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黄金之风]目标秧歌star》 第1章 第1章 三天前,我发现我的同班同学了不得。 ……他想当秧歌star。 我被他这个伟大的梦想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赞叹了一声:“了不起。”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中文?”对方茫然地看着我。 “你有一个那么有民族特色的目标,我觉得我必须要用相对应的语言来夸夸你。”我说。 况且你刚刚跟我说的不就是中文么? 我的同班同学乔鲁诺·乔巴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姿态显得相当冷静:“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总觉得你的理解跟我不一样。” “你千万不要误解我,”我摇了摇头,诚恳地看着他脑袋顶上的三个甜甜圈,“我绝对不会歧视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梦想。在大家都抛弃传统文化的如今,你的梦想实在是太可贵了。” “越说越奇怪了。”他不容置疑地下了定义,“是我的日语说错了?还是说你以为我在说中文?” “……啊。” 我慢慢地把目光从甜甜圈上收了回来:“不好意思,你能把刚刚那句话再重复一遍吗?” 三分钟后,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的同班同学,比我想象的还要了不起一点。 ……他想当黑帮巨星。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定位,但是这个词从前两个字开始就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妙感。我感觉我已经能够看见他站在监狱里朝我挥手,根据后面两个字,可能也会演变成监狱里的汇报演出。虽然这座城市里的警/察不靠谱到了极点,压根不能指望他们什么,很可能黑帮在大街上开演唱会现场也没人管。 但是,黑帮巨星什么的听起来还是一个十分反社会的目标啊!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循循善诱:“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梦想呢?是想变得受欢迎呢?还是想要有很多很多钱呢?” 乔鲁诺十分平静地看着我:“我听你说过,在你的国家,几乎没有人会贩卖毒/品。可是在这座城市,毒/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掌握了这些的组织甚至会把毒/品卖给未成年的孩子。如果要杜绝这一切,只有加入组织,让自己站在黑帮的最顶点。” 糟糕,这个人回答得正经过头,又好像很有道理。我感觉我都要被说服了…可恶!不能被他带歪啊! “可你才15岁啊!你自己都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而已!”我企图用年龄作为切入点,“黑帮很危险的!不如考虑一下警/察呢?或者从政?” 乔鲁诺不为所动,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用眼神让我成功地为自己的话而心虚了起来。 我想了想,决定恐吓他:“黑帮很坏的!他们说不定会把你抓起来强行给你注射毒/品!” “在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会发生任何事’的觉悟了。”他说。 就算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这种冷静到了极点,却又无比执拗的姿态让我一时之间有了种错觉,…仿佛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在分析利弊之下当作筹码,冷静地摆上赌桌。 “……” 我沉默了一会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吧,随便你了。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呢?让我赞同你有点难…但是让我忽视你说的话也很难。” 虽说我跟他算是朋友,但是我也没觉得我跟他熟到这种地步。当然,对于我自己而言,我很高兴他能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我听。但乔鲁诺·乔巴拿,可是那种会对企图撩他的女孩子直言“你很烦诶”的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和那种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的。这种完全可以称作是伟大的梦想,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实在让我感到有点惶恐。 “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同伴。”他说。 “……哈?” 我的神经断裂了一瞬间。 三秒后,我抽着嘴角,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你不是本人吧?这是什么三流烂俗小说的剧情吗……” 黑帮的同伴又不是路上随便捡一个就可以了…哪有说同伴就同伴的啊。况且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在初中文凭学生妹的同人文中才会出现这种剧情了,男主角突然就上来说想要你成为我的同伴什么的…太扯淡了。如果我现在身处的时间段快进四年,我就要吐槽这位作者是不是以为这是家教了。 我对面的乔鲁诺十分坦然地承受了我的扫视,甚至道:“你不喜欢黑帮的话,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你有着这种才能,又是个善良的人,我想要利用这份才能。” “成为黑帮的才能?”我忍不住杠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紧接着,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影子,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那个影子的主人用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以一种格外肯定的语气问道:“你能看到的吧。” ……这时候不否认的话是不是就真的要变成黑帮预备役了! 我故作镇定地与他对视着:“看到什么?不要跟我开玩笑啊……这里不会有阿飘吧?西方鬼跟我会有地域隔离免疫伤害吗?” “……” 乔鲁诺反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的对话,你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吧。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不要告诉别人。那明天见,安平。” 我没有回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收回了能力,转过了身,背影在我的视野中越变越小。 他什么都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正是因为理解得格外清楚,才会不戳穿我拙劣的谎言吧。 ——他说想成为黑帮的原因是想帮助这个城市变成更好的地方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即便我不能真正的赞同他。 我摊开手,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上面浅浅的掌纹。 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才能。帮助他人、带给别人幸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话说,这根本不是黑帮的职业范围吧!!! 第2章 第2章 “我们不会做这种事的。”在旁边听我抱怨的布加拉提忍不住插嘴道。 我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谁知道啊……我就乱说的,过个嘴瘾。” 路过我们身边的叔叔放下手里的茶壶,拍了下我的脑袋:“幸好是布加拉提先生,看你在别人面前还敢不敢这样说话。” 我倏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敢。” “……” 他拿盘子敲了下我的脑袋,无语地走了。 布加拉提很好脾气地向叔叔道了声谢谢,顺手给我也倒了杯茶,说:“我们明明是在说你回去上学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说到黑帮了。…你也该回去上课了,这样你叔叔也会担心的。”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将脑袋搁在椅背上,满脸空白地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还是不想去学校啊……在学校超无聊的。” 都没有人跟我说话。 三天前,我的同班同学乔鲁诺·乔巴拿跟我说,他想当黑帮巨星。经过我情深意切的思想教育,他成功地放弃了……与我交流。 省略无用的前情提要,总之就是,他不再与我谈论那一话题的同时,与我也减少了联系。嗯,减少的不多,大概也就等于零吧……也不是说他会躲着我,只是我尴尬得不敢主动找他,他当然也不会找我,于是我们之间的气氛堪比分手两年再次巧遇的前男女友。 我是从z国来到意大利的,只会说拙劣的英语和日语,意大利语说的很差,这成为了我社交的一大阻碍。而乔鲁诺恰好会日语,就被我强行划分到了我唯一的社交范围内。 ……不与乔鲁诺说话的第二天,想他。 因此在学校里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沟通的我跑回了家,打定主意先赖个三天五天的课再说。这种诡异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氛围实在太难受了!我都要质疑我是不是在尼伯龙根了! 而布加拉提先生,这位超有声望的,呃,黑帮……在来餐馆吃饭的时候,被我开餐馆的叔叔抓住了,向他抱怨了我不想上学的事情……话说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拜托黑帮解决啊!他是人民警/察吗?可恶啊这可是那不勒斯!就算是警/察也不会管这种事情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想上学?我听你叔叔说你的成绩很好,不过意大利文学的很差…难道是跟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了吗?”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又问道,“被欺负了吗?” 我听着他无比顺畅的推测,忍不住“啪啪”地鼓起掌来,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布加拉提先生!我决定给您起新的敬称,知心布加拉提!你觉得这个称呼怎么样?” “你用中文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是你叔叔猜测你可能被欺负了的,所以才会找我…不过我倒觉得反过来还差不多。” 我又给他鼓了鼓掌,还吹了个口哨:“说的好布加拉提先生!……等等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 “……” 我慢慢低下头去,捂着杯子加了加热,然后向他伸出手,诚恳道:“你也要加热吗?还是加冰?” “不用了,温度正好。”他揉着太阳穴又将话题转了回去,“如果你是男生的话,我倒是可以威胁你不去上学就揍你一顿……女孩子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啊。” 我惊恐地看着他:“布加拉提先生你说出了很恐怖的话啊!你打人会死人的吧!?” “你想太多了!”他终于斥道。 我乖乖闭上了嘴,沉默了片刻,我闷闷道:“我跟我好朋友吵架了……他想当海贼王。” “不要在这里又突然说日语,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快要放弃我了,“算了…不要因为跟朋友吵架了这种小事就不去上学!你叔叔很担心你,知道吗?” 我拍着桌子:“我也很担心我自己啊!” “既然这样就去上学!” “……” 我又沉默了一会儿,期间给再次有冷掉趋势的红茶加了加热,直到布加拉提吃完了他的面,我才幽幽开口:“我想z国了。” “我听你叔叔说过,你的故乡是那里吧?”他用半教育半诱导的口吻道,“好好学习,等你有能力了就可以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我说,“叔叔那个碎嘴一定没告诉你那部分。” 他一边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一边忍不住训我:“不要用那种词形容你叔叔,他也只是担心你。你怎么就脏话学的最快?” 我没有再提那个话题,只是学着他之前那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布加拉提先生,……为什么那不勒斯会有那么多人吸/毒?” 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面前的这位也是一个黑帮,我连忙表态:“我没有怼您的意思!” “……” 他却没有看我,不知为何也没有说话。 在忐忑和心虚中送走了布加拉提先生的第二天,我乖乖回到了学校上课。老师理所当然地训了我,幸亏在他扣我学分之前,我给他摸了摸我烫得惊人的额头,吓得他把扣分变成了不痛不痒的警告。 尝到了这一招甜头的我,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恬不知耻地凑到了乔鲁诺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两天没有来上课,你有没有想我?” 他无情地摇了摇头。 “……我发烧了。”我不死心地挣扎道。 “是你的能力吧。”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 我失语片刻,暴起拍桌:“不要把陈述句当作问句来用!” 乔鲁诺无语地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三秒后垂下了头,小小声道:“对不起。” “……你在我宿舍楼底下等我一下吧,我去拿这两天的笔记给你。” “啊、哦,好……”我愣愣地应道。 我唯一的朋友果然没有抛弃我!太讲义气了乔鲁诺同学! 我在楼下看着他上楼,不禁觉得他的背影闪闪发光。 我跟乔鲁诺认识其实在我入学之前。 刚从上海到那不勒斯的我完全没有对这个城市的正确认知,思想仍旧停留在治安相当稳定的z国。低头盯着新买的地图碎碎念的我一看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冤大头,于是理所当然地被小偷盯上了。 嗯…那个小偷当然不是乔鲁诺。乔鲁诺是那个提醒了我钱包被偷的家伙,我那时觉得他帅爆了……天啊你们想一想,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个英雄救美吗!而且就发生在我来到异国他乡的第一天,这绝对是宿命的相遇啊! 我摩拳擦掌,结果却在请他吃饭的那一步失败了…对方十分礼貌地婉拒了我,我只好转过身,抓着还没逃远的小偷的衣领,愤怒地暴揍了一顿。 ……就在我暴揍完之后才发现,那个四舍五入英雄救美的家伙,竟然把我钱包里面的钱顺走了几张!!! “可恶!”我一边捶桌一边朝着好不容易会和的叔叔大喊,“不知道他是在还我钱包的时候还是我揍人的时候…也太心机了!那不勒斯好可怕!” 叔叔大笑了几声:“在这里可要习惯这种事啊。不过看来让你到意大利是个好决定,开朗了不少啊阿清。” “这也算开朗吗?这是生气啊叔叔……” 第二天我就回到那条街上来回窜了好几遍,在把这一行为坚持了三天以后,我成功地抓住了那个家伙。 “是你…”他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很快又收敛了起来,镇定自若道,“钱的话我已经花掉了。” 那时的乔鲁诺还没有现在的甜甜圈发型,是相当规矩好看的黑色短发,我在他青色的眼睛里挣扎了一秒,很没骨气地道:“你同意我请你吃饭这件事就完了,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也揍一顿。” “这是这两天的笔记,大概内容就是这些,……安平,你在发什么呆?” 我猛地回过神来,看着乔鲁诺头上的甜甜圈眨了眨眼,深沉道:“我在回忆我说要把你也揍一顿的事情。” “说到这里,其实我想试一下你的能力会不会被反弹。”他说着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撕下了一页纸,接着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页纸被突然出现的金色人影碰了一下后变成了一只绿色的、极其鲜活生动甚至还在乱蹦的青蛙,瞬间被恶心地倒退了一步,而乔鲁诺面不改色地捧着那只青蛙,“可以请你攻击一下它吗?只是轻轻的一下就好,它还没有完全地顺从我,出于保护自己,可……” “想都别想!”在他说完之前我打断了他的话,拼命摇着头,愤怒地斥责道,“你变什么不好非要变青蛙啊!你难道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变朵花给女孩子才对吗?让我去碰那个还不如杀了我给个痛快!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种东西的!” 他失望地看着我,一边把青蛙又往前递了递:“就是因为我知道啊。” ……好、好恶劣! 第3章 第3章 拿着乔鲁诺的笔记回家的路上我把笔记本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了这玩意儿不会突然变成青蛙才罢休。 我们学校是全寄宿制,我借了发烧的名义偷偷溜回家,乔鲁诺则呆在学校宿舍里,不仅如此宿舍还意外地很整齐。 当然,我偷进过他宿舍的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他知道……别误会!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干!只是一点小小、小小的恶作剧…好吧我猜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我一边将笔记塞进包里,一边无聊地吹着口哨,朝冰淇淋店走去。 下一秒,我的视线偏移了。 “——你在做什么?” 小巷里的男人闻言抬起头。他的脸笼在阴暗的影子中,模糊成一片暗色的痕迹。他面前的男孩子也向我看来,瑟缩着向后退了退,捏紧了手中的透明小袋。 我慢慢地朝他们走过去,重复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约书亚,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尽管我极尽所能地放柔了语调,邻居家的小孩还是露出了几分恐惧的模样,他唯唯诺诺地低下头,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想转身跑开。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乖,约书亚……把东西还给那个叔叔好不好?”我咬着牙,“这样你奶奶会担心的,好吗?我记得你不吸/毒的…听我说,这种东西碰都不能碰一下,知道吗?” 白发老人脸上忧愁的表情在我脑海中闪动着,她的孙子却在我手下拼命挣扎了起来,我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力道,喝道:“把东西给我!” “小姑娘,他自己的事情,你管什么闲事?”那个男人出声哂笑道。 “你他妈当我想管闲事啊?”我扭头看向他,冲着语气喷道,“要不是他奶奶,他他妈吸死了都不关我事。” 那个男人皱起了眉,怒色也爬上了面容,他一只手向我的颈项处伸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重重拍掉了他的手:“我当然知道,我是你孙爷爷。”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腹部猛然被击了一拳! …… 我浑浑噩噩地走进餐厅的时候,布加拉提正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上,旁边还有几个奇装异服、衣品与他相当统一的男人,我没有心思仔细看,只是扑到了他面前,马上就被一个男人架住,阻挡了我的进一步动作。 布加拉提似乎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见,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恍惚间觉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放大又缩小,最后收拢成轰隆的回音。 那个男人放开了我,我一下子没站稳,被布加拉提扶了一把。我抓住了他的手腕,直勾勾地盯着他,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布加拉提先生,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聊聊?”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应道,我正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却突然捏住了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等一下!你的身上在流血…你受伤了?先跟我去包扎!” 我麻木地摇摇头,用一种平静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诡异的语气,说:“不全是我的血。布加拉提先生,……我杀了人。” 我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我到底只是出于防卫,还是其实在心里也带着隐秘的憎恨呢?我不知道。这是无解的。我也不想知道。 我唯一记得的是男人连续揍在我身上的拳头,约书亚在我的呛咳声中连滚带爬地跑远,两旁房屋投落的阴影铺满了我的视野,温柔又晦暗。 “小姑娘,今天这是给你个教训……接下来乖乖的,让我消个气,懂了吗?” 伴随着话语触碰我的,是划开衣襟的冰冷刀尖,以及在肌肤上摩挲的滚烫指腹。 “……” 我别过头,蜂鸣声在我的耳膜中鼓动,腐朽剥落的墙壁在我眼前逐渐隐去,变成了那夜燃烧的房门。 [——你在做什么?] 我咳嗽着,紧紧握住了刀刃。 温热的血液涌出,顷刻间冻结成冰。刀刃在我手中碎裂,刺进了裂开的伤口。我捏着那些碎片,像是绞碎了我所有的思维。 世界一瞬间寂静。 “痛痛痛轻点!痛死我了啊啊啊啊都说了轻点了!!!” “闭嘴。”包厢里,长发的男人眉心一跳,压着我伤口的动作又重了几分,我嚎叫了一声,眼看他还有再次加重的趋势,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将绷带在我的手上又缠了几圈,才放开了我。 我满腹委屈地收回了手,转头向布加拉提告状:“布加拉提先生!” 布加拉提却没有答话,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之后呢?——你杀了他?” 我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杀了他。”沉默了片刻,我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除了一开始就逃跑的约书亚,应该没有人看见我们。我不后悔杀了他,我只是害怕…我怕会牵连到叔叔……” 我说着,终于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眼泪以那句话为契机,从眼眶中接连不断地滚落。像是猛然被人拽回了现实一般,周围凝固的、沉甸甸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卷回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一边胡乱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难堪地乞求着眼前的黑帮:“布加拉提先生,那个男人是黑帮……我杀了人,如果他们找到了我,给我怎样的惩罚都好……可是叔叔是唯一救了我的人,求求您,拜托了,拜托……” 布加拉提的伙伴交流着什么,在我越来越大的哭声中混杂成了含糊的低语。而他的脸在我模糊的视野中晕成了无意义的色块,只剩下一双蓝色的眼睛,依旧看着我的方向。 “……没事的。”他最后这样说,“不要多想,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谢谢您,布加拉提先生。”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慢慢地伏下身体,直至额头触碰到我放于膝盖上的双手。 之后的半小时里,这一群人又是吃东西又是插科打诨教数学题的,把我留在一旁独自冷静了了一会儿。直到我情绪稳定了之后,布加拉提先生第一时间把我训了一顿,言辞意外地还挺严厉。其他几个人则对我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过其中一个戴着帽子、造型宛如头顶菠萝的男人不知为何反倒称赞了我一下……让我感觉更加战战兢兢了。 吃完东西他们就离开了,走之前布加拉提还不忘安抚了一下我让我放心,我拍着胸脯热泪盈眶地跟他保证,下次他来我亲自下厨做中华料理。 ……对方无情地婉拒了我。 不吃算了!做饭也是很累的啊! 总之!比起那些想也没用的事情……还是去学习好了! 捧着乔鲁诺的笔记本补全了这两天的进度,我爬上床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会一夜无梦,或者梦到满脑子的公式。 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在梦中看见烈火中父亲伸出的手臂,热浪将其扭曲成波纹状的线条,他死死瞪着我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眼泪在空气中蒸发,我倒退一步,从窗口跌下。 “你的黑眼圈很重,脸色也很差……”乔鲁诺皱着眉,摸了摸我的额头,“你真的发烧了?还是昨晚熬夜了?如果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直接来问我的。” 我把笔记本塞进他手里:“我没事,只是没有睡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立刻接话。我也没有再多说的心思,朝他挥了挥手就转过了身:“那我先走了,多谢你的笔记。” “……” 他突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讶地回过头:“怎么了?” 乔鲁诺没有回答我,而是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跑了起来。我勉强辨认出是他宿舍楼的方向,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冲进了他的寝室。 “你搞什么啊?你以为是少女漫画吗!日剧跑什么的!”靠在门板上喘了几口气,我吐槽道。 “你的手为什么受伤了?”他抱着手臂站在桌前,“都到了需要包扎的地步,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伤。绷带绑得很专业,绝对不可能是你自己或者家人的手笔。发生什么事了,安平?” 我翻着白眼杠他:“就不能是我去医院包扎的吗?” “你不会去医院排队的。‘等我在那不勒斯的医院排到队,我的病已经好了’,上个礼拜你还这么说。” “我改主意了!”我恶声恶气道,“我就是去医院治我的嘴碎的!” 我以为他会对我的这幅态度生气,他却没有。他只是叹了口气,盯着我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道:“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逼你。…但是,安平,你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我很担心。” 第4章 第4章 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第一次杀人发生在一个相似的夜晚。望着我的黑色眼瞳,肌肉推挤出的淫/笑,游走于肌肤上的滚烫指尖,在我反抗时猛击在我腹部的拳头。 我那时是个废物。 我只是哭喊着…语无伦次地、颤抖地喊着父亲。 捏着我手腕的力量重得我恍惚以为要被他捏碎骨骼,而他微笑着,长久地微笑着。 “没事的,马上就会结束的……” “没事的,无论什么事情都没关系。” 现在,握住了我手腕的手泛着潮湿的冷意,以一种极其轻柔的动作禁锢了我的动作,而那只手的主人在我耳边低声重复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平?你先把能力停下来,听见了吗安平?” “……” 我没有说话。也可能说了,但是我无法意识到。声音疯狂地收束,拢成一线可怕的寂静。 生长、破开的细微动作在我手下凝聚,硬质的表面瞬间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滑腻触感,在碎裂的同时,我的身后一空,向后倒去。冰冷的烟雾从指间升起,我穿过白色的气体,重重坠下。 “砰——” 声音与我重逢。 “好痛…你在做什么啊乔鲁诺!”我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身后抵着的门板消失了,只剩下几片分辨不出模样的冰掉在地上。而乔鲁诺依旧抱着双臂看着我,丝毫没有要拉我一把的打算,仿佛刚刚握着我的手腕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你先看看你做了什么。”乔鲁诺说,“我觉得有必要让你清醒一下。顺便,不要忘记赔偿我的门。在换一扇新的之前我只能开着门睡觉了。” “那你不能拉我一把吗!” 我一边愤愤地回嘴,一边确实感到了温度的不对劲。环视了一圈四周后,我开始认真考虑现在倒退几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的可能性。 从墙壁开始,房间里已经覆盖了一层薄冰,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寒气。乔鲁诺盯着我,动作极慢地朝我伸出了手。那只手已经泛着冻后的青白,指尖和骨节处则有着血液汇聚造成的轻微红肿。 ——他、他能忍我这么久还真是了不起啊…… “你是超人吗。”他语气平平地感慨着,“我只是稍微碰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都快没有知觉了。” “对、对不起!” 我腿一软,又摔回了地上。 在慢慢等待屋子升回正常的温度的时候,乔鲁诺背对着我整理着书架,一本本地检查书籍有没有受潮。我越发心虚,赶紧凑过去将手搭上了桌子发动能力,准备先行把桌子上的薄冰去掉。 “安平!” 乔鲁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 ……但是还是没有我快。桌子的表面迅速升温,冰面飞快地融化成水,流满了一桌,当然也浸湿了书页。 “我、我错了……”我颤抖着道歉,用另一只手使劲打了一下自己,“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手呢……” 他抿着唇,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请我吃披萨,安平。玛格丽特披萨,只加起司和番茄的那种…” “好,给你点三个……”我哽咽着。 ……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和我说说看吗?” 战战兢兢地升温了一会儿,乔鲁诺在打扫完桌子后,这样说道。 “说什么?”我没敢看他,试探性道,“露、露胸装真的很能散热?” “……” “算啦,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件事意外地执着,于是破罐子破摔道,“我说出来你不要被我吓到哦秧歌star!…我先你一步走上犯罪的独木桥了。” 话音落下,我别过了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金发的少年看着我,脸上没有我想象中的表情,而是皱着眉,露出了、露出了一种——有些急切的表情:“你杀人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琢磨透这个表情的含义:“对啊我杀…你怎么知道!?!” 等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种急切已经从他脸上退下去了一些,却仍旧皱着眉,若有所思。 “我随便乱说的,没想到还真的是啊。”他说。 我愤怒地“呸”了一声:“别骗我了!你怎么猜到的?!” “昨天有个流氓死在我们街区的事情已经被很多人传开了,因为据说他身上带着不少交易用的毒/品,但是全都消失了…没有钱却想要吸/毒的家伙可是不少呢。地点正巧在你回家的路上,你现在这么说了,稍微一联想就想到了。” 面对着他“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忍不住抱着脑袋大喊了起来:“既然这样你就给我害怕一下啊!这可是杀人啊,杀人诶!作为一个15岁的小孩子你那么冷静做什么啊!” “小声点,安平,这件事情估计会被追查的…”他说着,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情,深深地注视着我,“害怕的那个人反而是你吧。你在害怕什么?虽然这话可能说得晚了点…但是,从之前我就觉得,你是有着杀人的觉悟的。” ……这家伙,是偷看了什么剧本或者是初中学生写的垃圾同人的大纲吗?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得那么肯定啊! 我拍了一下桌子,想到他几秒前说的话,还是压低了声音,吐槽道:“什么觉悟不觉悟的!说得好像这是个少年漫一样!我又不是黑帮,觉悟能帮我点指环火焰吗?” 说到一半,我悻悻地收回了手:“跟你吐槽这个没意思,你接不了梗。” “我能陪你用日语对话已经很配合了。”他一针见血地戳穿了我,“我本来都说不了多少日语…还是请你好好练习意大利语吧,我不想再被迫半重温半学习日语了。” “诶!?别啊!要、要义气啊giogio!”我流着汗,故作镇定地向他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他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啊,那作为义气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你说不定要被黑帮盯上了,毕竟会让他们觉得没面子。更重要的是,毒/品全都消失了的话,他们可能会认真追查下落。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他虽然说得事不关己似的,我却看见他隐约升起了一丝焦躁感,这在他身上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姿态。 我愣了几秒,开始疯狂地用脑袋砸桌子。 “不要提醒我那种事情啊!听起来好像死亡宣告一样!好恐怖!” 乔鲁诺叹了口气,伸出手垫在我的额头下,阻止我进一步摧残他的桌子:“不要这样砸桌子…等一下。” “怎么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他以一种我难以描述的、极其复杂的眼神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直看得我快要忍不住移开视线了,他才慢慢开口:“毒/品是你拿走的,是吗?…你杀了他,然后用能力改变了尸体的温度来推迟死亡时间…又为了误导别人把目标定在吸/毒造成的纠纷上,所以拿走了他身上的毒/品,现在应该已经在下水道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了吧?” “……” 在他背后窗户的倒影上,我看见我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啊,乔鲁诺。”我轻声说,“这又不是什么劣质推理小说……” 他只是固执地看着我的眼睛。 “——安平,这是你害怕的根源吗?” 我也只是呆呆地、无声地看着他的眼睛。 在温暖的指腹在我脸上轻柔地蹭过后,我才恍惚意识到,我的眼泪已经无意识地流淌了下来。我却没有像昨天一样擦掉泪水,只是任凭它不断地坠下。 “没事的,安平,没事的…你和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不一样。你没有做错,他是个人渣……”他呵出了叹息一般的安抚,尾音散开,像是朵柔软的云。 我却莫名其妙地闷声笑了出来:“你连我为什么杀人都不知道,你就说他是个人渣…在这方面义气过头了,乔鲁诺同学。” “都怪你,前两天突然说什么想当黑帮巨星,搞得我也跟你说起奇怪的话题了。” “嗯,是我先起的头。”他接下了锅,“关于原因,我想我能猜到一点。我前两天也说了你是个善良的人,我并不打算收回那句话,以后也不会作废。” 青色的眼睛极其认真地注视着我,我张了张口,好像有无数的、饱胀的情绪挤满了我面前的空气,滚落至我的喉口。 就在这样连我自己也不明了的、莫名的情绪中,乔鲁诺接住了一滴坠落的泪珠,然后慢慢地,在掌心中绽开了一朵绯红的虞美人。 “这个时候…是要变朵花给女孩子才对,是吗?” 第5章 第5章 我第一次杀人的那年十三岁。我的父亲四十岁,母亲停在了永远的三十三岁。 她美丽,温柔,善良,我可以把我能想象到的一切最美好的形容词都放置于她的身上。可她也软弱,怯懦,愚昧。 所以在父亲殴打我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在家里出现注射的针管时,她也只是一味地哭泣着。债主上门搬空了家里的东西时,她默默地看着父亲,疲惫地叹息。 直到那天到来。直到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解开了我的衣襟。 她站在门口,第一次爆发出了愤怒的、歇斯底里的怒吼:“你在做什么!?” 之后的景象,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在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父亲站起身,向她走去,然后一拳,一拳,又一拳…… 而她始终看向我的方向,不断地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阿清……不要哭,不要哭……” 她那时这样说着。 可我没有哭。无法终止哭泣的,是她才对。透明的泪珠从微红的双眼中滚落,濡湿了黑色的长发。她从苍白的双唇中挤出了呻/吟一般的、痛苦的吮泣。 再然后,她死了。她吞下了大把大把的安眠药,我发现她时,她的床上滚落着白色的、扁平的药片,而这些药片在此后的每个夜晚里都如影随形地伴随着我,折磨着我。 好冰。 尸体…好冰冷。 触摸着她僵硬的肢体的那刻,我终于无法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想,或许就是那一刻,决定了我能力的诞生。 第二天的早上,我在镜子里看见了身后的人影。层叠缠绕的黑色绷带,缝隙间露出的猩红双眼,永远都在流淌的透明泪珠,以及纯白的、细长的五指。 这些都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颜色。它是撕裂了我的记忆,我的躯壳,我的灵魂,从中生长而出的怪物。 它是为我而来的。 我低下头,隔着镜子,虔诚地亲吻它。而后以我碰触的镜面为原点,我手下所有物体的温度,一瞬间归于我的掌控。 在母亲死后的第二个月,我杀死了父亲。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我的房间,带着满身的酒气,伸向了我的胸口。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而他只是朝我露出微笑。 “没事的,马上就不痛了……” 在我意识到,…这次不会再有人撞开门,怒吼着制止他之后,我停止了哭泣。 “阿清真乖……”他说。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我搭上了他的手。紧接着,他肉眼可见地哆嗦起来,惊恐、茫然、愤怒…许许多多的表情在他脸上混杂着,变成了一种滑稽的、几乎要让我微笑起来的姿态。 他再次向我挥出了拳头。可是在体温骤降后,他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缓慢和虚弱。然后我意识到,我不该让他这样死去,以这种怪异的、引人关注的死法。于是我从他身上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我所能看到的、一切能够点燃的东西。 火舌席卷,消防车的鸣笛声在窗外响起,我静静地坐在原地,而他在火焰中死死瞪着我,喊着我的名字,疯狂地吐出诅咒。 直到二氧化碳让我变得呼吸困难,我才站起身,望着他的方向,倒退一步,跌出了窗口。 叔叔他们赶来的时候,我正在哭泣。母亲的姐姐是我唯一剩下的亲人,她从远嫁的意大利飞了回来,办了我的领养手续。 过了一年,他们开始争吵,因为她的出轨。叔叔回到了意大利,而她彻夜不归,声色犬马。又过了半年,叔叔给我打了电话。他说阿清,到我这里来吧。 ——这就是我,至今为止的所有人生。 你看,并不是什么能塑造人的好环境。 一天前,我骗了布加拉提。 我说无论给我怎样的惩罚都好,可我说了谎。如果他不愿意帮我,尸体的死亡时间说不定能让我脱罪。而唯一的目击者约书亚只看见我毫无还手能力地被那个男人殴打。 我杀了人,叔叔绝对不能被牵连,可我也不想偿命。 我冷静地从那个男人身上翻找出所有毒/品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接下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啊? 而我现在面前的这个家伙,连昨天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听我说过,却坚持着说我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我是个善良的人。 想要成为黑帮,因为想要为那不勒斯带来希望…… 你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啊,乔鲁诺·乔巴纳? ——在我第一次杀人的两年后,我看见了那不勒斯的金色日出。 “安平清。” 回家的时候,布加拉提叫住了我。我连忙狗腿地凑过去,把手里拿着的花放到桌上,准备给他捶背:“布加拉提先生,您今天想吃点啥?火锅叉烧小笼包?大饼油条豆腐脑?” “哦哦,这些都是东方的料理吗?”昨天那个菠萝头的男人奇道,“这些你都会做吗?” 我看了他一眼,坦诚道:“我一个都不会。我就随便说说的,你千万别真想吃啊。” “……” 布加拉提挡住了我要给他捶背的手,我遗憾地收了回去:“您真的不需要开个捏肩套餐?” “不用了,谢谢你。”他揉着太阳穴,“还是先说说昨天的事情吧…首先关于你叔叔,你不用担心,就算真的有人要报复你也不会殃及到别人的。况且……” 他还没说完,旁边一个咬着笔杆做数学题的男孩子突然插嘴:“我昨天就说了,这家餐厅明眼人都知道是布加——” “继续做题!”穿了一身破洞装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喂,福葛,我只说一句话都不行吗!”他不满地嘟囔着低下了头。 这、这是什么大型育儿现场……竟然还在做数学题,拿出点黑帮的尊严来啊! 我抽了抽嘴角,把视线拉回一脸无奈的布加拉提脸上:“况且什么,布加拉提先生?” “啊,况且我昨天查了一下,只是一个底层的流氓,他平常得罪的人也不少,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有干部级别过问的。警/察那边打点起来也很容易,总之,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了。你跟你叔叔都不会有事的,接下来你就给我好好去上学,不要再管这些了,知道吗?” “诶?”我愣了一会儿,怔怔道,“……怎么是这个发展?接下来您不应该让我以身相许什么的吗?” “喂喂喂!你们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吃着蛋糕的菠萝头男人闻言立刻撑着桌子向我探过了身,满脸看热闹的兴奋表情,“这个小姑娘说要以身相许给布加拉提呢!” 其他几个人齐齐向我转过头,就连戴着耳机始终没有出过声的长发男人都看向了我。我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布加拉提眉心一跳:“你在想什么?你才15岁!而且我也不会因为这种……”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卖身的那种!我只是开个玩笑啊!就是那种‘我救了你你来我手下打工偿还我的恩情吧’之类的!我有心动男嘉宾了!”我赶紧打断了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 菠萝头摸着下巴:“哎——?真可惜,是个漂亮的东方美人呢。” “对不起我喜欢不戴帽子的。”我诚恳道。 “我也不是这种意思!喂布加拉提,按那个说法,我是不是也得以身相许给你?”说到一半,他好像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地咂了咂嘴。 “好恶心啊,米斯达。”黑发的男孩子说,他旁边的男人点了点头。 “好了,话题都扯远了!”布加拉提制止了他们的进一步争吵,然后转头看向了我,皱着眉道,“我不管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这样说,总之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绝对不要想什么加入黑帮的事情。小孩子就给我乖乖去上学。” 好、好严肃! 我不禁站直了身子,扶着额头,深沉道:“布加拉提先生,我啊,……想要成为海贼王。” 他没理会我的插科打诨,而是带着些许怒意喝道:“别给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最近别让我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见你,听见了吗?你以为这样你叔叔就不会担心你了?” 我语塞了一下,布加拉提就掏出了钱包结账,硬是把钱塞进了我的手里,而后带着人离开了。我拿着钱站在原地,听见叔叔在门口与他道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过来收拾桌子,看见我手里的钱,又惊又气地敲了下我的脑袋。 “阿清,你怎么问布加拉提先生他们收钱了?他们过来吃饭你不许收钱,下次把钱还给他们,记住了!” 我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钱,木着张脸回答他:“叔叔,这不是餐费。是分手费啊。” …还不少呢。黑帮真有钱啊。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你是不是惹布加拉提先生生气了?发生什么了?” 叔叔仍在絮絮叨叨。 我叹了口气,拿回了桌子上的花,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花瓣上的光影。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他不高兴了是明摆着的。听他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不上学吧…很奇怪吧,作为一个黑帮,竟然会在意小孩子上不上学这类问题。 你看,我遇到的两个人,都那么奇怪。 “你在做什么啊,安平清?” 我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突然捂着脸笑了出来,轻声道。 “……我在赎罪啊,妈妈。” 第6章 第6章 我抱着书冲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赶紧点头哈腰用意大利文道歉,然后才坐到乔鲁诺身边,后怕地抽着气。 昨天叔叔对我严刑拷打(给我夹了好几颗西兰花)之后,终于弄明白了布加拉提跟我说了什么,二话不说把我的东西打包了,还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布加拉提先生说的对,其实我也这样觉得。 ……我真是受够这个布加拉提的粉了! 今天早上我只好顶着叔叔慈爱的眼神,提着行李走向了学校…当然在离开他的视线后我立马拐弯儿买了个冰淇淋吃,因此到学校的时间已经临近上课了,我把行李往宿舍一扔就往教室跑,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我要是还记得今天第一节是乌斯曼老师的课,我肯定不敢在路上买冰淇淋吃……大概吧,海盐味的冰淇淋是真好吃。 还以为过来要没座位了,没想到乔鲁诺竟然给我留了个座位…不愧是好兄弟啊giogio!我决定三天不吃甜甜圈! 我无比感动地在桌子下给乔鲁诺比了个大拇指,但是他似乎没有接收到我的电波,迷茫地看了我一眼,就小声训道:“既然怕被训就不要来那么晚。” ……这个语气好像叔叔!天啊我最近身边的人都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都开始抢我亲妈自己都没好好负责过几次的老妈子角色……而且还都是男性,总感觉有点让人发慌。 乔鲁诺说话时嘴唇幅度动得极小,而这个技能显然与我无关,我只能咳嗽了两声,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唇,压低了声音回道:“我刚从家里过来,今天开始准备住宿舍了,东西刚扔房间都还没来得及理呢。” “要我放学后帮忙吗?” “别,我偷了两本叔叔的小黄书,不能让你看见。” 他无语地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不用在家休息两天吗?” “别提了,我叔叔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听信谗言把我扔回来了!”我愤愤道,回想起昨天被他没收了的钱,不免又咬了咬牙。 钱没了,还被逼着回来上学,钞票跟家里的床总得给我一样吧! 乔鲁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可能是我捂着嘴的时间过长,导致老师看了过来:“安平清,你的观点呢?说说这里面还有什么手法。” 靠啊,那不勒斯也玩提问溜号学生这一套吗!?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种不良风气怎么还不改革! 我连现在在说哪篇诗都不知道,顿时吓得出了一身汗,胡乱往书页上扫着,支吾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连忙捅了捅身旁的乔鲁诺,希望他能接收到我的疯狂暗示。 是兄弟这时候千万不能怂啊!我相信虽然你跟我一起溜号但你一定能明白老师在讲什么的!就凭你那个偷看剧本的才能! 他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相当义气地小声给我报答案:“暗喻,夸张,拟人,随便选一个。”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玩选项了! 我立刻抬起头,信心满满地看着瞪着我的老师:“用了拟人。” ……然后我就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三分钟,整节课上被当作反面案例教导全班好好学习。 我绝望地连连点头。 “乔鲁诺!你给我报错的答案干嘛啊!你在跟我玩扫雷吗!?” 一下课,我就一脸悲愤地转头跟他算账。 他一脸无辜:“我也没有听课。这几个都是诗里最常见的手法,总会有一个对的。”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搞什么啊!你怎么可以有不会的东西呢?”我愤怒地指责他,“你的人设里不包含‘哪怕不上课也能知道老师问题的准确答案’的学霸设定吗!” “……安平,请不要擅自给我加设定。这又不是漫画。” 我嗤笑了一声,抬起下巴,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骄傲道:“我的人生可是要活在jump里的!在平行世界里我搞不好是轰焦冻呢!” 乔鲁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赔我的门?” “……刚刚有人说话吗?”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人家的门是因为我才弄坏的,我还是乖乖赔了钱。 一连上完了上午的两节课,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一边收拾笔记一边问乔鲁诺:“今天中午吃玛格丽特披萨?” 我还没忘昨天说好的请客来着。 说到昨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那朵虞美人又带来了学校,还给它找了个玻璃瓶插着。我自己都觉得我像个傻逼,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乔鲁诺发现,所以我刚刚坚决地拒绝了他帮忙整理宿舍。 这要是被发现我多跌份儿! 乔鲁诺点了点头,抱着书站起身,不知为何又跟我强调了一遍:“只加起司和番茄的那种。” “是是……”如果这是漫画,我脸上的黑线都要具现化了,“不用跟我再说一遍吧!不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吃那种呢…大概是因为前两天看见有人在吃吧?”他若有所思地回道。 我也站起身,看着他的刘海,面无表情地回复:“那我一看见你就想吃甜甜圈。” 趁着等待披萨端上来的时间,我啃了一口刚买的冰淇淋,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补充笔记。 “安平,你今天早上迟到是不是因为去买冰淇淋了?”乔鲁诺看着我,突然毫无感情色彩地开口。 耶咦!?这个人怎么又知道了!刚刚上课报答案的时候他咋没这个能耐呢!? 我瞬间警惕地抱着冰淇淋往后退了退:“是又怎么样!” “我不会抢你冰淇淋的……”他颇为憔悴地扶了扶额。 我大怒:“你是瞧不起海盐味的冰淇淋吗!” “请不要无理取闹了!…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搞什么,这个人都放弃与我争辩了,没意思。 我无趣的低下头,在笔记本上三笔画了一个鬼脸。 我还差两个字写完笔记的时候,玛格丽特披萨端上了桌。我赶紧两笔写完放下笔,眼巴巴地等着乔鲁诺给我分披萨。 “安平,你太懒了。”他嘴上谴责着我,手上还是相当自觉地给我切了一块放进盘子里。 “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发挥你的才能。”我振振有词。 乔鲁诺别过了脸,没理我。 好、好烫! 刚拿起的披萨差点重新掉进盘子里,我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指尖,才心满意足地把披萨递进嘴里,咬到了一大口芝士。 超·满·足!! “乔鲁诺!”我兴奋地撑着桌子探出了身,“竟然超好吃诶!番茄酸酸甜甜的棒呆了——” “……” 乔鲁诺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 我看了看周围。 以慢动作缓缓扭回了头,我迟疑地放下了披萨,木着一张脸:“我想请问一下……意大利吃披萨,…是不是都用刀叉?” 救、救命!周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用手拿起来吃啊!超尴尬的!意大利人怎么吃个披萨都那么龟毛啊!虽、虽然怎么吃是个人喜好,但是就我一个人这样吃还是好奇怪啊!有人在盯着我看诶! “嗯?有吗?”乔鲁诺眨了眨眼,相当自然地卷起披萨咬了一口,“按自己的习惯来就好…你要筷子吗?” “不这个就不用了……”我抽了抽嘴角,凑过去小与他小声咬耳朵,“可是有人在看我诶!感觉好尴尬。” 不光是尴尬,还有点毛毛的…那个视线也太直接了! 他闻言,顺着我眼神的方向看了看,肯定道:“大概是想要搭讪吧。” “哎!?真的吗!?”我顿时被震惊到了,不免还有些美滋滋和小紧张,“我我我还没被搭讪过呢……” “因为你是这里比较少见的亚洲女孩吧,而且看上去年龄太小了,”他说着低了低头,仿佛意有所指一般瞟了一眼我的胸口,“除非有特殊癖好的人才会——” 他话说到一半,我一个暴起揪住了他脑袋上的甜甜圈:“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你个没品位的意大利佬!我还没吐槽你们外国人长得老呢!” 乔鲁诺嘶了一声立刻按住了我的手:“安平!请你放手可以吗?这样很痛!我真的会生气…安平清!” 听他喊我全名,我怂了一下,还是乖乖松开了手,恶人先告状:“你先吐槽我的……” “我有点生气,安平。请你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他板着一张脸,“我不打算教给你怎么应对讨厌的搭讪了。” “不我本来也不需要那种东西!”我还是没忍住吐槽欲,“自己面对搭讪都是说‘你很吵诶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的人没有资格上课!” “啊…因为实在有点吵,而且不管说几遍都会再过来纠缠我,让我很困扰。”他说。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很快就把那个盯着我的男人抛到脑后,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披萨后,我说等放学以后我还得去买点能带进宿舍的宿舍违/禁/品…他需不需要帮忙带,他坚决且迅速地拒绝了我。 “我的门还没有装好,会被发现的。” ……好的。是我的错。但是我也必须要批评一下意大利人民的工作效率! “说起来,你早上说你叔叔让你回来上课的?前两天的事情…已经恢复好了吗?”他说着示意我伸出手,我乖乖照做给他检查了下手心的伤口。 “没什么事啦已经。巨星亲自安慰我,我作为小粉丝心态一下子就稳了,甚至可以抡着大刀干革命了。”我心不在焉地回他。 乔鲁诺替我把绷带的结又重新扎了一遍,接道:“嗯…这两天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没有啦。”最可疑的就是你这个甜甜圈怪了。说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模糊地概括了下昨天布加拉提说的话。 乔鲁诺停下了系结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那位先生…是黑帮吗?” “是呀。我叔叔还是他的粉丝呢。”我疑惑地看了眼他,试探性往回抽了抽手,见他没反应,就收了回来支着脸,“我现在也承认有的黑帮比警/察吸粉了…感觉他好厉害,听他一说觉得都不是什么大事了……呃当然杀人是不好的!” 乔鲁诺摇了摇头,却似乎没有与我多说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他是个好人。安平,…你欠他的人情不小。” 第7章 第7章 “你这话怎么说的跟我叔叔似的?”我一脸黑线地喝了口橙汁,咬着吸管含糊道,“他也给我说那位先生是好人,让我,呃,别没大没小不识好歹。” 乔鲁诺笑了下:“你不像是会听话的样子。” “乱讲!”我反驳他,“我上次还想给他捶背来着!” 他笑着摇摇头,提醒道:“差不多要到上课的时间了。你吃饱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打包一点回去?” “不用啦。你等我去结账哦。” 我说着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没吃完的披萨,将手指在餐巾纸上蹭了蹭,叫住了经过的侍应生。没想到乔鲁诺也掏出了钱包:“我之前开玩笑的,还是我来结吧。” “哎?不是说好我来吗……” 前两次请他吃饭他也没跟我推脱啊?难道他今天突然什么绅士情节作祟?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抽出了钞票结账。我不满地哼了两声,转而打算下午逛街时给他买个小礼物。就在我盘算着买什么比较好的时候,结完账的乔鲁诺看着小票皱了皱眉:“安平,他账好像算错了,我去找他对一下,你先回学校吧。” 我闻言,向他那边凑了凑,想要看一下小票上的内容,他却正好把小票收了起来,握在掌心站起了身。我只好撇撇嘴,抱怨了一句这都能算错。 “或许是太忙了。…你先回去吧,你不能再迟到一次了。” 不愧是我仗义的好兄弟!我感动地点点头:“乔鲁诺,你的恩情我记住了!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你快走吧。” “那我真的先走啦,你也要快点哦…不要迟到了。”我不疑有他,叮嘱了一遍,看着他点过了头才起身准备离开。 “……安平。” 刚刚转过身的我却被叫住了。我眨了眨眼,颇为偷懒地只扭过了头,就看见乔鲁诺拿着我的书叹了口气。 …救命,我在搞什么啊,怎么会把书都忘掉!面对着乔鲁诺略微无奈的神情,我连忙回身拿了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企图掩饰我的尴尬:“我真的真的走了!待会儿见。” “嗯。”他顿了下,“对了,最近治安很乱,回学校的路上记得走大路。” 那不勒斯什么时候治安不乱了……虽然心里这样腹诽着,表面上我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又道:“路上不要停下来买冰淇淋,直接回去,免得迟到了。” …就算我刚刚表现的很听话,这句嘱咐也过分了!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没有自控力的五岁小孩子!”我摆了摆手,“走啦!” “嗯,学校见。”他说。 虽然他这样说,可我一直没有看见他。 他没有在午休结束前回到学校。我下午的选课与他完全不同,也不知道他迟到了多久。时间越长,一种莫名的怪异感就越明显起来。我忍不住烦躁地按了两节课圆珠笔,一放学就抱着东西跑去了他宿舍门口等他。 过了十分钟,他姗姗来迟。 乔鲁诺单身抱着书,一只手松松垂下插在兜里。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向我走来:“是安平啊…有事吗?” ……对诶,我找他有事吗?只是迟到了一下啊。 被他这么一问,我也愣了下。躁郁的情绪全都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啧了声,我挠挠头发:“我待会儿出去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他拒绝了我,“我还有些笔记要整理。” “啊,好…那明天见。” 说完这句话,我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于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放书,一路上反复唾弃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去他宿舍门口等他,我难道也被老妈子化了吗? 真是莫名其妙。 逛街时我找到了一家中华超市,当场难以自控地买了不少调味料食材小零食,兴冲冲地拎着直奔餐馆。在前台那里,我找到了正在对帐单的叔叔。他从环保袋里抽了包油条出来,眯着眼睛看包装背后的说明:“想吃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我研究研究…你知道怎么做吗?”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会?那她不在家的时候你吃什么?”他指的是我阿姨。 我想了想是不是得扯点谎给我姨身上套个光环,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吃泡面。她不准我进厨房。” 叔叔“啪”地把油条扔回袋子里:“我就知道!……你妈妈呢?” “……” 我回忆了一下。记忆里她大多是一副沉默又顺从的姿态,父亲说什么她便附和,不赞同的也只是不言不语,最后也是顺遂了他的心意。做饭洗衣服是他话中贤妻良母该做的事,母亲在这方面从未亏待过我。 “她很宠我,我从不用关心这些。” 最后,我这样说道。 叔叔低下了头,窸窸窣窣地翻着袋子。大概是觉得刚刚的话不合时宜,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是干脆把视线投落到了一条条的产品说明里。 其实我并不会觉得如何悲伤。 “对了阿清。”叔叔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抬起了头,“昨天你不是收了人家的钱吗,布加拉提先生不愿意收回去,我就跟他说帮他们烤几个蛋糕,他们过会儿应该会来,你把蛋糕给人家端过去,就当是赔罪。” “…您是认真的吗。”我忍不住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烤蛋糕给黑帮当礼物?” 叔叔理所当然地看着我:“黑帮怎么了,黑帮就不能吃甜品了?” “起码也得什么酷一点的东西吧!甜品这种东西稍微想象一下就感觉幻灭了啊!一下子就变成过家家的小流氓了!还有您难道不想质疑一下我昨天说的话吗!?” “哦,那个啊。”叔叔宽容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我的阿清那么漂亮,真进黑帮我还放心点呢。”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真的?我很漂亮吗?” “漂亮漂亮。”叔叔笑眯眯地,“快去看下蛋糕怎么样了。” “嗯!”我开心地应了一声,蹬蹬蹬朝厨房跑去。 负责甜点类的是阿莫尔,看见我来了,直接把做蛋糕剩下的边角料利索地装盘递给我,条件是让我一边玩儿去。我乖乖地捧着盘子,夸了他一句今天的水准一如既往得高,又眼巴巴地凑上去:“叔叔让我来看看给布加拉提先生的蛋糕。” “放心。”他头也不抬,“刚抹完奶油,马上就好。” 我咬着叉子“哦”了一声,开始无聊地看他往蛋糕上摆草莓。等他摆完四颗草莓,直起腰斜着眼问我是不是胖了之后,侍应生过来说了声布加拉提先生来了。 我把盘子一丢,直接从阿莫尔手下抢过蛋糕,又拿了壶红茶,朝大厅走去。 还是草莓蛋糕呢。黑帮的尊严简直像坏掉的草莓一样烂在地上了。我作为一个15岁的女孩子都对草莓蛋糕毫无兴趣,他们看到草莓蛋糕会不会一个暴起把我头按在蛋糕里面? 说起来,布加拉提昨天还说别让他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见我来着。等我真过去了,他会不会揍我?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他如果揍我的话我要怎么讨饶比较好,一边将草莓蛋糕放到餐车上,红茶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配了个登场音效:“锵锵——” 没等布加拉提说话,与他视线交汇时,我立刻举起了手:“我保证我去上课了,现在已经放学了。” 布加拉提点了点头,表情——表情诡异地让我回想起了叔叔…接着他竟然鼓励了下我:“好好上学。” 好吧,我也不知道是鼓励还是叮嘱或者是威胁…我猜想应该不是最后一个,但我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概是来源于我的心虚。 就在我与布加拉提进行了一番像是面对失足少女一样的交流的时候,菠萝头指着餐车上的蛋糕,愤怒地站了起来:“为什么是四块!我早上不是说过千万别切成四块吗!这样不是摆明了让我去死吗!?”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了眼,果然少了一人份,只有四块蛋糕。联想起我之前被按头进蛋糕里的脑内幻想,我心惊肉跳,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少拿了一块,现在就去拿!” 他表情大得几乎要崩坏了,十分激动地做着手势,腰间的裤子好像摇摇欲坠,已经露出了——不得不说线条实在流畅漂亮的人鱼线——我看了一眼就赶紧别过头,小声问旁边的布加拉提:“他的裤子会不会掉啊!?” “……不会的。”布加拉提也站起身,率先从餐车中拿走了一块蛋糕,“米斯达,冷静一点,你的声音太大了。让安平清再去拿一块就好。” “可那样就又是四块了啊!”菠萝头似乎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四块到底怎么了啊!?都说了帮你再去拿一块了啊! 我憋着口气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你先拿掉一块不就好了?”穿着不知道是意味着布加拉提拖欠工资还是时装周退役的衣服的男人这样说道。 “没事,不用在意,你先去拿吧。”布加拉提语气温和地说。我乖乖点了点头,往回走了几步后,就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凶了起来,“别给店里的人添麻烦,米斯达!” ……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回到厨房之后果然被阿莫尔骂了,我略带心虚地呛了回去:“你不也没提醒我吗!” 他拿手指头在我额头上使劲戳了一下,才恨铁不成钢地把蛋糕盘子塞进我手里。 快步将蛋糕端了过去,那个好像叫做米斯达的男人已经安静如鸡地吃起了蛋糕,我没控制住自己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布加拉提。 总、总感觉布加拉提先生面对平民时脾气真的很好呢…让我对黑帮的印象都渐渐改观了。 正这样想着,他就唤了一声我的名字,问我:“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像已经快好了。”我规规矩矩地回答他,“谢谢您关心我。” 他摇摇头示意没事,看了一眼我的手,意外地“嗯”了声:“你的绷带…是别人帮你包扎的吗?” “是我同学系的。”我说。 他没有再多说,我下意识地也看了看我的手,紧接着,我突然想起了放学后看到的乔鲁诺,顿了一顿。 ——他平常…是用右手拿书的吗? 第8章 第8章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推门而入时,乔鲁诺正咬着绷带的一段往虎口上缠。天已经黑了,他开了灯。那灯大概是年久失修,晃着不知是黄色还是橙色的光,把白色的绷带都晕成了温柔的暖色。 我走过去,把绷带扯过来,替他打了个结。 他讶异地看我,我回以愠怒的瞪视:“我被跟踪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不回家睡么?”他避而不答。 “……”我气得把绷带绕得死紧,像是前两天那个长发男人做的那样。但乔鲁诺面不改色,我只好恶狠狠地道,“那不勒斯发洪水了,我从家里过来通知你你就是诺亚方舟上的那头猪。” “我更愿意做瓢虫。” “你为什么不做诺亚?” “噢,我以为你是诺亚。” “不,我是上帝的使者。”我说着单手遮脸摆出一个扭曲又酷炫的站姿,乔鲁诺配合地鼓掌。站了两秒,我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 乔鲁诺眨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呸!”我暴怒地一掌拍在他床上,“午餐时你跟我说那个盯着我的男人是想跟我搭讪!其实他是个想报复我的流氓对不对!我回去仔细一想,他那个表情根本就不是想搭讪的样子!你故意说小票有问题又不让我看,就是想留下解决这件事吧!你平常也根本不用右手拿书!休想骗过我的眼睛giogio!我还真的相信是搭讪,白高兴一场!” 他露出微妙的神情:“你在为这个而生气?” “你承认了!”我大叫。 “……”乔鲁诺噎了一下,“安平,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份心思放在学习意大利语上?” “不行。”我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人无完人。我太完美会影响游戏平衡的…不对,所以说明明是我自己惹下的事情,为什么是你来解决啊!” 我愤怒地瞪着他,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里挤成一团。最重要的是,他注意到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由他来解决?我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不能自行承担吗!我才不是什么需要把朋友拖下水的家伙! 乔鲁诺沉默片刻,忽地叹了口气,平静地指出:“既然你自己没有发现,就已经说明你没有能力独立解决这件事。” “……”我被他卡了一下,不甘道,“那又怎样!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我说着举起手,试图向他展示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我很厉害的!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被我揍了吗?!” “…不,你不用提那件事情也没关系。” “怎么可以不提呢乔鲁诺同学!”我感慨道,“你当时真帅啊…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呢。说一句很双标的话,那么帅的男孩子天天偷我的钱我都愿意啊。”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满足你的愿望。”乔鲁诺说。 “你是牙仙么?”我说,“你会在我的钱包里塞一颗牙齿么?” “好恶心。况且牙仙也不干这种事情吧?完全反掉了。”乔鲁诺站起身,将绷带收进抽屉里,“安平,现在是你在转移话题了。…你觉得即使被偷袭也不要紧,可倘若对方有枪呢?或者是有同伙,你要怎么办?你根本没有防备。” “我、我——可你就行了么?这明明是我自己惹的麻烦!你凭什么要被扯进来?你大可以告诉我,然后我自己来解决……” “安平。”乔鲁诺打断了我,转过身来,“从昨天你走后,我就在想……我大概想错了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茫然地询问:“什么意思?” “我曾经邀请你成为我的同伴。”他说,“我猜测你有杀人的觉悟,可事实证明…你好像畏惧着那样的自己。” “你之前拒绝我,觉得这是错误的事情…而你现在做了你认为不对的事,因此而动摇,感到难过…和那些为了执行自己信念杀人的人不一样,你是切实地在怀疑自己的。……因为你的能力,有时我会忽略什么。那次我才意识到,你实际上只是一个15岁的普通女孩子才对。喜欢看漫画,有心仪的类型,会偷溜去买街头的冰淇淋……不该把对方扯进自己的事情中来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你不应当接触这些。你没有理由接触这些。”乔鲁诺低声说,“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你会因此而难过,我就应当替你解决。安平,不要再去做你觉得错误的事情了…所有事情会到此为止,你大可以去买喜欢的漫画和杂志,把发生过的通通忘记。” “……”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怔怔地眨眼。 我……被推出这条界线以外了么? 第9章 第9章 “你在说什么……” 我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重复道:“你在说什么啊!?” 眼泪突兀地坠落下来,我抹了把脸,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乔鲁诺错愕地看着我,我咬着牙,憋着哭腔大声喊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说着这些听起来好听的话,其实只是把我从你身边赶走了吧!?信念不坚定,那坚定起来就好了啊!作为朋友,你该帮助我的是这才对!” “你之前明明说过想要铲除向未成年人贩卖毒/品的黑帮,我也承认那是伟大的梦想…虽然我现在还是觉得加入黑帮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我喘了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每片土地都有它自己的法则!我也不是什么特别高尚的人,就别管正不正确的了!重要的是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也有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啊!” 说完这句话,我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淌起来。我赶紧背过身去擦,却被哭腔堵了一下,再也没有办法说下去了。 说了那么多,多少真心,多少意气用事,我也不明白。但起码…我现在是这样想的! “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 乔鲁诺在我面前无奈地叹气,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手帕给我。我顿时忘记了哭泣,震惊地瞪着他:“2001年了你他妈还用手帕!?” “是女孩子给我的,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塞进我的包里了。”他向我解释。 我怀着对他的双重愤恨狠狠擦掉眼泪,在心里怒骂:没事送什么手帕这我怎么擦鼻子啦!? 吸了吸鼻子,我扯回话题,抽噎着骂他:“总之!一回生二回熟!你看我下次就好啦!我总得熟悉下业务吧!” “你还想有下次啊?”他抱着手臂睨我。 我一听瞬间暴怒,一拳捶在桌上:“我刚刚给你说了那么多白说了是不是!?除非你告诉我说今后我打辅助否则这事儿没完了我给你讲!侬帮帮忙好伐侬当恩是港逼啊!?” 冰面从我手下蔓延开。乔鲁诺随手拿起书铲了下:“你说方言我听不明白。可以换成意大利语吗?” 软化的薄冰被他铲起边缘卷在一起,我心说你他妈炒酸奶呢?一边冷笑了一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大声说:“你看我像傻逼不!?” “……”乔鲁诺好像被我的气势震得呆了下,沉默两秒后开始鼓掌,“意大利语比以前好多了。特别是脏话,学得很快呢安平。” “真的吗?我也觉得我最近进步了诶……”我不好意思地挠头,然后猛地表情一变气势汹汹道,“你他妈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同样的招数圣斗士是不会上当两次的!” 乔鲁诺没被我吓到,反而又一次叹气:“你看,你就是某些时候太像小孩子了,才让我很不放心。” “你就比我大了吗!?” 乔鲁诺轻轻地摇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认真:“安平,觉悟和信念这种事情,不是说说就可以的。是要真正地做到之后…才可以说自己拥有它们的。这种份量不是靠说就能实现的。” “现在还为时不晚,如果你想要退出的话…因为一旦真正去做之后,就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再重来了。” “……” 我怔了两秒,不可思议地说:“你最近也看少年漫了?我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给你脸上来一拳让你看看我的觉悟?”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啊!”我握了握拳,做好了给他一拳的准备,“总之!我才不只是说说而已!觉悟这种事情我绝对会证明给你看的!” “这不应该是证明给我看……”乔鲁诺试图纠正我,不过很快放弃了,“算了,你别整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就好了。” 我信心满满地“嗯”了一声:“那我回寝室了哦!” 他点头。但我甫一转身,就被他重新叫住了。我侧过头来看他,就看见金发的少年靠在墙上,眨着眼睛,略微迟疑地开口。 “安平……如果你不只是意气用事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改变想法的原因吗?” “啊。这个的话,”我朝他露出微笑,“如果只是为什么‘决定去做’的话,是因为布加拉提先生和乔鲁诺你哦。”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回过头,随意地挥挥手,当作道别。 “布加拉提先生让我觉得...黑帮也不一定是坏人嘛。” “我的话,也是这个原因吗?” “不哦。”我说,“因为乔鲁诺你对我说我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才会要求着自己...一定要做出善良的事情来。相信自己比广义的对错好像更重要一点。” “当然!我现在可能还没办法完全做到啦,不过我有在努力哦。”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顺带一提——!你新装的门还是很破啊!” 门内静了一瞬,我眼疾手快地关上门,就听见乔鲁诺在房间里骂我:“是谁的错啊?” “都是发霉章鱼的错啊!是因为他我才会发呆的!……咦,我在说什么呀?” 第10章 第10章 “我打算攒钱买辆车。”乔鲁诺宣布。 乌斯曼老师讲台前拍着黑板讲题,唾沫横飞表情凝重。我也表情凝重,偷偷在勉强及格的卷子一角写字给他看:“你买车干嘛?” “我打算去机场之类游客多的地方跑黑车。”乔鲁诺顺手把他的卷子往我这儿推了推,给我抄了一道错过的选择题。 “直接把黑车说出来好吗?”我吐槽,“况且你有驾照吗?” “都说了是黑车了。”乔鲁诺神情坦然,镇定自若。 靠。 我在桌子底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深觉自己的底线越来越低。 虽说前两天说要证明我的觉悟给他看,但说实在的,话是那么说出口了,真的怎么做我还没个头绪。 乔鲁诺看我没整出什么事来,好像也放松了警惕,不再管我了。关于这点我倒是有点不甘心,总感觉又要被他看低了!搞什么,我的人设是那种在远方的小乡村里等着勇者胜利归来的青梅竹马吗? 他越说不想我去干嘛,我反倒想与他对着干。大概是迟来的逆反期,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逆反的会是乔鲁诺…他的人设难道真的变更成老妈子人设了吗!? 我向叔叔打听了一下,明天恰巧就是布加拉提他们收保护费的日子,因此打算明天回家一趟。 布加拉提不准我跟黑帮搭上关系,我不找他,换个人帮忙总行了吧! “不行。” 面前的菠萝头男人冷酷地拒绝了我。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强行憋出了两泡眼泪,立刻抬头泪汪汪地看着他:“求求您了叔叔!” “什么叔叔啊!?”他反应出乎意料得大,一下子甩开我,指着自己怒道,“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叔叔吧!我连二十岁都没到啊!臭小鬼!”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在jk眼里除了帅气学长都是叔叔啊!” “我也可以是帅气学长啊!”他据理力争。 “……您在说什么呢。”我温柔地看着他,“您是gay吧的还差不多。” “……”他好像想骂我,但是勉强忍住了。只是像抽筋一样咧了咧嘴,没好气地说,“总之小丫头就别提黑帮不黑帮的了。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听布加拉提的话去好好上学还差不多。” 我大失所望地别过头:“搞什么,哥哥你长的那么帅,我还以为会很体谅人呢。” “现在又叫哥哥了啊!?” 我恹恹地叹了口气,不想理他。 前几次就数他最能搭话,我还以为他会是最好说话的一个呢…… “别人也不会帮你的。”他猜到我在想什么,腿一跨坐到桌上,鞋尖点着地面,“布加拉提说了不行的事,你就别想了。何况除了他,队里的其他人都是没资格见到干部为你推荐的。” “咦?”我瞬间转回头扒住他的胳膊,“那你的意思是说别的小队可以咯?” 他呆了一下,嗤笑出声:“这样说也没错。脑子转得很快嘛。不过可别告诉布加拉提是我说的。” “我不说!”我飞快地保证,“那您有没有推荐的人呀?” 他摇头,不知为何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友情提示,别去找那个银头发的家伙。” “不行。” 面前的金发少年冷酷地拒绝了我。 我扑到桌上声泪俱下:“求求您了!哥哥你那么好看一定人美心善!” “你在说的是黑帮吗?”他单手撑着脸,一边转笔一边回答我,“布加拉提不是让你去上学了吗?你就对黑帮那么有执念吗?” 我哼哼了两声,在正在做题的男孩子身边坐下。他警惕地抬头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叼着笔杆看题。 “我就是想啊。我跟同学吹牛吹大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说,“我很能打的。” 他没说什么,我身边的男孩子先笑了出来。他捂着肚子毫不掩饰地嘲笑我:“很能打——?你以为是过家家吗喂!” “……”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出手按在桌子上。 “你想做什……我的手!?”他扯了两下被冰粘在桌上的手臂,立刻用另一只手抽出小刀,两下甩开,“你这家伙,竟然是替身使者吗!?” 另一个金发的家伙一下站起了身,眼看他有朝我冲过来的趋势,我赶紧解除了能力,懵逼地发问:“啥使者?” 草,听起来好中二啊。这小伙也漫画中毒吗?说起来我以前也常常幻想自己是天选之子呢…… 于是我露出会心的微笑,点了点头:“是啊,我就是那个啥啥啥使者。没想到吧!既然我们是同伴,那是不是得互帮互助……” “你在说什么?”金发破洞装皱着眉看我,“喂,纳兰迦,她好像根本没有替身使者的概念啊。” ……我暗号对错了? “天、天王盖地虎?”我不确定地说。 “……”他们沉默地看着我。 “呃,南瓜南瓜?” “……” 他们开始用一种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顿时暴怒,一拳捶在桌上:“干嘛啦你们这些中二病!我怎么可能知道替不替身使者的是什么东西啊!电影特效替身吗!?我还是上帝的使者呢!” “啊,我确定了,她不知道。”破洞装看起来反而放松了一些,他坐回椅子上,“一无所知地就成为替身使者了吗…那你又是怎么得到能力的?” 虽然还是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但我闻言立刻求知若渴道:“我说了你就帮我引见吗?” “别想了。”他再次冷酷地拒绝了我。 “切。”我垮下肩膀,自暴自弃地道,“那关你屁事啊。你不知道替身使者是不能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能力的吗?” “……”他的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那个男孩子在旁边活动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凑过来,转了转眼珠,“那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能力的话,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诶!?真的吗……” 我还没说话,破洞装就打断了我俩:“你在想什么啊纳兰迦?如果被布加拉提发现的话……” “那不被他发现不就好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咬定她是自己找到人的话,布加拉提也不会说什么的啦!你不会告状的对吧,福葛?” “真是的……”破洞装叹了口气,“随你吧。不过被发现了的话,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谢谢你啦福葛!” “……” 我沉默着看着他们,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好多余…… 第11章 第11章 “好了,进去吧。记得不能拿他给你的任何东西。” 美女姐姐搜身完毕,拍了拍手这样嘱咐道。 我尚还有些懵逼地点了点头,一直到穿过了阴森又冒绿光的走廊,站在牢房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事情的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况且为什么负责考验的干部会在牢房里啦!?这个组织还能不能好了!你们干部都被抓进去了诶!难道乔鲁诺以后真的要在监狱里开秧歌表演大会了吗!? 牢房倒是跟我印象中的很不一样。如果监狱也沿用宾馆的分级的话,那这大概是个vip大床房…… ……草,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床变成了缓缓坐起来的肉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在动物园的感觉…… 我僵硬地抬起手,露出微笑:“您、您好啊…我是来面试的安平清,需、需要给您看我的简历吗?” 糟糕,我都说了些什么…… “噢,我听盖伊塔说过你……”他慢吞吞地说,“你看起来不像意大利人啊。” 我眨了眨眼,回答他:“我叔叔是意大利人。” 不知道他们组织会不会有那种“只收意大利人”的规矩。他似乎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挪动着身子,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根香蕉剥了起来。 别吧考试的时候考官反而吃起东西来了让我很慌啊!? “请、请问我的考验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 “太心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小姑娘。”他嚼着香蕉含糊不清地说,“在我给你考验之前,先和我聊会儿天吧。…比如说,你有什么资本让我给你进入组织的考验呢?” 我迟疑了下,还是没敢说我贼能打。只是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摸向了眼前的玻璃。 以我的掌心为原点,玻璃开始泛起灼烧般的热意。 “您可以摸摸看…可能会有点烫手。”我说,“效果可能不大好啦,如果是别的东西效果会更明显一点!您要是有水的话我可以给您煮个白开水喝……” 他闻言碰了碰玻璃,又将手背贴了上去。他收回手时肌肤已经通红,我看得心惊胆战,但他好像感觉不到多痛一样,反而惊奇地睁大眼,笑了起来。 “已经是被选召者了啊…既然这样的话,去帮我找样东西来吧。是一串数字,就在麦地那街的酒馆。记住了之后,明天下午的这个时间过来吧。”他说着感叹起来,“到了这里之后,有时也会怀念有人一起喝酒的时光呢……” 您快别喝了,啤酒肚一个比人家三个都大了。 当然,这种话我是不敢说出口的,我只是飞快地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我想起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蹭蹭退了回去:“那个,如果我通过考验了的话…我可以去布加拉提先生的小队吗?” 肉山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就在我浑身冒冷汗,几乎要坚持不住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慈祥得像是一尊弥勒佛。 “这可由不得你来挑挑拣拣的。”他残忍地说,“你以为这是抓娃娃机吗?” “未成年人可以进酒馆吗?”我问正在看报纸的叔叔。 他放下报纸,端详着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还是稍微打扮下吧。阿清你看上去年纪太小了,要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就不好了啊。” 他说完又拿起报纸看了起来,两秒后,他忧心忡忡地抬起头:“要叔叔陪你去吗?我们阿清那么漂亮,叔叔好不放心啊。” “不用啦!我很能打的。”我被他夸得心满意足,冲进房间去翻衣服。 半小时后,我已经把短发胡乱烫了烫,又换了身黑色长裙,蹬蹬蹬跑过去到叔叔面前,转了一圈给他展示衣服。 “丑死了。”路过的阿莫尔无情评价,“小屁孩。” 我愤怒地朝他挥拳:“烦死人啦做你的蛋糕去啊!” “阿清。”叔叔突然扔掉报纸,目光炯炯地抓住我的肩膀,大叫道,“别以为叔叔是臭老头啊!jk制服叔叔还是看得出来的!给我好好去换衣服!呜呜呜不过我们阿清真漂亮叔叔好欣慰……” “……”我沉默着拨掉他的手,理直气壮道,“人家只是一个柔弱的15岁女孩子,怎么会有成熟的衣服呢!” 叔叔噎了一下,又开始老泪纵横:“阿清好乖巧…叔叔好开心……” “耍宝多了就不可爱了哦叔叔。你是基裘吗?” “……把叔叔比喻成尖叫的绷带女人叔叔会不开心的哦。” “这有什么不好?”我说,“我的替身不也浑身都是绷带吗。” 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得意洋洋。 用上了新学到的词,果然酷多了! “总之穿这种去是肯定不行的啊。”叔叔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忧愁地东张西望,“这可怎么办呢?啊,要是有谁能借给阿清衣服就好了呢!可是这里有谁有一个年纪跟阿清差不多大的妹妹呢?” “……够了,这完全就是在指我了吧。”阿莫尔木然地说,“小屁孩胸那么小穿不了的吧。” 叔叔热切地看着他。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手捡起叔叔的报纸,噌得一下在手心燃烧起来。 阿莫尔转身夺门而出,叔叔大惊失色:“这不对吧阿清!?你的能力是不是比以前强太多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自燃吧!?”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发展,还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过了许久,我干巴巴地说:“既然都已经有超能力了...就不要管这些了吧。” 阿莫尔拿着衣服进门的时候,我跟叔叔坐在桌前,盯着桌子上的纹路,一声不吭。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我看了一眼叔叔,他依旧双眼无神,于是我压低了声音回答他:“他正在思考科学是什么,人体是什么,宇宙是什么,他又是什么。” “我看他是个傻逼。”阿莫尔冷酷地说。 “不许说我叔叔!”我愤怒道,“我瞒了那么久的秘密你就这样说出来了!” “滚。”阿莫尔说,铿锵有力。 我接过衣服滚进屋。 那是一条黑色的吊带裙,贴身勾勒出我几乎没有的曲线,胸前也是一片平坦。我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板着脸走出去。 叔叔已经恢复过来,正在吃一块巧克力甜甜圈。他看见我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然后满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阿莫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街的阿利雅有一条这样的裙子。” “你没记错,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蛋。”阿莫尔说,“我妹妹是她的粉丝。” “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妓唔唔唔——”阿莫尔冲上去捂住叔叔的嘴,对着一脸懵逼的我高声喊道,“赶紧滚!” “???” 我茫然地出门了。 找到麦地那街稍微花了点功夫,我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酒馆外的天空飞满了彩霞。 现在的时间对于一间酒馆来说显然为时尚早。里面的人稀稀落落的,显得有些冷清。我一推门进去,所有的人齐齐回过头来,把我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掖了掖裙角,我走到吧台前坐下,还是能感到身后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我说来杯牛奶会不会被扔出去。就在我下定决心准备要杯橙汁的时候,身边坐下了一个金发的男人。 “给她来杯长岛冰茶。”他说着转过头来看我,露出微笑,“第一次来这里吗?里面加了可乐,是很适合小姑娘的酒。” 他穿了件很骚的露胸装,看着胸比我还大。伴随着他话音落下,酒馆里响起意味不明的笑声,我不禁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看着他,准备好了随时给他脸上来上一拳。 我可是z国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在酒馆里主动搭讪女孩子肯定没好心! ……不过我到这里来是准备黑帮考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应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还是应该恶声恶气地跟他说“滚老子只喜欢女人”比较好呢。我盯着他如是想到。 还没等我思考出什么,调酒师就调好了酒,将一杯茶色的饮料搁到我面前。我心说这玩意儿还真是茶如其名,一点惊喜都没有,娘炮才喝。 我拿起杯子狠灌了一口,然后开始不停咳嗽。于是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假装若无其事把杯子放下。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替我拍了拍背。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谨慎地抬起脸看他。他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难得见到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呢,还是亚洲面孔。” 那种针刺一样的不适感又开始出现了。我揉了揉太阳穴,面色不善地回答他:“我不老童颜。今年51岁了,你个凡人别跟我们仙女乱说话。” 第12章 第12章 “真的吗?”那个男人一脸吃惊,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他爽朗地笑起来:“那我可真是幸运呢,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经历。” “是啊,很荣幸吧。”我呼了口气,跳到椅子上。椅子颠了一下,我差点没坐稳,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那就快点到旁边去给我好好回味一下这个宝贵的经历啊别来烦我了——” 男人好像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了一下。于是我向他点头致意:“不好意思啊可以麻烦你先闭一下嘴吗?” 这么说着,我在他的注视下冷静地从bra里抽出手机扫了一眼。 是一条未知联系人发来的短信。 [安平,你现在在哪里?] 我抵着下巴努力想了一会儿,才哒哒哒地回他消息。 [是甜甜圈怪么?我在麦地那街。没事别他妈烦我。] [是我。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很不对劲。] 对方秒回道。 我没能回他的那条消息。 就在我手指按上键盘的一瞬间,背部和左手先后迸发出针扎般的剧痛,我近乎惨叫一声,手机从指间跌落到了桌上。 手臂不自然地痉挛扭曲起来,疼痛将我的大脑搅得一团乱。我不假思索地用右手按上手臂,顷刻间开启了能力。 白色的烟雾从五指间升起,左手飞快地降温,眨眼间整条手臂变得冰冷刺骨,痛觉随着感知一起逃离了我的身体。 虽然左手感觉不到痛楚了…但伤害还切实地存在才对! 背后针扎一般的剧痛时刻提醒着我这一点,冷汗从我的额间不停地滑下,我跳下椅子,一脚将高脚凳朝那个男人的方向踢去。 尽管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那个混账的能力!搞不好是考验的一部分…我太轻率了! 大脑却在这时候混沌起来,我半靠在吧台上喘着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跪倒在地。 男人却还在气定神闲地微笑。他轻巧地躲过我踢去的椅子,向我张开双臂,像是一个未完的拥抱。 “我话可还没说完呢。”他说,“小小姐,这里可不是普通的酒馆。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中了我的能力都不知道,就别妄想加入组织了。” “……” 飙升的肾上腺素和着飞速的心跳声疯狂地与剧痛抵抗,我反手捏住吧台的桌沿,慢慢冷笑起来:“我反悔了。我决定更新我的人设,从现在开始,老子是你孙爷爷。” “顺带一提,”我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发力,“我早就说过露胸装很能散热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手下的一块桌沿成冰碎裂,伴随着咔擦的脆声,磅礴的冷气顷刻间席卷了整间酒馆,地面温度急降,我一把抓过桌上的酒杯,扬手泼向他的双脚! 欠揍的笑容终于从他脸上消失,冰块将他的双脚牢牢禁锢在地。我呼出一口白雾,学着他露出微笑,挑衅道:“之前忘记道谢了,多谢你的酒,先生。” 他打量着我,一言不发。 “你的能力得靠接触发动吧。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碰到我了。”我走近他,停在他一臂远的地方,向他伸出手,“告诉我数字。不然我就把你冻成冰雕送去哈尔滨展览。”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一拳捶在旁边的桌上,他才略带无奈地开口:“这可不行。小小姐你的警惕性实在不够,可看在还能成长的份上,我就勉强算做你过关了。但数字还是得你自己找到才行。” “这样吗?”我笑了两声,然后毫不犹豫地捏住他的手腕关节,“那你就给我去当冰雕吧。” “喂等一下——算了,真受不了你。明明知道我的能力了竟然还主动过来碰我……”他不情不愿地道,“去冰桶里看一眼吧。拜托自己动动脑啊小小姐。” “我是有自信我的速度比你快才会这样做的。”我忍不住顶嘴回去。背上的疼痛随着他的抱怨已经消失了,我一边回复着左手的温度,一边踩着椅子直接翻过吧台。调酒师十分知趣地把冰桶拎到我面前,冰块里朦朦胧胧得似乎冻着什么东西。 我探手进去,冰块飞快地融化,留下几张湿答答的小纸片。 4700. 眯着眼确认了几遍,我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稍微一松懈,刚刚被强行压制住的晕眩感更加汹涌地反扑了上来。我对着玻璃照了照,看见自己的脸红得吓人。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说不定要感冒了…… 这样想着,我原样翻出吧台,抓起自己的手机就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有些摇摇晃晃的,我定了定神,开始镇定地迈起正步,就这样出了酒馆。 说起来,应该不用赔钱吧?要赔的话就让那个家伙赔好了…对了,我是不是没给他解冻来着? 努力想了很久,我实在没想起来到底有没有给他解冻,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走出去了好远,我懒得再回去,干脆打算不再纠结此事。 脚下越来越轻,我踉跄了一下,向后一仰摔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着实有点疼,我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眼前的天空已经全然黑了下去,路灯只偶尔闪动两下昏暗的光,星星点点的星光与月辉洒下来,成为灯光寂灭时唯一的光源。街道上安静得要命,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几乎要睡过去。 就在我意识半模糊了的时候,我恍惚间听见了熟悉的嗓音。 “安平……醒一醒,安平。”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金色的剪影。他朝我俯身下来,五官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略微卷曲的发丝上却反射着清透的光亮。于是我微笑起来。 金色的影子叹着气:“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你笑什么?” “我在想…就算都是金发,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呢。”我说,“感觉乔鲁诺你像是光源一样。” “你在说什么胡话?”乔鲁诺毫不留情地捏住我的脸,向两边用力拉扯,我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喊“痛痛痛”,他才放手,“清醒一点了吗?小醉鬼。” 我委屈地揉着脸,不敢对他提出一点质疑。他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我:“我之前在酒馆附近看见你,还以为我看错了。你才多大就学别人去喝酒?还穿成这个样子,你是被前两天没人搭讪你打击过重了吗?” 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要坐起身来,结果晕得一下子又跌下去,痛得我闷哼一声。眨了眨眼,我伸出一只手圈住他的颈项,借力坐了起来,偏过身给他展示我穿的裙子。 “我,第、第一次穿这种裙子!”我含糊地说,“阿莫尔借给我的。好看吗?” 他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儿。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往我的方向强行拉了把,他被我拉得一下不稳,单手撑着地保持平衡。我不满道:“你也觉得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他这才低声回答我。我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躺回去,碧绿的眼睛在我上方注视着我,停顿半晌,他说,“阿莫尔是个男人的名字。” “对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他看着我,一脸凝重。 “他是异装癖吗?” 第13章 第13章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在乔鲁诺的房间。 我震惊地张望了三遍,摸了摸身下的床单,又捏了把自己的手,才勉强确认到这一事实。 昨天我不知道怎么又睡过去了。虽然中间醒了几次,印象里的确有看见过乔鲁诺的脸,但是记忆太模糊了实在记不清了…结果我竟然睡在他房间了吗!? 我的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天保佑我可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才好!!! 乔鲁诺趴在书桌上打盹,我盯着他,心情沉重地回忆自己有没有打呼噜。 话说为什么我会在他房间? ……难道我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不可能…甜甜圈不是我的菜啊……我是泡芙派啊! 我颤抖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得悲痛欲绝。 乔鲁诺昨天晚上说不定一边洗澡一边哭着说我好脏…安平清你这个人渣! 我现在要怎么办? 要是被叔叔知道我干了这种事他一定会杀…杀了乔鲁诺。没错,他完全有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来…说不定还会拍着我的肩膀夸我太棒了! 不、不如我就假装无事发生过? ……不行啊安平清!你怎么可以做这种拔dio无情的人渣!彻头彻尾的垃圾行为! 我捶了一下床,艰难地下了决定。 “嗯?你醒了吗安平……” 乔鲁诺似乎被我吵醒了。他没有起身,还趴在桌上,声音因此闷闷的,尚还裹着满满的困倦:“让我再睡一会儿,我快累死了。” 我不禁心里满是对宠妃的怜爱之情。 “好噢。”我温柔地说,“你多睡会儿,辛苦你了。” 说着我掀开被子跳下床,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衣服。是一件大码的男士衬衫,我看着有些眼熟,直到我一个踉跄扑到桌前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吗! 反正我是从来没穿过…… “你在搞什么?好吵……”乔鲁诺迷迷瞪瞪地抬起头,脑袋上的甜甜圈都被压塌了,我越看越觉得可爱,于是伸手替他捋了捋额发。 组织了一下措辞,我严肃地开口:“你讨厌我吗?” “啊?”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缓慢地扭过头来看我。过了两秒,他突然瞪大眼,猛地坐直了身子,“你又弄坏了什么东西?” “……没有,这次没有。”我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噢。”他又趴下去,“那就不讨厌你。” ……什么意思。如果我弄坏了的话就开始讨厌我了吗!?他对我的感情就那么点吗! 我委屈地去扯他的胳膊:“我决定休了你!” 他有气无力地往回扯:“你在说什么胡话…别闹了,让我休息一会儿。我昨天一晚上没睡……” 我闻言,愧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道歉就算了。”乔鲁诺头疼地扶着额头,“你下次再跑到哪里喝醉我可不会管你了。你昨天在我房间里又唱又跳还要给我演示怎么往内衣里塞手机,被你叔叔知道我非得被杀了不可。” 他竟然还挺了解我叔叔的……等一下,他说什么? “我喝醉了!?”我吃惊地问他,“我只喝了一口!” “那就是你酒量太差了吧…还是说你在装醉趁机捣乱?”他眯起眼质疑我。 “我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了……靠几点了现在!?我差点把这码事忘了!”我跳起来,往门口冲去,“总之多谢!下次请你吃饭!” 跑了两步我才发现自己在原地不动。地面上生长出几条藤蔓困住我的双腿,我回过头,金色的人形丢来一件衣服,正好罩在我脑袋上。 “现在下午两点。先把衣服穿上。”乔鲁诺说,“你的衣服还没干,先穿我的。” “可是我的寝室就在旁边。”我说。 “……”他别过头,冷静地说,“我以为你来不及了。” 我冲到监狱找波尔波的时候,离迟到还差两分钟。 他这次倒是没吃香蕉,而是在啃苹果。确认了数字之后他就开始长篇大论,活像是开学典礼上的老校长。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的苹果和啤酒肚看,一边漫无边际地思考他为什么吃了那么多水果还不瘦一类十分冒犯的问题。 拿到一个纽扣似的金色徽章,找到接引人之后,我忍不住开始质疑这个肥猪的能力是读心。 他肯定听到我在心里骂他所以故意整我! 我十分确信地掉头原路返回,一路狂奔。 昨天那个金发男人紧跟在我身后,也一路狂奔。 “别追我!!!”我尖叫,“我要撤回!撤回!重新分配!” “别做梦了!”他大喊,“你快停下来!这样好丢人!” “那你就别追我啊!!!” 男人穷追不舍,我终于崩溃地停下脚步:“你们黑帮不要面子的吗!?追着我一个小姑娘跑了两条街你不应该羞愧地剖腹自杀吗?” “是我们黑帮。”他认真地纠正我。 “怎么样都好啊!”我抓狂地大叫,“为什么是你啊!?我不想进你的小组!” 他瞬间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我不好么?小小姐这么说我很伤心诶。虽说一般是会进推荐人的小组,可你这样的小家伙可不是谁都想要的啊。” “……喂,你摆着恶心的表情说出了很过分的话了吧?”我抽了抽嘴角。 他高兴地说:“所以你才该明白我愿意收你是多么大发慈悲的事情呀。” “谢谢你。”我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扭头就走。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男人两步追上来,与我并排,“不过就算真的有也没有办法了哦。本来我打算带你去见见其他组员,但大家今天都没有空,所以下次我们再集合吧。” “我感觉你看上去很不靠谱。像是漫画里的变态杀人狂。”我忍不住指了出来,“而且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卡罗·那提诺。”他露出甜蜜的微笑,“你可以叫我那提诺。如果后面能加哥哥的话就更好了。” “别做梦了。” 我冷笑一声,将这句话原样还给他。 我与布加拉提的巧遇发生在那提诺告别后。 他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只来得及叮嘱我几句,给我留了个联系方式。我去店里买酒,正巧撞上布加拉提和破洞装。 店老板在跟他们聊天,他俩以一种十分扭曲但是莫名炫酷的姿势站在收银台前,我看得目瞪口呆,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正在我思考要不要偷溜的时候,店老板朝我热情地招了招手:“这不是阿清吗!在替你叔叔买酒?” “……”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顶着他俩的视线,把酒一瓶瓶搁上柜台。 “不好意思布加拉提先生,请等一下。”他跟布加拉提道歉,布加拉提好脾气地点点头,然后打量了我一眼。我双眼无神地看店老板一边算价钱,一边跟我唠嗑,“你叔叔怎么开始喝这种酒了?不像他的风格嘛。” “他、他最近想换换口味。”我颤抖着回答他。 求求您别继续说下去了!我在心里这样疯狂地哀嚎着,而老天显然没听到我的祈求,因为身边的布加拉提伸手拿走了一瓶酒,接着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了起来:“是甜酒啊。” 我下意识地一抖:“他就喜欢甜的。” 说完我就想去夺那瓶酒,却被布加拉提握住手腕,轻而易举地卸走了力道。没等他说话,我捂着脑袋就惨叫起来:“是那提诺让我喝的!他让我练练酒量!” “那提诺?”布加拉提说。 “好像是组织的人。”破洞装很没眼力见地接话,他低声对布加拉提说,“我没记错的话是情报小组的。——也只有情报小组要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 布加拉提皱起眉。他俯下身来,目光扫过衬衫松垮的衣摆,停留在我的双眼。 “我告诉过你不要加入组织。”他冷冷地说,“你选了最不该走的一条路。” 我张了张口,忍不住辩解:“不是我选的组……” 我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布加拉提直起身,将手中的甜酒搁回柜台,玻璃瓶发出轻轻的、沉闷的声响。 “可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他说。 第14章 第14章 “我要揍你。”我说。 破洞装无语地扭过头:“关我什么事啊?” 那天布加拉提和他走后我三天没再见他们,今天我终于在冰淇淋店门口逮住他跟纳兰迦。黑发的男孩子本来在舔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球,闻言立刻与我同仇敌忾:“就是福葛你的问题啦!你话太多了!” “你帮谁?”破洞装叹气,“我只是实话实说啊。谁让你进了情报组?” “情报组怎么了?”我为自己的小组发出激烈的抗议,“你们这是歧视!” “别给我扣帽子。”破洞装无情地说,“情报组要一个小女孩干嘛你不知道吗?” 纳兰迦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 沉默两秒,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该知道吗?” 破洞装吃惊地瞪我:“你好歹也15岁了吧…这都不知道吗!?你的队长难道也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那提诺除了吊儿郎当不正经外什么也没干没说,于是肯定地摇了摇头:“他只跟我说等我能把他喝趴下了再提换组的事情。” “那你知不知道布加拉提为什么生气?” 纳兰迦比我嘴还快:“不是因为她擅作主张进组织吗?” 我转过身,跟他击掌,然后勾肩搭背地看着破洞装。 “……”对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饶了我吧……” 十分钟后,我被他普及的成年男性的想法与价值观惊呆了,不由得出声痛斥这种龌龊思想:“大人的世界好肮脏!” “是这样吗!?”纳兰迦的冰淇淋球啪嗒掉到地上。 破洞装恨铁不成钢地敲纳兰迦的脑袋:“你叫什么啊!你不是黑帮吗!?” “我不能理解!”我愤怒地说。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说的很难懂吗?”破洞装也愤怒地说。 “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懂才对啊!”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才几岁啊!?按你们意大利的算法我都成年了我还不明白呢!” “福葛16岁!”纳兰迦抢答,着重强调,“比我小一岁呢,嘿嘿——” 我补充:“刚刚成年的小鬼!” 比我大一岁的刚成年小鬼阴沉着脸在我脑袋上弹了一下,拖着纳兰迦转身就走,后者张牙舞爪地抗议:“我的冰淇淋!我想再买一个!” “回去做数学题。”前者冷酷地回答他,“做对十道再吃。” 眼看着他俩走远,我也买了一个海盐味的冰淇淋,然后学着库洛洛一样掩住唇,一脸深沉地下了定论。 ——所以布加拉提一定对我有了些成年男性的龌龊误会。 这样想来的话,我就能联想到他当时看着我衬衫的含义了。 的确是有点像……草!说到这里我终于反应过来了!我穿的是乔鲁诺的衣服对吧!?那帮我换衣服的是——!? 我端着冰淇淋一路狂奔上了电车,在电车上吃光了冰淇淋球,然后叼着蛋筒冲进乔鲁诺的寝室。 “乔鲁诺!”我大喊他的名字。 乔鲁诺在书桌前抬起头:“干什么?…还有,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进男生的寝室前起码要敲敲门吧。” “对不起!”我熟练地低头认错,“可你以前也没说什么呀。” “以前是以前。”乔鲁诺说。 “有什么区别?”想了想,我大惊失色地抓住乔鲁诺的肩膀,“你又要拉黑我?” “…不是。”乔鲁诺沉默半晌,“你有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想起过来的初衷,连忙抓得更紧了些,问他:“就是前两天啊——我不是穿的你的衬衫吗。” 乔鲁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起来十分平静。 “——谁帮我换的衣服?”我的表情凝重起来,“是我想的那样吗?” “……” 乔鲁诺咳嗽了一声,别过脸去:“是。” “草!”我骂了声脏话,绝望地蹲了下来。 乔鲁诺闻言又转回来,我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莫名打了个哆嗦。 “你很在意?”他轻轻地问我。 “我很在意啊。”我点头,“我接受的是中式教育,跟你们意大利人不一样的。”说着我忧愁地捧着脸叹了口气,“我还从没谈过恋爱,这样一来会不会有变相的雏鸟情节?” “雏鸟情节?” “特殊度突然上升十个点的那种。”我说。 乔鲁诺拖着声“哦”了一声,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是一个幅度很小的笑,我努力思考了下他是不是在嘲笑我。 “所以——”我眼巴巴地抬起脸看他,“你能不能把你的那个能力叫出来见见?” “……” 乔鲁诺的脸色突然黑了下去。 我寻思是不是我叫的太不尊重,于是诚恳地更正我的言辞:“就是那个金色的,很厉害的,叫什么来着——” “黄金体验。”乔鲁诺沉沉地说。 “对,黄金体验。”我说,“是不是他帮我换的衣服?” 乔鲁诺站起身,背后出现金色的人形。我刚要打招呼,人形就伸手揪住我后脖子处的衣领,把我提溜着拎出了门外,关上寝室门消失了。 “渣男!”我忍不住拍着门骂他。 路过的同学惊异地看我,我默默收回将要踹门的脚,镇静地向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跟我解释。”他贴心地说,“我早觉得你们关系匪浅。就是没想到乔鲁诺是这种人。” 我没法跟他说乔鲁诺有特异功能,怕自己被当成神经病,只好僵着脸辩白:“不是这样的,我说的不是乔鲁诺。” 他看我的表情更加怜惜:“我明白的。你需要纸巾吗?” “……不用了,谢谢。”我干巴巴地说。 第二天学校里就有了我被乔鲁诺渣了之后踢出门外一边拍门一边嚎啕大哭的传言。 我:? 以前一句话都没讲过的同班同学纷纷凑过来跟我八卦:“安平清,听说你跟乔鲁诺恋爱了?” “你怎么做到的呀?”有个女孩子挤过来,悄悄跟我咬耳朵,“他活好不好?” “!?”我被烫到一样瞬间跳开,“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些意大利佬的思想都好龌龊!! 第16章 第16章 “我听明白了,”乔鲁诺说,“你把我卖了。” 他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我,表情却平静到让我发慌。于是我颤抖着承认:“是、是这么回事没错。但……” 乔鲁诺打断我,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你因为想埋胸答应了把我叫出去和别人约会——在获得我同意之前。” 他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发音。我腿一软,扶住了桌子。为自己辩解:“我怎么会因为埋胸这种事情就出卖兄弟啊!” 他的表情纹丝不动。我一手按胸,声情并茂地说:“giogio,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你知道一个人逛街有多难过吗?我也想要女孩子陪我逛街,陪我一起买漫画和杂志,甚至逛内衣店。虽然你胸肌比我还大,但我总不能给你买文胸,只能跟你讨论面包烘培。” “我知道。”乔鲁诺沉沉地说,“我也一个人逛街。” “……对不起。”我说,“我以为大部分15岁男生不会一个人逛街,除了买鞋和黄书。你不买鞋,那么——” 乔鲁诺迅速地打断我,安静地说:“你为了交别的朋友,决定出卖你唯一的旧友吗?” 一、一下子把我说的超过分! 我捂住心口,被自己的渣男行径震得往后倒退两步。 “我知道了。”我艰难地说,“你的下一句话是,明明是我先来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乔鲁诺无比顺畅地接道。他的脸上摆出了难过的表情,碧绿的眼睛盯着我,我顿时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应当倒灌三吨黄河水才能洗刷自己的罪孽。 “成为朋友也好,约定也好,还是一起吃饭也好。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乔鲁诺没有辱没他戏剧表演课拿到的a,硬生生把我的吐槽欲都压了下去,现在我自己都觉得我就是一个负心渣男,家有贤惠又懂事的糟糠妻却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不要说了……”我哽咽着,“求求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他依旧用漂亮的碧绿眼睛望着我。眼神活像是被王子渣了的可怜公主,也可能是被公主拒绝的青蛙王子。而我显然是把王子变成青蛙的可恶女巫。 “你到底要把我甩开多远你才甘心啊?”乔鲁诺说,惟妙惟肖。 “对不起,”我绝望地说,“就这一次,就一次。你永远是我唯一的朋友。” 乔鲁诺立刻伸出手,弯着小拇指。 “我今天晚上就有空。”他愉快地说。 我跟他拉勾,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才是被渣了的那个。 “乔鲁诺在跟别人一起吃饭。” 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的同学说。 他拿着心理课的问卷调查来找我,我停下填表的笔:“关我什么事?” “你不吃醋吗?” 我抬头凶狠地瞪他:“我们不是恋爱关系。再提我就揍你。” 说完我把填好的表格推回给他。他收起表格,朝我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我说,“操,你也想泡乔鲁诺?” 他向我摊开手,露出手心里攥着的两张电影票。红色边沿。我恍了一下神,几乎以为他的掌心将要绽出一朵绯红的虞美人。 “一起去看电影吗?” 他看着我,黑色眼睛里映出窗后抽枝的绿叶。我果断回绝他:“不看。” “是日本的电影。”他说,“好像是什么宫崎骏的。” “……” 我倏地站起身:“几点?” 时间充裕,我回寝室写完了作业,随便吃了点泡面当做晚饭。又因为可乐洒了洗了个头发,换了新买的吊带裙,下楼时自己都觉得过于隆重,仔细思考了遍要不要退回去。 “我以前竟没发现你很漂亮。”结果那个我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同学说,“你换了穿衣风格吗?比以前好看多了。” 会不会讲话! 我气得恨不得烫下头发,告诉他老子还能更帅。 他喋喋不休一路,我木着脸进了影院,买了爆米花等候电影开场。同学面对爆米花坐怀不乱不为所动,我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吃爆米花吗?我买两桶吧?” 他露齿一笑:“我和你吃一桶就好。” 我不寒而栗。 拿到爆米花,他又开始自顾自聊天。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足赛话题,心说他说的这些人我真的一个都不认识,我对足球毫无兴趣。刚说的时候我还会问几句,结果他瞪着我大喊“你连这都不知道吗”,搞得我好像什么超落后的原始人,于是我干脆就闭上了嘴。 我麻木地嚼着爆米花,他声音一低我就“嗯嗯”两声,他立刻又像加满油的二手轿车,引擎暴转发出存在感极强的轰鸣声。 电影即将开场的时候,座位陆陆续续地被填满了。这时,我身后有谁喊了一声“安平”,我回过头去,看见乔鲁诺的脸。 他在我们后面一排,喊完那一声就安静下来望着我。视线转过我的发梢和肩膀,落在停下说话的同学身上。旁边站着之前揉我脸的阿莉莎,她看看我和球赛同学,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朝我促狭地眨眨眼。我干笑一声,偷偷伸出手,在底下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在某些方面格外成熟的姐姐!不光吃饭,竟然还能约到乔鲁诺看电影…他都没有和我看过电影。 略微走了下神,球赛同学就先开了口,态度相当熟稔:“你们也在这里看电影啊。安平清说喜欢这部电影,我们就一起看了。” “!?” 我震惊地扭过头看他,反复回忆了几遍才敢确认的确是他来约我的没错。虽然他说的某种意义上也不算错,但总感觉听起来怪怪的啊!本末倒置了吧!? “这样啊。”乔鲁诺说,“好巧。” 他说完就坐了下来,阿莉莎也一脸震惊地低头看他:“你不是说有事吗,乔鲁诺?” 乔鲁诺抬起头,镇定自若地反问她:“之后再做也可以。电影要开场了,你不坐下吗?” “……” 阿莉莎眯起眼,突然转头看向了我:“安平清,你洗了头发对吧?穿的衣服也和白天不一样了。” 我没想到她会cue到我,又把我觉得隆重到羞耻的打扮说出来了,于是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因为雪碧洒了,就洗了个头发。” “你这样超好看!”阿莉莎吹完彩虹屁,大大方方地微笑了下,“那我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大家都好好看电影吧。” “不算约会啦!”我小声反驳她。 电影院的灯一声脆响后暗下去,我赶紧回身,规规矩矩地坐好。 电影看到三分之一,我伸手进爆米花桶里,意外地只摸到了一只手。 “操!” 我惊得瞬间将手抽出来,差点尖叫出声,没忍住骂了声脏话。 球赛同学别过头来,朝我展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怎么了?” “……没事。”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我除了没事还能说什么!难道我要把我心里想的“你那么喜欢吃爆米花就别拦着我买两桶啊”说出来吗!? 他以为两个人吃一桶爆米花然后在爆米花桶里牵手是什么很少女漫画的浪漫剧情吗!?! 我不动声色地向另一边退了退,在心里默默为爆米花立碑。 “要一起去喝酒吗?” 电影结束,放着片尾的字幕时,阿莉莎伸了个懒腰,这样提议道。 球赛同学一口答应:“好啊。”他说着转过头来,“你也会去的吧,安平清。” “哈?”我不爽,“别说的好像你已经确定我会去一样了啊!” 阿莉莎小姐姐立刻握住我的手,眨巴着蓝色眼睛看我,可怜兮兮地说:“你会陪我一起的吧,安平清?” “……”我挣扎着回答她,“也、也不是不行……” “这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球赛同学说。 “当然不一样啊。人可不一样呢。” 话音落下的时候我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唯恐是我把内心的话给说出来了。而说出这话的阿莉莎若无其事地一撩头发,偏过头去问乔鲁诺:“乔鲁诺,你来不来?” 乔鲁诺摇头:“我就不去了。” “没劲。”阿莉莎说,“安平清都去了,你不去?” 他顿了下。影院里尚还昏暗着,前排的人起身离开时的背影被无限制地拉长,在他的脸上笼上沉闷的阴影。碧绿的眼瞳随着阿莉莎的话语转向我,注视我的双眼。 “安平。”他低声唤我的名字,“你要和他们一起去酒吧吗?” 人称中鲜明的分离感令我愣了一下,然后我略微忐忑不安地回答他:“……去的吧。我、我都洗过头发了,不再玩一会儿都对不起水费。” 阿莉莎嗤嗤地笑出声来,打破了流动在我们之间的莫名气氛。她亲密地挽上我的手臂,歪了歪头,笑道:“多点人一起去才好玩游戏嘛。比如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你没有话想要问吗?” “什么意思?”我说。 阿莉莎没有说话,依旧带着笑意看乔鲁诺,像是场无形的交锋。 这种想法有些无厘头,但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乔鲁诺只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与我对视,碧色眼睛里含着一点清越的白光。 片尾滚动的名单播放到了尽头,光芒仿佛从他的眼中一瞬间扩散。 影院里明光烁亮。他在光亮中低首看我,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不需要。”他说,“我并不对这份心情抱有任何疑问。” 第17章 第17章 阿莉莎在那句话后就开始沉默。球赛同学则是全程被我们排斥在状况外,难得懂事地不发一言。我虽然被阿莉莎挽着胳膊,她和乔鲁诺又一直看我,一时之间却也没琢磨透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宁静之中。 在这种极度诡异的气氛中,时间似乎都停止流动了。最后还是阿莉莎放开我的手,打了个哈欠,将摆针向前推动:“乔鲁诺这么说就太没劲了。我还是回家睡美容觉好了——” 她这样说,伴随着一种堪称怜悯的神情。 “我可以和你喝酒啊,阿莉莎。”球赛同学殷勤地说。 “我和你很熟吗?别叫我的名字。”她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球赛同学说“那我和安平清去吧”,她倏地回身,一把抓住他向外拖。后者在她手上扭动着,红着脸高喊,“原来你是想和我单独去吗阿莉莎?” 我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 乔鲁诺在我身边,抵着自己的下颔,含蓄地微笑。 “想不到你是这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我谴责他。 “达欧这不是很高兴吗?”乔鲁诺说。 “可是阿莉莎一定很痛苦。” “……” 乔鲁诺没有反驳我,他甚至还幅度极小地点了两下头。 我们一齐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然后我说:“你为什么不去酒吧?你不想跟阿莉莎约会吗?” “我答应跟她约会不是因为你吗?”乔鲁诺反问我。 我一下被他噎住。 “……可一开始只是说吃饭。你都没和我一起看过电影。” 这句话出口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虽然我只是拿自己做下对比,试图证明我和他关系那么好都没一起看过电影,他既然答应人家看电影说明他之前的理由根本不成立。但这样说听起来简直像是我在吃醋,我一下子羞耻地涨红脸:“我没有别的意思!” “噢……”他拖长了声,然后说,“时间还不算晚。” “啥玩意儿?” 他压低身子,向我凑近,几乎要鼻尖相抵。乔鲁诺带着笑意重复。 “时间还早——刚好够一场电影。” “妈的,”我说,“你刚看完电影,还没看够?” “我刚刚几乎都没有看电影。”乔鲁诺坦然地说,“尝试了一下,但电影果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难道玩了一个半小时指甲?” “我又不是你。” 在我“你人身攻击我”的愤愤声中,乔鲁诺强行按着我去买了两张电影票,又买了桶爆米花让我抱着。 我有些懵地抬起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爆米花了?” 他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我嘴里。 咬着最后一颗爆米花,我含糊不清地评价:“烂片!” “……”他好像反应了一下,才说,“我觉得还不错。” “你的观影要求太低了,”我语重心长地说,“不能太纵容制片商。” 电车已经停运了。我再次在内心谴责意大利人民的怠惰程度,一边和乔鲁诺一起慢慢走回去。夜晚的那不勒斯安静得过分,月色昏暗,沿着街道投落下房屋的阴影。我边走边踩我和他的影子,乔鲁诺拿过我手中空了的爆米花桶,变作一只金色的鸟。两声鸟鸣打破了寂静,它振着翅膀飞出乔鲁诺手中,落下一片金色羽毛在他指间。 乔鲁诺捻着羽毛的尾部,冷不丁说:“你今天穿的很好看。” 他落后我半步,我转过身去,开始倒着走路。 “那个同学也这么说。”我有些得意。 “你穿的和前两天很像。”他问我,“你还记得吗?” 我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我至于连自己穿什么衣服都不记得?不过那条裙子是阿莫尔借给我的,不是我的。” “我问的是这之后的部分,但看来你是不记得了。”乔鲁诺说。 淡淡的金色影子覆盖于他的指尖,那片羽毛扭曲变形,最终舒展成了一朵纯白的茉莉。 我的确不记得他口中之后的部分,有些迷惑地仰起脸看他。他在我的视线中俯下身,将那朵茉莉别进我的发间。 滚烫的指尖擦过我的耳侧,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僵在了原地。乔鲁诺却跟着向前一步,将我耳侧的碎发卡至耳后。然后他看着我,目光毫不闪避,语气坦然。 “——那天晚上,我就想这样做了。” 第19章 第19章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米罗·科伦坡比我想的还好上钩。自恋又话唠。我对他的言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才想起来他简直与rope中的brandon一模一样。说起来brandon是我曾经英语老师的姓氏,但相比之下还是他的即视感更强一些。 此刻他正撩着自己的长发,一手摇晃着酒杯里的红酒。这完全是小说里自大炮灰富二代的经典动作嘛…作者是想不出来修辞了吗? 我在地板上百无聊赖地磕着小皮鞋的鞋跟,努力眨巴着眼睛应和他。比安奇这时候反而一声不吭,我倒希望他能给我几句提示让我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男人…妈的。 我长那么大还没追过男孩子,现在一步登天,我都觉得自己牛逼。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小公主。”科伦坡露出了神秘又肉麻的微笑,一半像是尊蒙娜丽莎在跟我招手,一半像是失业舔鞋为生的老男人。 我赶紧附和他。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他说,然后抬手叫来一个侍者低语了几句。 不过片刻,侍者端着酒重新归来,而后手一抖将酒洒在了我身上。 “……” 我一脸震惊地低头看胸前的水渍。 这、这个人在搞什么?他脑子有问题吗?这伎俩比乔鲁诺头顶上的甜甜圈都假啊!他以为这是搞笑漫画么!?话说这是什么!?自我攻略???都不用我来找借口? “哎呀,真是不小心。”科伦坡笑眯眯地说,“让我带你下去换件衣服吧。不用担心,我们有为女宾准备备用的礼服喔。” “……好。”我心情复杂地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您了。” …… ——说来很不妙。 我感觉我们走的路不对劲了起来。 米罗·科伦坡牵着我的手,走过一条幽深的走廊。墙壁两侧挂着古典又精美的油画,我眯起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出里面是否有埃·莱顿的画作。然而事实是,虽然我无法肯定,但可以确认的是一路走来我已经见到了不少名家之作,我实在无法辨认出是否有他的画混杂其中。 科伦坡…有那么有钱吗?这些可恶的贵族。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轻轻地微笑:“哦?看不出你对艺术也有几分兴趣。” 他在骂我。 我很快认识到这一事实,僵着脸抽了抽嘴角:“哈,…因为看起来很漂亮,所以就忍不住瞟了几眼。不过人家也看不明白啦,可以给我讲讲吗?” “之后会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哦。”他笑着说。 我咬了咬牙,不免烦躁了几分。 怎么会有正常人家在家里修这种路啊…你以为你家姓揍敌客么?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他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心理变态?米罗·科伦坡在身边,通道里又安静得诡异,我完全没有机会联系比安奇。他在另一头也跟死了一样,如果不是这是他的替身能力,我都要怀疑是不是通讯器失效了。 难道是超出有效距离了吗? 不可能…虽然不清楚替身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既然比安奇敢让我们带出来,就绝对不会有这种可能。本来就是为了万无一失的保险,保险本身怎么可能出错? 他不跟我联系,难道是怕米罗·科伦坡听到? 可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察觉到替身的声音? ——不对。我意识到问题了。如果这是他的替身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藏起来才对! 替身能力制造出的东西包括替身本身都不应当被普通人看到,也就是说他给我们的根本不是他的替身,而是“被施加了替身能力的某样实质物体”。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瞒着我? 如果说他的替身将能力覆盖在了某样物体上,这个物体…是通讯器吗? ……真的,只是通讯器吗? 我倏地浑身发凉,而后我发现这并非因恐惧而带来的错觉。 科伦坡松开了我的手,向我拉开一扇门。 源源不断的冷气从中席卷而出。我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倒退一步,手脚都发起抖来。 “这是不是比什么画有意思多了?”科伦坡大笑着张开双臂,露出毫无防备的胸口。我死死盯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滚落下汗珠。他的脸上流露出油然而生地、迷醉的神情,猩红的舌尖吐露在唇外,缓慢地舔着自己的唇角。然后他从门侧拔出一把破败的剑,高高举起—— “de——” 他身后露出一角尸山血海。少女无头的尸体在房间中央层叠,地面滚落无数头颅,眼眶空洞,皮肉腐坏。 …… “人在不同环境下会选择不同的生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母亲背对着我这样说着。她搅动着锅里熬了一下午的汤,白色的雾气一点点升起来,飘过她青紫的脸庞,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只要不去想着那些事情的话,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是这样想的吗? ——你那时候,是这样想的吗,妈妈? 想着只要假装父亲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假装忽视那一切,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吗? 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绝对是那样想的。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你才会一直沉默着对待我们。无论是对待恶心又过分的父亲,还是对待受到父亲殴打的我。甚至于到最后,都是怀着那样沉寂的态度死去了。 因为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够为自己同样的沉默找出理由。 ……没有理会对方痛苦的人,不仅仅是你,更应该是我。 不断地对我说着对不起的时候、那个时候——母亲一定已经决定了自杀才对。 她嘴上说着“日子会好起来的”,实际上心里会不会也在想着,“有谁来救救我”呢? 我想要赎罪。 我同样地,也想要告诉她,有些东西的存在——不是忽视掉就会消失的! 我再也不会…视而不见任何东西了! 一点寒星坠下,我抬手握住,剑锋瞬间冻结成冰,伴随着咔嚓的、令人牙酸的响声,在指缝中四分五裂。 血液流出的顷刻间就被凝固在掌心,米罗·科伦坡只愣怔了一秒,就露出了更为狂热的表情。我恢复温度令血液重新流淌,然后摘下耳环,将它摁进血中,冻在中央裹成一个小小的冰球。 这样的话,只要持续保持这个处在超低温的状态,不管里面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想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想法了。 第20章 第20章 我一开始说的是对的。 如果只是进入会场,那么谁都可以做到。重点只在于进入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例如米罗·科伦坡的房间。 他只需要一张他的脸。 他既然能将自己的脸换成商贾的脸,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脸换做米罗·科伦坡? 为此,必须有人来引开真正的科伦坡。那个人得听从他们的命令,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才能确信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 而我,就是诱饵的人选。 认识到这一事实使我有些不爽。 平心而论,我并不介意他们将我当做诱饵。倘若是为了完成任务,这无可厚非。可他们并没告诉我这一计划,也完全向我隐瞒——甚至编造了替身能力,是在提防着什么? 提防着我作为新人心怀不轨吗? 还是说,提放着我行动失败,暴露出他们的所在? 如果我一无所知,那么就毫无价值。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毫无价值,对他们来说更是可以像壁虎一样轻易断尾逃脱,是吗? 果然这不是动漫或者电影啊……一加入组织就被当作真正家人看待,这也太扯淡了。 我的替身能力其实并不能大规模地大幅度改变温度。相比之下,能力似乎更侧重于细节处的细微操作。这也是我只选择小面积冰冻的原因之一。我的能力无法凭空造出冰块,只能依赖让现有液体结冰,即使故意撕裂了伤口,但流出的血液也不够支撑更多的使用则是另一原因。 即使如此,长时间为冰球持续降温,再加上有可能迎来的战斗的话,也将是令我十分头痛的局面。因此接下来的纠缠,要努力避免与他的争斗。 顾及到这一点,我果断转身,往走廊更深处狂奔而去。 掉头回去太危险了。这条走廊向东南方向延伸,既然不在地下,照理来说怎么着也该有窗。找到窗子后,只要时间拖够,就跳窗跑路! 跑了几步,科伦坡果然还在我身后穷追不舍。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把破剑,长发解开,正披头散发地朝我冲来。我吓了一跳,没敢再回头看。 搞什么啊这个人!是有什么奇怪的执念啊!?那种垃圾场捡来一样的剑到底有多少把啊,难道还是批发的吗?况且他好歹也是个贵族,亲自来追我是什么鬼啦!? 通道里回荡着沉闷的脚步声。我对此有些不安,十分担心隔音不好被别人发现。另一方面也认知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的确不行,除去有替身外我也只是一般人罢了,顶多有中学体考的基础……如果招来安保的话,大概率是逃脱不了的。 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做的选择倒是很正确……是我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大概是我与科伦坡的距离拉远,比安奇也没有再避人耳目的必要。轻微的电流滋滋声在我身上响起,我分神分辨了一下,判断差不多是在耳后的位置。与我猜测的没什么区别,也只有放在这里我才会分不清究竟声音来源于耳环还是真正的通讯器。 联想到昨晚的奥兰多,我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后。 肌肤平滑,似乎没有任何异常。我用力抠了几下,肌肤被指甲刮得都疼了起来,还是没能得到想象中的反馈。迟疑了一秒,仿佛下意识的选择,指尖掐成纯白细长轮廓,再重复动作时,耳后的一小块肌肤的触感变得诡异起来,如同剥裂一般,慢慢翘起了一个小角。 果然。 他昨晚塞通讯器的动作只是障眼法。怪不得他表现得像是根本没有痛觉似的。他能力的本质应该类似于画皮,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只是将通讯器依附在真正的肌肤外,再覆盖上一层自己的替身能力伪装肌肤,看起来就好像存在于肌肤内部。而我耳后的这枚通讯器,也是如法炮制。 这些人的心眼真是一个比一个多。想想都烦。 尽管发现了通讯器的真正位置所在,我也没有去动它,而是伸手抚平了那个小角,放任它继续粘在我身上。 通讯器跳了一声极刺耳的声响,像是最终调试好一般,断断续续地传来人声。 “还活着吗?”对面传来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我喘了两口气,十分简洁地呸了一声。比安奇的声音相当冷漠,充满了对待傻逼一样的不耐烦感,“我指米罗·科伦坡。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们进了条走廊,走廊里一间房间放满了尸体。”我尽量简单概括道,“然后科伦坡突然对我拔剑,我现在冲出房间,他正在追我。”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我有些喘,没敢回头,而是努力通过脚步声判断着科伦坡与我之间的距离。可我和他的鞋跟声混成一团,实在难以辨认。 我刚刚突然想到,既然我的通讯器一直在发出电流声,说明这里的信号并不怎么好,甚至处于被切断通讯的状态。既然如此,隔音应当也很完善。科伦坡也没有携带对讲机一类的东西,他肯定没有机会通知安保。起码我暂时只需要担心他一个人了。 “再坚持一会儿,你的工作正有人接手,但是确认到底在哪幅画后需要一点时间。”比安奇的声音有些阴沉,我猜大概是真被我说中有好几幅埃·莱顿的画让他很不爽,“注意节奏,你的脚步声太响太乱了。” “嗯?” 我有些意外地发出了一个鼻音,毕竟我觉得我的节奏控制得还算可以。 等等,我穿的可是小高跟呀?怎么说也有个四五厘米,他的脚步声应该与我的大相径庭才对!怎么可能跟我的混在一起? ……操。这人该不会那么变态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试一下总没什么问题。于是我压低声音,对通讯器对面的比安奇道:“de.” 比安奇只一顿,立刻道:“收到。” 与他的这番对话对我的速度十分影响,我没忍住回头瞥了眼,只看见他就在我几步远的地方,不禁额角青筋一跳,瞬间怂了几分。 奥兰多那边估计还要一会儿,再继续这场追逐战也太不明智了。眼看前面有个房间,我几步冲过去,试着侧身撞了一下。房门意外地没锁,我轻轻松松地撞进门内,近乎狼狈地踉跄了两步,我反应过来,立刻踹上门,死死顶在门板上。 虽然我企图用体重压迫几秒,但也没抱什么希望,做好了科伦坡冲进来的准备。令我意外的是,脚步声竟然停在了门外,接着就是鞋跟在地上乱蹭的摩擦声,似乎他正在踌躇中。 他是怕被我偷袭……? 这个念头只窜出一秒,就被我立刻否决了。从之前他的表现来看,我在他眼中的武力值应该是0。我也不觉得他现在忌惮的是我……或许,让他迟疑的是这个房间? 刚刚进来的急,我并没有在意房间内的东西。现在确认他顿住了,我略微松了口气,环视了一圈四周。 只看了一眼,我霎时毛骨悚然起来。 第21章 第21章 柔软的床铺,笼罩在床头的半透明白纱,淡粉的梳妆台,摆放整齐的书籍和画具。墙角甚至竖着一个画架,上面摆着一张未完的画,颜料甚至都没干透,显然主人刚刚才落下一笔。 怎么看都是普通少女闺房的模样。 ——倘若这间房间不位于这条幽暗走廊的深处。倘若那幅画上画的并非米罗·科伦坡。 画离我太远,我看不清细节,也没有时间细看,只匆匆扫了一眼。但他的一头金色长发十分有标志性,遥遥看去,身形与他也十分相像。画中的科伦坡正垂首坐在画架前,执着一支画笔,似乎正在描摹什么。我不懂画,只看出来色彩浅淡又晦暗,唯有他的金发明亮,像是灰暗画布上的一道光。 我心里一动,想到那天晚上的乔鲁诺。 若是他在我的画中,……也一定像这样,是一片黑暗里的唯一光亮。 ……这幅画的作者,究竟与科伦坡是什么关系? 我不禁心烦意乱。 现在显然不是被乱七八糟回忆占据心神的好时机。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顿时眼前一亮。 就在画架旁边,竟然有一扇小窗。我粗粗估算了下,一人多高的位置,窗口不大,但以我的身高挤一挤出去应当不是问题。然而窗下却伫立着一个人,背对着我,身材娇小,黑色长发垂至腰间,有些干枯,看上去像是许久未被主人打理过。 我进来的动静不小。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向窗外。 科伦坡在顾及着的……是他吗? 我一时间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通讯器里却传来了比安奇的声音:“任务完成,准备撤退。你现在在哪里?车在外面接应,给你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 我皱了皱眉,小声抱怨道:“不太够啊……” 伴随我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窗下的人蓦然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其疲惫的脸。 这个想法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前的人显然是个年轻的女性,长了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因为同样圆圆的眼睛,甚至有一股稚气。可她唇角下瞥,肩膀松垮,眼神黯淡,暴露出年长者才有的沧桑感。 面对着我这个闯入房间的不速之客,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米罗·科伦坡依旧在门外徘徊着,让我更加肯定了几分刚刚的猜想。 她看着我,歪了歪头,突然抬起手指指那扇窗,张嘴发出了“啊啊”的单音节。 那只抬起的手臂上满是暗红的疤痕,像是被用刀深深划伤过,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张嘴时暴露的口腔里竟然没有舌头,只有一截短短的舌根。 我被骇得呆了一秒,而门外的科伦坡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后,忽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就是金属类制品落下时的“哐当”一声。 ……他把剑扔了? 这一猜想浮现在我脑海的时候,我的心脏几乎要因为兴奋而疯狂跳动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好,这于我有利! 想到这里,我果断回身,不再摁着门板,而是转而对另一头的比安奇问道:“我可以杀了他吗?” ——刚刚看见那么多少女尸体时,我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在我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他骗来这里砍下头颅……房间里是尸山血海,房间外歌舞升平?就因为他自己变态一样的爱好,那么多女孩子死于非命?但是他却依旧锦衣华食,若无其事地举办着一场又一场的宴会,在舞池里与下一个受害者翩翩起舞? 而这一切从来没被人所知?或者是,即使知道也从没人在意? 开什么玩笑!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绝对正义、拥有审判他人权利的家伙,但这种事发生在现在的我眼前……我绝对不想视而不见! 作为贵族,法院和警察不能惩戒这家伙,上帝也不会审判他,但他既然杀了人,总得有人来叫他偿命! 比安奇像是被我吓了一跳,急声道:“你在说什么!?任务已经结束了,你没必要杀他,想办法出来才是该做的!我们也没有收到必须杀他的指令!” “他杀了那么多人,尸体堆满整个房间。”我说,“他不该死?”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上帝?”比安奇厉声喝道,“别给我们惹麻烦!” 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他的命无所谓对吧?只要不暴露,杀了他也没关系对吧?” 比安奇沉默了一瞬,然后在另一头变本加厉地骂我,我自动过滤了他的话,推门而出。 米罗·科伦坡呆立在门前,微微垂首,倒像是那幅画中的样子。剑果然不在他手中,而是摔落在地。即使看见我走出门外,他也没对我做出什么反应,而是看向我的身后,那个断舌女人的方向。 接着,他肩膀抖动,呼吸急促,几乎落下泪来。 我不懂他这幅样子隐藏着何种情感,只知道他毫无防备,是我杀他的大好时机。 昨天奥兰多换脸时早就将我的指纹一同覆盖,我一脚踩在剑梢将它勾起,握在手中一剑刺向他的腹部,用力搅动起来。鲜血喷溅,腥味和搅动时的阻碍刺激着我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呕吐的欲/望。替身能力从剑身传递到他的身体,不用直接触碰我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疯狂地下降。 我身后的女人“啊啊”地叫着,声音哀婉,我没有理会她,而是将剑抽出,抹开了科伦坡的颈项。 我找不准颈动脉的位置,唯恐他不能快速死去,这一下用尽我浑身的力道,他的颈项顿时裂开,只连了一半皮肉,鲜血扑头盖脸地喷了我满脸,我的眼前一片血红。 我胡乱抹了把脸,使自己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的呼吸已经微弱下去,估计没多久就会断气,但他的眼睛始终看向那女人的方向。我将替身覆盖在剑身,然后丢在地上一脚踩碎,这才转身向房间里的窗户走去。 我路过那个女人,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大颗大颗地掉着泪珠,脸上满是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像是大仇得报的解脱和快感,又像是恸哭一般的绝望与悲伤。我疲惫地呵出一口白雾,无力分辨。 直到我推来梳妆台,踩着桌面翻出窗外,她都始终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她只是哭泣着,不停、不停地哭泣着。 第23章 第23章 那不勒斯的学校里少有真正认真负责的老师,而我又恰好将所有此类老师准确避开,选的课一门比一门水,请假自然也十分轻松。 况且这回我是真的发烧了,老师也懒得管我,只是骂我两句下次要提前请假就不了了之。 住在寝室的一大好处是叔叔不会为我的彻夜未归担忧,虽然我因此只能自己给自己煮红糖水喝。我从那提诺他们的据点勉强爬回寝室,就倒在床上面无人色。期间我挣扎了下试图搞点热水喝,但肚子实在痛得要命,让我几乎有了种动一下就生命值狂掉的错觉。 感觉要死掉了…… 操他妈的,凭什么只有女生要受生理期折磨,男生就不用? 比安奇那崽子说话还真准……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纠缠着,我将自己团进被子里,再蜷缩起来,才感觉稍微好受些。 大概是发烧,冷热交替,疲劳又精神紧张,种种原因加起来导致我的生理期的确提前了。鬼知道我在据点时下床发现床单脏了有多尴尬……妈的。 比安奇看见了之后疯狂尖叫,活像是见到了地球史前文明的外星高等生物。他拿见到在屎里滚了一圈的巧克力棒的眼神瞪着我,一边大喊让我滚出去。 我的体温高到不可思议,我都开始怀疑我会不会被烧坏脑子,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能不能直接用替身能力给自己降温。听说发烧会烧死脑细胞,而且脑细胞数量固定一辈子都不会再生了,虽然我不觉得我用得到那么多脑细胞…… 体温升高带来的影响之一就是心跳加快,头晕目眩。我整个人昏昏沉沉,一会儿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快要昏过去了才对。 总而言之,我十分艰难地得出了结论。 ——我得找人来帮忙才行。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眼前金色影子浮动。 “乔鲁诺……”我喃喃,声音沙哑,喉咙灼痛。 他应了一声,俯身下来,轻轻地触碰我的额头。他的指尖离开后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毛巾,规规整整地叠好敷在我的额间。 我的刘海被他撩起来别在一边,已经打湿了,说明他之前一直在替我更换毛巾——我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有些意外地看我,道:“你是想喝水吗?” 我摇摇头。他又道,“你饿了吗?” 搞什么,我难道想的除了喝就是吃了吗! 我颇为不满地鼓了鼓脸,他反倒笑起来。 睡了一会儿身体似乎好多了,也有他帮我冰敷的原因在,总之我稍微回复了些力气,于是握着他的手腕,将他向我的方向扯。 乔鲁诺顺着我的力道,顺从地倒下来,单膝跪伏在床上支撑着身体,一边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是在撒娇吧…?” 咿? 他这么说搞得我有些羞耻,迟疑道:“…我看上去很像在撒娇吗?”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语气十分平淡地说道:“简直像是发烧后张开手要家长抱抱的小孩子。” “没、没有吧!”我立刻反驳他,“我不许你胡乱篡改我的人设!” 这家伙完全无视了我的意见,一边叹着气,一边状似相当无奈地朝我张开了手,表情正直又坦然:“真拿你没办法…看在生病的份上,可以允许你向我撒娇。” “???”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要不是体力不允许,我真想抓着他的领子像摇酸奶一样摇上一百遍——你的人设完全崩掉了啊!? 不,倒不如说,在前两天晚上的时候已经全部崩坏掉了…… 想到那天晚上,我不禁觉得我的举动有些不妥。 说实话,我彼时其实并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回忆里的结尾是我惊得跳了起来,瞬间将发间的花摘了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别白花在头上不吉利吗!!” ——我当时这样大叫道。 想到那一幕,我悲痛欲绝。 我真是绝世ky……我他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以一种相当绝望的神情看着乔鲁诺,而对方一脸迷惑,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安平?”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小小地皱了下眉,很快又变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了动作。他重新将手放回身侧,看上去似乎正在思考着怎么回答我之类的问题……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下一秒,我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大声说道:“giogio!这、这是我的抱抱请收下吧!” “……” 乔鲁诺愣住了。 过了两秒,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喃喃道:“明明没在烧了……” 我气得打了一拳他,然后用力将他拉倒在床上,顺势一个翻身,撑着床面,与他调换了位置。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的。”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尽管故作镇定,我还是能听见自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碧色的眼睛直直地看我,我在这种注视下几乎要融化,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敢再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我听见他含着几分笑意,道:“这种时候闭上眼睛…我会忍不住理解成暗示的……可以吗?” ……啊? 什么暗示? 我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看见他发丝凌乱,发辫散开,在床铺上铺就一片金色,像是流动的松香。 他望着我的眼睛。 “在此之前,我先确认一下…这并非一时兴起,或者因为生病时的思绪不清吧?” “……” 我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下子脸颊发烫,连忙否认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哎?”他露出几分失望的表情,又开始拿控诉渣男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扭过头:“不要这样看我!我才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明白的。”他笃定道。 正在我眼睛四处乱看,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时候,他突然抬起手,圈过我的后腰,将我搂进了怀中。 我猝不及防被他抱了满怀,清爽的、海风般的少年气息瞬间席卷了我的四周,盈满鼻腔。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见逐渐加快的心跳声,近得像是直接拥抱他的心脏。 接着,这个永远看起来冷静又淡然的家伙,第一次在我耳边呵出了颤抖一般的喘息。 “不要看我。”他说,“……不要看我的表情。” “安平……我很担心你。你消失一天一夜,回来时受伤又发热,脸色苍白。”他轻声说,像是喃喃自语,“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能看见你好起来,像平常一样,我真的很高兴。” 他说完这句话,手臂只紧了一瞬间,就快速地、动作极为克制地放开了我。 神色一如往常。 第24章 第24章 在昏睡前的最后一分钟,我勉强叫出替身,将能力覆盖在水管上,层层递出。 仔细想来,这是我第二次叫出它。第一次见到它全然独立于我体外,是我替身觉醒的那一天。 平心而论,我不喜欢我的替身。 它浑身上下裹满我回忆的颜色,鲜血淋漓地挣脱出来,像是对我的嘲讽。 可我又感激它、依赖它。因为唯有它是完全为我而来,没有人看得见它,外界的一切都与它无关。但我总觉得它在支配着我。它给我力量,而我借由那种力量变成一个令我恐惧的自己。 无论我做了什么,它始终都顽强地保留那些刺目的颜色,好像告诉我我一辈子都无法挣脱。 而在那不勒斯的日出照耀前,苦痛的、散落着白色药片的漫漫长夜也的确始终未曾终止。 可现在不同。 我清晰地意识到——所谓替身,不过是代行我的旨意。 支配它的是我,提醒着自己过去的也是我。比起恐惧,倒不如将它作为警醒,或者是见证。 即使是痛苦的回忆,也并非毫无意义。 我对乔鲁诺的信任毫无依据。 大概是因为他擅长察言观色,拥有一种奇妙的、洞察人心的能力。因此我猜想他听说水温的异常后会明白是我所为,从而联想到我状态紊乱,无法自控替身能力,或者是其他难缠状况。 他也的确明白。 可我没从没想过的是——他凭什么会关注?我凭什么觉得他会在意? 我更没有想过的是,……他会因我而担心。 乔鲁诺在我印象里好像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很难想象他会因为什么事焦虑、忐忑,要用一个拥抱来缓和神色。因此我想过叔叔会为我担心,却从没有考虑过他。 ……而这不公平。 晚餐是意大利辣肠披萨。 披萨是乔鲁诺从校外买回来的。他留下我洗漱,回来时带回一个12寸的纸盒,手腕上还挂了两个小袋。一个是布制的购物袋,一个是黑色塑料袋。 我目瞪口呆,他神色坦然。然后从购物袋里依次排出一包红糖,一盒干果,一瓶牛奶,还有一小罐蜂蜜。 至于另一个黑色塑料袋,……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打开袋子的那刻,预感成真。 我脸烫到几乎要爆炸,他还在向我展示里面各色粉蓝紫的包装袋,十分认真、甚至带有一点苦恼地说道:“我问过了阿莉莎,她向我推荐了这个牌子。但是类型还是太多了,我只好猜了一下…绢爽和纯棉的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尖叫:“不要继续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 他乖巧地闭上嘴,用一根手指将塑料袋往我这里推,眼神无辜。 我捂住脸,绝望地哀嚎。 乔鲁诺比我先吃完。我还在咔擦咔擦咬又薄又脆的饼底时,他递过来一杯水。 “我放了点红糖。”他含蓄地说,“我听说喝了会好一点。” 我捧着杯子,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然后向他道谢。 暖意从微凉的陶瓷上铺开,延伸到我的指尖。我不知为何想要微笑,赶紧低下了头,借喝水的动作来掩饰我的表情。 我抬头时看见乔鲁诺也别过头,耳垂上化开薄薄的胭脂色。 一秒后,我脸色一变。 “……冷的?” “……冷的啊。”他满脸莫名其妙,“你的能力不是改变温度吗?自己热一下吧。” “……” 我面无表情地仰起头,一饮而尽。 “说起来,你在看什么?” “这个吗?”乔鲁诺扬起手中的笔记本。我点点头,他道,“是drama课的笔记。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决定好了下一个project,还有了剧本的雏形。” “哎?”我有些意外,“好快……” “不光是剧本,连角色都已经定得差不多了。”乔鲁诺说,“我演吸血鬼之子。在海底沉睡了一百年,醒来后向人类复仇,然后因为爱上一个人类少女被吸血鬼猎人杀死了。” “……为什么你会在海底沉睡?你是瓶子里的妖怪吗?” 乔鲁诺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我没上船?” “好吧。”我说,“你听起来像是痴情男二的配置。” “不。”乔鲁诺翻过一页,平静地说,“我是男主角。” 我难以置信:“为什么你是男主角?不该吸血鬼猎人是才正常吗!?” “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我比较喜欢吸血鬼之子的角色,所以她们将他改成了主角。” 他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纹丝不动,甚至带了点无奈。我骂了声“操”,拍桌怒起,指着他愤恨地道:“giogio!我嫉妒你!” 乔鲁诺笑,“半数以上男生提议你当女主。” “诶!?” 我瞬间没了火气,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又坐下来,挠了挠头,讷讷道:“但我想要个戏份少点的角色。” “我猜到了。最后角色是抽签决定的。你演另一个角色。”乔鲁诺指着本子上短短的一行字,“出场一分钟就死了。” “……” 这一下子落差太大,我沉默了一瞬间,然后说:“哦。” 他安慰我:“戏份少的话,你正好有时间做leadership的project。” “可最近的leadership根本没事干。”我咕哝,“下半学期有万圣节和圣诞节,最近只有一个商赛。要布置的也没什么,不过是排排桌椅,剩下的都交给主办方来。” “我听说晚上会有个舞会。” “有是有,”我说,“但那个具体还是联系酒店布置啦。况且没几个人会认真跳舞吧……” “所以说,是真的咯?” 乔鲁诺看着我,飞快地笑了下,然后说:“那我能不能邀请你跳舞?” 第25章 第25章 “啥?跳舞?” 乔鲁诺点点头,眨巴眼睛看我。表情单纯得要命。我撇撇嘴,果断拒绝:“我才不跳。我能把你脚给踩穿。” 他沉默了下,大概是觉得这的确会发生……我站起身开始收拾披萨盒,他才组织好语言,艰难地说:“我可以教你。” “你得了吧你。”我无情地说,“你跳得也就那样啊。” “……” 乔鲁诺又开始沉默。 我把披萨盒扔到楼道里的垃圾箱里,再回来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抬起一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安平。”他恹恹地说,“你跟所有男生都这样讲话吗?…我已经开始不信任自己的判断力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好诶!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改天请你吃饭。”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表情又灰了几分。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额头,看我是不是把发烧传染给他了……虽然不知道发烧能不能传染。 乔鲁诺任由我在他的甜甜圈上捏来捏去,面无表情,像个游魂一样站起身,向门外走。 我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他正要开门前,我大喊一声“等等!”,然后冲到门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人经过,这才把他推出去。 “……” 他的表情更憔悴了。 我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阿莉莎在我身后晃来晃去,指点江山。她负责导演,忙得焦头烂额,但看起来乐在其中。乔鲁诺在一旁背台词,他穿了身吸血鬼之子的戏服,袖口收束,显得拿剧本的手腕经络清晰,线条流畅。指甲尖尖,两分钟前刚涂了黑色的甲油,导致他此刻小心翼翼地拎着剧本的边缘,生怕碰花了指甲。 上了课我才知道我这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我演一个东方人,自愿献身,被吸完血就死了。全程就一句台词,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衣服是我自己的。是一件从国内带来的旗袍,我穿这种需要凸显身材的衣服其实不大适合,但挺符合大家对东方人的印象。 我从镜子里看到阿莉莎踩着小高跟蹬蹬蹬跑过来,捏着个小盒子,在乔鲁诺面前站定。 “我给你戴个美瞳看看效果,你别乱动。”她一边说,一边利索地挽起袖子,从盒子里拣出一片小圆片,“可能会有点不舒服,戴进去之后闭上眼转一转眼珠就好了。” 乔鲁诺颔首,道:“麻烦你了。” 他今天头发并没束辫,而是被解开披散在肩头。金色发丝耀眼明亮到不可思议,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落下一缕碎发搭在阿莉莎的手背。 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而跑去帮别人缝衣服。 十分钟后我捧着改好的领花回来,阿莉莎还单手叉腰站在乔鲁诺面前,一脸气急败坏。 乔鲁诺坐在椅子上,剧本搁在膝盖,尴尬地与她对视。 “让我自己试试看吧?”他道,“别人来的话,我忍不住条件反射闭眼。” 阿莉莎一口回绝:“你的指甲那么长,让你来的话,眼睛会伤到的。” “……”乔鲁诺近乎忧郁地建议,“那可以不戴美瞳吗?” “不可以。”阿莉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正看得起劲,不知道要不要打断他们把领花给阿莉莎,她突然转头看向我,喊道,“安平清,你去洗个手。” “诶?”我指指自己,阿莉莎肯定地点头。我只好叹了口气,认命地跑到水池边洗了遍手。 虽说我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看来他俩折腾了十分钟压根没能戴进去。我以前戴过一次美瞳,也算是知道怎么戴。但怎么说她都比我熟练吧!她帮乔鲁诺戴不进去,换成我也戴不进去啊! 我洗完手擦干,一过去,阿莉莎就小心翼翼地将一片美瞳接力到我指尖。然后将另一盒未开的搁在窗台上,嘱咐道:“你努努力,我去看看他们进度怎么样。这美瞳是日抛的,开都开了,怎么说都得给他塞进去了。” ……不,这不是努力就能办到的事情吧。 真不知道这算是为难我还是为难乔鲁诺…… 我低头看眼前的罪魁祸首。他也仰起脸看我,不停眨巴眼睛。看起来很像在装可爱,实际上却是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轻微地发红,估计在刚刚几次失败的尝试中吃了不少苦头。 我清清嗓:“好了,乔鲁诺同志,我们上刑场吧。” 乔鲁诺绝望地看着我,然后说:“我会尝试忍住的。” “有觉悟。”我竖起大拇指。 下一秒,我单手干脆利落地扒开他眼皮,另一只手开始将美瞳往他眼睛里怼。乔鲁诺连连小声哀嚎,我寻思着刚刚也没听见他叫啊,是我下手比阿莉莎重太多了? 过了两分钟,我开始理解阿莉莎。 别人帮忙戴美瞳跟自己戴美瞳总归不一样。我手一靠近他,他就下意识地闭眼,我气得叫出替身帮我按住他,结果乔鲁诺也叫出替身按着我的替身,我简直要无语凝噎。 “侬帮帮忙好伐?”我精神萎靡,“虽然我是很喜欢你那个黄不拉叽体验,但是你这样按着我替身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说着伸手去摸他替身的下巴,用指尖轻轻挠了挠。 人形替身真好,我的替身都没下巴。 大概是因为他替身身上挂满了瓢虫,我竟然有了种“说不定会跟猫一样咕噜咕噜”的妄想……事实上黄金体验维持着原样一动不动,我无趣地收回了手。 乔鲁诺没有回答我,我低头看他,发现他耳根通红,于是用手背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不烫啊?” “……” 黄金体验突然消失,他颇为不自然地推开我的手。我撇撇嘴,不抱什么希望地提议道:“直接戳美瞳进去你可能觉得难受,我先用手指碰碰你眼睛你习惯下?” 他只犹豫一下,就点头道:“好。” 我反倒有些意外。觉得他未免也太放心我了…转而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道:“算了,估计没什么用,还是直接给你戴吧。” 五分钟后我终于艰难地将美瞳怼进他眼里。乔鲁诺也不好受,他眼泛泪光,睫毛上挂着透明小珠,鼻尖和眼角都泛着微红,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为了贴合角色,他的美瞳是猩红色。搭配他的金发,竟然真的有种吸血鬼的即视感。我发自内心地称赞了一句:“你这样特好看。” 乔鲁诺抬起眼睫看我,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笑。他笑时唇角勾起,暴露出唇下一对尖尖的獠牙。森白,衬得双唇显得格外柔软红润。 “真的?” “真的。” 他又笑,然后向我伸出手,轻声念道:“……in dy there lies no plenty , thene kiss me , sweet and twenty , youth’s a stuff that will not endure.” 湿漉漉的红色眼睛与我对望,他眼中像是刚刚下尽一场大雨,雾气弥漫,美好得惊人。 在我的失神之中,他低低地问我:“……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任由他握住了我的手腕,向他的方向倾身。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搂过我的腰,微微偏首。 一点凉意融化在我的唇角,一触即分。 这一触感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唯有他唇上的一抹红色指证我的记忆。我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神情恍惚,他张了张口,在道歉的话语被吐露之前,我捏住他的下颔,逼迫他仰起脸来。 然后我闭上眼,在他唇边留下蹭花的唇脂。 第26章 第26章 说实话,此前我从没谈过恋爱。虽然一时冲动亲了下去,但鬼知道接吻要怎么做才好。 我跟他唇对唇地贴了半天,就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了。乔鲁诺浑身僵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也一动不动。 我们两尊雕塑僵在原地。 过了许久,也可能只过了几秒钟,我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尴尬的气氛,试探性地咬了咬他的唇,结果紧张过头,一下子没收住力,口中瞬间就弥漫开了新鲜的血腥味。 我:“……” 乔鲁诺“嘶”了一声,我赶紧退开,左顾右盼,不敢看他的脸。 “好痛。”他小声地抱怨,“你怎么会想到咬人的?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吗……” 我咳了两声。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伤口。刻意没上妆的淡色双唇被我染上了点亮晶晶的唇蜜,一点裂开的鲜红色显得尤其醒目。他只轻轻一碰,指腹上顿时多了抹血色,他静默一秒,然后举起手,默默地问我:“安平,…这是报复吗?” 我脸烫得不行,一把将他的手按了下去:“好烦啦你!我请你吃饭就是了!” 乔鲁诺难以置信地看我。 “……你别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哦。”我说,“你还没成年呢,弟弟。” 乔鲁诺:“……” 他看起来欲言又止,就在这时阿莉莎进来了,于是他咽下了话语。她一见到乔鲁诺就一脸狂喜,大力拍着我的肩:“你果然可以!”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想说我也是撞大运的,在心里琢磨了下撞大运用意大利语怎么说,她就突然一搂我,将我的脑袋摁进了她的胸里。 我没忍住深呼吸了两口,感受着脸被柔软的乳/肉挤压着,差点泪流满面。 我抬起头时感觉自己电量满格,乐颠颠地拿着她给我的衣服到另一边去缝纽扣。乔鲁诺看我这边一眼,看阿莉莎一眼,又看我一眼,表情微妙。 “怎么了?”阿莉莎说。她正仔细检查乔鲁诺的美瞳,忽然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 我心里一跳。 果不其然,阿莉莎转头来看我,朝我有些促狭地眨了眨眼。我尴尬得要命,脑子一空,一下子一句意大利语都蹦不出来了,忙给乔鲁诺狂打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 乔鲁诺眨巴眨巴眼,开口道:“狗咬的。” 我:“……” 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阿莉莎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蓝色眼睛眯成月牙,好看得要命。我看着也跟着傻笑起来,她瞪我一眼,嗔道:“你得跟我逛街赔我。” “好!”我不假思索地说。 她又笑,我很没出息地咽咽口水,赶紧低头缝纽扣。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我在心中默念了十遍,又拍了拍脸,这才感觉温度降下去一点。 美少女连瞪人都那么好看。 正这样想着,我抬起头,正对上乔鲁诺的视线。他拿漂亮的青色眼睛剜我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继续跟阿莉莎对台词。 我觉得莫名其妙,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所以说,你们这算是确定关系了?” 阿莉莎临走的时候说。 我手一抖,针尖滑开扎进了我的指尖。我面不改色地将它□□,检查了下戏服上有没有沾到血,然后说:“纽扣还是用缝纫机缝比较好。” “……噢。”阿莉莎说,“别忘了对戏。” 她走后乔鲁诺静静地看我。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不禁低下头,不敢继续跟他对视。 “安平。”他叫我的名字,语气平和,“你是怎么看我的?” 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对乔鲁诺的想法。 从他说出他那个梦想开始,一切的发展就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飞快推进。大部分我做的事情,我连“为什么要做”,“做了之后会怎么样”都没有想过,身体比大脑快上一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行动了。 乔鲁诺跟我不一样。他是很优秀的人,脑子好使,长得好看,胸又大。我觉得谁喜欢他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他喜欢谁,这我倒从来没看他表露过。更多还是看他让身边的女生离他远些…… 纽扣啪嗒一声滚落到地上。我弯腰捡起来,将它捏在掌心里,指甲轻轻刮着圆形的边缘。 我完全没有不喜欢乔鲁诺的理由。仔细想来,或许苗头从那朵红色虞美人就开始了。替代夜晚白色药片的是绯红的花瓣,就连那日我的梦中,我幻想出一个从未存在的、美好又温馨的假设,一捧虞美人依旧静静摆在我眼前。只是那时的我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沉浸在过往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脱离梦境的我却明白。 可…我要是再早一步明白,就好了。 我知道如果到此为止,我不该有任何作为。但倘若真的一切终止,起码…让我索求一个吻。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布加拉提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觉得你是一个会轻率对待感情的人。”他说,“安平,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大可以同我讲明白。” “我……” 我抬起头看他,看阳光在他的脸上一点点跳跃,空气里漂浮着微小的尘埃。 我拿指尖蹭了蹭那颗纽扣,才镇定地说:“我觉得你人美歌甜,胸大屁股翘。” “……你在性骚扰吗?” 我咳嗽两声,说:“总之我就是觉得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也可能不是人,是瓢虫精…不过这不重要啦。乔鲁诺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我没给他回答我的时间,直接道:“我知道我是超帅气的美少女,”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停,他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我假装没有看见,继续道,“但是我想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在真正开始之前。然后再来做出决定吧……”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掐着自己的胳膊,逼着自己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就当作刚刚那个是赠品吧!” 说完我握了握拳,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顿。 果然还是说出了极度渣男的发言啊! 第27章 第27章 乔鲁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笑了出来:“我都紧张起来了。但仔细想想的话,我应该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那我说了哦?”我挠挠头,郑重地说,“……其实我是泡芙派。你可以把发型改成泡芙吗?” “……” 乔鲁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起身就走。 “别别别!”我吓得也站起来,让替身一把拉住了他,“我看你太紧张开个玩笑嘛……” 他默默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说:“你也知道我是从z国过来的。在那之前——” 我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狂响了起来。我担心他走掉,颇为不放心地抓住他的胳膊,控制着替身拿来手机挂断了电话。 我继续道:“我其实……吵死了!” 电话铃声再一次打断了我的话,我一把抓过手机,啪地打开翻盖,看见那提诺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着。 “你可以先接电话。”乔鲁诺颇为贴心地说。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见那提诺在另一头道:“科伦坡的女人在我们这儿。” 气喘吁吁地赶到基地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我甫一推门,白色的烟雾就从门缝里袅袅飘出来,扑头盖脸地笼满我的视线。我咳了两声,又揉揉鼻子,才迈进去。屋子里一片狼藉,比安奇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奥兰多脸朝地,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脑袋边上还有个碎了的花瓶,像具凶杀案现场的死尸。只有那提诺看起来还正常些,一脚踩在茶几上抽烟。三个人都穿了没图案的纯白t恤,让我十分怀疑是一起团购的。 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我先前见过的黑发女人,她弯着腰,面前摊开一张白纸,正写着什么。 太松懈了! 我忍不住这样想着,将门关上,靠在门板上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奥兰多的身体像是诈尸一样抽搐了两下,比安奇慢慢地将视线移到我身上,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闭上了。 我:“???” 这两个人都他妈死了吗?敌人的替身攻击? “boss的命令。这女人是个有占卜能力的替身使者,虽然之前因此被割掉了舌头,但是还能写字来传达。”那提诺说,语调与平常无二。接着,他十分自然将烟摁灭在了比安奇的脸上,烟灰扑扑簌簌地落在比安奇苍白的嘴唇上。我看得目瞪口呆,“发现了这件事之后boss就下令将她带走了……我们为此还重新回去一趟。明明不该是我们的责任范围……” 他若无其事地说:“她能通过数字来占卜,就跟塔罗牌一样。你也试试吧。” 我犹豫片刻,坦诚道:“我不信任她。你们都试了?” 那个女人闻言抬起头来看我。我只与她对视一眼,就将视线转向了那提诺。 虽然之前她为我让出一条逃生的路,但那是在我杀了科伦坡之前。他们看起来关系匪浅,鬼知道在我杀了他之后她对我是什么态度。万一占卜不是她真正的替身能力,贸贸然就让她对自己使用替身也太危险了。 “比安奇和奥兰多都试过了,准确率大概在百分之七十吧。我倒是没有。”那提诺又点起一根烟,冷冷道,“我不信命。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提前知道结果也不会让我改变决定。” 他说着,俯下身,屈起瘦削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给小小姐算算。她跟我可不一样。” “我说了我不信任她。”我皱眉,“万一这是她发动攻击的前置条件呢?如果你叫我来只是为这个的话,我就走了。” 星点火光在他指间跳跃。他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那就把她的眼睛弄瞎,腿和手都折断吧。只留下一只写字的手就够了。” 他话音落下,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真的从他身后浮现,朝女人伸出一只布满尖刺的手。 “喂!等等——” 我赶紧疾步上前,替身的细长五指从我指尖延伸而出,堪堪格挡掉了他的替身。他下手毫不犹豫,丝毫没有要停顿的迹象,速度也快得惊人,只差一个瞬间就扎进女人的左眼。我险些赶不上,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搞、搞什么啊这家伙...!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所有人都很不对劲! 但我也不可能再继续拒绝,只好道:“我知道了。只要数字就行了吧?” 那个女人似乎也被吓得不轻,浑身颤抖,急促地喘着气。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数字好,于是干脆报了当初考验时的数字:“那就4700吧。” 她低下头,半抬起手,手腕间突然出现了一只巴掌大的怪物。长着一张闭目人面,表情慈悲。底下却攀附缠扰着层层叠叠的触手,扭曲着纠缠在她的五指上,操控她写下了一个个字母。 好恶心的能力…… 她落笔的速度极快,不过转眼就写了数行字。接着,那些文字凭空飘了起来,如同飞舞的缎带一样从笔尖逆流回到那只怪物身上,埋没进触手中。在最后一个字消失后,那只怪物忽地睁开眼,露出一双全白的眼睛。 “要反悔吗?”它面无表情地说。 它发出的声音倒是很好听的女声,柔美,温婉,显得尤为怪异。我没想到它会开口,愣了一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原来就算写下来还是得要替身来开口说话啊!那那些字算什么啊!蓄力条吗? 我挠挠头,说:“反悔什么?数字吗?” 它拿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我,又重复了一遍:“要反悔吗?” “你倒是先说反悔什么啊!”我怒道,“别说得跟鬼片一样!我最烦游戏里的先知话说得不明不白了!小心我揍你啊!” 女人瑟缩了一下。替身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会我了。 ……这算什么狗屁占卜啊! 那提诺在旁边大笑起来。我瞪他一眼,颇为不爽地踢了桌子一脚发泄:“无聊!我走了!” 拿这种替身交给boss不被扣奖金才怪!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秒,那个女人有些急切地“啊啊”地叫了两声,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拉了回来。我瞬间放出替身,也扣住了她的手臂。她向我疯狂地摇头,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凌乱的字迹:“再继续下去的话,会死的。” “哈?”我眯起眼,“继续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继续写道:“我不知道。” ……好废物的替身。 “是呆在组织吗?”那提诺出声道。他又在比安奇脸上摁灭了一根烟,将烟蒂塞进对方的鼻孔里。我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 女人像是断线一样又停顿了一会儿,期间我默默不语地盯着她,寻思着这难道是在跟她的替身进行内部频道交流……既然她能知道替身的占卜结果,为什么还得让那个话都讲不明白的东西来说啊? 许久,她落笔:“与之相反。” “唔……”那提诺摸着下巴,“你难道在想着脱离组织吗,小小姐?这也太三分钟热度了点吧。” “我、我没啊。”我一脸懵逼地回答道,“我倒是想脱离你的组……” “……好过分。” 我干笑了两声,十分不自然地结束了话题:“根本听不明白。我还得回去上课,下次真有事再找我吧。” 这么说着,我站直了身体,顺便将刚刚被我踹歪的桌子扶正。走了两步,我脚步一顿,疑惑地搓了搓手指。 刚刚摸到桌沿的手指上似乎粘附着什么粉状物,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大概是烟灰之类的吧……我这样想着,有些嫌弃地甩甩手,又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回头见咯。”那提诺在身后与我道别。 我“嗯”了一声,正打算回他,就听见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比安奇的声音在今天第一次响了起来,声音很低,模模糊糊的:“要去了吗?...小心些,早点回来...失败也没关系,保命第一...唔——” 他发出呕吐一般的恶心声音。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转头去看那提诺:“他喝高了?” “差不多吧。”那提诺说。 比安奇趴在沙发边上干呕了一会儿,奥兰多也爬起来,像死尸复活一样活动着浑身的关节。然后猛地给了比安奇一拳,抓着他后脑的头发开始一下下往茶几上狂砸,我看得心惊肉跳,打开门就溜了出去。 这群人今天都是怎么了啊……平常dio得要死的人半死不活,我觉得全组最老好人的奥兰多倒像是加了buff的狂战士……叫我过来围观他们发病现场? 第28章 第28章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乔鲁诺当然不可能还在drama教室,我叹了口气,心说这事儿今天是解决不了了,于是径直回了寝室。 路上我想了想关于那个替身的事。 说实话,我是不相信占卜的类型。不光是路边那些摆摊算塔罗牌的人,还是叫嚣什么星座论的人,我始终都觉得只是巴纳姆效应而已。就算他们说了什么我将有灾祸的话,我也觉得他们就是想骗钱。如果真有这种计算灾殃的能力,倒不如上交国家去当地震海啸测试仪算了…… 至于替身这种东西,我到现在都没弄懂他的构成。 那提诺说他被催生于精神力量,还问我我是不是小时候冬天掉河里了或者被洗澡水烫到了……虽然我揍了他几拳,但是他的说法的确很有道理。 什么样的生活才会诞生出占卜人生的替身呢? 我更在意的是,她被困在房间里,被割掉舌头,都是科伦坡干的吗?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为他而哭泣啊? 为什么还要画他,还要将他作为晦暗中的唯一一束光啊? 我走过转角时听见刻意压着的呼吸声,瞬间神经一紧,放出了替身。在我脚步声停下的同时,风声掠过,一只手臂向我伸来。替身立刻应声而出,掐住手腕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乔鲁诺的声音。 “好痛——!”他嘶了一声。 我快步绕过去,看见的确是他,这才让替身松开,有些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但是是你先吓我的!” “……我只是想等你一起吃晚饭。吓人的部分我还没有开始实施呢。”他憔悴地说,“你现在的警惕心倒是很高啊。” 我想反驳他,话到喉咙口又噎住了,觉得他说的没错,只好讷讷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慌慌的……” 我说着伸手去按自己的胸口,感受皮肉下心脏砰砰的跳动。与其说是跳动,倒不如说它像是在撞击我的胸膛,随时都准备撞破层叠的骨骼破墙而出。 大概是刚刚烟味太重了,或者是熬夜导致的心悸吧。 乔鲁诺随着我的动作看向我的胸口,我原先没在意,但过了几秒发现他的视线还锁在那里,连忙捂住胸口就往后退:“看哪儿呢看哪儿呢!” 他竟然没露出一点羞愧的表情。我心说这意大利佬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被我抓现行还那么淡定!? 这家伙竟然还伸手企图握住我的手腕,一边道:“安平,给我看看你的手。” “看手干嘛!”他这样说,我反倒把手往回扯,“你要给我看手相是怎么?” 他斜我一眼,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接着他就不理我了,态度十分强硬地将我的手一把拉到了他的面前,细细摩挲我的指尖。 温度与轻微的痒意相接,我竟然感觉脸上发烫。 他低垂着头,漂亮的金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我眼睛也发痒。于是我心一横,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干嘛?”他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 “……”我一下子懵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我、我以为你想牵手啊!” “……” 乔鲁诺嗤得一下笑了出来。 我羞愤得恨不得立地自杀,一把拍掉了他的手。他又捉住我的指尖,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一边道:“可以直接跳过牵手这步。” 这下我感觉我已经在蒸发边缘了——虽然亲都亲过,但抱抱这种事反而更不好意思啊!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呜咽了两声,干脆把脸埋进他胸口。 等、等等,这家伙的胸比起阿莉莎来好像也不逊色…… 原本就快速跳动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了,但那种不知来由的心慌感反而下去了一些。我听见他的心脏在胸膛中的震响,恍惚间觉得我将一捧海风抱了满怀。 他揽着我的后腰,十分宽容地任凭我埋胸。沉默持续了两分钟,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我饿了。” 他没松开手,面色很是镇定地道:“再多抱一会儿也可以。” “……不。不用那么客气了。” 因为我饿得发慌,晚饭随便找了一家近点的小店解决了。我往嘴里塞了第四个肉段之后,乔鲁诺冷不丁地说:“刚刚是你叔叔找你有急事吗?” 我顿了一下,嚼巴嚼巴把嘴里的肉段咽下去,才抬起眼看他。 “如果你想问我是谁的话,直接说就好了。”我说,“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 他目光闪动一下,道:“抱歉。我没有要探查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有很在意的事情。” 他说得我一呆,在脑子里来回转了四遍,才迟疑着说:“你…你吃醋了?” “……” 他沉默着看我,我放下叉子,双手合十:“对不起。施主请讲,贫道一定尽力作答。” “那我直接说了。”我点点头,他伸出手指,递到我眼前。然后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说,“安平,……你的手指上为什么会有////的味道?” 我手边的饮料啪嗒一声翻倒在地上。那种强烈的心悸感再次出现,我弯下腰去捡滚动的纸杯,感觉今天那不勒斯的天气闷得要命,几乎透不过气来。 乔鲁诺伸手把我拉起来,我一把挥开。 一时间四周寂静,只有呼吸声流动,和我耳畔嗡鸣。 “……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微地发着颤,“乔鲁诺,你是什么意思?” “我?” 他的声音在我的耳中回转,也变得古怪起来,“你手上的□□沾到了衣服上。有很重的酸味,你没有闻到吗?” 天旋地转,我头痛欲裂。 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我收不住力道,桌上所有的碗盘一瞬间跳起,发出乒乓响声。 我在一片乱响中冷笑起来:“——你觉得我在吸///?” “安平,你怎么会这么想?”他蹙眉,“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什么?担心我被诱惑?被欺瞒?被胁迫?”我连连逼问,语速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尖,“说到底我怎么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 他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连绵不断的难受与窒息感在喉间翻滚,我话卡在喉咙里,突然干呕了一下,硬生生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浑身的温度都在灼烧,头晕耳鸣,我知道这是心跳加快带来的副作用。 侍应生从一旁快步过来,蹲下身收拾地上的污迹。我克制不住地抽噎着,小声跟他道歉。 乔鲁诺却不顾我的挣扎,倾身按住了我的肩膀,扭头对侍应生道:“不好意思,我们在谈私事,请过会儿再来。” 他抽出几张零钱当作小费打发走对方,然后替我擦掉眼泪,耐心地等我顺过气来。我张着嘴,急促地喘气,他一下一下地抚我的头发,又把自己那杯水推过来给我。 连我自己也不知来由的剧烈情绪慢慢平复下去,他见我的呼吸缓下来,才叹了口气,道:“你在说什么话啊?换做是别人,早就跟你吵起来了。结果你反倒哭起来,就算我生气,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敲了下我的脑袋:“我很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又去干了什么危险的事情。我相信你不会去吸/////,所以拜托你也相信我一下吧。” “我明白的。”我讷讷道,“我明明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握着玻璃杯子,假装盯着水纹的波动。他捋顺我的头发,又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十分轻柔地说道:“如果你不希望我知道的话,我就不再问了。但是你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要再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急道:“我没有不愿意。我之前说过,我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 他看着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幅度很小地笑起来。 话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从我来意大利之前开始,把所有的事情都简单讲了一遍。期间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几乎是闭着眼睛在碎碎念。我说到我杀了父亲时呼吸一滞,我想他总该讨厌我了,他却伸出手,与我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热度从他那里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人群在我们身边流动,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我。一直到我讲完所有的事情,他都紧握着我的手,未曾颤动一下。 我的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只敢虚虚搭着,没有勇气反握住他。 他静静地听完,然后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介意?” 我愣愣地看他,有些无所适从地“啊、啊”了两声,才勉强组织好语言,说:“如果遇到需要上/床或者别的才能解决的任务,我会去干的。” 虽然这话说出来很羞耻,但我是认真的。 这种事情没有哪个人可以接受吧。这样想着,他果然露出了迷惑又带着点生气的表情。他好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朝我发火一样,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 我颇为心虚地往后退了退,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说:“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 第29章 第29章 “……” 我低下头,不敢再对上他的表情,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张开了嘴,话语就从舌尖流了出来,“一、一般人都不能理解的吧。是我太过分了,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空气像是变成了固体一样。我艰难地呼吸着,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我想我现在看起来一定滑稽又可笑,狼狈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飞快地从兜里摸出钱包,数都不数地抽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就要起身离开。乔鲁诺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身体因为这一动作甚至颤抖了一下。 明明刚刚还是滚烫的触碰,现在竟然冷得像是在拥抱一块冰。但很快我发现是我的体温高得吓人,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台濒临报废的大型机器,不得不祈祷上帝来保证齿轮一寸寸地挪动。 “对不起、对不起……”我胡乱地道着歉,“拜托了,我现在就离开……” “你在说什么啊?” 乔鲁诺打断了我的话语,牢牢抓着我,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啊…?那些家伙明摆了根本没有信任过你,只把你当作可以跟目标上/床的诱饵吧?” “……我把自己当作什么人?”我怔怔地重复了一遍。 乔鲁诺站起身,向前一步。我下意识地想向后退,他却捉着我的手腕,不允许我拉开距离。 那双青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在傍晚的路灯下蒙上一层暖色的阴翳。 “安平。”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价值绝对不止于此。” 我站在宿舍门前找钥匙的时候,乔鲁诺开始刻意地转来转去,像个陀螺。我拍了他一下,感觉自己像是个抽陀螺的老大爷。 “你干嘛呢?” “我在看有没有人。”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顿时满头黑线。 这个人报复心也太重了!好幼稚啊! 我哼了一声:“随便你。反正被误解的话是你吃亏——超受欢迎的乔鲁诺同学。” 他“啊”了一声,好像有点意外地说:“明明你在男生里也很受欢迎啊。” “达欧那种就算了吧。”我把钥匙从小猪绒线袋里扯出来,辨认了一下正反,一边碎碎念道,“受欢迎之类的我可完全没有感受到啊!我只听到有人偷偷说我像未成年的小孩子。” “你太矮了,胸又平。”乔鲁诺说。 “……” 我难以置信地转头去看他。乔鲁诺也看我,然后竟然把视线慢慢移到我的胸口,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一拳揍在他身上:“你他妈在看什么啊!!!再给我看一个试试看!” “对不起。”他毫无诚意地道歉。 我不想听他讲话,越听越生气。关键这家伙的胸的确比我还大,让我很自卑。 可恶,这个骚//货。不就是身材好吗,竟然天天穿个开胸衣,秀给谁看啊……我叔叔说过了,衣着不检点的男孩都不是好男孩!要报男德班反省的! 我推门走进去,乔鲁诺跟在我身后,我立刻回头凶狠地瞪他:“你进来干嘛。不知道女孩子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吗?” 闺房这词我不知道用意大利语怎么说,改说了“只有女孩子能进”,乔鲁诺果然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看我的眼神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从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他好像很郑重地说,“你该不会是喜欢女孩子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都喜欢女孩子吧?” “……” 他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安平,请继续好好学意大利语吧。” 他又开始说教我的学习问题让我很心虚。于是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有。”他说。 还真有啊……我皱起鼻子,心说怕不是要跟我说回组织的事情。这码事我还得好好考虑,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他才好。 结果乔鲁诺说,“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呃——”我说,“我们继续聊组织的事情吧。” 他又开始拿控诉的眼神看我。我别过头,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安平,我完全有理由控告你对我进行了性骚扰。”乔鲁诺在一旁平静地说道。 …好、好狠一男的! 我转回头,对他比了一个中指:“那我就塞钱给法官,让他判你诬告。然后把你抓起来跟三百斤的大胖子关在一起。” 我说着还“嘿嘿”地冷笑了两下,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电影里的坏巫婆,一边伸出手指着乔鲁诺的脸,缓慢地画了一个圈:“你这样好看的小家伙,在监狱里可是很吃香的哦…?” “……”乔鲁诺竟然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明显被我震惊到的表情,“他们都教了你什么?” 我心说比安奇教过我可以爬法官的床……那提诺还教了我怎么样更爽,但这种事情我是死也不会告诉他的。所以我只是眯起眼睛,掐着十分阴冷的语调说:“giogio,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安平清了,是钮钴禄·清!” “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乔鲁诺喃喃,“会跟你认真讨论的我真是个笨蛋……” 把乔鲁诺送出门外之后,我就揪着头发,在床上边打滚边哀嚎了起来。 真是烦死了!明明我还只有十五岁而已,为什么要考虑这些事情啊!这完全就是早恋吧,早恋! ……可恶,我自己都觉得想着这种事情的自己好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总之,先把这些放一放吧……就算乔鲁诺这么说了,目前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毕竟选组又不是抓娃娃机,想挑哪个就哪个嘛…… 老实说,比起那些上不上/床的事情,他说的所谓我手指上有////的味道,更让我感到在意。 如果他们真的在吸/////的话,所有人都穿了白色衣服,和那些奇怪的表现就情有可原了。 要不是这件衣服还要当作戏服,真想扔掉算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浴室的浴缸里。 手脚好像都失去了知觉,身体瘫软着,像是失去了对□□的掌控权一样。我十分艰难地挤出了一声呻/吟,脸向上仰了仰,这才觉得感知逐渐回归到身上,浑身发起冷来。尤其是手腕,几乎像是被冰冻了一样。 然而两秒过后,我意识到那并不是错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左手已经伸出了浴缸外,腕间缠着层叠的黑色绷带,上面覆盖了一层红色的薄冰,已经有些融化了,向下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这是怎么回事…… 大脑昏昏沉沉的。我抓住墙壁上的扶手,企图让自己坐起来。结果只一动弹,就是一阵剧烈的晕眩。 在天旋地转中,我听见手机铃声疯狂地响起来。同时,有人砰砰地敲——不,砸着门,高声叫喊我的名字。 我缓了一会儿,才勉强有了些力气,让自己可以摸到地板上的手机。它的边缘多了几条裂痕,显然是从哪里摔下去的。 可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像是跳过了一段剧情一样,究竟这是什么情况啊? 来电已经被自动挂断了。我摁亮屏幕,上面显示出十多条未接来电和信息来。最上方的来自叔叔,他给我打了七个电话,最近一条消息满是感叹号,我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写了什么。 [阿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要做傻事啊!!!] 他在说什么鬼东西啊……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吧。 我习惯他日常耍宝,没有立刻理他,而是撑着浴缸的两边让自己慢慢坐了起来。用力时,左腕泛出了撕裂般的疼痛,我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手腕上的冰已经全化了,红色的液体从绷带下洇了出来。 “……” 我低下头,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浴缸中浮沉着暗红色的鲜血,仿佛丝带飞舞。 第30章 第30章 我一翻手腕,绷带散开飞出,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每一道都深得近乎入骨,触目惊心。 伤口似乎原本已经止住血了,但因为我刚刚的动作撕裂开,重新淌起血来。大概是失血过多,我甚至对疼痛的感知都逐渐减弱了起来。剧痛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变成了麻痒感。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但目前来看,我身体的状况十分不妙。 我将手腕浸入水中,再飞快地抽出,上面迅速结上冰霜,封住了伤口。 替身出现在浴缸外,那只惨白的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出了浴缸。我近乎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声音传出去,门外的敲门声一顿,有人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狼狈地喘着气,根本没有力气回应他。 安静了一瞬,突然一声猛烈的撞击声,房门一声轰响,人声闯进了卧室。 这下我才能听清那是好几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我耳中一阵蜂鸣,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乔鲁诺。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下一秒,却一个踉跄,后腰重重地磕在浴缸边沿上。接着,我的双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向后翻倒,重新摔回了浴缸中。 水漫出浴缸。我的口鼻浸泡在水中,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吐出一个个气泡。液体疯狂地灌入我的咽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像是雨滴汇入海洋。 会死…… 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死掉! 我胡乱挥舞着手臂,绷带从手腕卷出,四散寻找着着力点。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明明我只是普通地进入浴室洗澡啊!?手腕上的那些伤口,是谁割下的?是谁想要杀死我,还苦心积虑伪装成是自杀!?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受到攻击的?敌人又在哪里? 绷带缠绕上了悬挂浴帘的边杆,我咬着牙,拼尽全力将自己拽了出来。湿答答的发丝黏在脸侧,末梢不断淌落淡红色的液体,我抹了把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没事…别过来!” 我的回话好像让乔鲁诺找到了我的位置,他敲着门,语音急促地问道:“安平?你还好吗?你叔叔打电话给我……” 我顾不上他之后说了些什么,视线一下子凝固在了自己的腿上。 ——那里攀爬着一只闭目人面,黏腻的触手死死缠住我的双腿,吸盘将我的肌肤拉扯至变形,附上了一层珍珠般的润光。 这家伙…不是那个女人的替身吗!? 在我的惊骇之中,手机铃声嘀嘀得响了四声。仿佛信号一般,那只怪物猛地睁开全白的双眼,望向了我的方向! 对上它视线的顷刻之间,我的意识就模糊了起来。泪水不知为何从我的眼角滚落,我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干呕了一声。 紧接着,我难以自控地伸出手,抓住了洗漱台的一角。 那里竟然摆放着一把沾满血的水果刀。我握住刀柄,不假思索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捅了下去! 连我自己都无法明了这一行为的目的,只知道难受感从心脏满溢而出,崩溃得几乎想要剖开自己的胸膛,挖出那团砰砰跳动的鲜红血肉。 在刀尖落下的前一秒,替身惨白的手掌出现在我的胸口,硬生生挡下了那一击!我的右手瞬间被洞穿,鲜血喷涌而出。冷汗爬满我的额头,我却和着鲜血拔出刀刃,重新刺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回—— 思绪断裂。我再也无法召出替身,几刀连续扎在我的胸口,仿佛那不是我自己的身体,而是砧板上等待被剁碎的猪肉。 惨叫声无可避免地从我口中溢出,我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统统流干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干瘪的躯壳。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拜托,快点让我死掉吧……! 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从我脑海中浮现,我高举起小刀,刀刃甚至陷进了我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腕筋络的走向蜿蜒而下。 然后——猛地刺下! …… 就在刀尖抵在我肌肤上的那刻,我的动作戛然而止。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我死死咬着牙,用最后的气力发动了替身。刀尖被牢牢固定在冻结的血液中,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然而,就在我松了口气的时候,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将伤口处重重向浴缸磕去!冰块在我的手腕下碎裂,鲜红的血液再次涌出,淌进水中。 我的身体发狂般砸着伤口,而我的意识混沌,甚至想要放弃对这莫名情况的抵抗。 这一定是那女人的替身攻击…可恶,那个占卜就像我说的,说不定就是发动攻击的先决条件!如果真是那样,占卜时的数字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我记得数字是4700,那只怪物张开眼睛前,似乎手机响了四声…… ……可是就算我明白这女人替身的秘密,我的伤势也已经没救了吧。 啊啊,之前大概就是像这样,莫名其妙地中了攻击。手上的伤口,就是我自己拿刀割下的吧?手机应该也是从我手中滑落,才会摔裂的吧? 这样的话,……肯定已经跟叔叔好好道过别了。 我扯扯嘴角,想要任凭自己坠落进无尽的黑暗中。 …… 几乎就在我放弃的同时——我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我难以置信地愣怔了一瞬间,才意识到我身体的掌控权回到了自己手上。 “……哈。” 我自己也不知为何地笑了下,冰面迅速环绕住我的手腕,像是一圈晶莹血玉。 既然这家伙没有一口气杀死我,那接下来就是我反击的时候了! 果然,就算只剩下一线生机,我也想要先把那女人的替身剁碎了再说! 我以为自己已经力竭了,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野兽濒死前会发起最猛烈的进攻,我作为人类,乖乖等死也太丢脸了! 想要拿走我的命的话……也给我做好跟我一起下地狱的觉悟啊!! 第31章 第31章 “替身的能力就是弱点所在。” 那提诺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抽烟。他用双指夹着烟,白色的烟雾从开合的双唇中慢慢飘出来,掩住一半艳色的唇角。 彼时我倒在沙发上看书,都是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晦涩内容,看得我哈欠连天,困得要命。比安奇在旁边监视我,敲五分钟电脑就瞟我一眼,我恨不得用牙签把眼睛撑开。 “为什么啊?”我迷迷瞪瞪地问他,又转过头看比安奇,“我可以不看这个了吗?艺术什么的我一窍不通啊…加入黑帮还要学习也太痛苦了吧!” “知识浅薄的女人可不讨人喜欢。”比安奇轻飘飘地说,“除非胸大。” “……我知道了。”我说。 那提诺哼笑着,弯下腰来看我。他的发丝垂下,遮住我的视线,像是金色的帘幕。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细细的烟卷递到我眼前,说:“小小姐,要不要试试看?” “……” 烟雾缓慢地上升。 地面的砖石被混杂着鲜血的水流浸满,我伸手触摸浴缸的水面,温度下降,水液开始逐渐冻结。 虽然这样大面积得冰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为了防止我再次跌入水中,还是先冻上比较好。 我刚刚的惨叫声好像吓到了外面的人,门锁不断地作响,显然是他们在试图打开浴室的门。原本这只是扇简陋的木门,然而我多次运用替身降低温度,致使门内外的温差变大,恐怕他们得花一番功夫才行。 这正合我意。 那个女人的替身现在只是操控我自杀,鬼知道有别人的情况下,我会不会开始攻击别人。 我呵出一口白雾,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碎冰。我不敢去动那把刀,这块冰边缘锋利,勉强可以当作锐器使用。 我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它是为什么停止了攻击。 这个替身无疑是精神控制的类型,似乎只要对上视线就会被掌控行为,甚至是丧失意志。如果说四声铃响导致了它的攻击,那是否与我占卜中的四有所关联? 既然如此,铃响消失,或许就是他停止攻击的原因? 只要避开四就行了么…? 可恶,真是有够不吉利的。既然这是意大利,怎么说也该是十三吧! 那么之后的700又是什么啊? 在我思绪繁杂之间,浴缸已经全然冻结,我翻身坐上冰面,借着旁边的扶手抬起双腿,直接握着碎冰朝那只怪物刺了下去。 吸盘紧紧粘附着我的肌肤,我咬着牙,将冰块一角切入触手下方,试图将它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它似乎感受到痛楚,触手胡乱拍打,越发用力地缠住我的腿部,如同蟒蛇绞杀猎物。我双腿的骨骼咯吱作响,恐怕已经折断了。 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干脆连着自己的皮肉,硬生生将那只怪物剜了下来。它扯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肤,我双腿赤红,甚至暴露出鲜红的肌肉。 所幸肾上腺素一直尽职尽责地分泌着,到此为止,愤怒的情感盖过了对疼痛的感知,让我勉强维持住那股狠劲。 只可惜我现在已经无力再站起来了。绷带缠绕上我的双腿,牢牢捆住作为固定,让伤势不至于更加严重。那只怪物落在冰面上,触手犹在挥舞着。我不敢贸然靠近,撑着洗漱台,倒了满满一杯水浇下,将它冻结在冰块中。 这下它应当丧失行动能力了。我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摸到手机,拨了那提诺的电话。 连续的失血令我的大脑控制不住地晕眩,手机中传来的等待铃忽远又忽近,像是直接敲击在我的骨骼上。 “小小姐,找我什么事?” 他很快接起来。我侧靠在墙上,说:“我被科伦坡的女人攻击了。她的替身是精神控制,触发条件是占卜时的数字。” 他停顿了一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模糊听见有人在背景音里打碎了玻璃,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们目前还没受到任何攻击。”那提诺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心说这女人还挺讲理,冤有头债有主,只冲我这个杀了她男人的家伙来。 “不太好。”我咳嗽了两声,“失血过多。” 他还是轻浮极了的语调:“再坚持一下。她的替身如何了?” “我冻住了。” “perfect. 就保持那样。我们会弄晕那个女人,或许会停止替身的活动。”他道,有条不紊,“现在我要挂断电话,找救护车送你去医院。如果你的伤势严重,我们会联系组织的医疗人员,听明白了吗?” 他一大段话下来,我听得头都痛了,只模模糊糊听出来他要给我叫救护车,于是“嗯”了一声。 那头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安平清,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你听明白了。然后保持清醒,一直等到救护车来。”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又将腿上的绷带勒紧了些,才说:“我听明白了。” 我说完这句话,他飞快地说了句“很好”,就挂断了电话。 那只人面怪物在冰中一动不动,或许是因为温度降低,又或许是因为那女人被控制了行动。总之我放下心来,觉得大概是没事了。 受限于替身的射程,我顶多能碰到一旁的墙面。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要将替身能力一直传递到门口,实在有些困难。 就在我打算就这样等待救护车来的时候,木门忽然吱呀作响,扭曲变形,在眨眼间化为了一只青蛙。 “安平,你——” 乔鲁诺喊到一半,剩下的话音吞进喉咙里。他身后的三个保安大惊失色地瞪着我,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在经历了一秒尴尬的沉默后,乔鲁诺一边面不改色地朝我冲过来,一边竟然复原了那扇门,朝身后喊道:“请等一下!” 外面嘈杂一片,好像在议论消失了一瞬间的木门,又好像在讨论我满身的伤痕与血迹。我呼出一口寒气,不再去注意那些琐碎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他蹲下身检查我的伤势,“我已经替你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我先为你做应急处理,可以吗?” 我忍不住哑着嗓子吐槽他:“这种时候就别问可不可以了……” “就算你说你不可以我也会继续的。” 他如此道,我闷笑了两声,将视线投落在他金色的发梢。大概是看的时间久了,视野里的事物逐渐模糊起来,融化成了柔软的色块。 “乔鲁诺,其实你不用来管我的闲事。” 我小声地喃喃,他抬起头瞪我,十分无情地道:“如果不是你叔叔给我打电话,我才不会管你。” “……好过分。”我说。 身体又开始发冷。我望着他青色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去,俯身拥抱他。 他好像有一瞬间的错愕,说了类似于“不要胡闹了”之类的话,但只说了一半就被掐断在唇舌之间。 温热的液体淌过我的胸口,顷刻间冻结成冰。我抱着他,心脏之间隔着一块冰。然后双唇相接,他瞳孔紧缩,从喉中滚落痛苦的呻/吟。 第32章 第32章 “真的吗?” 那提诺这么问道,然后拍着桌子狂笑起来。门外的护士怒气冲冲地探进头来,看见他的脸后又红着脸退了出去,我不禁恨铁不成钢。 为了其他病人的良好体验,倒是制裁他一下啊护士姐姐! “当然是真的啊。”我把在桌上乱跳的水杯拿起来,放到床头,“你跟乔鲁诺两个人叫的救护车竟然是不同医院的!一起到了之后就开始吵起来了……最后这家吵赢了把我拉走了,可凭什么吵输的那家也给我寄账单啊!” 那提诺忙着剥橘子吃:“为什么不干脆你跟他一人一辆?” “我以为你带的橘子是给我的。”我说。 “我赞扬你对玩笑的品味。”他说。 我被他噎了一下。他伸出还带着橘子汁的手,拍拍我的脸,又给我喂了一瓣橘子。 我把橘子咽下去,才说:“乔鲁诺说他的伤不重,跟我一起就好。” 说到这里,我有些愧疚。他唇角溢出的血迹像是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一般,令回忆里的视角都蒙上了通红的色彩。 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透过相贴的双唇传递而来。我在自己的牙关间尝到辛辣的气息,乔鲁诺一把推开我,踉踉跄跄地后退,接着,我在他的胸口看见一块尖锐的冰。 鲜血同时从他的唇角与心口淌出,他嘴唇开合,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 “安平……”他含糊地叫我的名字,吐着血泡,满脸难以置信。 我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亲手将那块冰刺进了他的胸口。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尽管想这样辩解,可我的双唇颤抖,无法挤出任何一个音节来。 我缓慢地扭头,发现冰中的替身赫然睁开双眼,露出一丝慈悲的笑意。 “我又害他受伤了。”我小声说,“……我差点以为,他要死了。” “我不知道他,反正你与死神只差三厘米。”那提诺一下一下地抛着橘子,漫不经心道,“下回遇到这种事,你早该连旁观者一起杀死。否则就别多管闲事。” 我忍不住反驳道,“那我跟科伦坡又有什么区别?” 他“嗤”地笑出声来,又掐我的脸,调笑道:“怎么,我们的小小姐还想做正义使者?” 我抿着唇看他。他大概发觉我有些不高兴,于是收敛了一点笑意,说:“无论如何,你这次都给自己和别人惹了很大麻烦。这次算是你运气好,有我们替你杀了替身使者本人。但不会再有下次,自己惹出的祸事,就要自己来解决。” “……我知道了。” 我低声应了一句。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沉默地望着白色的被单。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朝我随意地挥了挥手,说:“拜拜咯。” 他走后没多久叔叔也来了,后面跟着脸臭得要死的阿莫尔。 我想也不想地张开手臂,他果然一进病房就冲过来抱住我,开始呜呜哭。阿莫尔把果篮和便当盒摔到桌子上,我习以为常地边哄叔叔边向他诚恳地道谢,态度堪比舔狗。 “阿清,下次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叔叔红着眼睛看我,像极了电视剧里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我立时羞愧地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他叹了口气,好像很不相信我的样子。而我也的确会继续做所谓危险的事情,我能做出的承诺也只是不让他知道而已。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我一大堆,却对我受伤的原因只字未提。阿莫尔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看我们,等叔叔好不容易停下话语,转而去为我打开便当盒了,他才开口道:“那个金头发的家伙就是黑帮?” “呃,”我说,“其实是我学校的老师。你也觉得他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对吧。” 他冷哼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他不允许我们进来。” 我“诶?”了一声,心说怎么还不准家人探视的呢……上了救护车后我就安心陷入昏迷,完全不知道这码事。 不过抱怨归抱怨,我还是明白他大概是在担心替身的问题。无论是那女人的替身作用可能残留的问题,还是我自己的替身再次失控,无论哪种对叔叔他们来说都有够呛的。于是只好摆出一副怒容,义正言辞地说:“我决定连翘一个礼拜他的课以示抗议!” 阿莫尔伸出手,毫不留情地连续爆鎚几下我的脑袋。我被他打得抱头哀嚎,叔叔这回竟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还露出“干得好”的表情。直到我扯到胸口的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才意思意思地制止阿莫尔,说:“还好有乔鲁诺那小子告诉我们你没什么事,我才能放下心来……” 他说着神情又严肃起来,一巴掌扬起来,想抽到我脑袋上。大概看在我躺在病床上的份上,刚举起又放下了。 “你自己犯浑就算了,怎么还害别人受伤?他的伤口只离心脏没几寸,缝了十几针——” 我大惊失色:“那他还怎么穿露胸装!?” 叔叔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阿莫尔立刻开始揍我,我惨叫连连:“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啊!” 之后我在他们的监视下像鹌鹑一样吃完了饭,他们收拾收拾,准备走的时候,我总感觉哪里不对,赶紧一把拉住叔叔:“等等,你们起码通知我一下我的病情吧!” 那提诺压根没跟我提这件事情,我也不敢问他,怕他骂我,可他们没一个人告知我病情,就让我开始心里发慌了。 我、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我伤势严重的原因应该只是失血过多吧?况且我都降温止住,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对—— 叔叔一顿,没有回头看我,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手腕在我的指下轻轻地发起颤来。 我的心一寸寸沉落下去。 最后,在一片死寂中,他温声说道:“阿清,你不会有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别去多想,知道吗?” “……” 我慢慢松开握住他的手,说:“好。” 第33章 第33章 “就是啊,超恐怖的……” “突然鬼哭狼嚎起来,换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真是的,差点给他打镇静剂……” “不过脸倒是很帅气——” 病房外的护士小姐姐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一时间都没分辨出她们到底是生气还是花痴。 我躺在床上,捏着被角,一动也不想动。只感觉空气沉甸甸的,像是要把我的骨骼一寸寸压碎。 大概过了很久,又或者只过了几分钟,我抬起手,摁下了床头的呼叫器。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带来了我的主治医师。 对方的视线落到被子上的橘子污渍的时候让我很不好意思,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挪开了,甚至态度温柔亲和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不知道是因为这是高级病房还是因为与黑/帮有关呢…… 思考这种事情显然是无意义的。然而我此刻的脑海不受控制地被无意义的思维挤满了。虽然很想抱着腿蜷起来,摆出一副逃避的姿态,但是麻醉已经消退了,腿部从内里挤涨着尖锐的疼痛。 医生靠近我的时候,我以为我会闻到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可事实是我的嗅觉早已麻木了,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人应当是我才对。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相当平静。我甚至还开玩笑地问了他要不要吃橘子。 对方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好吧。 我吸了吸鼻子,说:“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碎骨游离是什么鬼东西?” 我喃喃。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乔鲁诺顿了一下,放弃研究那个瓢虫体验,转而来看我:“简单来说,就是碎掉的骨片移位了。在粉碎性骨折中是很常见的。” “哦……”我说。 我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明明胸口实打实地被我捅了一个洞来着。哪怕痛觉感知为零,起码也该有点面色苍白什么的吧……可是他从五分钟前来到我病房开始,就一直表现得精神十足,都让我怀疑起了他胸口的绷带是不是骗人用的——虽然这样说很过分就是了。 我才不认为他是那种会假装没事来让我减轻负罪感的人…他往往只会借此要挟我提出任性的要求而已! 乔鲁诺对我内心的腹诽一无所知,还在拎着替身的黄色爪子若有所思。 “医生怎么说?”他道。 我忍不住也伸手过去,捏了捏对方硬邦邦的掌心。 “双腿粉碎性骨折。胸口和手腕的伤口倒是缝针就解决了。不过会留疤。” 说到一半,我叹了口气:“好像要住院很久很久呢。毕竟还有后期的复健……啊啊、真麻烦。” 乔鲁诺眨了两下眼,掰着替身的手指头很认真地数了下,遗憾道:“要错过戏剧演出了啊。” “这个不用数也能知道吧!” 而且数自己的不是更方便么……这家伙一副傻样,难道勉强算是在卖萌吗…… 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我接下了话题:“我本来就不想演出什么的…这下算是正好啦。” 说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恍惚,直到乔鲁诺摊开手在我前方晃了一下,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收拢拳头,我才回过神来。 “搞什么…有虫子吗?” “不是。”他看起来十分一本正经地说道,“把烦恼从你的叹气里抓走了。” “……” 我呆了两秒,忍不住捂着脸大叫起来:“好幼稚!好幼稚啊giogio!幼稚过头了!!这是童话吗!?” 不仅幼稚,甚至都让人觉得羞/耻了啊!!! 但看到这家伙活蹦乱跳的真好啊……这样感慨着,我像是老奶奶一样地叹了口气。 乔鲁诺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我怀疑这家伙在学我,一边瞪他一边忍不住下重手捏了下黄金体验的爪子。他嘶了一声,倒是没有把我的手拍开,而是盯着我的眼睛,状似十分认真地说:“但是我很想跟你一起演出,安平。” “噢。”我敷衍地拍了拍他金色的脑袋,“姐姐知道了,你继续想吧。” 他脸色一变,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安平清。” 我也不乐意了:“我又没说错,我大你两个月呢。叫声姐姐怎么了?” 他瞪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把黄金体验的爪子从我手里刨出来,又收回去。我挣扎着把我的替身放出来,还是没能抓住它,气得捶了下床。 可恶啊…这就是男人!始乱终弃的男人! 于是我摸摸替身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臭男人。” 我的替身当然一动不动。毕竟这家伙可没什么神智,思及此处,我摇了摇头,遗憾地长叹一声:“瞧瞧你。连蹭蹭毛都不会。养你还不如养只猫。” “你为什么总是在期望一些不现实的东西……”乔鲁诺又开始吐槽我了。 我忧郁地看着他:“你指的是蹭毛还是养猫?” “全是。” 他无情地说。 “你不懂,你的黄金体验那么可爱。”我说,“我要不要也给我的替身起名字?虽然我觉得挺傻逼的——呃呃,我不是在说你傻哦。” 乔鲁诺很礼貌。他说,“你的替身也很可爱。” 我挥挥手:“那是。” 说完我开始冥思苦想替身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乔鲁诺的黄金体验为什么叫黄金体验,但是他的替身的确挺金的。金光闪闪,比玉皇大帝还金。 那我的替身黑不溜秋,难道要叫黑土? 可恶,这也太土了…… 思考片刻,我拍床而起,瞬间又痛得惨叫一声,满头大汗地坚持说完了台词:“我知道了!我的替身叫做森林冰火人!” 乔鲁诺不太能get到这个梗。想必他也get不到,“你看,冰火,是不是一下子就把我的替身的技能涵盖全了!”我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乔鲁诺点了点头,在我兴奋的目光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不过,你真的要把能力在名字里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吗?” “……” 我缓慢地收回手,交叠放在胸前,一动不动。 乔鲁诺真的很烦。 第34章 第34章 最后我还是没取名叫森林冰火人。 关于这件事我有点遗憾,但是转念一想打架的时候我大喊一声森林冰火人,不光不显得我气吞山河反而逼格骤降。虽然这些意大利佬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仔细想想,打架的时候喊出替身名字本身就很中二很羞/耻了……我是看得见替身,敌人也看得见替身,可看不见替身的路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傻逼? 乔鲁诺在玩我的手机。他刚打电话叫了一份披萨的外卖,现在玩贪吃蛇玩得不亦乐乎。 我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胸口的绷带。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他臭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我加重力度又戳了一次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怎么了?” “你不疼吗?”我惊奇地看着他。 乔鲁诺说:“既然你知道我会疼,为什么还要戳?” “对不起。”我乖乖道歉,“我看你活蹦乱跳的,有点怀疑你胸口局部瘫痪丧失痛觉。” 乔鲁诺拿那双青色的眼睛瞅着我,然后突然放下手机,握住了我的手。 我呆了一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接着,在我茫然的视线中,他慢慢将我的手心贴到了他的胸口。 滚烫的体温,有力的心跳,像是水流一般融化在掌心。乔鲁诺微微地俯下身来,金色的发丝晃动着,擦过了我的眼前。 一旁的手机一阵嘀嘟作响,传来游戏失败的提示音。在欢快到有些搞笑的提示音中,他与我十指交缠,一言不发。 我脸上发烧,大脑当机,僵在了当场。 过了半分钟,我终于从定身中清醒过来,恨不得以头抢地。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家伙越变越坏了!竟然会用这种无聊的招数来摆脱我的吐槽…… 我刷得抽回了手,捂脸怒骂:“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意大利佬!” 乔鲁诺神情十分无辜,看起来欠揍过头。我甚至怀疑他就是单纯得想炫耀他的胸肌,就像他的开胸西装一样……这种男孩子都是要被抓去男德班手抄佛经忏悔的! 吃晚饭的时候乔鲁诺跟我分享了他搞到车了的新闻,我叼着披萨,诚心实意地给他鼓了个掌,翘起大拇指。 “乔哥牛逼!” 我不太想去思考他怎么弄到钱的,这会让我的手蠢蠢欲动又想揍他一次……唉,这人在这方面真是狐朋狗友典范凹。 想到这里,我两口把剩余的披萨饼吞下去,往餐巾纸上蹭了蹭手指,猛地抓住了乔鲁诺的手。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倾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以后,他变本加厉地、十分明显地退了几厘米,谨慎地说:“怎么了?” 我声情并茂:“giogio!不要再做这种犯法的事了,跟我一起支援建设意大利吧!” “……” 乔鲁诺无言。 我继续说:“等我有钱了,我就包养你。然后——” “包养我?”乔鲁诺打断了我,表情十分古怪,“你刚刚说了包养我吗?” 我拍了一下他,皱眉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 乔鲁诺闭上嘴,神色风云变幻。 “等我有钱了,我就包养你,”我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接了下去,“然后我就砸钱,捧你当议员。我们纵横黑白两道,好不快活。人称黑白双煞,写进教科书被小学生在照片上画鼻毛。你看怎样?” “我看你不正常。”乔鲁诺说。 “你没劲。”我说,“刚刚说想跟我一起演戏的是你,现在骂我的还是你。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善变?” 他一脸憔悴:“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我胡搅蛮缠:“那你想怎么演?我们一起去领金鸡奖吗?” 乔鲁诺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把披萨饼塞进我嘴里。 我嚼了两下,就听见他说,“你好像心情不好。” “……”我停顿了一下,直到把这口吃完,才冷静地回答他,“不,我只是跟你聊聊天做做梦,一不小心太兴奋了。” 他很知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乔鲁诺说:“等你好起来,我可以带你去兜风。” 他看向我的腿,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了自己的腿上。我忍不住笑,说:“你不会把我钱包拿了开车跑掉吧?” 乔鲁诺一本正经:“正有此意。” “那我就代表人民警茶把你抓起来,天天做面包劳动改造。”我说。 他叹气,学着我之前的语调,说:“刚刚说想包养我的是你,现在要把我抓起来的还是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善变?” “我双标。”我义正严辞,“我是黑帮,我们不讲理。” 第35章 第35章 [11:34] 我醒了。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外面。我抬起手遮了一下,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后就放下手,双臂平展,瘫得半死不活。 负伤进医院能赖床好像也不错。就是腿真他妈疼。 这就是快乐永远伴随着痛苦吧。 我很惆怅。 [12:00] 护士姐姐发现我醒了,用小推车推了满满一车吃的过来。我深觉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大吃特吃。 反正不是我付钱。 [12:22] 老师打来电话问候病情,并委婉地提出了赔偿的要求。 [12:24] 忍痛转账。 到账后对方告知我我必须搬出宿舍并接受处分,然后挂了电话。 [12:25] 难过。 准备挨骂。 [13:13] 蓝眼睛的护士姐姐来要那提诺的电话号码。 给之。 获得布丁一个。 [13:14] 托人给了隔壁的乔鲁诺。 [13:20] 送布丁的小姐姐说他被女孩子包围了。她还没说话就跟别人一起被乔鲁诺赶了出去。 遂自己吃。 海盐焦糖,味道不错。 [13:25] 蓝眼睛的护士姐姐来要乔鲁诺的电话号码。 ……再次给之。 [13:30] 乔鲁诺发来短信,警告我再乱给他的联系方式就生气了。 于是婉拒棕头发的病人姐姐,并告知对方他只有十五岁,很容易越过锁文的边缘。 [13:33] 被她踢了吊瓶架一脚。 [13:34] 心情很差。 [13:35] 那女的发热被搬去急诊了。 [14:11] 把替身的绷带扎成了麻花辫。 [14:12] 合影并群发。 [14:13] 乔鲁诺谨慎地询问我是不是剪刘海了,他看不出变化来。 沮丧。 [14:17] 叔叔夸我自拍好看,让我好好养伤。顺便转告我阿莫尔说再乱动就来打死我。 打字:你们像一对基佬情侣。 发送。 [14:19] 那提诺说替身很可爱。 大惊。 遂问为什么他能看见,别人不行。 [14:20] 他猜的。 [14:22] 阿莫尔发消息来,问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14:24] 比安奇骂我脑子有病,不要污染他的眼睛。 忘记把他移出分组了。 懊悔。 忍辱负重,回复他对不起m。 [14:25] 不知道哪里传来比安奇的声音,问我为什么要提用户网络管理程序,我的手机是不是被监听了。 找到声音来自那提诺带的橘子。 一拳砸烂。 [14:44] 叔叔来看我。带了一个发条人偶,拧一拧就会咯吱咯吱地唱歌。 觉得很恐怖。 问他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因为害怕被成精的人偶报复所以压低了声音。 他说是自己做的。背后还有安平清三个字。 ……勉为其难收下。 [14:50] 他去隔壁病房找乔鲁诺。拎走了带来的所有吃的。 眼馋。并立刻让替身将人偶塞进抽屉。 [15:00] 医生来检查。还是叹气,安慰我他们会尽力。 护士姐姐心直口快,问我旧伤怎么来的,为什么不好好治疗。 思考如何回答。 准备开口时她被捂住了嘴,另一个护士姐姐开始跟我不停道歉。 ……憋屈。 我很凶吗? [15:10] 听到她们在外面说悄悄话。 [15:12] 边嗑瓜子边听了一番“我有心理疾病,在学校自残,乔鲁诺前来劝解我不听反而将他捅致重伤,他濒死之际奇迹好转”的神奇故事。 比楚嘲会编。 可惜她们说到乔鲁诺好转就被护士长叫走了,没听完。 不过瘾,心痒痒。 [15:22] 无聊且闲。 把乔鲁诺叫来打牌。 [16:22] 钱输完了。还被赢走了全部零食。 痛不欲生。 [16:37] 阿莉莎放学了。不仅捎了新品面膜给我敷,还记了课堂笔记给我和乔鲁诺讲。 感动。但不想学习。 [17:30] 课上完了,开始聊天。 阿莉莎说我在学校彻底出名了。 惊恐,浑身冷汗。 她安慰我:没事,我还有好消息。 我:是什么? 她:大家开了赌盘,赌你们是遭到反对殉情明志,还是安平清惨遭抛弃痛杀旧爱。我们可以伪造证据暗中操盘,最后盆满钵满。 我绝望:……你选了哪个? 阿莉莎一撩头发:我是庄家。 [17:54] 阿莉莎回家吃饭。 与乔鲁诺玩骰。 [19:21] 欠乔鲁诺二千二百二十二里拉。 [19:30] 棕发女竟然还敢来骂我。 庆幸自己意语脏话学得最好,愤而回骂。 [19:41] 乔鲁诺忍无可忍,开口请她回去,被拒。 [19:45] 棕发女指鼻怒骂我们狼狈为奸,我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但乔鲁诺面色不善,对方冷笑挑衅:有本事就来让我闭嘴。 乔鲁诺按铃,护士不应。 他叹气:我不喜欢对女性出手。 [19:46] 护士赶来,将打颤儿的棕发女抬入急诊。 清帐。 继续玩骰。 [20:00] 欠钱四千四百四十四里拉。 乔鲁诺眨眼,说可以抵作成吻。 [20:03] 护士赶来,将乔鲁诺抬入急诊。 [20:05] 愧疚万分,遂念佛经。 难念且看不懂,睡觉。 [4:21] 手腕刺痛,迷迷糊糊睁眼发现那提诺双眼布满血丝,与一白发小姑娘端坐一旁,恍惚间以为见鬼,吓到尖叫。 放出替身后被揍。 小姑娘面无表情,掏出一只巨大针管,扎进我手腕,渡入红色液体。 腿部麻痒难耐,不敢动。 [4:31] 小姑娘收回针管,朝那提诺摇头。 不解其意,巨困无比,继续睡觉。 [6:00] 做梦。 梦见那提诺在我床边打电话,比安奇问他我的腿是不是治不好了。 这个混蛋竟然在病房抽烟,模糊地说:我找过b组的费德莉卡。她说小小姐的腿原先就受过很多次伤,没受到好好治疗。这次本来就伤得很重,双腿骨骼几乎碎成了粉。小小姐还好死不死把自己腿冻到险些坏死……新伤旧伤交叠,以她的能力,能否站起来都不好说。 …… 比安奇没说话。奥德说,那她还有什么用? 梦果然是梦。老好人奥德语调又冷又阴,倒是比安奇替我说话:那就教她些别的。任务中受伤,老板不会说什么。 奥德说:任务中受伤?多管闲事而已。这种事,不是你最清楚?她自以为是,任务失败,害我们也受牵连。 我只听见一声巨响,隐约传来比安奇暴怒的嘶吼:你他妈要不要脸?阿里安娜救过你的命!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塞进下水道里! 我觉得很吵,连梦里他们都要打架,真的很烦。 那提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揉着额角让他们停下来,然后说:她在学校闹成这样,没有庇护,但凡科伦坡的人查到痕迹,她会怎样? [6:03] 我忽然浑身发冷,猛然惊醒。就看见那提诺站在阴影里,目光低垂,仿佛无知无觉。他说:我是组长。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组员。 [6:04] 天光乍破,我闭上双眼。 第36章 第36章 这次我睡了很久很久。 中间医生把我叫醒过两次,后来就没再管我。那提诺说那个白头发的小姑娘会定期来对我用她的替身能力,帮助我伤口愈合,困和久睡都是她能力的副作用。我睡得精神恍惚,只知道点头,说好。然后就又睡过去。 有几次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叔叔在边上,我想起来,跟他说我还欠乔鲁诺四千四百四十四里拉,能不能帮我把我之前存的钱拿来。我要放在枕头底下,等乔鲁诺来的时候还给他。 叔叔好像答应了,又好像生气了。我记不清了,只知道下次醒过来的时候床头的确有个红包。我想塞到枕头下面,结果摸到了一串铜板,把位置占满了。 我抽出来对着光看了看。仿古的,做的很漂亮,用红线穿过中间的方孔,大概是祈福用的。 我隐约记得家乡那边好像是有这种习俗,虽然应该是在新年的时候才对……但叔叔能在意大利找到这种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把铜钱放回去,枕着枕着又睡着了。 乔鲁诺来看过我。他很快就出了院,好像没事人一样。胸口也没有疤,我简直佩服得不行。 我把四千五里拉给他,可他没有要。他说等我出院以后用来请他吃饭就好。 我说好,我们去吃自助。把店家吃到哭着送我们出去为止。 乔鲁诺好像摸了摸我的头发,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我难得撑住没有睡着。吊瓶里的葡萄糖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我听见他站在门外,小声地问叔叔:安平会不会…醒不过来? 我想说不会的,但我好困,嘴巴重得说不出话来。所以最后我还是没能告诉他,只要你叫一叫我,我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昼夜不分,做了好多梦。 想想有点好笑。我以前常常睡不下去,要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睡着。可能是以前没睡的觉,统统在现在补回来了。 终于有一次,我醒时那提诺与白发的小姑娘在聊天。他微微地弯下腰,去给对方点烟。小姑娘双指夹着烟,吹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很快地弥散开了。 “我做不到。”她说,“我尽了全力。再试下去也毫无意义。” 那提诺没说话。 他低下头,给自己也燃了一只。他吐出的烟是直直的线,小姑娘面色冷淡地睨他,说:“你猜她下一次,什么时候才会醒?” 他们又抽了一会儿,然后把烟扔进一次性水杯里。小姑娘晃着纸杯,葱白的手指在日光下近乎透明。 “那提诺,下令放弃阿里安娜是你迫不得已。”她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安娜是,安平清也是。” 半夜我被人推醒。 我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缕金发浸在阴影里,变成灰蓝色。乔鲁诺趴在我床头,眼睛好像在发光。他叫我:“安平。” 我昏昏欲睡,强撑着精神问他:“怎么了?你明天不用上课吗?” “我来带你兜风。”他堪称狡黠地笑了一下,轻快地回答我。 啊? 我惊了一下,顿时清醒了一半。墙上挂着的时钟还在哒哒哒地走,我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在开玩笑吗?哪有这个时间兜风的……况且不是说好等我出院吗?” 乔鲁诺没理我。并且开始动手拆我的腿,我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三思而后行啊giogio!” 他坚定不移。 我一直觉得这是乔鲁诺的美好品质,但是如今想来或许过于美好了。以至于他对我的大呼小叫不为所动,强行把我搬上了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轮椅。 我扼腕叹息:“giogio,你这是拐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况且连个公主抱都没有,我也太卑微了…… 乔鲁诺还真的搞了辆车。 他的行动力高得令人发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开车都学会了。虽然我觉得他一定没有驾照,这一猜想让我心惊胆战,忍不住把安全带绑到了最紧。 我打开车窗。 外面夜风呼啦啦地刮过,路灯的光亮拉扯成线。路上空无一人,于是车速越来越快,乔鲁诺一路疾驰,咬着一颗青苹果味的棒棒糖,金色发丝被风吹得四处乱扬,像是炸裂的日光。 我转眸看他的侧脸。 暖黄的路灯,白炽的车灯,混杂交错涂抹成油画般的场景。他微微地低下头,光点一闪而过,从青绿色眼睛跳至松香色泽的睫毛,暖融融地化开了,隐没在里面。 我向后仰倒,说:“乔鲁诺,我不想治啦。” 汽车猛地刹住了。 我被后坐力控制不住地按在座椅上,下一秒,乔鲁诺一手解开安全带,欺身向我压来。 “为什么?”他紧紧盯着我。 “我觉得我在浪费钱。”我说,“虽然不是叔叔的钱,但是我头回做任务就自己惹了麻烦,还要那提诺给我贴钱,怪不好意思的。再加上……” 在他的注视下,我吞了口口水,说:“……再加上我的腿治不好了。” 以前我的腿也受过伤。 老头子来学校找我,我直接从教室窗口翻了出去,到网吧躲了一宿。虽然当时就觉得疼,但是没多在意,硬生生撑住了。早上想站起来,直接跪了下去,被网吧老板逮住打了救护车电话才进的医院。 诸如此类光荣事迹数不胜数。也就叔叔觉得我是甜腻腻的乖孩子,除了姨给我吃泡面就没吃过苦。我觉得他本人倒是甜腻腻,很是怜爱。 这次出了事我多半也猜到啦。就是没猜到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自己的替身能力……这点可真是倒霉。 思绪间乔鲁诺伸手来掐我的脸。他把棒棒糖咬碎了,扔掉了纸棒。然后低着头问我:“你觉得很好玩么?” 我一时间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等反应过来了,我摇头,替自己辩解:“我觉得…我做了很多无用功的事情。虽然那提诺他们说会教我别的,可是我就是在拖人后腿……” 乔鲁诺捉住我的手,再一次放到他的胸膛上。 他语气中情绪莫名,说:“安平清。你几个星期前捅了这里一刀,我失血过多,生死一线。” “戴维德叔叔一直很担心你。但你想做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可是安平,你呢?你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你心里明不明白?” “你把别人拖下水,到头来说你不想治了,你放弃了。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 “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治了?” 他揪住我的衣领,目光如刀。 我被迫仰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像是置身刀剑。 第37章 第37章 我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了我的心口。 我咬着唇角,说:“你还我一刀。我们两清。” 他没有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愣住了。过了片刻,他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住了我的脸,用力扯了扯。 “安平,你欠我的哪里只这一刀?”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禁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还觉得我简直是个人渣,按祸害遗千年起码能活到一百八的那种。 于是我咬牙准备忍痛,向前一挺胸,尽可能豪迈地说:“那你多捅几刀!我绝对一声不吭,叫唤一声我就不是条汉子。” “……” 乔鲁诺表现得很是无语。 他嘴唇动了动,我猜他想说你本来也不是,结果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带刀。” 我也面无表情,说:“朕现在就封你为带刀侍卫。” “……” 乔鲁诺很迷茫。 我也很迷茫。 明明是出来兜风的。虽然我腿疼得要命,但是我也明白他大概是想要让我打起精神来。结果气氛一下子被我破坏了,搞得我们两个又僵持起来,我真想抽自己嘴巴子。 唉。最近我嘴真的很欠。 但是我既然这么想了,不跟他说的话我也没人可说了。我不好让叔叔担心,又总不能跟那提诺掏心掏肝。算来算去身边能商量事的就乔鲁诺一个,他肯定被我反复无常折腾得烦得要命。这点我也很愧疚,尽管愧疚显然是不够的…… 想着想着,我单手遮脸,用上半身强行摆出一个炫酷又扭曲的姿势,用动画片里反派一样的落寞口吻说道:“giogio,我一开始……明明只是想当海贼王的。” “海贼王是什么?” 他好像对这个词显露出了浓厚的兴趣。但我其实也没看过,谁让作者非要我玩这个梗呢。所以我当然解释不出来个所以然来,于是我理智地转移了话题:“布加拉提先生也问了这个问题。你们的好奇心都太浓厚了!” 这句话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乔鲁诺抵着下巴,小小地“唔”了一声。然后说:“安平,我今天遇到布加拉提了。” “……嚯。”我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是啊。”乔鲁诺若有所思的说,“缘分还真是奇妙的东西呢。” 他说着笑了一下,好像很无奈地摇着头,说:“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不少钱。” 我深思了一会儿,觉得还真说不定。 乔鲁诺还撑着椅背,在我上方看我。摇头的动作让他扎好的发辫散开了一点,耳侧落下几缕碎发。我的脸被挠得很痒,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来,像老妈子一样将他的头发规规矩矩别回去。 好家伙,头发比我还长。真不嫌洗头麻烦啊。 乔鲁诺握住了我的手腕,将脸又凑过来几分。他皱着眉毛,有些犹豫地说道:“安平,……我可能可以治好你的腿。” “呃?” 我瞬间惊愕地瞪大了眼。 判断出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后,我骂了声“操”,“啪”得一下捧住他的脸,大声说:“giogio!你为什么不早说啊giogio!” 他像只可笑的胖头鱼一样被我□□着脸颊,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不确定真的这样做了会发生什么……或许会让你的伤势加重也说不定。” “总之先试一试啊!”我更加用力了,甚至还有点生气,“拿出点少年漫主角的派头来!” 明明这家伙才十五岁,怎么思前想后的! “你试一下我的腿还有可能好,不试一下我就瘫在床上了!你是怎么想的啊giogio!”我气得扯了两下他的脸,“亏我还做了那么久心理斗争!” 乔鲁诺也生气了,挣扎着过来拽我:“我还在做实验熟悉用法…倒是你,那么快放弃,现在又草率地下决定,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我不仅不引以为耻,还反以为荣,双臂一展死鱼一样地瘫在座椅上:“我愿意当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用顾及我是个柔弱无力的美少女,快来!” “你确定吗?” 乔鲁诺还在迟疑:“可能会很痛。因为我只是尝试创造出新的骨骼来替代你原本坏掉的腿骨,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治疗——” “不要说那么多啦!” 他说到一半我就打断了他。我掏了掏耳朵,十分诚恳地反问他:“难道痛我就不治了吗?” 况且我要知道他能力那么详细做什么……知道的太多是会被小巷的神经病一枪崩掉的啦!这种道理我在小学时的冷笑话里就学到了! “好吧,”乔鲁诺叹气,“那就拜托你忍耐一下吧。我会尽可能放轻动作的。” ——就算他这么说了,我也丝毫没有感受到! 可以确信的是难以言喻的疼痛感从伤口一瞬间迸发,我的身体下意识地一跳,就被乔鲁诺死死按在了椅背上。 我急促地抽气,只感觉眼前泛白,几乎要看不清他的模样。剧烈的痛楚在身体内部挣裂,像是有一株植物硬生生在血肉中破土而出。 痛楚层层爆发,生理性的泪水不断地流淌着。明明感受到这股痛楚的是我才对,乔鲁诺的额头上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其中一颗路过他的眼角,像是一滴泪。 刚刚还在说着大话,现在我才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可能会痛”意味着什么。我根本无法在这种程度的疼痛中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能抑制不住地流着眼泪,浑身都在痉挛,腿部好像被劈开、舒展,又紧紧回缩,每一条血管一根根地衔接。 我呜咽着,身体下意识地挣扎扭动,企图从他的手下逃脱。 乔鲁诺死死压住我的肩膀,大概是因为用力过度,手臂都轻微地发起抖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在我耳边不停地重复着,“再忍一下,我会治好你。马上就结束了……” 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摇头,整个人痛苦地绷直、又蜷缩。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着,脱离我的掌控。 我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背,血腥味在口腔中迅速地弥漫,才让我的头脑勉强争取到了一线清明。 乔鲁诺空出一只手,利落地撕下自己的袖角,然后强行掰开我的下颔,将布料塞进了我的口中。 我的牙关不受控制地颤抖,转而将咬合全部落在了布料上。在神志恍惚中,我抓住他的衣角,与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痛楚艰难地对抗着。 在当时,我以为我溢出的只是痛苦支配下的呻//吟而已。然而乔鲁诺的身体一僵,堪称温柔地回复道:“我在。不要担心……我在呢。” 第38章 第38章 回了医院后,我理所当然地被医生委婉地骂了一顿。用词十分含蓄,大概得益于我的病房比较贵。然而发现我的腿好了之后他们就开始用一种神奇的眼神看我,好像我马上就可以出演神奇动物在哪里了一样。 乔鲁诺溜得很快,想来没有什么留下欣赏他替身成果的爱好。 我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十分淳朴,换成我我一定要待在这里,看他们夸我可以拿到诺贝尔医学奖。 那提诺赶来后先是把医生护士统统提到外面慈祥地聊了会儿天,然后才回来,对着我的腿又捏又捶的,好像很怀疑我的腿是不是原装的似的。 虽然某种意义上的确不是原装的…… 我很心虚。万幸他没有问我腿是怎么好的,我内心反倒有点蠢蠢欲动,好奇他为什么不好奇…… 把我带回据点的路上他终于开口了:“你的腿——” 我用一声叹气打断了他,说:“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 那提诺:“……”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既然你的腿已经好了,就加入到我们正做的任务中来。” 我乖乖得“哦”了一声,竖起手指对天发誓:“我这次绝对不会搞砸的!” “这次你再出什么幺蛾子,就真的没命了。”他道,“上次是米罗·科伦坡无用,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他们就算猜到我们拿走文件,也不敢发声。” ……这算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 怎、怎么回事,我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为非作歹的快乐。 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也如实说了出来:“老板牛逼!小的好爽。” “老板在大部分事情上待成员都很宽松。”那提诺耸肩,“毕竟我们才是自家人嘛。只要老实听话,给的钱也够多。在他底下做事还是挺舒服的。” 我想到立志去监狱跳秧歌的乔鲁诺,不免有点担忧。这家伙怎么看也不是打算老实听话啊……我刚加入组织,没资格替他引荐。我与那提诺又不熟,再加上他不晓得乔鲁诺的底细,也不好拜托他来。 不过这些应当都是后话…… 这样想着,我从副驾驶下的抽屉里找到一颗水果糖,剥开扔进了嘴里。 情报部门下分成不同小组,以地区和职能类别作为分类标准。总部则设立在罗马,每天在电脑中隐秘地汇聚着庞大的信息流。 我所在的小组负责的多是潜入窃取部分。我去参加试炼时,他们恰好损失一名组员,就把我匆匆忙忙地填了进去。 往上算起,情报部门直属名叫贝利克罗的干部手下,我们小组自然也是。信息类的人才也多在他手中,那些当然不是替身使者,大多是组织从他们上学时就挑选、培养,一路资助送去大学的。那提诺向我解释,这是意大利大家族的传统手段,他们同样也是靠着这种办法将自己的人手渗透进政府、议会等等地方。 虽然同样是任务执行者,但那种家伙跟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soldato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次给下来的任务,则是十分微妙。 不久前,有人得到了关于老板女儿的消息。据小组里这几人说,老板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自己身份的信息。所有企图探查他身份的人也被杀了——因此,这次的消息隐秘,相当重要。 总之,情报经过层层传递,在中途死了一个人,丢失了关键信息。情报部门加班加点,既查谁在搞事,又查老板女儿的所在地,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这并不是我们小组的长项,但我们——准确来说是那提诺,也在做准备。 贝利克罗先生手下大多是情报人员,但他是老板的亲信,情报本身又从他这里流入流出,因此由他带人去接老板的女儿,顺便清理痕迹。安全问题的解决方法,则是抽选了那提诺这样的家伙出来。 听到这里,我吞了吞口水,举起手来:“……所以说,你是觉得我很能打吗?” “你不能吗?”那提诺惊奇地说,“是谁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的?” 我:“……我好怕出问题被老板砍头。” 比安奇竟然跟我心有戚戚焉:“我也怕她出问题我们被老板砍头。” “不要担心。”那提诺热情地揽住我,“我们矮子里拔高子。你刚刚进组,面生,认识你的人少。又是女孩,说不准能跟老板的女儿打成一片。” 比安奇说:“我怕她被老板打成一片。” 我被他连连吓到,怒捶了他一拳。他也一拳捣在我眼睛上,我痛得呲牙咧嘴,跟他滚作一团,毫不留情地互殴起来。 打到一半,那提诺冲过来把我们分开,然后把我一把拽上了车。 我在今天的第四次车程中,倒在座椅上,心累气喘得无以复加。 我缓了一会儿,摸摸眼角,倒吸一口凉气,对着镜子里照出的淤青骂了比安奇一个来回,忍不住好奇道:“我是正好被抓壮丁抓进情报组的。你的替身在别的组更能发挥,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那提诺皱皱眉,露出一个甜腻腻的微笑:“哎呀,小小姐,是我不好,没有告诉过你——” 他说到这里,笑容飞快地消融,眉眼倏地冷下去,沉声道:“多说一个字,就多一个被人杀死的理由。明白么?” “……” 他难得凶一次,我搓搓胳膊,知趣地闭上了嘴。 车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忽然下起雨来。那提诺打开了雨刮器,暴躁地将按钮拧来拧去。 塑料片在玻璃上啪啪地甩动着,他突然说:“你为什么要加入黑帮?” “……”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寻求黑帮的庇护吗?不是的。之前的事情,布加拉提先生已经帮我摆平。我可以继续好好上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当我真的这样假装了之后,有人把我从幻想里扯出来,说——安平,你害怕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最后,我说:“我爸爸以前xi d,妈妈知道,但是不敢管。他嗑完就打我们,所以我很讨厌他们。讨厌爸爸,讨厌卖d的人,也讨厌软弱的妈妈。” “但其实我自己才是最讨厌的家伙。”我抵着下巴,平静地说,“因为我连妈妈都不敢管。所以最后我妈妈自杀死了……我很怕我变成我老爹一样混蛋的样子,这时候有人跑出来跟我说你是好人,那我当然会想成为好人咯。” 那提诺失笑:“这跟黑帮有什么关系?” “每片土地都有他自己的法则。”我说,“在那不勒斯的土地上,警察事不关己,政客草菅人命。力量、钱,权利,无论拿着它们的人是好的还是坏的,它们就是决定这里的法则。” “当秩序成了混乱的时候,就不得不用混乱来维持秩序,拯救法律了。”我转过头去看他,“我杀了科伦坡,但是因为我身在热情,就没有人来制裁我。在任务之外,该死的人还有很多。” 雨滴敲打在玻璃上,晕开一圈圈水痕。 那提诺终于停止折腾雨刮器,面无表情,趁着前方无人,双手离开方向盘,点了一支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弥漫在车厢内。 我打开一半车窗,让呛人的雾气飘散出去。雨丝斜打进来,落湿了我的座椅。 “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个女人在街头捡到我,把我养大。”他说,“后来她加入黑帮,成为情报组的组长,在一次任务中死了。” 他咬着烟,缓慢地磨着牙齿,说:“我替她报仇,进入情报组,拿下她的位置。就这么简单。” 我被他的话卡了一下。他却没指望得到我的回应的意思,只是猛吸了几口,便松开牙关,似乎很是无所谓地说道:“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的啊。” 他说到这里,踩下刹车。 车慢慢停了下来。 第39章 第39章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跟着贝利克罗、见到老板的女儿,此前的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干部发号施令,成员又都十分靠谱,匆忙却不紊乱,我头回见到这种场面,甚至觉得有点新奇。 那提诺与其他两人十分自觉地在后方清理痕迹。我进入组织时日尚短,做不来这种事,于是跟在贝利克罗先生旁边,悄悄偷看老板的女儿。 我得出的第一条结论是:老板一定长得很帅。 都说女儿随爹,他女儿好看得简直像是电影明星,想来老板本人也不会差。 说不定老板一直隐藏身份,是担心自己太帅,让成员只看自己闪闪发光的美貌,忽略了自己的实绩? 名叫特里休的小姑娘一头粉发,打着卷儿,看起来像是层层堆叠的树莓冰淇淋。只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只瞥了我一眼,就快速地收了回去。 贝利克罗也跟着看了我一眼,倒是顺带给了我一个微笑。我毛骨悚然地还了回去,就四处乱看,假装专心致志于警戒四周。 雨早就停了,只在空气中留下潮湿的水汽,还有地面上几个水洼,散着破碎的光影。 那提诺整理完东西,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天空中突然又下起雨来。那提诺抬起一只手,嗅了嗅指尖,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将我推到特里休的身旁。 “小小姐,把你的替身叫出来!” 他话音落下,我方才觉得不对。 雨水淌到我的身上,变得粘稠又沉重,我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迟缓了几分。那竟然不是雨水——在液体接触到人体的瞬间,变成了某种胶质,厚重得包裹住了肢体。 所幸这对替身的影响暂时不大。我被他这么一推,恰好撞到贝利克罗与特里休中间,于是一边一个,用替身能力造出的高温,蒸发掉了那诡异的液体。 那提诺落后几步,躲在屋檐下。我回头看他,他恰好吐出一口血来。 他抬起手,示意我不要过来。其他几人迅速围来,将贝利克罗与特里休护在中间。这个女孩终于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她好像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来者显然是替身使者,又显然目标是特里休——可他的攻击手段是什么?是液体与胶质的转化吗?抑或是液体本身? 如果是液体本身,怎样恐怖的精神力量才能支撑起如此庞大流量的液体? 倘若是前者,那么他一定还有为他倾泻液体、装作雨水的同伙! 如果特里休死亡,他们将一无所获。所以这个能力起码暂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在大面积作用的同时,可以精确计算,单独不伤害到特里休——这在我认知范围内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那提诺掐着自己的颈项,疯狂地咳嗽着。他双眼赤红,神情痛苦,像是正处于窒息之中。我正打算咬牙往他那边冲去,就感觉肩膀一重,被人按住了身形。 我抬起头来。是成员中的一个按住了我,他又拍了两下我的肩,我骂了句脏话,只好停下动作。 那提诺又咳嗽了几声,挤出了一点嘶哑的喘息:“a组的雷玛诺……我已经认出你了……老板待你不薄——” “那又怎么样?” 我听见一个男声不知在哪儿冷冷地应了一声:“多得是想往上爬的人,只是他们没我快罢了。” 他话音落下,那提诺突然扶住墙面,呕出一大口胶质来。 我一惊,他却还有空侧过头来对我笑笑。视线交错间,那个按住我肩膀的男人对着那提诺微一颔首,唤道:“free bird.” 一只白色纸鸢腾空展翅,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了几圈,忽然散成两只,向不同方向直冲而去。 这如同一个信号,在纸鸢消失的同时,替身和枪声一并出现! 在子弹倾泻的背景中,有人掩护着贝利克罗与特里休退到车旁。我原本跟在他们身边,见他们上了车,就打算回到那提诺身边。 贝利克罗却道:“一起上车吧。” “我吗?” 我指了指自己,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摇摇头道:“我的替身只是温度控制,没有大用。” “你去了也已经没用了。”一旁的黑发男人说道。 我握了握拳,冷冷答道:“我们小组各司其职,直属贝利克罗先生。你又不是老板,凭什么拦我去找我的组长?” “你的替身倘若能大范围覆盖,你早就做了。温控能够限制液体,保护老板的女儿才是首位。”男人也冷声回道,“我不是老板,但我们都为老板的命令服务。” 我顿了一下,怒火无处发泄,牙关都被我咬得发酸,却只能恨恨坐进车内。 发动机轰隆作响,我隔着车后方的玻璃回头,看见金色长发的男人口鼻淌血,向这里投来视线。 他分明应该看不见我,却吐着血泡,笑着比出一个口型。 “明天见。” “……” 车辆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后方的情形。我将头埋入膝盖,陷落进黑暗中。 可是这次再也没有落下的毛毯,只有不知道谁一声长叹,混杂在无尽的枪声之中。 我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旁边伸来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第40章 第40章 那只手细腻柔软,显然是属于旁边的特里休的。 老板的女儿真是人美心善,这时候还安慰我。 我深吸一口气,从膝盖间抬起头来看她。她反倒飞快地别过脸去,盯着窗外的景色。 我叫她:“特里休小姐。” 她硬邦邦地说:“叫我特里休就好了。” 好吧。于是我说,“谢谢你。” 她回过头来,粉色的、卷曲的发丝在半空中扬起来,轻轻地扫过我的脸颊。车外飞驰的光在她眼中拉出一条亮色的长线,映得眼睛剔透玲珑,像是黑暗中一颗流星坠落人间。 “……”我卡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可以那么好看?” 特里休耳根蹭地红了一层,又不理我了。 她不再看我,我的神色恰巧也再也无法维持,眉眼僵硬地松懈下去,好像要从脸上脱逃。 我对着后视镜试图调整我的表情,手机滴滴得叫起来,我将手伸进兜里,按掉了铃声。 比安奇的名字在屏幕上明灭着。我没有勇气看他发了什么,逃避式地将视线停留在上方跳动的时间上。 …… 凌晨四点七时。 离天亮还有很久。 一路相安无事,没有人再追上来。我跟着贝利克罗回到他们的据点,他与特里休呆在客厅,大概会跟她讲些老板的事情。我自然是不够格听的,于是自觉离开,摸到厨房,顺手偷了一瓶冰箱里的汽水。 之前开车的男人也离开了,跟着我到了厨房,靠在门口,双臂抱起看着我。 我不想搭理他,他却自己开口,说:“抱歉。” “……” 我关上冰箱门,拧开汽水的盖子,往自己喉咙里灌了大半瓶。 我以为他会自己走开,没想到他的视线还黏在我的背上。汽水瓶被我捏得咯吱作响,我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情,才转身看他。 “我不要你道歉。我们都是为老板服务,你从你的角度出发,我从我的角度出发。此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你没有道歉的必要。” “我向你道歉,只是因为换作是我,我也想那么做。”他说,“但是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总有人要出面拉住你。”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忽然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我半夜奔波几趟,本来就没怎么睡,再加上先前那个白发小姑娘的替身仍然残留了一点作用,困得不行,便在餐厅找了张凳子睡着了。 睡到一半,贝利克罗差人来叫我过去。 我以为他觉得我在他据点睡觉影响不好,结果他说,让我护送老板的女儿到老板手上。 这属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说我到底也不算能打,进入组织的时间也不长,算不上他或者老板的亲信。怎么说这码事也不该轮到我手上,除非他觉得刚刚那两个替身使者没死,我还有点用处。 但就算是这样,也应该交接给更老练的替身使者才对。 贝利克罗也没有要跟我解释的意思,我心里没个底,总想问个清楚,又不知道如何措辞,眼神瞟来瞟去,嘴张了又张。 他倒是心理素质良好,哪怕我再欲言又止,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这码事。 我抱着满腹疑虑,跟着他与特里休踏上了去卡普里岛的路。 特里休还是照样不与我说话。我觉得她或许对我没什么好感,只是人美心善,于是也没有搭话讨嫌。 这次的旅程只有我们三个人。贝利克罗除了我一个人都没带。我本来毛骨悚然,心说这队伍也没必要如此精简吧,幸亏他之后解释——我们将在卡普里岛与另外一队替身使者汇合,会有另一个干部带队,保护特里休。 贝利克罗先生是组织中负责情报管理的干部,不少人认得他,特里休又是老板的女儿,于是上了岛后,他们都伪装了一番,装作清洁工的模样。 我是不太能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清洁工,难道图个cleaner的双关么?那还真是无聊过头……虽然之后得知贝利克罗与对方约定在公厕碰头,顿时感觉又学到了一课。 总之,组织里没人见过我的脸,再加上他们并没有准备我的份,我得以保持原样,在周围小范围地转圈巡视。 ——结果我就成功目击了特里休与纳兰迦的干架现场。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认识的人,理所当然地顿了一下。只是犹豫了那么几秒——就几秒钟,他俩竟然就吵了起来! 贝利克罗完全没有要阻止的迹象,特里休又出乎我意料地脾气爆,快人快语得把纳兰迦一通怼,台词简直是标准爽文,我听得都想鼓掌。 但被怼的当事人当然十分不爽。 眼看他又抽出了那把弹簧小刀,我从一边的墙角闪身出来,立刻就要放替身去挡。 没想到特里休比我还快,身手好得像是好莱坞出来的,反手就按住了纳兰迦,用他自己的小刀在他脸上开了个口子。我目瞪口呆,心说她真的需要人保护吗?要是不用替身,四个我加起来也不够她打的啊! 心理活动是一回事,纳兰迦抽出第二把小刀时我还是飞快地放出替身,用缠绕的绷带瞬间卷走了他的小刀。 这招我瘫在医院的时候练过很多次了,捡东西的时候尤其好用。在没有替身能力的人眼中就是东西腾空飞走,装逼感十足,我很满意。 纳兰迦随着收回的绷带转过视线来瞪我,眼神凶得像是只小豹子。但他正被特里休一个十五岁女孩子钳制着,脸上的伤口滴滴答答地淌血,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对他比小拇指拉仇恨。 这一念之差,显然十分明智。 因为下一秒,我看着从洗手间里面走出来的布加拉提与乔鲁诺,惊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搞、搞什么!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为什么会跟着布加拉提先生在一起啊!? 等等,难道布加拉提先生就是来接应的干部吗? 那么乔鲁诺—— 我的神色一定风云变幻,十分可笑。因为特里休看着我时露出了迷惑的眼神,从伪装用的眼镜底下刺出来,毫不掩饰地在我与我视线的末端来回扫动。 我还是没想明白乔鲁诺跟布加拉提是怎么搭上的,于是不敢过多表现出什么,硬生生把目光收了回来。而乔鲁诺也十分默契地没有看我,我心下无语,觉得我俩莫名有点像婚后出去各玩各的商业夫妻…… 我站在一旁,正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背景板,却听见了我的名字。 “安平清?难道你——” 布加拉提错愕地看着我,我咳嗽了一声,将头埋地更低了。 这种时候明明应该是贝利克罗先生与老板女儿的神秘出场才对!拜托不要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啊! 靠谱的知心布加拉提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转头去看清洁工打扮的贝利克罗,“您就是……” 随着他的话音,贝利克罗终于停下了敬业的扫地板活动(他还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转而脱下帽子,比出一个十分酷炫的手势,说道:“我是来接收那一百亿的。” 之后就是他们的敬礼交流,活像是大型企业上司激励员工现场。 贝利克罗不愧是干部,说话十分有上司的调调,我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说出“小伙子好好干”之类的话了。 我倒是有点奇怪布加拉提的态度。我原本以为他就是预定护送老板女儿的干部,但没想到他对贝利克罗过分敬重,完全不像是同级。 但这就在我的任务之外了。 贝利克罗说到特里休讨厌被人触碰的时候我倒是视线偏移了一下——联想到特里休凌晨的安慰,突然觉得她搞不好并不是对我不太有好感……也可能我不是男性,她没什么抵触? 在我思绪纷杂间,贝利克罗忽然将视线移向了我。 “这是我的部下,她来的原因,我等会会告诉你们。”贝利克罗道,“布加拉提,看你的反应,你似乎认识她。” 布加拉提微微地弯下腰,表现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她是我常去餐馆的侄女,我们见过几次。” 我闭着嘴,一句话也不多说。 他们没有过多地纠结我的问题,一堆人很快挤进了男厕,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我虽然好奇心膨胀得快炸开了,但特里休十分矜持地呆在外面,我自然也不好意思跟进去。 臭男人们在里面大呼小叫,我越听越心痒痒,迟疑了一会儿,便向特里休搭话:“你刚刚那下好厉害。” 她还是很冷淡,说:“谢谢。” 我锲而不舍:“虽然我不会什么擒拿术之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点名接到这个任务啦……但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你的!”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说大话的嫌疑。但就在我话音落下后,特里休终于转过眼来看我,说:“因为我——” 她话音漏了一半,贝利克罗他们正巧走了出来,于是她掐断话语,不再说话了。 第41章 第41章 我站在门口,抬头向上望,正巧看见特里休倚在窗台上,视线落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卡普里岛离开后,布加拉提带队,找了一处葡萄园躲在其中,等待老板下一步的指令。 此前的剧情我也不多加赘述。总之,继布加拉提在车上对我接连盘问之后,乔鲁诺也把我叫了出去。我一时间觉得我简直像个犯人,于是颇为幽怨地投诉道:“任务当然要保密了!你不也没跟我说你加入黑帮了吗?” “我告诉过你,”他说,“就在昨天夜里。” 我骂了声“操”,据理力争:“你只是跟我说你见到布加拉提了!那是一码事吗?” “你和我说你加入了情报组,收到的却是老板直接下达的命令。”乔鲁诺说。 我觉得他这个人简直认真到了在抬杠的地步,顿时崩溃大喊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啦!贝利克罗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只是听他的话而已!并没有收到老板的命令!我还觉得是特里休小姐看我好看点名让我做大宫女呢!” 这时我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便抬起头去,与特里休四目相对。 我:“……对不起。” 特里休咬着嘴唇剜了我一眼,就从窗边离开了。 我十分心虚,乔鲁诺扶着额头,对我也很是无语。 “先不说那个我听不懂的词了……” 他伸出手,虚虚地垫在我的颈后。又凑过来,几乎与我贴着身子,目光交接,十分认真地说道:“安平,任务很危险。你要保护好自己。” “……” 我一时间心情低落,说:“我会的。” 尤其是特里休,我会尽全力。 ……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份。 我心下难过,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肩头。 他抚了两下我的后颈,忽然动作一僵,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 我立时警惕起来,抬起头,就看见米斯达维持着打开门的姿势,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呃,你们——你们吵完了……对吧?” 我难得明目张胆撒娇还被他打断,很是不爽:“什么事?里面是没有洗手间吗?” “哦,这倒是有。”米斯达比出大拇指指了指门内,“布加拉提问你可不可以跟纳兰迦一起去买东西。特里休要的都是些女人的东西,带上你方便些。” “好。”我爽快地答应下来,“但我不会开车,纳兰迦会吗?” “他好歹也是十七岁了,别小瞧他啊——福葛正在为他讲路线,你也去听听吧。” 他说着,让出一个身位。我先一步进到门内,乔鲁诺跟在我身后,刚打算进门,却被米斯达一把拦住了。 他将胳膊搭在乔鲁诺肩膀上,摆出一副称兄道弟的姿态,但面带几分戏谑——总之就是流里流气,让人看了十分不爽。 我一把把乔鲁诺拉过来,瞪了他一眼。 乔鲁诺与我把前因后果都说开了,也没什么避嫌的必要了。 但他可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乖小孩,就算加入黑帮也是黑帮里成绩最好的乖小孩!谁知道这菠萝脑袋要做什么,新加入的肤白金发碧眼学生仔乔鲁诺玩不过他怎么办?他之前还说要以身相许给布加拉提呢!姐姐很担心乔鲁诺啊! 米斯达随着我的动作,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动作:“喂喂,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不至于这样盯着我吧?” “你看上去像是图谋不轨要欺负新人的样子。”我说,“我很怀疑你。” 米斯达“哈”地笑了一下,正色道:“我可没干过。不过——” 他刻意咬重了“我”的发音,长长地拖着句子的尾音,让我的疑心更重了。 “什么意思啊?你们队里有人干过了吗?”我眯起眼睛,挑出了我觉得最可疑的人选,“纳兰迦?” 布加拉提人美心善,才不会干这种事情。破洞装又好看又有礼貌,也不至于刁难人吧。那个长头发的高个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还欺负新人的话,也太幼稚了! 米斯达目光游移:“嗯——这个嘛……” 我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准备进去操纳兰迦的妈。但乔鲁诺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我的衣领,微微地弯下腰来,在我耳边有些无奈地说道:“好了,我没有被谁欺负。也不要随便替我出气,知道了吗?” “那你叫声好姐姐给我听听。”我说。 “……” 乔鲁诺面无表情地放开我,说:“你去吧。” 我:“……” 纳兰迦果然如米斯达所言会开车,不仅如此还开得很稳,就是绕了太多路,我都有点晕车了。 我抱着刚买的东西坐在副驾驶座上,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还是撑不住,打开了一点车窗。 纳兰迦把着方向盘,将车速降下了一点,叫我:“喂,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我说,“我总觉得我们腮红记错色号了。” 纳兰迦闻言,猛踩了一下刹车,扑过来就翻我怀里的购物袋:“不可能!不会吧喂……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啊!” “我在买丝袜啊!你到底有没有叫柜姐帮你看啊!” “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叫柜姐?可恶,我明明看着盒子背后写了一个2的!” “那是商品编码啊!拜托,我不是说了……” “……你们这种幼稚的小孩吵架还要到什么时候?”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哈?”我心下不爽,挑起一边眉毛,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喷了回去,“关你屁事!给我……” 我说到一半,硬生生把话音咽回了喉咙里。 在纳兰迦抽出小刀的同时,我从贴身的内兜里拔出手/枪,对准了声音的源头。 这把枪是那提诺给我用作防身的。我的替身能力讨巧,自身的攻击力却不够,这把柯尔特经过改造,小巧轻便,后坐力也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来人剃了个有点搞笑的小平头,看起来像是某个落魄退役的球星。正靠在后排的座椅上,散漫又轻佻。 “你是怎么上来的!?” 纳兰迦用小刀指着他,满头冷汗。 虽然我没有照镜子,但想必我也是一副与他差不多的模样。 这家伙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封闭的车厢里的?难道这是他的替身能力吗?不管是瞬移还是穿墙,这不都应该是日本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超能力吗! 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你们要去哪里?喂…这是你们队里的新人吗?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小姐——” 我额角的青筋一跳,一手握着枪柄,猛地砸中了他的嘴角。 他的唇边渗出血迹,染上了枪柄。我却又使了几分力气,将□□重重地磕在他的嘴唇上,强行塞了一角进去。 “少他妈废话!赶紧滚回家舔你的□□去!” “……” 他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偏过头去,躲开我手中的枪支。金属划过牙齿的声音响起,我收回枪来,冷脸在座椅上蹭了几下。 “脾气可真坏啊……我叫霍尔马吉欧,是组织的成员。你们应该知道,波尔波昨天已经死了吧?” 我愣了一下,纳兰迦却露出一悚然的神色,让我确信了这件事情是真的。 “我靠,”我说,“他死了?是糖尿病,还是高血压?我早就觉得他光吃水果也没什么用,减肥还是要靠运动。” “哈哈哈……”小平头一脚踩在座椅上,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都不是。他是自杀死的——”他伸出一只手,比出手/枪的手势,自己配音,对着自己的嘴巴开了一枪,“‘砰’……脑浆子都飞了出来。尸体还是被人大卸八块后才运出牢房的呢……是不是很好笑?” 鲜血从他的嘴角缓慢地流淌下来。 我笑不出来,凝重地说:“你这个男人有没有同情心?大家同事一场,你不随个份子钱,包他个百八十万里拉的就算了,你还嘲笑人家。肥宅也是有尊严的你知不知道?” 末了,我拍拍手,作总结宣言:“他自杀肯定是得抑郁症了!你这种人就是逼死他的雪花,你不要脸。” 第42章 第42章 小平头的脸色终于不太好看起来。相反地,看见那种流里流气的笑容从他脸上撤下去,我倒是感觉很高兴。 “我不要脸?”他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再问一遍有什么意义,我又不会给出别的答案。但我还是诚恳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你不要脸。” “……” 纳兰迦在旁边绷着一副介于紧张与想笑之间的神态,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们一起为波尔波先生默哀三秒钟。三、二,一……好了,希望天堂没有肥胖。” 说完我抬起眼睛,发现那个小平头还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盯着我们。我不禁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没礼貌,不仅嘲笑别人自杀,连默哀都不装下样子。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这时他开口了,说:“你们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还装什么假惺惺的默哀?” 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们的心与他同在。” “……”纳兰迦的表情要绷不住了。他挥了挥小刀,凶巴巴地说,“关你什么事!现在就给我下车!” 刀尖只差一点就划过了那家伙的脸。虽说我觉得他也不在乎,但纳兰迦这个老是往别人脸上招呼的坏习惯真该改一改。 而小平头铁骨铮铮一条硬汉,刀尖在眼前划过愣是眼也不眨:“这可不行啊,真是让我为难……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们呢。” “你为难是你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说。 我看见他的嘴角僵硬地抽了两下。然后他别过头去,对着纳兰迦说:“喂,纳兰迦,让你们队里的新人闭上嘴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们在干什么吗?布加拉提他们又在哪里?在干部葬礼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很奇怪,对不对?” 纳兰迦又开始流汗了。 我当然也在流,但我比他好上一些。于是胡搅蛮缠道:“凭什么要让我闭嘴?你是觉得我不配说话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女性不配插嘴你们之间的交流?你刚刚还说我好看,你是不是想要物化女性?” 我连连女拳出击,他也跟着往下淌汗珠。 纳兰迦故作镇定地说:“我不知道布加拉提他们在哪里。” 这句话把他拽了回来,他将背用力地压在座椅上,说:“这辆车的租借人可是布加拉提。既然你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为什么这辆车是你在开?” 我皱皱眉,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 这家伙,调查得也太清楚了点吧。完全是有备而来…可恶,从葬礼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吗?对方在暗我们在明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尽管主动权显然在他手里,但是被我乱扯了一通话题,他也没有了一开始气定神闲的样子。 但纳兰迦显然慌多了。他仰起下巴,颠着小刀,虚张声势道:“我每次都会开布加拉提的车。因为我十七岁了还没有自己的车,所以才会去借车。” ……这句话搞不好是实话。 我一想到乔鲁诺十五岁就有车了,甚至有点想笑……挠了几下车座才压下自己的笑意。 否则被发现我在笑要怎么说?因为我男朋友比他小两岁就开黑车去了? 虽说我觉得这句话挺逼真的,但小平头砸了砸嘴,“哦”了一声,明显是不太相信。 我感觉他真的烦得不行。要打就打,要情报就想别的办法,这样干问下去,难道我们还会嘴漏直接告诉他吗? 他将视线扫到我膝边,半抬起眉毛,说:“你们买了很多女人的东西啊。丝袜,腮红……都是不便宜的牌子呢。” 我呼出一口气,忍不住骂道:“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我一个十五岁美少女,多买几件化妆品怎么了?用你的钱了吗?酸溜溜的,好烦人。” “…你不过十五岁,哪来这么多钱?”他硬邦邦地说。 我一手按胸,面不改色:“我摸别人钱包偷的。” “……” 他将腿放下了座椅。 眼看他不依不饶,一副认定了老板女儿就在我们手上的架势,我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纳兰迦。 我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充满前辈气息的指引之类的,但是看来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上去艹这家伙的妈。 于是我凑到他边上,小声地跟他咬耳朵:“纳兰迦,我们说实话吧。” “你在说什么啊!?” 纳兰迦震惊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然后从底下伸出手,按住了他没有拿着小刀的那只手。 在狭小的车厢里,对面的小平头把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带着点狐疑来回扫视我们俩,我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 纳兰迦在我手底下挣扎着,可能是想要捂住我的嘴,也可能是想要直接给我来上一拳。 在敌方与友方的双重杀人视线中,我开口道:“我没工夫跟你纠缠,就实话告诉你好了。你满足了就给我赶快滚蛋,如果你把我说的话说出去一个字,我一定摘掉你的脑袋。” 说完,我抬起枪口,做出威胁的姿态来。 纳兰迦情急之下扑了过来,冲我大喊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这下正合我意。我顺手一捞,把他不停乱动的脑袋按在我的胸口。然后深呼吸了一下,说:“我们偷了布加拉提的钱。” “……” 纳兰迦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小平头大概也没想到是这个发展,眯着眼睛看我。 我睁眼说瞎话:“布加拉提跟我爸爸是朋友,我爸爸不允许我跟纳兰迦恋爱,布加拉提就知道帮他。我一气之下就逼纳兰迦陪我离家出走了,还顺带偷了布加拉提的钱跟车。他们小队的人正在四处找我们,你要是敢告诉他们,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小平头好笑地说,“这把枪也是你偷的吧?” 我顿了一下,抿着唇向后退了退,怒道:“那又怎么样!” “仔细一看的话…柯尔特蟒蛇左轮,这可不像你这种小姑娘的手笔。”他用指尖敲着脸颊,“七年前它就停止批量生产。你还是用半自动手/枪比较好。” 他拉开车门,有点轻蔑地、失望地说:“你这种只会嘴上功夫的小家伙,恐怕连换弹夹都不会。” “……” 他走后我跟纳兰迦一起愣了一分钟。 我意识到这个逼临走还要骂我一句,毒得很。气得趴在座椅背上四处乱挠。 纳兰迦也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我以为他在等小平头走远,结果等了有几分钟,他都纹丝不动,坚如磐石,堪比一尊悬崖上的望夫石像。 我推了他一把。他摇摇欲坠,啪得从悬崖上倒下来,磕在方向盘上。 “你干什么?”我满心疑惑,“你中替身攻击了吗?” 比如说瞬移到他脑子里把他钻脑瘫了之类……好像不太现实? 纳兰迦被我一拍,转过脸来,竟然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被他瞪得心里发慌,立刻双手合十,一脸痛色:“施主对不起,老衲错了。” 谁能想到这家伙那么纯情……我自觉胸平得像盆地,不要说布加拉提,连那个破洞装胸都比我大,难道他就没抱一抱感受过组织的温暖? 他一副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憋了半天,张张口好像想骂我一句,结果还是卡在喉咙里,改为阴着脸,猛踩了一脚油门。 生气归生气,纳兰迦还是十分尽责地绕了好几圈,才回到葡萄园。 我毕竟不属于布加拉提小组,于是把他留在楼下汇报,自己脱离人群,将买来的东西拿上了楼。 特里休在房间里。 这里的隔音好像不大好。我站在门口,能听见里面传出走来走去的鞋跟声,像是谁在焦躁地打着转儿。 我敲了两下门,就听见里面含着点儿怒气,娇声道:“东西买好了吗?” 我一天连着惹了两个人生气,在内心悲叹一声这就是社畜吗,嘴上还是像个称职的执事一样,说:“不好意思,我们耽搁了点时间。如果不想我进来的话,我可以放在门口。” 里面的声音停住了。 我正打算把东西留在门口,结果门砰得一声打开了。 特里休站在门口,低下头看我,不咸不淡地说:“……你下次不要去。” “诶?”我愣了一下,顺便往后退了一步,逃离她的身高压制,“可是布加拉提先生让我一道去买东西啊。” 她靠在门框上,抱起双臂,有点娇蛮地说:“是我说要你一起的,你听我的就好了。” “……” 我手一抖,差点把购物袋摔到地上。 干哦,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了。 第43章 第43章 我坐在门口,用手指抵着下巴,望着树影发呆。 太阳光又暖又亮,在地面上化开几圈漂亮的光斑。 有人坐到我的身边,海风的气息轻轻一晃。我猜到是乔鲁诺,凑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 “你偷吃好吃的了吗?” “怎么可能?”他失笑。 我蔫巴巴地扭回脑袋:“我好饿。” “你只是嘴馋了吧。”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 我倒也不否认。只是屈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惆怅。 这两天像是开了加速模式,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层叠发生,让我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现在空了下来,心里也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塞满了。让我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好像有一层塑料壳套在我的身上,将我一下子与现实分隔开了。 而我实际上却被现实淹没,只差那层薄壳,就会被涌来的潮水一瞬间撕裂。 但乔鲁诺在我边上,我就觉得还不是最糟。 我弯着背时,腰间的枪有些硌到我的肋骨。我将左轮抽出来,搁在被太阳烘烤的暖呼呼的地上。 这把枪本来就不是我的。因而当然看起来像是偷来的。 臭美又念旧的男人,连枪都是老款。 他一个近战的、体力颇好的男人自然不需要以消减威力为代价减少后坐力。这把柯尔特蟒蛇是谁的,简直不言而喻。 我不再去想,只觉得十分庆幸我与乔鲁诺在一起。 既然是踩着血来的,那就踩着血再走出去。 虽说我不认为特里休是相信我或是什么,或许只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与她年纪相仿,又在枪林弹雨里替她与贝利克罗挡了一记。 但我既然随行,有始有终,这是最好。 “安平。” 我的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乔鲁诺用肩膀顶着我的肩膀,然后将右手递到我面前。 他掌心捧着一朵玫瑰,十分诚恳地建议到:“要不要试试看?” “…试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把花接过来,“你是小花仙吗?” 他收回手,转而支着下巴,冲我弯着眼睛笑了下。 “你不是很喜欢嚼栀子花之类的吗?”他说,“反正你只是嘴闲,嚼一下应当没什么干系。” 我用两根手指拎着花瓣:“你确定我不会刚扔进嘴里它就变回原样吗?” “不确定。”他坦然道。 “……” 我沉默着把花怼到他嘴巴前,毫无良心地说:“你咬一口就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我也没真想让他试。 一方面真变回去就不好了,另一方面,哪有生吃玫瑰花瓣的。 我理解这个意大利佬对东方人的胃充满了幻想,但是恕我对干嚼花瓣没什么热情。 没想到乔鲁诺真的倾身向前,淡色的双唇张开,含住了半朵艳色的玫瑰。 “别真吃啊!” 我大惊失色,赶紧想要把花拽走扔掉。他却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碧色眼瞳明亮,翘着金色睫毛,凑近我的眼前。 ……玫瑰花瓣轻轻触碰到我的双唇。 然后柔软的、层叠的、香气四溢的瑰红在唇齿间绽放,暧昧地相贴,化作隔着花瓣的一个吻。 “……” 我惊愕地张着眼睛。 日光继续洒落,有风缓缓而来。 “……哦,不好意思。” 这时门嘎吱一声打开,米斯达在我们背后如此说道。 我被他惊到,下意识一巴掌把乔鲁诺推开来,然后同时面色不善地扭头去看他。 米斯达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看来不用叫你们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我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把乔鲁诺也拉起来。 米斯达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 果然,乔鲁诺先行一步进门后,我的肩膀一重。 我:“……” 米斯达勾着我的肩膀,把脑袋凑到我耳边,偷偷说:“喂,你不是说要以身相许给布加拉提的吗?” “……” 乔鲁诺倏地转回头。 我面不改色,扭过头看他:“说这话的不是你吗?纳兰迦还说你好恶心来着。” 他脸上恶作剧一样的笑容瞬间滞住了,然后像坏掉的收音机那样,一卡一卡地说:“不——我……喂,根本不是一码事啊!” “怎么不是?”我说。接着将脑袋探进门内,两眼找到纳兰迦的位置,喊了一句,“纳兰迦,你还记不记得米斯达说要以身相许给布加拉提——” 纳兰迦本来在啃面包。听到这句话,呸呸两声把面包吐出去,五官全挤成一团,喉咙里发出猫咪不爽时的咕噜声。 “谁会忘掉啊!恶心死了。” 我回身看米斯达。他哀嚎一声,痛击自己的额头。 我又看乔鲁诺。他侧脸对着我,竟然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说是吃饭,其实只是面包配矿水,中间夹了两片火腿。 特里休的那份之前就送上去了,虽说估计她吃的没有这么简陋。 我慢吞吞地用牙齿撕扯着面包片,盯着米斯达看戏。 他正在用火腿片喂左轮手/枪里的替身。几个黄色的小家伙头大身体小,看起来像是漫画里的搞笑角色。他们之间竟然还会打架,争相去抢米斯达手里的火腿。 有一个甚至还哭了起来,米斯达颇为无奈地哄着他们。他们队里的其他几个人都看起来习以为常了,我倒是觉得很新奇,忍不住悄悄伸手过去戳了戳。 “别乱动别人的替身啊!” 米斯达一把抓住了我作乱的手指。 “对不起。”我毫无诚意地道了歉,“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会哭会吵架的替身。” 我的替身没有自我意识,乔鲁诺的瓢虫体验又像是个安静又矜持的校花。 可恶啊,要是我的替身会像猫咪一样撒娇就好了……算了,总感觉怪恶心的。毕竟那种木乃伊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打起滚来只会让人寒毛直竖吧。 我忧郁地收回了手,不死心地挣扎了下:“真的不可以借我一个玩吗?” “你把别人的替身当做什么了啊!” 米斯达气道。他一边大叫着“不要吵了”,一边把替身快准狠地塞回了左轮,像是我随时会扑上去抢一样。 我叹了口气,刚想开口,乔鲁诺就在我边上冷静地说:“我不会借给你的。” “……那好吧。”我说,“那我可以玩你头上的甜甜圈吗?” 乔鲁诺说:“请容许我拒绝。” 我心下难过,两下把面包塞进嘴里,然后拍干净手上的碎屑。 “我想到给我的替身起什么名字了。” 乔鲁诺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要回应我的趋势。 我趴在楼梯的扶手上,继续说:“就叫甜甜圈好了。是不是听起来很可爱?” 乔鲁诺说:“……如果你想征求我的意见的话,我不太喜欢。” “啊?”我好失望,“可是我很喜欢。那我还是不征求你意见好了。” 于是我忽视他的意见,跑到屋外看纳兰迦放飞机。 他早就吃完了,听布加拉提的话出去望风。我本来不知道他的替身是什么,但是见到一只橙红的小飞机在空中转了几圈,就大概猜到了。 为什么别人的替身要么酷要么可爱,我的替身就那么呆? 他见我出来,正要把替身收回去,忽然神色一凝。 “布加拉提!”他大喊,“这里…多了一个人!” 第44章 第44章 “不要紧,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不会有事的。” 破洞装低声对布加拉提说。 后者站在楼梯旁,将手搁在扶手上。他轻轻地对着福葛点了一下头,道:“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 我喊了一声,撑着扶手翻身过去,蹬蹬两下踩到楼梯上。 纳兰迦喊完那句话,让我退回屋里去找布加拉提,我赶紧汇报完跟着布加拉提出来时,他已经无影无踪了。而布加拉提扶着额头,好像很是头痛。 他猜测纳兰迦自己一个人追了出去。我们等了一会儿,他却没有回来。于是米斯达被下令出去找他,其他人在原地保护特里休。 布加拉提打开电脑,想给老板发封邮件。但此前老板对干部一直是单向联络,他无从下手,只好跟福葛商量更换据点的事情。 就在我们准备上楼的时候,米斯达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用一只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我到处都找遍了……没有看见纳兰迦。” 布加拉提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冲我道:“安平清,你先上去保护特里休吧。” 我点点头,就自行上了楼。 特里休不知道怎么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我安抚了一下她,假装自己是过来找她闲聊的。 出现敌人、纳兰迦跑丢这种事没必要告诉她。这只会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恐慌和担心。我们会尽力保护好她,当然也包括照顾她的情绪。 房间里很空。特里休原本坐在床上,见我来了,起身了一下,听我说没事后又坐了回去。她脱了鞋,赤着双足,抱着双膝,将尖尖的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神色冷淡。 她没有看我,只是侧着脑袋,将自己的脸颊面向墙壁。 说是借了闲聊的由头,但我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拉过梳妆台面前的椅子,与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 这样下去,不要说保护了,我估计都要睡过去了。再加上我莫名其妙干坐在这里也很奇怪,于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强行出声跟她搭话:“特里休小姐,最近好像有一部新上演的电影很好看。” 她大概是听见我的话了,因为她粉色的睫毛颤了两下。可是她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拧起眉毛,顿了一下,才说:“难道你们会让我去看吗?” ……这话把我们说的像是什么囚禁她的大坏蛋一样。 “哈哈...”我尴尬地干笑了一下,“这个应该不可以……但是我说不定可以出去借录像带回来。” “……” 特里休一脸不高兴,又不搭理我了。 我别过头,给自己脸上抽了一个嘴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抽完我组织好表情,又转回脸去:“或者你还有什么想看的杂志吗?” “没有。”特里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看,也不想跟你聊天。我想一个人呆着。” ……草。我才说了两句话她已经开始赶我走了! 她逐客令下得如此明目张胆,我甚至都没法假装听不懂。如果这时候再装傻充愣说我不会意大利语就太sb了……念头在心里转了一个来回,我掂量了一下,是实话实说可能有敌人来了,还是先出去到门口盯梢。 我最后还是选了实话实说。毕竟她的房间里还有扇窗户,我连那个小平头怎么瞬移的都搞不懂,还是她在我眼皮底下我最放心。 于是我搓搓手指,老实道:“不好意思啊特里休小姐,刚刚不想让你紧张,但其实敌人出现在周围了。纳兰迦已经去追击了,布加拉提先生他们也都在底下警戒。所以我现在还得待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等事情一结束我就会立马走人的。” 这话一出口我倒是有点紧张。一方面我不太擅长意大利语,担心词不达意没表达清楚。另一方面我怕她万一有个大小姐脾气什么的,硬要我出去,那我也没办法。最终选项肯定是把她打晕塞进被子里,这样就好办了。 虽然有点直男,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样会省力很多。 万幸的是特里休还蛮通情达理的,在听我说完后倒是也没发脾气,只是将被子都捏得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其实想想如果换作是我,我肯定怕得不行。母亲去世,接着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是个地下头头,有人要捉自己用来搞这位老爹,有人为了这位老爹扑上来为自己挡抢。 综上所述,都是老板的错。 要不是这一切都是切实发生的,还真挺像小说或者电影情节……特里休小姐人美心善,一看就是女主角的料。 说到底要是老板管住他底下那玩意儿,啥事没有。或者但凡他能早点把特里休小姐接回去,我们也不必在这里跟老来得女的老爷爷老奶奶似的操心。 没办法,我刚加入组织,又没直接受过老板的恩惠,自然对组织跟老板都生不出什么归属感来。我现在顶多对他有点怨气。 玩了一会儿手指,特里休与我也不说话,我们两个人相安无事。我见楼下没传来什么动静,于是走到窗边,想探探底下情况如何了。 就在此时,有一点银光一闪。 我眯起眼睛,冲着光晃来的方向仔细瞧了瞧。但日光耀眼,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反倒感觉眼睛都快被照痛了。 那里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泥路而已。我没看出特别的,就顺手拉过窗帘,想要将景色与日光封闭在外。 然而在我的手刚刚碰触到窗帘的同时,变故突生! 一只手臂从窗帘后探出,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巨大的吸力从手臂伸来的方向袭来,我身不由己,踉跄一步,只感觉天旋地转,冷汗涔涔。 “滚出来!” 我厉声喝道,非但没躲,反而反手捉住那只手臂,绷带一瞬如爆裂般飞散,替身召出,手下与四周的温度应声骤降! “安——” 特里休在后面惊叫了一声,我一眼扫去,掐断了她的下半句话。我又勉强空出一只手,将食指贴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高声道:“布加拉提他们就在楼下!” 她咬着唇一点头,我无暇再多关注,只淌着汗,兀自与那股吸力对抗,不敢松懈半分。 这是只男人的手臂。却不是之前那个小平头的,他的肤色相较之下更白一些。新的敌人,还是说——他的同伙追过来了? 情急之下,温度如水流一般被飞速抽离。变故发生突然,我应对又迅速,所有事情不过在转眼之间。手下的肌肤已经被全然冻僵,他却依旧牢牢钳制住我,那种恐怖的吸力也没有减弱半分。 我终于无力再抵抗,一头栽入吸力传来的方向。 …… 只不过一瞬间的恍惚,我倏地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刚刚……发生什么了? 我再回头看向床铺,特里休似乎已经下楼了,这让我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他们的目标是特里休小姐。无论如何,只要她没事,别的都好说。 四周安静得吓人,那只手臂也已经不见了。我丝毫不敢放松,将替身能力覆盖于手上,猛地拉开了窗帘! ——空无一物。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被此刻的情势弄得有些发懵,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低头就朝手中的窗帘看去。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刻,我的冷汗下意识地冒了出来。 是替身。 我的替身……没有回应我。 危机感前所未有地膨胀开。我吓得手指都在痉挛,只能死死攥住窗帘,不让自己泄漏出更多的恐惧姿态。 哪怕我之前再讨厌我的替身,可我从十三岁获得能力起,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替身不是精神能力吗,为什么会突然失效!? 这家伙的替身能力究竟是什么?这是他替身的作用吗?! 我咬着牙,手腕用力,强行逼迫自己停止了颤抖。接着将手探入腰间,在隐蔽的内袋中找到了别着的柯尔特。 幸好……虽然替身消失了,但枪还在。我还不至于全然遭人摆布。 就在我握住枪柄的那刻,我听见一个男声从耳边响起。 “没想到,你竟然也有替身能力。” 这是我遭受那股吸力后周围唯一的声音,这显得他听起来十分诡异。我一动不动,依旧抓着窗帘,只是略微侧了侧脸,轻声回道:“很意外吗?” 他这句话一出口,显然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摸不准他究竟知道多少,于是垂着肩膀,做出一副放弃希望的样子。 “想想也是,毕竟是——” 声音接近了。 他话说到一半,我倏地转身,在眨眼间拔枪而出,对着声音所来的方向连开三枪! 第45章 第45章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他使用替身之前先行开枪,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枪声落下,我的右手发麻,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险些将枪支脱手而出! 哪怕是被减弱过后坐力,我依旧能感到手心逐渐裹上了黏腻的触感——我的虎口显然已经在刚刚的三枪中开裂了,此刻正泛着一阵阵的钝痛。 我对自己的准头没有信心,机会又只有一次,只敢等他接近后再开枪。现在三枪射出,弹匣中还剩下三颗子弹。我勉力紧握住枪柄,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背抵在了窗上。 匆匆扫了一眼,额头的青筋一跳,我下意识地长出一口气。 ——击中了! 血花在地板上炸开,缓慢地渗透进缝隙里。门是大开着的,不见那个男人的踪影。血迹在屋子里就断了,完全没有延伸,看起来像是他在原地消失了一样。 我拧着眉,又盯着看了几眼,便低下头检查自己手上的伤口,顺便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倒不觉得他一定就在屋内。他出现时也是毫无踪迹可循,显然有办法悄无声息地移动。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擦伤都有他好受的。倘若是直接命中,不出意外的话子弹会造成贯穿伤,我不能给他时间处理伤口。 现在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但布加拉提他们就在楼下,只要跟他们会和,还怕围殴不过他?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从哪里跳出来,又是怎么消失的,但枪能伤到他这件事,略微给了我一些底气。我听说有些替身甚至连子弹都能挡下,万幸他并非此类替身使者。 这就是现代科学的魅力啊…… 一边这样感慨着,我一边重新举起枪,警惕地探出了走廊。 他似乎不在这里。 缩头缩脑了几秒,他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而我一旦将注意力挪开,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我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却忽地感觉毛骨悚然。 我听见布加拉提他们在楼下谈话。听见乔鲁诺的声音,他说,我听见枪声了。 但是我向楼下看去,却是空无一人。 “……”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又看了一遍,的确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这时乔鲁诺的声音却靠近了。他仍旧在说话,他说:“布加拉提,我想上去看看。” 仿佛无形的幽灵在屋内游荡,可我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这只幽灵。 是他们,还是……我? 我的喉咙发紧,感觉自己陷入了奇妙的境地。 哪怕替身这种东西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可如今这种情形也太夸张了点。我看不见其他人,可我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也能听见我的枪声。如果……我喊出声来,乔鲁诺也能听见吗? 握着枪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我急促地喘着气,感觉心跳快得像是要跃出我的胸膛。 如果真的如何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话,我只能认为自己被某种障眼法蒙骗了,就好像漫画里的幻术一样。 说到幻术……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他说不定只是用某种方法掩盖身形,实际上还在屋内! 我倏然转身,几步退回屋内,眼睁睁地见到一只手臂从梳妆镜中钻出! 这种诡异的景象激得我汗毛倒竖,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地举枪瞄准,枪响轰鸣,血花四溅! 在枪响带来的蜂鸣声中,我清晰地听见一声痛呼。 一切都仿佛成为电影中的慢镜头,血滴坠下,汗珠滚落,扳机归位时发出咔哒轻响。我咽下一口唾沫,看见镜子中一只替身的手臂。 ——不能过去。 他的替身,那种诡异的吸力……必定是近身使用的!否则他不用抓住我的手臂,也不用靠近我! 我浸着淋淋冷汗,在剧烈的疼痛中扣下扳机。 枪响。 最后一颗子弹离膛。 枪支脱手。 慢镜头碎裂。 手指疯狂地颤抖,虎口的伤反复裂开,棕色的枪柄已经染成了红色。我弯下腰来,想要捡起手/枪,却感觉头晕目眩,一下跪倒在地。 心脏飞速跳动,指腹滚烫。 顾不上歇息,我撑着地面就要望向梳妆镜。刚一抬头,却与一张男人的脸迎面撞上。一对鲜红的眼珠贴着我的脸,含怒瞪视。 我被这张脸吓得呼吸一窒,下意识就去摸手/枪,却被他先一步捞进手里。鲜血顺着他的动作滴落,我刚刚似乎命中了他的手臂跟肩膀,因为此刻他的左手臂上正不断地淌着血。他捂着手臂,替身出现在他身后,将我的枪紧紧把控在手心中。 单论这幅景象,真说不好我俩谁更狼狈一些。 毕竟我仗着柯尔特体验,暂时还是毫发无伤…… 他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看起来气极了,直接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我的颈项。我一下子喘不上气,他的手指收紧,压迫着我的喉管,带来灼烧一般的痛意。我被迫仰起头来,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在断裂的边缘了。 我说不出话,指甲刺入肌肤,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角。本能让我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却只动了一下,就无力地垂下了手。 血腥味扑上喉间。 在我的眼前开始模糊的时候,他放开了我。我向后摔去,后脑重重磕在地板,顿时眼冒金星。一时之间,我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只知道急促地喘息,拼命呼吸着泛着铁锈味的空气。 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用手背擦去眼泪,肩膀因为本能的恐惧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大脑仍旧残留着缺氧带来的后果,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我只知道将手死死地按在地板上,竭力停止身体的颤抖。 “……” 他在对我说话。可我耳朵里挤满了蜂鸣声,我费了一点功夫,才分辨出他似乎说了老板的女儿。 ——他暂时没有打算要杀我。 虽然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是我从他不该有的耐心中意识到了这件事。 为什么? 他不杀我的理由,必然是我“需要”活着。我身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而他出现在这里也只有一个目的——老板的女儿。 心思急转间,我一边咳嗽,一边突然意识到我大概理解错了什么。 我之前以为他只是不认识我——这是肯定的,组织里暂时没有我的资料,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被批准与特里休同行。但同样昭然若揭的是,我与布加拉提他们一旦同时出现,别人一定会知道我是护送老板女儿中的一员。 问题就在于,护送老板女儿的必然是替身使者。 但他没想到我拥有替身,甚至没觉得我有什么攻击力,而正是这点帮助我偷到了反击的机会。 再加上他对我没有杀意…… 我忽然明白老板为什么会同意让我同行,绝不单纯是因为特里休的要求。 一个两个都拿我钓鱼,我长得就那么像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