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身边的人都是文豪,除了我》 第1章 《雷雨》 人生总会经历那么一两个,你预想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直到现在,我依旧对自己经历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大家把书翻到第六单元,第十八课。” 我摊开放在面前的语文书,一边让讲台下方的小萝卜头们翻开语文课本,一边在黑板上写上今天要教的课题。 写完了标题,我转过身,伸手拿起了讲台上的语文课本,扫了眼内容便开始了朗读。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蝉一声也不出……” 今天要学的课文是《雷雨》。 十分应景的是,窗外的天气也是阴云密布,明明清晨还是个太阳高照的好天气,不过一节课的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不免感慨一声天气无常。 是的,我,一个曾经大学都没上的小年轻,现在也是一名在教老师了——虽然我学的专业根本不是教育相关,甚至压根不是文科。 我的上任可以说是稀里糊涂的,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我收到了这座学校的就职邀请,且没有什么过多的测试,就成功任职了教师。 至于教的内容……如各位所见,是语文。 准确说,是文学作品鉴赏。 ——嗯?你问我什么叫“来到这个世界”? 那当然指的是,我是个毫不起眼的穿越者这个身份了。 “……哦?快到下课的时间了呢。” 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滴答作响,在点完一个学生回答问题后,我回头在黑板上写下了小萝卜头们应该记下的笔记,理所当然地也看到了时钟上快指到十二点的时针。 还有五分钟响下课铃。 因为我的话,小萝卜头们停下了记笔记的手,用(在我眼里)充满希翼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正无声地向我传递着什么消息。 我忍住笑意咳嗽一声,捏着粉笔在课本的某处点了点,压住了充满幸灾乐祸的语调,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吧,这篇课文也不短,那我们就……” 小萝卜头们的目光顿时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 “那我们就分三天背完吧。” 美好的未来消失了,小萝卜头们露出“还是逃不过”的失望表情,一个个抱着书无语凝咽。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呀。”我无视他们控诉的表情,放下书就使用了自己的异能,“三天以内找我朗读并背诵全文,不然……你们就别想再用异能玩那些课外游戏了。” 台下果然一片哀号,隔壁的班级早就见怪不怪我班上时不时传来的哀怨声,甚至每天祈祷不要是我去教他们班。 在这片哀怨声中,我抱着课本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教室,准备去食堂吃免费的工作餐。 这个世界拥有异能。 作为穿越者的我,虽然没有天选之人这么牛的身份,但姑且拥有异能这种少部分人才觉醒的力量。 其名为「叙述之人」,简单来说,是让人背诵我指定内容的异能。 注,我指定的内容必须是我读过,或者知道出处的名作(不限世界)。 #异能是不会给人带来快乐的#,就像给小萝卜头们上了这么个debuff。 ……当然了,这异能有一个被动效果。 那就是在我规定的时间内没有背完,被施放异能的人会不自觉地想通读我指定的内容,直到流畅背出,最后下意识找我背诵。 不过这个被动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嘛!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眼只徘徊在教学楼上方的阴云,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发鬓,并往四处看了看,确认了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那个,万先生?”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果不其然看到了藏在树后的“人”。 “诶,是小乔啊。” 我才听到他的回应,他就推了推脸上带着的眼镜,慢悠悠地从树后往我这里走来。 明明都初夏了,对方却带着黑褐色的毡帽,脖子上还挂着灰低红纹的围巾。他像是不觉得热一样,穿着白底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棕红色的毛质薄外套,整个人裹得像入了秋。 这“人”姓万,全名万家宝。 这么说或许还有人不知道他是谁,但若说起他的别称,就会有不少人恍然大悟。 他别称“曹禺”,也就是刚刚我教小萝卜头们的那篇《雷雨》的作者。 “您这是?”我大致猜到他在这里的原因,但还是开口问他。 “这不是听苏先生提到,今儿是你给孩子们教课吗。” 苏先生,指的是那位有名的诗人苏轼。 我的名字乔疏桐中的“疏桐”两字,就是取自他《卜算子》中的“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1]”……虽然我爸妈告诉我,他们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觉得念起来高大上,而完全没有考虑句中的意思。 ……过于真实了。 曹禺先生原本的性子苦闷而内向,但或许是和其他文人们待久了,物种又有了点儿些微的改变,这性子开始有所好转。 至少,他和我交流的时候,是看不出原来沉闷的样子了。 “所以……您是想来看看,那些小萝——咳,那些孩子们怎么背您的作品的?” “前些日子刚醒,有幸遇见太白先生。因为太白先生说你教课很特别,而且……嗯,看他们背自己写的东西,还真的挺有趣的。” 曹禺将手握成拳,在嘴边咳嗽了一声,试图掩盖自己被其他文人“带歪”的个性。不过在我认识的这么多“人”中,曹禺先生已经是比较正常的了。 “虽然我当初写这些不是为了给后人背诵的,不过孩子们嘛,多记点儿作品也是好事。” “孩子们就不这么想了。”我想到还在教室里的孩子们,露出身在局外的微笑,“不过这些孩子还都太浮躁,每天就知道用能力欺负普通科里不会异能的孩子。校长这么信赖我,将他们交给我管……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们。” 所谓教导,就是用我的异能让他们“沉浸”在文人的海洋。 搞事情? 不好意思,你书背完了吗? 没背完? 很好,你不是喜欢用异能不务正业吗?现在没了。 我要承认,我喜欢我的异能。 不必打打杀杀,充满了和谐的气息。我只需要每天逗逗小萝卜头们,和文人们聊聊天,守着自己世界中有的这些“历史文豪”的秘密,就能抛却原来世界的一切烦心事,专心当一名教师,并乐在其中。 “万先生,午休的时间到了,我先去食堂了。” “去吧。” 说着,下课铃正式响了。 我连忙告别对方,匆匆往食堂走,以免面临战争一样的抢饭时光。 毕竟食堂的饭是真的好吃,反正比我原来世界学校给的学生餐好吃多了,甚至我还见过有学生为了某个菜的最后一勺归属谁,而直接动用异能打起来——当然结果不出意外是都关禁闭室,最后一勺菜也被人渔翁得利——嗯,被我。 不知道是不是请了什么大厨,或者干脆厨师有和做饭相关的异能?我这么猜测着,脚下的步子是一刻也没敢停歇。 现在我所生活的,是个神奇的世界。 不光指的异能的事情,还有我看得到的那些文豪们。 他们不是人——或者说,他们曾经是人。 那些出现在我身边,每天与我聊天取乐的文豪们本早已死去,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将他们唤醒的人不是我,而是邀请我来这里当教师,创办了这所异能学校的校长先生。 校长先生称呼这些死去的文豪为“英灵”,这让我想到了某个作品,但又发现了其中的些许不同。 不过这并不重要,作为少数知情者,我还是激动于能见到“活着”的他们。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背过他们的课文? 反正我一个艺术生都背过。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打完了自己的饭。 可能是我的异能在学校十分出名,我从进入食堂到打完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都十分顺利。 直到我吃完第一口饭,我的对面悄无声息地坐下来一个“人”。 我不经意抬眼看到了她,差点儿吓得跳起来。但好在我很快看清了对面英灵的样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煐姐,下次吱个声呀。”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习惯。”煐姐的样貌十分有年代感,穿着一身旗袍,短发也烫成卷儿,就连坐着的姿势,都是十足的优雅。她全名张煐,更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张爱玲,“整个学校除了他,也就你这个活人能看到我们……我可不像适之先生[2],这清净惯了啊[3],我倒是不喜那些欢闹了……” 他,指的自然是校长先生。 这话我可不敢接。 谁不知道被校长先生召唤出来的文人们,个个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与个性,为此校长操碎了心,甚至单独分了宿舍给这些文人……虽然最后这栋房子成了学生们谈论怪谈的主要载体。 不管怎么说,在他们谈论对方的时候,我从来不多说话。 至于为什么同样有异能,却只有我能看见灵体化的他们……我觉得这应该是穿越者的传统福利。 “咳,煐姐,你找我有事啊?” 自从来这里上班,我就直接把员工宿舍当自己公寓使了。 一般情况下,这些被召唤出来的文豪们只会在我下班了以后去公寓找我,像曹禺先生那样,一时兴起来看我上课的虽然有不少,但像煐姐这种直接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找我的,只有那些愿意解除灵体化的“人”了。 “差点忘了正事。”煐姐就这么一边看我吃饭,一边整理了下自己的发梢,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拿出巴掌大的镜子,补了个口红的妆[4],“校长让我告诉你,日本那边会有转校生过来,因为异能有点儿麻烦,所以会丢在你们班。” “这么突然?”我有些惊讶,转校生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日本那里来的也不少,不过这倒是头一次交给我管,“什么异能,让校长先生都觉得麻烦?” “异能名字是「人间失格」。”煐姐说到这里,语气重了一点,“效果是将他碰到的异能无效化。” 换而言之,如果这个转校生碰到校长先生,他们都会消失——虽然还能再召出来。 “《人间失格》!”但我的关注重点完全不在这里,“没猜错的话……那个转校生是不是叫‘太宰治’?” 我承认自己是个艺术生,但人间失格这么有个性的作品名字,我还是知道它的作者的。 按照这个世界的奇怪设定之一,“名人拥有的异能都叫自己的代表作”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地猜测出她说的转校生,就是这个人。 “你认识他?” “不不不,不认识。”我连忙否定,按捺住自己即将再见到一个名人的激动心情,“只是稍微听说一些。” “不出意外,他明天就到。”虽然有些疑惑,但煐姐也没追究什么,“听说那个转校生隶属什么奇怪的组织,校长同意他过来也有些隐情……说不准别有目的,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些,有事便喊我们。” “好,我知道了。” 我不敢托大,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种阴谋之类的玩意,还是交给这些成熟的大人去解决吧。 还了餐盘,我在准备下午课题的同时,思考起了转校生的事。 ……那可是,太宰治啊。 我没有思考对方的生平,也没有考虑怎么看住对方,不让他做小动作。 此刻,我只有一个问题。 “等一下!我不会日语啊!” 第2章 《人间失格》 其实不会日语这个事,问题不是很大。 虽然我不会日语,但那些曾经去日本留学的文豪们会啊! 我决定抱文豪们的大腿,为此我甚至可以不计较他们半夜三更为了一首新创作的诗、或者新起的文学点子而来回奔走吵醒我的事情。 天知道他们能为一个字或者一个词语的运用,足足折腾一整个晚上! 就像某个窥视我的作者能为了一个异能查一下午的文学资料,却在写的时候用不上两句话! 偏偏整栋楼只有我能听到他们的群体议论,白天想吐槽又不好意思找收留了我的校长,至于那些被我教的小萝卜头们就更别说了,他们恐怕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了。 ……绝对不是因为我一个人单挑不过他们一群啊! 咳,总之。 在煐姐通知我这个消息的一周后,我终于在校长先生那儿,看到了被千叮万嘱要小心对待、即将转学到我班上的受害人——啊不是,是少年。 对,顶着太宰治这个名字的人,是个出乎意料长相干净清秀的少年……要知道我班上的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小萝卜头,这人一看就超纲了吧!怎么也有十五六岁了吧! 亏我用了三个晚上来接受自己印象里的大文豪会是个正太。 ——等下!如果是正太那不就更爽了吗! 我露出遗憾的表情,但很快调整好心态,决定接受正太变美少年的事实。 名为太宰治的少年乖巧地站在校长先生身边,鸢色的眼睛没有同龄人的好奇,而是规规矩矩地不乱瞟。他的右眼和双手手臂都绑着雪白的绷带,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和常年不外出的校长先生有得一拼。 我不知道这些绷带是他受了伤还是纯粹的装饰,但一身黑白制服,以这副模样站在我眼前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像容易被欺负的那种体弱类型。 特别是在注意到我打量的目光时,这孩子还朝我无害地笑了笑。 乖巧,纤细,弱不经风。 和我类比文豪们各个二米八的大佬气场不一样,眼前这个深棕色微卷发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像个病弱系的小可怜啊! 要不是没有文豪们的创作能力,我都能瞬间脑补出以他为主角的五万字悲情小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五万而不是十万。 “校长先生,”我假装自己刚刚没有发呆,将视线落到带着半框眼镜,这时候手里都不忘捧着名作的校长先生身上,“这位就是……?” “太宰治。”校长先生推了推眼镜,铂金色的镜链划着弧线挂在他耳后,闪过微光。他一副并不是很在意太宰治的样子,看了眼身边过份乖巧的少年,“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要去你班上的日方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不懂我们的对话,少年只是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那个‘人间失格’?”我知道太宰治听得见,但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想向校长先生确认对方的异能。 少年似乎从相似的发音中听出了什么,原本清澈的目光一暗,但不等我发现便再度恢复正常。 校长先生点了点头,“有沈先生和林先生在,暂时不用担心。” 沈先生和林先生? 我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 沈德鸿和林语堂。 后者可能没那么出名,但前者有个熟知的笔名叫茅盾——也是看到我写字潦草后,主动提出要教我,却只有兴致来了才会想起给我魔鬼训练的毛笔老师[1]。 ……亏得沈先生,我才能写得一手连粉笔字都阻碍不了的好正楷呢。 “有这两位帮助的话,确实……” 这两位平时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但他们的异能结合起来,却是组成学院重要防线的底牌之一。 我放下了心,又有些走神地想到,太宰来得挺是时候。 几个月前,我班上有个学生的异能逐渐弱化失效,虽然对他来说是件不幸的事,但好在作为普通人,他的天赋也绝佳,便从异能科转去了普通科,留下了倒数第一排靠窗的“主人公”专属座位。 ——这下正好安排给太宰。 “那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校长先生正式把少年交给了我,顺手把手里的书放回了一旁的书架,又从旁抽了一本新开的文学作品,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坐回桌前,开始阅读起来。 被留下的我和太宰治对视了一秒,最终是我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我,乔疏桐。”我指着自己,用中文一字一句地念着,试图教他怎么念我的名字。 “乔、su、tong……乔(joe)姐姐?” “不不不,是乔(kyou)的念法,不是英文……joe这个读音要是连着念,会让我联想到某个画风清奇的动漫主角。” 前面还在用日文纠正他,后来我又转回了中文,不过这只是来自另一个次元的吐槽,他不知道也无所谓。 我虽然没学过日语,但知道他要来,我还是找文豪们学了学自己的名字,以免对方念错。 “算了,还是叫我桐姐姐吧,桐(kiri)哦。” “唔……桐姐姐?” “嗯,真乖。那……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日语)?” 他因为我不熟练的日语微微一愣,最后抿唇笑了笑,用那副我听了整个人都酥了的声音,以同样的日语回答道,“嗯,请多指教。” 就这样,我正式以班主任的名义接纳了他。 虽然我日语不怎么样,但这么多年动漫也不是白看的,基础的日语对话我还是能做到的,至少“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这种程度的话还不需要文豪们的场外援助。 “说起来真的没关系吗?”我带着太宰治从校长办公室慢慢往教室的方向走,“我班上的孩子比你小了好几岁,你坐在其中真的不会觉得尴尬吗……” 说到一半,我才反应过来自己习惯性说了中文。 于是我咳嗽了几声,准备切换成日语。 “嗯……班里的孩子……十岁……你十五、六岁?”我边艰难地吐出字符,边用手比划,“太宰,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别扭这个词我是真不会说,只能替换成知道的词语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比划,等我说完才弯起眼,简短地回了句,“没关系。”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伸出手比了个数字。 “我,年龄,十四岁[2]。” 大概是顾及我这个日语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几个词几个词地说,语速很慢,但很清晰。 “哦哦,”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切回了中文小声道,“看起来倒是不像这么小的样子,日本人现在都这么高了吗……?” 他的表情并无变化,想来也是因为听不懂的关系。 我和他还不是很熟,所以一路再没有挑起话题。 毕竟我对“太宰治”的喜欢全部来源于曾经读过的书籍(虽然没读几句),记得的除了他写的某些看起来中二程度爆表的句子,就是百度百科那张放大的本人头像。 ——还是眼前这个少年养眼。 我趁着自己比他高一点点,侧头偷偷看了眼他比我强多了的皮肤和脸。 “……虽然一副离病娇只有一步之遥的样子,但别说还真好看。” 我本来想用美少年这种词,但想到少年这个词两种语言的发音差不了多少,最后还是改成了好看这种朴实无华的形容。 当着当事人的面偷偷夸他,还真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好在我们已经走到了教室外,我干脆直接开门将他轻轻推了进去,以缓解我心里那一丢丢的心虚。 “好了,今天咱们班来了个新学生。” 等我走上讲台,刚刚还有些吵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这位是太宰治。”我可没有把他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的日系习惯,所以直接念出了他的名字,并用眼神示意小萝卜头们我说的是谁,“是的没错,咱们班来了个外国学生……大家不许欺负他,不然……哼哼。” 我没说完,但深知我本性的学生们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给我,似乎在说他们没有这么无聊去欺负一个转校生。 看到他们的反应我十分满意,伸手就掏出了我偷偷藏在讲台抽屉的课本。 “太宰,你就坐这。” 我指了指走神时给他定好的座位。 “是~” 太宰拉长了音,即便不是所有话都能听懂,他也能猜到我说的是什么,于是十分乖巧地走到了唯一的空座。 “好了,开始上课。” 解决完这一切,我敲了敲桌子示意走神的学生们注意力集中。 “今天要学习的是外国文豪的作品。篇幅有些长,但是有半截是诗歌的形式,翻译读起来朗朗上口,背起来应该不难——” 顿时,那些偷瞄太宰的学生目光一凝,原本学生们的视线表达态度各有不同,但在我说出这段话的下一刻,统统化为了相同的情绪。 我懂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是同情的目光。 在我班上的学生,没有一个能逃过背书的梦魇。 所以现在,他们对太宰这个新来的学生,还没来得及产生年龄和国籍上的排斥,便因为“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未来,化为感同身受的怜悯。 学生们:不仅来了乔老师班,看起来还是重点关照对象……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开了什么难度的副本。 太宰治:??? 第3章 《斜阳》 港口mafia,简称港黑,乃横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凶恶犯罪组织。 甚至于,横滨的住民将港黑称作“这个城市的阴暗面本身”。 ——这个形容也不无道理。 至少知道港黑作风的人,没有一个不认可这个名声。 自两个月前先代首领“病逝”,整个港黑被先代首领的专属医生森鸥外逐渐抓在手里,港黑的作风终于从“崇尚暴力”变成“迂回难缠”。 凭借无人能知真假的传位口谕,在少年的见证下,森鸥外坐上了港黑首领的位置,将由港黑引起的、差点儿失控的暴.乱,重新平息。 而他——太宰治就是那个见证了森鸥外从“医生”变成“首领”的少年。 口谕自然是假的,真相也如暗中的传闻。 是森鸥外无法放任先代越发不计后果的使用武力,于是借助医生的职便,用手术刀了结了先代,并捏造了先代将首领之位传位于他的伪令。 太宰治是共犯。 不过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当时他被森医生当作证人却没有反驳,也只是想看看被森鸥外接手的港黑,会和原来有什么不同。 ——观察对象。 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在明白了自己的“异常”后,太宰便将心中翻涌的一切掩于微笑,从此再难有人从他不变的表情中,看出他早已深陷泥沼。 本想着未来几年也不过如此,未曾想到,港黑内部出了一点意外,有人想以他要挟森鸥外交出首领之位。 在异能者不足的情况下,森鸥外可没办法事无巨细地保护他,更何况太宰知道,如果给他一个完美的机会,森鸥外一定会率先要了他的命。 但他也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任人宰割的人。 再三取舍下,森鸥外将他以“交换生”的可笑名义送来了华国,并进入了百年来位居华国第一的异能院校。 当然,除了避灾,森鸥外未尝没有想探查华国异能者的存在和具体能力的意思。 治疗系,战斗系。 近百年来这两种异能者在华国出现的踪迹最多。 重要的是前者。 都知道华国的治疗系异能者多,但偏偏每个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作为新生的港黑,森鸥外比起战斗系异能者,更需要一个治疗系坐镇。 于是表面上逃避追杀的太宰治,实际被森鸥外赋予了挖墙脚的秘密任务,任务的主要目标就是治疗系异能者……当然了,挖到的异能者自然是越多越好,挖不到,探探底细也不亏。 然后被打包前往华国的太宰治,遇到了他的“临时监护人”乔疏桐。 乔疏桐并不是热心的人,但她却有符合教师身份的责任感。 这份责任感,也让他很难按计划那样完成森医生交给他的任务——虽然,他也不是很在意森医生的命令。 太宰治自来到这座学院,就鲜少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上课时的特别关注,下课后的友善态度。 如果不是他看出校长先生没有对她说过自己的身份,太宰都会认为她是有意监视他,才会让他和她形影不离。 不过现在,他还是略施小计将她支开,有了这半个月来第一个独处的机会。 并非为了完成那些无聊的任务,他的行动全部出自私心。 太宰溜到了实验楼。 他已经摸清楚了学院的上课规律。 早上的学生大多是文化课,都会老老实实待在教学楼里,而实验楼是为了异能科的小鬼掌握自己能力用的,只有下午两点以后才会开放。 楼外有门锁,但对他来说这个锁和没有没什么差别,更不提这个锁还是异能的产物。 太宰伸手一碰,「人间失格」便将门锁解开,让他毫不费力地踏进了实验楼。 他无视了大楼里的各种器械,直奔顶层。 顶层还有一道门锁,不过这次是普通的铁锁,他三五下就撬开了。 这下,天台向他展开了全貌。 他算了算乔疏桐回来和找到他的时间,觉得跳个楼绰绰有余。 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太宰还是快步走到了天台的边缘,用「人间失格」解除了天台外围用异能编织的安全网,就这么站到了天台的边缘。 顿时,整座学院都映入他的眼底。 也正是这座异能院校,维持了华国暂时的和平。 众多的异能者自愿保护这座学校,保护在校的学生。不论是异能者,还是有特殊天赋的普通人,太宰都能在这个学院看见——自然,异能科和普通科隐含的针对,他也看在眼中。 校长是学院的创始人,他为学院的人提供资金和安身之所,而他的异能则成了学院抵抗整个国家压力的后盾。除他之外,为他倾倒的异能者自愿留在学院保持它的“与世无争”,乔疏桐在他看来也是其中之一。 她的异能被校长当作鞭策在校学生的利器,在让这些不服管教的学生听话的同时,也是利用乔疏桐“善良”的性格,让她潜移默化影响那些性格有缺陷的问题学生。 但这样的和平,又能维护多久不被破坏呢? 不过,这与他无关。 来到这座学院的目的也好,森医生知道消息后如何发难也好,那个天真的大姐姐会因为他的自杀露出什么表情也好……统统都没有他追寻死亡来得有意义。 ——那么,就这样结束吧。 即便自己死去也无所谓,反正他周围的人不会被他影响,依旧活得自在。 ——他踏出了最后一步。 别人都说,人死前会回忆自己的一生。 但太宰在跳下去的时候却没那么多可以回忆的东西。 若真要说印象深刻到可以被他回忆的事,那见证森医生杀掉先代、自己成为首领算一个,还有就是…… “我说你啊!” 思绪才冒了个头,太宰就听到了回忆中人的声音。 大概是事出突然,她并没有用不熟练的日语,而是下意识说了本国语言,一时也没法想到他到底听不听得懂。 “如果你是以矛盾的心态跳下去,可是会惹别人生气的啊!” “……别人,是指桐你吗?” 太宰抬头,用有些意外的目光看向逆着光、抓住了他手腕的人影。 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听得懂,甚至还会说,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过去的隐瞒。 “嘿,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乔疏桐见他看过来,呲牙露出略显狰狞的笑,一语双关。 很显然,即便她比他大不少岁,但普通女孩的力气,也只够她勉强维持现在抓着他的姿势。 太宰治就这么看着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快赶来,也没有在意自己这副随时可能又掉下去的姿态。 “桐刚刚说……我怀着矛盾的心态?” 鸢色的双眼不同于之前装出的纯然,反倒像一汪死水,沉淀着浓郁的污浊。 被撞破自杀的太宰治,终于露出了本性的黑暗。 “怎么会,我可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自杀啊。”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即将离世之人最后的呢喃,“像我这样的存在,死掉才是该做的‘正确的事情’吧?这样,桐也不必浪费时间照顾我这个外来者了。” “我知道的哦,除了桐,其他的教师可对我没那么友善呢……” 太宰望向她的视线没有移开,自然能从她眼中的倒影看清自己现在大变的气质,但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仿佛她抓着的自杀者,和她之前认识的“乖巧转校生”并无二致。 “别开玩笑了。” 她扯着唇角似乎想笑,但手里的重量让她没能分心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了最后,她面无表情地将另一只手伸向他,表示自己毫无放手的意思,“你想说‘正确的东西就要以正确的形式存在’?我不否认这句话的正确性,然而大人的社会可是很复杂的啊,麻烦的小鬼!” “还是说,你和异能科那群原·中二一样?明明身在福中,却说自己不知道幸福的意义,只会去憎恨与生俱来的环境,只会一味诅咒过去?” 似乎是想到什么往事,她露出牙酸的表情。 “才不是,我才没有这种幼稚的想法。”太宰用带着孩子气的声音反驳,“我只是被生命厌恶,消耗一如既往毫无意义的‘每天’而已。” “但是说‘被生命厌恶’的你,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她似乎单纯地奇怪他的说法,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他的话。 “这又不——” “而且遇到我这件事,”她用灿烂过头的自信表情,对他说道,“就足够表明‘生命’还没你想的那么讨厌你吧?” “明明是你自作主张跑来救我……啊,虽然还没有完全救下。”太宰忍不住吐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她,“桐说这话,是想说‘遇到你就是有意义的’吗?” 她回了一个“不然还会是什么”的眼神,还不忘用力把毫不配合的他拉上去。 “谁让你在向我求救呢。” “……什么?” “你的眼神啊。”她专注着将他救回,一时错开了和他相交的视线,自然也没有发现他的略显呆愣,“在你跳下去的那个时候,我看到了。” “虽然跳楼跳得毫不犹豫,但你满眼都是「谁来救救我」这句话——让我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啊!” 他因为她的话有片刻失神。 没了他拖后腿,她总算将他成功救了回来。 “我是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 即便回到了天台,她也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如她人一般温暖的手,传递着让他心跳异常的温度。 “太宰,不想死就活下去。” ——不想死就活下去。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就连森医生知道他的“自杀爱好”后,都只是冷眼旁观他的挣扎,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在泥潭中沉没,从未想过拉他一把。 至少这一刻,他是想说些什么的。 “桐——” “噗嗤——” 然而他想倾诉的对象,却一反方才说话的温柔,出乎意料地给了他一拳,且毫无体恤意味。 重点是,她瞄准的还是他的脸。 “——唔!好痛!” 太宰捂住脸退了两步,最后靠在了墙边,用哼哼唧唧的声音控诉她的无情。 “桐姐姐,这种时候不应该用爱来感化我吗!为什么会一言不合就动手!” “你懂什么,‘物理感化’才是王道!”乔疏桐脸上毫无心虚,甚至十分快意地挥了挥拳,似乎在说自己打的还不过瘾,“谁让你选哪儿跳楼不好,偏选我任职的学校?真出了事让我丢了铁饭碗,你做鬼我也不放过你哦!” “所以桐姐姐你在乎的是这个吗?刚刚说那么多,只是因为不想丢了工作吗?” 太宰揉了揉脸,收敛了方才的异常,变得乖巧。但他说的话,却透露出他的乖巧只是不走心的伪装。 “伤心,甚至想再跳一遍楼。” “你敢!”她立刻过来按住他,“别得寸进尺,我都没追究你隐瞒我会中文的事情!而且就算自杀,你也得给我选个不给别人惹麻烦的方法!” “刚刚还说让我活下去,现在就改口……森医生说的果然没错,女人真善变。”他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眼神故作指责,“况且我从没说过自己不会说中文啊~” “啧,果然外表什么都是骗人的。” 被他说得百口莫辩,她低声嘀咕了两句也不再反驳。 叮铃铃—— 是下课铃响了。 太宰仰头,高了一分的视线能让他隐约看到校内结伴而行的人群,这让他的眼中闪过晦涩不明的情绪。 但在下一刻,乔疏桐伸手放在了他的发顶。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视野一下子降低,恰巧卡在他不挣脱,便看不到楼底的程度。 “对了,我忘了说一句话。” 在他想把头从她掌心解救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改了姿势,先他一步移开了手。 趁他因为她的举动一顿,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又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就像来自背后的一个拥抱。 “太宰。” 响在头顶的女声,让他彻底放弃了虚伪的挣扎。 “——欢迎回到人间。” 第4章 《荷塘月色》 什么病弱小可爱都是错觉,太宰治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精。 我在心里发出了呐喊。 鉴于太宰治的无效化异能,我不得以临时换了新的住所,以免身为英灵的文豪们,被看不见他们的太宰一个不小心直接碰没了。 但换住所这种小事,并不是我觉得麻烦的原因。 众所周知,太宰的异能只需要接触对方便能生效。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给班里学生使用「叙述之人」后,他只需要挨个碰一下,我用的异能就没了!那群小萝卜头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 把我给气的,当场给太宰的脑袋来了一拳,并决定下课之后让他老实地呆在我身边。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搞事情。 毕竟我也不可能真的二十四小时看着他,这就给了他帮助小萝卜头们“造反”的机会。 也是因为他的异能能帮助学生们逃离我的“魔鬼课程”,本该因为过大的年龄和国籍被班上同学排斥的太宰治,不过几天便反常地受到了热烈欢迎。 用我熟知的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太宰治成了班里的孩子王。 ……要不是我想避免暴露文豪英灵的存在,我真想抓着太宰的领子问他一句“你知道什么是宝具(异能)封印吗”。 只是这样我也就算了,毕竟我的威严还摆在那里,异能科的学生再怎么作,看在我知道他们黑历史的份上,也不会太过火——真让我对太宰的印象从“小可爱”到“切开黑”最终进化成“麻烦精”的,还是他趁我帮他买东西跑去实验楼自杀的事。 在我看到他趁我不注意跑去天台还要跳楼时,我就知道不应该以貌取人,并为此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知道这所学院有针对学生的异能措施,如果是一般人我也就放任他们挑战异能界的安全权威,但太宰治的异能是个主被动结合的玩意,直接让这些(针对他的)安全措施打了水漂。 但不能因为他是个麻烦精,我就不管他对吧? 所以我还是认命地跑了上去,并在他掉下去的那一瞬间赶到,最终一顿嘴炮,将他成功地拉了上来,保住了我的铁饭碗。 可喜可贺——才怪啊! “桐姐姐,我渴了。” 在我庆幸自己为学院保住了风评后,罪魁祸首眨着故作天真的大眼睛,向我露出大家心知肚明的(伪)纯良微笑。 “你的果汁已经被我扔了。” 我毫无动容地解释着,并没有说丢掉果汁的原因,是为了更方便我飞檐走壁赶到楼上把他救下来,“谁让你骗我买果汁结果去自杀?这是惩罚。” “骗人~桐姐姐才不会这么做。”太宰一眼看出了我在说谎,用孩子气的语调控诉我的无情,“而且我要的明明不是果汁,是白酒呀。” “小孩子喝什么酒。”我牵着他的手走出实验楼,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没几个人在院内闲逛,更无人注意到刚刚差一点儿发生了事故,“凉白开,爱喝不喝。” “……唔,那就算了。” 因为暴露了自己听得懂还能说的秘密,太宰和我的对话全部改成了中文。 想了想他在班上的表现,我有理由怀疑他装作不会中文,是为了听周围人对他说蹩脚日语,从而在心里笑话他们。 “你似乎很喜欢吃螃蟹。” 我今天下午没课,太宰也和一般学生不一样,不需要学习怎么掌握自己的异能,于是我顺理成章准备把人带走,以免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打个商量?” 前几天带他去超市买日用品,我就发现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瞥向海鲜区的大螃蟹。 这不,我一提螃蟹,他的表情都生动了一些。 “如果桐姐姐是想让我不要帮那些学生解除异能……可以哦,我答应。” 我还没开口说出自己的要求,太宰就像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补充完整。 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但想到这是校长先生都暗示要注意的人,聪慧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正常——话又说回来,一般孩子也不会喜欢自杀吧。 “作为交换,桐姐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异能是什么吗?” 我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关注点会在这里,而不是更喜欢的螃蟹大餐。 “「叙述之人」。”不过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将自己的异能脱口而出,“是可以让别人背诵我指定内容的异能哦。” 我的异能,以及它的效果,是这所学院的人都知道的秘密,也是我能在这所学院取得一定威信的根基。 “诶……是吗,真符合桐姐姐的职业呢。” 他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噙着一抹笑感叹着。 大概是出自大家约定俗成的某种规矩,太宰也没有深究我的异能到底是怎么运作的。而我也不会追着他剖析自己的异能,那看起来太傻了。 自这次发现太宰有自杀的爱好,我不免出于教师的责任,准备好好开导对方……结果不仅没什么效果,我都快被他洗脑接受自杀的一百种好处了! 可恶,太宰治是有毒吧! 想到自己还要和太宰相处大半年,我不由想对交给我这个任务的校长先生,申请一张工伤表——心理受伤也是受伤啊! “一年?啊,不需要哦。”不知从哪里知道我的想法,太宰一边啃着我用公费报销买来的螃蟹腿,一边对我安慰……如果这叫安慰的话,“用不了那么久,再有一个月我就准备回横滨了。” 我闻言算了算他来的时间,如果加上他说的一个月,那就是整半年。 “这么突然?”我怀疑地看着他,就像在提防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你会这么乖乖回去?还提早?” “因为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嘛。”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一点也没有离别的惆怅感,朝我说着我不太明白的话,“况且……再不回去,没准会发生一些意料外的事情。” “好吧。”我耸了耸肩,倒也没有太不舍,“你这个小麻烦精回去也好。” 没了太宰治搞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不得他离开呢。 “或许某天……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极了准备干坏事的时候,这让我立刻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别!您老可别再祸害我了!” 这次太宰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月后,来接太宰的人果然到了。 班上的学生知道他要走,各个露出了不舍的表情,看得我一阵无语。 鉴于我是他的负责人,我便跟着校长先生一起为他送行。 看着不远处停下的专机,我不知道该感慨“明明是学校,校长先生却连停机坪都建了”,还是该震惊日本那边“为了接人,直接场面地派了一架专人直升机”。 ……贫穷的我今天也对这些土豪羡慕嫉妒恨呢。 “有机会来横滨,一定要来找我呀。” 太宰临走前才稍微露出不舍的表情,虽然我也不确定这份不舍到底是不是他装出来的,“横滨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我可一直想给桐姐姐看的。” “想给我看直接拍给我。”我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有些遗憾这么顺手的脑袋,以后再难揍到了,“我不是把电话号码留给你了吗?” “这又不一样~” 他小声反驳,但最终只是和校长先生客套了几句,便无言地走向直升机。 我的视力还不错,所以能清楚地看到他在上直升机前,回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挥手朝我做了个口型。 他说的是「再见」。 我轻哼了一声,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谁想和你再见”,却又很诚实地伸手摆了摆,算是回应他的动作。 这下他弯起眼,头也不回地上了直升机。 “太宰先生?” 在我听不到的距离,直升机内的黑衣人向太宰露出敬畏的表情。 “回横滨,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太宰进入直升机的下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鸢色的双眸只是瞥了黑衣人一眼,便让对方不敢直视地低下了头,“‘不要乱说话’。这句话,应该不必我再提醒?” “是、是!太宰大人!” 得到了回答,太宰不再看他,而是透过透明的窗户,注视着没有离开的我。 “……会再见面的。” 他的低语,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如他见到的那样没有离开,而是目送直升机远去,出神地想到这半年和他相处的场景。 “怎么,还是不舍?”和我一起送行的校长先生走了过来,那双偏灰色的眼眸宛如月光石,又寂静如雪,就这么落在了我的身上。 “算不上。”我否认,且并非勉强,“相反,我还有些高兴。” 原本预定一年的交换时间,现在却突然提前。 我只是隐约通过这件事,察觉到太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漫无目的行走在人间的少年,现在终于有了可以称作目标的东西。」 哪怕这个目标更多的是出于一时兴起,我也依旧欣慰于对方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自由’。」 我由衷地这么祝愿。 “对了,乔丫头。”还没等我在那里伤春悲秋,校长先生就打断了我刚营造好的气氛,“我手里有个棘手的任务,本来想着你要带人,我就迟迟压着没有动……但既然他提前离开,你正好替我接手。” “……校长先生,我现在把太宰喊回来你说来不来得及?” “这次任务不是你一个人去。”校长先生直接无视了我浑身上下透着的生无可恋,他挥挥手,身边便逐渐显现出英灵的身影,“周先生会同你一起。” 我看到英灵的模样,忍不住捂住脸。 本来我还想反抗一下,争取把这半年的休假补了,但见到这个英灵,我直接放弃了抵抗——不放弃不行啊,其他的英灵就算了,这位在我心里约等于父辈了。 “新任务是指?” “东京那边出现了一个麻烦的组织,我校的学生也有几个被他们影响……乔丫头,你班上也曾有过受害者。” 校长先生推了推眼镜,知道这位英灵出现后,我一定会答应接下这个任务。 “鉴于此,我觉得有必要前去掌握情况,于是接受了事务所的援助请求。” 听到我班上的学生也被卷入其中,我不由严肃了神色。 “当然,这次任务都是公费,稍后我会让人送张黑卡给你。”校长先生说出了在我耳里宛如天籁的话,“有关任务目标……你也不必太认真对待。总归那是日方惹出的乱子,没必要由我们帮忙善后。” 不需要认真帮忙,地点还是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的东京……我神色一凛,刚刚才严肃起来,现在就再度出神。 因为我俨然发觉,这是我公费旅游的最佳时机! “和小乔去日本吗?倒是无妨。”英灵做出沉思的表情,复又抬眼看向了校长先生,“任务目标——那个组织叫什么?” 校长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沉下脸。 “敌联盟。” “这就是他们的代号。” 第5章 《野草》 如我最初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存在异能。 大约百年前,日本轻庆市出现了“发光的婴儿”,自那以后,世界各地陆续出现了拥有异能的新生儿——大部分人以为,这个事件的开始,代表了异能的出现。可校长先生却曾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事实并非如此,异能者的存在早在更久以前便隐于人群。 ……扯远了。 按理说,自“发光婴儿”事件的发生,异能者的存在应该会骤然增长,可时至今日,异能者的数量对比全国人口,依旧是少数。 因为异能的兴起,全球各地都混乱了一阵子。 不提华国这边能力强大的异能者立刻组建联盟将其他人管理,并开放异能院校引导、控制异能者犯罪的举措,日本那边的行动也出乎意料的迅速。 那时候日方正值战争,参战者在德国发现了与异能爆发有关的石板,确认了联系后,直接叫科研人员把石板从德国偷渡回了日本。 时隔数月,他们研究并上任了“七王”。 而自那以后,日本方不仅能控制本国异能者出现的频率,更能引导异能者觉醒的地区——东京便是首当其冲、拥有最多异能者的地区。 我听校长还感慨过,直到现在,德国还因为他们偷渡的事儿没个好脸色。 当然了,为了和他国异能者对抗,日本现在已经放宽了部分地区的异能者觉醒人数。 像有官方人员坐镇的静冈、神奈川、千叶等,都是八成以上的住民觉醒了异能……不过他们本地人似乎喜欢把异能称为“个性”。 但总归都是一个体系,我也习惯把它们都看作异能力。 这些被七王之首严格监控的地区异能者众多,但公认第二大异能者聚集地,却是横滨。 不是因为横滨地区异能者人数多,而是聚集在那里的异能者,一个比一个麻烦,也一个比一个强大。 毕竟和相对秩序的东京不同,横滨就是个大染缸,充满了怀有各种目的的异能者。 ……感谢提供了日方秘辛,现在已经回自己地盘的太宰同学。 因为要防止他搞事,我每天都保持了大半时间和他聊天——虽然每次挑起话题的其实是太宰——这才让我被迫知道了这些平时完全没在意的消息。 “话说明明是来处理敌联盟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要先去‘雄英’任职?” 我手里拿着日本地图,虽然压根看不懂,全靠身边解除了灵子化的英灵认路,但我依旧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道,“静冈虽然在东京范围,距离发送援助请求的事务所也不远,但还是有点距离吧?” 正说着,我准备按地图的指示转弯。 “——走错了,那里是死胡同。” 身边周先生看了眼地图,整个英灵显得十分沉稳,一把按住我的肩膀。 他轻描淡写地又一次纠正了我走的方向,见我一副装作没走错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但他依旧道,“小乔,校长先生给你的情报,你可有好好看?” “我、我当然有看。”我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拼命想当时一扫而过的内容,“不就是……就是……对!不就是因为敌联盟的目标是‘英雄’欧尔麦特,而欧尔麦特在雄英任职,他教的这一届英雄科a班学生,也被敌联盟特别关注,所以才让我出面保护那些学生吗!” ——还好我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记性不差! 周先生朝我露出些许无可奈何的表情,显然知道我当时没有认真看。 “让你任职的原因不完全是为了保护学生。”周先生走在我身边,视线偶有略过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几天前,敌联盟的人下了战书——如果那称得上战书的话——他们要再次入侵雄英,以彰显自己的实力。” “——傻了吗?”我毫不犹豫地吐槽道,“身为反派,居然不来阴的,正面刚?生怕自己不会失败吗?” 注意到周先生不赞同的目光,我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失言,改为十分严肃的语气,“这敌联盟分明是胆大包天!看不起我们这些正规组织!他们不来就算了,要是敢来,定要他们来一个打回去一个!来一群打回去一群!” “你别冲动地对上他们。”哪知周先生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我说要揍飞那些反派的伟大志向,“雄英那么多职业英雄坐镇,还轮不到你出手对付敌联盟……我从校长先生那里知道一些内部消息,敌联盟与雄英,双方对对方的知情度明显不对等。” “……哦。” 我没敢说自己其实还挺跃跃欲试,想打爆对面狗头的。 自从知道自己上辈子学的普通武术在这里变成了魔改版,我就一直想试试威力,奈何刚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年浑浑噩噩没想过尝试,等记起这件事了,我已经在学院任职,不好意思给校长先生惹事了。 “听闻职业英雄这边派了卧底……但时间尚短,收效甚微。”周先生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叹一声,“我知你闲不住,但这次任务并没有重要到需要你涉险。” 我讪讪笑了一声,知道他不放心。 所以在同意和他一起来的时候,我也做好了全程划水,真就当公费旅游的准备。 “不过……只是从旁辅佐,倒并无不可。” 我因为周先生的话,脸色立刻阴转晴。 很快,在周先生的带领下,我们到了雄英高中。 论外观,雄英的布局并没有华国院校那种自带的风韵。 “明明是异能者的学校,外表倒是挺普通。”我小声嘟囔着,但没有小瞧的意思,毕竟光是隐藏在大门的异能符文,就足够让我知道学校的特别了,“周先生,雄英有没有接我们的人?” 我扫了眼门外的布置,知道如果没有人接应,这里的异能陷阱足够逼退一般人。 雄英高中在整个世界也是挺有名的,毕竟现在的日本第一“英雄”欧尔麦特就是毕业于这里。而现在在境内活跃的职业英雄,也大半出自于此。 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敬畏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华国对异能者的政策,和其他国家不太一样。 华国的掌权者早就是异能者组织了,根本不像日本那样需要职业英雄维护世界和平,任由普通人当局。 所以华国也没有职业英雄的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异能者版的公务员。 华国这边有关异能的交流,也一向是越过日方政府,直接找七王和职业英雄的——不过那些职业英雄再转口告诉当地官员,就是他们的自由了。 “啊,你们就是华国派来的‘援助人员’?” 两个华国人的对话中,突然冒出一句日语。 这让我分分钟把视线转到说话的人身上,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在雄英任职是不是会很累。 ——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副完全收敛不起来的颓废气场。 明明是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下一刻他就能躺下睡着。 “嗯……”我犹豫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听不懂他的话——好歹也和太宰相处了半年,又有周先生这样在日本留学过的英灵补课,基础的交流还是难不倒我的——而是在怀疑雄英的教师待遇。 “是我们。”比起我的支吾,周先生倒是自然地应下,他礼貌地朝那人点了点头,日语说得毫不含糊,“初次见面,我们是华国方派来帮助诸位的‘协助者’。我是周豫才,叫我‘周’便可。” 说罢,他看了我一眼,又介绍道,“这位是乔疏桐。” “初次见面。”我回以礼貌的微笑,心里却想着“豫才”是先生的曾用字,现在用来当假名顺理成章,“叫我‘桐’就好。” ——总不能和人介绍自己是鲁迅,然后被人查到他就是那个死去的文豪吧? “周先生,桐小姐。”那人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也谈不上失礼,“相泽消太,称呼随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人无精打采的样子更重了? 寒暄到此为止。 相泽消太将我和周先生带到了校长室,在和雄英的校长根津——我没想到雄英这么大个学校,校长居然是一只高智商小白鼠——确认文书后,我以副班的名义正式任职英雄科a班,而周先生显然有别的打算,于是他暂时留在了校长室。 雄英的英雄科,和异能院校的异能科性质差不了太多。 我一边在心里分析,一边跟着相泽消太去a班——没错,刚刚接我们的相泽消太,正是这届英雄科的班主任。 “姑且提醒一句。”进门前,相泽消太突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雄英的教学和你们完全不同,不要小看我的学生。” 我有些惊讶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但很快意识到这人知道了我的打算。 这让我微微睁大了眼,原本兴致缺缺的我,终于露出真实的笑意。 “相泽先生放心,”我弯起眉眼,在他打开教室门时跟在了他身后,声音都染上了一丝生趣,“我也讨厌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 在我踏入教室的下一瞬间,班里的二十名学生,便向我投来了各色视线。 大多是好奇和疑惑,但有那么一两位与众不同。 我对上了其中一位的视线,入眼的少年气质桀骜,鲜红的双眼注视着人的时候,完全不像“英雄”那样令人信赖,甚至恰恰相反,一般人面对他的注视,都会下意识退却。 但我却笑了。 像是不在意他的表现,我轻易地将目光移开,放到了我感觉到的,这个班上最强的学生那儿,然后再没分给那个少年一点关注。 很显然,看起来就自尊心十足的少年,怎么会忍受他人的轻视? 不过直到相泽消太简单介绍了我的来历,这个红眸少年才有所动作。 “华国来的新老师?”他拍桌而起,完全没有在意学生和老师之间的身份关系,露出比起英雄更像反派的嗤笑,“喂!既然如此,你应该很强吧?” 我微微偏头,对他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嗯?” “我说——” 他盯着我,露出的气势远超同龄人。 “和老子打一场?” 第6章 《大英雄》 对于英雄科a班的学生来说,今天注定是特别的一天。 因为他们进到教室的瞬间,都看到了“性格大变”的爆豪胜己——虽然还是那副恶人脸,但却像抑制着什么,强迫自己保持和善的模样……背、背书? “真的假的,这可是那个爆豪啊。” “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能跳起来说一句‘死吧’……” “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只有我好奇昨天放学后发生了什么吗?” “说起来绿谷——你应该看到了吧?昨天到底什么情况?”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绿谷还在记录自己的“英雄笔记”,他小声地碎碎念了什么,这才迟来地注意到,其他同学都在往他的方向看。 盯—— “咿——怎、怎么了吗?” “我们都很好奇!”在绿谷出久回应了以后,和他关系不错的丽日御茶子带着甜甜的笑和他解释大家的反应,“昨天的‘决斗’,只有绿谷看到了吧?” “啊……这件事。”绿谷的表情一时有些一言难尽,他眼神有些飘忽,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回答,“其实、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吧?” 在爆豪胜己挑衅后,那位新来的老师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可以,但是要在课程全部结束后”,而作为班主任的相泽消太,则打了个哈欠默认了他们的约战。 原本大家想留下来观战,但等到放学,这位新来的老师却笑眯眯地让他们赶紧回家,不要没事去围观。 至于为什么绿谷会看到当时的“决斗”……只是恰好,那天他值日罢了。 “诶?”芦户三奈站到了丽日旁边,向绿谷凑近,“这么说不是让人更好奇了吗!老师真的和爆豪打起来了吗?” 绿谷出久张了张嘴,却无法准确说出那天放学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位新老师在人走后,只是念了几句话,甚至没有对爆豪动手。 他记得那时候,老师站在讲台上方,神态自若地看着爆豪做出的战斗姿态,慢悠悠地掏出上衣口袋的手机,打了几行字点了外放。 「人的本能是追逐从他身边飞走的东西,却逃避追逐他的东西。」 用手机翻译出日语再放出这句话的老师似有深意,但不等他们反应,便又收回手机重新摆弄了一番。 「爆豪同学,你知道《赠夏特莱夫人》吗?」 「哈?!」 「‘人有两次死,我看得很清楚:不再爱人和不再被人爱,这是难以忍受的死亡;它比不再有生命还使人痛苦难当’。」 绿谷回去后查了查这些话,知道了它们都出自法国的学者/作家泰戈尔。 「爆豪同学,务必要将这首诗在明早背给我听。」 「老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是说要和老子打一场吗?!」 「为什么?」她依旧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因为你不背,你引以为傲的武力可就无法使用了哦?」 ——然后,原以为会抗争到底的爆豪,居然真的背起了那首诗。 绿谷因为这件事,对这位新老师的能力有了一些猜想。 但正是因为这些猜想,绿谷觉得自己应该对昨晚的事情保密。 正在思考怎么回复同学们的好奇比较好,绿谷突然看到话题中心的另一位已经抵达班级,还一副亲和的模样加入了话题。 “芦户同学不用担心,老师我是‘和平主义者’,没有真的和爆豪同学打起来哦。” 我从两位少女的肩膀处探出头,笑眯眯地听着他们对昨晚我单方面戏弄学生的事情做推测,却坏心眼的不说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任由唯一知情的外人绿谷出久面对他们的追问。 “嗯?这个设备……”本来没有参与讨论的耳郎响香突然注意到了我带着的耳挂,“这不是经营科的新作品么?” “是啊,很方便的设备,不过还是实验品,根津校长破例给我使用的。”我点了点头,伸手碰了碰耳上挂着的像耳机的科技设备,“不仅能够即时翻译日语给我,还能通过异能让听到我说话的人自动理解成本国语言呢。” 可惜只有异能者能够使用,而且在开发者不给设备补充异能的情况下,只能坚持十二小时。 ——不过对我来说还是够用了。 小玩意带来的惊讶不过片刻,在耽误了十几分钟后,除了一脸不爽但对我有了些许忌惮的爆豪,其他的学生十分乖巧地坐回座位。 “今天是实战课,但显然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相泽老师临时有事,不过随后就来,所以现在由我带大家去——”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 我下意识皱眉,视线落到了窗外的某处。 ——爆炸?还是我即将带学生们去的实战场地。 如果不是因为爆豪的事情让班里学生好奇,进而耽误了一段时间,那损坏的或许不止是实战场地。 我不觉得这是简单的巧合。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小乔,是敌联盟的人。” 半日没见的周先生连英灵化都没解除,直接穿过玻璃向我示警,“校内的职业英雄已经赶过去了,相泽先生让我转告你,让a班的人远离事故场地——另外情况特殊,敌联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绿王的帮助,屏蔽了整个雄英的电子设备。” “校外的职业英雄怕是无法及时到场,小乔,如有必要,你可以动手。” “我知道了。”我低声应下,目送周先生再度离开。 “桐老师?”身为班长的饭田天哉走了过来,可能是疑惑我为什么突然自言自语,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才将视线转向实验场地扬起的灰烟,“是不是敌……” “这件事和你们无关。”我第一次严肃了语气,“所有人在班级待命,这件事校内的职业英雄已经着手解决。” “饭田同学,你身为班长,我把这件事交给你——我不希望班里的学生私自离开,更别说趁老师们不注意赶去现场——知道了吗?” “是!桐老师!” 饭田天哉见我坚决的模样下意识应下。 我转身走出了教室。 不过数分钟,我便跑到了事故现场。 “咳,桐小姐。” “相泽先生。”我几步上前,看到了相泽消太身上的伤,“看来我来得很及时,你看起来不太好。” “还能动。”相泽捂住嘴咳嗽了几声,顺手抹掉了脸上的血,“桐小姐有把握对付他们?” 他们,自然说的是来袭的敌联盟。 我点了点头,“资料我昨晚有看,不是问题。” 虽然夺人异能的能力者有点麻烦,但我身上还有林先生赠送的、有着封印效果的异能水晶,除非有太宰那样的无效化异能者,不然来几个我给他扔出去几个。 “新人?” 我还没主动对上敌联盟,敌联盟的少主——也是现任首领的死柄木便主动搭话了,“不管是谁来,都阻止不了我们。” “是吗?”我觉得这位少年首领,也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潜质,“明明人数上算,我们势均力敌——而且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却不知道我的。” “但成为反派,总比当你们这些‘英雄’来得容易。” “……什么?” 他没有回答,但我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我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相泽老师!桐老师!” ——是a班的学生。 他们没有听话地待在教室,而是来到了事故的现场! “你看,你要保护的人那么多。”死柄木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终于扬起恶意的笑。他的视线落在赶来的学生们身上,随手用自己的能力粉碎了从相泽消太那里夺来的护目镜,“而我——只需要破坏你想保护的一切。”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因为a班学生的到来,我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我可不是圣人,更没有保护所有人的英雄志向,但是——只制伏你,我还是有信心做到的。” 我看着这位年轻的敌联盟首领,心想他或许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但不论他经历了什么,都不是肆意伤害他人的理由。 “你不是还不清楚我的异——个性么?” 我想说异能,但想到这里的传统,头一次改为了他们熟知的词汇。 “现在你能知道了——‘也许凡人都是弃儿,因为出生仿佛就是上帝把你遗弃到这个人世间来。所以,人就像是上帝的孩子,先遗弃再来拯救’。” 当场我就念了段小说。 看着他脸上浮现的不屑之色,我再度冷静下来。 “看你的年龄也不大,这样吧——川端康成的《古都》,全文背诵。”我丝毫不觉得让一个人背诵一整本小说有多么魔鬼,相反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哈?你疯了?你觉得我会——” “不然——” 我打断了他的话,双眼蓦地对上了他的血瞳。 “不然,你就在这里毫无抵抗地跪下,直到被关监狱吧。” 他嗤笑一声,似乎觉得我说的都是些疯话。可他刚踏出一步,却突然顿住,整个人颤抖起来,似乎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抗争。 “你——你做了什么!?” “你说呢?”我哼了一声,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回了一个与之前的他相同的嗤笑表情,“不听话的学生,老师总是有办法管教的。” 没有管他收回脚步,伸手试探什么的样子,我直接转身,走向不远的学院英雄们——主要是找唯一认识的同僚,因为我的到来退后保存战力的相泽消太。 “相泽先生,敌联盟的头领已经控制住,派人联系校外的人,把敌联盟带去监狱吧。”我顿了下,扫了眼帮忙解决敌联盟成员的a班学生,叹了口气,“另外抱歉,我没看好他们……让他们参与了这件事。” 相泽消太盯着我看了几秒,这才用他一贯懒洋洋的声音回了句,“啊,知道了……他们这样也不是第一次,桐小姐不用太在意。” 我没有因为他的话释然,但此刻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始寻找周先生的身影。 巧的是,我找到他时,他正在对他人使用异能。 至于对象……是我老在报纸等封面见到的英雄,欧尔麦特。 他看起来伤势很重,不仅腰上开了个口子,脸色更是惨白。不过有周先生在,我并不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毕竟周先生的「朝花夕拾」,是不论多重的伤,都能被治愈的强大异能。 在敌联盟的人被官方组织带走的空档,欧尔麦特的伤便被治好。 我走了过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欧尔麦特脸上的泪痕,和那副明明难受得要命,却在看到我后扬起的笑容。 我没有说出他哭了的事情,而是伸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回了一个比他灿烂多的笑。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放松了许多,还对给他治疗的周先生道了声谢。 英灵和我这样的异能者不一样,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姿态现世,甚至借此自己决定需要的异能(宝具)。 曾经,在我知道周先生的异能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向他提出过疑问。 「为什么先生选择的异能是‘朝花夕拾’,而不是‘呐喊’或者‘狂人日记’这种更广为人知的作品呢?」 「‘狂人’过于直白,‘呐喊’又太过尖锐,唯有‘朝花夕拾’,在直面黑暗的同时,仍旧保留了本该存于心中的温馨。」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历史上“骂人无数”的周先生,那颗为民之心直到现在依旧炙热。 “没事吧?”周先生见我来,十分自然地走到了我的身边,虽然言语间平淡如常,我却知道他十分关心我的安危。 “好着呢。”我不由朝他笑了笑,“敌联盟的指挥者还是让我控制住的。” 周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做得好”这种鼓励的话。 但他说,“没受伤就好。” 等到敌联盟全员被送监狱,我也有空将a班的人带回去,顺便对这些不听指挥的学生们进行事后教育。 跟着我回来的,还有周先生和刚恢复、不宜处理敌联盟后续事件的欧尔麦特。 “作为英雄预备役,遇到危险迎难而上确实勇气可嘉,但明知不敌却依旧楞头往前,那就是找死。” 我一手拍在桌面,环视着不敢看我的a班学生,并对他们刚才明知道是敌袭,且老师说出有职业英雄抵御、让他们待命后,还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的行为进行批评。 “我听相泽老师说,这不是你们第一次不听指挥……这就是你们未来‘英雄’的作风?” 我身边的欧尔麦特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周先生看了一眼,还是选择暂时保持沉默,任由我施行老师的权利。 我环视一周,并未因为他们帮助了职业英雄退敌而缓和脸色。 “毫无纪律,只凭自己的想法行动,怎么能被称作‘英雄’?” “那——” 出乎我意料的是,反应最强烈的不是我眼中的几位优等生,而是鲜少彰显自己存在感,总是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绿谷出久,“老师又觉得,什么是英雄?” 绿发的少年注视着我,我原以为这只是他顺势问出的话,却因看到他暗含认真的坚毅眼神,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保护他人,本来就是英雄的责任之一!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一起协助老师迎敌,才是合适的策略!” 虽然表现出的状态还带着些许不自信,但说出这些话的绿谷,显然是真心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 “在桐老师眼中,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吗?” 是错误的吗? 当然不是,至少不全是。 哪怕生气着的我,也无法说出“帮助他人是错误的”这种话。 只是…… 还不成熟的他们,用了不成熟的办法,导致了让人后怕的结果。 “帮助他人没有错,选择挺身而出也没有错。”我微微叹息,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曾经、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过的电影画面。 大概是牺牲的场景太过深刻,所以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可能是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原本一脸倔强的绿谷突然软化了表情。他有些无措地眨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补救自己刚才过于针锋相对的话。 而我却重新组织了语言,率先截断了他想说的话。 “你问的问题很好。” 「什么是英雄?」 刚知道“英雄”这个词变成职业时,我也问过校长先生同样的问题。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你问什么是英雄?” 我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仅点了一盏小桔灯的校长室内,隐隐传出拨动纸张的声响。 校长先生捧着那本十分喜爱的《木船》,靠在木椅上,用一种我直到现在依旧不太懂的目光眺望远方,连声音,都仿佛是从远处幽幽飘来。 那时候,他说的是…… “……英雄,是懂得生命之可贵的人。” 所以在帮助他人的同时不要忘记,身为英雄的你们,也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我想你们该记住。” “你们的生命,与他人一样无价。” 第7章 《山月记》 从a班出来的时候,我遇到了简单包扎就赶来教室的相泽消太。 我朝他颔首,并简单告诉了他去医务室后发生的事情。 “总之……就是这样简单的说了几句。”我想到自己空降的身份,还是再度补充了一句,“说来我也算越权,希望相泽先生不要介意。”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教训别人的学生,怎么看怎么有种找茬的意味。 “啊,没关系。”他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脸上受伤的部位,但感觉到刺痛后还是放下手,“毕竟桐小姐现在也是a班的老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倒是挑起了别的话题,“对了,关于任职教师这回事……” “是‘卸任’的事情吧。”他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脸上并无惊讶的表情,“刚才在医务室校长和我谈过。你们本来就是华国派来的援助人员,如今敌联盟的事情解决,我们自然也没有权利插手你们的去留。” 他难得皱眉,“不过……” “我明白,教师如此快速的更换会让外界对雄英的制度产生质疑……所以,在敌联盟还未完全消灭的时间内,名义上我还是贵校的教师。” 我自己也没想到,敌联盟会如此按捺不住性子,在我和周先生来到雄英的第二天就急冲冲地跑来挑衅,以至于事件超乎意料地快速解决。 “我的情况,就有劳相泽先生代为向a班的学生解释了。” “……你现在就要走?”他用有些意外的语气说着,“我以为,你对他们很看好。” 不然为什么会在他们赶去现场后才使用异能,又或者事后以批评的名义说了那些话? 相泽消太来之前还觉得,就算卸任,我也会晚几天再离开。 “他们确实很有潜力。”听到他这样说,我以微笑掩盖自己真实的表情,“不过,他们说到底还是相泽先生你的学生。” 他们再好,那也不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们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顿了数秒,最终点头,没再说话地往a班走去。 而我,则往相反的方向离开雄英。 “离返程的时间还早。” 离开a班就恢复了灵子化的周先生,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他的视线看着远方,直到相泽消太离开才重新看向我,“你现在就决定离开,是想做什么计划外的事情?” “啊呀,不愧是周先生……” 我毫不意外自己的小心思会被周先生察觉,也没准备向他隐瞒自己的行程,“周先生应该也能猜到我想干什么吧?” 周先生看了我一眼,将我的计划脱口而出,“想回孤儿院看看?” “……嗯。” 我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我每个月都有汇款给孤儿院,倒不是说我有多怀念那个地方,只是……当初如果不是院长接纳了我,我恐怕还遇不到校长先生,更不提随着校长先生前来接我‘回家’的周先生你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并没有多么特别。 身无分文,语言不通。 这两点对于来到这个新世界的我来说,是无法忽略的困难。 虽说可以用手机的翻译软件勉强和当地人进行沟通,但碍于我的手机并非太阳能充电,又不像恐怖游戏里的手电那样拥有“核能”,我还是选择用蹩脚的日语和手指比划、同当地人交流。 不提其中遭到了多少冷落和嘲笑,就这样过了三天流浪街头的日子,我遇到了一位好心人。 而这个好心人,就是短暂收留我、让我挂职教师的孤儿院院长。 不过说是教师,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教师要做的事情。 除了帮院长看护孤儿院的孤儿们,语言不通的我能做的,是以画画的方式,教孤儿院的孩子们认识外面的世界……或许哼儿歌让小萝卜头们好好午睡也算? 总之,正是这次经历的影响,在我通过院长联系到大使馆,并在一系列操作下被校长先生和周先生接回华国、还收到异能院校的就职邀请时,我毫无犹豫地同意了。 直到现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有近两年的时间。 因为顾忌敌人会因我的行动注意到孤儿院并以此威胁、影响到校长先生派给我的任务,我原本不打算回孤儿院看看的。 但现在事情解决,我又起了这个心思。 “不过真要说的话,回孤儿院道谢是假,想见一个人才是真的。” 对孤儿院院长的感谢,并不足以让我如此挂念。 真正让我想亲自回去看看的原因,还是那群孤儿中,有个和我十分合得来的孩子。 “啊……就是你曾经提到的那个男孩?”周先生露出些许恍然,显然没有忘记我曾经提到的事情,“好像是姓中岛?” 我点头,“是他,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哦。看起来很瘦弱,还有点自卑,但实际上是个温柔的、有不俗才能的人。” 中岛,全名中岛敦。 因为写法的原因,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和某位文豪同名。直到某个原因,我才主动查了他名字的罗马音念法,知道了他的全名是“中岛敦”。 ——要知道最初,我因为听得懂“中岛”这个姓氏,特意在给他念睡前故事时,搜了姓中岛的作家找相关作品。 谁知道就是和他同名的那位呢。 “他似乎有异能。”周先生眯了眯眼,显然在回忆一年前的场景。 用“似乎”这个词,则是因为当时周先生只接触了我,并没有对中岛敦的事情过于在意,所以即便察觉到了什么,没有花时间探究,自然谈不上确定。 但我却点头以示肯定,“是有,而且是十分‘可爱’的异能。” 至少在我眼里,那样的异能并非可怕,而是可爱。 …… …… 在中岛敦的记忆中,有关孤儿院的记忆大多是灰色的。 或许曾经有那么一些闪光的部分,但随着成长和某个不明原因,那些闪闪发光的美好记忆,也逐渐被沉闷的灰色取代。 咒骂,毒打,被锁在地下室。 不知道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的孩子,只能惊恐而怯懦地抱住自己,默默地承受这些苦痛。 然而就在这片灰色中,仅存了一抹鲜红。 那是某日突然降临的,“奇迹”一般的存在。 「我不敢下苦功琢磨自己,怕终于知道自己并非珠玉;然而心中又存着一丝希冀,便又不肯甘心与瓦砾为伍。」 伴随着女性轻哼的柔软曲调,被机械翻译出的句子扎根在了他的心里。 「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耻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 暂住在孤儿院、成为他新老师的女性,成为了唯一一个会对他温言细语的人。 也正是因为她的到来,院长不再打骂他,吃穿不再被苛刻,他不需要再与地下室的囚牢相伴,就连梦中的野兽,都不再恐吓自己。 「桐老师会离开这里吗?」 「没有人会一直呆在某处的。」 因为他人的警告与自身的怯弱,他无法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如实告诉对方,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渴望将这份温柔留下。 「那如果老师走的话……能带上我吗?」 「可是阿敦,这片土地才是你的家乡。」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年后,属于他的奇迹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桐老师还会回来吗?」 「会的。」 她走的时候,最后摸了摸他的头。 「等阿敦再长大一些,就能和老师一起看外面的世界了。」 可他还没等到老师的回归,便按捺不住率先逃离了噩梦。 “现在我看到了,您说的‘外面的世界’。” 天阴沉沉的,满脸疲惫的孩子强撑着走到了废弃的仓库,准备暂时歇息。 他伸手压着腹部,以此缓解自己的饥饿感。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呢……” 惊雷闪过,雨声渐明。 …… …… 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天阴了下来,似要落雨。 周先生主动给我留出了私人空间,说在孤儿院外等我。 我点头称好,便敲了孤儿院的门——是熟悉的院长接待了我。 当确认了捐款有及时送达,并寒暄了几句后,我提到了有关中岛敦的问题。不过得到的回答,的确令我有些意外。 “咦?已经被收养了吗?” “是的,就在几个月前。” 院长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似乎是因为我流露出的失望,又或者是其它我无法知道的原因,“因为收养者并非这个镇子的居民,所以一时难直接联系到……我记得你和敦的关系一向不错,如果放心不下,等他安顿好,我再——” “啊,没关系。”我连忙打断他的话,伸手将路上买给敦的礼物——几本猫科图册——递给他,“既然阿敦有了新家,我们还是不要冒昧打扰的好……如果他有传消息回来,就告诉他我给他留了礼物吧。” 比起我这个马上就要回国的老师,还是在新家稳定下来更适合他。 “……好。”院长收下了我的书册,有些失落的我,并未看清他此刻欲言又止的表情,“敦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没有逗留很久,我离开了孤儿院。 门口等着的周先生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神色有些严肃。 见到我出来,他神色一动,下一秒又成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见到了?” “没有。”我摇了摇头,“他被收养了……挺好的。” 周先生没有拆穿我心里存有的些许遗憾,而是直接进入工作状态,转移了我的注意。 “刚刚校长先生给我传了消息。” “校长先生的?” 听到周先生的话,我下意识翻出手机,静音的手机显示了一个未接电话和两条未读短信。 解锁,顺势点开查看。 不过数秒,我重新抬头看向周先生,“这是——” “新的任务。”周先生淡定地接过话,“cia和fbi的联合求助,高层怀疑这些案件是新的异能者组织犯下的。” “哼,他们不是一向端着架子么……”我看着校长先生给我发来的两条短信,一个是委托内容,另一个则有关任务的部分资料,不免有些不满地嘀咕,“现在又懂什么是相互协助了?” “华国是唯一一个尚未被‘侵入’的国家。”周先生安抚一般拍了拍我的肩膀,“为了我们自己,这个组织的底细也要快点查明才行。” “而且——” “这次任务不是你执行,只是执行者尚有任务在身,派你我先去传达合作意愿。” “咦?”我有些奇怪周先生的态度,下意识多问了一句,“那是哪位去执行?” 周先生难得露出称得上纠结的表情[1],他迟疑了数秒,这才吐出一个名字。 “冰心。” 第8章 《泡沫记》 ——你为什么要从那里逃出来? ——因为有个重要的人,希望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港黑大楼。 作为横滨影响力十足的港黑,其大楼内部更是戒备森严,除了少数深受干部器重的部下,和保护大楼的特殊部队,能随意在大楼内走动、且不受限制的,不超过十人。 中岛敦算是其中一个。 因为他是太宰捡回来的孤儿,而太宰在港黑的影响力仅次于港黑的各位干部。 “敦君?” “啊,红叶小姐。” 中岛敦放下手中做的事,从方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圈在脖颈间的铁锁链,也因为他的动作晃出声响。 来人一身华丽的和服,橙红的发丝被妥帖地挽在脑后,行走而来的样子就像从画中走出的仕女,充满着独有的风情。 她看了眼中岛敦,突然抬手以长袖遮住了下颚,似是笑了一声。 “不必拘谨,和中也他们一样,叫‘大姐’就好。” “红叶小——红叶大姐。”中岛敦习惯性地用上敬称,却最终妥协,“红叶大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是首领的新命令。”谈到正事,尾崎红叶的表情平淡了许多,“异能特务科那边有点动静,首领想率先弄清他们的打算……” 这些事原本不该被刚加入港黑不过几个月的中岛敦知道,不过首领却授意让她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其用意,尾崎红叶也不难猜到。 不过是想借着中岛敦的口,把这件事交给他背后的太宰治来办。 “诶?特务科那边吗?”中岛敦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提出反问,“是……他们又和我们起冲突了吗?” “不。”尾崎红叶否定道,“只是收到消息,说他们暗中派人出了横滨,似乎是要秘密接待什么人——接头地点是羽田机场。首领对这个人是谁,很感兴趣。” “羽田机场?” 中岛敦刚听她说的那些还有点茫然,但谈到后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突然弄明白了什么。“如果是那里的话——太宰先生已经吩咐广津先生,让黑蜥蜴的人去机场守着了。” “——他这是?” 尾崎红叶微微挑眉。 想到太宰又一次先人一步,她只觉得在意料之中。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太宰先生没说,他要等的是不是异能特务科要接待的人。”中岛敦回忆了一下,这才继续道,“好像是因为美国前几天的乱子,说什么‘一定又和她有关’,就兴致勃勃地让广津先生着手准备了。” 她? 尾崎红叶了然,明白了为什么太宰这次的行动会这么快。 第一次从太宰口中听到“她”,还是一年多前,敌联盟被取缔的事件报道出来后。 港黑的人都不知道太宰口中的她是谁,但却知道这个她,是在太宰去华国时认识的——首领曾对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情,不过太宰也不是个乖巧的,愣是没让首领成功探听到一点正确的消息。 “既然太宰已有行动,那便不必再有其他准备。” 尾崎红叶准备和首领汇报一下这件事,但在走之前,她下意识想了想几天前的报导。 “美国?和特务科有关……几天前……难道失窃的是里世界传闻的那个药剂?”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显然对传闻的那个药剂有些抵触。 “不过又是一个杀人的伎俩。” 她微微摇头,和中岛敦道别,没再深入思考这件事。 不过身为干部之一,又掌管着拷问部队,她对这种药剂的产生还是略知一二,至少对药剂的名字并不陌生。 ——aptx-4869。 这就是那个药剂的代号。 几日前。 美国,华盛顿。 夜晚的华盛顿比起白天还是要显得更加冷清,特别是在凌晨两三点的特殊时间,除了极少数不可言说的地方,街上再难见到成群结队的人。 虽然人变少了,但晚上却是各种流浪动物的狂欢之时。 因为某些原因站在楼道阴影的我,便亲眼看到了一群野猫违反常理的行为。 大群的野猫如洪流掠过大大小小的建筑间,且不说场面有多壮观,单是这么多猫全程保持着安静,连叫都未叫上一声,都叫人不免打个冷颤,心里发毛。 更不提这些猫在片刻之后整齐地停在了我面前,一双双夜里发亮的猫瞳齐刷刷对准了我。 虽然我知道这些猫是谁的手笔,但面对那么多双猫眼睛,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莹姐?” 我轻声叫喊,很快便有了回应。 “嗯。” 猫群像是听到了什么指示四处散去,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连消失都消失得没有任何声息——唯有正中央,一只通体雪白、完全不像流浪猫的金眸猫停在了原地。 “东西拿到了。” 猫的口中吐出了轻柔的女声,我看着这只猫,却没有任何惊讶。 因为我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一种药剂。 “趁现在赶紧回去吧。”我瞥了眼身边的建筑。 等在这里的一个小时,我亲眼看着猫群如何潜入其中,又如何不惊动任何人地出来。 说出去可能不可思议,但这些野猫做的干净利落,让这栋建筑的人直到她们要跑路,都不知道他们丢了重要的东西。 “不急。”随着白猫的话,猫的身体虚幻起来,逐渐拉长化为人形。“药剂虽然到手,但位于城市的据点还没有清理干净。” “据点?您是说李先生那儿?”我露出恍然的神色,“刚刚那些猫——” “嗯,让它们去巴金[1]那儿帮忙了。” 仿佛某种意志的限制,在片刻的迷幻后,人形的真实容貌才暴露在我的眼中。 她一身淡蓝,有些像旗袍,却更像民国时期的学生装。 比起煐姐富有冲击感的妩媚外表,这位看起来则朴素得多。 没有让人一见便忘不了的出挑容貌,也没有称得上特别的特殊气质。 真要说出个不同,那就是在与她对视的时候,能够从她清澈的眼神中看出与她外表不符的沉着。 仿佛透过那双眼,能看到另一个更加年迈且沉稳的女性,正含笑注视着你。 她是冰心,而刚刚的猫形态则是她异能的附庸产物。 “查清组织也用了一年有余,如今事了,是件难得的好事。” 冰心看了我一眼,语调依旧轻柔,带着英灵们随着时间沉淀下的稳重,“倒是辛苦了你,因为我们的面容不便暴露,还是需要你从中出面周旋……甚至为此来回奔波,没能和鲁迅先生一同回华国。” “我只是帮忙传递消息,哪有莹姐你们辛苦。” 我下意识谦虚,后又想到什么,不免为周先生说了两句好话,“呃,其实周先生回去也是因为学校的事情,您知道的,周先生是少数几位能管得住那些英灵的人……并不是针对莹姐你……” “呵。”她笑了一声,并未不快,“我知晓他是怎样的人……他与其他几位[2]对我的评价,我早已了解。不过是眼界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罢。” “那都是过去的旧事,我早就未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听校长先生的安排,就这么待在学院了。只是鲁迅先生他……罢了,你且放心,我并未对鲁迅先生有什么偏见。” 有关他们之间的旧事,我无从评价。 只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能断定他们的初心相似,只是走的路最终不同。 不管怎么说,听到她说这些话,我也稍微放宽了心。 毕竟要是这两位真闹不愉快,遭殃的还是我这样的“中间人”。 美国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们也没了再待的必要。 和莹姐的“搭档”巴金先生汇合后,我们立刻和接应的fbi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并将得到的药剂交了一份给他们研究……不过他们似乎不满于此,甚至想借华国异能者的手,帮他们将药剂的“完全体”解出来。 ——这当然是做梦。 那些虚虚实实的场面话我懒得去听,倒是巴金先生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将美国这边的人说得服服帖帖,甚至最后主动提出送我们回国。 只是碍于组织还有残留势力,我们还需要通知其它国家注意防范,并给受害国一份药剂做研究。 法国、德国,以及更多国家,我都代莹姐他们出面传达了消息,当然还有我近年来比较有缘分的日本。 因为是最靠近华国的国家,我将日本作为最后一站。 巴金先生比我们早一步回了华国。 不过后来听说有什么特殊情况,校长先生又在我还未到达日本前,将他派去了日本的官方机构,异能特务科——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我本以为自己能省了这趟出行,不过莹姐说药剂还在我手上,所以这一趟免不了。 行吧,反正只是转交东西就走人。 我最终搭上了去往日本的航班。 不过途中,稍稍出了一点小意外。 日本,羽田机场。 机场一向是人群聚集的场所之一,只是今日,羽田机场内反常的安静。 倒也不是因为机场内没人,而是在机场的各个出入口,或多或少站了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子——普通的旅客看到这些像黑色产业打手的人,往往都是噤声匆匆离开。不仅不敢多事地问上两句,甚至连视线都不敢往他们身上瞟。 而知道这些黑衣人身份的本土居民,就更不敢多嘴了。 “——是的,从情报上看,就是这一航班。” 为首的是个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名广津柳浪,是港黑武斗组织“黑蜥蜴”的管理者。 他白衣黑衫,将浅棕色的围巾挂在肩头,看起来十分精神。在接到电话前,他正气定神闲地指挥着身边的黑蜥蜴成员。 直到电话响起,他才将注意力从周围的人群转移。 “不,还没有见到……什么?您要亲自前来?这大可不——是,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的下一刻,他似有所感,将视线看向了机场内的某处。 机场内的气氛有点儿压抑和严肃。 在这样的气氛下,某些我行我素,好似不受气氛影响的人便十分扎眼。 我算是其中一个。 不过我并没有多想,在手续办齐,重新拿回了为数不多的行礼后,我便准备带着灵子化、且保持了猫咪形态的冰心离开机场,等待异能特务科说好的接引人。 不过—— “这位小姐,稍等。” 我抬头,看到了叫住我的人。 似乎他本人也有些迟疑,所以在我看向他后,他一时没有再度开口。 这人着实有点面生,但看在他虽然年龄偏大,却依旧有着帅气外表的份上,我决定接受他的搭讪,没有一走了之。 ……当然了,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才是我停下脚步的真正原因。 “是在叫我?”我指了指自己,已经凭借补课熟知的日语脱口而出,“不好意思,但我似乎并不认识你……你们。” “鄙人广津,事实上——” “你认不认识我们没关系,但你要去异能特务科吧?既然如此,还是乖乖和我们走比较好哦?” 广津的声音被另一道男声打断。 这男声出乎意料的令我熟悉,甚至让我下意识回忆起了,曾经被迫收拾残局的悲惨日子。 “不然……” 男声的主人越过广津,走到了我的面前,一如既往擅长用甜腻的语调说着让人恐惧的话,“如果因为反抗,迫不得已要对可爱的小姐做些糟糕的事情,那可就——” 话音在他看清我的瞬间戛然而止。 “——桐姐——咳!你——?” 他对我的称呼并未说完,便因为某些原因被他自己强行截止。 我不着痕迹地和在我肩头的莹姐对视了一眼。 因为对方离我比较近,且一副毫不体贴的站立姿势,我不得不微微仰头,这才能清对方一时僵住的正脸。 我面无表情,并没有接他的话。 哪怕我已经从他那身不变的“绷带装饰”,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是我曾经的学生太宰治。 我当然知道他的话为什么戛然而止。 因为现在的我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 ——甚至还没他肩膀高。 第9章 《飞鸟集》 说实话,会在机场见到太宰,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出现在我面前后,我心里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心虚——心虚的是,我明明到了日本,甚至准备去横滨的异能特务科,却没有发短信告诉同在横滨的太宰“我来了”这件事——可我又没有义务告诉太宰我的行踪。 一边理所当然,一边又心存心虚。 在这样诡异的双重心态下,我的心里反而升起了些许理直气壮。 ——对啊,我又没有和太宰承诺来了日本一定要找他。 那明明是太宰单方面的邀请! 我姑且保住了脸上的镇定,就这么看着太宰在僵了两秒后立刻恢复了笑容。 别说,两年过去了,太宰除了个子高了一点,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张脸还是那么讨女人喜欢。特别是笑的时候,明知道他是个麻烦精,我依旧对他有种“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冲动想法。 “听说华国那边有‘返老还童’的异能……”太宰边说,边挥退了一边的广津,蹲下来与我平视,“桐姐——咳。” 他还是没能叫出“姐姐”这个称呼。 毕竟对着一个刚有自己腰那么高的小女孩叫姐姐,未免太考验人的羞耻心——虽然我觉得,太宰应该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 “桐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来日本呢?” 我看着他没有被绷带遮住的左眼,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还是顿住——因为太宰在问我的同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咦?” 当我感觉到他的手压在我头顶的同时,太宰发出了轻到我差点忽略的惊疑。 “不是异能?” 太宰的异能「人间失格」,是能将异能消除、无效化的出格能力。 我猜想他刚刚可能是想借摸头的动作,解除我身上所谓的“返老还童”异能。 ——真可惜啊,我现在的样子,可不是异能造成的。 也不知道在我沉默的时候脑补了什么,太宰在片刻的惊讶后露出了更灿烂的微笑。 “她居然没有提过……谁能让她这么上心?看年纪应该早就……”他又瞥了我几眼,语气比起方才,更显轻柔——但我总觉得这份轻柔下更多的是阴恻,“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父亲呢?” 我挑眉,心里觉得有趣,便用稚嫩的声音反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太宰笑着没有回话。 ——当然是找到那个勾引了某人的男人,然后趁某人不知道,先把他人道毁灭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刻我就像福至心灵,没有陷入他带来的节奏。 “收起你这蠢兮兮的表情。”我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他放在我头上的手,“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分外肯定的语气,让他的表情一秒化为可怜兮兮。 “……撒娇也没有用。”我可疑的沉默了一瞬,这才清了清嗓子,摆出作为教师的姿态,“怎么对老师的,没大没小。” “果然是桐老师呀。” 他十分顺从地叫我老师,以此规避本来的称呼。 “真是的,老师怎么不和我说要来日本,这样我就能更好地招待老师了呀。” 他这话问得我一哽。 我能说我本来想偷偷送个东西就回华国,完全没想到他吗? 深知他惹麻烦的本事,不想让他借题发挥的我灵机一动,也庆幸莹姐跟来的时候没有显形,而是保持了灵体化,“这次出差比较突然,没来得及和你说——倒是你。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还派了……” 我的视线落到因为太宰的命令,和我们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老爷子身上,又瞥了几眼散落在机场内的黑衣人。 “……还派了这些奇怪的人过来?” 看出太宰在他们之间的地位不低,我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比起两年前乖巧的学生样,现在的太宰多了一种难以界定好坏的气质。 虽然他对我的态度透出了不加掩饰的善意,但他这些明显有黑手党作风的打扮,还是给他本人染上了一丝邪气。 “啊,他们会来和老师无关哦。” 太宰随手取下他披在身上、好似随时会掉下去的黑色风衣,十分自然而亲昵地套在了因为温差,只穿了一件连衣短裙、显得有些单薄的我身上,“老师知道美国那边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失窃案吗?” 我因为他的举动道了谢,又因为他的话下意识抓紧了风衣的边沿。 “听说了一些。”我听到了自己毫无破绽的回答,“登上报纸的那件事吧?听说外交部也出动了,说是怀疑这是跨国犯罪呢。” 太宰与我对视了一眼,下一刻便点了点头,好似这一眼只是无意识的行为。 “是啊,因为这个报道闹得有些人心惶惶……所以政府便派我们来维持一下秩序。”太宰把谎话说得和真的一样,“不过遇到老师,就是意外之喜了。” “政府派你们来的?”我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目光,“你确定?就你们这身打扮,到底是来稳定秩序还是制造混乱?怎么看怎么像……” “老师居然怀疑自己学生的话吗?真令人伤心。”太宰故作难过,但他在我出言前恢复了稍显正经的表情,“——我所在的势力可是位居横滨哦。” “你不是早就离校回国了吗。”我下意识反驳他,但现在争论这个没什么意义,“横滨,嗯,所以呢?” “老师也知道横滨是有名的非政府协管地区吧。”太宰煞有介事地解释,直接忽略了我的反驳,“羽田机场是距离横滨最近的交通场所,也算半个横滨地区哦……由横滨势力接手治安,不是理所当然吗?” ——当然不对。 在没有异能许可证的情况下,港黑作为“非法组织”,本不能随意使用自己的人手,更勿论插手代表政府的异能特务科的安排。 但也碍于港黑如今的庞大势力,异能特务科在港黑没有明显犯罪的情况下,会主动后退一步,避免和港黑的争斗。 就类似于,“如果你们安分一点,其它事情我们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相互制衡的状态。 不过这些内部情报,作为华国人的我自然是不清楚的。 所以太宰这么说,我虽然还有些疑虑,却也不觉得他需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好吧,就当是这样。”我拖了拖自己的行李箱,想离开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那有看到可疑的、危害治安的人了吗?” “没有哦。”太宰重新弯起眉眼,这副明显的好心情让远处的广津都有些意外,“实际上快到交班的时候了,我正准备带人回去。” “既然如此——” ——那你们赶紧回去,我先撤了。 “既然遇到老师,不如老师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太宰便接过。 “之前同老师说过,横滨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哦?”他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我,对比同龄人稍显瘦弱的外表,更是让他现在刻意做出的表情,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脆弱感。 可以说,即便知道他大概率是装的,也难有女性能抵抗他此刻的模样,甚至想主动为他做些什么。 “难道老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我很想和老师叙旧,但如果是正事就没办法了呢……我原本可是很期待,能和老师一起参观的……” 别、别说了。 我感觉自己的负罪感要冒出来了。 “如果只是一两天……” 我刚开口就有些后悔,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就是想收回去,看到太宰立刻亮起来的眼睛也收不回去了,“只是一两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 太宰现在的样子让我一瞬间想起了上辈子,朋友家养的那只粘人的狗狗。 “真的。” 我认命地点头。 “那我们赶紧回港黑吧。” “——等一下。” 我回过神来,打断了太宰略显兴奋的话,“你刚刚说回哪儿?” “港黑呀。”太宰故作纯良地眨了眨眼,“我们组织应该还挺有名的?”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重新闭上。 ——何止是有名,简直是威名在外。 往小了说,那是横滨的三大势力之一。 往大了说,港黑可是连日本的权威——王权者也不想得罪的异能者组织。 我想着自己两辈子都遵纪守法,连警局都没去过,没想到今天却直接入驻港黑这样的极恶组织内部。 ——后悔来得及吗? “老师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像是察觉到我的退意,没有站起身的太宰直接伸手圈住了我,让我一时难以动弹。 “没关系。”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在我耳边低语,“港黑和老师想的完全不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异能者组织罢了。” “……太宰?” 我觉得他有些异常,便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嗯?” 他直起身,稍稍松了手,也与我隔了一定的距离,让我能再看清他的表情,“啊,对了。作为老师您最关爱的学生,有句话要告诉老师才行。” 我想吐槽谁说他是我最关爱的学生,但见他此刻的表情并非玩笑,我也下意识淡去了嬉闹的心态。 甚至有些紧张地问道,“……什么?” “老师的异能。” 鸢色眼眸的少年注视着我,眼中翻涌着的情绪,像海一样将人淹没。 “绝对、绝对不要在首领面前使用哦?” 第10章 《夏洛的网》 我总觉得,像港黑这样的黑色组织,就算没有做到大隐隐于市,也不会太过高调。 直到,我真的见到了传闻中的港黑总部。 “太宰。”我指着近在眼前的大楼,因为过于怀疑人生反倒显得分外镇定,“你说这是港黑总部?” “嗯?桐老师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看都有问题吧?!” 我庆幸莹姐因为我的突发状况先一步离开我去了异能特务科,现在不会在这里纠正我不够淑女的姿态,“哪个混黑的会像你们港黑一样这么高调?就这五座大楼的显眼程度,怕是和隔壁东京塔一样吧?!” 是了,被称作港黑总部的大楼,足足有五座。 它们相邻而建,高调程度赶得上旅游景区的“打卡圣地”。 “从知名度看,桐老师说的也没错~”太宰拖长着语调,听起来就像撒娇一样,“我加入以前就是这样了哦?而且,这不是很好吗?” “比如?” “比如——只要看到这些建筑,就知道这里是港黑的地盘。”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不想和港黑为敌的人,自然不会靠近这里。” 不等我接话,他眨眼间又恢复了轻松的语气,“这样不就省了很多无意义的争端吗?” “……这倒也是。”我认可地点了点头。 虽然对于黑色组织而言过于高调,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避免了普通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其中。 怀着纠结又有点隐秘激动的心情,我随着太宰走到了纯黑大楼下。 沿路都有黑衣人朝太宰弯腰行礼,那场面壮观得就连我也是鲜少见到。 伴随着一句句“太宰大人”的问候声,我从最初只敢犹豫不安地跟在太宰身后,到后来也能泰然自若地和太宰谈笑风生,无视那些黑衣人连墨镜都掩盖不住的好奇。 等到了楼内,黑衣人便少了许多。 除了守在角落的护卫,整座大楼空旷得仿佛走入了鬼片现场,不仅光线昏暗,更是有种森严的氛围。 如果是我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环境,心里该是有些怕的。 但谁让我身边多了个和我聊天的太宰,这种感官上的不适随着他与我的搭话烟消云散。 这不,像是要把两年没见的份补回来,太宰一直在同我说这些日子他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最初是讲他看过的、未能通过短信发给我的风景(尝试自杀的地点),不知怎么的,又绕到了他这些年新认识的、有趣的人身上。 “以桐老师现在的样子,他一定不会讨厌的。明天我可以带——” “——混蛋太宰!” 就在太宰兴致勃勃地邀请我明天去见他的朋友时,另一道男声带着惊人的气势席卷而来。 我对他口中“混蛋太宰”的称呼有些惊讶,心里想着难道太宰不仅在华国给我下绊子,回到自己地盘也没有停止折腾? 也是因为些许好奇,我将注意力从太宰身上分了一些出去,放在了脚步匆匆的来人身上。 “听首领说你把黑蜥蜴的人带了出去?你这混蛋到底清不清楚现在的情况?!还是说你又——” 来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猜想这是因为他看到了作为陌生人的我。 “——哈,这就是你调走黑蜥蜴的目的?” 他深呼吸,蔚蓝的双眼不过是扫了我几眼便匆匆放回了太宰身上。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他的语速快了不少。 “广津的手下不是帮你这个混蛋拐——骗小孩用的!”褚发的蓝眸少年中途改口,明明对太宰的火气越大,说话时的语气却越发抑制。 我甚至不需要怎么观察,就能从他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知道,他忍住怒意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我在他眼中是个尚幼的孩子,“整个横滨一团混乱,你不思考怎么解决这次事件,却私自用武装部队带其她人回来?!” 太宰故意掏了掏耳朵,这才看都不看来人地说道,“中也,你太吵了,老师会不高兴的。” ——不不,我完全没有这么觉得。 “况且……解决什么?” 因为这个少年的出现,太宰的热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至少我能听出,太宰在这人出现后,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格外敷衍,“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等那些人自相残杀到死光——这场闹剧自然就会结束。” “至于她……” 太宰特意走到了我的身后,我感觉到他把脑袋搁在了我的发顶,还伸手圈住了我,“桐老师可不是什么‘其她人’,就算是首领,也不会质疑我把她带回来的事情。” “什么?首领他——” 听到太宰的说辞,少年的怒意散去一些,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多了股迟疑。 “桐老师,不要在意他啦。” 见我的目光还在少年的脸上,太宰有些不满地伸手将我的脸掰到一边,并用他自己的脸将我的视线堵住,防止我看到其他人,“不过是个黑漆漆的小矮人,哪值得老师关注呢——啊,对了,他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个人——没错~没错~就是我赢回来的‘狗’哦!” “你这混蛋说谁矮?!不对!你叫谁狗呢?!宰了你、绝对要宰了你——” 中原中也被他成功挑衅,要不是顾及他还扒着我,怕是早就一拳把他揍飞。 ——我懂。 我懂这种听到太宰说话,就想揍他的感觉。 “太宰。”我这次倒是没再扒开他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盯着他说,“好好说话。” “诶~” 太宰有些不情不愿,但在我沉默地注视下,还是鼓着脸松开了圈着我的手,改为了双手轻放在我肩膀的姿势。 顺便接走了因为在室内有些热,被我从身上取下搭在手臂的黑色风衣。 “好吧,既然桐老师这么说……这位是中也,姑且算是我的搭档。” 听太宰这么介绍,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 虽然面色不愉,但他也并未反驳。 “中也,这是我的老师。” 对我介绍完对方,太宰又对中原中也介绍起我。 正常来说,介绍完身份,就是名字了。 我和中原中也都以为太宰会继续介绍下去,于是一时谁都没开口说话。哪知道他说了句是他的老师,就完全没有下文了。 “……然后?” “啊,名字什么的当然一点也不想告诉中也了~”在中原中也忍不住出声后,太宰故意做出后知后觉的模样,并以一贯的威胁作为收尾,“所以中也,你也不要对老师有什么非分之想哦?” “哈?我可没有和首领一样的——”说到一半,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强硬地改变了话锋。 “——总之,我和你这个对小孩子下手的混蛋可不同!” “咳。” 我咳嗽了一声,忍不住打断他们之间的针对。 见中原中也看向了我,我这才摆出正色的表情——虽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露出正色的表情只能让人觉得可爱。 我原本想让太宰放手,但他装傻充愣故意不放,我最终也只能头疼地任他去了。不过姑且是自我介绍,我还是保留了华国的习惯,朝中原中也伸出手。 “如太宰说的那样,我有幸当过他的老师。” “——现在也是我的‘老师’哦。” 太宰在我耳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我眨了眨眼,并没有回应太宰的话,反倒是继续看着中原中也。 “初次见面,我是乔疏桐。” “啊,麻烦死了。”中原中也嘟囔了一声,明明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却还是回应了我的问候,“中原中也——剩下的没什么可说的。” 他并没有和我握手。 我也不觉得尴尬,在他说完名字后轻轻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也是在我们互道名字后,中原中也啧了一声,抬步向我们来的方向去。 “——太宰。” 在越过我们时,他才沉着嗓子开口。 “或许你准备就这么看着他们送死。” 我侧过脸,发现中原中也并没有看向太宰,而是严肃着脸看着前方,“那些都和我无关——我可不想看到那么多人死在这场无意义的‘战争’里。” “既然你准备袖手旁观,那就在总部窝囊着,直到这件事过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在他走后抬头看向太宰,发现他的目光正看向中原中也走的位置,直到我盯着他两三秒,他才转回视线。 也是同时,我看到了他眼中尚未收敛干净的黑暗。 “……倒是没想到。” 我不由这么呢喃。 “嗯?没想到什么?” 太宰眨眼间恢复了正常,再度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和自己同事的关系会这么差啊。” 我随口说出了答案。 ——当然不是诧异这个。 我真正没想到的,是这个中原中也居然在语言上被太宰压制,甚至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这种压制是长时间的。 明明历史上的太宰,完全应付不来中原中也,甚至“谈名色变”呢。 我认真地记下这种差别,以免以后说漏嘴。 “诶,明明是中也他——” “——桐老师?!” 太宰似乎想趁中原中也不在,继续抹黑他。 但他的话才起头,便再次被人打断。 不过这次来的人,我却是分外眼熟了。 银白短发,加上万年长春头。 虽然个头高了不少,但外貌倒是变化不大。 这不就是—— “阿敦?!” 我掩盖不住脸上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过于纠结,中岛敦一时呆在了原地,踟躇着不敢过来。 ——不怪我惊讶。 我是真没想到,院长说的收养人,居然是港黑。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想我苗根正红,没想到……” ……居然出了你这么个“叛徒”! 第11章 《镜花缘》 我早在见到院长时就觉得,阿敦被收留的事情有隐情。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院长隐瞒的是他把阿敦交给了港黑收养——就是不想交也不行吧,以港黑的势力,就算是横滨的管理组织也得给三分面子,更不提院长那种毫无背景的人。 “阿敦,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顾不得还有太宰在场,便先中岛敦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见我主动过去,中岛敦反倒后退一步,他下意识拿着手中不知道写着什么的文件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我。 我也因为这个动作顿住了一秒,在心里默默比划了一下我和他陡然变化的身高差。 还好他虽然长高了不少,但比起现在的我还是矮了那么一丢丢。 感谢男女生的成长差异,让我虽然变回了初中生的外表,却依旧比他高,以保持了微弱的、身为老师的气势! ……但总觉得照这个势头,阿敦没一年就会比现在的我高呢。 我的心绪不免在正路上漂移了一秒。 “听院长说你被收养,我还很高兴。”我马上回过神,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没想到收养你的居然是黑手党!而你还真就这么呆下去了!你忘了我都怎么教你的吗?!” “诶?收养?可我是……” 中岛敦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他下意识看了眼在我身后的太宰,发现太宰突然若有所悟,并在察觉他的目光后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反驳我的话。 但他与太宰默契的交流,正在生气的我并没有注意到。 “嗯……是、是被收养了。但是——” “还敢和老师顶嘴!” 中岛敦下意识噤声。 “混什么不好,混黑道!”我插着腰,因为换了种心态,对港黑自然也换了种态度,“看看这里,黑漆漆的一片,知道的会说是港黑总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鬼的宅邸!哪里像小孩该住的地方!” “——噗。” 太宰忍不住笑了一声,“虽然我也觉得总部内的设计很蠢,不过桐老师这话要是被首领听到,一定会让他大呼无辜的。” 毕竟哪家混黑的,会把自己总部装修得富丽堂皇呢——又不是找死。 只有港黑这种设计,才能让机关完美的掩藏起来。 既能预防敌对组织的入侵,又能保证不会有人从外部轻易打探到内部的情况。 森首领不知道因为这样的设计,逃脱了几次被枪杀的命运呢。 但我又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我只知道,我那个乖巧善良的学生,现在进了港黑这个大坑。 谁知道会被同化成什么奇怪的模样! “太宰你不要说话。” 深知他打岔的本事,我果断地让太宰闭嘴。 他耸了耸肩,听话地做了个不再说话的手势。 “阿敦,老实告诉我,你在港黑有没有被派出去做些奇奇怪怪的任务?” “诶?奇奇怪怪是指……” “‘逞强争霸’、‘插手纠纷’、‘报复他人’,还有‘替人行凶’,让你一个未成年打打杀杀甚至犯罪什么的——” “不……这个……” 中岛敦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倒是很清楚港黑是个什么组织,也是自愿因为太宰救了他一命而留下,并不后悔。 虽然他还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保护太宰的同时也确实动过手,打架斗殴这点逃不掉。 还尚有良心的小老虎,露出心虚的表情反驳,“老、老师,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我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撒了谎,分分钟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港黑的人?港黑不是横滨的黑色势力?你都在我眼前了,还跟我说没有?!这是我在这里,我要是不在这里呢?那不是就被你骗了!” “我不会骗老师的!”他急忙喊道,整个人紧张起来,甚至顾不得遮住自己的脸,双手着急地比划,“虽、虽然确实有些事情没有和老师说……但、但是!我绝对不会欺骗老师你的!因为老师你是我最重要的——” “——阿敦。” 我没在意他后半句话,因为我的注意被他脖子上的铁链吸引了。 “……这是谁给你绑上的?” 我沉下了声音,眯着眼伸手将他脖子的锁链扯过来端详。 “老师别碰里面!这个是——” “——还有倒刺?”我无视了他的话,伸手碰了碰铁锁链的内部,果不其然摸到了特意铸造的铁钩,“啧,他们让你带这个,你就傻兮兮地带上了?你是猪吗?” “不是的!这个是我自愿带上的!” 中岛敦下意识说出了实话,但见我愣住的样子,他又慌张地将锁链从我手里取回,躲闪着不敢再看我,“……老师别问了。” 我深呼吸,转身看向一旁看戏的太宰。 “怎么回事?” “啊,因为敦君掌握不了自己的异能。”太宰没有管中岛敦的疯狂暗示,勾起一丝事不关己的笑容,果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可你的异能不是……” “我没有这个义务呀。”太宰近乎无情地这么说,“还是说,老师希望我以‘帮助’的名义,二十四小时‘照顾(监视)’他?” ——就像我当初对太宰做的那样。 我自然不想阿敦经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是港黑首领?” 于是,我转而这么问他。 “不,是敦君自己提出的。” 太宰觉得这种事不需要隐瞒,不如说在被我看到的现在,坦白从宽还能多得一点同情分,“因为怕伤害到总部的其他人,所以自愿带上的锁链哦。” 这理由让我有些失语。 果然,即便是到这样的地方,阿敦还是我记忆里那个会为他人着想的孩子。 我重新看向中岛敦,发现他因为太宰的坦白露出快哭出来的无措表情。 见我重新看向他,他下意识想避开我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态度。 “……败给你了。”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很快下了决定。 “我要见港黑首领。” “诶?” “可以哦。” 中岛敦和太宰同时开口。 “太宰先生!桐老师她——” “没有你质疑的资格哦,敦君。” 太宰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只有和他对视的中岛敦知道,此刻太宰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还有——‘桐老师’这个称呼,不是你应该叫的。” “太宰先生!这种事——” 即便是一向对太宰“言听计从”的中岛敦,也会因为这句话产生反抗的心思。 但是,他还不是太宰的对手。 “还是说,你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让首领因为这个称呼怀疑桐老师的来历吗?”太宰敛去微笑,“即便你是我领进来的人,我也会生气的哦?” “我想……你不是这样愚蠢的人,对吧?敦君。” 太宰再次询问。 “……是,我明白了,太宰先生。” 几个月来的“教育”,让中岛敦在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危害到我后,再难兴起反抗的念头。 也因为习惯了听从太宰的指示,他一时没有注意到太宰在禁止他说出“老师”称呼的同时,自己却叫着同样的称呼。 但他不反抗,不代表我就会看着老实人被太宰欺负。 “这不是问题。” 我让太宰把我带去港黑首领办公室,却没告诉他这话的意义。 走过空无一人的走道,我和太宰站定在一扇大门前。 咚咚。 “首领,我是太宰。” “太宰君吗,进来吧。” 在我耳里听起来过于简单的对话,却让我轻易地见到了一个组织的首领。 也不知道是对方对我的到来早有意料,还是太宰的身份过于好使——或许两者皆有呢。 随太宰进门的瞬间,身后的门便应声关上。 我第一时间看向了前方该是首领所在的位置,却因为陡然亮起的灯光眯了眯眼,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对方的模样。 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太宰君,这位是……” “是从机场接回的‘客人’。” 我身边的人像在打什么哑谜,却让对面的人在瞬间反应了过来。 “啊,原来是位可爱的小小姐。”对方率先看清了我,语气陡然温和了不少,“不必害怕,虽然太宰君不由分说将你带来了港黑,但是……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这话没有说谎。 我注视对方偏红的棕色眼眸,做出了基础的判断。 不过…… “不对哦,森首领。”太宰懒洋洋地补充着,“桐老师可不是我强迫带来的啊,我明明有好好征求她的意见。” “‘老师’……吗?”森鸥外的目光又一次掠过我的外表,“如果我没记错,被太宰君称作老师的人应该是……” “异能院校的在任教师。”我接过他的话,并不怯场地点头,“乔疏桐,我就是。” “没想到会是这副……啊,抱歉,因为太宰君和我描述过你,和现在看到的颇为不同。”森鸥外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没有询问我为什么会是初中生的姿态,“我是森鸥外,如你所见,是这里的首领。” “那小小姐来见我,是打算说些什么呢?” 太宰抬眸看了森鸥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说来不好意思,其实是我的‘职业病’犯了。” “职业病……身为教师的吗?”森鸥外并没有提出质疑,而是好脾气地问我,“那是什么样的病症呢?虽然是首领,但我姑且也当过医生。” 他似乎认为我是在求医。 我有些惊讶,但想到周先生曾经也学过医,便不觉得有什么难以理解。 可能学医的人都有一颗从事其它职业的心吧! “不不,不是生理上的疾病。”我指正他的错误,并大胆地继续道,“实际上,我是受太宰的邀请来此做客的——不过到了贵地后,我觉得这并非适合孩子学习的氛围。” “氛围啊。”森鸥外笑着道,“一般人的确会不适应。” “我觉得,即便是港黑这样的组织,小孩子的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我一本正经地提议,“您是港黑的首领,自然也不想看到……从自家长大的手下,连个字都认不全吧?” “不说考个博士,也不提上不上大学。我知道港黑不注重文凭,但荒废学业也是不好的。您也不愿被人说是一个文盲组织的首领吧?” 森·正经医科大学毕业·鸥·手下的人确实没上过大学·外,此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乔小姐……” “叫我‘桐’,我比较喜欢这个念法。” “好的,桐小姐。” 森鸥外体贴地开口,“你说的话不无道理,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那当然是补课了!” 我立刻提出方案。 “身为太宰的老师,我实在痛心他荒废了自己的学习天赋!而且我来的时候看到,除了太宰,还有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吧。” 我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孩子的外表,称比自己还高的“别人”叫孩子有什么奇怪。而森鸥外听到了,也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仿佛对我的一切接受良好。 “如果每天打打杀杀,以后不就成了四肢发达的废人了吗?我作为教师,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就这么荒度时光。” “啊,原来是这样。” “按年龄……除了太宰君,中也君和敦君也是需要‘补课’的人吧。”他甚至还笑眯眯地帮我补充,看起来仿佛还挺期待我说的补课。 “年龄最小的‘q’,或许也该加入进去呢。” 我感觉到太宰在他提到q这个代号的时候,有瞬间的不自然。 但我没有侧头看太宰现在的表情,而是对着森鸥外继续道,“虽然我不会呆太久,但我觉得在有限的时间内,我们应该把文化课重视起来……森先生你觉得呢?” 森鸥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们的表情,最后欣然答应。 “既然是桐小姐的请求……那他们,就拜托桐小姐了。” “尽我所能。” 我应下,与森鸥外露出相似的笑意。 第12章 《人间喜剧》 既然说要补课,我肯定要备教案的。 毕竟,我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在任教师! 考虑到日本和华国之间的文化差异,我虚心地选择了去本土查查行情。 第一站,当然是横滨内的书店。 我以为即便有太宰,阿敦这样的先例,日本的文坛也不至于全部沦陷,谁知道…… “《我是猫》、《劝学》,《竹林中》全都没有?”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书架摆着的各类作品,心里有种凉气冒出,“夏目漱石和福泽谕吉没了,芥川龙之介也没了?就连我曾经用过的《古都》也……还好那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我庆幸当时让背诵《古都》的人已经凉了,不然我这种失误要是被发现可不得了。 我算了一下,加上我在港黑遇见的太宰、中原中也和森鸥外,还有阿敦……日本近现代的文豪快霍霍完了啊。 日本文豪界的大半江山都倒了! ——算了,反正又不是华国的文豪。 我花了三秒放弃借鉴的想法,转而庆幸华国的文豪一个不落地存在着。 意外有种“赢了”的感觉! “……既然都没有,那就选我熟悉的来好了。” 我放弃了对我而言略显生涩的日本文学作品,转而绕道去了隔壁华语文学区,“我记得日本的教科书收录过像周先生的《藤野先生》这样的华国作品……那就干脆——啊!” 我正拿主意,突然在转弯时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我下意识道歉,想到还在日本,我说的是日语。 “没关系。”被我撞到的人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温和地朝我道,“下次要小心。” 我没有弯腰九十度道歉的习惯,于是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被我撞到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那头长长的白发。 甚至垂在左耳的发梢,还很精致地绑成了小节。 不仅是头发,就连穿着打扮,都是一片雪白。 看久了有点刺眼。 “小姐?” 察觉到我在观察他,青年脸上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那双鲜少能见的鲜红眼眸,就像瑰丽的宝石,带着属于物品的冰冷感。 “只是有些惊讶,先生您喜欢华国的作品吗?” 我同样扬起笑容,因为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余华先生的作品《活着》,于是自然地将话题转移了过去。 “鲜少有人喜欢读华国的作品呢,因为华国的汉字认起来并不容易。” “而且这本……” 我记得这本书的结局不算圆满,所以当初我拿起多日,却没有真的读过。 “这本书所讲述的一生,大多充满挫折和苦难,就连主角一家也是病魔缠身。” “人活着本身也是不治之症。”他垂下眼,轻声说道。 “只是对某些事比较感兴趣。”不等我有所反应,青年便笑着结束了话题,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小姐是要到华语文学区吧?请便。” 说完,他带着书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数秒后才踏入华语文学区。 书架将我与众人隔开,自然也看不到这个白发青年走出书店后,往斜对面的珠宝店而去。 在选书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只有我能听到的动静。 “……莹姐?” “嗯。” 隐藏了身形、化为白猫的冰心踏上了我的肩膀。 她在我耳边开口,说出了不知好坏的消息。 “异能特务科那边有点突发状况,没办法马上和港黑交涉将你带回来。” 我拿书的手一顿,后又往书架内走,远离了前台的人群。 “和李先生提前去异能特务科的原因有关?”我没有忘记,在我还没上飞机时,校长先生就派巴金先生先我们一步去了异能特务科。 “我们在机场没有见到该来接我们的人,是异能特务科内部出了问题?” 这是十分简单的联想。 “算是,他们都忙着收拾乱摊子了吧——你在港黑有听到什么消息吗?比如,横滨各势力因为一笔财产,开始乱斗的事情。”冰心的语气淡淡,对这些事情不是很在意,所以一句话便带过,“接我们的人本来是异能特务科的参事官辅佐,但就在我们上飞机前,他被派往国外了。”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是卧底吧。”冰心倒是猜出了理由,“不出意外,这个人是异能特务科派去港黑的卧底……从一开始,异能特务科就知道港黑会派人将你劫走,所以派了这人在内部接应。” “不过巧合的是港黑派他出任务,异能特务科这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便任由你被那个少年带去港黑了。” “我记得他,是你提过的那个留学生。” 冰心说到这里,颇有趣味地看了我一眼,“我在特务科听到不少传闻,带你走的那个少年,这两年没少对外提起你。” “即便他们知道太宰和我认识,也不该这么做。” 我有些不悦地皱眉,“这意味着,他们是故意泄露我行踪的——还是在李先生被派来帮助他们解决混乱的时候!” “制衡罢了。”冰心将猫爪按在我的侧脸,好似安抚,“巴金帮你教训回来了。你真该看看那个场景,巴金说得他们一圈人头都不敢抬……等他们把麻烦解决,自然会接你过来,并亲自和你道歉。” 我不想承认自己被猫爪和李先生的护短治愈到了,于是支吾着道,“就、就单道歉吗?” “当然不止。”冰心心里有些好笑,“他们说可以帮你找到手写版的《古小说钩沉·齐谐记》,当做赔礼。” “……确保是真迹?” “有鲁迅先生在,你还怕拿到假的?” 我雨过天晴。 等我成功被安抚,她这才问起我的情况。 “你在港黑可有被为难?” “没有。”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后几天过得应该还会很滋润,“最近被邀请给港黑的小孩补课,我现在就在选教材。” “不过还没有确定——” 轰隆——! 我的话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在爆炸响起的瞬间,我整个人定在原地。 等声音平息,我耳中还存留些许嗡鸣。但这不影响我走出书架,看向外围。 “——怎么回事?” 我甚至不需要多加打探,就知道了爆炸发生的地点。 ——是书店斜对面的一家珠宝店。 不提现场的损伤,就我所在的书店都因为这个突发状况乱成一团。 刚才还颇有人气的书店,现在剩下的客人寥寥无几。 “哎!小姑娘!你怎么还没走?”书店老板见我在这里观望,不由喊住我。 “老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见他虽然紧张,但并没多少失措,心想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便开口问他。 “哎……还不是那些黑帮闹的!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等会就会有官方人员接手了!小姑娘我看你年龄不大,可别因为好奇过去凑热闹!” 书店老板一脸避讳什么的表情,伸手就取出停止营业的牌子挂在了门口,边清理店铺,还边好心地提醒我,“我看你不像本地的——看到穿黑衣服的,记得离远点!惹不起的!” 我抽了几本书,在书店老板清理得差不多后,结账离开了书店。 离爆炸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街上便瞬间空无一人。 “莹姐,有什么收获?” 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冰心便离开了我的肩膀,跑去了事发地点。 “收获谈不上,倒是见到死了不少非法组织的人。”她开口便将珠宝店里的情况告诉了我,金色的眼瞳一直盯着珠宝店的方向,“而且十分凑巧,我刚在异能特务科看到过他们的信息。” “什么?” “是特务科登记在案的非法组织gss。”冰心见我想过去,顿了一秒才再度开口,“你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你不会喜欢那种场面的。” “我不会进去的。”我知道她未明说的话,也明白自己的承受能力虽然好,但也不可能在亲眼看到那么多尸体后保持冷静。 “我只是想在门口看一眼,确认一件事。” 正说着,我注意到烟雾刚刚散去的珠宝店,进了一个红发的男人。 我下意识扫了眼珠宝店周围,果然发现了四散着不少眼熟的黑衣人。 “莹姐,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再去一趟异能特务科,查一个人的资料。”我暂时停下了脚步,“特征是白发红眼,拥有异能。” 我的目光落在了走出珠宝店的人身上,正是我刚才在书店遇见的那个青年。 “这个人……” 冰心也看到了这个人。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沉吟数秒,还是没有告诉我,“我明白了,等我消息。” 她注意到了周围聚集的港黑底层人员。 但在我特意支开她时,她还是顺了我的意。 也是冰心因为我的请求离开后,我才再度向珠宝店走去。 耽误了这么会时间,街道上的无关人员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我走到珠宝店门口时,两个黑衣人想拦住我。 “我不建议老师进去哦。” 但在我身后的人发出声音后,这两个黑衣人恭敬地低下了头,放下了拦住我的手。 我回过头去,不出意料是对着我笑的太宰。 “你怎么在这?” “诶?这明明是我该问的问题。”太宰向我靠近,挡在了我的身前,遮住了我看向珠宝店内的视线,“老师不是说要去准备教案吗,怎么会来珠宝店?” “因为我选教材的书店,就在这间珠宝店对面。”我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册,没有被他转移话题,“所以你怎么在这?” “因为收到了监视报告……首领让我查的人出现在了这里。”他倒是没有隐瞒,将港黑内部的消息顺嘴告诉了我。 “是个十分棘手的人呢。本来是不想来的,不过有人说看到老师在这里,我就赶紧来了~” 他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看着我。 我当然不可能表扬他。 表扬他什么? 表扬他让人注意我的动向并汇报给他吗? 此刻我已经暗中决定,要把最长的课文留给太宰当课后作业背诵。 “嗯?这不是太宰吗……你怎么来了?” 正聊着,珠宝店又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我亲眼看着他进珠宝店的红发男人。 “织田作。” 太宰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正好,我原本就想让织田作和老师认识一下。” 太宰十分自我地拉起了我的手,然后将我和红发男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做出类似握手的姿势。 我和红发男人面面相觑。 最终,我做出妥协,将这个滑稽的握手姿势摆正。 “乔疏桐,太宰的老师。” “织田作之助,太宰的……同事?” “是友人哦友人~”太宰出言纠正,“还是说织田作没把我当朋友吗?” “啊,那倒不是。”织田作之助好脾气地应了一声,“既然太宰这么说,那就是友人吧。” 我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太宰承认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而是我头一次看见,太宰对另一个人露出现在这样生动的表情。 仿佛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面对了黑暗中的光。 第13章 《边城》 我在听太宰提织田作之助的时候还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被太宰记在心上。 等真的见到他,我突然理解了太宰对他的挂念。 因为织田作之助这个人,和我印象里的港黑成员完全不同。 “太宰,怎么能让小孩来这种地方。”其他人嘴里说起来过于尖锐的话,在织田作之助的口中说出来,便平淡了许多。 他的声音带着天然的懒散,也或许正是他这份随意,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毫无攻击性。 “况且还是个女孩子。” 如果是其他人,我一定会不满于语气中的“歧视”。 但怎么说呢…… 我仰头望着织田作之助的表情,明白他这话是出于切实的关心。 ——保护未成年的女孩,不会接触黑暗的关心。 居然是个意料之外的老好人呢。 “诶?织田作你这可就冤枉我了。”被指责的一方露出委屈的表情,本就贴着绷带的脸在外人看来更为他添了一分弱势,“我明明有阻止老师靠近啊……不然,织田作就会在店内看见老师了。” “啊,是这样啊。” 明明是无法求证的话,织田作之助却轻易相信了,“抱歉,误会你了,太宰。” “没事哦。”太宰眯起眼来,露出笑意,“因为是织田作嘛。” “织田作?”我有些疑惑地重复他对织田作之助的称呼,“按名字,不应该称作‘织田’或者‘作之助’才对吗?” “是‘爱称’哦~” 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太宰朝我亮闪闪地眨了眨眼,“如果叫‘织田’或者‘作之助’就太普通了,特别的人当然要有特别的称呼~老师难道不觉得吗?”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沉默了一秒,选择主动移开视线,“嗯……大概?” “不必在意太宰的话。”察觉到我的心态,织田作之助反倒主动对我道,“按你喜欢的称呼就好。” “那就,织田先生。” 我呼出一口气,想着自己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密,便选择最正常的称呼方式。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并无异议,反倒是太宰露出些许可惜的表情。 “所以太宰,你怎么会来这里?”没多久,织田作之助便主动开口,“你不是在总部……” “啊,因为收到手下的传信,说看到目标人物从珠宝店出来。” 太宰的回答和告诉我的一模一样,不过比起和我解释的浅显理由,他告诉织田作之助的更加详细,“不过真亏你毫发无伤地出来了呢,织田作。” “怎么?” “刚刚和你交谈,并轻松离开珠宝店的男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白麒麟’。”太宰的语气带上了一些感慨,却并无他人对白麒麟的敬畏,“该说不愧是扰乱横滨秩序的‘白麒麟’吗?到底是怎样强大的异能,才能让他这么有恃无恐呢?哼哼,不过也不过如此了……啊~真麻烦,如果不是中也老在我耳边唠叨,我才不想来。” “不喜欢可以让其他人来。”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小矮人压在头上。”太宰垮着脸,一副找人告状的表情,“中也真的好烦,明明马上就要‘补课’,居然还有心情管这些废物的死活。” 织田作之助没有在意他话里过于冷漠的部分,而是歪了重点,“嗯……‘补课’?” “是哦~还是老师向首领申请的。” 我一时没有插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我让莹姐回异能特务科查的白发男人,就是太宰口中的“白麒麟”——这个人不仅是毁掉珠宝店的罪魁祸首,还是港黑在追捕的人。 我微微垂下脸,相比原来矮小不少的体格,倒是更方便我在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表情。 “让这么小的孩子接触黑手党?” 织田作之助微微皱眉,虽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不赞同的态度很明显。 “哈哈哈——”太宰毫不在意他的顾虑,反而颇感有趣地笑了起来,“织田作你误会了,桐老师可不是什么小孩子啊。” 见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认同了太宰的说法,“是的,华国没有雇佣童工的恶习,我是拥有正规教师证的老师……早已成年。” ——误食药剂变小,真的不是我想的啊。 虽然我早就从那些有花花绿绿头发的外国人身上,感觉到这个世界有概率像穿越小说那样是动漫融合的现实世界,但我真的没料到,日本会真的有工藤新一(虽然他还没上高中),甚至aptx-4869也真的存在啊! ……更没想到,我会因为误算天气,导致飞机换乘时感冒。 如果不是因为感冒来势汹汹,我也不会眼花把药剂当做感冒药误喝下去,更不会阴差阳错变成这副小了好几岁的模样。 唯一庆幸的是,我所坐的飞机是专程,我这个意外鲜少有人知道。 知道是自己想错了,织田作之助在向我确认了实情后放下心。 不过我现在的外表还是有十足的迷惑性,让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我的存在保持了关心。 “织田作有收养孤儿哦。” 在我心里疑惑的时候,看出我想法的太宰弯下腰来,趁织田和其他人交换情报的时间,在我耳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说道,“全都是因为最近的‘战争’失去亲人的孩子。虽然我有说那些是累赘,但织田作似乎对这件事很热衷。” “那些孩子的年龄都不大……比老师现在的样子还要小很多呢。所以织田作才会下意识对老师流露出,和对那些孩子一样的关心吧。” 我恍然。 “港黑也会有像他这样的人吗?” 我保持了说悄悄话的姿势,甚至为了配合太宰,主动向他那里凑近了一些。 太宰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点距离,这才重新开口,“怎么可能,港黑可不是慈善机构……即便是底层人员,也少有和他一样的行事作风。所以我才说,织田作是特别的嘛。” 是够特别。 而在自身是港黑成员的时候,这种特别就更扎眼了。 只是这种性格,真的能在港黑这种地方、按他的想法生存下去吗? 我忍不住侧过头看他的表情。 语气明明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他却像是见到了什么不能理解却又向往的东西,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的方向。 于是我又想,正是因为织田作之助是这样“毫无上进”的性格,太宰才能像现在这样接受对方的存在,并将对方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上。 “嗯。”最终,我只是这样浅淡的回应,“你什么时候回港黑总部?” “老师是不想呆在这里吗?”太宰也毫无异状地顺着我改了话题,“也是,这种麻烦的事情我也不想过多参与,老师也觉得无聊对吧?” “我对港黑的行动毫无兴趣。”我最后瞥了眼珠宝店,想到莹姐的忠告,我还是打消了进去的想法,“我一个外人,也没什么理由呆在这里……更何况,我出来是为了补充教案。” 我轻轻敲了敲新买的书的封皮,终于兴味十足地勾起唇角,“现在补充完了,自然该准备正式开课了……我找到了不少熟悉且有深度的作品,不论是课后阅读还是当做背诵素材,都是不错的选择。” “本来就因为教案的选择耽误了半天……但我看天色还早,虽然散文一类的没办法马上教授,但诗词却是不错的。” 我想到太宰的话,自认十分体贴地向他邀请。 “我看这里有织田先生就够了,太宰你不是觉得无聊?那要和我一道回港黑吗?正好,我想先试教一下,看看你们每个人的水平如何。” 我有些苦恼地补充,“可是我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总是打扰森先生似乎不太好。阿敦又只是港黑的新成员,让他去叫人不说成不成功,影响总归不好。” 太宰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老师这种称呼叫习惯了,还真让他忽略了我在港黑“合法教师”的新身份。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开始补课,他脸上的微笑僵住了瞬间,主动和我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在他眼里,我用异能让人背书这件事其实并不可怕,更何况现在我不会轻易在港黑使用异能。 但是…… “桐老师,我突然觉得这里得有我坐镇才行。” “是吗?”我疑惑地看着他,“可你刚刚——” “啊~我好像看到织田作有什么麻烦要解决呢~!”太宰用夸张的语调说着,站直了身体,“身为干部候选,我理应为组织的人‘排忧解难’!我现在得帮织田作他们的忙,可能没办法马上和桐老师一起回港黑……真遗憾呀,老师。” “没关系,毕竟是工作。”我表示理解。 他对我露出歉意的微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织田作之助那些人的讨论。 就是那匆忙的样子,和落荒而逃没什么差别。 我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他们那边。 织田作之助对太宰的突然加入有些惊讶,但在太宰的三言两语中,他还是重新投入到了工作。 而太宰也在片刻的悠闲后,认真了表情。 “……哼,这点和原来也是一模一样。” 我对太宰明显的逃避行为没多加追究,甚至还觉得十分有趣。 ——刚刚说要试教当然是骗人的~ 不过除却这个,我的课确实是要备的。 “用剩下的时间筛选一下合适的片段,再请红叶小姐把孩子们带去临时教室吧~” 我抱着书,心情愉悦。 第14章 《小王子》 昏暗的室外被临时加了几盏灯。 这灯光照亮了整个走廊,却并未让人觉得刺眼。 走廊的尽头,开着一扇门。 往里看,能看到室内所有的物品。 室内的摆设不多,甚至称得上空旷。 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会议用的书写板,在书写板的前方放了一个崭新的单桌,课桌上放了几支可擦写的油性笔和空白的练习本。而在桌子不远,还整齐地摆了两行三列造型相同、只是更矮一些的桌椅。 课桌的侧面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落地窗,从外向里看会模糊内部的结构。但反过来,却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 原本这窗户是常年被棕黑的窗帘遮蔽的,只是这间客室被征用成临时教室的现在,窗帘都被人为地卷起,明媚的阳光霎时填满了室内。 ——这就是我申请的临时教室。 “诶~没想到完成度挺高。”跟在我身后的太宰率先打量完这间教室,用轻飘飘的语气做出评价。 “倒是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啧,所以说——在非常时期搞这种不明所以的‘补课’就算了,为什么我还要和这只青花鱼一起?!” 后一步进来的中原中也压着帽子,似乎以此抑制心里的烦躁感,“别说和他呆四十分钟,就连十分钟我都要受不了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太宰面不改色地嘲讽回去,“只是和蛞蝓呆在一个房间,我都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拉低了八、不,十成!” “太宰!你找打吗?!” “啊~中也果然是个只会用武力逞能的小矮人。” “你这家伙——” “太宰先生!中原先生!”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中岛敦伸出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试图阻止他们在教室立刻打起来,“在这里学习是首领的意思,开课第一天就打起来,闹到首领那里不太好吧……而且,正是因为在非常时期,我们才应该更加冷静。” “嗤,冷静?就是在这里上课吗?” 中原中也这么说着,却是选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阻止一下外面的混战。” “战争可不会这么轻易停止。” 太宰凉凉地刺了他一句,伸手把和中原中也相反位置的桌子挪得离他更远,这才坐下,“不过以中也的脑子,应该是想不到这一层了~” 我看到因为这句话,中原中也手下的桌面凹陷了一小块。 ……明天让森先生换个更结实的吧。 “总、总之!”中岛敦连忙坐在他们中间,以自己隔开了这两个人,“老师也来了,还是先上课吧!” 阿敦自认解决不了这两人,便向我投来求助的视线。 “嗯。” 我秒接过对话,让阿敦不由松了口气,“既然来了,就不要那么多抱怨,直接上课吧——这是你们首领认可的课程,想来也拥有某种必要性。” 因为我的参与,太宰秒变乖巧地看向我。 而中原中也见他这样不由咋舌,忍耐住脾气,以十分随意的姿态坐定。 “今天要学的是《荷塘月色》。” 我将准备好的书发给了他们,还特意买了翻译版。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 一时间,室内就剩下我的朗读声。 这种片刻的随和,倒真让我有种回到华国教书的错觉。 “……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读完后,我缓了几秒,方便让他们将我的朗读和课本对上号。 “那么,先提一个简单的问题吧。” 估算他们看完这几小节,我清了清嗓子。 “这段散文,抒发了作者怎样的感情?” 我扫了眼台下的三人,作为教师的恶趣味,我优先点了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请回答。” “——什么‘什么感情’?”中原中也盯着手里的书,就差没盯出花来,“这难道不是单纯写荷花和月亮的吗?写风景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我因许久没有听到这种发言,而露出微笑。 “哈哈哈——所以蛞蝓就是蛞蝓,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 “哈?!说得像你知道一样!” “我当然知道啊~这不是很简单吗?”太宰用戏谑的目光无声地嘲讽了他一番,这才将目光转向我,“虽然表面上写的是荷与月,但实际上是‘借景抒情’。以荷喻己,以月喻心,大概是想以荷塘的夜色,比喻自己心情由平静到不平静的转折吧。” 毕竟也是有一定基础的,他能回答正确也是意料之中。 于是在他向我确认时,我点头表示肯定。 “还有这种理解的?”中原中也颇为不解地念叨了几句,“这种心情直接写出来不就好了,还非要弄这些弯弯绕绕的……” 这么说着,他却是提笔在课本上写了几句。 我偷偷看了看,不由挑眉。 ——他这是在做笔记。 “桐老师,我说对了是不是该有奖励~?” 才将目光收回来,太宰便一脸兴奋地向我讨要奖励。 “奖励?”我转了转视线,保持了微笑,“奖励得给最优秀的学生。” “诶?难道我不是吗?” 在他这么问的时候,我点了阿敦的名字,“既然你们都说了答案,那敦君,你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啊,是!” 阿敦下意识像真正的学生那样站起来。 “就如太宰先生说的那样,这段散文是在‘借景抒情’。”他有些紧张,边回答还边观察我的表情,确认没有错误,才继续说下去。 “但除了借助荷塘描写作者本人从平静到不平静的转变,还以月色朦胧比喻作者内心淡淡的迷茫。” “再结合之后的蝉声、蛙声这些群居生物的快乐,反衬作者此刻独处的幽情。” “整篇下来,应该是表达作者渴望超脱现实世界,对宁静、美好的精神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阿敦说完,场面有瞬间的安静。 这让他有些不安地卷起手指,安静地重新坐下,甚至竖起了课本,挡在自己面前。 “嗯,敦君说的很棒。”我无声地笑了笑,这才正经了表情赞扬他,“按照你们的回答,敦君比太宰说得要更加完整——所以,若是有奖励,也该是敦君的。” “不,奖励什么的……” “以此鼓励而已。” 没等阿敦推辞,我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彩纸包装的硬糖,放在了阿敦的面前。 “诶~”没有得到想要的奖励,太宰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他瞥了眼中岛敦,嘴边的微笑让中岛敦一个机灵,“没想到敦君还有这种天赋啊。” “其实……”中岛敦想说他早就在我这里学过阅读理解的技巧了。 但不等他解释,中原中也便帮他怼了回去,“中岛,你这不是很厉害吗?” “哈!相比起中岛,太宰你也不过如此!” “那也比中也你一个也回答不上来要好。” “好了好了,课堂不是给你们吵架用的。”我见这两人又要开始,连忙呵止,“刚刚那只是正篇的一部分,还有其他段落需要学习。” 我正式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四十分钟后。 “课后作业就是我发给你们的练习册。” 虽然今天学的是华国的散文,但我不准备让他们都学华国的作品。 比如我准备的课后作业,其中就有一半是日本文坛还存留的佳作。 我亲手将作业分发下去,并特别提醒他们,“明天虽然没课,但作业得准时上交……不合格的会有惩罚哦。” “哈?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这是森先生批准了的。” 我淡定地用森鸥外的口谕堵住中原中也的意见。 “——啧!麻烦。”中原中也嘀咕了两句,还是将作业随手拿走,“首领到底怎么想的啊!” 阿敦倒是十分顺从地收下了作业,至于太宰……他至少没把作业直接扔了。 我居然觉得有些欣慰。 要知道在华国,太宰总能用各种理由迟交和不交作业,而且还能把其他老师说得哑口无言。 ——但在我面前都是无用功! 第二天,阿敦和中原先生的作业十分顺利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虽然太宰的作业延迟了一会,而且还是他手下的人送来的,但至少没放我鸽子。 我翻开检查。 阿敦的作业不必说,一如既往的优秀。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中原先生的作业,居然也完成得不错。 虽然还有几处明显的错误理解,但能看出是用心在审题的。 明明上课的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结果课后居然这么认真对待的吗? 我给中原中也贴上了“口嫌体正直”的标签。 然后——就轮到了太宰的作业。 “……呼。” 我看了两行,就“砰”地合上了练习册。 我走出自己在港黑的临时住所,随便叫住了不远处的黑衣人。 “那个,麻烦一下。” “是,小姐您有何吩咐?” 似乎是森鸥外和手下的人说了什么,这些人对我还算恭敬。 “知道太宰在哪吗?”我露出和善的微笑,“我有事要找他。” “太宰大人吗?”他迟疑了一瞬,随即开口,“大人有吩咐,如果您找他,便让我等带路——这边请。” 我不清楚他迟疑的理由,但既然他要带路,我还是跟着去了。 走过几段长廊,他停下了脚步。 “走过这个拐角,再穿过正对面的门,便能见到太宰大人了。” 我向他道谢,他保持了沉默。 顺着黑衣人的提示,我走向尽头的走廊,并推开了门。 咔嚓。 开门的瞬间,我听到了金属敲击在一起的声音,心跳异常了一瞬。 砰!砰!砰—— 在我走出房门的下一刻,枪声响起。 是太宰开的枪。 他连开了三枪,子弹弹出的响声炸在我的耳边。 我的位置,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脸色如常,神色淡漠。 好似他脚下踩着的不是和他一样的人,而是其它的、不值得他注意的某种东西。 那三枪,就是太宰对着他脚下的人开的。 我一时顿在了原地,听到了他说出的话。 “背叛者还敢求饶?死掉明明是最大的乐事啊。” 他注视着脚下的人,却又像通过这个人看着别的什么,神色如深渊朦胧,将人溺毙。 以他的耳力,早就能听到我来的脚步,却刻意选择了我能看见的瞬间,解决了这个男人。又好似什么也没做一样抬头,侧过脸看向了我。 “是桐老师呀。” 现在的他毫无疑问有些“异常”,而他也没有再掩盖这份异常。 “唔……老师应该不喜欢看这些吧?” 他勾起的笑意有些渗人,微微敛起的双眸掩盖住了眼中化不去的阴霾,“谁让他轻易得到了我无法得到的东西呢……我一时没控制住。” 我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同时我也明白,他所说的不过是多种理由中的一个——即便是最主观的那个。 “老师是为了作业来的吧?” 他轻易忽视掉不知名男人的尸体,转而朝我走来。 “我——” 他伸手,似乎想触碰我。 “别碰我!”我本能地讨厌,下意识皱眉,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后退,“有血。” 他身上溅了血,虽然都融进了纯黑的衣衫里一时难以分辨,但我是亲眼看到那些血是如何浸透它们的。 “啊。” 他的表情毫无波动,在见到我抗拒的动作后,也只是轻声笑了笑。 “……嗯,也是呢。” 太宰随手拆解了手中的枪,毫不在意地丢到了死掉的男人身边。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虚掩住了双眼,徒留嘴边的微笑依旧。用我看了多年小说的经验来形容,现在的太宰有种“黑暗且中二”的忧郁气质。 “我明明知道,老师很讨厌这种事的。” 见他这样,我忍不住怼了一句,“你又知道什么了?” “一个连阅读理解都没有阿敦擅长的人,又知道我什么了?” 我可不管周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黑衣人,在确认了他不会用刚杀了人的手碰我后,我站直了腰板。 “你知不知道人体身上有多少细菌?” “……诶?” “数以百万计。” 我板着脸,神情严肃地和他科普。 看着太宰因为我的话缓缓放下了手,露出那张愣住的脸,我却并没有停止说教,“虽然正常人的血液中没有细菌的存在,但没准就有潜在病毒。” “更不提它们经过空气接触,再溅射在你身上——你知道你现在,和多少细菌病毒共生吗?” “呃……”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而刚才!”我没管他的纠结,径自提高了音量,“你居然想把这些细菌传给我!” “……不,我没有这个打算。” 他有些迟钝地反驳。 但我会相信他的鬼话吗?! “你有。”我扬起手中的练习册,忍住了糊在他脸上的冲动,“阿敦告诉我了,你的作业是骗他帮你代写的吧?!” “——我就知道。” “面对老师,敦君一点也不会撒谎。”他终于顺利地接过了这句话,在做出嫌弃表情的同时,也将刚才的所有异常一并掩盖。 “明明说好了不告诉老师的,看来‘训练’还是不够。” “哪里需要阿敦打小报告,分明是你连抄作业都懒得抄!” 我将他的作业卷起,轻轻拍在掌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字迹和阿敦的字迹是什么样吗?你当我白教你半年的?嗯?” “仅半年就记住了吗?”他的音调一变,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桐老师能记住所有学生的字迹?” “怎么可能。”我反驳道,“明明是你的字迹比较特别。” 毕竟我那么多学生,也就两个日本的。 “那,桐姐姐。” 太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道,“你又为什么这么执着呢?明明你知道的吧,港黑的危险性,以及……我做过什么。” 即便如此,还随他踏入了港黑的地盘,甚至提出授课。 执着地教他体验生活的美好,执着地引导他远离岔路,又执着地不肯将他扔在歧途——这难道不是徒劳无功吗? 因为他早就在黑暗中扎根。 我花了好几秒,才想到他指的是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 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了他,抬眸与他对视。 坦荡,且坚定。 “太宰,我说过。” “在你成为我学生的那一刻,不管你未来如何,我都会对你负责。” 第15章 《平凡的世界》 毫无疑问,我是一位负责的教师。 坐在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上,我这么想的同时,不忘淡定地吃了口面前的辣味咖喱。 因为在思考事情,我咬着勺子一时没有松嘴。 “我觉得这样的走向有点不对。” “嗯?怎么不对?” 我身后隐约传来两人的交谈。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认真品尝咖喱的味道。 虽然有点辣,但怪好吃的。 “怎么想都不对吧!” “明明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你一起想怎么摆脱老师的‘惩罚’,但是织田作你看现在——你们反而联起手来监督我了!” “……啊,那是因为桐小姐说的话很有道理。”红发的男人淡定地接过友人的话,但并没有挪动位置,“太宰,身为学生,当然要按时完成作业。” “诶——” “织田先生说的不错。” 我转过头,看到了被织田先生看管,不得不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写作业的太宰,“连作业都不能按时完成,算什么好学生。” “连织田先生的养子都知道要‘按时完成作业’。” 我追着试图以逃跑逃避惩罚的太宰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巧看到织田先生和他的养子们在做亲子游戏。 几番解释下,我说服了织田先生阻止太宰逃课,并成功让太宰乖乖留在这里补上没写的作业。 我之所以会说这么一句话,也是因为在我拿出新作业给太宰的时候,织田先生的养子幸介正巧看到,并以此笑话了太宰一句。 而在二十分钟前,织田先生为了让太宰安心补作业,已经让孩子们回到餐厅二楼的卧室玩耍了。 就连这间咖喱餐馆的老板,也一脸笑呵呵的表示正好到了休业的时间。他让我们不要在意,尽管将这间餐厅当教室使用——挂上休业的牌子前,老板甚至送了我一碗特制咖喱当晚饭。 “可是老师,我明明交作业了!” 听到我的话,太宰满脸正直地反驳。 “嗯,是交了,但不是你写的。”我不为所动地补充道,“让人帮你写作业,这是比抄作业还恶劣的事情——罪加一等。” “可恶!” 自知理亏,太宰捏着笔,不情不愿地补着我带来的新的课后作业,还不忘哼哼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敦君一点也不遵守承诺,等我回去了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 我横了太宰一眼,“都说了那是诈你的话。我既然能认出你们的字迹,当然也能知道是谁写的……哪里还需要他向我告密?” 虽然如果我真的去问阿敦,他一定不会对我撒谎。 想到太宰的性子,我不免替阿敦说了他两句,“我可告诉你,等会回港黑,你可别想用这个借口欺负他。” “……偏心!” 他果然一脸愤愤不平。 “嗯。”我淡定地接受了他的评价,“谁让阿敦比你听话多了呢。” 我转回身,将和作业大战三百回合的太宰扔到脑后。 “当然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不顾我的抗拒,硬要在满身血的时候抱住我,还非要蹭我的脸话……” 我将一勺咖喱喂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我也不会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补作业,还说服织田先生替我督促你。” 想到他趁我放松下来的时候,一把抱住我蹭我脸的事情,我就觉得窝火。 还好事发地离我的临时住所不远。 当时我一把就推开了太宰,马上飞奔回卧室,不仅洗了个澡,还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结果等我出了卧室,就看到太宰蹲在我门口(重点是还没换衣服)。 为了避免他又扑过来,我想也不想地叫上门外的两个人,指挥他们拖着太宰,强制给他送回屋里打理干净了。 ——不要误会。 我可没有给他洗澡,动手的是我叫上的那两个人。 虽然最后那两个人被太宰扔出了房间,又在太宰的威胁下不敢走,只能和我面面相觑了十来分钟。 “老师一点也不懂人心。” 见我没有回头的意思,太宰忍不住戳了戳笔,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那种时候,比起说,当然还是一个拥抱更能安慰我!” “这就是你把身上的血都蹭到我衣服上的理由?”我的齿尖忍不住在勺子边缘磨了磨,忍住了暴揍他的冲动,“你知不知道白衣服有多难洗!还拥抱,我看你是想被回炉重造!” “——织田作!你看老师这样!是不是毫无同情心?” 太宰一把丢掉笔,做出伤心的表情,“面对一个失意的少年,老师想的居然不是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而是选择使用暴力!” “但是太宰,”织田先生接住了他扔掉的笔,重新递回他的手中,“弄脏别人衣服是不好的行为。” “那种时候应该优先考虑的是这个吗!” 太宰觉得,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稍微体会到了安吾在酒吧,听他和织田作对话时的心情。 这让他认命地接过织田先生递来的笔,“……怎么绕了这么大一圈,织田作你还记得老师要我补做作业的事。” “毕竟这是桐小姐的委托。”织田先生认真地回答。 他们之间的互动,倒是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太宰,我知道你能在太阳完全落山前写完。”我吃完了咖喱,终于重新转过身去,看向装出一副作业无从下手,实际上神色轻松的太宰。 “你也不想因为晚归,被中原先生知道……你作业找人代写,还被我发现、导致罚写双倍作业的事情吧?” 想到太宰和中原先生之间的不对盘,我试探着做出威胁。 提到中原中也,太宰的状态果然产生了变化。 “被蛞蝓嘲笑,还真是一点都不想体验呢。” 他唰唰唰地开始了填写。 我将餐盘放到了蓄水池里,这才靠过去,看到了太宰写下的答案。 ——嗯,怎么说呢。 我给他的大部分是阅读理解的题目,他的笔丝毫不停,让我第一时间以为他是在乱写。 但是等我查阅他前面写的答案,我又不得不承认他写的算不上错——之所以没有说写的正确,是因为太宰所写的理解和“标准”答案相似,又有些不同。 不同在,他总是能准确找到消极的那部分,而避开了课文里积极向上的部分。 ……我倒觉得自己不怎么惊讶。 一个两年前就在我面前自杀未遂的少年,还能指望他现在就改过自新阳光向上吗? 不可能的,没救了。 我深呼吸,并对自己打气。 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继续用爱的教育感化他啦! ——物理感化最好。 我冷酷地想到。 “老师你刚刚是不是在脑子里说我的坏话?” “怎么会呢。” “不对,老师你肯定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老师才不是这样的人。” “可我——” “快去写作业,不然我一个电话让中原先生看着你写。” 他想说的话被我憋了回去,盯了我好几秒才动作夸张地背过身,气呼呼地继续补作业。 我淡定地收回了威胁他用的手机。 “哼,果然偏心!我已经不是你最爱的学生了!” 明明太宰一副生气的样子,我却从中看出些许“快哄哄我”的意思。 我下意识看向一边的织田先生,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这样的巧合让我一愣,一时没有挪开视线。 就这样与他对视了两秒后,我们突然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算了,这样的太宰也没什么不好。 也没有规定说,世界上不能有像太宰这样难搞的人存在啊。 “这话说的。” 我仗着太宰因为坐下,终于和缩小后的我持平的身高,久违地伸出手,揉了揉他手感超棒的发丝,“你本来也没当过我‘最爱’的学生啊。” 他顿时直起身,鸢色的眼睛看向了我。 “不过。” 我手下多用了一分力,让他想躲开,却在我的力气下没法躲。 在他痛呼“老师,两年没见你的力气倒是越来越大了”的时候,我又松了手里的力道。 “你确实是我‘最重要’的学生。” “……什么嘛,这种回答。” 太宰不满地嘀咕了几句,但这次他倒是没再躲我的触碰了,“我可不会因为这种话,接受老师的偏心哦。” “哦。”我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发顶,尽量保持着他的发型,“反正我就算偏心,你也没办法——谁让我才是老师呢。” “那可真没办法。”太宰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语调终于轻快了一些,“谁让你是我的老师呢。” ——谁让他成了我的学生呢。 我有些遗憾地收回揉他头发的手。 ——爱作就作吧,孙悟空不也没飞出五指山嘛。 此刻的我心如止水,觉得太宰再怎么作,我也能淡然处之。 直到十天后。 “太宰被敌人抓走了?” “那个抓走他的人,是引起横滨各组织相互战争的幕后黑手?” “而且,太宰是自·愿·被这个人抓走的?!” 因为我和太宰关系非常,加之首领的命令,中原中也派了中岛敦作为中间人,将太宰的情况转告给了我——当然,他们肯定隐瞒了一部分内部机密,但那对我而言不重要。 面对我的连环质问,阿敦有些紧张。 “中原先生是、是这么说的。” 见我脸色不太好,他又有些笨拙地安慰,“老师别担心,太宰先生不会有事的!” 和中原中也一样,中岛敦相信做出这样布局的太宰不会出事——毕竟他的能力,港黑的人有目共睹。 但即便这样相信,中岛敦也对太宰的安危表示担心。他原本提出要和中原中也一起前去救援,但被首领“不能很好地控制异能”为由拒绝。 于是在中原中也已经出发寻找太宰的现在,中岛敦留在了港黑,并作为信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担心?我根本不担心他。” 亲眼见过太宰怎么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的我,根本不担心他在留有后手的情况下会出事。 “很好。” 我冷笑一声,选择性忘掉十天前过于天真的我。 ——看来还是作业布置少了。 我用十分冷静的头脑,作出这样的思考。 之前在华国顾及他留学生的身份,我一直没有给他超出日本学校平均值的作业量。 现在? “先把他找回来——” 然后,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名为作业的地狱! 第16章 《谈生命》 即便港黑涉及的产业众多,也会有属于“私人”的场所。 lupin酒吧算是一个。 位于幽深小巷中的lupin酒吧,是港黑一般成员少有知道的场所。 它不算港黑的产业,却和港黑联系非常。更不提身为准干部的太宰,时常只身光临此处。 不过自从认识织田后,他便鲜少独自一人了。 而在他机缘巧合下与港黑的情报员坂口安吾熟识后,lupin酒吧总能看到这三人不约而同前来喝酒。 “你知道吗,织田作。”现在,作为常客之一的太宰难得露出活跃的表情,朝坐在他右侧的红发男人说道,“虽然我早就察觉到老师的力量不像一般女孩,但是没想到老师连那也做得到!” 他双眼发亮,活灵活现地和织田比划。 “那——么大一扇门,老师一脚——没错!是一脚就踢飞了哦!” “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是非常厉害!”太宰指正,“就连中也都需要异能才能那么轻松砸开一扇门!但老师却没有用任~何~异能力就做到了哦!当时所有人都看呆了!” “虽然我有问老师怎么做到的,但老师只是敷衍了我一句‘只要从小锻炼’……但只是锻炼,能有这种效果吗?” “没什么不可能吧。”织田喝了口冰咖啡,淡定地回答,“这应该就是别人提到过的‘华国功夫’?”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太宰仔细想了想去华国的半年,他确实有见到学院里的孩子超于常人的活泼,但论力量,没有一个到了老师那个程度。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他抛在脑后,转而盯着织田手里的咖啡。 “织田作,这里是酒吧。” “嗯?” 喝咖啡的红发男人回以疑惑地一瞥。 “为什么要在酒吧喝咖啡?”太宰转头看向正在擦拭玻璃杯的酒吧老板,“老板,你开的可是酒吧哦?不是什么茶室或者露天吧台。” 酒吧老板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不满,“只要合理,我都应该满足客人的需求。” “合理?”太宰将视线放回织田身上。 “晚上要教孩子们写作业。”织田知道他疑惑什么,自然地接过了太宰的问题,“喝醉了不太好。” “作业,又是作业!”太宰哀嚎一声,直接一脸砸在了酒桌上,“啊——织田作你可不要再提这个词了!” “……这是怎么了?” 刚走进酒吧的坂口安吾,看到的就是太宰突然自虐的场景。 这让他下楼的脚步一顿,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不该现在过来。 “安吾。”织田抬头看过去,微微颔首,“不用担心,这只是太宰的‘条件反射’。” “……什么?” 坂口安吾迟疑着走到吧台边,坐在了太宰左边空着的椅子上,顺便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来杯威士忌。” 酒吧老板无声地应下,转身调酒。 “啊,给我也来一杯。”太宰听到后,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抬头,“我就不喝威士忌了,来杯冰啤酒就好。” 在坂口安吾还没到的时候,太宰已经喝了大半杯威士忌。 “真稀奇。” 坂口安吾看了太宰半晌,这才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到酒桌的另一边,“我以为太宰你会顺势让老板在你的酒里加上洗涤剂,或者其它什么奇怪的东西。” “才不会~”太宰懒洋洋地回答,“如果这么做了,老师会不高兴的。” “啊,又是‘老师’吗?”坂口安吾显然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所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坂口安吾只是顺嘴问了一句,并没有指望太宰真的告诉他。 毕竟他知道,太宰对这位“老师”有多宝贝——要知道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从太宰嘴里听到这位老师的尊姓大名,更没有接触过任何与这位“老师”的信息有关的物品。 不过太宰这次却心情十分愉快地回答了。 “因为给别人添麻烦是不好的行为~” 太宰接过酒吧老板递来的啤酒,灌了一大口,“唔哇!活过来了——毕竟,如果在酒吧闹出人命,害老板失业就不好了,对吧?”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坂口安吾抬了抬眼镜,以掩盖自己眼中的难以置信,“那你刚刚是——?” “因为桐小姐。”织田难得替太宰做出了回答。 “桐……小姐?”坂口安吾因为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迟疑了瞬间,“那又是谁?” “当然是我·的·老·师了。” 太宰将酒杯放下,重新直起身,“真是的,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一言不合给我加作业这点,有点儿喜欢不起来呀……呜,居然加了这么多,明明动手的是中也吧!为什么他只需要背诵一篇古诗就能过关?!这不公平!” 坂口安吾因为太宰的话,迟来地注意到了放在太宰手边的几本书。 ……他原以为这些是港黑给太宰的内部资料,现在听来应该不是? “但你才是欺骗桐小姐的罪魁祸首。”身为友人,织田此刻却毫无自觉地落井下石,“让女孩子因为自己的行为担心,甚至在暴露后转移视线、嫁祸搭档,试图蒙混过关……桐小姐就此和你断绝来往,我都不意外。” “老师才不会这样!”太宰斩钉截铁地回答,但下一刻又弱气了一分,“不会这样的吧……不是都给了惩罚了嘛。” 织田见他这样,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就是这样的反应让太宰整个人僵住,最后重新怏怏地拿起笔。他拉过手边的题册,闷头不语地批写。 坂口安吾实在有些好奇,便把手里的威士忌搁在了一边,往太宰那边探了探头。 “所以这些书是……?” “嗯?安吾你对我的作业感兴趣?”太宰的手没停,只是给了安吾一个眼神,便重新埋头写,“那边有两本写完的,好奇地话随便看——但不要弄坏,我可不想被老师认为是故意破坏,从而被惩罚更多习题。” 有太宰的首肯,坂口安吾挑眉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安吾辨认着封面的中文字,下意识皱眉,“虽然按年龄,你确实是高中生,但这本习题的内容……” 对一个混黑(重点是没有正规上过学)的人来说,怎么看怎么有点超纲吧? 坂口安吾没将最后的话说出来。 “嗯?很简单的题目啊。”太宰随意地应了声,头也没抬地说道,“比起阅读理解,我更喜欢这种既定的数学题——一旦知道最后的答案,过程只需逆推公式就能轻易解出。” 安吾:……不愧是太宰,最后几页的题目连我都不太懂。 “我记得,桐小姐应该把答案撕了?”织田听闻抬了抬眼,有些困惑。 “但是网络却很方便,特别是翻墙后。” 太宰晃了晃被短袖遮了一节,导致不太显眼的手机。上面显示的各类中文,正是他在写的数学题的标准答案。 “我只查了最后的答案,过程都是自己写的!所以织田作——不许告密!” 织田有些无奈地叹气,“如果桐小姐不问的话。” 坂口安吾一边觉得这确实是太宰会做的事,一边又忍不住看了看剩下的练习册。 “《典中点》、《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黄冈试题》,《龙门专题》……我说,太宰。”坂口安吾一一看完,最后沉默了两秒,选择将这些题册放回桌面,甚至下意识把这些练习册摆好,自己忍不住往外挪了几步。 “你的老师……是要你准备高考?” 坂口安吾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太宰真的要参加高考,他该怎么安排,才能让他不摧残其他正常的考生。 “才不要,高考又没意思。”太宰一口否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的练习册已经写了三分之一,“这都是老师对我沉重的‘爱’呀。” “不是说惩罚吗?”安吾下意识回答,但最终叹了口气,明智地决定不和他争辩这个无解的问题,“……算了,你就这么理解吧。” 坂口安吾默默咽了口威士忌。 难得安静下来的酒吧,只剩下隐约传出的写字声,和酒吧老板那儿偶尔出现的、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 “安吾,你是今天回来的?” 片刻后,还是织田开了口。 “啊。”安吾手里的酒喝了半杯,此刻他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并没有着急喝完,“因为觉得你们会在,所以下意识就来了。” “很辛苦?”织田偏头,看到了安吾脸上些许疲惫的表情,“能说说是什么样的工作吗?” “……一般的情报工作。”安吾静了一秒,这才语调平静地回答,“只是潜入的那个组织,有点不好对付,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 “是这样啊。” 又静了一会,坂口安吾才主动开口。 “不说我,倒是太宰——”他看向埋头写作业,似乎对外界一切没有反应的太宰,“我可是刚回来就听到了,所有组织都在传,是‘双黑’解决了‘龙头战争’。” 龙头战争。 在事情了结后,幸存者以这样的名字指代了这场为了财宝,耗时八十八日,死伤大半异能者的战争。 “嗯,是这样没错。”太宰没有抬头,就这么应了下来,“虽然和中也并排在一起令人作呕,但也没办法……总之,以‘双黑’现在的名声,足够威慑横滨的其它组织了。” 说是闻风丧胆也不为过。 太宰神色冷静地写着笔下的作业,却并没有指出这个传闻的错误之处。 龙头战争的催化者,被称为收藏家的“白麒麟”涩泽龙彦,确实是被中原中也的异能打败,再由他的异能解除危机的。 但在中原中也动手之前,涩泽龙彦已经被提早一步赶来的老师揍得毫无反手之力。 如果不是他顾及涩泽龙彦的异能,出手阻止老师进一步接触涩泽龙彦的话…… 太宰的眼眸一暗,但又忍不住翘起嘴角。 被人挂心的滋味让人上瘾,满足的同时,又忍不住奢求更多。 ——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真想知道答案啊。 “阿嚏!阿嚏!”我站在二楼的阳台,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两声,有人在说我坏话——肯定是太宰!” 我揉了揉鼻翼,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黑锅扣在了太宰头上。 “肯定在拿我给他的习题说事,他要是再敢耍花招,我一定要再加几册模拟卷给他做!语文数学都有了,那‘三大学科’的最后一个,英语是不是该安排上了……可我英语连六级都没过啊。” 双手环胸,我忍不住嘟囔了几句,却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拐角走出的人上。 “目标出现~” 我小声欢呼了一声,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拦在了对方面前。 “哈啰,这是第二、不对,第三次见面了吧?” 我朝神色警惕的男人露出微笑。 “有没有觉得惊喜呢,‘白麒麟’——不对,是涩泽龙彦先生?” 没错,在我眼前的,正是本该被中原中也制伏,再由港黑交给异能特务科看管,关押在监狱的涩泽龙彦。 就像无人想到,被严格监控的涩泽龙彦会悄无声息地逃出监狱;涩泽龙彦也想不到,他刚出异能特务科的地盘,就遇到了在骸塞把他揍过一顿的我。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颇为惊奇地看着他,“你觉得面对一个杀人犯,是将他关押祈求犯人改过自新好,还是直接消灭,让他不可能再犯错得好?” 涩泽龙彦后退了半步,似乎是想到了我揍他的力气,他的表情很不好看。 “你也是异能者吧。” 他看到了我从阳台跳下,却毫发无伤的模样,“独自一人面对‘异能者杀手’的我,该说你过于狂妄,还是自不量力呢……” 他说着,恢复了初次见面时,那副游刃有余的状态。 我微微叹息一声,纯黑的眼眸对上了他的鲜红。 “狂妄的,一直是你才对啊。” 我伸手,露出指尖夹着的纯白水晶。 “因为自己的私欲,将他人性命当做物品评估,甚至凭借‘能力稀有’而享有不死的特权……这种事情,真是不论在哪里,都令我讨厌啊。” 五指收拢,纯白的水晶落入掌心。 只需要微微用力,储存着异能的水晶就被我轻易捏碎,化为光晕飞散出去。 “那些死去的、不知姓名的某人们。” 最终,这些光晕形成无形的结界,将范围内所有的异能封印。 “只有你的死亡,才能绘上终结。” 第17章 《百年孤独》 龙头战争结束后,我能感觉到港黑内部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最直观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大概是原本在我眼里还算正经的森先生,现在总是“不务正业”地追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萝莉在港黑大楼内部到处跑吧。 “太宰。” “嗯?” 此时我刚下课。 因为阿敦临时接到了任务和中原先生一起匆匆离开,所以身边的太宰光明正大地独占我的休息时间。 也因为身边有太宰这个知情人,我有疑惑便直接开口问他了。 “那个孩子是森先生的女儿?” “噗~不对哦。”被我这么问的太宰不知道为什么捂住嘴笑出声,“那是爱丽丝,是首领的异能啊。” 爱丽丝? 我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个萝莉,心里想着能和文豪森鸥外有关的“爱丽丝”,只能是《舞姬》里的女主角了。 ——但若是“男女主角”,爱丽丝便不该是这样的年纪。 这副年纪,倒是更像她误会的父女。 ——等等?父女?森茉莉? 我难免有些走神地想到一些事。 我记得历史上的森鸥外十分宠溺自己的小女儿森茉莉,而森茉莉的文学生涯,又绕不过她的父亲,甚至她写的作品也……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在和森先生争论什么的小女孩分过来了一个眼神,比中原先生要偏绿的碧蓝双眼,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给了爱丽丝一个安抚小孩专用的微笑。 爱丽丝微微睁大了眼,和身边的森先生说了几句话,让森先生的目光也转向了我。 “可是爱丽丝酱,接下来明明是我们约定好的换装时间。” “那明明是林太郎你自己决定的吧!”爱丽丝不耐烦地插着腰,露出生气的表情,“我才没有答应呢!与其又被林太郎你当做洋娃娃打扮,我还不如找她玩呢!” “诶……但是爱丽丝酱,”森先生好脾气地劝说,完全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桐小姐的课程,你应该不会喜欢。” “我不管!我就要去看看!” 隐约听到他们争执的我,看到爱丽丝一下子跑到了我面前。 我看到“违背”森先生的意愿,来到我面前的女孩,心里居然有一种诡异的欣慰。 ——大概是欣慰,这个爱丽丝并不是我印象里的那个森茉莉吧。 “你就是林太郎说的‘桐小姐’?” “嗯……如果‘林太郎’说的是森先生的话。”我按住身边想做什么的太宰,自己则低头和爱丽丝对视,保持了微笑,“是我,你可以叫我桐姐姐。” “听说你在给太宰他们上课?”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还有些忌惮地看了眼我身后暂时没有动作的太宰,并没有用我告诉她的称呼,“到底是什么课程?好玩吗?” 我有些犹豫该怎么回答,但是爱丽丝确实很可爱,我又不想让她对学习的印象太糟,便换了个说法。 “好玩倒是说不上,不过如果爱丽丝想来的话,我可以在课间多备一些甜品。” “甜品?”她的眼里闪着亮光,暴露了她的喜好,“唔……我听林太郎说,华国有很多不同的甜食。好看,而且每个都很好吃。” 我想我接到了她的暗示,于是顺其自然地邀请,“那爱丽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上课呢?” “有甜品吃的那种?” “当然。”我已经开始思考起爱丽丝的专属课程,“学习也是要适度的,我想一个愉快的下午茶,能让上课时的紧张缓解下来。” “要去!”她欢呼一声,然后用十分可爱的表情,朝我小声问道,“上课的话,不会要我换一些奇怪的衣服吧?” “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有些疑惑地反问,“当然是爱丽丝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了。” 不知道我的话怎么触动到了她,她露出灿烂的笑来,“好~那下次上课,我会来找你的!” 她又蹦跶着回到了森先生身边,刚刚扬起的笑容,也重新恢复了方才娇气的不耐。 “爱丽丝酱,为什么要去桐小姐那里上课呢?” 走过拐角,森鸥外拉着爱丽丝,语气有些委屈地这么说,“不论想吃什么样的甜点,我都可以为你找来呀~” “然后继续把我当洋娃娃吗?”爱丽丝嘟着嘴,“才不要~” 爱丽丝回头,但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 这让她很快收回视线,微微仰头看向了身边的森鸥外,“而且,这不是你想让我做的事情吗?” 森鸥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太宰注意的’,又或者‘异能特务科为什么会秘密会见这个人’,‘在华国她有什么特殊的身份’……”爱丽丝的嗓音不再是之前那样不谙世事的天真,而是相反的成熟冷静。 “林太郎,是你创造了我,我所想的一切,皆是你内心所想。” 他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所以,我只是在按你的想法做事。”爱丽丝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十分平静,“反正,我不认为能在那个人……能在太宰的有意隐瞒下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这实在让人好奇。”森鸥外喟叹一声,“华国的‘未知’已经维持了数十年,连太宰,也只是得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异能消息……他们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又隐瞒了什么,我真想知道啊。” “随便你了。”爱丽丝轻哼一声,“反正我只是去享受下午茶的。” “诶~如果爱丽丝酱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如果是林太郎组织的,我才不去!” 一人一异能吵吵闹闹地走远了。 而另一边,在爱丽丝离开不久,太宰就直接扑到了我的身上。 “老师。” “干嘛?”我觉得自己就要习惯他突然的举动了,“有事好好说,撒娇并不会让我免了你的课后作业。” “……我想说的才不是作业这种事情!”他停顿了一下,这才不满地凑到我的耳边,“我只是想提醒老师,爱丽丝是森首领的异能。” “嗯?你刚刚不是就告诉我了吗?” “所~以~啊~” 太宰的语气十分认真,让我一时保持了沉默,“不论她说什么,老师都要记住,即便看似拥有自己的思想,爱丽丝的行为也不过是首领对她的‘设定’。” “——老师,不要当真。” 我明白了他的提醒,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我和太宰走到了大楼外。 我想起了上课前,太宰和中原先生在门口的争吵——嗯,在我看来,那是太宰单方面挑起的。 “对了,之前你不是说过,森先生要让你晋升吗?” “啊,是升为干部的事情吧?”太宰应道,“虽然我不在意这种头衔,不过……哈~能比中也提前一步成为干部,还是非常令人愉悦的事情。” “……你只是高兴自己成了中原先生的上司吧。” 深刻意识到这两人喜欢在各方面互怼的我,有些无奈地这么说。 太宰笑眯眯地没有反驳。 “可别太欺负人。”我想着中原先生的性格,觉得他应该是玩不过太宰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搭档。” “那只是异能相性好而已啦,要我和中也好好相处,绝对不可能!” 他下意识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很快缓过来,有些好奇地盯着我看,“老师没有其它的话要说吗?” “什么话?” “唔……我以为老师不会赞同我的晋升。”他的话里带着微妙的试探,“因为老师一看就是个‘好人’嘛~明明不喜欢港黑的环境,但现在也没有提出离开……知道我要晋升,现在也没有提出反对呢。” “如果不是我,而是敦君的话——” “——和是谁没有关系。” 我淡定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和阿敦也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所以不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我都不会影响你们。” “太宰,你的晋升也是同理。” 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他越陷越深,但我也没有立场干涉别人的决定,“只要你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我无话可说。” 太宰一直注视着我,似乎想判断我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唔,真难办啊。” “什么?” “本来还想借晋升,让老师少布置点作业给的我呀~”他勾起唇角,鸢色的眼微微敛起,让人难以用表情判断他的真心,“因为如果成为干部,就会很忙嘛……”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觉得即便成为干部会很忙,太宰也会想办法翘掉那些公务。 但话不能这么说,于是我回道,“嗯,如果真的忙,我自然会调整作业量。” 和太宰共行了一段路,我便和他分路而行。 听太宰的话,他离开是因为森先生给他的任务。 至于我…… 我是出来复印给他们准备的模拟考卷的。 ——不过我高估了我的认路能力。 “啊,真麻烦。” 在我第三次经过同一个巷口时,我不免觉得棘手,“忘记周先生他们不在身边了,我应该让太宰先带我去复印店的。” 我拒绝承认自己是个路痴。 我只是不熟悉日本的路线,才会迷路的! 嗯?你问我之前怎么自己去书店的? 谁说我是自己去的,我明明是随便拉了个黑衣人给我带路,到了目的地才让他走的。 我觉得自己该打个电话让太宰派个人接我。 刚掏出手机,我就听到了巷子那头传来的声响。 我犹豫了一秒,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我还是决定去声响的来源看看。 与此同时,我拨出了太宰的电话以防万一。 随着“嘟——嘟——”的电话声,我靠近了巷子的最里侧。 「老师?不是说……」 “碰——!” 手机响起的第四声,太宰接通了电话。 与此同时,我也遇到了来自巷内的袭击。 「——老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了一些,但因为我的手机被袭击的人击飞了出去,所以迟了很久,我才重新拾起电话回应。 “太宰?”我换了个手势握住手机,简短地回应,“我没事。” 「刚才的声音……老师被人袭击了?」 “嗯。”我毫不意外太宰会快速猜到我的处境,“已经解决了……大概。” 我看着被我用手强制停下来、距离我喉咙只有几厘米的红黑色利刃,我不免在心里欣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急速提升的实力。 “异能者?” 我出声询问,更没有挂断电话,而是直接以这样的姿势看向袭击我的人。 ——那是个瘦弱的少年。 通过粗浅的外表判断,这个人应该和太宰的年纪相差无几。 他脸色不正常的白,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让我知道他身体似乎不太好,更不提我亲眼看着他指缝流出的血渍。 咳血? 我微微皱眉,并没有贸然靠近他。 “收起你的异能如何?”我向他喊道,“你也看到了,你伤害不了我。” 那人没有回答,反倒是我察觉到手里控制住的异能蠢蠢欲动。 ——或许是我这副年幼的外表,让他觉得没有威慑力。 我做出判断。 「老师遇到了谁?」 僵持不下的时候,太宰的话再度传入耳中。 “一个年轻人。”我盯着那个少年,没有因为和太宰搭话而放松警惕,“看起来比你小一点,身体不太好,会异能,异能或许……” 我看到了手中的利刃,是从他那套染黑的外衣上延伸的。 “……和服装有关?” 「我知道了。」太宰的声音变得沉静,听起来像是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我马上来,老师你——」 我挂断了电话。 ——被迫。 大概是感觉到了危机感,这个少年的异能突然爆发,衣摆形成无数刀刃状的利器,以刁钻的角度包围了我,甚至趁我躲避的空隙,准确地击碎了我的手机。 我微微眯起眼,不是心疼手机,而是感觉到了这些利器上,有眼熟的空间力量。 “你……” 我原本想询问一些事,但少年一言不合就动手。 ——看来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也是为什么,太宰来的时候,会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桐——” 太宰赶来的时候还有些急促,但看清现场后停住了脚步,甚至莫名有种,觉得现在的场景才合理的想法。 “你来啦?”我抬头,有些苦恼地说道,“手机报废了,我还在想你能不能找到这里来的……不过不愧是你!” “……老师这是?” “习惯性教训了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我回答,“别说,还挺怀念的。” 至少让我想到了刚上任异能院校教师的时候,异能科那群仗着强大异能想给她下马威的小萝卜头们。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不过就是 “以暴制暴”,把敢和我动手的少年压着打了一顿而已。 至于太宰看到了什么,少年现在又是什么状态? ——哦,瞧我忘了什么。 我有些心虚地收回脚,试图掩盖自己刚刚踩着人家的背,揍了他十几分钟的事实。 第18章 《竹林中》 彼时,太宰正安排手下搜寻幸存者的消息。 准确说,太宰是帮港黑追捕贫民窟的“狂犬”。 因为在一次争斗中,这位唯一的幸存者“狂犬”,无意逃出了贫民窟,来到了“这边”。 看到老师的来电时,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等到老师的回应迟了许久,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是真的——老师遇到了那只“狂犬”。 电话被突然挂断,太宰当场沉下了脸,让周围的手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太、太宰大人?” “不用搜了,‘狂犬’的位置找到了。” 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往常一样平稳,但脑子却空白了瞬间,才缓缓地恢复本来的敏捷。这种异常让他心里一颤,可表面却越发冷静。 “你们原地待命,后续我会通知。” 冷冷地下了指令,太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而等到彻底远离了黑衣人的视线,他下意识由走改为了跑。 也是这时,他的心脏狂烈地跳动,宣示着不同。 ——直到,他找到了目标。 少女得意地踩着少年的腰,眉飞色舞地和打趴在地上的少年说着什么,时不时换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将少年一言不发的偷袭一一化解。 游刃有余的样子,使他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也是,能把白麒麟打得主动退回骸塞核心的人,又怎么会栽在一个连自己的异能都掌握不全的孩子身上呢。 太宰脸上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心里的异常沉寂下去,重归安定。 不过片刻,他选择向老师打声招呼,声音轻得、就像造梦者不愿戳碎自己的梦,“……老师这是?” 少女看过来,眼眸在昏暗的巷中依旧泛着让人不由追随的光。 “习惯性教训了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在这之后,便是我知道的事情了。 “简直像个顽石。”见太宰来,我不由朝他诉苦,“明明被我打趴下了,还不忘用一切机会偷袭我——就这年纪的小鬼,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起我也处理得来啊。” “那是因为老师很强,他才没有得逞。如果是其他的异能者,说不定就偷袭成功了哦?”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眯起眼笑了起来,“虽然和我当初一样大,但他甚至没有老师班上的学生厉害。” “这比喻,说得像你打得过我班里的学生一样。”我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话里的漏洞,但随后便苦恼地挠了挠后耳,“别打岔!我明明是想问你这个人怎么安排……” “没用的废物而已,老师扔在这里,让他死掉好了。”他的语气并无玩笑,似乎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就是他的态度。 “即便老师没反击,以他出逃时的伤势……嗯,扔在这里会死掉的吧~反正他的同伴都死了,没有人会救他。” 太宰说到最后语调上扬,似乎还有些期待。 只是听到他这话的少年,气息变得更加暴戾。我看到他的衣摆重新幻化成锋利的器具,仿佛下一秒就能向太宰而去。 这让我下意识一脚踩灭他的衣摆,头也没抬地回复太宰,“他又不是物品,哪能就这么扔在这里。” 太宰耸了耸肩,装作对刚才的危险一无所知,“这个人可不是‘这里’的住民,如果老师真的带走,会影响一般市民的安全哦?” 我有些为难地看向巷口,那里被阳光照耀得十分刺眼,和我所站的巷尾是鲜明的对比。 “听你的语气,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 “贫民窟‘不吠的狂犬’。别看他年纪小,实际杀了不少人呢。”太宰点出他的身份,随后微笑着说出谎言,“我之前说的任务,就是不让他离开贫民窟哦。” 听太宰的描述就知道,这个被称为狂犬的少年并非善类。如果就这么任由他闯入街道,无疑对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十分危险。 但就这么把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又不太符合我的个性。 “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被我仍在这里了。”我想着自己看过的逆袭文,觉得不能做出这种抛弃“美强惨”的配角行为。 “顺手救了吧,没什么比亲自监督来得安心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奇遇,然后满血复活过来找我这个没救他的人报仇。 毕竟我揍他的时候,看到了那张还不错的脸……按照小说定律,这种好看的、拥有特殊能力的角色,不可能是背景板。 “诶——”太宰长叹一声,“可是救了他之后呢?” 他提出了正当的疑问,“不论是哪个身份,老师都不方便收留他吧?” 太宰指的应该是我华国教师和港黑教师的双重身份。 不过我心里更清楚,我确实不可能收留这个人。 不论是因为公事、迟早要去一趟异能特务科的我,还是目前半自愿留在港黑的我,都不适合收留这个过于危险的少年——带他回华国就更不可能了!我怎么可能留这么大个把柄给日方借题发挥呢? 要带也是带阿敦……啊,想远了。 我呼出一口气,还是觉得良心过不去,“我是不方便,但不是还有你吗?” “……嗯?”太宰略显疑惑地偏头,“但我的任务可是——” “森先生不是不会变通的人。”我挥了挥手,知道他要说什么,“反正也没说要他死,与其吃力不讨好地把人遣送回去,干脆收进港黑算了。” ——至少生命得到保证了不是。 “噗。”太宰露出有些奇妙的高兴表情,“诶~老师明明不喜欢港黑的,结果这不是在做帮助港黑发展的事情嘛?” 我见他这个表情,不知怎么的有些来气,便干脆几步过去用巴掌糊了他一脸,“再说风凉话,我就当着中原先生的面给你加一套新鲜出炉的模拟卷!” 他立马做出乖巧的表情。 小小地威胁了太宰一顿,我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我重新凑到这位狂犬少年身边,想到虽然是他先动手的,但我压着他打了十几分钟也有欺负人的意味,便心虚地做出友善的表情,“打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没吭声,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虽然依旧急促,但一时没有性命之忧。 我正准备继续询问,身后的太宰便先我一步开了口。 “老师在问你话。” 他的声音较平时要低沉些,因为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一定让人很有压力——至少直面太宰的少年,肯定感觉到了那种压迫感。 没看到少年整个人抖成什么样了。 “在下……” 少年沉默了许久,沙哑着嗓子想要回答。 ——真可怜。 我站在一旁,难免有些同情这个少年。 先是被我打了一顿,后又被太宰恐吓……即便现在救了,我估计他也不会有好脸色的吧。 “嗯?”见他开口,太宰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透着不属于人的冰冷感,“听不清啊,果然是狂犬吗,连人话也不会说?” “在下是——咳咳!” 少年用尽剩余的力气站起,虽然伤口加深了他的不适感,但即便咳血不止,他依旧以桀骜的目光看向太宰,不肯示弱。 “在下的名字是——芥川。咳、咳咳——芥川龙之介。” 哦豁,又是个名人。 我少有的那点心虚消失不见。 反正我目前认识的“文豪”全在港黑,那我拉芥川进港黑,就是“命中注定”的剧情。 只不过…… 这又是个和历史相反的现实关系啊[1]。 我因为他的咳嗽而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想到这个,我的视线不免落在芥川脸上。又因为芥川盯着太宰,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太宰面对这种目光,只是勾起唇角轻蔑一笑。 ——挺找打的。 至少我现在又有点手痒。 “这种目光……果然是‘狂犬’,真不礼貌。” 太宰用一种能轻易惹人不快的语调念着这个称呼,“感谢自己的好运吧,连老师的衣角都没能碰到的废物,居然躲过了死在阴暗角落的命运,为人所救。” 太宰往这里走了两步,背对着我。 不知是否有意,他这一动便将我与芥川隔开。 而后,太宰再度开口。 “现在的你真是毫无价值。” 只有芥川看到了太宰此刻真实的表情。 那是冰冷的、仿佛看着死物的眼神。 这眼神既不是特意显露的鄙夷,也不是对弱者的忽视,而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令他发寒的蔑视目光。 在这样的目光下,芥川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甚至连声音都像被剥夺。 “……不过没关系,既然是老师的意思,我会让你拥有该有的价值。” 碍于现在的状态,我只能从他的语气揣测,太宰似乎轻笑了一声,“我讨厌无用功,也反感自以为是的人。所以芥川,从今天起记住——” “我是救下你,带你回港黑的人……当然,你无法拒绝。哪怕你想死在这里,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日后,你该称呼我为‘太宰大人’,而她……”太宰停顿了一瞬,我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我,突然有点莫名的紧张,“叫她‘桐小姐’。” 我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觉得太宰这些话挺招人恨的,但看芥川眼中陡然燃起的火焰,我选择闭嘴,任由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太宰一言难尽的操作后,芥川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和我们回到了港黑。 我扫了眼四周,安安静静的,看样子中原先生和阿敦还没有回来。 带个异能者回来,肯定绕不过森先生的耳目。 我有提醒太宰和森先生报备的事情,不过太宰一脸毫不在意地说,“等会再去也无所谓,首领会理解的”。 我瞅了眼芥川现在脏兮兮的样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也是,第一印象很重要。” 太宰听我这么说脚步一顿,他回过身来似乎想反驳什么,但马上被我打断。 “芥川需要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好好地打理一下自己……比如洗个澡放松一下,再换身得体的衣服。” 我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不由自我认可地点了点头,绕过下一个房间直接走到了属于我的临时教室,再从教室的讲桌下掏出一个医药箱。 “……为什么教室还会放医药箱?” “身为老师,当然要考虑到各种意外。”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太宰的问题,但心里想的却是,不论谁看到太宰和中原先生小学生一般的掐架,都会准备个医药箱以备不时之需的。 我看向沉默地跟在太宰身后,一脸“不要理我”的芥川,随手取出医药箱的酒精和伤药,准备让他过来,好让我帮他处理伤口。 “老师,等一下!” 就在我准备喊人的时候,太宰叫住了我。 我回了他一个疑惑的目光。 “顺序换一下吧。”他朝我笑了笑,不过这笑容我看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以芥川现在的样子,就算处理好伤口也不能直接包扎——还是先让他洗漱,再处理伤口吧。” 我没想到他还考虑到了这一层,不免以赞扬的目光看向他,“你说的有道理。那芥川,你和我——” “——我帮他吧。”太宰再度打断我的话,连表情都没变,“我和芥川都是男孩子,也更方便不是吗?” 太宰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毕竟我怎么说也是女孩子,确实不能全面地检查一个男生的伤口——但我原本以为,以太宰对芥川的感官,是不怎么想管他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放下了手里的药瓶,转而直接把箱子交给太宰。 “那芥川就交给你了,我在大厅等你们吧——一定要让芥川干干净净地出来,还要小心别让伤口浸水了。” 想来太宰总是缠着绷带,应该对包扎很拿手,但我还是仔细地叮嘱了两句。 “我知道了。” 太宰接过医药箱,看向芥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见他毫无抵触,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安心地离开教室,等他们处理完。 等我离开,太宰收敛了脸上的笑。 “走吧,我希望你明智地不要反抗。” “不然……”他走到芥川身边,压低了声音,“我可没有老师那么仁慈。不听话的狗,只要训到让它听话就好了。” 芥川握紧了拳,他惨白的脸还带着战后的血污,与屋内的整洁格格不入。 没有听到该有的回答,太宰有些不耐地蹙眉。 然而不等太宰发作,芥川垂下脸做出了回答。 “在下明白,太宰大人。” 第19章 《老人与海》 有了太宰善解人意的提议,我当然毫无压力地去了大厅,准备利用等待的时间,思考下一次课程该为爱丽丝准备什么甜食。 和我这边的惬意相反的,是太宰那边的烦闷。 说起太宰厌烦的源头…… 那当然是为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被他不情不愿接到手里的芥川少年了。 大概是异能的原因,芥川十分抗拒脱衣服洗澡。 ——注意。 抗拒的重点是脱衣服,而不是洗澡。 毕竟异能是操纵自己外套的芥川,如果脱下外衣,便相当于舍弃了所有攻击和防御的手段——任人宰割的处境,会让从贫民窟杀出来的芥川感到不安。 这导致芥川刚刚还满口答应,现在却写满了拒绝站在换衣间,愣是不往前走一步。 不过太宰又不是什么有同理心的人,面对不配合的芥川,他选择直接动手。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芥川。” 因为「人间失格」的异能特性,太宰毫无压力地抓着芥川的外套领口,让芥川没办法使用引以为傲的异能。而芥川长时间呆在贫民窟导致的营养不良,使太宰这种没什么蛮力的人,也能在芥川失去了异能保护的前提下轻松钳制他。 “接下的命令就要做到——阴奉阳违只会让你死得更早。” 太宰说着,提起芥川的衣领,直接把芥川扔进了盛满水的浴池。 随着“噗嗤”的入水声,他冷漠地看着芥川整个人被水浸没,毫无上司对下属基本的关爱。 芥川未脱下的衣物理所当然被浸湿,污渍也随之晕染水中。 水当然不烫,甚至是冷的。 这也是当然,水是太宰随手放的。 这间卧室太宰不常用,所以里面毫无人气,就连水温都是初始的设定。这导致花洒喷出的水只能勉强称作温水,而在芥川的磨蹭下,温水也逐渐变成冷水。 太宰的行为过于突然,芥川免不了被呛几口水。 尽管芥川在被扔后迅速探出水面,他还是咳嗽了几声才成功缓过气;又因为泡的是冷水,他虽然很快克制,但还是不免抖了一下。 “太宰大人,在下——” “我不想听狡辩,芥川。” 刚缓过气的少年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迅速抬头试图和太宰解释自己的行为,但被看透了一切的太宰轻易打断。 “不论是‘被救者’亦或者‘下属’,你都是不合格。”太宰神情冷漠,语气平缓却意外的让人倍感压力,“如果不是因为‘不可抗力’,我根本不想考虑你。” 察觉到太宰的态度,芥川放在水中的手握成拳。 “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太宰有些厌烦地轻仄一声,“等你出来再随便包扎一下吧,身为‘祸犬’,这种伤势即便不管也根本死不掉……啊,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果然更让我讨厌了。” 从贫民窟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死掉。 之前对老师说那些话,也不过是试探老师的态度而已。 太宰面无表情地走出浴室,无视芥川的任何反应。 他随意从一旁的衣柜拿出一套衣服——那是港黑的人为曾经的他准备的,不过因为他鲜少住在大楼里,所以柜子里的衣服还是崭新。 他根本不怕老师发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 脸色苍白? 不过是逃离贫民窟时导致的失血过多,属于正常现象。 伤口浸水? 只要缠上绷带,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便不会激起任何怀疑。 老师可不会做出拆掉绷带这种影响芥川恢复的事情,至于芥川,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打小报告”。 太宰有些心不在焉。 想到之前的那一幕,他觉得酸水都要从心里冒出来了,咕噜咕噜的。伴随着浴室迟来的水声,他甚至少有的产生了些许烦躁。 ——真讨厌啊,明明他都没有这种待遇。 太宰有些记仇地想。 当初他刚杀完人,老师还嫌弃地后退好几步呢。 结果到了芥川这里,老师倒是不计较地准备亲手帮忙处理伤口了。 想着想着,太宰看向了手里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外套。 他把外套丢到一旁的沙发,又将毫无特色的白色衬衫重新扔进了衣柜。 他沉着脸,思考了数秒,不知道从哪层抽屉捞出了一件未开封的衬衫。 ——姑且叫做衬衫吧。 因为太宰现在抖开的白衣,充满了少女气息的荷叶边。 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加上衣摆的褶皱,如果不是太短,这件衬衫更像森首领哄骗爱丽丝穿的小洋裙。 “嗯~就这件了。” 太宰露出进入这个房间后第一个满意的笑容。 等把衬衫和外套仍到一起,太宰又从衣柜捞出一件收腰的黑裤,保证穿上这套衣服的人,能将衬衫漂亮的荷叶边全都露出来。 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太宰直接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等芥川。 约有半小时,我听到了远处的动静。 从教案中回过神,我将手里的笔收回,看向了太宰他们来的方向。 “他这是——” 我一眼就看到了太宰身后的芥川,因为他的打扮和港黑内部的气氛有些相悖,让我想忽视都很难。 说真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芥川被太宰被迫套上了女装。毕竟那件布满了荷叶边的白衬衫,远远看上去太过梦幻了。 但是怎么说呢,虽然和港黑严肃的气氛不搭,穿在芥川身上却意外的合适。 ——令人害怕的祸犬,顿时变成透着奶气的狼狗。 再加上这两人站在一起,又绑着相似的绷带,让我有种自己不是在港黑,而是在某种店的主题馆的错觉。 我还在神游,太宰已经一副期待我回答的表情问我,“老师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下意识反问,一时还没从这两人的美色中回过神。 “因为芥川是我推荐进来的,按照惯例需要给他一个属于我的‘信物’。”太宰将芥川丢到一边,颇为耐心地朝我解释港黑的规矩,“这就是我送给他的‘信物’哦!” 因为注意力在那件读作洋裙写作衬衫的衣服上,我想也没想地反问,“你是指衬衫还是外套?”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我咳嗽了一声,在太宰还没回答前改口。 “……咳,挺不错的。” 虽然芥川的画风突变,但这套搭配确实有些水平。想到太宰之前期待的表情,我选择夸奖他的审美,“看起来活泼了不少,很适合芥川。” 哪知道我的夸奖,换来太宰鼓起的脸。 “——我可不是想听老师夸他,才把他打扮成这样的。” 他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但想到我的话也有夸奖他的意思,还是忍耐了下来。 只是听到我赞扬芥川,他又不甘心地开口讨要属于他一人的夸奖,“是我挑选的!很不容易呢~把不起眼的小鬼打扮成现在这样~” 太宰口里“不起眼的小鬼”对这些话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旁,维持着一张冷脸。 “嗯。”清楚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我淡定地说出他想要听的回答,“不愧是太宰,做的很棒哦。” 甚至还给他鼓了鼓掌。 “老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太宰走到沙发后,从背后环住我,还趁机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不过算了,既然是老师拥有的‘特权’……” 我在他靠过来时,反手把身前的资料合上,“太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趁机看模拟卷的答案。” “……我才没有~” “明明迟疑了好吧?!”我将资料整理好,侧过脸看向他,“作弊的事想都别想。” 太宰没能得逞,只能在我的目光下重新站直身体,脸都不红地转移话题,“是时候把芥川介绍给首领认识了。” 我微微挑眉,思考再三决定让他逃过这一回。 想到刚才路过的黑衣人,我朝太宰问道,“干部的文书发下来了?” “刚刚首领有派人送来。” “我记得……港黑的干部都有属于自己的‘直属部下’?” 太宰闻言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半晌才勾起一丝浅到难以看清的笑,“嗯,确实有这样的规定……老师对这个很好奇吗?” “稍微有一点。”我与他对视,没有回避,“太宰,你想好要选谁做直属部下了吗?” “……选谁好呢?” 太宰伸手擒着下颚,眼睑微垂,故作沉思,清冷的语调在下一瞬间变得活跃,“虽然很想名正言顺使唤中也,看他想反抗却不能反抗的表情,但是干部候选不能收做部下……真可惜呀。” “啊,说起来如果是敦君的话——”他再度抬头,与我的目光相交,“敦君倒是个听话的下属,而且武力上也不弱呢。” 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一贯的平静语调回应,“嗯,可麻烦的是,阿敦无法好好掌握自己的异能。” “说的也是。”太宰认可地笑了笑,眯起的眼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如果需要上司随时补救下属的缺陷,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啊啊,真是不好的感觉。 不论是我还是太宰,此刻心里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这件事我还要考虑一下。” 不等我主动破解这种奇怪的气氛,太宰就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芥川,该去见首领了。” “是,太宰大人!” 对太宰唯命是从的少年毫无犹豫地应下。 大概是太宰对他吩咐过什么,芥川在跟上太宰前,朝我微微鞠了一躬。 目送太宰带着芥川离开,我的心跳恢复了正常。 我重新打开手中的资料。 除了早就准备好的模拟卷,还有一封官方的信件夹在其中。 ——信件的署名,是我原本的目的地。 这封信是黑衣人离开后,由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递给我的。 我虽然不认识那个人,但从这封信就能知道,他是异能特务科在港黑的卧底。 “偏偏是这时候……” 我将这封信收进怀中,准备在太宰回来前销毁。 ——这是一封邀请信。 邀请我前往异能特务科,处理有关药剂的事情。 “……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呼出一口气,选择将赴约暂时延后。 另一头。 太宰带芥川朝首领办公室走去,他走得较往日快一些,但芥川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 “是,在下记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太宰恢复了正常的步调。 他停在办公室的大门前,没有犹豫地敲了门。 咚咚。 门里传来询问声。 “首领,是我。关于干部拥有的直属部下……” 第20章 《名利场》 再上课时,爱丽丝果然准时出现。 不过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她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 “爱丽丝,这位是?” 我将准备好的甜品放在课桌斜对角的新添的餐桌上,有些好奇地看着缩在爱丽丝身后,一直没有抬头的孩子。 “是梦野哦,梦野久作。”爱丽丝向旁边走了一步,将身后的人完全暴露在了我的视线下,“就是林太郎之前提过的‘q’!” “诶——原来是和爱丽丝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吗?”我对这个从外表就能看出特别的孩子露出亲切的笑,至于和文豪同名的名字?这不是港黑内部重要人物的标配吗?我已经完全不惊讶了。 “之前倒是没见过呢,明明是这么特别的孩子。” 爱丽丝已经跑到放着甜品的餐桌,她自觉地坐到最好的座位,十分有餐桌礼仪地将茶具摆好,这才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向我解释了一句,“因为梦野之前犯错,被林太郎——啊,不对,应该说被太宰一直关着?” “……被太宰?”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的眼皮一跳。 同时我注意到提起太宰时,梦野久作有些异常的表情。 ——和当初太宰听到q的名字,是差不多的反应? 相互讨厌的关系啊。 可梦野看起来很乖的样子,那有问题的…… “太宰欺负过你?”我帮梦野整理好乱掉的小礼帽,笑容不变地说道,“太宰确实挺皮的,但是没关系——咱们给他加作业就好了。” “……作业?”梦野久作歪头,独有的异瞳印入我的眼中,但经过大风大浪的我一点也没觉得这双眼多么奇特。 对于学生时代近乎于零的梦野来说,作业这两个字也成了模糊的印象。 ——但从一听到这两个字就生理性厌恶的结果看,作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梦野久作的脑中一下子划出了等式。 讨厌的作业=讨厌的太宰。 讨厌的东西就要配讨厌的人! “对,作业。” 我顺着他的话,肯定地点了点头,“是能让太宰老实下来的‘特殊道具’哦~怎么样,姐姐帮你教训他。” “好~”最终,梦野露出灿烂的微笑。 ——勉强搞定。 我将梦野带到爱丽丝那边,看着他们一起享受着下午茶,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梦野有什么能力,但就“梦野久作”最有名的那部作品推断,应该不弱。 ——先稳住,至少别让他真和太宰打起来。 至于搞好关系…… 我觉得这就不要勉强他们了。 大概是森先生的特意安排,今天的学生都被任务拖住了脚步。 芥川和太宰在训练,阿敦去资料室那边处理文书,而中原先生被首领叫去开小会……留在教室的除了我,只有爱丽丝和梦野。 倒是个毫无压力,轻松又愉快的下午茶时光。 尽管和梦野的关系谈不上亲密,但我在他跟着爱丽丝离开时,也能和他氛围友好地谈上几句话——只有短短一个半小时,这样的成果已经让我十分欣慰。 虽说我的主要活动场所都在港黑大楼,但森鸥外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实没有限制我的活动。 我推迟了异能特务科的邀请,自然瞒不过和我一国的各位前辈。 但我实在没想到,因为我变小、且因为意外暂时逗留港黑的突发状况,校长先生直接让杨绛女士乘专机赶来了。 新买的手机刚收到消息,我就趁着预定好的外出行程,和杨绛女士见面去了。 “让我看看……嗯,虽然外表小了些,但看着还算健康。” 杨绛女士与我约定在一家不起眼的书店见面,她的外表因为英灵的特殊体质保持着花样年华,虽说容貌称不上出挑,但胜在那份岁月侵染到骨子里的书生气,“你这孩子也是,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先回学院?或者让校长先生唤醒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连忙摆手,“哪里用得着打扰您。” 大概是生前的习惯导致的,别看杨绛女士的外表年轻,却保留了午睡的习惯,偏好也更贴近晚年的自己。 不过英灵的时间观和主观意识的时间观并不挂钩。最直接体现在杨绛女士“午睡”的时间,通常是以月为单位——当然了,如果校长先生想,也是可以提前唤醒的。 不过这次,显然不是校长先生的手笔。 “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她露出又心疼又想笑的表情,“若非我睡醒,你就真准备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 “哪能啊。”我当然要否定,“这不是有些事耽误了吗,我原想等回学院再找您……” “我听其他人说了。”她有些忧心地蹙眉,“你现在在港黑教书?” “算是吧。”我想到最近的教课日常,有些违心地点头,“虽说原定是等回国后再解决药剂导致变小的事情,但既然您来了,还是现在使用异能吧……港黑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你不准备离开?小乔,你确定要在这时候……” “我确定,我有一些想知道的事情。”我看着杨绛女士,十分肯定地说道,“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这次也是——但也请相信我,我不会做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 “……哎,我们都知道你有主见。”杨绛眉眼温柔,又透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好,既然你觉得可行,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伸手顺了顺我的发,发动了自己的异能。 “那——” 她环住我,轻轻拍打我的背,就像外婆哄着孙女入睡。 “愿你找回儿时的梦。” 再度清醒时,我已经被杨绛女士送到了港黑大楼的边缘。 她站在镜头照不到的死角,用十分娴熟的姿势抱着我,直到我醒了才放我下来。 等我站稳,她还不忘认真地叮嘱两句,“凡事量力而行,不管怎么说你是华国的人,别国组织的命令根本不必听从。”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杨绛女士的目光在我开口后顿时柔化,她颇为不舍地摸了摸我的头,这才不放心地目送我走进港黑大楼。 等我再回头,她已经不在原处了。 可能是灵子化后离开了吧。 我这么想着,终于不再回头地走进了港黑大楼。 还没等我遇到守卫,大门迎面走来熟悉的少年。 “你是……桐……老师?” 不是很情愿却还是老实叫出“老师”这个称呼的人……嗯,确认了。 我故作严肃地仰头看向来人。 “中原先生。”我开口叫出了来人的名字,“好巧。” “啊,好巧——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我说你的异能该不会是‘每隔一段时间变小’吧?之前还好,现在你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异能呢,中原先生。”我露出不赞同的目光,颇为不高兴地嘟着嘴,“中原先生……好高,仰着头不舒服。” “啊,抱歉。”他有一瞬间露出夹杂着惊讶和歉意的表情,下一刻他蹲下身与我平视,“所以老师……” 面对现在的我,他“老师”这个称呼是越发念不出口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为了恢复真实年龄,不得已又缩小了一点,变成十岁不到的样子了而已。 我暗自比了比身高,发现自己居然只比中原先生的腰高一点点了! ——糟糕,老师威严毁于一旦! “之前的样子也不是真正的年龄呀~” 明明记忆没有任何问题,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用撒娇一样的语气说话。甚至讲出的话,都是奶里奶气,毫无我想有的正经,“这是帮我恢复的方法,不过要维持……” 我明明知道具体数字,却因为异能的干涉做出十岁孩子都不一定会做的幼稚动作——数手指计数。 “一、二、三……要五天哦!” 我原本想克制一下这种异能激发的本能,但最终选择放弃抵抗。 反正我现在是个十岁的孩子!幼稚一点怎么啦?! “总、总之,不是敌袭之类的就好。”我看到中原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可疑地偏移了一瞬,这才重新看向我。 “让我想想,你现在的样子,果然还是交给有经验的红叶大姐比较——” “中也,你在这里做什——老师?是老师吧!” 还没等中原先生说完,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扭头,看到了双眼冒光的太宰。 “才半天不见,我居然错过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很明显,和中原先生的无措不同,太宰看到现在的我展现出了十足的兴奋。 他甚至还想挤开中原先生的位置,不过以他战斗力不足五的现状并未成功。 “是幼年版的老师!这是什么课堂福利吗……如果是现在的老师,我一定不会翘课哦!” 他边说边靠近我,等凑近了,他也蹲下身与我平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绝对想伸手捏我的脸,“老师~不要理这只蛞蝓,来你‘最爱的学生’,我这里吧~” 我想也不想地躲过他的手,一溜烟窜到了中原先生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看着太宰。 “不要。”我听到自己奶声奶气地拒绝,“太宰你会让我身上的异能解除,那样我就变不回原样了!” 放弃抵抗的我,不满足于躲在中原先生身后的现状,干脆自力更生爬到了他的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绝对有利的高度让我找回了自信,甚至还朝太宰喊了一声,“要保持安全距离!” 原本一脸懵的中原先生,在察觉我动作后无奈地伸手帮我扶稳,以免我摔下来。但到底是没有这种经验,他的动作十分生疏,还有一种想碰又不好意思碰的羞涩。 直到我固定住位置,说出嫌弃太宰的话,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笑出声来,“哈哈哈——太宰你也有今天。” “——哈,中也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太宰同学,忍不住出言嘲讽,“被森首领同化,也对幼女产生喜好了吗?” “关首领什么事?虽然他这一点确实不能反驳……但我才没有那种爱好!” “敢做不敢承认了吗?被老师依赖很享受吧?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呢……” “哈?!你什么时候看我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了!” “明明一直都有——” 这两人小学生般的吵架让我觉得头痛,大概是异能的副作用,我没有感觉到孩童那样用不完的精力,反而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将脸藏在中原先生的帽檐与衣领之间。 ——嘿,位置刚刚好~ 帽檐还能帮我挡住阳光。 我带着满意的笑容闭上眼,准备小小地休息一下。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争吵声停下了瞬间,然后是脸颊接触的皮肤突然“暖和”了一些。 ——管它呢,睡得舒服就行。 我一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趴在学生身上睡觉乃至紧密接触,是正常的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更不提这个学生,平时和我的交流只有课堂相关。 但这都是完全恢复后的我该烦恼的事情,现在的我,只想单纯享受午睡的时光。 “太宰先生,你怎么——啊,是中原先生和……那是老师?” 我听到了阿敦的声音,不免下意识抬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这么睡眼朦胧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咦?眼花吗? 我怎么看到阿敦满脸通红地按着心口,一副即将休克的表情? 微微歪头,我决定放弃思考这么麻烦的事情,重新藏进帽檐底下。 “来得正好,敦君。” “回得正好,中岛。” 还不等我陷入浅眠,这两人的日常互怼又开始了。 不过这次,他们还祸及了无辜的路人中岛敦。 被两人同时盯住的时候,中岛敦有种不妙的预感。 “敦君,还不把老师从蛞蝓手里抢回来?” “中岛,赶紧把你这个幼稚的上司带走!” 中岛敦:预感成真。 第21章 《城南旧事》 变小这种事,就和男生穿女装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好吧,这两者之前没什么直接联系。我只是想表明,变小这件事在我看来已经不需要大惊小怪了。 ——虽然我淡定得一副天塌下来也岿然不动的样子,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有这么残酷的事情!”唯一和其他人不同,不仅没有担心还很乐在其中的,只会是太宰了,“变小的老师出现在我的面前,明明该是双倍的快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 “……拒绝白学。” 我再度打了个哈欠,趴在中原先生的肩膀没有动,并对中原先生欲言又止的表情选择性地忽视。被他这么一打岔,我的睡意也没了,甚至迟来地感觉到了孩子的朝气。 眼见太宰一脸“不能碰变小的老师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掉算了”的表情,我软软地和他唱反调,“况且……我不记得自己有被亲亲抱抱举高高(反正爬到中原先生身上不是举高高)。” ——天知道我怎么从太宰脸上看到那个意思的。 “难道老师你不应该甜甜地朝我笑,然后说一句‘既然如此,那就由我给你一个亲亲抱抱吧’——这种展开才对吗!?” “你以为这是在玩galgame吗?现实怎么会有这种选项!” 我充分怀疑太宰的异能不是人间失格而是人间失智。 基于这份怀疑,我不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但我没有意识到,变小的我做这种表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有种意外的萌感,“被你解除异能导致不能恢复?才~不~要~” 被我(自以为)严厉的语气反驳,太宰却捂住心口,表情满足地说了句,“啊,只要是老师,不论是哪种我都可以!难道这就是天堂吗——” “——混蛋你还是下地狱去吧!”成功被他恶心到的中原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 “那个……”才从我再度变小这件事回过神,阿敦直到这个时候才敢插话,“是不是先回大楼比较好?” ——于是我们来到了熟悉的教室。 “我说你啊……既然到教室了,还不从我身上下去?” 因为我还趴在他肩膀的原因,中原先生没有坐在他的座位,而是靠在桌子边。 “中原先生讨厌我吗?所以不让我碰到你。”我露出泪眼汪汪的表情,试图引起他的恻隐之心,“还是中原先生觉得我很重?所以嫌弃我?” 似乎被我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吓到,他一时失声,十分不自在地辩解,“才、才不是这个意思——但你既然变小了,趴在我身上很危险吧?” “但是中原先生不会让我有危险吧~” 我理所当然地说着,完全没有挪动一步的意思,“而且中原先生是‘重力使’,没有比中原先生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我碍于最后的面子,我甚至想让中原先生用重力让我体验真正的“人力飞天”。 想想就很好玩!还不怕有危险! ——直到未来某天,当我知道中原先生骑机车的速度,才打消了此刻的念头。 正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 于此同时,人未到声先至。 “太宰大人。” 除了太宰,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看向了门口。 从称呼看,应该是芥川来找太宰。 大概是我趴在中原先生身上的组合十分显眼,芥川第一时间和最高处的我对上了视线,甚至忽略了自太宰把他升为直属部下,便一直视作“仇敌”的中岛敦。 “在下——” 不出意料,芥川卡壳了。 ——啊,果然呆住了。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却因为觉得有趣,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片刻后,芥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桐小姐?” “是我~”我十分欢快地回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开着玩笑,芥川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令在下意外。是敌人吗?但是有太宰大人在,区区——” “是我主动的啦~”我为了避免太宰借题发挥打击他,便率先说出真相,“之前也不是我本来的样子,所以拜托我认识的前辈帮我解决一下~然后就是这样——哎呀,也就五天嘛,习惯就好啦。” 听到没有敌人,芥川明显放松了不少。 “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还要老师向你解释吗?”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说为什么要来找太宰,就被太宰单方面用语言打击了一顿。 我有理由怀疑,太宰此刻的针对,是在发泄他不能碰到我的郁闷。 “桐老师,太宰先生他……” 鲜少见到太宰如此“刻薄”一面的阿敦,不由朝我的方向挪了挪。 中原先生倒没有反感阿敦的靠近,应该说和他合不来的,整个港黑也就一个太宰治。 “不用在意。”我趴在中原先生的肩膀上,一点儿也不惊讶地和阿敦解释,“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毕竟也是干部了嘛,所以太宰在部下面前威严了不少呢。” ——这当然是骗人的~太宰就是看芥川好欺负。 我记得芥川来到港黑没几天,他的妹妹(当然其他人不知道)也被太宰带进港黑了——我思考着太宰教育芥川的方式,不由严肃着脸,想着芥川的妹妹可不能被太宰这么教育。 女孩子当然要温柔一点对待! “哈?青花鱼不一直都是——” 听到我的解释,中原先生想都没想就出声。但看到我无声看过来的目光,他微微一顿,啧了一声侧过脸,“谁管他什么样!” 我满意地重新看向阿敦,“你看,中原先生也没反驳。所以,就是这样!” “啊哈哈……既然老师这么说,那一定是对的。”阿敦倒是看出中原先生有话要说,但机智地没有反驳我。 “好啦好啦,太宰也不要数落芥川了。”我看不下去太宰对芥川的严苛,不由出声打圆场,“芥川不是有事找你吗?再说下去,没准会耽误正事哦?” 由于我的阻止,太宰终于停止了语言攻击。 “什么事?” “是传话,首领有要事与太宰大人协商。” 太宰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明摆着不是很想去。 “太宰,”我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要努力工作,不可以偷懒哦!” “真没办法,既然是老师的要求。”他勉勉强强提起一丝精神,“不过老师,比起这个,我可以要个更振奋人心的鼓励吗?” 我捏着下巴思考了两秒,选择先发制人。 “新奖励~” 我给他一个隔空飞吻。 中原先生浑身一抖,似乎不习惯这种表达鼓励的方式,倒是太宰煞有介事地伸手接住,然后放在心口。 “老师的‘爱’我收到了~”太宰重新笑出来,脚步欢快地离开教室,“我去去就回~老师一定要保护自己,不要被小矮子占便宜哦。” “谁会占便宜!”中原先生说完,才反应过来地加了句,“还有你说谁是矮子?!想死吗!” 不过等他追到门口,太宰已经溜之大吉。 等中原先生平静下来,我借着高处环视一周,在中原先生看到我的动作下意识说“你倒是小心点!”时,单手握拳拍打掌心。 “虽然今天的课(下午茶)已经上(吃)完——”我终于从中原先生身上滑下来,哒哒哒地跑到了我的讲台后方,拿起一边的板凳就站了上去。 “但来都来了,那就自习吧!” 放假是不可能的,即便我不好上课,自习也跑不了! “芥川,你现在没事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拍桌下了决定,“那你也留下,一起上自习!” 为了防止他们无聊,我好心地给他们发了新印的模拟卷。 一时间,教室只能听到他们的书写声。 因为身高的原因,我没有离开讲台,而是站累了干脆坐到了讲台上。 就着这个姿势,我盯着芥川的外套很久了。 久到芥川这种对他人目光不是很在意的人,面部表情也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可能是碍于我的身份,芥川虽然对我的举动十分不解,却没有出声询问,而是下意识拉了拉自己的黑色外套,皱着眉一副试图逃离现实的模样。 “老师为什么要盯着芥川看?”同在课堂的阿敦看不过去地出声询问,“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虽然因为某些知名原因,芥川对阿敦一直抱以单方面的敌视,但这次他听到阿敦的话,却难得露出不一样的认同表情。 ——中岛,问得好。 芥川即便没说,我也从他略显放松的姿态中看到了这句话。 “嗯?没什么奇怪的啊。”我疑惑地歪头,视线还是盯着芥川的外套没动,“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我觉得自己思考的问题十分重要,没忍住在回答阿敦时狠狠地点了点头,以此来表明我话中的真实性。 “……什么问题?” 坐在第一排的中原先生此刻也抬起头,他看了眼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试卷上,却分明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芥川,轻仄了一声重新看向我,“你从看完试卷到现在,一直盯着芥川那小子吧?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我犹豫地看了看不为所动的芥川,用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际上全教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真的吗?直接问会不会不太好……” “嗤,有什么好不好的。”中原先生嗤笑一声,“你是‘老师’吧,询问学生是你本来就有的权力。”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我就问了哦!”我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芥川的外套,以十分严谨的态度询问,“芥川的异能「罗生门」,是由自己的外套作为发动条件吧?” “是。” “那……”见芥川配合地回答,我也没了后顾之忧,“如果换个颜色的外套,罗生门会不会跟着变色?” 场面顿时有些安静。 “这么一提……”中原先生因为这个问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阿敦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想笑又碍于芥川显露的杀气而勉强忍住,“芥川还是穿黑外套比较好——毕竟我们是黑手党,其它颜色也不合适。” “光想有什么用!”我一下子从讲台跳下去,吓得一时忘记我武力值的中原先生连忙用异能接了我一把,“实践出真知!干脆现场让芥川换一件其它颜色的外套吧~比如白色~粉色~绿色~如果可以,就弄个五彩斑斓的黑吧!” “不,在下——” “前一个就算了,后面的都是些什么?” “五彩斑斓……老师,那是什么黑?”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我准备借着混乱向芥川的外套伸出黑手时,门外又出现了新的“客人”。 “呀,听太宰君说桐小姐你突然变小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 站在教室门口的,正是港黑的首领,森鸥外。 他看清了教室内的场景,略显惊讶地挑眉,“……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森先生?” 我歪头,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教室——毕竟这位刚刚找太宰谈话。且在太宰还没有回的现在,他却率先出现在了教室。 我下意识看了眼教室的成员,爱丽丝不在。 “森先生不是有事……” “其它事情哪有幼女来得重要。”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即轻轻咳嗽一声,露出我从没见过的、有些傻气的荡漾笑容,“桐小姐可是港黑的聘用教师,也是重要的客人——你的事情自然也是重要的。” “我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幼女’?” 身为教师,我的眼皮跳了跳,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隐藏属性。 “哦,我是说为年幼的女孩解决麻烦,才是我这种合格的大人应该做的事情。” 森先生十分自然地解释着,他脸上的微笑十足的亲切,就是对比记忆中那个仅见过一两次面的森鸥外要“荡漾”得多。 “况且,如果是这个年纪的桐小姐……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麻烦!不如说尽管麻烦我吧!” “顺便一提,如果桐小姐和爱丽丝酱一样叫我‘林太郎’,我会十分高兴的。” 我觉得他仿佛石乐志,但想到目前自己正暂住在别人家,又不好意思指出这一点。 最后,我只能保持嫌弃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回他一句。 “森先生你高兴就好。” 第22章 《骆驼祥子》 “‘森先生’这种称呼还是太见外了,想让我高兴的话,就叫我‘林太郎’吧。” 面对我的敷衍,森先生却没有任何微词,甚至依旧和颜悦色地看着我,仿佛小女孩在看她喜爱的洋娃娃。 我忍不住一个激灵,心里觉得这样的森先生比原本腹黑的样子更可怕。 “森先——” “桐酱,叫‘林太郎’。” ——这就直接叫“桐酱”了? 不止是我,就连一边的中原先生,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感情还是个惯犯。 我下了定论。 还在座位上的芥川严肃着脸神游,满心想着他的太宰先生,一时没有注意到这边。而阿敦则实实在在听到了我们的所有对话,此刻他看着森先生,一副想说又不能说出口的样子,最后不知道暗自思考了什么,对我投来坚定的视线。 仿佛在说“老师不要怕,即便是首领我也会阻止他靠近你的”。 ……不是,你们威名在外的港黑,首领就是这么个萝莉控? “森……” 我心里吐槽完,姑且保持了表面的镇定。在森先生期待的目光中,我权衡了利弊,终于艰难地说出了那个称呼,“林……林太郎?” 说完我就觉得自己牙有点酸。 但转念一想,丢脸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帮森先生留面子? “林太郎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既然已经念出了这个称呼,再说的时候我也不再抵抗,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找爱丽丝探讨一下“抵制森鸥外政策”,以此帮助爱丽丝逃脱森先生的换装魔爪。 “既然这么着急过来,那一定是有要紧事吧?” 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前脚太宰才走,他后脚就找过来……这么赶时间,那事情一定非同寻常。 “啊,现在没有了。”成功达到目的(让我改变对他的称呼)的森先生,身后仿佛在飘花,“烦恼的事情当然是大人去解决了,像桐酱这样可爱的幼女,只要快乐地玩耍就好。” 我:黑人问号.jpg 不是,现在连幼女这两个字都不掩饰了吗? “首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和我不好深究不同,作为森先生得力手下的中原先生,现在毫无顾忌地询问。 “需要我——” “啊,这么说来,确实有件事要中也君去办。” 森先生将目光转移到中原先生身上时,终于恢复了身为首领的正经。 不过他说的话就…… “横滨新开了一家游乐园,就在边界。”森先生冷静地说,仿佛他下令的是击杀敌人扩张地盘这种正经事,而不是带着一个女孩出去玩。 “中也君,就由你带桐酱去吧。” “——哈?!” 这下不仅是我,就连中原先生也愣在了当场。 “首领。” 不是用武力打爆敌人,就是在去用武力打爆敌人路上的中原中也,即便不想怀疑身为首领的森鸥外,现在也不免说出反对的话,“帮爱丽丝买下午茶就算了,桐——桐老师这件事怎么也是我?” 他说完,下意识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用泪眼汪汪的表情看他,他似乎还松了口气。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嫌弃我的意思在,他思考再三还是补充了一句,“这种事,交给太宰不是很合适吗,反正他恨不得一直和老师呆在一起吧。” 和太宰一起去游乐园? 我条件反射地疯狂摇头。 绝对不行! 游乐园那些设施,总觉得太宰能在我一个不注意的时候跑去自杀。 “太宰君的话……”森先生似乎不意外中原先生会推辞,笑吟吟地开口,“最近境外出了一些新问题。继失窃事件爆出后续,又有一股新的势力出现在欧洲……我已经让太宰君着手调查,他此刻怕是没有空闲。” “……那交给中岛或者芥川都可以吧。”中原先生做出最后的反抗,“反正他们和老师的关系还算不错?” 一个对我“言听计从”,一个又是我救回来的人。 阿敦和芥川,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都会对我表现出顺从。 这种顺从,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中原先生自然注意到了。 “中也君更合适不是吗?” 森先生却没有考虑这个选项,甚至饶有兴趣地反问他,“中也君只说中岛君和芥川君与桐酱关系很好,那中也君自己呢?” 我闻言也看向中原先生,不免有些好奇。 大概是小孩子心性作祟,我竟然有些期待他的说法——我不怀疑,他如果说出反驳的话,我能泪洒当场。 连林太郎这种称呼都能念出来的我,哭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反正,我已经决定恢复之后和十岁的我(撇)说(清)永(关)别(系)了! “我只是——” 他只是被迫成为的学生,严格来说只是遵循首领的意思,算是“工作”,自然也谈不上关系好不好。 中原先生脱口而出的话,在注意到我的目光后迟疑了。 他想到我哭哭唧唧、将原本的沉稳抛在脑后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些烦躁,便压低了帽檐,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改了之后的话。 “学生和老师的关系能算好?虽然也不讨厌就是了……” 既然没有完全反对,那就是默认。 熟知他性子的森先生有些了然,他看了眼我,这才微笑着下了定语,“那就交给中也君了,务必享受难得的休假吧。” “啊,对了。”森先生叫住了阿敦和芥川,不给中原先生任何迂回的余地,“我也有事同你们说,稍后会议室见。” 阿敦和芥川点头称是。 芥川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去向,倒是阿敦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眼神,低声说“如果是中原先生,一定能比我更好地保护老师”。 我忍俊不禁,又不想他过于看轻自己,便微微摇头,鼓励般回了句“阿敦也很厉害,不比中原先生差”。 这下他强压住嘴边的笑意,满脸害羞,又立马振作起来,告诉我“那我一定会努力,达到老师的期望”。 随后,阿敦便不与芥川争执地随森先生离开。 一小时后,我和中原先生站在了游乐园的大门前。 到游乐园时,已是黄昏。 漫无天际的云层仿佛被火灼烧,透着漂亮的霞色。 我跟在中原先生身边,亦步亦趋地往前走。虽然中原先生不太习惯,但我为了避免走散,还是牵着他的手。我们一时谁也没有开口,但我并不觉得尴尬,甚至有些新奇地看着周围的场景,连身边的人悄悄看我都没注意。 比起我小时候去过的游乐园,这里的更加梦幻。 或许正因为黄昏,游乐园为了准备夜场,已经零星亮起了灯,远远看去那些灯就像散落人间的星星。 “……想玩什么?” 在经历最初的抗拒后,中原先生倒是比我更快带入了角色。在我瞪大眼望过来时,他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便笑道,“现在人少,也不用排队。” “中原先生会陪我一起?” “这不是当然的吗。” “那……”我原想说趁着还没天黑,先去体验刺激一点的项目,但既然中原先生说会陪着我,那心里便有了其它小心思。 “我想先去旋转木马!” 我伸手,指向一进大门就能看到的“儿童设施”。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中原先生愣了一下,随后僵硬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个也太……咳,今天是带你出来玩,你去就行。” “但是中原先生明明答应和我一起的!”我拉了拉他的手,让他低头看向我,“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中原先生面对我谴责的视线,有些心虚地偏移了视线。 “那好叭。”我撇了撇嘴,以退为进,“那我就勉为其难自己去玩~” 我松开手,准备按照自己说的那样,怀念童年坐个旋转木马。 反正我(现在)才十岁嘛~ 我毫无压力地想到。 心情愉快地哼着小调,因为太久没有来游乐园这种令人放松的娱乐环境,我不免觉得新奇和珍惜。 说句实话,我差一点儿就忘记身后的中原先生,准备自己玩个痛快了。 不过眼见着我就要隐没人群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中原先生还是快步跟了上来,边走还边开口喊我,“喂!你别跑那么快!” “中原先生——” 稍远的距离与游玩导致的兴奋感,让我一时没有听清他的话,于是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他。 随即喊道,“你——说——什——么——?” 中原中也在女孩望过来时,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仿佛时间被停滞,环境被淡去,色彩一股脑集中到了女孩身上。 他能轻易看到女孩嘴角勾起的微笑弧度,也能看清那双纯黑眼眸中的愉悦欣喜。那张脸因为女孩的活跃染上绯红,就像此刻夕阳的云霞,衬得女孩更添一分生气。 这是在港黑极少看到的纯粹表情——明媚、纯然,天真烂漫。 就像真正的、不谙世事的孩童,让人看着便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不,没什么。” 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一时也没想过对方听不听得见。原想避开那双过于明亮的眼,却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没能就这么移开视线。 最后,他掩饰一般扬声。 “我说——”青年的耳尖泛起少见的粉红,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到底是什么别扭模样。 “等我和你一起去!” 回应他的,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的女孩,那张不变的笑颜。 第23章 《要相信孩子》 等从游乐园出来,我一脸兴奋,中也先生则满脸疲惫。 是的,经过一起玩旋转木马的革命友谊,我已经能称呼中原先生为中也先生了! “——下次,”中也先生到了港黑的大楼下,明显松了口气,“下次绝对不去游乐园了——首领的命令我也不会去的!” 我假装无辜地与他对视,心里想着找机会一定要再拉中也先生去一次。 回到港黑后,我不出意外地被红叶姐接管。 “啊呀,今天和中也玩的开心吗?” 似乎从森先生那里知道了我的事,红叶姐只在见到我的瞬间露出意外的爱怜,便自若地牵过我的手,将我从中也先生那里带走。 甚至在行走途中,还十分亲切地询问我的看法。 “超——有趣!” 我朝她眨巴眨巴眼,却没有说这里的“有趣”,更多的是迫害中也先生带来的。 比如一起坐儿童旋转杯啦,看小公主剧场啦,参加游乐园的亲子活动啦……一身黑的中也先生,在游乐园的回头率可是百分之两百! 我觉得要不是我在他身边柔化了气场,那些路人肯定不敢在一边窃窃私语说“带妹妹来游乐园吗?没想到看起来吓人,实际上是个好兄长啊”这种话。 ——拉着中也先生不要发怒、甚至撒娇要吃冰淇淋的我,还真辛苦呢。 我站在红叶姐身侧感慨地想着,选择性忘记造成这一切的恰恰是我自己。 “明天桐小姐还要开课吗?”即便看到我变小,红叶姐依然自然地叫着原来的称呼,“很不方便吧?况且太宰最近有任务,芥川也被他以历练的名义带走……中也的话,短暂的休假过后,也要去西方镇压敌对势力……只有敦和爱丽丝的话,不会觉得太冷清吗?” “当然不会!”我握紧拳头,兴致高昂,“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也一节课都不缺!” “啊啦……”红叶姐像是被取悦到,脸上多了分笑意,“真是敬业的老师呢。” “咦,红叶姐为什么没提梦野?”我有些疑惑,“他不是会和爱丽丝一起来吗?” “他啊。”红叶姐的脸上有些异样,但很快敛去,“晚上被太宰带出去了一会儿,不过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呢……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吧。太宰和梦野的后续安排……还要看首领的意思。” ——只是异能暴动导致己方伤亡,被太宰告到鸥外大人那了而已。 红叶当然知道实情,只是这些事没必要说出来。 “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红叶柔和了眉眼,说着让我安心的话,“不论是梦野还是太宰,都没事。” 第二天,果然只有阿敦和爱丽丝到了。 想着既然只有两人在,那上繁琐的课程肯定不合适。 于是我大手一挥,选择上绘画课。 “爱丽丝爱丽丝。” 在上课前,我特意跑到爱丽丝那边,做出说悄悄话的手势。 阿敦似乎对我偷偷摸摸的样子有些在意,但犹豫再三还是顺着我的意,提前往相反的方向挪动了一点。 爱丽丝听到是绘画课的时候还十分欣喜,甚至现在已经拿出了画板,“怎么了?” 她眨着眼衡量我现在的身高,突然满意地勾起唇角,“哈哈,桐,你现在和我一样高了!” “哼,还有四天我就比你高了!”我下意识反驳,随即因为自己这种被异能影响的举动而不满。 这让我不由拍了拍桌子,想着杨女士的异能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不对!我是有事要问你。” “嗯?”爱丽丝好奇地分了我一点注意,“什么事?” “是梦野的事情。” “啊。”她恍然,“他今天来不了啦~因为犯错被林太郎关起来了。真可惜,我还想和他分享今天的下午茶呢。” “……这样啊。” 我觉得梦野总被罚关禁闭室,这样实在不利于小孩的身心健康,“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梦野他还小,总被关不太好吧。” “我是不知道严不严重啦。”爱丽丝毫不在意地说着,仿佛听出了我的言下之意,她难得提出建议,“既然桐你这么关心,我可以让林太郎把他放出来。” “……滥用私权,是不是不太好?”我微末的良心正在作祟。 “要是连这都做不到,林太郎当什么首领!”爱丽丝倒是理所当然,一副“如果林太郎连这点权利都没有,那干脆别做首领”的表情。 我可耻地心动了。 于是在我变小的第三天,我在爱丽丝的提示下找到了提前被放出来、却一反常态默默待在自己房间的梦野久作。 我提着特意买来的蛋糕,意思意思地敲了敲门。 梦野没吭声,但我拉开了没有锁上的房门。 悄悄探头进去,为了避免对方的抵触,我还特意朝他坐着的方向扬了扬手里的蛋糕。 蛋糕还是起了点儿效果。 至少梦野的目光落到了我这边。 “听爱丽丝说,你被罚禁闭室了?” 我走到他旁边,在他的注视下将蛋糕放到了他的桌前,并贴心地打开,将餐叉递到了没有说话的他的手中。 等他主动握住餐叉,开始吃甜点,我便排排坐到了他身侧。见他不怎么抵抗,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那头十分特别的短发,还特地避开了小礼帽的位置。 “明明梦野是个乖孩子呀。” “所以都是太宰先生的错!” 我的到来点燃了梦野的生气。 他恶狠狠地戳着面前的小蛋糕,就像把蛋糕当成太宰的脸一样撒气,“是他们先伤害我的!我还手有什么不对?要不是太宰先生和首领说那些话……” “是这样啊。”我没有贸然反对他的说辞,“那就是‘正当防卫’了,为什么太宰会让森先生罚你?” “……只是‘稍微’波及到了自己人而已。”他有些心虚地放轻了声音,但随即又提高了音量,仿佛在以此坚定自己的想法,“可我又没办法控制!是他们先弄疼我的!而且、而且我有完成首领交给我的任务的!还是一个人完成的!” 我有些惊讶。 从各方面推断,梦野的异能是精神系的可能性极高。 无法被异能的载体梦野控制,又无差别地攻击到了自己人……结合梦野不自觉强调了两次的话,我在心里排查着梦野异能的发动条件。 虽说在心里思考,我也没忘回梦野的话,“一个人呀,这么厉害吗?这说明……梦野的异能十分强大。” “这不是很棒吗?只要以后控制好的话——” “才不好!” 我的话令他变了神色,仿佛戳到了什么痛处,梦野久作的表情狰狞了瞬间,流露出几分令人心酸的悲切来,“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能力我根本不需要!” 我注意到他眼中的水光,虽然不知真假,却也令我心软。 我放轻了声音,“……为什么梦野会这么觉得呢?” 大概是同为孩子的外表,梦野对我的接受程度更高了一些。 我原以为他不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或者干脆因为心结忽略过去。却没想到,他听到后侧过身,下意识抓住了我的衣袖,用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眸朝我望来。 “……很疼。”他颤抖着声音对我说,“桐姐姐,好疼啊。” 这声音让我试探的心思化为乌有。 “我才不想要这种能力……这种令我痛苦的能力,一点也不好。” 梦野久作还记得,在最初,他无意识爆发异能的时候,旁人朝他望来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或者异类,那样厌恶恐惧的目光令他无措。 尚未知晓人心险恶的孩童,直面了来自他人的恶,从此看到的一切,皆染浑浊。 就连太宰治,也不可避免的在第一次和他出任务、知晓他的异能后,说出了那样的话。 「真是充满诅咒的能力。」 冷眼旁观众人陷入精神幻境的少年,用薄凉的语气说着足以影响他人心理的话,「正如世人眼中的‘地狱’啊。」 大概也是因为这段经历,梦野久作对太宰治喜欢不起来。 我并不知晓他们的过去。 面对向我袒露脆弱的孩童,我只是伸手将他抓着我衣袖的手握住,轻轻呼了口气。 既不是开导,也不是劝慰。 我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哄小孩一般的安抚。 “不哭不哭,痛痛飞走吧~” 我感觉到手心被他的指尖轻轻划过。 与此同时,是他小声的嘟囔。 “……骗人,明明还是很痛。” “疼痛可不会真的消失呀,毕竟不是治疗异能者嘛。”我听到他的话只是笑笑,“但是也有真实的东西存在。” 我双手紧握,将它们一同放置心口,“这份对梦野的关心,是真的哦。” 通过梦野不自觉的透露,我能确信他异能的发动条件之一,是自身受到“损伤”。 虽然不知道损伤的程度和过程,但对于梦野来说,这样的异能无疑是把双刃剑。那么会被他讨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 “在我看来,梦野的能力并非代表痛苦,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异能。”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望着我的视线写满了“骗人”二字。 “只有被人伤害才能让人陷入‘地狱’的能力,有什么温柔的……” “不是骗你。” 我有些惊讶他说的话,但理清了他的异能后,我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我松开一只手,转而将他揽进怀里……虽然因为变小的原因,这个拥抱显得有点艰难,但恰恰因为缩小的外表,我与他的相拥越发和谐。 “你看,它在你受到伤害后惩罚了让你受到伤害的人。” “这难道不是对你的‘维护’吗?” 我不认为这是该被恐惧的能力。 比起这种负面的词语,我更愿意将这份力量视作对梦野的保护——保护这位尚且年幼、无法辨明黑白的孩子不被他人的恶意侵蚀,让他拥有在尘世间,足以保全自己的力量。 “它不是灾祸,更不是什么诅咒。”我与他怔住的目光对视,说着属于我的理解,“这份异能……分明是让你受到伤害后,能有力量反抗的‘守护者’。” 我微笑着,再次伸手拂过他的发顶。 “梦野,这是只属于你的‘宝藏’。” 第24章 《阿芒得骑士》 解决了梦野久作的心理问题,我充满荣誉感的功成身退。 临走前,我还被他亲昵地拥抱,并得到喊他“久作”的权利。 今天没课,我便回到房间批改前天给学生们做的作业。 “……咦,这个答卷?” 我看了好几眼卷子的署名,终于确定我没有看错。 “芥川的卷子?”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又对了遍题,最终还是挑不出错地给了满分,“阅读理解满分……比阿敦写得还好,明明看着不像心思细腻的孩子……” 当然以芥川的性格,我确信他连什么是作弊都不知道。 况且卷子还是我看着他们写的! “……这也是天赋啊。” 最终我只能这么感慨。 顺便想,如果他做阅读理解的天赋能在面对太宰的时候用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太宰嫌弃得这么惨了。 批批改改没花我太久的时间,我看了眼天色,觉得既然还早,不如去太宰曾经说的那个酒吧看看……什么?未成年不让进? 我只是外表未成年,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再说了…… 混黑地盘的酒吧,还谈什么未成年。 地址说的比较模糊,我便花了更多的时间寻找。 等真的找到位置,已经是黄昏。 “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老师呢~” 随着楼梯走到地下,还没等我看清吧台的模样,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太宰?”我下意识喊出对方的名字,然后看到了吧台坐着的三个人,“咦?织田先生也在?你们这是在聚会?” “是在放松心情~”太宰虽然跃跃欲试,但到底没有像原来那样扑过来,而是喝了口本就递到嘴边的酒,“森首领的任务好麻烦,如果不趁此机会偷懒,我一定会累死在任务上——啊,当然这种死法我一点也不想要。” “不是特地。”织田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却没什么惊讶的情绪,不过说话的时候却比原本的随和还要温柔一些,“只是凑巧都选了这个时间,遇到了,所以干脆一起。”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lupin酒吧还真是和文豪有着不解之缘。 “我是因为听太宰说过这里,闲来无事想看看……唔,就像旅游的人总去著名景点打卡?”我笑着解释,随即把话题引到了第三个我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既然说是一起……这个人也是你们的朋友吗?” “安吾?勉勉强强吧~” “嗯。” 太宰和织田同时开口。 安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后,又装作不在意地挪开,心里却有点抓狂地想,怎么几天没见,自己的接触目标又变小了?! “安吾?”我挑眉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随即在织田的旁边坐下,占了最外围的位置,“也是港黑的人吗?” 太宰笑眯眯地回答,“安吾姓坂口~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文职人员哦~” 织田伸手帮我调高了椅子,不等我和老板说话,便率先要了杯牛奶。 “不喜欢?”织田只是因为家里最小的女孩子喜欢牛奶,所以下意识这么点。现在见我突然看他,他便露出恍然的表情,“……或者柠檬茶?” 我在「保持成年女性的尊严必须选喝酒」和「虽然没有尊严但柠檬茶作为‘快乐水之一’更好喝该喝茶」中挣扎了几秒。 最终我放弃了挣扎,从心地回答他,“柠檬茶。” 一旁的太宰仿佛知道我的心理历程,笑得手里的酒杯都有些拿不稳。 等拿到了柠檬茶,我才回味过来太宰说了什么。 “嗯?”我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刚刚说他是谁?” “安吾呀。”太宰微微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眼以喝酒的动作掩饰紧张的坂口安吾,“坂口安吾~是我们的‘书记官’哦。” 我,“……” 坂口安吾。 就是那个写了《堕落论》和《不连续的杀人事件》的日本作家坂口安吾。 不就是又一个“文豪”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压根不慌的—— ——不慌个鬼啊! 坂口安吾不就是和我送信的那个人吗?! 明显是异能特务科派来港黑的卧底吧?! 为什么除了港黑以外的地盘还有文豪?! 等等我记得横滨势力由三刻构想分割…… 既然港黑和异能特务科都有“文豪”,那是不是剩下那个组织也有!? 想到我因为既定认知,毫不犹豫送来港黑的芥川…… 我:突然惊慌.jpg 因为意外被打破了认知,我虽然看起来很认真地听他们讨论趣事,实际却一直在神游。 等天刚暗下,我便以小孩子要多休息为由,提出了离开。 无人阻拦。 但我觉得太宰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事,最明显的表现是,在我离开前,他开始慢慢套坂口安吾的话……就我听到的而言,坂口安吾虽然警惕,但还是泄漏了不少消息。 没准也是故意装作不知情泄漏的? ……卧底真辛苦,还好我不是。 变小的第四天,我依旧没有开课。 因为坂口安吾给我带来的震撼,我主动联系了莹姐,想要一份有关三刻构想的资料。 约定地点在奶茶店。 我提前到了,还顺手点了杯奶茶。 四处观察一番后,我选了个撑着遮阳伞的角落。这位子很凑巧,能利用植被和伞面挡住摄像头,让监控无法识别我和对面人的脸。 不过来见我的不是莹姐,而是李先生。 “冰心有事要处理。”巴金做出解释,便将一份资料交给了我,“怎么会想到了解这个?” “多知道一些总没有坏处。”我没有解释。 “说的也是。”他也没有追问,反倒说了其它的消息,“对了,小乔你还不知道吧?钱先生也来了,他还要在特务课呆两天。原本他听杨女士说了你的事,还要来看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道,“不过被杨女士拦住,说他来会让你分心,便闷闷不乐地折腾异能特务科的人去了。” “倒是两位前辈会做的事。”我有些哑然,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想到这些举动背后的异样,“校长先生怎么派了这么多人来?不仅是杨女士,就连钱先生也被派来了?” 钱先生,全名钱仰先,笔名钱钟书,是杨绛女士的丈夫。 除去我,算上这两位,再加上常驻异能特务科的冰心和巴金,华国派来日本的异能者居然已经四名。 “……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吗?”这种配置,让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才会派这么多人来?” “与我国关系不大,不必担心。”巴金先生见我神色紧张,不由淡去了脸上的严肃之色,柔和了表情,“杨女士是担心你才特意赶来,至于钱先生……” 他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但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有些感慨,“他那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不留情面[1]……他来,是因为异能特务科有个监视者失踪了——对,正是你帮忙抓住的那个异能犯罪者。” 我听到这里有点心虚,但想到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又放下心来。 倒是巴金想到钱钟书冷着一张脸,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嘲讽力度十足的话,便觉得无奈。 毕竟当着异能特务科高层的面嘲讽他们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不给“盟友”面子了。巴金想到之后他收拾的烂摊子,不由觉得有些头疼——便是在学院,连鲁迅那般犀利的人遇到了钱钟书,也是说不上两句话的。 ……换而言之,也是他和其他人关系不好。 虽说有杨绛女士在一旁,关系也称不上紧张就是了。 “钱先生的异能和那位异能者有些相似,再加上杨女士着急确认你的安危,他这才同意一同前往。” 帮忙那只是顺带,主要是为了陪杨绛。 “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了钱先生来的原因。 钱先生的异能,其实和“白麒麟”涩泽龙彦很像,不过没有搜集异能水晶这种花里胡哨的功能……就是用来抓异能犯罪者,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用。 “不过说起事件,欧洲有个组织倒是出了名……”巴金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小乔,你真要待在这里?” “嗯。”我点头,“我和莹姐也提过,今年就不回学院过年了——反正我手底下那届也毕业了,就当休假吧,我暂时不带新生了。” 能够安心待在日本的原因,还是我教的那届学生去年就毕业了。 不知道听到我暂时不教课的消息,学院里的学生有多少会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我有些好奇地想到。 “是因为那个交换生?” 太宰去当交换生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和英灵们接触,但因为异能的特性,也被各位英灵记在脑中。 更不提巴金自去异能特务科辅助冰心工作后,便经常听到异能特务科讨论“非法异能组织”港黑。而除了港黑首领,最常从他们口中听到的名字便是太宰治。 ……还有这位太宰治公认的对“老师”的执着。 巴金和异能特务科的人不同,几乎是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他意识到太宰治惦记了两年,时时挂在嘴边的“老师”指的就是乔疏桐。 “……算是吧。” 我挠了挠脸,也不意外巴金先生会猜到我留下的原因,“您也知道他的传闻了,就这么放在港黑……说实话我不太放心。” 大概是生前的经历导致,巴金先生对太宰的印象不算差,甚至因为他的“自杀爱好”,巴金先生对太宰的存在留有一丝不同的包容。 “若是决定关心那样的人……” 巴金知道太宰治和他过去那位同在异乡的友人并不一样,但总归有些特质是相同的。也正因了解过,他才更担心我的决定。 “小乔,稍有不慎,你也会一同跌入漩涡。” “他也不是真的想死啦。”我捧起桌前的奶茶,浅浅地吸了一口,“他只是想要结束痛苦,所以在自杀中挣扎着而已。” 我看得清楚。 从两年前到现在,太宰都未停止挣扎。 虽然有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我在,如果我的目光还放在他的身上,他背负的痛苦便能减轻一些,再轻一些。 “虽然身边有不少人,但似乎都没有尝试倾听他的想法呢。” 今天在酒吧见到那三人在一起喝酒,我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 只是虽然不错,却没有一个人踏入太宰的“领地”。 是不愿吗? 倒也不是。 是他们知道,如果再近一步,太宰那个胆小鬼便会逃走——或是出乎意料地、为了保护自己的脆弱而反咬他们一口。 “只是身为老师的责任心在作祟而已。” 我必须承认的是,即便嘴里再怎么嫌弃太宰,我也做不到把他丢在港黑,就这么看着他微笑着孤独。 “每个人都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想,我该给他一次选择的权利。” 我眼角瞥见一抹纯白飞过,不由抬头向上望去。 “……啊。”巴金先生也随着我的目光看去,说出了我看到的场景,“下雪了。” “是我在横滨看到的第一场雪。”我露出有些欣喜的目光,为这场突然的雪色而赞叹,甚至伸出手,试图将雪保留在手心,“看来,要变天了。” “冬天到了。”他接道。 “但冬天总不是永远的。”我说。 凛冬已至,春亦不远。 第25章 《浮士德》 维持十岁状态的第五天。 今天是异能维持的最后一天,因为太宰出任务,我安心地在港黑到处跑,甚至和爱丽丝还有久作一起玩起了捉迷藏。 同一天的中午,中也先生意外碰到了当“鬼”的我。 “咦?中也先生是要出任务吗?” “啊。”他看到正在找人的我,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有一阵子回不来,太宰那家伙又有任务在……你在港黑别乱跑,有事就找中岛或者芥川,广津老爷子也行。” “‘有事’是指……啊。”我露出恍然,笑眯眯地反问他,“是有关林太郎的事情吗?” 他嘶了一声,显然对我说出的称呼接受不能,但又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自己首领有什么不好,便只能含糊地说了句,“……总之就是这样。” “中也先生放心。”我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作出保证,“倒是中也先生,路上小心。” 他因为我的叮嘱缓和了脸色。 中也先生原本下意识像往常那样说话,却又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我还是个“孩子”,便中途改口,“不过是些不知死活的杂碎,我根本……咳,我是说我知道了。” 我假装没听到他前面半句话,毕竟中也先生脸皮薄,不像太宰那样可以随便揉捏。 “等中也先生回来,就能看到我真正的样子啦~”于是我开心地朝他谈起别的事,“哼哼~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老师真正的威严所在了!” “……什么老师的威严,那种东西从来就没有过吧?”中也先生下意识吐槽,但见我嘟起嘴,他还是改口,“好吧,就当有。” “什么叫就当啦!” 他静默了片刻,又小声嘟囔了句,“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中也先生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连忙否定,又像转移注意力一般谈及其它,“你们在玩捉迷藏?我刚刚看到爱丽丝和q往黑蜥蜴部队的方向走了。” “嘘——”我伸出食指放在唇上,“这是作弊哦!” 中也先生啧了一声,“反正你也知道吧。” 我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因为我遇到他之前,就在往黑蜥蜴部队的位置走嘛。 没再多话,中也先生一身轻松地离开的港黑,奉命前往西方镇压其它势力。 而我也继续自己的目的,蹦蹦跳跳地找人,继续当捉人的“鬼”。 不过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一个钟头,我便对捉迷藏失去了兴趣。巧的是,一直被我抓到,却鲜少能抓到我的爱丽丝和久作也表示赞同。 一旁被爱丽丝一时兴起拉来当裁判,却又被晾到一边的广津柳浪不想说话。 “桐姐姐,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久作抱着我送给他的小熊玩偶——那是我在见过李先生、返回港黑的路上,在礼品店看到、觉得他会喜欢就买下来送给他的礼物——他偏头看着我,因为没有娱乐而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但许是很久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过,他眼中还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就连脸颊也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虽然想举办下午茶——但是最近没什么新品诶!这么一想又没什么兴趣了!”爱丽丝也在一旁发表看法,她曲起食指盘着垂在眼前的金发,就连抱怨的样子都带着十足的可爱,“其实购物也不错啦~但是现在有点累,也不想让林太郎陪同,广津的话又不能给搭配的建议……唉,中也在的话就好了。” “购物才不去。”久作在一边反驳,“要走那么久还要提那么多东西,一点也不有趣!” “女孩子的乐趣梦野你当然不会懂啦!”爱丽丝叉腰轻哼一声,随即拉过我的胳膊,试图统一战线,“桐你说对不对?” “购物确实是解压的好方法。”我点头赞同,但在久作不甘示弱拉过我另一只手臂后,我从容地加上了备注,“——当然,前提是有钱。”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爱丽丝听到我这么说直接从口袋掏出两张卡,“钱什么的,根本就不会缺呀!” “如果是桐姐姐,我的卡也可以刷的!”不想被抢风头的久作也掏出了一张卡,“虽然没办法买下整个商场——但我会努力的!” “……不,这个还是不用努力了。”我看着眼前蹦出的三张卡,语气弱弱。 一个是首领当女儿养的异能,一个是加入港黑就参与高危任务的异能者。不论哪一个,都不缺钱花。 ——而我。 即便校长先生给的黑卡没有收回,属于我本人的钱财在他们的对比下也依旧少得可怜。 ——可恶,这些有钱人! 我咬牙切齿,忍痛将目光从这三张卡上收回。 “既然运动完了,我们就找个悠闲的游戏玩吧。” 告别了金钱,我以十分悠闲的姿势倒在了沙发上,从爱丽丝送的兔子背包里掏出从太宰的卧室捞出来的psp,以一种看透世间的沧桑目光,点开了昨晚我连夜下载的游戏。 随着片头曲,游戏界面出现在我们眼前。 它的标题是:绝对迷宫格x童话。 我觉得有什么被消音了,可能是作者怕版权警告吧……也可能是羞耻于自己玩过的游戏被写出来。 “这是什么?”没有玩过此类游戏的爱丽丝凑了过来,“虽然画风有点奇怪……不过这些人很好看诶~” “文字冒险游戏。”我随口回答,点了开始,“也可以叫乙女游戏……简单来说,就是以女主攻略男主为主,拥有不同支线的读书游戏。” 想到他们的年龄,我说得含糊。 游戏开始是标准的小红帽剧情,然后随着故事的发展……剧情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就是很带感。 “这里应该选跟他走啦!”玩到一半,爱丽丝已经沉迷进去,甚至在一旁提出自己的建议。 “怎么看这个突然出现的‘梦魇’都很可疑吧?”但久作有不同的想法,“为什么要跟他走啊?肯定是拒绝啊!” “这么好看,当然要跟他走看看发展了!” 爱丽丝的话让我和久作沉默。 没想到,你也是个颜党! 我在心里默默刷新标签,但在多年乙女游戏的经验下,我还是选择跟梦魇走,然后在第二次询问是否要和他走时,点了拒绝。 “新角色很可疑。”面对两人的目光,我这么解释,“这种前期没有相应加好感支线的角色,一般是二周目以上的攻略对象,一开始就跟他走,大概率剧情杀。” 两人懵懂点头,看样子并没懂,但不影响他们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玩着玩着,快到一周目的结局。 “桐小姐。”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广津柳浪在听到手下的传信后,突然向我这边走近一步,弯腰说道,“首领有请。” 我毫无紧张感,侧头就问一边的爱丽丝,“那结局怎么办?” “想看结局!”爱丽丝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就想看看这个‘吹笛人’的故事能怎么改!林太郎的事情根本不重要啦~” “这样不太好吧。”我为难地停下点剧情的手。 “爱丽丝都这么说了。”久作难得在一旁帮腔,“桐姐姐陪我们比较重要啊!” “虽然我也想这么做……”嘴里说着这种话,我却反手把psp扔给了广津柳浪,“广津先生,麻烦暂时帮我玩啦~我先去见森先生。” 慌忙接下psp的广津柳浪露出难得见到的慌张,但等他抓稳psp,便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是。” 我挨个拍了拍两孩子的头,嘱咐他们安心和广津一起看游戏结局,便往首领办公室走。 刚到办公室,森先生便满脸惋惜地看着我,让我整个人一个激灵。 “这样可爱的模样,居然只能维持最后一天……”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手绢,假装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林太郎,你有爱丽丝还不满足吗?”我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三心二意是渣男行为。” “嗯,桐酱说的对。”他收起手绢,“但大人是不需要选择的,他们只想全都要。” 我抽了抽嘴角,没想到一个首领居然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但我居然该死地觉得,这句话没毛病。 ——要是能办到,我也想说“全都要”这种话啊! “好吧,玩笑到此为止。”他微微笑起,结束了之前轻松的话题。 “桐酱,怎么看待港黑的呢?” 在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语调轻松地开口,“即便是华国,入境后也该听过我们的名声……既然如此,为什么桐酱会这么毫无防备地留下?” 我能感觉到森先生态度依旧温和,就连眉眼中泄漏的那种痴汉一般的气场,也没有丝毫变化。 “仅仅是因为对太宰君的信赖?” 我知道,他问得十分认真,或许还夹杂着困扰许久的好奇。 “还是说……” 他以一种游刃有余的上位者姿态,撑着脸看向我。也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出神地想到,原来他的双眼不是偏红的棕色,而是更为瑰丽的紫,“……桐酱有什么有恃无恐的手段呢?” 这种时候,再以小孩子的身份糊弄过去,未免不太合适。 于是我恢复了官方的说辞。 “都不是哦,森先生。” 他因为我的称呼露出稍显惋惜的神色,但态度依旧称得上友好。 “我是华国异能院校的教师。”我如此说道,“我的身份,足以在任何地方保全我的性命。” “是吗?” “是。”我肯定地回答,“因为支撑在我背后的,是我的国家。” 虽然我本身不弱的武力,也是我行事洒脱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于怎么看待港黑……”我想到了昨天才拿到的资料,“大概是‘不可或缺’。” 森先生的目光有了分兴趣,也是这时,他的态度多了分平等的正经。 “哦?桐小姐是这么觉得的?” “稳定人心的异能特务科,处理杂谈的武装侦探社,以及……以暴止暴的港口黑手党。”虽然不知道是谁提出的三刻构想,但这无疑是适合横滨发展的势力分布,连我这种不太懂的外行人也要说一声优秀。 “横滨的现状是三方势力相制衡的结果,缺一不可。” 早已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我虽然不喜欢港黑的作风,但也知道横滨这地方不能没有它的存在。 “所以桐小姐将芥川带来了港黑?”他轻易点破了他人隐瞒的真实,“也是为了‘平衡’?” ——不,那是我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心里默默后悔,但表面却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任何异样。 “……如果桐小姐只是港黑的雇佣教师就好了。” 面对我的“淡定”,他这么感慨,满脸的可惜。 可……毫无背景的教师,与港黑重要成员交好? 有价值会被利用,无价值则为弱点。 不论是哪一种,都违背了我随心所欲的行为准则。 “如果是那样……”我认真地思考,并给予了严肃的回答,“那现在,我可能就走不出这个办公室了。” 回应我的,是他突然的笑声。 最后,我们以一个问答收尾。 “若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拿到的东西,但拿到它又一定会失去其它重要的‘某物’……如果是桐酱,会怎么做?” “林太郎不是都说了‘无论如何’吗?” 无需思考,回答便已经浮现在我的脑海,“既然已经选择了取舍,那在愿意承受‘失去’的前提下——当然要不择手段把想要的东西拿到了。” 隐于幕后的猎手露出了微笑。 第26章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今天是我恢复正常的日子。 难得睡了个懒觉的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还有些迷糊的我从客床爬起来,没走两步就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很好。 五官端正,身高也回到了舒适的一六五。 虽然我的外貌和动漫女神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气质也不似前辈们那般出尘、令人一见难忘,但我自认为自己这张脸还是很耐看的。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透着一种干净的舒适感。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正在笑。 这笑换了别人或许觉得过于冷淡,但在自己脸上看到却是显出十足的无害。 暂时按捺雀跃的心思,我按部就班地洗漱,然后准备出门告诉别人这个好消息。 我第一个见到的熟人,就是把走廊当作自己游乐场的爱丽丝。 “诶,这就是桐原本的样子吗?” 她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些许的惊讶,甚至放弃了玩到一半的游戏,转而小跑到我身边。她以一种毫不掩饰,却又不会叫人反感的目光,打量起现在的我。 原本欣赏的目光,在仰视的前提条件下化为不满,以至于她瞪了我一眼,撒气般说道,“现在的桐一点也不可爱!” 我毫不生气,甚至颇为淡定。 身为老师,用可爱形容像什么话!我要的是老师的威严! “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于是我点头,笑着应和她的话。 甚至仗着自己恢复的身高,我直接伸手抱起了爱丽丝,毫不费力地带着她转了半个圈,以隐晦地表达我的喜悦。 “毕竟在港黑,谁又比得上爱丽丝你可爱呢?” 以现在的视角再看爱丽丝,更能被这种娇小感俘获。 我甚至为森先生的“罪名”辩解了一秒。 ——这么可爱的萝莉,又有谁能不爱呢。 “什——”爱丽丝听到我的话倒是显得有些害羞,她微红了脸,视线乱飘才又看向我,“等下!桐——!放我下来啦!” 我嘴里说着好,实际却把剩下半圈转完了才遗憾地将她放回地上。 “太狡猾了!爱丽丝你太狡猾了!”一边的久作看到爱丽丝被我抱着,有些不开心地占了她的位置,向我伸手,“桐姐姐应该先抱我才对!而且桐姐姐明明世界第一可爱!” “好好好。”我被他的话哄得开心,立刻接过他伸来的手,连带和他转圈的速度都快了一些,“我们都可爱。” 身体的恢复让我处于隐秘的兴奋,我不仅和熟识的人说了这个喜讯,也没忘给出任务的中也先生发个消息。 「中也先生,我恢复了~[图片.jpg]」 「……嗯。」 不知道是忙还是其它原因,中也先生隔了半天才回,然后再没消息。 我也没再打扰他,毕竟那时候我正和阿敦交(撸)流(老)感(虎)情。 我在港黑过了一个不算冷清的新年,甚至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不少礼物。 并没想到他们会送礼的我,选择新年那天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个中国式的年夜饭。当然没忘记在饭后,给未成年们发压岁钱。 虽然这餐饭不到赞不绝口的地步,但对他们而言也算新奇的体验。 而后我也入乡随俗,和港黑的人一起去了神社,还写了绘马。 这恐怕也是我第一次体验,什么是港黑式的清场——说句实话,是很爽。 「老师写了什么?」 在我准备将绘马挂上去时,太宰突然探过头,想看我写的内容。 我翻手就将绘马转了过去,没让他成功看到。 「秘密。」我将绘马系上,拉着还想知道的太宰远离绘马墙,「知道了就不灵了。」 「诶~」他拉长了音,就像撒娇一样,但到底没有再去看我写的内容,「老师告诉我嘛,说不定我就能帮老师实现呢?」 我闻言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新年过去的一个月,我第三次见到了卧底先生。 在我的房间。 “你……”我开门的时候还没想清他为什么会来,“坂口安吾……先生?” “桐小姐。”来人推了推眼镜,递来一份文件,“这是太宰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接过,看清他递来的东西是银的训练报告。 这是我知道他教育芥川的方式后,特意叮嘱要他汇报给我的。 “麻烦了。”我收下文件,沉默片刻才道,“太宰怎么让坂口先生送来?” “我原本要见森首领,不过来之前遇到他,被他以‘顺路’的缘由强制委托了。”他面露无奈,似乎只是单纯抱怨对方给他添的额外麻烦,但下一句话便暴露了他真正的目的。 “另外,我本来也想找合适的机会见你。” “……见我?” 我没有看走廊隐藏的摄像头,只是保持微笑地直视坂口安吾,就像我平时见到其他认识的人那样,做出自然的闲聊姿态。 “横滨最近很危险,有第三势力入境,不少人死于非命。”他简洁意赅,“特务课那边的意向是优先考虑桐小姐的安危,建议桐小姐先离开港黑。” “异能特务科也未必安全。”我微微侧脸,不让摄像借唇语看出我的话,“涩泽龙彦一事不就还未解决么?” 即便有华国的异能者在,他们也未找到涩泽龙彦的踪迹,只是挖出帮助涩泽龙彦的人和某个组织有关。 ——这也是当然,涩泽龙彦其人早就被我杀得灰都给扬了。 “有关涩泽龙彦,是特务课的疏忽,但此刻的情形与这件事无关。” “桐小姐,这种时候留在港黑是不明智的行为。”他语调急促,显然也有为我考虑,“如果港黑与第三势力冲突,未必能及时关注到你。虽然你武力不俗,但面对杀人如麻的异能者也难以保全自己!” “不明智?我不这么认为。” 我没有纠正他对我实力的错误认知,而是不急不缓地反驳他,“在我看来,整个横滨唯有此处最‘安全’。” 不等他回答,我继续道。 “坂口先生,危险总是无处不在的。” “这世道,有的人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而有的人竭尽全力却未必能活。” 我的话让他微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我的目光多了抹复杂。 可我并不在意他的目光。 “另外,如果我是你,会选择赶紧撤离港黑。”面对坂口安吾,我衷心地劝解,“我觉得太宰已经知道你卧底的身份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动你。” 就像这次坂口安吾替太宰送东西,未必不是太宰在试探他的立场。 坂口安吾的表情变换了瞬间,但并未改口,“既然如此,桐小姐就更应该离开这里。” 不然等他撤离,我再想走也无人接应。 “我可比你安全。”我侧面回绝了他的邀请,“我想前辈们也和特务课说过我的事了……我国中立的立场不会改变,坂口先生不用担心。” 送他走时,我利用镜头误差递给他一封信。 “这是?” “一点小小的帮助。”我微微一笑,“也可以称为‘回信’,有劳坂口先生替我交予贵部门的负责人。” 他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收下。 而我,则在半个月后知道坂口安吾的卧底身份泄漏,正处于被港黑追杀的状态。 这个冬天注定无法平静。 在坂口安吾“叛变”后的一个月,我久违地遇到了织田先生。 ——还是在港黑总部,而非咖喱店或是lupin酒吧。 说实话,我有些意外。 因为他经常帮我盯着太宰,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我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织田先生。”我喊住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是找太宰的吗?他在训练芥川,现在不在哦。” 从太宰那知道,织田先生是港黑的底层人员。 这种职位能和一个准干部(当然现在是正式的干部)成为好朋友有些不可思议,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之所以会想起这个,还是因为身为底层人员的织田先生,鲜少有机会踏进港黑的总部——所以他此刻出现在这里,让我有些惊讶,以为他是为了太宰来的。 “啊。”织田先生见到我也是一愣,但很快摇了摇头,“不是找太宰……是首领的命令。” 若是原来,我一定知趣地转移话题,不过最近特殊,我没能保持沉默。 “森先生的?”我微微偏头,视线掠过织田先生,看向了四周,“是可以说的话题吗?” 织田先生沉默了几秒。 如果我还是他初见时候的样子,或是中了异能后的幼年体,他一定会保持缄默。但我此刻沉稳的、已经成年的样貌,却让他的迟疑削弱不少。 于是解读到他迟疑的我,选择追问,“如果不是机密,我还是知道比较好——毕竟横滨不算和平,知道一些消息,我也好提前避开祸端。” 事关安危,织田先生还是松口。 ——只是警示危险源头,也不算泄密。 “欧洲那边有异能组织入境。”织田先生没有提这个组织的名字,显然也是不希望我知道太多,“暂时没有明确官文,判定非法入境。他们入境的港口和港黑有关……所以,首领让我调查一下。” 我觉得这个操作有点微妙,“可这种事……就算不派干部,也该是次一级的在职人员?” 直接跳到织田先生这样“默默无闻”的底层……怎么想都很有问题? “只是调查。”织田先生看出我的担忧,以淡然的口吻安慰,“首领有给我‘银之神谕’,不会出事。” “银之神谕?”我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不免夹杂好奇地反问。 “唔……这个能让港黑的成员无条件任我差遣。”织田先生拿到这个东西,却没有任何兴奋感或者其它,他只是陈述事实一般向我解释,“特权委任状,就是这种东西了。” “还有这种特权在啊。”我小小感慨了一下,倒觉得更加担心,“但动用这个,也说明实际情况很艰险吧?” 这次织田先生挠挠头,没有回答。 我了然地不再询问此事,转而神色轻松地说起了别的话题。 “我听太宰说,织田先生有个出人意料的梦想?” “嗯,算是。”他见我不再追问,松了口气,很快便回答,“虽然还不够资格,但有朝一日,我想成为小说家。” 一个知名小说家(虽然是另一个世界的)在我面前说自己不够资格写小说? 虽然不知道织田先生为什么会说自己没有写作的资格,但不清楚其中缘由的前提下,我选择规避。 “那有朝一日,织田先生成功写出作品……”我还挺期待、或者说好奇,他写出的内容,是不是和我查到的那些一样。 “——务必要将我列入抢先阅读的行列哦!” 织田作之助看着这样含笑的目光,其中饱含的感情,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个人是真心相信自己能写出作品,并为此期待着的。 有什么情绪悄然流淌。 在那样的情绪下,他心中因为知晓任务的不安都仿佛被抚平,只留下莫名的信心。 “好。” 或许这次任务后,他就有执笔的资格了吧……不论是为自己的理想,还是其他期待着他的人,他都要解决好这次的任务。 被注视的男人点头,默默地想。 第27章 《月亮和六便士》 织田从医院醒来时,只有太宰在身边。 他们没有太多无用的对话。 自织田醒来,太宰便在一旁帮忙分析这次事件。 “果然相对危险的是mic。”太宰并不意外织田会在目的地见到安吾,毕竟还是他指认安吾是三重间谍的,“我现在让芥川和敦率领武斗人员对抗城市内的斗争,但我们连mic首领的异能都不知道……形势不利。” “芥川和敦?”织田和这两人的交集不多,“我记得他们都是你的部下,还都是攻击性异能。” “一个是无鞘的利刃,另一个则是畏惧自身的逃避者。”太宰的表情淡淡,“或许假以时日都能成为独一无二的战斗力,但现在……不过是些控制不了自己异能的小鬼。” 织田没做评价,但从病床下来,重新配上枪支。 “织田作?” “既然是你的部下,我该去帮忙。” 太宰露出和笑相似的表情,“我以为织田作对打打杀杀没兴趣呢……啊,不用着急。” 织田开门的时候,太宰跟着站起,态度却是反常的悠闲。 “织田作昏迷的时候,老师来过。”他对织田解释,“问了mic首领的事情和他们的战斗地点,老师就直接赶过去了。” “港黑的事情,桐小姐不好插手。”织田微微皱眉,“况且她没有武器,即便武力不低也……” “如果是老师的话——”太宰不为所动,不如说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毫无担心,“——如果是她,就没关系。” 不论是可能失控的中岛敦,还是不听指挥的芥川龙之介,都不再是问题。 而有这两人在身边的老师,无人能敌。 美术馆,大门外。 中岛敦鲜少和芥川龙之介一起搭档。 不如说自芥川成为太宰的直属部下,他们两一见面就免不了对招——课堂除外。 如果不是两人都怕打得太厉害会引来老师的关注,加上港黑的医疗系统还算完备,他们可能十天里有七天都在病房度过。 但是现在处于非常时期,首领下令所有成员全力迎敌……那中岛敦便暂时忍下对芥川的戒备,勉为其难地和他成了“搭档”。 说是搭档,他们依旧分开行动。 中岛敦负责美术馆外的敌人,芥川则负责找出美术馆内的敌方首领。 “……糟糕。” 长时间的虎化让中岛敦的视野变得光怪陆离,几次交手甚至差点儿打中自己人。 但他确实无法精准控制自己,只能在还清醒的时候,将战场逐渐远离港黑的其他成员。 不过战场的情况,总是不容他全面操纵的。 从四肢的强化,到最后隐约全身化为虎。 中岛敦知道得尽快停止异能,才能避免自己再度成为名为“虎”的野兽。 “如果太宰先生在就好了。” 这种想法过于怯懦,但此刻的中岛敦又免不了如此期待。 可直到他的意识变得混沌,他也未等到想等的人。 混沌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人惊慌地传话。 好吵,头仿佛要裂开了。 ——都给我安静。 他这么想,却发现“外面”的声音更加慌乱。 “阿敦。” 无数嘈杂的声音中,突然传来一道令他熟悉、舒适的呼喊。 ——是谁? 巨大的白虎盯上了走向战场的女性。 兽瞳注视他人的时候,感觉不到任何该有的、属于人的情绪。 但女性——也就是从太宰那得到消息便赶来的我——毫无惧怕。 巨大的白虎跃到我的面前,带来要将人吹倒的风。 但我只是伸手捞住乱飞的碎发,没有躲避地注视白虎的身影。 几年前,我便见过这只白虎。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我用中文,念出古诗。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这是我曾经在孤儿院,用中文一字一顿教他说过的诗词。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虎爪抬起,没人怀疑这爪落下能轻易将一个人碾碎。 但我却面不改色地说出提问。 “——阿敦,这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白虎的身影顿住。 像是挣扎,又或者思考,原本大显威风的白虎,此刻竟然叫人看出了一丝委屈和畏惧。 随后白虎化为虚影,尚未回过神的白发少年,小心翼翼地说出问题的答案。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答对了~”在对方湿漉漉的双眼下,我露出微笑,“完全正确。” 没想到会有这种展开的港黑成员面面相觑,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还没睡醒。 “这是说的什么?” “中文?大概是华国的……诗歌?” “是‘古诗’。” “一句古诗就能让失控的白虎恢复?” 不敢打扰我们的港黑成员静默一秒,最终有人说出了心声。 “……不愧是太宰大人的老师啊。” 他们信服地点了点头。 美术馆内。 芥川一向无往不利的异能,在mic的首领面前失去了优势。 在打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后,他终于在mic首领的“未卜先知”下吃到苦头。 “杀了我。”面对败北,芥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失败之人没什么好说的。” “若是再给你几年,你应当能成为终结我等的人。”mic的首领看着芥川,将枪抵在他的眉间,“但可惜……你也到此为止了。” 他的食指微动,但下一刻微微睁大了眼,毫不犹豫地后撤几步。 而在他后撤的下个瞬间,白色的虎爪拦在了他和芥川之间。 “——芥川!”中岛敦及时赶到,暂时救下了芥川,“没事吧?” “在下不需要你的搭救。”芥川咳嗽了几声,眉眼多了分狠戾,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放松了些许,“他是在下的任务。”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中岛敦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也知道怎么让他最快速地放下对自己的好胜心。 “芥川,听我说——老师来了。” 芥川的表情一变。 刚刚的狠戾有瞬间的凝滞,而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看美术馆内那些被他一击致命的尸体。 “老师她怎么……” 刚收回目光,芥川便听到了他们谈论之人的声音。 “‘凡真正渴求真正永恒的荣耀者,则必放弃世俗的荣耀;凡不能于内心鄙视世俗的荣耀者,则必不会爱上天的荣耀’。” 女声响起时,mic的首领注意到,自己对准芥川和中岛敦的枪支无法再按下扳机。 “《窄门》。”我正大光明地从美术馆大门走进,看向了手持枪械的人影,“啊,差点忘了,你并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 我露出微凉的笑,注意到了对方浑噩的双眼难得露出的惊愕。 “我的学生们承蒙你的‘关照’。”我将二人护在身后,以一种看似轻松,实则戒备的状态面对纪德,“但既然我来了……‘希望你别向他们出手了’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朝他们开枪,但纪德也能猜测这是我异能的作用。 他垂下手,虽然没有再开枪,但也没有收起武器。 “你……不是港黑的人。”纪德看着我,似乎在评估什么。 “但你想伤害的,是我的学生。”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虽然不全,但mic还是知道一些港黑的情报。 其中之一便是,港黑内部有地位的女性只有一人,那就是身为干部的尾崎红叶。 他指尖微颤,突然想到了我的身份,“‘老师’?你就是港黑招募的那位华国教师?” 我颔首。 港黑突然有了个华人教师,这是近几个月才传出去的。 我有被询问是否将这个消息人为的掩去,但我的回答是大可不必。 于是这传闻便无阻碍地告知各方势力。 看来,即便是非法入境,mic也搜集到了这种“官方”消息。 “我曾为理想拜访华国……”纪德突然挑起话题,“可惜,我的‘请求’被拒绝了。” “……哦?”我倒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所以你转移目标了?” “只是我预感,来到这里能达成我的‘夙愿’罢了。”他沉默了数秒,这才重新抬起头,“现在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 这话说出的下一瞬间,他抬手将枪口对准了我。 “如果你被卷入,华国便会出手。” 纪德毫无对死的恐惧,不过片刻便决定与我为敌。 “这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 砰!砰! 在他按下扳机的前一刻,两声枪响射中他手中的枪支,直接将两把枪击飞。 我看到芥川的罗生门停在半空,还看到阿敦的手臂化为白虎拦在我身前,更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和踏着微光走进美术馆的男人。 “织田先生!”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桐小姐。”织田先生冲我点头,视线却放在纪德的身上,“抱歉将你卷进来。” “没有的事。”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也是我主动问太宰的,织田先生没必要为此道歉。” 不等我们这边的话说完,被击落枪支的纪德语调突然激动起来,“——你改变了我的‘预测’?” 织田先生皱了皱眉。 纪德从衣侧又掏出枪,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织田先生便一把抓住我往怀里带。 我下意识跟着他走了几步,刚站定便听到我之前站的位置被子弹射击。 “果然。”子弹偏离目标的纪德没有丝毫失落,相反整个人反常的活跃起来,“你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正是能与我交手的存在!” “我不喜欢争斗。”织田先生松开我,将我保护在身后,“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敦趁着两人谈话,将受伤导致无法抵抗他武力的芥川带到了大门这边。 “纪德先生。”在短暂的沉默中,我再度开口,“港黑的主力很快就会赶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对话上。” 纪德看了我一眼。 “你会选择对我出手,意味着你还是无法伤害芥川和阿敦。”即便刚刚差点被他的枪打中,我依旧没有害怕,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杀了我们,还是完成‘夙愿’,都绝无可能。” 他被我的话说中,衡量之下选择隐去。 “我们会再见的。” 和看我时的忌惮不同,他盯着织田先生的目光隐含狂热,就像看到了追寻许久,才终于找到的人,“即便此刻你逃避与我的争论,你和我也命中注定会有一战。” 这颇具宿命论的话,着实令人不安。 但织田先生却宽慰了我几句,说他不会理会纪德的话,让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回到港黑后,太宰知道了美术馆内外发生的事。 “敦君虽然控制不住异能,但至少知道减少己方的伤亡,将敌人往无人的地方引。” “而芥川你呢?” “在美术馆内一味杀虐,不知道留活口方便审问也就罢了,对同行的成员也无任何配合,甚至最后还是老师保住了你的性命……” 太宰故作失望地叹息一声。 “……芥川,你真是毫无长进。” 芥川低头听他训话,没有任何反驳的念头。 “我听说美术馆内的人都是被你一击致命?”太宰看着手下发来的报告,“还真是简单直白的攻击方式,我教你的技巧全都成了无用功。” “……只是因为,”芥川这时候才开口,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才重新低下头,“老师说她不喜欢虐杀。” 太宰停顿了一下,我也有些惊讶他记住了我曾经随口的抱怨。 “芥川。” 但下一刻,太宰的表情变为不满,“‘老师’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该叫的——不过是被老师顺手指导了几次,别以为自己有资格得到老师的青睐。野狗就要有野狗的样子,企图得到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 “——别听他胡说。” 我一巴掌把太宰撇到一边,伸手拍了拍芥川的肩膀,“比起‘桐小姐’这种疏远的称呼,‘桐老师’这样的我更喜欢。” “既然我是太宰承认的老师,那就该听我的——芥川,你叫我‘老师’没有问题,以后也这么叫吧。” 芥川似乎不习惯他人的触碰,下意识想躲开,但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老实地任我动作。 “你能注意到这些细节,我很高兴。”我鼓励地说着,“学会进攻,也要学会防守;习惯单人行动,也要适应团队合作……有朝一日,你会成为自己想的那样‘有价值的人’的。” 芥川紧握的拳头松开,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 他闷闷地回复我,“在下会让太宰大人承认在下的价值。” ——明明这个价值,不需要旁人赋予啊。 我有些无奈。 美术馆事件的几日后。 忙了一天的织田没有忘记今天是采购的日子。 只是想着孩子们还在家里等他,他便觉得这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可当织田走进咖喱店,他恍然明白什么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被阳光照耀的室内,连灰尘都泛着金光。 然而在这片光芒下,却呈现着满地残骸。 店长的尸体,溅射出的血迹。 织田慌张又急切地走上楼梯,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也是同样的狼藉。 ——孩子们不见了。 那一刻,织田的内心被麻木笼罩。 他跪在原地,泪水布满眼眶,却被剥夺了声音般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直到即将崩溃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订在床沿的“邀请函”。 ——那是一张地图。 等我听到消息和太宰赶到的时候,店外已经围满了人。 “织田作。”人群外,太宰站在织田先生身边,尽量波澜不惊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收手吧,即便——” “即便这么做,孩子们也不会回来。”织田先生的语气十分冷静——至少听起来是这样,“我收到了邀请函,上面写了他们的栖身处。” 我站在织田先生的另一边,在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视线从冒火的店面挪开,侧头看了他们两一眼。 “听我说,织田作。”太宰见他这样,语速不由加快,“首领刚刚进行秘密会谈,对方是异能特务科,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没什么内幕不内幕的,太宰。”织田先生微微垂着脸,越过了太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话有些揪心,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织田作,希望你原谅我这种奇怪的说法……去试着寄托些什么,什么都行,去期待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不敢回头,“一定会有的。” 我不免想,太宰之所以加入港黑,会不会正是因为他现在所说的“期待着发生什么”呢? 会不会是他想从港黑的混乱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呢? “……我本来想成为小说家。” 我看到远方飘过阴云。 “我觉得再次杀人的话,就没有那个资格了,所以我才不杀人了。” 我看到阴云深处闪过电光。 “……但是那已经成过去了。” “别去,织田作!” 我看到太宰想伸手拉住织田先生。 雷电再次闪过。 雷鸣声响起,让我的心跳也跟着骤停了瞬间。 ……他没有抓住。 织田先生没有停下。 太宰也不再向他伸手。 但在织田先生离去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了太宰脸上有瞬间的失态。 那是害怕、或者说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的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我犹豫是否该给他一个拥抱,但最后我还是站在原地,一同看向织田先生离开的方向。 “我去追他。”我这么说着,没再看他,“去去就回!” “等——” 身后传来他的喊声,那急促的声音就像溺水者失去了依凭的浮木,让我忍不住加快了追赶的脚步。 纪德留给织田先生的地图我没有见到,但好在我有其它来源知道织田先生的目的地。 下雨了。 我着急找人,并没有带伞。 但好在雨势不大。 路过桥头的时候,我和一位打着黑伞的少年擦身而过。 “真是的,乱步大人难得好心……” 他后半句话散在风中,我没能听清,便下意识越过他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巧的是,这位少年也停了下来。 “啊。” 他睁开那双眯起的眼,翠绿的眼眸透过摘到一半的眼镜看向我,“……差点看走眼。” 我有些疑惑地偏头,在心里评价了句“奇怪的人”,便不再理会。 因此,我没有看到对方突然轻松了一些的神色。 “……看来以后还要打交道啊。” 与我逆行的少年,露出孩子气的笑意。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但是,我果然是名侦探啊~!” 第28章 《追风筝的人》 这雨下的真是不合时宜。 我在心里抱怨。 ——而且喜怒无常。 因为在我找到织田先生的目的地后,突然阴沉的雨天,又突然放了晴。 织田先生的目的地是一个废弃的教堂。 虽然我看到这座教堂的时候,更觉得这像城堡。 刚靠近,我便察觉到血腥味有点浓。 这让我站在教堂侧门半天,却没有进去的动作。 我隐约听到了枪声。 但在大片枪声结束后,教堂又恢复了平静。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平静。 这时,我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堂的门。 ——里面毫不意外,躺着各种被一枪致命的mic成员的尸体。 活着的他们,和死去的他们,在我眼里的分量是不同的。 如果见到活着的mic成员,我估计会忍不住埋怨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将其他无辜的人拖下水。 但如果是已经死去的他们…… “恭喜。” 我向死去的他们敬了一个军礼,为的是他们曾经对自己祖国奉献的这份荣耀,而非他们成为“叛徒”后的惶惶度日。 这是我报以的最基本、也是最后的尊重。 “如果你们找到我国时,并非为了‘寻死’而是‘平反’……” 我的话顿住,失笑地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们造成的伤亡,已经不是“将功抵过”能够说得过去的了。 “——安息吧。”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尽量忽略教堂内的混乱,我目不斜视地进到教堂内部。 通往教堂深处的路口伫立最后的大门。 我的手才放到内殿的门上,便听到了身后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停住,以意志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这才轻声地、以正常的语速朝我说道,“——老师。” “你怎么来了?” 是太宰。 他一向偏白的脸染上些许红晕,看起来反而显得健康了不少。他显然比我跑得还激烈,才赶上了我的步伐,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 我问他为什么会赶来,他却只是用隐藏得很好的悲伤眼神静静看了我一眼,不作回答。 这让我有些心软。 但我还是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推开了门。 夕阳的光照亮了回廊。 大概是光芒太亮,阳光的暖色里混入了无法看出具体颜色的纯白,它们一同照耀到门外,不可避免地印出了我的影子。 “——织田作!”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一眼看到门内场景的太宰便已经先我一步冲到了门内。 片刻的怔愣后,我回过头,也看到了门内的场景。 ——那是极为令人难过的死别。 “织田作,坚持住,你会没事的……”头一次露出脆弱表情的太宰抓住织田先生的手,他低声说着让他不要放弃的话,却只换来织田先生虚弱的笑意。 “没用了。”织田先生这么说着,让太宰眼中的迷茫更甚。 “如果是老师的话,如果是老师的异能——” “——不行。” 还没等太宰说完,我便抿唇否定。 我没想到他已经将我的异能看透到这个地步,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即便心存不忍,但在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仍旧狠心地否定了他心中最后的希翼。 “我的异能不是凭空捏造。” 我忍不住撇过头,不敢看他现在的表情,“这样致命的伤势,在你我不是专业医生,甚至手边连治疗物品都不齐全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救人的。” 太宰不再说话。 不如说,我的回答早在他预料的可能性之中。 只是这份失望,彻底凿开了他的内心,暴露了心上的缺口。 我没再打扰他们最后的谈话。 甚至在听到织田先生让太宰离开港黑,去往正义那方时,我也只是心里想着“啊,这果然是织田先生会说的话”,没有出声。 直到织田先生没了声息,我才走到了太宰身后。 我看到织田先生用最后的力气将太宰脸上的绷带扯下,就像替太宰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老师……” 太宰没有抬头,遮着眼睛的绷带已经随风落到一边,将那双饱含复杂的双眼直愣愣地暴露在我的视线下。 在这样的打击下,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带着我能轻易感受到的茫然,“……我该怎么做才好?” 他下意识向我寻求答案。 即便被友人这样托付,他亦是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无措。 待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可正因如此,他又该按照织田作说的那样,去往光明那一方吗? 他合适吗? 他能成为织田作希望的那样子吗? 他…… “‘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我低头俯视沉默下来的他,缓声说道,“每个人都需要做出选择,是走在光明下,还是隐于黑暗中……太宰,现在便是你作出选择的时候。” “不是为了谁。” “比起织田先生的嘱托,我更希望你是出于自身来考虑未来。” “我希望,这是你自己决定行走的新道路。” 我伸出手,就像给坠入悬崖的人递出了救命的绳索。 “那么换个问题吧。” “太宰,在黑暗中徘徊的你,要重新回到光明下看看吗?” 他没有回答。 但借着我伸出去的手,太宰重新得到站起来的力量。 而我则在他站起的瞬间,将他拉近怀中——不过他比我高一些,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对——总归,我还是给他了一个迟来的拥抱。 他迟疑着,犹豫半天才放纵自己伸手拥抱住我,低头将脸闷在我的肩膀。 方才虽然迟疑,但在他决定回应我的那一刻,又越发用力抱紧。就好像在借由拥抱的行为,给自己信心,确认自己在失去了重要的某物后,还有存留的温暖。 他明明在哭。 却假装无事发生,压抑着自己的痛呼。 我轻轻叹息。 顺了顺他的发,我无声地陪伴他此刻的发泄,没有再出声。 他的发泄只维持了数分钟。 在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后,太宰抬起了头,想说点什么摆脱这种令他无所适从的悲伤,重新伪装成过去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但他刚想开口,便顿住了。 太宰觉得自己因为织田的死,过于悲痛产生了幻觉。 他看到夕阳透过破碎的窗沿倾泻进教堂。 在彩绘玻璃的反射下,夕阳的光变得缤纷多彩,连这破败的教堂,都仿佛镀上仙境般的色彩。 而在那片光芒之下…… 他幻觉般看到逝去的友人驻足在光晕中,甚至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挠了挠头,朝他露出熟悉的、带着无奈的笑意。 ——不对。 太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眼中的悲痛被别样的光代替。 ——那并非错觉。 另一边。 港黑的首领办公室被放了一封信。 森鸥外自拿到想要的通行证,心情便十分不错。 他一边和爱丽丝打打闹闹,一边坐到了落地窗前,将装着通行证的信封随手扔到放着红酒的桌面。 “林太郎,是桐的信!” 起先,森鸥外并没有注意到办公桌上那封不显眼的信。 直到爱丽丝占领了办公桌,并准备拿他的信件当画纸,他才在爱丽丝的提醒声中看向那封悄无声息放进他领地的信。 “「to:森先生」?”森鸥外挑眉,饶有兴趣地念出雪白信封上的字,“是桐小姐写给我的。” 爱丽丝因为这句“写给我”鼓起脸,显然不高兴只有他收到了信,而没有自己的份。 森鸥外难得没有立刻去哄她,而是拆开了信封,轻甩手腕,展开了其中的信。 「给森先生: 多月以来承蒙关照,但碍于某些原因,还是在此刻提出告辞。 港黑的气氛和我印象中的颇为不同,在港黑教书的日子十分有趣,我亦十分珍惜,可惜只能到此为止。希望森先生不要因为我的不告而别生气,毕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顺便一提,如果森先生替我哄哄爱丽丝和久作就更好了,要知道小孩子的依赖心总是比成年人来的重(笑脸)。 走前,我想起和森先生的谈话。 森先生说的“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如今是否如我所说那般用尽手段拿到了呢?如果得偿所愿,那容我说一声恭喜。 实际上,我后来反复思考,觉得森先生的话颇有道理。 虽说我看起来要比起港黑的各位更显娇小,但我姑且是位成年人……啊,突然写到这里,正是因为您曾说的一句话。 “大人是不需要选择的,他们只想全都要。” 我备受启发。 所以容我稍稍以得意的心态,向您说句—— “您说得不错,只有小孩子才会选择,我全都要。” (用笔画出的胜利手势) 乔疏桐留。」 看到中途,森鸥外露出有些惊讶,但并非意外的表情。而等看完,他盯着胜利手势的图画,忍不住笑出声。 “桐离开了?”爱丽丝趴在桌上,和他一起看完了这封信,“好突然——而且她都没有和我道别!什么让林太郎哄我!我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哄好!桐这个大笨蛋!” “不,她再聪明不过。”森鸥外将信重新折叠好,放回了信封中,“她比我想的还要有趣一些,我原以为她会袖手旁观,亦或者等尘埃落定将太宰带走——没想到,她却是顺水推舟,从源头干预了我的计划。” 爱丽丝听得懵懵懂懂,只确认乔疏桐打乱了他的计划,还带走了太宰这个干部。 碍于各方关系,爱丽丝扒在桌沿,侧头注视森鸥外的反应。半饷,她才征询似地开口,“林太郎是说……背叛?” “不,怎么会?”他摇了摇头,嘴边的笑意越深,“桐小姐虽然是港黑的教师,但并不隶属港黑。” 简单来说,即便她做了什么,也用不了背叛这种字眼。 “那林太郎的意思是……?” “港黑的背叛者,从头到尾只有一人——那就是违背首领命令,私自带走重要成员、泄漏港黑行动的五大干部之一,太宰治。” 身为首领的他,单方面定下结论。 过了片刻,森鸥外才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以感慨的心态开口。 “……如果桐小姐只是港黑的雇佣教师就好了。” 想到乔疏桐小时候的样子,他再次发自真心地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