手碍脚。” 龙城璧就算是个泥人,也有土性,眼看唐竹权的伤势已有转沉之色,岂能就此放手? 他当然不走。 “前辈若不把他的伤治好,在下决不离开。” 赌命怪医冷冷一笑:“老夫近来武功大为精进,一掌之威,绝非这个胖子所能抵抗,你若还不太笨,就该放下这一场赌博。” 龙城璧截然道:“我不能放手。” 赌命怪医道:“医了等于不医,救活等于杀了他,却又何苦呢?” 龙城璧叹了口气:“常言有道,医者父母心……” “放屁!”赌命怪医冷笑。 他冷冷接着说道:“老夫可没有那种慈悲心肠。” 龙城璧忍不住道:“既然如此,前辈又何必苦研医术?” 赌命怪医冷笑道:“那是老夫的事,不必多问。” 龙城璧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替唐竹权治疗。”赌命怪医嘿嘿道:“老夫已看准这个胖子绝对无法承受老夫的一掌,老夫又何必白费心机?” 龙城璧冷冷一笑:“但在下却相信他最少可以与前辈对拼三掌!” “三掌?” 赌命怪医盯了龙城壁一眼,道,你好像是个连命都敢赌掉的赌徒。” 龙城道:“也许是的。” 赌命怪医冷冷一笑,道:“可惜就算你的赌瘾再大百倍,老夫也没有这种兴趣奉陪。” 龙城壁神色一凛:“前辈的意思,是不愿意动手替这个伤者治疗?” 赌命怪医看着自己的手,缓缓道:“老夫现在很忙碌,这种小事你还是另请高明罢。” 龙城璧咬牙道:“人命关天,怎能算是小事?” 赌命怪医道“老夫说不治就是不治,再在这里赖着不走,可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龙城璧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躺在地上的唐竹权说道:“你的运气实在太差,我可也没有办法……” 龙城璧真的已没有办法? 不! 雪刀浪子虽然不是个鬼灵精,但有时候也会动些鬼灵精都想不出的主意。 他已有了一个主意。 那是一个将会很有效的好主意。 第八章 阴掌七重天 (一) 唐竹权虽然重伤初愈,但他大叫的声音仍然是足以令人耳膜大受震荡。 “龙城璧小心!” 唐竹权叫龙城璧小心些什么呢? 是不是有人偷袭龙城璧? 不,偷袭龙城璧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颜色璀璨夺目,显然具有奇毒的毒蛇。 这一条毒蛇倒总在屋檐上,当龙城璧步出门外的时候,它仍然纹风不动。 但当龙城璧背对着毒蛇的时候,毒蛇突然像一枝箭似的直向他的头部扑过去。 唐竹权叫声虽快,但毒蛇的去势更快。 说时迟那时快,毒蛇已张嘴一口就要咬在龙城璧的头上。 但也就在同一刹那间,一蓬银光卷起,“飒”的一声,毒蛇立刻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右跌在地上。 毒蛇虽死,但龙城仍然身处险境。 因为就在毒蛇被斩开两截的时侯,龙城璧的背后还有更要命的袭击。 又是偷袭,这一次偷袭的不再是蛇,而是一只苍白的手掌。 背后突如其来的偷袭,往往最难防犯,而龙城璧却在短短一瞬间,连续遭遇到这种袭击。 显然偷袭者早已有所预谋,先以毒蛇引开龙城璧的注意力,然后再从背后补上致命的一掌。 ×      ×      × 龙城璧的警觉性极强。 身手也极其灵活,但这一次他虽然把毒蛇杀死,对于背后的一掌却已无法闪避。 叭! 一声异响,龙城璧的身子像皮球般被撞开。 唐竹权差点没有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不是不想跳起来,而是下半边身子穴道受制,想跳也无从跳起。 而赌命怪医却真的跳起来了! “什么人?竟敢在老夫的地方突施暗击。” 他的话像旋风,人也像旋风。 但更像旋风的却还是他的一双快掌。 他的人旋风般卫出去,双掌已隆然有声,拍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这正是偷袭龙城璧的人。 那是一个年纪约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他的肤色很苍白,一双眼睛却像血球般。 虽然赌命怪医为了替唐竹权逼出体内剧毒,虚耗不少内力,但此刻他这双掌拍出之势,劲力仍然是相当威猛,绝非一般血肉之躯所能抗衡的。 但这中年人胸前捱了赌命怪医两掌,居然还是若无其事,仍然站在原处。 赌命怪医目光一阵闪动。 他厉声喝道:“何方妖怪?竟敢到此惹事生非?再吃老夫一掌。” 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冷冷地道:“怪医,别再浪费你的气力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赌命医冷笑:“老夫偏偏不信这个邪。” “呼”的一声,双掌又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中年人的脸上。 这一次中年人不再白捱,挥袖还击, 袖风如刀。 刷! 刷! 竟然把赌命怪医的双掌割开两道血痕。 赌命怪医面色灰白,踉倒退三丈。 唐竹权忍不住叫道:“你现在的内力最多只及平时三分之一,别再硬拼。” 赌命怪医猛然惊悟,自己在替唐竹权通出毒力之后,内力损耗太大,虽然仍能作战,但当然也远逊从前了。 当然,凭他现在的功力,要对付一般武林人物,还是易如反掌的事,但眼前这个中年人却绝非泛泛之辈可比。 他是一个高手,甚至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在这种情况下,赌命怪医的形势自然许乐观。 中年人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又再向赌命怪医走了过去。 “怪医,你年纪已老,你不济事了。”他的话充满了轻蔑之意,他的语气使赌命怪医为之光火。 他知道自己绝非不济事,但现在他内力大受损耗,当然无法与眼前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中年人相比。 中年人袍袖翻飞,又再出一掌。 赌命怪医咬牙挥掌相向,虽然他明知自己目前绝非对方的敌手,但他仍然不甘示弱。 当他内力没有被打个折扣的时侯,世间上没有多少人能承受起他的一掌,但现在他反而却要在别人的掌下节节败退,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蓬”! 两掌相交,赌命怪医又再吃一个哑巴亏。 他嘴角出鲜血来,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中年人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我早已说过,你的年纪老了,你已不济事! 赌命怪医怒道:“放屁!” 中年人淡一笑:“你要不要再试一掌?” 赌命怪医只觉得体内血气翻腾,倘若再试一掌,他这条老命恐怕再也难保得住。 他是副老骨头,也是副硬骨头。 虽然他的脾气比之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还更古怪百倍,但他不怕死的脾气却与时九公一模一样。 他突然大喝,右掌暴伸:“老夫就再与你拼一掌 中年人冷笑。” 他也发掌相迎。 现在,就算是个不懂武功的人,也可以看出目前双方的形势,堪称实力悬殊。 但赌命怪医仍然丝毫不惧,充分显示出他的硬汉本色可是他这一掌,极可能就是他毕生所能发出的最后一掌。 唐竹权闭上了眼睛,喃喃叹道:“你若不是点住了老子的穴道,老子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但现在,……他妈的!” 他一面喃喃自叹,一面听到了掌风之声轰声大作。 他不愿睁开眼睛。 但他却忽然听到了中年人的声音:“好掌力!” 唐竹权暗暗一怔。 难道赌命怪医的内力忽然又再增强,居然与中年人占成平手? 但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唐竹权立刻睁开了眼睛。 只见赌命怪医仍然站立着,但他的右掌却没有攻出去。 刚才硬拼一掌的并不是赌命怪医,而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二) 龙城璧虽然背后给中年人一掌击中,但他并未因此而全面崩溃。 他毕竟是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的三少爷,他多年来苦练的龙心神诀绝对没有白练。 他若没有练过龙心神诀,他现在必然已是个死人。 龙心神诀共分攻守两大主篇,而守篇中最主要的就是守护心脏。 心脏是每个人最主要的命脉,这个地方绝对不容有失。 就在中年人运掌偷袭龙城璧的时候,他已从背后破空掌风之声察觉到。 刹那间,龙城璧既闪不开,更无法招架,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运功抵抗。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要把功力提聚到背心部位,绝不容易。 但龙心神诀却能有此奇效。 当然,龙城璧仍然受伤,毕竞他是白一掌,而且这一掌也来得非常阴险,倘非有龙心神诀护体,他早死在对方的掌下。 中年人显然没有料到,龙城璧中掌之后非但没有死掉,而且还能在赌命怪医最危险的时侯,代替他与自己硬拼一掌。 硬拼一掌之后,中年人的脸色有点变了。 “果然好掌力,好身手!” 龙城璧冷冷一笑:“论到身手,还是阁下高明一些。”中年人当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龙城璧又道:“阁下练的,好像是无影七星劲。 中年人并不否认。” 龙城璧缓缓地接道:“倘若在下没有猜错,各下就是情天山庄的原大总管。” 赌命怪医哼一声:“原来是阴掌七重天原一飘,难怪如此卑鄙!” 中年人嘿嘿冷笑。 “原某纵横江湖,从未会过真正的年轻高手,想不到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赌命怪医冷冷道:“龙城璧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你这条性命恐怕将会栽在他的手里。” 原一飘冷笑:“原某偏不信这个邪!看掌!” “呼”的一声,原一飘一掌攻向龙城璧。 但他的确是个阴险奸诈无比的人,他大叫“看掌”而且也装腔作势的一掌攻向龙城璧,但他真正致命的一掌,却是左手突如其来的一柄短戟! 飒! 战如急雨,疾刺龙城璧胸前的七大要穴。 倘若龙城璧真的以为原一飘用掌攻自己,那么他势非大大吃亏不可。 幸好龙城璧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这种声东击西的技俩,对他来说是起不了作用的。 “铿”然一声,风雪之刀已出手。 短戟金黄灿烂,雪刀银亮如雪,两种截然不同的兵器相碰在一起。 赌命怪医叫道:“姓龙的小子,别怕这兔崽子,老夫在这里,他凶不了的!” 唐竹权忍不住“呸”一声:“别在这个时候在自己的脸上贴金好不好?” 赌命怪医瞪眼道:“你不喜欢听尽管用手指塞住耳朵,老夫偏喜欢在自己的脸上贴金!” 唐竹权火了。 “没你娘鸟兴,老子若不是穴道被制,立刻就会在你的脸上先揍三拳。” 赌命怪医冷笑一声:“老夫早就看出你这种人没良心,若不是老夫全力挽救,你早已成为地府新客,现在却反过来对老夫言出不逊,简直荒谬!简直该打!” 唐竹权闻言,陡地一呆。 他并不糊涂,而且也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有时候虽然他也和父亲唐老人一样顽固得可以,但在恩怨这些节骨眼上,他却是非分明,绝不含糊。 他刚才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当赌命怪医说出这几句话的时侯,他沉默了一会子。 倏地,他居然自掌嘴巴。 “不错,小的荒廖!小的该打!混帐,混他妈的大帐!”他忽然改变态度,倒令赌命怪医为之看得口瞪目呆。 若是别人看在眼里,一定会以为唐竹权忽然疯了。 但赌命怪医没有这种感觉? 虽然他许多时都非常不近人情,但也并不糊涂。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老夫早就看出你这种人绝不会忘恩负义,所以老夫才全力挽救你的性命,现在证明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 唐竹权的态度转变得快,赌命怪医的态度也跟随着转变。 而龙城璧与原一飘的战斗,已进入最凶险、最激烈的阶段…… 第九章 扣骨爪 (一) 雪花飘舞。 古道上一片沉寂。 落叶早尽,风中除了带来北方阵阵寒意之外,唯一能给人的感觉就只有那种肃杀的气氛。 这里本是沉寂的世界,既无仁慈友爱,也无怨恨和仇杀。 但是,当厉双行在这条古道上插上四支禁旗后,这里就将会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战场。 禁旗的意思,就是无论任何人擅进禁旗内所划定的地方,都一律杀无赦。 厉双行是情天山庄的高手,沈多情对他极为倚重。 能够把唐竹权弄成重伤的人,当然并非等闲之辈。 他在路上建起五个巨大的帐篷,他现在就在篷中喝酒吃肉。 酒香浓,刚从火里烤熟的麋鹿腿子更是肉香四溢。 但就在酒肉飘香的时侯,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腥味。 那是血腥味。 不是野兽的血,而是人的血。 厉双行的眼睛陡地一亮。 他大步走出帐篷,抛开杯子冷喝道:“什么事?” 一个青衣武士立刻回答:“无相大师和他的八个入室弟子,坚要闯过此地。” 厉双行冷冷一笑:“斗胆!” “唷!” 又是一阵短促的惨呼声响起。 厉双行寒着脸,从帐篷外的一座兵器架上,随手挑起一根丈二铜矛,就向外面走去。 十几个青衣武士,正与一群僧侣展开厮杀。 当中一个黑衣僧人,袖手不动! 厉双行认识他,他也认识历双行。 那黑衣僧侣正是无相大师。 无相大师忽然高喧佛号,然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厉檀樾一别十年,想不到你仍然没有改变。” “变?”厉双行狂笑:“老夫为什么要变,难道老夫现在不好?” 无相大师又是叹息一声,道:“为虎作张,助为,自然很不好。” 厉双行脸色一寒:“大师可知此处是何所在?” 无相大师道:“这是通往情天山庄之路。” 厉双行冷笑:“情天山庄在何处,岂是尔等和尚所能知悉?” 无相大师平静的道:“莫非厉檀樾认为老僧走错路了?” 厉双行道:“当然,这并非通往情天山庄的路,而是大师归天之路!” 无相大师抬起头,盯着厉双行,道:“沈庄主多行不义,必遣天谴,厉檀樾还是及早回头,放下屠刀好了。” 厉双行“哼”一声:“秃驴不必多言,尔等既已闯进禁地,就得放下性命!” 无相大师摇首浩叹:“看来你当真无可救药。” 厉双行“呸”一声。 “胡说八道!老秃驴纳命来罢! 他不再客气,挺起铜矛,就向无相大师胸前刺去! (二) 厉双行身形展开,铜矛出手极快! 他一刺八式,每一式都蕴藏着无限的杀机。 无相大师毫不慌乱,他的手中有一根铁禅杖,虽然长度远逊对方的铜矛,但一经施展招式,立刻就把铜矛的攻势遏止。 厉双行面色微变,左手猛然推出,一掌疾击无相大师左胸。 在左掌突击无相大师的同时,铜矛的攻势又再加剧,竟然在一眨眼间,连续刺出十五式。 长达丈二的铜矛,居然也能施展出这种灿烂夺目,凶狠而多变的招式,的确并不容易。 厉双行不愧是个高手。 无相大师振腕挥杖,神态却依然从容不迫,厉双行的攻势虽然猛烈,却仍然未能击败对手。 “老秃驴果然有点门路,再吃老夫一掌!” 他嘴里说吃老夫一掌,但他却并不是用掌对付无相大师,也不是使用铜矛,而是空施暗器 他用的暗器是毒镖。 毒镖的重量很轻,只及一般飞镖的三分之一,但施放起来的时侯,却是了无声息。 他说用掌只不过是故布疑阵,转移无相大师的注意力。 无相大师是个出家人,他未必会像一般老江湖般富于临敌经验。 但那只是厉双行的想法。 无相大师不错比较少与敌人交手,但厉双行这种手法,对他仍然无法真正构成威胁。 一连串清脆的声音响起,所有的毒镖都被无相大师的铁禅杖击落在地上。 厉双行倏地一声大喝:“撤杖!” 他这一喝居然立凑奇效,无相大师的铁禅杖突然同时飞起。 但把铁禅杖从无相大师手中击飞脱手的人并不是厉双行,而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和尚。 ×      ×      × 无相大师生平有三大绝学,其中之一是空门正宗扣骨爪。 扣骨爪不易学成,无相大师在芸芸众多弟子中,只有八弟子虚若,能够把这种武功练到第五层境界。 但那已是三年前的事。 这三年来,虚若的扣骨爪,仍然滞留在第五层境界的阶段。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无相大师赫然惊觉,虚若的扣骨爪,其实已练到第七层境界。 但无相大师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虚若蓦然出手,无相大师才知道,这一个八弟子的武功进度,早已在自己意料之外。 虚若平素沉欧寡言,他绝少与别人交谈。 了解他的人并不多,就连无相大师也不例外。 无相大师一直都对虚若很信任想不到在这个危急关头上,虚若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勒”的一声,无相大师的右腕骨已被虚若一扣之下,化为碎片。 无相大师脸色铁青:“虚若,你疯了吗?” 虚若没有疯,但他对师父所施用的攻势,却真有如疯子般,令人为之不寒而栗。 其他弟子睹状,莫不大为愤慨。 但他们也被情天山庄的武士咄咄相逼,无法上前对付虚若。 虚若的攻势越展越急,无相大师虽然身为师父,却是落了下风。 厉双行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立刻与虚若联手进击,务求把无相大师置诸死地。 三人的动作都是快到了极点。 厉双行大喝道:“老五,别手下留情,先把这个秃驴干掉,再把飞云帮杀个片甲不留!” 无相大师凛然说道:“虚若,你原来竟是情天山庄的卧底,老僧总算有眼无珠了。” 虚若自始至终,始终未发一言 他的招式更急,更快,全然不念到师徒之情。 无相大师单是应付厉双行已不容易,再加上这一个叛徒,形势更是恶劣。 而且他的右腕骨已断,铁禅杖已失,在这种情况之下,看起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一条当然是死路。 但就在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厉双行突然脸色发育,神情大变。 他停止了一切动作,只是掩着自己的后脑。 虚若凛然一惊。 他看见厉双行的后脑在流血。 血泉皋涌,正从厉双行的指缝中流出来。 厉双行突然大吼:“是谁?是谁有这么快的剑法?” 你是突听一人冰冷的声音从后响起:是我,在下复姓司马。” 厉双行倏地转身。 “司马血?” “正是马血。” 大笑声中,厉双行倒下。 虚若却在这个时候,一爪紧扣无相大师的咽喉! 第十章 宝鉴奇功 (一) 沈多情是否真的很绝情? 这一点,余秀现在还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十年来,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去想过这一点。 她只知道自己对沈多情所付出的情感,是何等强烈,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表示什么,但她相信沈多情必会明白。 沈多情并不是块木头。 他知道余秀实在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自从十年前她开始成为孤儿的时侯,她就一直都跟随着自己。 沈多情没有侵犯她。 那正是他对她的另一种表示。 这表示出他对她是特别的尊敬,他没有玩弄她。 但那是以往的事。 到了今天,一切又已变了。 但是,她不能了解沈多情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在剑光下,身子居然没有发抖。 沈多情的目光,比剑还更锋利。 他的话也并不多情,而是无情:“我要杀了你!” 她终于笑了。 她的笑有点凄凉的滋味:“你果然并不多情。” 沈多情摇头,道:“我多情,而且付出的感情,比你还多。” 余秀幽幽叹息一声:“可你付出感情的对象,并不是我。” “错。”沈多情沉声回答道:“正是你。” “是我?” “不错,这十年来,我一直没有侵犯你,是希望你能死了心,不再跟随我。” “你不喜欢我? “恰恰相反,你是我唯一最喜欢的女孩子。”多情缓缓“所以,你是我的负累。” 余秀有点不懂。 犹多情吸了一口气接:“剪不断,理还乱,你是唯一个能令我心动,心乱,心神恍惚的女孩子。” 余秀终子懂了。 沈多情的目光停留在剑锋上,又道:“在人与剑之间,我必须作出一个选择,我若拥有你,就不能把剑法练到巅峰剑法。” 余秀虽然武功并不高,但她却明白沈多情练的是什么剑法? 沈多情最渴望得到的,也就是忘情宝鉴。 忘情宝鉴是二百年前,中原武林异人司徒绝暮年时所记载下的武功秘笈。 就以二百年前来说,司徒绝在江湖上的辈份已是极高,连风雪老祖的祖师父丁太祖,也比司徒绝晚三辈。 但司徒绝在世的时候,他在江湖上的名气却并不响亮。 他绝少涉足江湖,他过的是隐士般的隐居生活。 他在八十九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 他以为命不久矣。 可是说也奇怪,他躺在床上等死,却足足等了三年还是没有死去。 他不但卧床三年没有病死,而且更在这段时间内悟创出一套武功。 那就是忘情宝鉴上所记载的武功。 (二) 忘情宝鉴上的武功是很厉害? 这一点,就连司马徒绝也不知道。 虽然他创造了这一套武功,但他却没有亲自把它练成换而言之,他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真正把忘情宝鉴上的武功加以苦练,证实对付敌人的时候是否确具实效。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对于一个已经九十岁而且还疾病缠身的老人来说,他能够在暮年前创出这套武功,已属难能可贵,他又岂有剩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苦练忘情宝鉴上的武功呢? 假如他早一点去世的话,那么忘情宝鉴也可能会随着他的消逝而在人间淹没。 但他却又多活了几年,直到他的大弟子于敬凡回来的时候,司徒绝就把这本宝鉴交给了他。 于敬凡是二百年前江湖上八大游侠之一。 二百年前,八大游侠名满天下,于敬凡,陆中霄,庞如风,李则仕,贾权英,雷鸿,杜飞马,还有女游侠孙天玲,他们在江湖上所创下的惊人事迹,直到现在江湖中人还是津津乐道。 于敬凡游侠四方,当时他远赴东瀛寻找故友,一去就是十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司徒绝也已油尽灯枯,行将坐化。 结果,司徒绝晚年所创载的忘情宝鉴,就落在于敬凡手中。 于敬凡虽然也正年逾五旬,但他比司徒绝来说,还是年轻得多的。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把忘情宝鉴上的武功完全练成。 这十年之内,他足不出户,对于江湖中所发生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孰料当他重出江湖的时候,江湖八大游侠就只剩下了三人。 那就是庞如风,孙天玲和他自己。 ×      ×      × 在那短短的十年中,江湖中发生了什么事? 陆中霄,李则仕,贾权英,雷鸿和杜飞马,他们都死了。 他们并不是病死,而是给人杀死的。 而且杀死他们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就是二百年前,连司徒绝都曾经败在其手下的鹰鼻狂魔。 鹰鼻狂魔武功极高,当年能够在他手下接得上十招的人,堪称绝无仅有。 以陆中霄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然足以称雄,但是,还远远不是鹰鼻狂魔的敌手。 八大游侠之中,以雷鸿的武功最高。 但雷鸿仍然打不过鹰鼻狂魔。 等到于敬凡重出江湖的时候,鹰鼻狂魔更练成一种极厉害的武功。 那是狂魔绝魂斩! 绝魂斩一出,他在江湖上更是难寻敌手。 但就在鹰鼻狂气焰最盛,声威最骇人的时候,于敬凡居然向他下挑战书! 庞如凤闻讯,千里催骑,披星戴月去找于敬凡,劝阻别作无谓牺牲! 但是,于敬凡意志坚决,并没有受到动摇。 庞如凤立刻又去找到孙天玲,要和她一起帮助于敬凡。 但于敬凡挑战鹰鼻狂魔,这一战是在万人瞩目之下展开的。 所以,庞孙二人,根本就无法助于敬凡一臂之力。 当日围观这一战的武林人物,最少达万人以上。 其中已有一部分与鹰鼻狂魔有深仇大恨的人,打算等待于敬凡战败之后,就联群结党,围攻鹰鼻狂魔,一则为和仇,二则为江湖除暴 可是,这一战的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们意料之外。 鹰鼻狂魔虽然武功极为厉害,而且更练成了狂魔绝魂斩,但一经接触之下,竟然不是于敬凡的敌手。 结果,于敬凡打败了鹰鼻狂魔,三招之内,就把他击刀重伤,终于在错愕之中倒毙。 虽然鹰鼻狂魔还有不少弟子和党羽在场,但连鹰鼻狂魔都已阵亡,当然也就变成了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于敬凡名声大噪。 但他却在半年之后,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这个女人是个很骚媚的骚娘子,虽然于敬凡年纪已有一大把,但却仍然无法忍受得住这个女人的挑逗。 结果,他在欲潮中冷不提防被她暗算,中毒身亡。 这种事在江湖上屡见不鲜。 于敬凡死在女人的手上,而忘情宝鉴也落在她的手上。 忘情宝失踪了百余年。 直到三十年前,忘情宝鉴上的武功又再在江湖上出现使用忘情宝鉴上武功的,是个红衣艳妇。 这个红衣艳妇原来就是楚飞云的姐姐楚三娘 楚三娘如何获得忘情宝鉴,无人得而知道。 事实上,知道忘情宝鉴又在江湖上出现的人并不多。 但沈多情在江湖上广布线眼,对于飞云帮的事知道得更是详细。 楚三娘虽然并非飞云帮的一份子,但她与楚飞云却是姐弟,沈多情当然不会对她轻易放过。 楚三娘与沈多情为了忘情宝鉴,曾在武当山南三十里外的一座亭子下,展开决斗。 结果,楚三娘败阵。 楚三娘虽然获得忘情宝鉴,但却没有把宝鉴上的武功完全练成。 她并非不想把忘情宝鉴上的武功全部练成,而是宝鉴上的武功,最少有一半以上是不适合女人练习的。 要知男女体质天赋,本有极大差异之处,倘若楚三娘勉强苦练,必然会未见其利,先见其害。 所以,决斗结果她终于败在沈多情的手下。 幸好楚三娘的轻功,毕竟犹胜沈多情一筹,虽然吃了败仗,但是仍然能侥幸逃脱。 自此之后,楚三娘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脸。 她是否再进一步苦练忘情宝鉴上的武功,江湖中没有人知道。 但沈多情却已查出楚三娘已把忘情宝传给了楚飞云的儿子楚北桥。 第十一章 大举进攻 (一) 余秀虽然死在沈多情的剑下,但她没有埋怨他。 他是个禽兽不如的冷血者,但是余秀却恰恰相反,为了要完成沈多情的心愿,她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沈多情说自己并非绝情,但又有谁能了解这种冷血魔王的性格呢? 就连龙城璧都不了解 他是个浪子,并非神。 就算是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神,能否了解沈多情这种人,实在也是有疑问的事。 幸好这种人并不太多! 但不幸的却是,世间上毕竟还有这人存在,这种人的数量就算只有很少很少,已足够替人类带来无可估计的灾害。 沈多情的剑仍然贯穿着余秀的咽喉。 血奔流。 她虽是个弱女流,但当她面临到死亡的时候,竟然没有因为痛苦而挣扎。 如此女流,又焉能称为“弱”? 龙城璧的眼睛显得很深沉。 平时,你很少会在他的眼睛里找出这种沉沉的目光。 他正在愤怒? 还是正在为余秀的死亡而感到悲哀? 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谁能了解得到呢? ×      ×      × 剑锋晶莹,但却绝不可爱。 晶莹的宝石,那是可爱的。 情人晶莹如星的眼睛,也是可爱的。 但晶莹的剑锋,却并不可爱。 它是可怕的。 沈多情的剑,终于从余秀的咽喉中拔出。 她安详地倒下,脸上竟然没有痛苦的神色,就好像只不过是睡着了一样。 剑无血。 他的剑也和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一样,杀人之后决不会在剑锋上沾上半点血迹。 “果然好剑。”龙城璧冷冷道。 沈多情的脸仿佛已变成了一块冷漠无情的岩石。 他的心中已绝无半点牵累。 余秀的死亡,他竟然觉得自己完全无须负责! ×      ×      × 当雪刀呈现在沈多情眼前的时候,情天山庄已变成了一个屠场 人宰人的屠场。 飞云帮虽然连战失利,但决定生死存亡的一战,却直到现在才正式爆发。 楚飞云被困在塔中,楚北桥练功走火入魔,这一帮的老少帮主俱已形成虚设。 但代之而起,替飞云帮报却一箭之仇的,却是赌命怪医。 赌命怪医虽然脾气古怪,但他并非真的如别人想像中那般绝情。 他点拨人马,浩浩荡荡杀到情天山庄,这一战的主帅,原来居然就是他。 为了营救楚飞云,不少江湖好汉都愿意加入这一支正义之师的行列。 王九番一马当先。 他平时很少使用武器,但这一战事关重大,他找了一双巨斧,看来就像是黑旋风李逵。 袁娇娇不甘后人,她在群雄中的表现也是令人吃惊的。 巾帼不让须眉,无论是谁小觑她,都是一种严重的错误。 情天山庄虽然高手如云,而且守备严密,但是赌命怪医率领的群雄,却仍然步步推进,极具威协。 唐竹权虽然曾经身受重伤,而且还被赌命怪医点了穴。 但现在他又已恢复昔日雄风,唐门五绝指法又再逞威。 他什么都不怕,更不怕敌人凶悍。 遇上了凶悍的敌人,唯一最佳的对付办法,就是比敌人更凶悍。 五绝指法当然是一种凶悍、杀伤力极为强大的武功,情天山庄不少高手都在他的肥胖手指下栽倒。 情天山庄本是江湖中人视为龙潭虎穴的地方,但这些正义之师,却丝毫不把这个神秘的山庄放在眼内。 (二) 情天山庄内的古塔共高八层。 由地面一层算起,一直到第六层,都由刀斧手严密把守着王九番奋勇无比,抡斧一直奔杀了上去。 地面一层的刀斧手,武功虽然不错,但比起王九番来说,还是相差甚远,所以王九番很轻易的就把他们解决。 直到第二层,负责把守的是十个滕牌钢刀手。他们都是鲁南地刀门的高手。 地刀门向以地堂刀法称誉江湖,这十个滕牌钢刀手几乎已是这一个门派的精英高手。 他们的刀能杀人,滕牌同样能把敌人置诸死地。 膝牌的周围,都套着钢齿的钢刀,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他们久经严密的训练,十人同时运用起这种刀法,自然极难对付。 但王九番勇不可当,虽然面临着十把刀,十个滕牌,依然了无所惧。 他不但不怕,而且还大发神威,把这十名刀手杀得片甲不留。 他又再向上。 当他上第三层的时候,他才发觉袁娇娇也跟随着自己袁娇娇对王九番倒也相当关心,她不放心他独闯古塔,所以立刻赶到。 古塔第三层共有五个红袍枪手负责把守。 这五个红袍枪手,衣饰鲜明夺目,连手中的一杆钢枪也被染上血红色。 王九番大吼:“想不到雷门五豹竟然在这里,成为沈贼的爪牙!” 五个红袍枪手闻言,脸色俱是一变,他们同时发枪,五支尖锐的钢枪一起狠狠袭击王九番。王九番冷笑:“来得好!” 他这三个字说得很轻松,但接着他却“哨”的一声轻轻叫了出来。 他的右肩已然中枪? 就连袁娇娇都没有想到,这五个红袍人的枪法竟然这样快。 袁娇娇现在已知道这五个红袍人就是雷门五豹。 凡在江湖中稍有阅厉的人,都不会不知道沙鹏湾雷门枪法是何等厉害。 江湖传言,甚至是金陵岳家与杭州唐家的枪法,也未必比得上雷门断魂枪法。 虽然这种传说一直都没有人能加以证实,但居然也同样有人深信不疑。 因为这种枪法的确很快,但究竟有多快呢? 袁娇娇倒想领教一下。 她的胆子绝不小,否则她在飞云帮也不会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王九番虽然一上来就中了一枪,但他真不愧是条硬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全力反击,神勇无此。 雷门五豹不怕王九番。 王九番虽然勇猛,但比较难以对付的,还是袁娇娇。 袁娇娇身法轻灵,出招更是奇诡绝伦,雷门五豹小心翼翼,未敢轻视她。 但袁娇娇不愧是女中豪杰,虽然以寡敌众,但雷门五豹竟然还不是她的对手。 十招之内,雷门五豹只剩下三豹。 王九番大为振奋,狂笑道:“大妹子,俺总算服你了!” 袁娇娇含笑作战,把雷门五豹杀得干干净净? 当五豹变成“五尸”之后,突听一人淡淡笑道:“倘若他们的枪法就足以媲美金陵岳家与蜀中唐门的枪法,那么岳家与唐家早已不能在江湖上立足!” 这人的说话并不过份。 雷门断魂枪法是否浪得虚名,目前还是不得而知,但就以唐门五豹的枪法来说,倒也未免令人太失望了。 当然,他们的枪法绝不能算差,但比起唐老人之流,却还是相去甚远。 袁娇娇替王九番裹扎伤口后,他们又再继续往上层楼走去。 现在他们又再添加一员猛将,那就是刚从外面飞跃而至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