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鬼灭之刃]剑豪》 第1章 阿千 阿千的父母以前是小镇子里有名的富贵人家,他们一家有着剑术高超的父亲,温柔美丽的母亲,从小就聪慧的女儿,还有刚出生的儿子。 幸福美满。 这个俗气的词语安在他们身上正合适。 就像所有戏剧里演的那样,这时候应该出现“但是”了。 所以, ——但是 剑术高超又俊郎体贴的父亲因为年色渐衰的母亲而在外面找了小妾 母亲是个温柔了一辈子的人,或者说是懦弱。 她是出身贵族的大小姐,却不顾父母同意与否下嫁了当时只是个流浪剑客的父亲,然后用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他经商。 她不愿意父亲立小妾,却又不愿相信父亲已经变心,苦苦哀求父亲回心转意。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在当天夜里,他们就被杀掉了。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狗血剧情。 听第二天去给他们家收尸的人说, ——尸体全都被啃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啃过的鸡爪一样,刚出生的小孩甚至连骨头都没剩下。 而他们家的大小姐似乎是不见了。 有人说是大小姐变成了妖怪把家人都吃掉了。 也有人说看到她和一个拿着刀的女剑客离开了。 反正都不重要了,这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已经没有了。 ▽ 穿行在树木丛生的山野里,阿千不得不一边奔跑着一边一手按着腰间的木刀,与此同时,还要警惕着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在这里!” 铛———— 她瞬间反应过来拔出刀来抵挡,整只手却被对方攻来的双刀震得发麻。 “不错嘛。” 拿着双刀高马尾女人直率地赞扬道,手上却是不停地向她攻来。 刀刀都是致命的招数,每一刀都可以斩下她的头颅,她只能挡住下六成的招数,剩下的每一刀都是擦着她的身体险险避开的。 她无法打赢对方,甚至连从对方手里逃开都做不到,更别说离开山上了。 『明明已经到了山脚了……』 『只差一点了……!』 她用尽全力甩开对方的刀,又迅速发现对方的动作,狼狈地弯下腰去躲开另一把刀。 “言灵——” 熟练地抽出腰间的符纸,阿千不抱希望地用刀尖画出桔梗印 “——缚!” 尚且稚嫩却铿锵有力的女声落下地一瞬,空气中便猛地划过了什么,似乎轻微的风声。 是一条条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链锁,若隐若现却格外牢固地锁住了女人的行动。 “哇啊啊啊!” 她趁着这一瞬瞬间跳上树梢将身形隐没在茂盛的枝叶之间。 『绝对不能停下来!』 『绝对不能……!』 她的腿已经完全到了极限,只要停下来休息一瞬,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阿千天生的是个学习剑术的苗子,她有天分,可惜吃不了苦,所以当她跟着父亲刚学了半天之后便放弃了,安心当个深闺小姐。 就像是她前世,比较擅长于阴阳术结印这种在他人看来繁琐的东西,不用吃太多苦,只要动脑子。 可惜她在这方面只学了个基础,便意外死掉了。 这世,她也是在无依无靠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要自己保护自己才行啊。 “阿千太狡猾啦!居然又用阴阳术!” 女人靓丽的裙摆在葱绿的绿叶里格外的显眼。 “难道不是武藏亲教我的吗?!” 阿千不甘示弱地反驳。 被她亲昵地称为武藏亲的一下子被呛住了,然后有些恼羞地抽刀。 “看刀啦——!” “哇——!” 这一下让她差点踩空掉落树梢。 但是她还是稳住了,迅速调整了身姿,然后猛地加快了速度。 武藏亲依旧是穷追不舍地紧跟在她的身后,只要她速度一慢下来,就会被追上,然后获得她狠狠地一刀。 “到了——!” 阿千惊喜地看着眼前透过层层树叶投射到她脸上的阳光。 “太好——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太过于兴奋导致四肢脱力而从四米高的枝头摔落的阿千躺在田间不知名的作物丛里一脸恍惚。 “阿千——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跟在她身后而导致了同样下场的武藏亲用着和她同样的姿势摔进了田间。 两个人用着同样的懵逼脸看着天上的白云还有蓝天。 “我做到了……武藏亲。”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愣愣地开口。 从强得不像话的武藏亲的追杀试炼中,从山上活着逃下来了。 即使手臂疼得像是要从身体上掉下来,即使头发被砍掉了一大截,即使身上到处都是被划伤的痕迹。 但是她做到了。 “哎,你做到了。” 武藏亲弯了眉眼。 “太好了…太好了……” 被草堆阻挡住了视野,武藏看不清旁边人脸上的神情,她躺在不算是柔软的草上,忽然想起了当年。 ——只有三四岁的女孩被鬼追赶着,然后路过的她从墙头跳下,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那只鬼。 原本只是一个她习以为常的插曲。 但是当她看到女孩的脸后,她确定了。 她未来绝对是一个出色的美少女,兼剑客。 咳,后面那个才是重点,对,后面那个。 尤其是当她明明害怕得要命,依旧有礼地朝她道谢,顺带一提用的是那种带着一点哭腔的糯声。 当知道这孩子失去了父母后,剑豪武藏亲抱着怀里软软的女孩,觉得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目标。 她问女孩。 “你愿意和我结、咳不是不是,一起流浪吗?……当然,日子会困难的…” 然后有着一头赤红头发的女孩抽了抽鼻子,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嗯……我想跟着武藏亲……” ———— 其实养成也很不错啊…… 武藏亲看着慢慢撑着自己坐起的少女这么想。 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成长成一个很出色的美少……剑客了呢。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摆出一张严肃认真的面孔,对着自己养大的女孩说, “很好,这样子我就放心离开这个世界了。” 然后。 她看到自己的女孩。 睁着的眼睛眨了眨,开始哗啦哗啦的流眼泪。 “唉唉唉唉?!!阿千——!” 伸着手想要挽留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跑开的武藏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当她找到阿千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河边,抱着腿,望着远方一动不动的。 武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笨拙地搭话,“阿千在看什么呢?” “……” “天空很漂亮呢!……阿千……” “……对不起,武藏亲。” 武藏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兮兮地就这么举着手看着她。 她养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就像之前说的,是个美少女,不知不觉中,她的头发已经到了小腿,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到她的胸膛过了…… 已经过去十年了呢,她和阿千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年了啦。 “我太任性了,武藏亲……”阿千抽了抽鼻子,像小时候那样故作无事地说着,“武藏亲本来就是在各个世界里流浪的人,能在这个世界上停留这么久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而且,能不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武藏亲说了算的……所以,武藏亲……” “当你要离开的时候,我会笑着送你离开的。” 即使再心怀不舍,即使再不乐意。 “我也会笑着送你离开,然后好好地活下去,等着你回来。” 阿千很努力很努力地露出笑容来,明明眼睛里全都是要哭的意思。 “阿千……” 武藏亲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眼泪汪汪地说道, “阿千和我结婚吧。” “……不要。” 阿千即使是再悲伤也还是果断地拒绝了她,然后一边难过着一边认真地说道。 ——“我以后想要嫁给有钱的人” 于是钱包贫瘠的武藏亲悲伤的沉默了。 ▽ 预感到自己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了的武藏小姐在勉强算是好友的隔壁山头的鳞泷左近次先生的建议下,怂恿阿千去参加了最终选拔。 原话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呀,阿千既然都这么厉害了,去试试那个最终选拔吧?我要去拜访朋友,结束了就来雾狭山找我吧!” 然后就扔下一把刀离开了。 当天晚上阿千抱着那把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从来不认路的阿千根本不知道雾狭山就在隔壁山头,自以为是武藏亲扔下自己走了。 哭得时候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打在红色的太刀上,顺着刀鞘流下,然后滴落在木质地地板上,晕出朵朵花来。 鬼切就是在这时候从沉睡中醒过来的,他从刀身里显出身形来,看着窝在角落里哭个不停的姑娘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谁?!” 直到姑娘发现了自己,瞬间跳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小太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鬼切。” 然后在姑娘朦胧且懵逼的眼神中,一板一眼地认真补充。 “我会成为您的利刃,斩尽天下的恶鬼。” 但是阿千在意的是, “你是鬼切?源氏的那把?杀掉了酒吞,砍掉了茨木手的那个鬼切?” 鬼切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 然后停止了哭泣的姑娘指了指自己,认真地解释,“我是他们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妖怪,你还记得我吗?” 鬼切:“……”他应该说记得的好还是不记得的好呢? 在他沉默之中,比他矮了两三个脑袋的阿千面无表情但一看就是很在意地就将怀里的刀,也就是鬼切的本体往窗外扔。 “等等,主人!”鬼切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地解释一下了。 “……再叫几声来听听?” “非常对不起,主人……” “好的,我原谅你了。”阿千垫着脚努力地拍了拍鬼切的头。 正打算将大江山事件的阴谋和盘托出的鬼切:“……” “感激不尽,主人!” 主人真是个大度的人,鬼切想。 被可以和酒吞茨木媲美的大妖怪叫主人了,好开心,阿千想。 第2章 锖兔 阿千带着鬼切去参加了最终选拔。 在参加选拔之前,阿千特意叮嘱鬼切。 “只有在我有危险,并且打不过对方的时候才能出来,不能像之前那样有危险就出来,我可以解决的我自己会解决。” 鬼切点了点头。 “变成刀的时候不能主动和我说话,会吓到别人的。” 鬼切又是点了点头。 “然后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被我的对手打得飞出去了,要自己飞回到我的手里,不是自己飞着把敌人砍死。” 鬼切迟疑了一下,认真地点了头。 阿千放下心来,示意着鬼切变回刀把他挂在了腰间,然后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开满了美丽的紫藤花,像是瀑布一样。 她忍不住摘了几朵,别在了鬼切的刀鞘上。 鬼切:“……”强忍着不说话。 当她上到山上时,已经有很多人在了,她挑了个偏僻的角落里乖乖巧巧地抱着鬼切和另外一把小太刀坐下。 当由于太过于出众的发色和容貌,总有人会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人类总是这样,认为美丽的东西都应该是脆弱的,认为女子就便应该是柔弱的,总是把自以为的东西当作是理所应当。』 似乎是感受到她心中所想,怀里的鬼切刀身隐隐发出了鸣叫。 “鬼切。”她低下头将嘴唇贴近刀鞘,“安静下来。” 震动着刀果然听话地安静下来,如同死物一般窝在她的怀里。 等到一黑一白两个穿和服的童子说完话后,阿千别着自己的刀率先登上了这座满是鬼的死亡之山。 只是七天而已。 在跟武藏亲的时候,她们可是在比这还凶险的山上生活了一个月。 首先要找好落脚点,低处是万万不可以的,不但容易受到鬼的攻击,而且还会有其他生物的出没。 她扛着鬼切跳上了树梢,然后安安静静地等着时间的流逝。 主动出击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在暗处伺机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时刻将主动权放到自己手上。 当危险进入你的地盘的时候, 再显露出身型—— 然后, “一击必杀。” 扎着高马尾的红发少女手握着太刀,在人看过来的时候正好停在收刀的动作上,正如她所说。 一击,必杀。 干净利落的根本没有其他动作。 她冷冷淡淡地瞥了被鬼追赶着的狼狈少年一眼,然后迅速跳上枝头,像是鸟儿一样飞走了。 红色的头发像火一样燃烧着。 少年愣愣地看着脚边被轻易斩下首级的恶鬼想道。 无比绚丽的刀法,与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奇怪刀法,无比强大的刀法。 阿千离开只是为了寻找另外一个僻静且没有人来打扰的地方,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七天的选拔,然后去找找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雾狭山。 她日复一日地蹲在树枝上休息,一次又一次地砍落进入她地盘的恶鬼的首级。 白天的时候睡觉,补充体力和食物。 晚上的时候警惕着恶鬼。 后来的几天里鬼越来越少。 阿千以为是同期的少年或者少女将他们杀得差不多了,后来才知道是一个有着肉色头发的,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把这山上的鬼杀了个干净。 一边烤着手里的鱼,阿千一边和鬼切评价着那个不知名的少年。 “真是太天真,太愚蠢了。” “如果那些家伙们连这山上的恶鬼都对付不了,那么就算出了这座山,过了选拔,也活不下去。” “归根究底,认清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知晓了自己的实力究竟在什么水平,就不会来这座山上了。” 她看着火里渐渐熟透的烤鱼,对着鬼切(刀形态的时候)认真地说道。 “要活下去才能拥有其他。” “然而只有强大下去才能活下去。” 咬着鱼肉这么含糊地说着的阿千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石头上头正低头看着她的少年。 带着狐狸面具。 有着一头肉色的头发。 阿千心头涌上名为心虚的情绪。 “我不认同!” 唉? 她微微歪了头。 带着奇怪狐狸面具的少年掷地有声地反驳她。 “就算现在没有办法打败这山上的鬼,只要活下去,到了外面,他们依旧可以变强!强到可以打败这山上的鬼,可以打败所有的鬼!” “所有人都不是一出生就强大的!每个人都有变强的权力!我可以救下他们,我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天真地,愚蠢地去救!” 阿千对于他这番话的回答是冷冷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鬼切,然后拿上一条烤鱼转身就走。 只留下一句冷酷又无情的, “与我何干。” 她踩在树枝头的身影消失得飞快。 背对着少年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动摇的情绪。 她根本不想承认,对方的话完完全全的打动了她。 ——不是一出生就强大的。 『对,就是我,十年前弱小的根本无法对抗一只小鬼。』 ——变强的权力。 『是,是的,我一直在肆无忌惮地享受这个权力。』 ——天真地,愚蠢地去救。 『没错!没错!!这种人就是那家伙啊!!就是救下了我的,教导她变强了的武藏亲,就是保护了我多年的武藏亲啊!!』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拔出腰间的双刀任凭着身体的本能斩断身边的树木,像个乱发脾气的孩子一样糟蹋着山林。 “主人……” 鬼切忍不住出声。 “呐,鬼切……” 她抬起头来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紧抿着嘴唇,显得有些无措,“我是不是也太自以为是了……像个人类那样……” 明明在身为妖怪的前世,她并不是这样的…… 鬼切安静下来,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的回答,“主人现在就是人类。” 所以, 她确实是犯了错。 想明白了对方藏在底层的意思,阿千沉默地收回了刀, 她跳上枝头朝着来的方向前进。 ——『既然做错了事,不道歉可不行。』武藏亲说过。 正是入了夜,山间的恶鬼活动的时间。 可惜山间的恶鬼都被那个肉色头发的少年杀了个干净,让她无法发泄一下气恼。 『被教训了,还是被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家伙教训的。』 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主人,前面有恶鬼。” “我知道!”她下意识地有些气恼的回答,随即反应过来,瓮声瓮气地道歉,“对不起……” “是我的错,主人不用介怀。”鬼切依旧是恭敬地这么回答。 “是我的错!为什么要否认!”她生气地低声吼道,“你应该要指出我的错误!” “……是,主人。” 鬼切不说话了,阿千的怒火又没了发泄的地方,只能加快了脚步朝着鬼的方向奔去。 赶到的时候肉色头发的少年正在和绿色的鬼周旋着。 离得有些远了,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少年被激得几乎可以算是冲动的冲了上去。 ——砍不断的。 多年的经验让阿千的脑子里近乎冷漠的响起这句话。 ——会死的。 就像是如果没有武藏亲救助的她。 “不要——!” 她尖叫着抽出腰间的鬼切朝快要被鬼锤下脑袋的少年身上扔去。 别着紫藤花的刀鞘让鬼的手臂下意识地缩了回去,阿千从树梢高高的跳下,借着高度的优势,踩着它的手臂接近了少年。 她用着因格外熟练才能做到的速度在空中拔出鬼切和小太刀,用着保护者的姿态将少年护在了身后。 “要么滚开,要么死。” 她无比平静地用刀尖指着对方说道。 浑身都长满了绿色的健壮的手的鬼愣了一下,随即肆无忌惮地捂着嘴大声的笑了出来。 “你也看到了吧,我的脖子很硬,硬到那只小狐狸的刀都断了呢。” “放心好了,我的这把刀是不会断的。” 她脆生回答道。 阿千将左手的小太刀直直地插入脚下的土地里。 “还是两把刀好了,一把刀会断哦。” 鬼满怀恶意的好心提醒。 “一把刀足够了。” 阿千平静地说着,换了个姿势,将鬼切反手握在了掌间。 握刀的方式是错误的,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怎么训斥她。 但是武藏亲说的却是, ——“有什么关系啦,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挥刀吧。” 『所以,没关系。』 『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战斗。』 『即使那在别人眼里是错误的,是奇怪的。』 “言灵——” 蔚蓝色的符咒夹在她的指尖,像是火一样燃烧起来。 “——星” 手鬼在一瞬间,忽然感到全身都无力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它的双眼之中忽然涌入了那个红发小鬼的身影。 那个无比嚣张的小鬼,那个它看不上眼的红发小鬼,像是在切开普通的萝卜一样,单手挥舞着刀身。 被切掉的手无法复原。 “为什么……为什么——!” 身体无法再重生。 她重新握住刀柄,这次用的是和平常人无二的,无比标准的握刀方法。 阿千双指夹着刀身,细细地从头到尾将鬼切刀刃上的血迹抹去,猩红的鬼血顺着她的指尖流下。 流到她的手背,像是一条殷红色的丝带。 笔直地朝着敌人攻过去。 如果有攻击,用最少的动作避开。 不要让敌人,动摇了你的招式。 ——刀要用力地握在手中,手臂要笔直笔直的。 ——说实话,有时候这样也不行呢…… ——嘛…总而言之, 『交给身体的本能就好了。』 消失了! 那家伙去哪里了! 手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一刀……” ——在后面!! 鬼第一次感受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从头到尾, 从头到尾,这个小鬼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对它的恐惧。 甚至连厌恶也没有。 仅仅是把它当做一个死物一样…… “——必杀。” “为什么……” 在头颅掉下的一瞬间,鬼看到了对方的眼神。 那绝对不是一个猎鬼人的眼神。 阿千转过身去看着它。 是一只长满了手的恶鬼。 人变成鬼后,会变成自己最渴望的样子。 阿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血。 她换了只手,然后用力地把手上的脏东西擦干净,把血迹擦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你……” “是想握住谁的手吗?” 阿千把她的手放了上去,那是一只很小的手,放在墨绿色的大鬼手,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曾是鬼。” “那为什么……要杀鬼呢?” “……因为我现在是人类。” 很简单的几句话,也是很简单的理由。 曾经有个时候, 人和鬼也是可以共生的。 她看着鬼像是被火烧尽了的纸一样消逝而去。 “那个……” 她回过头去对着狐狸面具的少年说, 阿千想说的是, ——对不起。 但是她身体的本能告诉他的却是, “我饿了。” 第3章 义勇 阿千生起火来后就坐在河边看狐狸面具的少年给她抓鱼。 动作很是熟练,阿千放下心来,开始擦拭自己的刀。 鬼切难得的安静,也没有主动现形。 夜晚的山林是寂静的恐惧。 山野中的动物和魑魅魍魉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没。 可惜这山上已经没有鬼了,罪魁祸首就是正在抓鱼的家伙。 最后一只鬼也被她杀掉了。 她抽出绑在腿上的小刀,走到河边蹲下来处理少年扔上来的鱼。 去鳞,开膛破肚,再去内脏。 每一步都很熟练,看得出她经常做这种事。 “……让我来就好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对方的神色,阿千却觉得他哭过。 “已经处理好了。” 她装作不知道的用树枝串好鱼肉,然后站起来把对方拉上来。 “……好。” 少年默不作声地坐下,看着眼前的女孩将腰间的刀放在石头上,然后坐到他旁边将鱼分给他。 “谢谢。”他轻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阿千愣了愣,沉默地将手中的鱼放到火焰的外围。 “……对不起。” 看着渐渐烤红的鱼肉,她沉默良久,然后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说了非常失礼的话……对不起。” 她盯着自己的鱼小声地开口。 “不……”少年似乎是失笑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阿千将自己的鱼翻了个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锖兔。”他转过头来笑着对她说,“兔子的那个兔。” 阿千看着他,默了默。 “……阿千…就这样。” “嗯,阿千。” 锖兔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多问。 阿千属于和陌生人交流需要鼓起勇气的那种,但是她更多时候会懒得很别人交流。 锖兔似乎心情不太好。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不是尴尬的无话可讲,而是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阿千的胃口很小,巴掌大的鱼勉勉强强也只能算是吃了一条。 “多谢款待,告辞。” 她拍拍裙摆拿起刀转身就要走。 “等等……!”锖兔赶忙喊住她。 “选拔就要结束了……一起下山吧。” “不用了。” “……但是路在这边。” “……………………哦。” 阿千……是个路痴。 ▽ 最后阿千还是和锖兔一起下山的。 选拔中所有人都活了下来,这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个大家特指阿千。 这多亏了锖兔。 所有人都围上来了感激这个善良的少年。 阿千虽然觉得对方的行为似乎是正确的,但依旧不能完全认可。 为了拯救别人把自己陷入绝境之类的……她做不到的吧。 如果不是有把握自己可以击败那个鬼,她估计连出现都不会出现,只会远远地避开,趁着对方被杀死的时候…… 改变了的只是在她有能力的情况下会去救别人这本应该是理所应当的行为。 阿千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名为正义感的东西,毕竟前世她可是挺有名的一只鬼啊。 “义勇,这是救了我的阿千。” 被她救了的少年带着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少年到了她身边。 “谢谢你。”黑发的少年认认真真地道谢,就像是她救了他一样,大声地说道,“非常感谢!” “…我知道了!不要说的那么大声!”阿千忍不住捂住耳朵。 锖兔同样忍不住地……在一旁笑出了声。 阿千别过脸去不看他们。 在两个童子说出要挑选自己的钢锻造属于自己的刀的时候…… 她腰间的鬼切忽然开始颤抖起来了。 “……” 阿千在其他两人奇怪的眼神捂住了自己腰间的刀。 她默不作声地挑选了自己的钢石,然后问两个童子,“我可以用自己的刀吗?” “必须要用日轮刀,也就是用这种钢锻成的刀呢。” 腰间的刀瞬间颤抖的更厉害了,在两童子空洞的眼神中,阿千再次按住鬼切,然后认真地询问, “请问我可以从鬼杀队辞职吗?” “……” 就连毫无波澜如同木偶的两个童子都沉默了。 可喜可贺的是鬼切终于安静下来了。 最终她也没有得到答复,但是阿千像是确定下来一样,归还了队服,放下属于自己的钢石一个人下了山。 锖兔看着对方的身影没有去追。 富冈义勇格外疑惑地问他为什么。 锖兔回答说,总有预感不久之后会再次碰上啊…… 然后他们就在山脚的路口碰到了对方。 “……阿千小姐要去哪里呢?”锖兔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雾狭山……”阿千诚实地补充,“但是我不知道路。” 富冈义勇看着她良久,然后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地询问,“你是路痴吗?” 锖兔:“……”哪来的傻孩子? 阿千她一瞬间有拔刀的冲动,但是看到锖兔按着黑发少年的头给她鞠躬道歉后决定放过他了。 “我们就住在那里,和我们一起走吧。”锖兔向她发出邀请。 阿千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点了头。 “阿千小姐要去雾狭山干什么呢?” “……找武藏亲。” “武藏亲是……?” “好人。”阿千超级大声地回答。 锖兔:“……”这又是哪来的傻孩子? ▽ 回去的路程原本只要一天就好了。 但是阿千个子小,走得很慢,虽然体力跟得上,但是依旧会落下他们两个人很多。 无奈之下锖兔只好把她背起来了,义勇想要帮忙,阿千趴在他背上看了义勇好一会儿…… 把刀扔给了他,让他帮忙拿着。 义勇死活不肯承认这两把刀特别的沉。 然后到了午饭的时候, 因为多出一个人的关系,吃饭的钱不太够,锖兔让两人各点了一碗他们想要的,准备给自己点了一碗最便宜的。 “……不用客气,点自己喜欢的就好。”锖兔对着一眼就相中店里最便宜的面的阿千说。 阿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再次指了指自己的选择。 “这种面里只有蔬菜哦……”锖兔想要说服她。 “我不喜欢吃肉。” 锖兔以为是她客气。 后来发现她真的是完·全不吃肉,除了鱼肉,还有牛肉。 理由是其他肉会有奇怪的味道。 义勇认真地反驳,牛肉也有味道。 阿千同样认真地反驳,那是香香的味道。 义勇又认真地说,鱼肉也会有腥味。 阿千说,所以我只吃没有腥味的鱼肉。 锖兔完全插不进这两人。 这么奇怪的话题你们是怎么聊下去的? 锖兔看着自己两边把自己埋在碗里依旧聊着天的两人无奈地想。 吃完饭后再次上路时两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 锖兔蹲下来,又让阿千趴在了自己的背上。 “阿千今年多大了?” “……十三。”阿千掰着指头数了数。 “可是看起来只有十岁。”安静走在一旁的富冈义勇说。 阿千不高兴了。 锖兔赶忙替他补充,“但是很厉害呢。” 于是阿千又高兴了。 不会说话的义勇被师兄打了脑袋。 “阿千是二刀流呢。”锖兔说。 “是二天一流。”阿千回答。 “那是什么?”义勇又问。 阿千不高兴了。 阿千一点也不想理义勇。 阿千和义勇的关系又不好了(只是阿千单方面的。) 鳞泷左近次的屋子在雾狭山的山脚下。 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但是隐约可以看到鳞泷老师的屋子门前站在一个剑客打扮的女人。 在锖兔和义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千已经从锖兔背上跳下,从义勇怀里抢过了自己的刀,然后飞奔着跑了过去。 “武藏亲!!” “阿拉,阿千回来啦。” 穿着红蓝色短和服的艳丽女人大笑着抱阿千抱起来,兴奋地旋转了好几圈。 “通过选拔了吧?不愧是阿千啊,太厉害啦!” “武藏亲,鬼切很厉害哦!也很好用!” 阿千兴致勃勃地和她讲。 武藏亲茫然地看着她,“谁是鬼切?” “……啊嘞,武藏亲送我的刀就叫做鬼切啊?” “啊啊,那个啊!”武藏亲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挠了挠脸,“那把刀叫做鬼切啊……从路上捡来的刀的名字意外的帅气啊……” “……路上捡来的…” “啊啊啊啊啊,阿千不要哭啊!鬼切不是很厉害很好用的吗?!!” “鬼切比武藏亲好多了——!” “为什么我会比不过一把刀啊!!” “鬼切不仅是刀啊,是妖怪!!” 阿千气愤地拍了拍腰间的刀。 “失礼了,主人。” 黑发的妖怪穿着黑色的武士服,俊俏似贵公子的脸上带着冷峻,因为黑色的眼睛上有着可怖的疤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危险极了。 他跪在地上冲着阿千的放下垂下脑袋。 “失礼了,主人的师父。” 武藏亲看着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妖怪啊——————!!!” 阿千挣脱她的怀抱走到鬼切的旁边,拍着这个跪下来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妖怪的脑袋认真地和武藏亲炫耀。 “鬼切超厉害,超好用的!” “……!”看起来受宠若惊的鬼切。 “阿千离那个妖怪远一点啊!!”被吓得不轻的武藏亲。 声音大得让屋子里的人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来。 “冷静一点,武藏。” 戴着鸦天狗面具的老人对着武藏亲说道。 “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鬼切,那他可是个好妖怪啊。” “……这么仔细一看,似乎他也是很帅气的呢。” 打量着鬼切的脸蛋,武藏亲后知后觉地评价道。 “鳞泷老师——!” 在两个少年的叫喊声中,看起来非常严肃,不苟言笑的鳞泷左近次把扑向他的两个少年紧紧地拥入怀中。 不管是阿千也好,鬼切也好,就连武藏亲也都看到了。 那三个人的眼里分明都流着泪啊。 “呦西,阿千,学着他们的样子向我冲过来,记住眼睛里一定要有眼泪哦。” “……我才不要啊!” 第4章 武藏亲 武藏亲和阿千在鳞泷左近次家住下了,因为还有着锖兔和义勇,一共五个人。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拥挤呢。 武藏亲拍着胸脯表示,美少女和美少年们不用担心,我在隔壁坐着就可以睡了。 然后阿千不甘示弱地跟上,表示自己要跟着武藏亲去睡隔壁。 “武藏就算了!你个小孩子给我老老实实去里面睡!” 鳞泷老师看不过去把她丢了回去。 被拎着衣领丢了回来的阿千坐在地板上看着躺在被窝里的义勇和锖兔。 “……” “过来这边吧,阿千。” 锖兔打算把自己的被窝让给阿千,然后自己和义勇挤一个被窝。 “……谢谢。”阿千有些僵硬地躺了进去。 她躺在他们身边,没有丝毫睡意。 『身边第一次躺着活着的,除了武藏亲之外的人呢。』 『如果睡着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攻击过去就糟糕了。』 阿千想。 当然,第一次身边躺着不太熟识的女孩子的锖兔也没有丝毫睡意。 倒是义勇少年已经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呢。 “呐,锖兔。” “不要说话,睡觉。”下意识地就将对方当做师弟训斥了。 “……哦。” …… “……呐,锖兔。” “什么事?” “你睡觉的时候把面具摘了吗?” “……摘了……怎么了吗?”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睡觉。”锖兔严厉地拒绝了她,然后再次强调,“快睡觉。” “……哦。” 表情有点少,话有点少的女孩子意外的非常听话,锖兔看着对方乖乖地背过身子准备进入梦乡的样子想到,和义勇有点像啊。 『为什么两个人相处不太来呢?』 锖兔在黑暗中望着房顶回想起两人的相处…… ——“我叫富刚义勇。” ——“……阿千。” ——“奇怪的名字。”义勇依旧是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的评价。 ——“……”今天依旧是不高兴一天的阿千。 『……是义勇的问题。』锖兔师兄这么想到。 阿千和名为武藏的女人在这里住了十天。 阿千跟着义勇和锖兔一起砍柴烧饭,跟着他们一起洗衣服。 有时候武藏会和鳞泷老师切磋。 有时候武藏会指导阿千剑术。 有时候会让鬼切和阿千一起对抗武藏亲。 有时候也会拎着其他两个人一起。 甚至有时候会让阿千一个人和义勇锖兔对战。 尚且年幼的锖兔和义勇明白了一件事。 名为武藏的女人强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 阿千虽然不会全身呼吸但是她会奇怪的阴阳术,再加上剑术确实是在两人之上的……所以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只能勉强和对方打个平手。 ——『但是这两人也太卑鄙了吧?!!』 装输再反击,分散注意力,撒沙子混乱视线,还有干脆站在对面不攻过来让他们不耐烦…… 手段层出不穷,导致他们每一场都输了。 『太卑鄙了吧!?这两个家伙?!!』 第十一天的时候武藏亲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鳞泷老师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拢着手没有说话。 锖兔和义勇都被吓到了,义勇更是直接地大喊,“鬼啊!” 然后被武藏亲打了。 阿千…… 意外地什么都没说,像是平常一样训练着自己。 第十四天的晚上。 武藏亲把阿千带出去了,只有阿千,甚至连鬼切都没有带上。 带到了雾狭山的一处空地。 她远远地站在阿千的前方,站在月光下,是美丽而又高洁的样子。 “之前和阿千说过了,我是在各个世界流浪的人,不被任何世界接受、认可,永远不能停下脚步,也永远没有归途。” “我这种家伙完全不能够成为正义的伙伴这种帅气的角色,但是和阿千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能够变成那样呢……” “谢谢你,阿千。” 武藏亲很温柔地对着阿千笑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女人的身上依旧没有被世界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依旧美丽而又张扬的样子。 “我相信你会成为超越我的剑豪的。” “一直一直都相信。” 『不可能的……』 “不要不相信我的直觉哦,经历了那么多,有些事情是会有预感的。” 武藏亲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内心。 “阿千缺少的是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招数。” “如果阿千能够找到这些,超越我就指日可待了。” 武藏亲怎么会不知道呢。 十年来这孩子一直一直都在努力着,努力到梦里都在挥剑,从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每天身上都带着伤。 即使被她从来没有在自己手上取胜一次,她也依旧坚定不移地努力着。 “阿千是个非常努力的非常有才能的人。” “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足够支撑你在我离开之后继续坚定不移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武藏一直都在各个世界流浪,没有归途,只能不断地、不断地前进。 ——算不上正义的一方,只是在贯彻自己的信念。 ——这样的她被人不理解,甚至是误解,都是意料之中的吧? ——但是在阿千这里,武藏亲永远都是作为英雄存在的。 ——被这孩子单纯的信赖着、依赖着、崇拜着…… ——武藏亲也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变成那样美好的人。 但是这可不能告诉阿千啊。 毕竟这是武藏亲,为数不多的少女心了。 “好了,阿千。” “让你看看吧。” “这是我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引以为豪的一击——” “六道五轮·倶利伽罗天象——” 那是多么绚丽的一击啊—— 似乎连天幕都被她的一击劈开了一样。 这就是,名为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的剑士的全力一击。 ——这道光芒照亮了这座山 就好像是太阳一样呢。 ——光芒久久都没有散去 武藏亲的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像幽灵一样透明了呢。 “阿诺……阿千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呢……” ——『说不出话来啊!』 ——『一张嘴就会哭的,会维持不住笑容的……』 “……好吧。” 武藏亲无奈地微笑着,向她道出最后的告别。 “我乃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是离开之后便无法留下任何痕迹之人,是与任何世界都没有联系的人。” “但是,阿千,谢谢你成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谢谢你成为了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你是继承了我全部的弟子啊——” ——当肆意妄为的开朗女剑豪说出这番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才是啊——” 她伸出手抓住不断逝去的光芒。 用尽全部力气大声地告诉她,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对不起她还是无法做到微笑着送你离开呢…… “我、一定、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我啊、一直都会等着武藏亲回来的——” 森林里已经完全没有女武士的身影了哦。 “呜…啊啊啊——” 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 阿千一个人跪在地上大哭着。 她只是想告诉那个人而已。 ——很简单的问题啊。 ——因为即使是在没心没肺的武藏亲,也会哭泣啊。 但是光哭可不行的,还要继续下一段旅程。 她的步伐是无法停下来的,直至死亡来临之前,她都无法停下来的。 ——“前进吧,阿千。” ——“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 ——『要幸福啊,阿千。』 ——『因为你可是,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唯一的弟子。』 第十五天的早上。 下山的只有阿千一个人呢。 眼睛红肿的像是兔子。 但是鳞泷老师装作没看见,锖兔装作不知道,鬼切干脆直接变作刀形,让她抱在怀里。 连义勇都没有上前去。 送专属日轮刀的刀匠在不久后就到了,他不但送来了锖兔和义勇的刀,还送来了阿千的刀。 “主公大人说,这是提前送给阿千小姐的见面礼。”戴着火男面具的刀匠说。 阿千没有拒绝,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道了谢。 她把这把刀背到了背后,然后开始向鳞泷老师,锖兔,义勇告别。 “……照顾好自己。”鳞泷老师叹了一口气,没有多挽留。 锖兔摸着她的头像是师兄一样叮嘱她,“就算再不喜欢也要吃肉,不能挑食。” 义勇不会说话,他上前去学着师兄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认真地说, “不要哭。” 阿千觉得,义勇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但是她还是点点头,说, “好。”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向远方走去。 鬼切在没有她允许的情况下,默不作声地显现了身影。 他站在土坡的上方,等着阿千走过来指责他。 然后别着和她身形不符合的□□的阿千走过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将他轻轻地带向前方。 “走吧,鬼切。” “是……主人。” 他们站在屋子钱目送着小小的女武士带着高高的黑发武士走远。 鳞泷老师想。 这孩子一定会成为和武藏一样出色的剑豪。 因为这两人,有着同样的眼神。 绚丽灿烂的天元之花。 在这片被鬼的阴影笼罩下的土地, 留下了她的种子。 后来的日子里, 阿千确实是成长起来了。 第5章 阿千 鬼切跟着阿千走了很远很远。 一直从山林走到城镇。 又从城镇走到了偏僻的山区。 一路上自然是碰到不少恶鬼,他却都被命令不准出手,被固执的阿千一个人解决了。 阿千失魂落魄的,身为她目前最亲近之妖的鬼切感受的到。 漫无目的地前进着,漫无目的地挥舞着自己的双刀。 “主人。” “什么?”她回过了神,皱着眉头看着他,“不好意思,走神了。” 这种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两次了。 鬼切抿了抿唇,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担忧,“前面的树林中有个戴着猪头面具孩子。” 阿千瞬间偏过头去寻找他的身影,虽然因为魂不守舍的原因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是如果想埋伏她还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不行身后还是有个千年的大妖怪瞪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猪崽子。 『可怕——!』 『那个女的眼神好可……哇啊啊啊——后面那个男人眼神是怎么回事啊!!黑气冒出来了!』 『会被杀死的!!!被那个男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猪头崽子其实早已经被两人吓得不敢动了。 “不想死的话现在就给我过来!”明明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厉声呵斥着,就像是学堂里的老师一般,“干这种偷袭的事不觉得羞愧吗?!” 如果是锖兔或者义勇在这的话,估计会说,“明明你自己也干过这种事吧!” 但是在这的是任劳任怨唯阿千马首是瞻的鬼切,所以他说的是,“主人说的是。” 阿千:……莫名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她抬头看了看,对方的脸上似乎没有这种意思…… “不出来吗?”她将手覆上背后的双刀,做了个拔刀的姿势,“那么我就过来了。” 一击—— 一息之间便拉近了距离,躲在树丛之间的猪头男孩僵着身子本能反应的跌坐在地上,然后开始…… “呜呜啊啊啊——” 被吓哭了…… “……唉?!!!” 同样被吓得不轻的阿千因为猛地收回力道身形不稳地被石头绊倒磕到了额头,摸着微红的脑袋有些懵懂。 “为什么要哭啊!”阿千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还是嚎啕大哭的那种。“不要哭……” 她转过头无措地求助一旁的鬼切。 ——不对,他就是这孩子哭得主要原因之一。 对上他躲闪的目光后阿千忽然反应过来,她苦恼的收回双刀,“…你…叫什么?” “嘴平伊之助!!”那孩子颇有气势的大喊道,如果不是猪头眼珠上充满了泪水就更好了。 “我是阿千,这位是鬼切…我、我们是旅人……” “我是这座山的山大王。” 阿千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酒吞那种大爷模样的大王,再看看眼前这个小猪头……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她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吓得那孩子整个人都炸了起来。 还真的像野兽一样呢。 “我才不怕你呢——!!” “嗨、嗨。”阿千弯了弯眉,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你很厉害呢。” “那当然了——!!” “连鬼切都不怕呢。”阿千收了刀,捂着嘴拍了拍身旁青年男子的胳膊肘。 他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眼睛上带着可怖伤痕的和服武士,在对方冷冷一瞥后 “咿——qaq~~~”被吓得不轻的嘴平伊之助。 “……”只是面无表情地一瞥的鬼切。 “那、那当然了!” 躲在大树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家伙惹得阿千捂着肚子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太有意思了啊,鬼切。”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抬起头对着鬼切询问,“我们在这里留几日,可以吗?” 自从武藏离开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主人笑得鬼切即使是再不赞同也还是点了点头。 至于这座山里藏着的恶鬼…… 鬼切之名可不是白叫的。 “是,主人。” ▽ 戴着野猪头套的男孩是个孤儿。 失去了母亲,没有父亲,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无依无靠的,像个野兽一样生活着…… “……一定很孤单呢…”阿千抱着刀坐在巨石上看着远处像是小猫一样扑着蝴蝶的小家伙,对着身旁的鬼切感叹。 “……”鬼切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端坐在她的背后充当对方的靠背。 明明主人您也是一样吧…… 他的神情似乎是想这么说。 阿千默了默,忽的笑出了声,“我才不是呢~” “虽然母亲大人,父亲大人,还有弟弟都不在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一直都在我身边……” “还有武藏亲……我想,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我也不会碰上她的。” “我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她笑着拍了拍高大的男人的脑袋,“家人走了之后有武藏亲陪着我,武藏亲走了之后就有鬼切陪着我,如果鬼切走了之后……”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他迅速地打断了她,一字一顿认真地反驳,“鬼切绝对不会离开他的主人。” “主人在,鬼切就在。” “……” 山间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溪水蜿蜒曲折地流着,明明是一片喧闹的环境,对方那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鬼切会——”“我知道的。” 这次换阿千打断鬼切的话了。 “我相信鬼切的。” 红发的小姑娘笑得开心张扬明媚,颇有几分武藏亲的味道,不,也许更像是遥远记忆中的某一个张狂大妖怪。 同样的红发,同样的天赋过人。 明媚的笑着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位名为酒吞的大江山鬼王。 啊啊,他想起来了。 当年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身边的那个小妖怪,似乎是叫……赤什么来着呢?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 虽说第一日怕两人怕得要死,但没几日就和他们混熟了的嘴平伊之助大大咧咧地在阿千身边坐下。 ……嘛,虽说是混熟了,但对于长得凶巴巴的鬼切他还是有点害怕的,但是对于小小个,且常常对着他展露出笑颜的幼年雌性,他已经完全没了防备之心。 幼年雌性?? 想必鬼切听到这个称呼一定会拔刀的。 “没什么呢,伊之助。”阿千拍了拍他的头套,轻声询问,“今年晚餐吃鱼肉吧?” 他眼睛一亮,瞬间跳起来了,手舞足蹈着跳进一旁的小溪里,“抓鱼抓鱼!” 溅了鬼切一身的水,这一次难得的鬼切没有用眼神凌迟他。 伊之助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凶巴巴的成年雄性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然后他看到阿千熟练地卷起裙尾,将长长的和服摆系在了背后,露出白皙纤细却并不瘦弱的小臂,和小巧的脚丫。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就觉得脑袋有些热乎乎的了。 “呐,伊之助。”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什、什么。” “伊之助想学刀法吗?” “刀法?” 阿千将原本抱着的小太刀单手持在腰间,另一只手高举着太刀,脸上不再有任何悠闲神色。 ——抽刀慢,挥刀快。 “哔咔——” 火红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旋转着。 银光闪过,奔流着的溪水却一时间停住了。 无数的水珠随着刀刃飞溅起来,像是在空中织出了一层透明的水纱,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而出七彩的光芒。 “哗啦啦——” 随着她将刀收回刀鞘中,原本静止的溪流重新流淌起来,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不是对方被淋湿而显得更加鲜艳的一头赤发和岸边蹦跳着的大鱼 ,伊之助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就是,我学的刀法。” 逆着光站在他面前的阿千轻轻地说道。 “二天一流。”她颇为自豪地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剑豪传授给我的。” “你想学吗?” 被她缭乱的刀法一时间迷了眼的嘴平伊之助不可控制的点了点头。 “想……!” “很好很好。”稍微只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的阿千开开心心地摸了摸他的头,“伊之助很乖哦。” “……”这是什么,整个人轻飘飘的。 “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练习吧!” “伊之助虽然体力很好,但是光靠这个还是不够的,连一条鱼都捉不到灵敏度未免也太差了吧?” “还有,胆子也不够大哦,不能因为对手强就怕对方啊,给我好好和鬼切相处,不要躲在我身后。” “啊啊,还有,不准欺负弱小,下次不准抢小鸟们的野果吃了,不准吓唬兔子们,不准和野猪崽们去泥巴地里玩!” “更重要的是,现在给我绕着这座山跑起来,我会跟在你身后,如果被我追上了就多跑一圈,如果敢现在说放弃……” 阿千淡淡地看了一眼伊之助,又轻轻地瞥了一眼鬼切,眼中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唉?”被骂得完全呆住了的嘴平伊之助呆呆愣愣地盯着她看。 “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阿千眯着眼神情不好地问他。 “没有——!” 感觉好像被上当了这种话这时候怎么说得出口啊!会被杀掉的吧!! 第6章 伊之助 粉红耳朵的野猪崽子躲在茂密的矮树丛里,心惊胆颤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某个人发现。 “伊之助——” 比寻常小姑娘更加中气,更加有活力的女孩子站在树枝上喊着。 “要训练了——别躲起来啊,要像个男子汉啊——”她回忆着锖兔师兄的话,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你是不是男人啊?!!” “不要训练——!俺不想训练——啊呜、!” 猪头男孩忍不住大声抽泣着地回应了她。 “好疼好疼,俺好累啊……” 原本中气十足的女孩子一下子没了声音。 “阿、阿千…?” 良久得不到回应的伊之助慌忙从树丛里爬了出来。 阿千是不是对他失望了离开了呢? 是不是抛弃他了呢?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呢? “呜啊啊、对、不起,俺错了……阿千……阿……鬼切……” 豆大的泪珠从他野猪头套的眼睛里不停地掉着,原本就粉嫩的耳朵变得通红,像个走失的儿童。 不对,他本来就是七八岁的少年。 “不是说很疼吗?” 女孩子的声音冷不丁的从头上响起,他呆呆地抬起头—— 赤红色头发的姑娘在葱郁的树林简直像是燃烧着的花朵,她单手拿着双刀,轻轻巧巧地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悄无声息地像是一片落叶。 “这个敷在痛的地方第二天就会好了。”她自顾自地拉过伊之助的手,动作有些笨拙却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开始确实很累的哦……啊,以后也一直会这么辛苦的……嘛…今天就给你休息一天吧…没有下次了哦……” 她一边将手上的草药擦在对方的背上和手上,一边絮絮叨叨着。 ……好暖和,感觉心脏的地方暖洋洋的…… 有种奇怪的充实感,明明已经不难过了眼泪还是忍不住要涌出来。 伊之助脑子在里思考。 却依旧想不出这种感情是什么,只能用力地扯住她的衣角,抽抽嗒嗒地解释:“俺没有想要放弃、俺会努力、阿…阿千……俺会努力当好山之王的……” 前言不搭后语的,害得阿千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又哭了……是哪里疼得受不了吗?!……乖啦…我给你烤鱼吃……伊之助要乖哦……” 她微微弯下腰来拍着他的背让他喘匀了气。 “听好了哦,伊之助。” “学习刀法是简单的事情,但是想要练好是不容易的,就算我教给你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刀法,你没有可以匹配的天赋和实力也是不行的。” “如果伊之助学习刀法是因为帅气,那么现在就可以放弃了,如果伊之助学习刀法是想要保护自己,那么我以后就会适当的减少训练量,如果伊之助学习刀法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那么即使是现在一定训练量也还是不够的。” “呐,伊之助,你学习刀法是为了什么呢?” “阿、阿千……是为了什么?” 微微低着头看着他的女孩眼神熠熠生辉的,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信念。 “我在追逐一个人的身影,在追上她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如果非要说目的的话,那么便是斩尽天下恶鬼,还有恶人了。” 父母的离世,弟弟的死亡,还有她家庭的破碎,原因可不只有鬼。 在她还是大小姐的时候,天生红发的阿千就因为乡人们怪异的目光搬到了偏僻的山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怎么会被鬼盯上呢? 被同乡小孩子们称为“赤鬼”的阿千还是从那天起才知道,千年后的世界上居然还存在着“鬼”。 “不变强是不行的,伊之助,身为山之王,更应该强大起来才行。” “……俺、俺知道了。” “……算了,先去吃饭吧。”阿千叹了口气,拉着伊之助向山上走去。 确实为难他了呢。 阿千想。 方面武藏亲训练她的时候,确实每一天她的身上都疼得要命,如果不是想要变强,想要留在武藏亲的信念支撑着她动起来…… 伊之助有没有在意得不行的人或事呢? 阿千忍不住飘移了思绪。 伊之助身上有一种很淡的鬼的味道。 不同与其他鬼的味道,那只『鬼』的味道比她见过任何鬼的味道都要强大。 几乎可以媲美当年的酒吞和茨木了。 但是比她见过最厉害的妖怪还是差多了。 似乎不是纯粹的鬼的味道。 当年的平安京里,八岐大蛇、玉藻前、荒、一目连…他们的味道,几乎让她站不住脚,而这个『鬼』的味道,更像是安倍晴明,在人类的味道里掺合了鬼的味道。 ……似乎,她遇到的所有的现在的鬼,都是这样子的。 都不是纯粹的鬼族。 怕太阳光,甚至惧怕紫藤花。 如果这种鬼放在平安时代,绝对会被其他妖怪嘲笑的。 他们甚至捕食人类。 以前以人类为食的鬼本就不多。 就算是当年那些鬼吃的人,都是要经过他们自己挑选,达不到他们要求的人鬼是懒得理会的。 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要能吃就行了。 “主人!”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原本端坐在河边擦拭着佩刀的黑发式神一下子弹了起来,踏着木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神情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阿千轻轻地摇了摇头。“今天训练暂停,麻烦你照顾一下伊之助了。” 在鬼切眼下就会变得异常安静和僵硬的伊之助偷偷摸摸地又往阿千身后退了几步。 阿千拍了拍他的头,毫不留情地将他推给了鬼切,“好好和阿切相处,我要去练剑了。” “在我回来之前,想清楚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握着自己的双刀,踏入了山间的小路。 鬼切忽然发现,主人的长发已经长到了股间,原本拿着还会拖地导致必须背在背后的长刀已经可以拿在手上了。 距离主人的师傅离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了呢… 在千年的沉睡中对时间已经失去概念了的鬼切再一次重拾了对时间的恐惧。 他希望能够见证主人的成长,却又忍不住会恐惧随着岁数的增长而渐渐走向死亡的主人。 今年的主人已经十四岁了呢。 在过几年可能就会嫁为人妇了。 想到这里鬼切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即使是那样,鬼切也会陪在主人身旁的。 因为阿千是鬼切承认了的主人。 山间的清风里带着的绿叶的味道是阿千最喜欢的气息。 她喜欢在山顶上练剑,因为那里是最先开始天亮也是最晚天黑的地方。 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和头发成了一个颜色,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从修长变成一个点,再由一个点变得修长。 她看着耀眼的太阳从天际落下,在橙黄的夕阳一瞬间变为绿色,然后彻底变黑后,她才收了双刀,准备下山。 她最后站在山顶望了一眼山下,身形忽然一滞。 ——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 糟糕了。 必须快点逃开才行。 几乎是在她发现对方的一刹那,对方也知晓了她的察觉,却依旧没有采取行动,似乎是想要观察她接下来的举动。 ……麻烦了,是伊之助身上带着的那只『鬼』的味道。 阿千悄悄地将藏在袖子里的符咒夹在了指缝处,不动声色地寻找着对方的藏身之处。 东边的树顶上是鬼的味道最浓郁的地方,她微微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一股人血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人。 没法逃走了,她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你是谁?”她提高了声音朝着树上质问,“盯着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么浓厚的味道鬼切不可能没有察觉。 现在,只需要拖延时间就好了。 “我吗?”树上传来男人的声音,“没什么事呢,只是觉得小千很厉害哦。” “你认识我吗?” “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呢。” “是谁?” “不记得了呢。” 阿千也不再纠结这个,抬起头尝试着和他沟通,“能下来说吗?” “当然。” 他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忘了说了,我的名字是童磨,是鬼哦。” 阿千点了点头,“我知道。” 对方有一双漂亮得有些妖冶的眼睛,头发洁白,发顶却又像是被泼上了一桶血的样子。 总而言之,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 更何况带着如此危险的气息。 “所以,有什么事情吗?”她再一次询问,“请说实话,童磨君。” “呀,被小千发现说谎了吗?”他灿烂地笑了笑,“我没有完全说谎啦。” “觉得小千很厉害是真的啦。” 鬼切的气息开始慢慢接近了,阿千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担心起伊之助来。 “真是的,小千听我讲嘛。”童磨凑到她耳边低声抱怨了一句,“明明是你问我的啊。” 阿千猛地一激灵,“……!” 不好,一不留神就让他拉近距离了。 “我在听……” “那么小千听好了哦。” “?” 忽然挺直了背呢,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看在神色,似乎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呢。 是关于伊之助吗? 还是…… “我……” “…对小千,一见钟情呢。” “……哎?” 开、开玩笑的吧? 匆忙赶来的鬼切在一踉跄后,怒不可遏地举起了刀。 第7章 童磨 “我对小千……一见钟情呢。” “恶鬼———!!” 刚刚说完这句话,尾音都没来得及完全收住的童磨遭受到了迄今为止鬼生中最为致命的三击。 那位身上带着鬼的味道的男性第一次的那三刀就已经像是山压下来一样沉重了,连续的三击身形快到差点让他跟不上阻挡的动作。 “好险好险……” 白橡色头发的恶鬼带着与严峻气氛不符的灿烂笑容,如同孩童般天真的舔着手上因为被对方妖气所伤的伤口。 “哎呀……” 他看着对方面对着自己淡然收刀的身影忽的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对方的刀好像少了呢? 哎呀…… 原本被他收在腰间的三把刀此时竟像是妖物一般自发地挥舞着刀身向他砍来。 第一刀,金属相碰,猛地炸开妖冶的红光来。 第二刀与其说是刀刃,不如说是残影了吧,像是烟花一样的绚丽呢。 最后一刀是从他的腰间直直地飞过来的,杀气腾腾地毫不留情地要把他砍成两截的样子。 “……哎呀哎呀…” 确确实实被拦腰斩成两段的恶鬼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黑发男人佩戴着三把不知何时已经自己回到刀鞘的利刃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糟糕了呢。 果然这家伙身上的气味是除了无惨大人之外最可怕的了。 再这样下去就要死了也说不定呢? 即使被杀死这位无可救药的恶鬼也还是没有产生一点恐惧之情呢。 为什么……? 阿千愣愣地睁着眼睛思考。 锋利的刀刃被缓缓从刀鞘中抽出,握着刀的式神有着必胜的把握—— 将这个侮辱主人的恶鬼斩杀—— “住手——!” “——主人!” 赤发的小姑娘冲到他跟前利落地拿着自己还收在刀鞘中的小太刀挑开了他的攻击。 “啊…小千~” 身后甜腻的声音惹得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方。 像是琉璃一样漂亮的眸子—— 完全不像是恶鬼该有的眸子。 可身上带着的那种腐烂的血腥味确实将“这家伙吃了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的人类”的事实大大咧咧的摆在了她面前。 “为什么!主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惊且激动的鬼切。 “不要听信他的鬼话——”“我知道的……”有些心虚的打断了对方的阿千。 “但是对方完全没有斗志……如果斩杀的是这样一只鬼……即使是恶鬼也会让我……” “…打从心底的厌恶呢。” 一鬼一妖皆是一愣。 “万分抱歉,主人。” 率先反应过来的鬼切迅速地收回自己的长刀直愣愣地单膝跪了下来。 “鬼切绝不会在怀疑您的命令。” 其实一半原因还是因为觉得那只鬼过于可怜的阿千:你还是多怀疑怀疑吧…… 她神情复杂地看向地上横尸荒野的恶鬼—— 对方正红着一张脸飘荡着小花,微张着唇。全身、半身上下都洋溢着情动气息地盯着她猛瞧个不停。 “小千果然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了呢~” “呐呐,可以成为我的夫人吗?” “在你打败他之前是不行的。” 阿千颇为冷酷地拒绝了他,转过身牵上躲在树后的伊之助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被鬼切砍成两半,现在又被撒气似的用力踩了两脚后的那只鬼,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地,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方向看。 『小千~』 在注意到她的回头后,甚至露出天真的笑容来和她告别。 『会再见的哦~』 很不妙啊,这家伙。 阿千在心里给他下了定论。 油嘴滑舌,善于花言巧语的轻佻好色恶鬼。 “主人、主人……”从后面跟上来的鬼切收了满身的杀气,冷峻的面孔上难掩担忧,“您可无碍?” “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微微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显然还没有缓过来的伊之助,“伊之助你……对那家伙有印象吗?” “……qmq” 完全没有听进去呢。 放弃了继续打听这个问题的阿千转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 “伊之助……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平安京时代。 那时候,这片土地不仅有人类,有鬼,还有妖怪、魑魅魍魉、精怪甚至神明。 他们共同生活在这里,自然免不了杀戮,少不了厮杀…… 但是,人类和妖怪们共生的年代,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 池田中纳言的千金是颇有名气的貌美姬君,虽尚且年幼,可也因此早早地定下了婚约。 但是,她却是在十六岁这年才开始为嫁入夫家做准备的。 “姬君大人?” 窗外似乎有隐约的白色飘下…… “姬君大人?” 一连被唤了两声,她才从发呆中收回神来,看向跟前跪坐着手持木梳的侍女。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侍女颇为喜悦地感叹道,“是初雪呢。” 她轻轻嗯了一声,依旧心不在焉。 “源赖光大人今早在宅子里住下了呢。” 源赖光大人吗…… “要去偷偷瞧一眼吗?”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既然父亲大人已经决定下是源赖光大人……”她的言语未尽,侍女却是已经懂得。 池田家的长女,被婚配给了当时鼎鼎大名的源赖光。 据说是这位大人亲自上门开的口。 池田中纳言,也就是她的父亲大人,哪里好意思拂了他的面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而身为婚约的当事人,她却是对这位似乎是对她钟情已久的大人物没有丝毫印象。 也许,今天就可以见到这位大人了。 她这么想着,又是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到了院子中的樱花树—— “如果在冬天也能开花就好了。” 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日复一日地被困在闺阁中,即使是外人来见也需得隔着屏风,她不止一次地想过—— 好像风把他们全都吹走啊。 她喜欢院中的樱花树,却只能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离开房门,一个人坐在走道上对着满目的花簇发着呆。 也许谈不上喜欢,只是羡慕她们可以在生命走到最灿烂的时候毅然决然地从枝头投入尘土中。 对她来说,发呆着度过日常是最擅长的事。 即使刚刚还是有着温和冬日的正午,在她刻意地分散注意力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晚。 她轻声遣退了侍女,在确认对方已经离开后,熟门熟路地脱下一点也不方便行动的小袿,仅仅只穿着一身单衣便出门了门。 如此单薄的衣物对于常人来说自然是有些寒冷的,但她天生对寒冷没什么感觉。 今天是个满月的日子呢。 她望着天上的明月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再过两个月的今天,她就会正式迎娶为源赖光大人的正妻…… 不知道源赖光大人宅子里有没有樱花树呢? 月下的黑发佳人有着一张极为罕见的出色面庞,没有任何的饰品装扮,仅仅只是垂落着一头青丝,在月华底下静静地垂着眼眸。 “姬君大人。”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的年轻男人并没有引起她的惊讶。 在定下婚约的女子家中定期住上一段时间,是这个时候的习俗。 而趁着这段时间,两人做些什么,自然是无人知晓。 所以,即使是男方想要见上心悦已久的女性一面,也未尝不可。 “源赖光大人……?”她有些不确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银白色长发的武士的身影。 发梢有一撮赤色的发丝,像是渐上了赤红的颜料。 “冷吗?”他清清冷冷地在她旁边坐下,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睡不着吗?” 一连的两个问题就把他们的关系从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夫妇拉到了似乎相识已久的情人。 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不……没有……” “吓到你了吗?” 原本想点点头的她在不经意对上对方眸子里名为犹豫的情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似乎是她的错觉,身旁的男人似乎是微微松了一气。 “今天过得如何?” “……还是和以往一样…清闲。”她犹豫了后面两字,在偏头微微思考一下后,露出了笑容,“看到了初雪,很高兴。” “嗯……”他应了一声,随后似乎是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还有机会……” “什么?”她显然没有听清。 “没什么。”源赖光迅速地回答。 “好吧……”有些遗憾地撇撇嘴,她继续开口,“院子里的的樱花树上落满了雪花,像是白色的樱花一样呢……” “……但…似乎没什么活力呢。” “我还是喜欢真正的樱花呢……” “如果冬天里也可以盛开就好了呢。”她再次喃喃出口。 “仅此而已?”身旁的男子冷不丁地开口。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就想要看这个吗?才在夜晚从屋子里出来?” “是的呢。”她笑着点了点头,“我听说有樱花树变成的妖怪,如果在夜晚,说不定她就愿意出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向她请求了。” “妖怪们可没有这么好心。” “总有的不是?”她笑吟吟地回答,得到了对方的哼声。 “看着。” 不知道源赖光大人用了些什么巫术,那一晚的樱花树上,确确实实开出来了,开出了比往年还有绚丽不知道几倍的樱花来。 从那一夜后,池田宅中多了一株一年四季都开着灿烂樱花的树。 一直到鼎鼎大名的源赖光死去。 …… ▽ “后来呢?” “……抱歉。”阿千苦恼地敲了敲脑袋,“我还只回忆起这些……”“——源赖光?!主人,您之前为何会认识他!” “……?鬼切…”阿千被他的神情吓得一呆,“我变为鬼之前本就是要被许配给他的……怎么了?” 第8章 阿千 阿千看着月光底下的黑发武士,纠结地绞着衣服的袖子。 自从她说出前世自己是源赖光大人的未婚妻后,鬼切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确实有听说后鬼切和源赖光大人之间的传闻,但是……她不清楚呢,在大江山的大战发生之前,她就已经死去了,只剩下一丝残留的妖气,知晓了酒吞大人和茨木大人最终平安无事后,就彻底去到地狱投胎转世了。 伊之助勾了勾她的手指,惹得阿千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他。 “怎么了?” “好可怕…那个雄妖怪……” 他小声地在阿千耳边嘀咕道,立马被对方转过头来无声无息地瞥了一眼。 是杀、杀气! 伊之助野兽的直觉瞬间让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躲入阿千身后,轻轻地推了一把身前的人。 “阿千…你、你过去……” 阿千:“……?”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怂…… “那个,阿切……”她仰起头来,艳丽的红发在夜色中像是潜伏着的妖怪一样,而拥有它的主人此刻却带着些许胆怯和小心翼翼地试图和他搭话,“你生气了吗?” 鬼切一呆,甚至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迫切而又焦虑的追问了。 “会离开吗?” “不会!”他急急地反驳,“鬼切的主人现在是您,不管之前曾效忠于谁……” 不一样的…… 啊,对啊,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的。 和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家人都可以葬送的源赖光不同,她只是个因为朋友、同伴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离开都会无措的小姑娘。 是固执地不肯承认原来名字的耍脾气的小家伙,是重视之人离开后哭个不停的小女孩,是小心翼翼地喊他阿切的小主人。 “不会的……” 黑发的武士放下手中的利刃,将算不上柔软甚至是没有一丝人类温度的手掌覆上对方腰间的□□。 “鬼切至死都会是您的利刃。” 他这次选的主人不会有错的。 “谢谢你,阿切。”她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扯着他的袖子庆幸地轻声感叹,“谢谢你愿意保护不成器的我。” 鬼切想起来了。 当年源赖光确实有过一位未婚妻,可惜在订下婚约后不久,便被酒吞童子掠走杀害了。 不,不对。 这中间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只有酒吞和源赖光两人知道的故事。 ▽ “伊之助不准用手抓!” 即使是在餐桌上也带着三度笠的小个子女孩敲了敲带着野猪头套的小男孩的手,明明看起来力度不大的样子,男孩的手上却霎时红了一片。 “要用筷子。” 她举起自己手里黑色的竹筷,一板一眼地教导着小家伙握筷的方式。 “才不要呢!臭阿千!”小家伙大大地哼了一声,偏过了脑袋。 原本一声不吭,静静地跪坐在一旁宛若贵族公子一样的武士先生一下子睁开了眼,像是锋芒微露的长刃。 “不得对主人无礼。” 不是好像,他真的已经要拔刀了。 静静围观的店铺老板此时只想报个警。 “给我吃面!” 小姑娘个子不占优势,气势却十足地一拍桌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猪头男孩,又瞧了瞧武士男人。 “……” “……” 两人皆是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对方,然后听话地停止了对峙。 ——伊之助最近越来越不怕阿切了呢…… 阿千吸溜了一口嘴里的素面,出神地想。 ——是胆子大了吗?还是阿切不可怕了? 如果鬼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绝对会委屈地辩解——明明是主人每次都站在他那边,让他发现了。 没错,聪明的伊之助已经明白了。 阿千>鬼切 而阿千会帮助自己,所以,四舍五入就是——伊之助>鬼切 如果鬼切知道了这个绝对会给他来上几刀,阿千都拦不住的那种。 “啊……你听说了吗?……” “真的吗?!真可怕啊……” 阿千皱了皱眉,一抬眼就正好对上了鬼切投来的询问的视线,她轻点了头。 “那个…先生……”她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好后才礼貌地开口,“请问你刚才说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穿着黑色宽松羽织的男人和侍女交谈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有些不耐烦,“啊?……昨天晚上啊,你这丫头外地来的吗?” “是的,请问……” “问什么问啊问。”男人嫌弃地咂舌,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他猛地对上鬼切眸中的些许冷厉之色。 区区人类…… “阿切。”她低声喊了一声,按住了男人已经按上刀柄的手,“此处不宜惹事。” 阿千看了一眼周围,静下来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屏着呼息惊恐地看着他们三人…… “抱歉。”她压了压斗笠,掩去脸上的不情愿,低下了头,粗声粗气地道歉,“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哼。”男人本想嘀咕一句,对上她身边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不放的武士男人后,换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放弃了纠缠,“快走快走,真是有够倒霉的……” 阿千牵过伊之助,领着鬼切神情冷淡的出了面馆的门,在进入小巷子后,一改之前的沉稳,狠狠地踢了一脚墙壁。 “臭男人!不识好歹!” 鬼切和伊之助齐齐地被她的转变吓得退后了一步。 “他身上那么重的鬼的味道我都闻出来了!对不对?阿切!”她扭过头来征询般地看向鬼切。 “是!”忽然被点名的鬼切一哆嗦。 问鬼切的意义不大,应该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赞同对方的,但这次他是真的闻到了。 “很浓厚的腐烂掉的血腥味。”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和东边的住宅里传来的味道一样。” 阿千顿了顿,无言地低下了头。 要不要救呢? ……那家伙对人那么无礼,又欺软怕硬的…好讨厌。 武藏亲会怎么做呢?……啊,她的话刚才在面馆里就和人家打起来了吧…真是…… “伊之助讨厌那个大叔吗?”阿千忽然问道。 不明所以的伊之助诚实地点了点头,“讨厌。” “……如果那个大叔快死了…伊之助会救他吗?” “会!”小家伙中气十足地喊道,“厉害的山大王绝对会救弱小的小家伙们!” “什么啊,伊之助也是小家伙吧……”她笑出声来,豁然开朗地眯起了眼,心中有了答案。 厉害的山大王要帮助弱小的小动物。 厉害的人要保护弱小的人。 “走吧,阿切。”她仰起脸露出一张明媚的笑颜,“我们去当山大王吧。” 鬼切眼里流出一丝笑意,“是,主人。” ▽ 皓月挂在树枝头上,伸展着茂密枝叶的古树在夜幕之中宛如张牙舞爪的妖怪,黑暗里偶尔掠过几只影子,分不清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穿着木屐武士打扮的和服纤细身影隐蔽在层层叠叠的树叶底下,看不清神色的身影冷不丁的伸出手。 “啪——” 嗡嗡声忽然消失了。 阿千悄悄的瞥了一眼泥墙底下藏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格外羡慕。 好多蚊子啊——! 她往下拉了拉和服下摆,企图遮住露出的小腿。 另一边的鬼切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如果传说中的大妖怪被普通蚊子叮得手足无措,他大概会被茨木那家伙笑死。 前大妖怪·阿千:“……”dbq,给大家丢脸了。 而伊之助烦恼的是另一个问题。 阿千不在身旁=(伊之助<鬼切) qwq他已经被这家伙私底下报复好几次了,比如说现在明明可以让他自己跑进去,虽然有些慢,但总比被男人拎着猪头套飞进宅子好。 刚被对方放下来,差点被勒死的伊之助就向罪魁祸首发动了攻击。 “猪突猛进!” “哼。” 鬼切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就让对方扑了个空,带着野猪头套的男孩直直地撞上墙壁,跌坐在地上眼冒金星。 围观了全程的阿千:“……” 这两个不省心的,恶鬼就在房间里面,仅仅隔了一扇木门,这两个家伙还在这吵闹。 发出的声音不算大,却让房间内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宛如在地上爬行的黏糊糊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阿千给旁边的他们使了个眼色,鬼切了然的一手拎起小猪头,一手警惕地摸上了腰间的刀鞘。 “哗啦——”一声,随着她猛地劈开木门,屋子里原本贴在地面上的黑影瞬间蹿了出来,扑鼻而来的恶臭让鬼切皱了好看的眉。 “主人!” 阿千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还在鞘中的长刀,黑暗之中她只能感受到对方闪着血光的獠牙和口中的腥臭味,她低下腰抽出另一把小太刀,反手就往对方的脑袋上砍去。 “哐当” 对方抬起爪子格挡后,一瞬间就和她拉开了距离,散发着臭味的人形黑影如同野兽一样趴在屋内人类尸体的边上,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声。 “阿切,带着伊之助离远一点。” 她沉声下了命令。 黑云背后的皎月洒下冷光之下,赤发的玲珑身影将手中的□□插入土壤之中,熟练而又缓慢地拔出了长刀,冷厉的刀锋映照出对方的身影。 “人类……”对方诡异的音调在空气中回响着。 “……恶鬼。” 战斗无法避免。 第9章 阿千 “伊之助,你要看清楚。” 已经摆好架势的人类小姑娘对着身后的两人喊了一句后,野猪头的小家伙就抬起来了脑袋。 女鬼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个小家伙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闻着两人的气息,虽然混杂了些许鬼的味道,但确确实实是人类。 但是那个黑发男人不一样。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鬼。 和这两者相似却又不同的家伙,很强,从来都没有看她一眼,或许是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 “哗啦——” 眼前的空气被斩开,闪身来到她面前的小家伙手握双刀,动作麻利又冷静。 她摸着脸上的血迹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血的腥味在口中残留的人肉味道的影响下几乎无法分辨。 如果不是她先一步反应过来了……啧,这小姑娘还是挺有本事的。 她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下次再分心,就会斩断你的脖子了。” 说出这话的小姑娘个子很小,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杀鬼人的个子都小,年纪也是,但是手上的双刀却沉重得很。 这年纪的小家伙,尤其还是女孩子,无法同时使用两把刀太久的。 明白了这一点,她的脸上裂开了笑容。 拖延时间就好了。 她跳上墙壁躲开对方的一击,借着墙冲上前去迎面想要抓花对方的脸蛋。 “哐——” 被挡下了,嘛,也是意料之中,起码划破了对方的耳朵和耳旁的长发。 红色的,就像鲜血一样的红发,因为这个,让对方即使在黑夜里也藏不住身形。 等——! 身影一下子冲了上来,在呼吸的一瞬之间就已经长刀送到了她的面前。 “嘶啦——” 胸前的血肉被划开。 可恶……好疼,动作倒是挺快的,这小鬼。 她捂着胸口的伤口,恶狠狠的瞪着对方,“你这家伙……让我有点生气了呢。” 阿千冷眼看着她。 “恶心。” “你说什么?!”她吼了起来,声音像是年迈的乌鸦的尖叫一样难听。 她才不是恶心的,为了变漂亮……她才会自愿变成鬼的,她才不恶心!! “吞食人类才能变强……”阿千斜了一眼地上她滴落的血迹,心头涌上一股厌恶感,“躲在暗处吞食弱小,隐匿在黑暗之中,连直视阳光都不敢的家伙……” “哪里配得上鬼的称号。”她冷笑一声,眼里净是不屑于讥讽,“不人不鬼的东西,也敢在千年之后,自称恶鬼。” “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 稍短的银刀从她的腹部穿过,直直地将她钉在了墙上。 好疼好疼好疼——!! 她抽搐着想要将刀拔开,却在手指刚刚碰上刀锋的一瞬…… “言灵·缚!” 蓝色的链条凭空升起,将她整个身体锁住了,无法动弹,脸上的链锁让她连张嘴都做不到了。 她惊恐的眼睛里,只能看见那个发色如同赤焰一样的家伙,拖着长刀,一步步像自己走来,眼神鄙夷又带着些怜悯。 “真正的鬼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强大,高傲,却也有着怜悯之心,有自己的追求之物,有想保护的东西……” 阿千双手举起长刀,原本有些紊乱的呼吸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动作郑重的像是为熟识之人送别。 送别吗…… 啊啊啊,她想起来了。 腹部被切开,头颅即将被砍下……打扮的像是武士一样的小女孩……这是叫介错吧? 给予她像一个人一样的尊重吗?……真是可惜……她从来都不怀念作为人的日子。 因为面容丑陋便被欺负,被唾弃,似乎丑陋就是她的错误一样,明明那些面容秀丽的家伙们才是欺凌者,才是有错的人啊! 这家伙也是…… 明明都说了厌恶她了,却还是想要如此温柔的给予她死亡。 明明说她不配为鬼了,也不是人了,却还是给予了她人类的尊严。 “你死后,应该能见到真正的鬼。” 她说。 然后手起,刀落。 女人的头颅落地。 漂亮的一刀,缭乱了她赤红的身影,却乱不了她的眼神,如同月光一样皎洁,却如太阳一般炽热的眼神。 “其名为,酒吞,茨木。” “大江山鬼王和他的挚友。” 酒吞和茨木……吗? 她记住了。 身上的枷锁消去,无力感让她几乎站不稳身形,却在即将迎面倒下的时候,直直地摔到了对方的怀里。 小小的身子,纤细的手腕…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啊,她身上…确确实实有着鬼的味道……不是她一样的鬼,而是另一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鬼的味道…… “你……曾经是…鬼……?” 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是笑了,软软的笑容,像是她生前最喜欢吃的草莓大福一样。 “是,我前世是鬼,是大江山的鬼。” 啊……这样嘛。 “你也曾经是真正的鬼啊……人类……你叫什么?” “阿千。”她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或者,赤千华,鬼姬赤千华。” 阿千看着怀里的女人如同被火燃烧过的白纸一样,渐渐化作了灰烬,被清风吹散,消失得无影。 唯一她存在过的证明,只有屋子里的尸体和同样被风吹散的一声。 “……谢谢…” 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变成鬼的家伙们,都曾经是人类。 他们也曾经和人类一样活着过,却被自己的同族害得,不得不成为鬼。 大江山,就是为了给这些曾为人的鬼们的安身之处。 虽然大家都被人类所害,却依旧对人类保留着一丝善意…… “太好了!!!恶鬼终于死掉了!祸害!……该死的鬼……” 原本躲藏在一旁害怕得不敢出声的家伙,在此刻才跳了出来,心有余怵却又耀武扬威地踩着地上鬼留下的余烬。 但是现在的人类……似乎已经不对鬼们抱有怜悯之心了…… 为什么?明明都曾为人类……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呢? 阿千垂下眼眸,转身向鬼切和伊之助的方向走去。 “主人?” “……” 她沉默得捏了捏拳头,最后却又松开了。 “走吧,阿切,伊之助。” 人类和鬼,明明可以共生才对。 ▽ 这是我被名为阿千的小姑娘杀死后所看到的。 在阎魔大王和他的辅助官的审判下,我被判入地狱受罚,这也不意外,毕竟我杀害了很多人。 “被女剑客阿千所杀……” 黑发独角的辅佐官在听到阎魔大王念出这句话后,有些惊讶的抬了抬头。 “阿千?” 我忍不住看向他,“赤千华,鬼姬赤千华。” 这下子阎魔大王也惊讶了。 “哦哦,是那个小姑娘啊。” “您认识她?”很失礼,却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了。 “嘛,平安京时代的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义妹,大妖怪,赤千华,当年她死后的审判可是惹了不少鬼前来围观的。”阎魔大王回忆起当年那场面有些怀念,“虽然杀人,杀得却都是不仁不义之人,判得不重,却在审判后说……” ——「我可以替大江山的大家受罚吗?」 “是个很好的女鬼呢。”阎魔大王笑着向身旁的辅佐官寻求认同,“对吧?鬼灯君?” 鬼灯点了点头。 “因为当时并不知道大江山的那些家伙什么时候才能下来,所以才特许了的。”他解释道,“没想到没过几年大江山的鬼王就死了一次,又过几百年鬼族和妖怪们就遇上大衰落时期了。” 鬼灯大人似乎有些可惜……好可怕的鬼……这才是鬼吗……可怕。 “她为了大江山的同族在地狱受罚了千年多,直到前几年才去投胎的。” “跑题了,快去你自己的地狱报道吧。” “是。” 这样啊…… 阿千小姐她……是个很温柔的鬼呢。 我想,然后跟着鬼卒向自己受罚的地狱走去。 这是我罪有应得,是我吞食人类的报应,我想。 “啊,鬼王大人。” 鬼王…?是那位将我变成鬼的鬼王大人……啊,不是。 赤红的,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红发,张扬的笑容,狭长的眼睛,肆意的躺在枯树上,和好友饮着酒的鬼王。 “茨木大人也在啊。” 被称为茨木的家伙,长着赤红的独角,银白色的长发有些杂乱,只有一只散发着黑紫色烟气的左手。 “是来看她的吗?”鬼卒指了指我。 “嘛……毕竟是那女人杀死的嘛。”茨木眯起眼睛,有些不爽的打量了一下我,“真是个让鬼不爽的家伙。” “好了,茨木。”酒吞止住了他的话,撇过头来时嘴角上扬了几分,“那丫头想要你见见我们,对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 “你、您如何得知?” “吾的挚友当然知晓!”茨木哼了一声,惹得酒吞再次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我们一直在看着她。”赤发的鬼王如此说道,含着张扬得意却又温柔的笑,“我大江山的鬼,永远都身处鬼王的庇佑之下。” 庇护鬼的鬼王啊。 难怪,难怪阿千她看不上现在的我们。 阿千。 真正的鬼,我确确实实见到了。 ▽ 茨木实在想不通,他的挚友,明明已经将异界的人类女性和鬼切送到了那女人的身旁,为何还要整日留心那女人的动静。 明明…… “挚友!那女人哭了!我们过去吧!” “蠢货!你想和鬼灯那家伙单挑吗?!!” 第10章 吉川 “主人,他们又来了。” “赶下去。” 手握一把刀和伊之助对打着的阿千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她只用了一把刀,就把用着双刀的伊之助压制得死死的了。 伊之助吞了吞口水,头套上挂着冷汗。 『可怕可怕可怕——!』 『为什么阿千拿起刀来就完全变了一个人!qwq』 他的两只手都被震得发麻了,明明阿千个子和他差不多,瘦瘦弱弱的,但是每一刀下来都重得像座山。 “伊之助!忘记我教你的了吗?!”她站在一米开外,单手拿着木刀指着他,神情不悦,“拿刀的时候手不准抖!” 伊之助吓得抖了抖耳朵,硬着头皮大声地吼了回去,“才没有呢!不要小看俺啊!” “铛” 一刀挡。 “铛” 一刀击。 “铛” 挑开木刀,拉开距离。 “铛铛” 再用双刀击打。 可恶都被挡下了! 侧头躲开刀锋,再压低身子出腿横扫她的下盘,借着她跳起来的动作。 “猪突猛进!” 他大喊着用头撞上赤色身影的肚子。 阿千下意识地单手撑上他的脑袋,一个翻身从他的头顶跃过闪到了他身后,没了攻击目标的猪头男孩用尽全力的一击撞了个空,差点摔到地上。 “……噗。” 身后单手拎着他头套的女孩子偏过头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眉眼弯弯,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学会了嘛,伊之助。”她笑着弯下腰,用同样的高度和他面对面的好声好气地笑道,“很好哦。” 阿千拍了拍他的脑袋。 动作明明那么轻柔,却还是让他清楚的透过厚重的头套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温度,暖洋洋的,直接传到了心脏的位置。 手底下的小猪头发出了像是猫咪一样舒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里吧。”阿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们去山下吃天妇罗吧。” “好!” 原本整个人怏怏的伊之助一下子生龙活虎的举着两把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沉了的木刀开心的跳了起来。 “大黑虫呢?”伊之助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熟悉的可怖身影。 阿千:“……是鬼切。” 不要因为记仇就给阿切取外号啊!虽然阿切私底下也叫你猪头…… “黑虫子。”伊之助坚定不移。 “……他去赶人了。” 阿千忽然发现不太对劲,日头已经快西下了,但是鬼切还没有回来。 太奇怪了。 明明之前来得人鬼切一眨眼就收拾了,连人带包打包丢下山,回来的时候还能带回几串还热乎的丸子。 但是这次花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伊之助,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跑。”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感,故作镇定地将木刀收好,换了真刀。 伊之助呆了呆,野兽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听了话,拉着她的袖摆紧紧地跟在阿千的后面。 森林依旧是吵吵闹闹的,有鸟儿的声音,有不知名的虫鸣,还有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和往日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是直觉就是告诉她,哪里不太对劲。 像是被人盯上了。 和之前被童磨盯上了不同,没有那种恶心的感觉。 还有童磨打不过鬼切,不可能把鬼切压制住。(因为这个,童磨也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出现了。) 从山头到山脚,那道视线一直没有消去,不像是猎人盯上猎物的视线,反而像是好奇的打量着人类的动物。 简单来说,没有敌意也没有杀气。 就算是没有恶意,一直被人这么盯着也会感觉不舒服,而且还是在鬼切失踪了的情况下。 阿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 “阿千……”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的伊之助小幅度的晃了晃她的袖子,指着茂密的林间的一处,有些兴奋,“那里有把刀唉!” “刀?” 她疑惑的偏过头,努力地在茂密的林子里分辨出一把刀的踪影—— 在远处墨绿色的草丛里,依稀可以分辨出用一把陷入石堆缝隙里的□□,锋利的刀刃隐隐散发出黑色的雾气,似乎在试图冲破什么屏障。 再熟悉不过了。 “阿切——” 她惊呼一声,拉上伊之助,朝那边跑去。 “阿切!” 听到她的声音后,刀锋周围的黑色雾气更加激烈的冲撞了起来,在空气里和看不见的障碍相撞发出了砰砰声,像是要撞个头破血流。 在阿千伸出手去抽出鬼切的一瞬,一道银光闪过,直直地贴着她的鼻尖飞过,削下几缕红色的发丝。 她一瞬间和飞过来的刀拉开了距离,左手护着伊之助退到了三米开外,警惕地看向刀飞来的方向。 “呦,小丫头。”扎着高马尾的高大青年懒洋洋地扬了扬手里的另一把小太刀,金色的眸子里是和慵懒的动作截然不同的战意,“你用的是二天一流吧?” “你是谁?”她不作回答,指尖搭上剑鞘,全身的肌肉的紧绷了起来,不悦地质问,“你对阿切干了什么?” 像是炸毛的猫咪啊,男人心想。 “阿切?哦…就是那个家伙吧,如果他不是非人类的话我可没有办法对付他。”他撇了撇嘴,“我的话只是个流浪剑客。” 听到非人类的一瞬间,对方的敌意就亮了出来,像是被踩了尾巴。 “硬要说的话,算是宫本武藏的传人吧。”他挠了挠头,倚着树,半眯着的眼睛下是同样藏不住的锋芒。 “小丫头,你的师父是谁?” 阿千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 她的师父是宫本武藏本人,小老弟。 虽然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宫本武藏,可硬要说的话,对方起码也要叫她一声师姑吧? “喂喂,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你的问题了的……”等了好久依旧没有等到回复的青年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树枝头的叶子,抖落了几片树叶。 “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啊。” 阿千默了默,“……一个落魄武士。” “名字呢?” “……不知道。”基本上可以确定叫做武藏亲。 视财如命,喜欢吃乌冬面,喜欢美少女和美少女,是个大好人,既然你也是宫本武藏的传人,我们勉强可以算是一家人的。 她真诚地看着对方,试图传递自己的友好。 “……真是伤脑筋啊。”他嘀咕了几句,似乎有些苦恼,秀气却有些阴沉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他同样真诚的建议,“打一场吧?” “?” 我们是一家人啊…… “打一场,如果我满意了,就相信你。” 站在树上的男人抽出了刀,如同猫咪一般轻巧地跳到她眼前的石堆上,轻松地从石缝里拔出了自己的刀,挡在鬼切的面前冲她挑了挑眉。 “如果我相信你了,就把这把叫阿切的刀还你,如何?” “……好。” 她收起了糊弄过关的念头,冲伊之助点了点头,让他躲到了树后,慢慢地抽出了腰间的刀。 “二天一流,吉川总近。” “…二天一流,阿千。” ▽ 吉川总近是那种大隐隐于市的流浪剑客,师从一个自称宫本武藏传人的老头,虽然不太相信那个疯疯癫癫还嗜酒如命的糟老头的话,但是打不过人家是事实,人家厉害也是事实。 他直到死,直到那老头子抱着自己的双刀寿终正寝,也没有打败过那老头一招。 “也不知道谁可以打过你这个怪物一样的老头子。”他在喝得已经神志不清的老头子面前嘀咕了几句。 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回答。 ——“有哦。” ——“我唯一一次败北,是败在一个很年轻的女剑客身上。” “是你被好看的小姑娘迷昏了眼吧!” “胡说!”他吹鼻子瞪眼的拿刀鞘敲了敲总近的脑袋,“侮辱我就算了,别侮辱人家…虽然她确实是出色的美人……” “名字呢名字?反正你老了,打不过人家了,就让我去打败她吧。” 满头白发却依旧健壮如中年的老头子从喉咙里哼了一声,轻蔑地瞥了一眼年轻的少年,“连酒都喝不了几杯的小崽子还真敢说啊。” “你说什么啊!糟老头!!” 他怒气冲冲地冲上去揪着对方的胡子和他扭打成一团。 后面的事情总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糟老头……也就是他的师父,说过。 ——“「绚丽灿烂的天元之花」 ——「其剑,可及无空之苍穹」” ——“「其名为,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 …… … 开玩笑的吧,这个死老头。 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不就是宫本武藏本人吗?是女人也就算了…… “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啊……糟老头子……你是撞鬼了吧……” 铺天盖地的大雨之中,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乌云之下,黑发的阴郁少年一言不发地站在简陋的坟墓前。 像是失去了一些什么,像是决定了什么,决绝又绝望。 眼前的大雨连着乌云被银白色的刀锋劈开,从暗沉沉的雨幕之后露出来的,是火焰的赤红。 “……我赢了。” 左腿抵着他脖子,小太刀从在他耳边穿过陷入带着些泥泞的土里,女孩那双明亮的眸子透过暮色直直地映在他眼里。 “吉川先生,请您把阿切还给我。”她有些喘不过来气,却依旧清晰而又坚定地请求,“拜托了。” ——「绚丽灿烂的天元之花」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脸部肌肉,露出一个狼狈的笑容。 “当然,小丫头。” 听了他这话后,阿千没有丝毫犹豫地收回刀,同样扎成高马尾的红发发尾扫过总近的鼻间,惹得他有些痒痒。 “你叫阿千是吗?”总近忍不住出声。 她微微顿了顿脚步,背对着他似乎是点了点头。 没有姓氏,孤儿吗……总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解” 原本不安地骚动着的黑雾一瞬间冲出牢笼,落在阿千跟前化作了黑发的武士,随着他的出现,石堆里的□□消去了刀影。 “阿切!” “大黑狗!” 两道身影齐齐地扑到了黑发妖怪的身上,不同的是,一个灰尘满面,一个泪水满面。 鬼切有些困惑,却依旧费劲地抱住两人,在看清他们的面色后,瞬间将凌厉的视线移到了在地上躺着的吉川总近身上。 躺尸着的总近:……马德,有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