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渣受自救指南》 第1章 第一章 苏妄又在学校里犯事了。 展望急匆匆赶到学校时，就见自己捡回来的兔崽子一个人站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一边用脏兮兮的衣袖擦着沾着些许血迹的脸，一边不愉地瞥着四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妄长得急，虽然已经高三了，但身量却极为瘦削。 版型肥大的校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极为空落，看着风一吹就能倒。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个半大孩子，这会儿身上却全是血迹，看着骇人得紧。 展望走了过去。 他是跑着来学校的，眼下因着体力消耗过度的缘故，气喘得厉害。 见他来了，站在办公室门内的班主任赶忙凑到了展望的身前，噼里啪啦地开始细数起苏妄的罪行来： “展先生你来了啊，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做哥哥的，就不能管管苏妄这小子么？你知不知道他又跟同学打架了，我的妈哎，他差点没把同学的鼻子打歪，鼻血流得啊，都把班上有晕血症的姑娘吓昏了。” 展望抹了一把额间渗出的热汗，连连道歉：“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说他。” “苏妄这孩子成绩好，虽然性子差了点，但也是个可塑之才，不然我是不会多嘴管的。我说的话也是为了他好……对了，展先生，你好像挺累的，要喝水吗？” “不用了不用了，”展望谢过，转头看向苏妄，“你又和别人打架了？” 苏妄没吭声。 “我在跟你说话，”展望沉声，“对了，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苏妄还是没有看他一眼。 班主任压低声音同展望解释道：“他身上血是同学的。” “好吧……” 展望呼了口气。 苏妄仍旧不搭理他。 见他一副死鱼模样，展望用视线的余光飞速地瞥了班主任一眼，见班主任只盯着苏妄，便忽然抬起了右手，而后猛地朝苏妄的面颊抽了一耳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办公室里回响。 “嘶——” 苏妄没什么反应，展望却是抽了口凉气。 班主任长大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惊愕地看向展望。 而展望却是先声夺人，抢在班主任说话之前开了口，赔笑道：“老师，您看我收拾了这小子，能不能让我先把他带回去啊？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再好好教育他一下。” 班主任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此时，苏妄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随手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也不在意面上被展望打出来的巴掌印，只毫不客气地把外套一裹，塞进了展望手里：“拿回去洗了。” 展望看了一下手里的校服。 泥尘、血迹、油印…… 各种他说得上名字的污渍与说不上名字的污渍毫无章法地混合在校服上，让展望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梢，想着这该怎么洗。 “手疼吗？”苏妄又问。 展望扬了扬手腕，露出手腕上的腕带：“还行。” “居然用右手打我，”苏妄的话多了一些，“傻`逼。” 展望装作没听见他的嘲讽。 班主任来来回回地环视了一下这两兄弟。 虽然他从展望和苏妄的姓氏早已推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不是什么正常兄弟，但两人诡异的相处模式，还是让他的心里倍感别扭。 他本想提醒苏妄对自己的哥哥客气一点，就算被哥哥打了，也是苏妄自己活该。 然而一想到苏妄这混不吝的小子指不定连老师都敢打，班主任便只得作罢。 他只晦气的在心里念着，要不是班上的升学率会影响他的考评，他早就让苏妄这问题学生滚蛋回家了。 “这样吧，”既然展望表示要回家教育苏妄，班主任也乐得台阶下脚，赶紧把苏妄这块烫手山芋丢给了展望，“展先生你就先把苏妄带回家去吧，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反正也上不成晚自习了。回家之后，记得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子。” 苏妄嗤了一声。 展望点了点头：“好的，打扰老师你了。” “被他打了的学生这会儿在市医院那边住着，”班主任又道，“苏妄，你明天记得自己去找对方道歉。” 苏妄沉默。 班主任摆出老师架子：“跟你哥回家之后要好好反省今天的错误，下次再这样，我就让学校开除你。” 苏妄终于纡尊降贵地动了动唇。 “他才不是我哥。” 班主任登时愣怔了片刻，似乎被苏妄的狼心狗肺程度惊住了。 而展望却是又给了苏妄一耳光。 接着，他才趁着班主任不注意，赶紧拽着一言不发的苏妄走出了教学楼，打算先带对方回家。 待两人走出了教学楼，班主任这才如梦初醒拍了拍脑门，还是没想明白展望和苏妄到底是什么关系。 · 夕阳沉暮。 苏妄推着自行车，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而展望则抱着他的脏校服忙不迭地在后面追。 “马上就要高考了，苏妄，如果班上的同学招惹你了，你能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展望不愉道，“有什么事不能忍呢，至于动手么。而且……打人不好。”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话似乎不该轮到展望来说，毕竟他刚才就打了苏妄。 但展望也是迫不得已。 苏妄在学校里犯事的次数太多了，早已让班主任对他不满至极。 如果他刚才不打苏妄一下让班主任松懈，可能还没办法这么轻松地带走苏妄。 苏妄没有回头：“关你屁事。” 展望气笑了：“我不管你，还有谁能管你？” 苏妄缄默。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两人的身后冲了过来。 展望猝不及防，险些被横冲直撞的自行车推翻。 他连忙避让，便见个穿着和苏妄扔给他的校服款式相同的衣服的半大少年骑到了苏妄的身边。 少年抬起手肘，自来熟地捅了苏妄一下，似乎和苏妄很熟。 “姓苏的你真不够意思啊，怎么也不等着你兄弟我？嘿，不过真解气，老子早就不爽姓杜的那龟孙子了。打得好！下次打他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苏妄没理他。 少年自讨没趣，又同展望搭起话来：“哎，你是他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你好，我是他同学，叫我樊范就行。” 展望干咳一声：“他和我不亲，在学校里从没提过我的事也算正常。” “是吗……” 樊范看了展望一眼。 手里抱着脏校服的青年约莫二十后半，头发打理得清爽而干净，脸也生得端方，眉眼俊秀得甚至可以用漂亮形容，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只是因着抱着校服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原由，青年的背有些伛偻，不大挺得直，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他虽然嘴角带笑，但樊范却总觉得那笑不够真切。 樊范一时没忍住，多打量了展望一番，而后便突然发现，对方抱着校服的右手有些奇怪。 明明是个边走边喘的人，但展望的右腕上却戴着厚实的运动腕带，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樊范想了想，“对了！我想起了，你是那个什么……展望对吧！” 展望微讶：“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我听尚明飞说起过你，”樊范打开了话匣子，“哎，你以前是职业选手吧？还是世界冠军！我记得那个游戏是叫纷争？” 展望微笑着提醒他：“官方译名叫《纷争》，原名是《dissidia》。” “好像是这个名字，听说十几年前很火，”樊范又道，“尚明飞还说你是他的偶像来着……哎！尚明飞你知道吧？就是现在tap战队的ace位，他游戏打得特厉害了，我特崇拜他。因为他说过有关你的事，我才去找了你以前比赛的视频看。不过我真没想到啊，都十几年了，你的样子居然和以前差不多，就是没视频里那么精神。” 展望保持微笑，但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他以前游戏也打得挺好的。 樊范倒是自顾自地念叨了起来：“不过你为什么不打游戏了呢？你不是冠军么，但是好像拿了冠军没两年，就突然退役了……” 冠军。 这个称呼让展望有些出神。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戴着腕带的手腕。 “没什么理由啊，就是……”展望灵机一动，“觉得高处不胜寒，独孤求败，没什么意思了。” “哦，”樊范拖长了音调，“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高手的孤独？” 展望笑笑，没再说话。 樊范自来熟的搭腔让一直沉默地走在两人前面的苏妄无端暴躁。 他恼怒地回头瞪了展望和樊范一眼，沉声道：“你干嘛跟他说话！” 樊范指了指自己：“我？” 苏妄以沉默表示默认。 樊范不解：“他不是你哥吗，为什么我不能和他说话？苏妄，咱们不是朋友么。哎，说起来你还真是不够意思啊！我可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还有个以前打职业比赛的大哥。” 苏妄呸了一声：“他和我没有关系。” “啥？”樊范惊了，“你怎么这么跟你哥说话啊……” 展望假装看风景，似乎并不在意苏妄的冒犯。 苏妄推了一把自行车的车把，翻身骑上了车。 他高声道：“那种被男人包着玩的烂货有什么资格当我哥！” 言罢，苏妄便一踩踏板，骑着车飞快地跑了，只留下展望和樊范两人待在原地无言以对。 樊范吞咽了一下喉结，目瞪口呆地盯着展望，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妄的冲击性发言。 片刻后，他回过了神，尴尬地扔下一句“我先去看看苏妄”，便连忙也踩着车跑了。 展望抱着校服，站在原地，一时失言，最后只得摇头晃脑，感慨苏妄的幼稚。 日暮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忽的，有一辆黑色的跑车上行，自展望的身侧经过，缓缓地将他的影子碾压在了车轮之下。 展望疑惑地转头，正想给跑车让道，便见黑色跑车的车窗慢慢地摇下了。 于车内，他看见了一张颇为熟悉，可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好久不见。” 车内的人道。 展望动了动唇，迟疑了片刻，才犹豫地念出了这个他已有十多年没有念过的名字：“你是……纪涵？” 纪涵傲慢地看着他。 展望不禁尴尬起来。 车内的人西装革履、高高在上；而车外的他清贫拮据，手里还抱着件脏污的校服，和对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明明多年以前，两人曾亲密无间。 “……我们有十二年没见了吧。”他尴尬地寻找着叙旧的话题。 “是啊，十二年没见了，”纪涵却是不咸不淡道，“当初你不是抛下我去打职业了么，现在如何了？” “过得还行。”展望说着，赶忙把校服藏到了身后。 他的行为显然取悦到了纪涵，对方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抛弃了我，去追求的结局？” 展望连忙靠到了车窗旁，辩解道：“不是的！我没有抛弃你，那时候我会离开学校是因为……我……而且我拿了冠军之后一直有在找你，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听说你被家里的人带走了，我就……” 他不知所措，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纪涵，一时难以应对尴尬的现状。 只是想着纪涵衣着光鲜，展望又不由得放下了心，想着对方这些年来过得还挺不错。 ……虽然自己不大体面就是了。 和对方一对比，显得格外落魄。 纪涵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转。 待看见展望右腕上的运动腕带后，坐在跑车内的男人才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因为一些原因早就退役了，不过这些年过得还凑合，”觉察到纪涵的视线，展望视线游移，同时把戴着护腕的手也藏到了身后，“看你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 “是啊，我过得不错，”纪涵道，“但是你看起来不太好呢。” 展望微愣。 “看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纪涵的笑容愈渐阴郁，“对了，手上为什么戴着腕带，是因为手受伤了么？当年你会退役，该不会是因为手上的伤吧？” “是啊，不过已经没事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手受过伤的事？”展望没注意到纪涵的不自然，只忙不迭地追问，“你这些年一直有在留意我的消息？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突然，他顿了一下。 展望当年是《纷争》的世界冠军，然而却在职业选手的黄金年龄到来时便悄然退役了，原因就在于手腕上的伤。 在职业生涯到达巅峰时，他被一帮不知名的流氓混混打断了右腕上的神经。 此后，展望虽然进行了恢复手术，但右手却仍是丧失了大部分知觉，只得黯然地退出了职业舞台。 手腕受伤的事，展望并没有对外公开过，仅有几位同他相熟的职业选手清楚。 纪涵是如何得知的？ “我当然知道你手上的伤的事，”纪涵咧着唇，“因为啊……” 展望蹙紧了眉头。 “当年找人打断你右手的家伙，就是我。” 第2章 第二章 纪涵的话令展望一时错愕，他呆愣地看着纪涵，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致使他退出职业赛场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曾经藏在心底的纪涵。 一定是自己幻听了吧。 “你在说什么呢，”展望尴尬地笑了笑，极力否认着纪涵，“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记恨当年的事情？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之后一直都有在找你，只是怎么找都没找到。而且你是被家里人带走了吧？我听说你的亲爹很有钱，就想，你留在他身边，应该比和我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更好，就……” 纪涵打断了他：“我可没兴趣听你叙旧，”他不屑地斜着眼，用视线的余光冷睨着展望，“说起来，我前段时间听熟人说了个人。他叫杜弘易，这人你知道吧？” 展望的面色微沉。 他并不想让自己过去所钟情的人知晓自己如今尴尬的现状。 虽然已经与纪涵分别了十数年，但展望从未忘记过对方。就算如今不再想着纪涵了，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在脑中描摹着对方过去的容颜。 “知道。”他低声应着。 纪涵讽刺地笑了一下：“我从他那听说，你似乎被杜弘易包养了。” 展望跟他打哈哈：“哎呀，什么包养啊，你这朋友真不会说话，我只不过是陪他一起打游戏而已，最多算个陪玩。” 纪涵无视了他的辩解，又道：“这姓杜的品味还真差，”他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展望，“他好歹也是个二代吧？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三流货色。” 展望不说话了。 “为什么闭嘴了？继续跟我解释啊！”纪涵厌恶道，“你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他恶狠狠地盯着展望，冰冷的眼神令展望只觉背后发凉。 “这些年来我一直有在调查你的消息，退役之后的头几年，你是在俱乐部里当教练吧？后来你加入的俱乐部不是被收购了，就是倒闭了，让你落了个扫把星的名头。因着这个由头，你之后就没继续在电竞圈里混了吧。” “我告诉你，这也是我干的！ “你不是最喜欢玩游戏么？还说冠军就是你的梦想，那我就让你玩不下去！” “后来你不在电竞圈里混了，我才没再继续调查你。” 纪涵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仿佛是在和老朋友闲聊似的。 “你知道吗？以前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是拯救我的光，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了我……但你却抛下了我！既然要离开我，那就一开始不要招惹我！” 他扭曲地笑了起来。 “展望，这就是你的报应！” 展望被他的话语给震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愣愣地和纪涵对视着。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恨我？”他难以置信地问着。 纪涵的眼神冰冷刺骨：“不然呢？” 展望抿唇，心中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居然一直在憎恨自己的事实。 对方甚至还打击报复，一手促成了他当初被打断右手的惨剧。 纪涵用一种审视的视线打量展望。 对方的身量虽然一如记忆中那般高挑，但如今却已瘦削得厉害，同那个曾一直为他挡风遮雨的身影大相径庭。 那双原本盛满了星光、仿佛珍藏着银河的眼眸也被世俗琐事所染，变得不再璀璨，像掉进了泥淖里的星星。 展望已经彻底被他毁了。 这个发现令纪涵的心里产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我今天来是通知你一件事的，你现在是在杜弘易的公司里挂着个主播的名字陪他玩吧？”纪涵冷笑，“杜弘易已经把你的合同转手给我了，明天去公司签个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展望垂着头，问：“为什么要从杜弘易那里拿走我的合同？” 纪涵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安全带。 “当然是为了折磨你，”他的眼神阴冷而病态，看向展望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一死百了对你来说可太太仁慈了。” 展望偏过了头，吹了声口哨，转移话题道：“在社会主义国家，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只是展望还没来得及自嘲完呢，便听到了一阵涡轮驱动的轰鸣声。 他吓了一跳，就见纪涵竟是下了车，不由分说地便拽住了展望的右臂，将人塞进了跑车的后座。 展望的右手有旧伤，虽然伤在手腕与手掌，但猛地被扯住了右臂，还是让他不自觉地抽了口凉气。然而纪涵丝毫没有在乎他的痛楚，将展望塞进车里后就重新坐回了驾驶位，接着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也不给展望再次辩解的机会。 在两人的拉扯中，原本被展望藏在身后的校服也掉落在了地上。车轮抓地，把校服卷进车轮，彻底染污了校服。 …… 十二年前。 彼时，展望和纪涵都只有十六岁，一同住在某个偏僻的小镇上。 展望的父亲是工人，然而很早之前便死于车间事故。母亲当了五年的寡妇，终是当不下去了，抛下展望便远嫁他乡，只留下展望和年迈的外公相依为命。 对于母亲，展望没什么太多的记忆。 他只记得一个个或炎热或寒冷的夜晚里，外公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母亲对不起他，说着母亲也是个苦命人的话语。 说实话，展望也曾怨恨过抛弃自己的母亲，但他是个早熟的孩子，理解母亲的苦衷，也不愿看着仅剩的亲人唉声叹气，便忍下了一切憎恨。 他只想着，自己以后绝不会像母亲一样抛弃别人。 怀揣着想要出人头地的憬愿，他野蛮而努力地向上生长着。 小镇上的孩子很多，且多为留守儿童。 因着缺乏父母亲的管教，不少孩子会朝着“恶”的方向一往无前。 霸凌在这里是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事情。 倘若不想和霸凌者同流合污，那就只有被欺辱的份。 纪涵就是被霸凌得最为惨烈的孩子。 展望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纪涵时，对方正被几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们堵在厕所里，被摁着头，逼迫着喝小便池里的生水。 听到少年们喊出纪涵的名字时，展望才隐隐约约地想了起来，纪涵似乎是隔壁班的第一名，他曾暗中跟对方较劲了很久成绩。 只是因着家里仅有个疯子般的母亲却不见父亲的关系，加之性格傲慢烈性，纪涵一直被学校里的不良少年们冠以野种的名头欺凌。 展望年轻气盛，又爱着游戏，自以为自己就是游戏里拯救世界的勇者，于是兀自闯入了纪涵的人生里。 他跟欺负纪涵的少年们大打了一场。 最后，展望虽是阻止了恶行，但也被打得差点破相，额头上落下了道怎么也抹不去的伤疤。 从那天以后，纪涵就跟在展望的身后了。 对于纪涵而言，展望就是将他救出炼狱的勇者，是他的光。 ……所以，在展望不告而别离开了小镇，去大城市当职业选手后，纪涵才会如此强烈地怨恨起了展望。 既然将他带出了泥潭，为何又不一直留在他的身旁？！ 第3章 第三章 纪涵开着车，沉默地将展望带走了。 展望揣测不出纪涵的意图和打算，只得安静地坐在后座，一面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一面漫无边际地想，自己把苏妄的校服给落下了，也不知纪涵放过他之后，他还来不来得及回去捡校服。 实在不行的话，他恐怕得给苏妄再重新添一套新的校服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展望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事，“我……待会儿能走么？” 他不清楚苏妄今晚还不会回家，不过按着习惯，还是得给对方准备一份晚餐。苏妄如今高三，正是体力消耗最盛的时候，缺不得吃食。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合同我已经从杜弘易那里拿过来了，从现在开始，你的金主换成我了。”纪涵的声音无甚起伏。 展望想了想，问：“那你发工资给我吗？” 他家里还养着个苏妄，如果不是为了苏妄的话，展望先前也不会和杜弘易签合同，给对方作陪。 纪涵忽然猛踩了一脚刹车，让坐在后座的展望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撞上前座。 他捂住被撞得有些生疼的额头，骂骂咧咧起来：“你突然刹车干什么！” “你变了，”纪涵的语气有些意义不明，但片刻后，他又一转话锋，道，“钱我当然会给你，不过……你得先让我满意。” 纪涵的阴晴不定让展望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既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会怨恨他，甚至恨到当初找人打断了他的右手，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也不能理解为何纪涵如今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还从杜弘易手里买下了自己的合同，宣传要包养自己…… 是为了继续未尽的报复么？ 展望想起纪涵在拽他上车前所说的报应。 他一向没心没肺，虽是震惊，但只当纪涵这些年坏了脑子，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神经样。 到底是自己喜欢过多年的人，比起憎恨对方、质问对方为何要报复自己，展望更想问一问纪涵，为什么会觉得当初自己的离开是抛弃了他。 并且，既然对方这些年知道自己的行踪，甚至有余力打击报复，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听自己解释过？ 然而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展望现在身边还有个拖油瓶，对于和纪涵的爱恨纠葛，他有些有心无力。 “会给钱就好，”展望倒是豁达，“我现在可缺钱得很，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没钱真难啊……” 纪涵又踩了一脚刹车。 展望这次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前座上，顿时被碰得差点倒抽冷气。他蹙眉看向纪涵，又问：“你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很我？”纪涵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打断了你手的人是我！让你被俱乐部开除的人也是我！毁了你人生的人都是我！” 展望摸了摸被撞得通红的鼻梁：“……好吧，我恨你。” “你的态度很敷衍。” 展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相当认真呢！” 纪涵再次沉默。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按理说，他是憎恨展望的，对方将他带离了泥潭，却又狠狠地抛弃了他。 这些年他虽然被生父带回了家，但事后才知道自己是对方是私生子，是没有名分的野种。 而对方寻回他的原因，也仅只是因为亲生儿子得了重病，需要一个医疗用品。 他的生父对他冷漠，继母视他为眼中钉，而同父异母的兄弟却受尽宠爱，让他嫉恨不已。 纪涵过得越是压抑，心中对展望的恨意也便越加深沉。 如果展望不抛下他……如果展望能在他再次陷入地狱时再出现，成为他的光拯救他…… 纪涵恨着展望。 为什么对方要抛弃自己！？ 好在他的弟弟是个不折不扣地废物，就算有他配型治好了恶疾，但却废了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他的继母也因为弟弟的残废而精神崩溃，被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至于一切的罪魁祸首？ 纪涵有的是时间与耐心进行报复。 而现在，把展望带回自己的身边，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向对方复仇。 纪涵想着，展望虽然已经被他毁了，但……这根本不够。 他的快乐与痛苦都是建立在展望身上的。 展望见他不说话了，一时也不敢再随意发言，惹恼纪涵，便无所事事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暗自想着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要给苏妄准备什么晚饭。 他先前用有着旧伤的右手打了苏妄，这会儿手伤复发，疼得厉害，估计是做不了什么热菜了，只得琢磨着要不要偷一次懒，给对方煮些速冻食物应付。 纪涵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归心似箭，冷淡道：“你今晚就和我住在一起。” “啊？” “我说，你今晚就住进我家。”他的反应似乎取悦了纪涵。 展望为难：“这个恐怕不行……” 纪涵的面色阴沉了下去。 “我跟着杜弘易的时候可是朝九晚六，超的时间都算加班的，”展望和他讲起了价钱，“我是陪玩，又不是□□，你要让我跟你住，得给我算加班费吧？” “……我会给钱。” “哦，那就好。”展望笑嘻嘻。 不久之后，纪涵的跑车便开进了一处高档小区，拐入了停车场。 待车停稳后，展望从车上走了下来，正准备问纪涵，对方住在哪里时，便忽然感觉腹下一痛，纪涵竟是也一并下了车，而后朝着他的下腹猛击了一拳。 展望忍不住疼得蜷起了身，而纪涵又趁着他失神的空隙，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粗暴地按在了自己的跑车上。 “你看着倒是很开心，”纪涵语气嘲讽，“被男人包养这事让你这么爽么？” 展望嘶了一声。 纪涵刚才的一拳让他认清了两人的体能差距。 对方与他十数年没见，早已不是原来那个高瘦得风一吹就能倒的孩子了，一拳能打得他腹部绞痛；而自己，这些年疏于锻炼，过得拮据，体能大不如前，年轻气盛时还能和流氓混混硬刚，现在只能沦为别人的沙包。 忍一时风平浪静。 展望在心里给自己做着自我建设，他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家里还有个苏妄，不能和纪涵拼命。 “是很开心啊，”展望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有加班费呢，能不开心吗？哎，杜弘易之前一个月给我两万，你给的肯定比他多吧。” 他这副苦中作乐的态度让想看到展望痛苦表情的纪涵极为不满。 “你还真够贱的。”纪涵蔑视着他。 展望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毕竟贱者无敌。” “走吧，3-19-201，”纪涵又道，“杜弘易跟我说你还会做饭，回去给我做点东西吃。” “你不怕我下毒？”展望乐了。 纪涵嗤笑：“你大可试试。”他倒是还挺期待展望为了报复他而在饭菜里给他下毒，对方这副无甚所谓的态度反倒令纪涵烦躁得很。 “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展望笑了笑，“我说纪涵，你忘了吗？我化学一直很差。我如果想给下毒，肯定只能从食物中毒下手吧？说不定没把你毒到，就先自个儿中招了。” 纪涵冷眼看着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些许施暴的欲`望。 为什么展望不恨他！ …… 两人一路无话，慢慢地进了纪涵的家门。 纪涵的家是二厅四室的格局，看着十分宽敞，但家具数量极少，仿佛刚刚装修完毕、还没有人住进去过，毫无人气。 展望脱了鞋，自顾自地在房内找起了厨房来。 他寻到料理台旁，打开旁边摆置的冰箱，发现冰箱内空无一物，什么食材也没有。 展望又半蹲下来，看了看储物格，发现纪涵的厨房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别说米面这些储备粮了，就连刀具和厨具也没有开封，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柜中，看着寂寞得很。 “你这什么菜都没有，我怎么做饭？”展望无奈。 谁知这时，纪涵却是忽然摁住了展望的后脑勺，抓着他细碎的短发，猛地将展望的头撞在了料理台的边缘上！ “嘶——”展望闷声抽气，额头上顿时被边缘磕出了一道伤口来。 血自他的额头淌下，缓缓地流出了一道血痕。 “你干什么啊！”展望忍不住骂了一声。 纪涵却道：“恨我吗？” 展望气急：“你神经病啊！” “恨我吗？讨厌我吗？”纪涵重复起了之前的问话。 展望顺着他的意思接话：“行行行，满足我，我恨你，讨厌你，一点也不喜欢你！请问可以了吗？” 纪涵的瞳孔微缩，竟是又拽着展望的头发磕了他一下：“你不能讨厌我！你有什么资格讨厌我！” 展望被撞得头昏眼花，实在是没心力和突然犯神经的纪涵呛声，只好含糊道：“不讨厌你……不讨厌你……行了吧。” 纪涵这才满意了些，停止了暴行。 他就着展望背对着自己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了因为晕眩而不得不爬在料理台上的展望，将头枕在了对方并不强壮的背上。 纪涵忽然想起，多年以前他也这么靠过展望的背。 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展望也鼻青脸肿，但却咬着牙，背着他一步步地挪去了镇里的小诊所。 那时他觉得展望的脊背宽阔得像海洋，然而现在，被他拥着的展望却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他彻底毁了展望。 第4章 第四章 纪涵的阴晴不定让展望有些苦恼。 他对纪涵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两人虽然曾经孟不离焦、亲密无间，但十二年的别离已让展望和纪涵彻底分道扬镳。 如果说原本展望对纪涵还有所留恋，在知道自己的手伤居然是纪涵所致之后，他就对纪涵再没有什么想法了。 爱意没有了，恨意也没有。 对展望来说，纪涵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太久，连回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当初右手被打断时，展望也曾怨恨过一切，但如今时间已逝，他的恨意也已淡薄得如同近午的薄雾，几近消弭。 纪涵毁了他的职业生涯不错，但，之后呢？ 他已然习惯了现在的苟且偷生，对曾经的荣光也没什么执念与怀想了。 与其沉湎过去，因真相而仇恨纪涵，倒不如直面现实，想想该怎么赚到更多的钱才是。 毕竟现在的展望并非独身一人，身边还有着苏妄。 纪涵现在是自己的金主了，展望虽然为对方的暴戾有些苦恼，但还是姑且忍了下来。 他抬手推了推抱着他的纪涵，在对方的怀中挣扎了一下，诚恳道：“纪涵，能不能先放开我一下？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做饭呢？另外，这边应该有超市吧，我去买点菜回来，不然没办法开火。” 纪涵一动不动。 展望无奈，只得歪着头，任由纪涵抱着自己。 “你别想逃。”片刻后，纪涵终于有了些许反映，禁锢着展望的双臂也松动了些。 展望倒是豁达：“我为什么要跑？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我又没学历，也没什么技术，虽然以前游戏打得不错，但手废了不说，现在年纪也大了，早就不是巅峰状态了，当初杜弘易说要我当他的陪玩，我还高兴了好些天呢，”他笑道，“我怎么可能会逃。” 纪涵神情微沉，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不愉。 至于为什么不愉，他说不上来，只觉展望这副随遇而安的态度令他无端恼恨。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纪涵松开了手。 只是他松手之后，展望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朝纪涵扬了扬，展示了一个收款码：“哎，纪涵，我去买菜，你得给我钱吧？” 纪涵皱眉，这年头手机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他公司里的副经理几乎每半年就要换一次手机，然而展望如今使用着的通讯工具，居然还是四五年前的旧机型。手机的屏幕上没有贴保护膜，遍布着划痕，且尺寸也相当小巧，比纪涵了手机小了将近两圈。 看着展望拿着手机的手，纪涵忽然攥住了对方白得不太健康的腕。 展望微疑。 纪涵将他的手裹在了自己的掌中。 展望的手和他的手机倒是并不相称，骨节分明，肌理细致，看上去像是艺术品。 纪涵还记得过去的时候，他最喜欢在展望打游戏的时候站在对方的身上注视展望，只是展望的注意力集中在老旧的屏幕上，而他的视线却落在展望的手上。 在他的记忆力，展望的手一直是宽大而有力的。但现在，他却发现对方的手比自己的手小了不少，能被他尽数掌控。 自己已经长得比展望还高了。 “要多少钱。”纪涵平淡地问询着展望。 展望笑了笑：“当然是越多越好……说笑了，不转也行，我先把买菜的钱垫着，不过你之后一定要还我啊！在结薪水的时候。哎，纪涵，你应该不会不给钱吧？” 纪涵不再答话，只扫了展望的收款码，给展望转了一个让对方情不自禁地长大了嘴的数字。 “这么多！”展望有些吃惊，“这得管够多久的伙食费了……” “不够的话我再给你。” 纪涵看了看展望的脸，因着他之前的暴行，此时的展望的额间被磕出了一道血痕，在对方素白的脸上看着格外碍眼。 觉察到纪涵视线的展望微顿，自顾自地起了身，在纪涵的家中翻找起了家用药箱。待找出药箱后，他便从中拿出了止血喷雾，顺便撩起了自己的刘海，朝着伤口的位置喷了喷。待血凝固，他又用医用纱布蘸了些酒精，一边抽着凉气，一边给自己清理伤口处的血迹。 纪涵盯着他的额头。 原本被刘海遮挡住的位置处，有一道纪涵永远也忘不掉的伤疤。 “多的钱你就不怕我贪掉吗？”展望清理完脸上的伤后便走到门边穿了鞋，准备先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随便。”纪涵对钱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等展望出了门，他才闭上了双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将展望弄到身边留着。 报复？他确实憎恨着展望，憎恨对方为何要抛弃他。然而除却憎恨之外，纪涵觉得自己的心中也许还有些别的情感。 他想要展望恨他，也尝尝自己当初的绝望，但却又恐惧着展望的恨意。 · 展望出了门之后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此时天色已晚，明月高悬，让他不自觉地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 想着纪涵应该不会允许他今晚离开，展望用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超市的位置，在朝着超市进发的过程中拨打了苏妄的电话号码，准备告诉苏妄自己今晚不会回家，让对方回去之后在外边随便吃点东西。 苏妄对厨艺一窍不通，一日三餐全靠展望料理，想着自己今晚回不去了，展望不禁有些坐立难安。 高三是体能消耗最大的时候，且因着自己把苏妄捡回去前，苏妄经常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生长期被迫延后到了现在，对方晚上睡觉的时候时常会被饿醒，让展望不得不经常起夜，给对方做饭。 今晚自己不回去，苏妄被饿醒了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展望决定叮嘱苏妄，让对方吃完饭的时候顺便再准备些过夜的储备粮。 只是展望打给苏妄的第一通电话并没有通，他反复打了几次，苏妄才磨磨蹭蹭地接了电话。 “打电话给我做什么？”不待展望出声，苏妄便抢先夺取了谈话的主动权。 展望没有告诉他纪涵的事，只道：“你到家了吗？” “在外面的网吧打游戏。” “好吧……”展望道，“偶尔玩玩游戏放松一下也不错，记得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先去医院给被你打了的同学道个歉，然后再回学校好好学习。现在离高考只有半年了。” “你今晚不回来？”苏妄的语气有些不快，“又要去杜弘易那里了？” “算是吧……”展望模棱两可道。 苏妄嗤了一声：“你还真是烂货。” 展望毫无自知之明：“现在可是烂货在养你呢。听话，待会儿你自己在外面吃点东西，然后买点夜里吃的面包什么的回去，我今晚不回来，你再饿醒了，可没办法飞过去给你做饭。” “外边的东西太难吃，”苏妄道，“回来给我煮饭。” 展望笑出了声：“你也就吃饭的时候不嫌我。” 苏妄不说话了。 许久后，他才闷着声音，说：“手怎么样了？” “手？” “之前在学校，你用右手打我了，”苏妄道，“手还好么。” “还行，虽然现在都有点麻麻的，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展望道，“真难得，你居然会关心我。” 苏妄冷哼：“你毕竟还要给我做饭，手暂时还不能报废。” “行行行，我还得伺候苏大爷呢，会尽量保护好小手的，”展望没个正形，毫无监护人的威严，说得好像苏妄才是他的顶头上司一样，“对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回去之后……” 苏妄懒得听他絮叨，直接挂断了电话。 被挂断了电话的展望也不在意，收起手机便朝着超市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超市后，他随意地转悠了一圈。因着时间的关系，超市中已经没什么顾客了，仅只有超市的员工在熟食区走动，收拾着没有卖出去的熟食，进行统一处理。展望随意地挑选了一会儿，买了些蔬菜和肉，而后便回了纪涵那里。 回到纪涵家时，展望发现纪涵居然坐在客厅里，正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报，似乎是在等他。 见他回来了，纪涵只动了动唇，不咸不淡道：“你居然没逃。”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跑么。”展望耸了耸肩，没告诉纪涵，自己还指望着对方给他更多钱。 苏妄上了大学之后还有得开销，纪涵把他的合同从杜弘易手里拿走了，展望便只能跟着纪涵赚钱。 纪涵沉默。 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展望自讨没趣，拎着菜，一个人走进了厨房，开火给纪涵做起了简单的家常菜。 坐在沙发上的纪涵对新闻播报兴致缺缺，只下意识地凝神听着厨房内的动静。 渐渐地，属于饭菜的香气自厨房传了出来。 纪涵闭上了眼，仿佛回到了从前。 过去的时候，展望也曾给他做过饭。 他是无人看管的野孩子，在学校里也受人欺辱，展望一边和霸凌他的人打架，一边偷偷给他开小灶。 那时的展望家里也不宽裕，只能趁着周末的时候走路去市里打网吧赛，赚取一些生活补贴。 最初的时候，展望不会做饭，为了省钱又不能去饭馆吃东西，两人只得买着泡面填肚子。 后来展望觉得这样没办法给纪涵足够的营养，便主动学起了煮饭。 第5章 第五章 纪涵家中的装潢虽然乏善可陈，但好在房间管够，客房也进行过简单的装修，当晚展望便在纪涵卧室对面的客房内住了下来。 事出突然，他也没带睡衣和换洗的衣服，因此只得脱了裤子，穿着件衬衫便凑合着裹着被子睡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展望的衬衣被睡得皱巴巴的，加之认床，他睡得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恹得厉害。 展望这副可怜模样反倒取悦了纪涵，让昨日因他那副无甚所谓的态度而激怒的纪涵颇为满意。 因着还要工作的缘故，纪涵吃过了展望做的早餐后便开车走了，临走前还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反锁了房门，将展望锁在了家中。 若非展望发现了他锁门的事，强烈抗议了一番，并表示自己还要回家收拾住过来需要的行李，说不定真会被纪涵关起来。 待纪涵走了，展望才开始慢慢吞吞地出了门，准备先回家收拾一下行李，顺便打电话给苏妄，问问对方今天早上有没有去医院给同学道歉。 只是展望刚出门，便发现纪涵公寓的楼下居然停着辆颇为骚包的红色超跑。 超跑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展望还算熟悉的脸。 “这就是纪涵住的地方？”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吹了声口哨，不禁啧啧称奇，“他家不是挺有钱的么，不比我家差，怎么会住在这种鸟笼子里？” 展望微愣，心里忽然冒出了点诡异的想法： 纪涵该不会是为了报复他，特地准备了公寓吧？不然的话，对方家里为什么会一点人气也没有，像是没住过人似的？ 不过片刻后，他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只是现在的纪涵阴晴不定，展望又觉得对方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以前的时候，纪涵还同他亲密时就曾说过，以后一定要赚很多钱，然后买一处房子，和展望一起装修他们的家。 ……展望摇了摇头，驱逐了自己脑海里的奇怪的想法。 他和纪涵到底回不去了。 见他摇头，青年纳闷：“他不住这里？就单独弄了个房子金屋藏娇，把你养着？” 展望抬头看他：“这个我也不清楚。” “是么……不过他的口味也还真是奇怪啊，居然会喜欢男人，还从我这儿把你给要过去了，”青年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搞不懂纪涵的想法。他拍了拍方向盘，又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上车。” “上车做什么？”展望有些不情不愿，他还准备回家收拾行李呢。 青年嘘了一声：“你昨天还是我的人呢，今天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听我话了？上车上车。” 展望道：“他给钱啊！你现在又不是我的金主。”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要钱不要脸，”青年甩给展望一个鄙夷的眼神，“算赚外快行不行？赶紧的，上车。” 听青年承诺会给自己钱，展望这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此时让展望上车的人正是他到昨天为止的前金主，杜弘易。 对方是个仗着家里有钱且父母溺爱自己便整日游手好闲的二世祖，除了不沾毒，吃喝嫖样样在行，且格外喜欢打游戏，甚至还自己出钱弄了个电竞俱乐部。 展望会和杜弘易搭上关系实属意外。 大概三年前，养着苏妄的展望陷入了经济危机。 原本他靠着打零工和帮别人代练游戏赚得钱勉强够自己和苏妄的开销，但苏妄升入高中后不再享受义务教育的免除学费了，并且迟缓了两年的发育期总算来临，几乎是每天都在长高，时常因为发育过快而半夜饿醒。 展望减少了自己的开支，但省下来的钱依旧不够给苏妄补贴。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求助了以前打职业赛时认识的旧友，恳求对方帮自己介绍工作。 展望踏上职业生涯巅峰的时候，国内的电子竞技产业并不发达，展望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后来承蒙旧友介绍，他才找了家敢于当第一个吃蟹人的青训营，在训练营里当起了战术教练。 虽然手废了，但展望的游戏意识仍旧出色。 然而好景不长，过了一段时间，青训营因经营不善突然倒闭，且此时网络得到发展，各路新游来势汹汹，老牌游戏《纷争》也走上了下坡路。待国内的电子竞技产业进入发展期了，《纷争》却停止了运营。 虽然后来《纷争2》面市，可因着手伤无法进行实操、只能靠理论分析游戏的展望根本无法配适《纷争2》，只得黯然地彻底离开游戏圈。 再后来，他唯一的亲人，外公也去世了。 展望举目无亲，便这么得过且过、多活一天赚一天地过着日子。 若不是把苏妄捡回了家，当了苏妄的监护人，他根本不会去联系旧友，厚着脸皮去向早已没了来往的旧友求助。 旧友虽然和展望失联了多年，也早已成家立业，和游戏彻底绝缘，但还是念了几分旧情，给展望介绍了杜弘易的俱乐部，让展望去俱乐部当俱乐部的陪玩。 而在俱乐部里，展望认识了杜弘易。 杜弘易是个二世祖，平时没事就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俱乐部打不出什么成绩来他也不着急，反倒整天泡在俱乐部里，跟皇帝挑妃子似的选着俱乐部里的选手，想挑个长得好看的给自己作陪。 可惜职业选手们大多长相平平，实在是比不得杜弘易平时接触的各路网红明星，他守了大半年，居然连一个长相合他心意的人都没找到。 于是等展望一来，他便立马相中了展望，把展望包`养了起来。 展望如今的游戏水平虽说比不得职业选手，但还是比普通人厉害许多。 就算右手有旧伤，只要不做过量的操作，他还是能应付一些基本的游戏需求。 对于展望，杜弘易很是满意。展望不仅脸好看，和狐朋狗友们的嫩`模们站在一起也不落太多，且游戏玩得真的不错，对付二世祖们绰绰有余。 比起包`养的情人，对杜弘易来说，展望更像是自己穷极无聊时包下的一个能让他在朋友面前出风头的玩具。 他理所当然地看不起展望。 “有人约我去唱歌，你跟我一起过去。”杜弘易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展望说着自己的行程。 “我不会唱歌。”展望还想着苏妄的事。 “不会唱歌不打紧，能动弹就行，”杜弘易鼻子出气，“那小子好像知道我把你送给纪涵的事了，昨晚上一直嘲讽我呢，今儿我就把你带过去，让他看看。你还是我的人，我只是暂时‘借给’纪涵了而已。” 他有些咬牙切齿，似乎将展望让给纪涵并不是出自个人意愿，反倒是迫不得已。 展望没有反驳，只保持沉默，安静地看着车窗之外流转而逝的风景。 自尊心对他而言是铺张浪费的奢侈品。 第6章 第六章 过了不久，杜弘易的跑车便开至了一处私人会所。他从车座上快步走出，也不管落在身后的展望能不能追上自己，便大步流星地迈进了会所大门，叫嚣着让自己的朋友滚出来见他，说自己把展望带过来了，将对方送给纪涵的事纯属子虚乌有。 展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趁着杜弘易没时间理会他的空当，翻出手机给苏妄发去了一条信息。 【有去医院给同学好好道歉吗？by展望】 苏妄那边回得很快，几乎是在展望发了信息的一瞬间便也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现在在哪里？我饿了，回来煮饭。by苏妄】 展望有些疑惑，苏妄怎么左顾而言他？ 他想了想，正准备再给苏妄发一条消息，同对方强调一下认错道歉的事，谁知苏妄那边却是又来了一条消息。 【没去医院，我现在在家里，道歉我是不会去道歉的，他活该。by苏妄】 展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苏妄给他发来的第一条信息，并不是对方在看到自己发给他的消息后的回复。 自己想找对方谈话，对方也正巧有事找他。 蹙起眉，展望有些不快。 昨天他去苏妄的班主任那里帮苏妄道歉的时候可是答应了班主任的，要让苏妄去给被打的同学道歉。眼下苏妄言而无信，班主任如果因此直接给苏妄记大过，停了苏妄的课怎么办？ 苏妄现在高三，正是关键时期。展望当初没能正常地毕业升学，如今，他不想看着苏妄重蹈自己的覆辙。 谁料他还没准备好措辞，苏妄那边倒是直接打了通电话过来。 展望连忙望了一下杜弘易所在的方向，确定杜弘易正忙着向狐朋狗友找场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接通了苏妄的电话。 “你在哪里。”电话接通后，没待展望开口，苏妄平淡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展望又看了一眼杜弘易的方向：“在外面，有点事。” 苏妄嗤笑：“和杜弘易在一起？” 他暂时还不知道展望已经到了纪涵手上，情报还停留在展望的金主是杜弘易阶段。 展望倒是坦陈：“对啊，现在和他在一起。” 苏妄那边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待展望又瞄了杜弘易一眼，开始忧心着杜弘易发现他居然在给别的男人打电话前，苏妄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道：“现在回家，给我煮饭，我昨晚上什么也没吃。” 展望一惊：“我昨天不是交代过你，要你好好吃饭吗？” “没胃口，”苏妄道，“我只想吃你做的饭。” 展望叹了口气。 和纪涵一起走过的那几年，展望不过十六七岁，既是未成年，家里也不宽裕，只能靠打网吧赛赚取一些微薄的生活补贴。 为了供养自己和纪涵的胃，他愣是锻炼出了相当不错的厨艺。 展望还记得自己刚捡到苏妄时，对方还是个常年吃不饱饭、连猪草都吃得下去的孩子。 这几年对方跟他生活在一起，衣食住行全由展望一手包办，过得精细了，连胃口也被展望养叼了起来。 “我没办法回去。”展望虽然也不想和杜弘易待在一起，但想着对方会给自己薪酬，展望只得拒绝了苏妄。 “你现在在哪里？”苏妄再次问出了一开始的问题。 展望想了想：“应该是在什么会所里吧？我进来的时候没注意看会所的名字。” “我知道了。” 展望狐疑，不明白苏妄知道了什么，正想追问，便发现苏妄居然单方面挂断了两人的通话。 这兔崽子！ 展望有些不快，既为苏妄的白眼狼表现感到头疼，又忧心着对方昨晚上似乎没吃东西，这会儿应该饿得不行了，想再给苏妄打通电话，敦促对方好好吃饭。 只是没等展望回拨电话，杜弘易却是走回了他面前。 “你在这儿给谁打电话呢？”杜弘易揽着个年轻男人的肩膀，似乎和对方关系不错，“走，进去给我喝两杯。” 展望顿了顿：“现在是早上。” “喝酒哪有时间要求，我让你喝酒去给我喝。”杜弘易的面色微沉，似乎有些不满于展望的反抗。 展望不好再推脱了，想着杜弘易许下的酬劳，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走进了杜弘易来时的包间。而被杜弘易揽着的青年却始终盯着展望，一刻也不舍得挪开视线。 “哟，瞧上啦？”杜弘易轻笑一声，用手肘捅了捅青年，“眼光不错，展望那小子可是我在俱乐部里蹲了很久才逮着的好货色，论外貌长相，不比那些个嫩`模网红差。而且胜在清纯，自然……” 他话还没说完，青年却是出声打断了他：“……我对他没兴趣。” 杜弘易挑眉，洋洋自得道：“你有兴趣也没用，他可是我的人，可是个好玩具。”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全然忘了展望已经被他“转手”给了纪涵。 青年垂头不语。 “怎么样，未来的冠军，”杜弘易又道，“你最近不是势头正猛吗，如果真拿到了冠军的话，说不定展望他会对你有兴趣呢……” 青年呼吸微窒，但并未让杜弘易觉察。 “他以前也是世界冠军呢，不过玩的游戏好像叫《纷争》，只是个不怎么出名的游戏，”杜弘易自顾自地说着，“和你不一样，你们tap战队可是《荣耀联盟》的热门夺冠队，而且你还是ace，如果真能夺冠，那含金量可比他这个野鸡冠军高得……” 青年忽道：“他不是什么野鸡冠军。” 杜弘易哈哈大笑：“这不是挺有兴趣的吗！” 青年不说话了。 他不是对展望有兴趣，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同一时刻。 按着杜弘易的吩咐，展望尴尬地走进了会所的包间里。 杜弘易的朋友邀他来的会所似乎会提供一些非法服务，此时包间内笑声不断，几名衣冠楚楚的二世祖正围着两名衣着暴露的女性上下其手。 待发现展望走进了包间，为首的二世祖抬起了头，朝着展望笑了起来：“哟，这不是杜弘易家的小朋友吗，我们之前还说杜弘易被纪涵抢了宝贝呢，没想到你还在杜弘易身边啊。” 展望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保持安静，老实地侧耳听着。 “来，喝！”见展望不回答自己，杜弘易的狐朋狗友倒也不觉尴尬，反倒随手拿起了一瓶酒桌上的酒，对着展望扬了扬。 展望飞速地望了一眼：圆形的酒瓶里盛着金色的酒液，外侧贴着展望不认识的外文标签。 虽然不知道杜弘易的狐朋狗友手里拿的是什么酒，但展望清楚，对方拿起的酒一定很值钱。 不敢拒绝杜弘易的朋友，展望呼了口气，硬着头皮接下了酒瓶。 拿开瓶器旋开酒瓶上的塞子，他含住瓶口，给自己灌起了酒来。 “怎么喝起来扭扭捏捏的，”杜弘易的朋友嗤笑，“展望，喝大方一点啊！放心，这酒不用你给钱，管饱。” 展望直冒冷汗，将酒瓶倾斜的角度加大了一些。 …… 苏妄垂着眼眸，将自行车随意地仍在了路边，而后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面前的会所走了过去。 站在会所门口的门童一愣，苏妄长得快，但因着年纪的关系，脸上仍有些稚气，让门童一眼便认出对方的实际年龄来。 他赶忙拦住苏妄，道：“先生，请等一等，我们这里是会所，未成年不能进来。” 苏妄面无表情地乜了他一眼，道：“我十八。”虽然还差几个月。 门童坚决道：“不行。” 苏妄沉思片刻，又道：“我是来找杜弘易的。” 听苏妄报上了杜弘易的名字，门童的表情微变，似乎清楚杜弘易的身份不简单。 他顿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给苏妄放行。 而就在他犹豫之际，苏妄却是仗着自己身高腿长，比门童高了半个头，直接大步一迈，推开门头走进了会所。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靠着手机上安装的定位软件搜索着展望的行迹。 在确定了展望的具体位置后，苏妄径直推开了一处会所包间的大门。 只是门开之后，苏妄愣住了。 展望正拿着酒瓶，浑浑噩噩地灌着酒。因着上头的缘故，他的面上一片绯红，脚步也有些不稳，又喝了一口酒之后险些跌倒在地。 若非同他坐得近的一名青年扶住了他，展望可能会当场昏倒在地。 周围的二代子弟和作陪的嫩`模见他喝得头晕目眩，非但没人出来制止，反倒大笑着起哄了起来，让展望继续喝下去。 苏妄的表情阴沉了下去。 发现有人打开了门，最先反映过来的是杜弘易。他吓了一跳，就见一名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堵在包间的门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你谁啊你！”先前让展望喝酒的二世祖叫唤了起来，“滚出去，我们这儿正玩得开心呢。” 苏妄盯着杜弘易，面无表情道：“我要带他回去了。” 杜弘易倒是知道展望家里还有个弟弟，只是他没和苏妄见过面，眼下并没有认出苏妄来。 第7章 第七章 “你和展望认识？”杜弘易蹙眉问道。 苏妄并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了展望，抢过了对方手中的酒瓶，接着便抓着瓶颈，猛地将酒瓶砸在了包间里的小桌上！ 登时，酒瓶四分五裂，玻璃碎片与残余酒液飞溅，让在场的二代子弟与作陪的嫩`模都被当场震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摔了酒瓶后，苏妄一把拉住了喝得头晕目眩的展望的手，想将展望从扶着他的青年怀里抢过来。 青年愣了愣，一时不察，让苏妄得了手。 苏妄抬了抬眼皮，抢过展望后便放了手。 只是展望处在昏厥的临界点上，苏妄一松手，便止不住地往下滑，让苏妄不得不重新抓住他。 想着展望实在是站不住了，苏妄干脆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将展望抱起后，他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 太轻了。 苏妄有些难以置信，展望的重量太轻，轻得不像个正常男性，且腰身极细，让苏妄生出了一股离奇的脆弱感，仿佛自己手中抱着的并不是展望，而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工艺品。 展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目光茫然地望着苏妄，片刻后才稍微凝了凝瞳孔：“……苏妄？” 苏妄言简意赅：“我带你回去。” “哦……”展望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杜弘易站起了身，目光不愉地盯着苏妄：“把他放开，他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带他走。” 他对展望谈不上有多喜欢，但独占欲作祟，让杜弘易无法容忍有人从他手里抢走展望。就算展望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玩具，也不是旁人能觊觎的。 先前纪涵强行从他手中拿走了杜弘易和展望签下的包`养合同，让杜弘易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是碍于纪涵的身份和地位，他又不敢向纪涵撒气。 眼下苏妄这么个不明身份的“小人物”撞上枪`口，也学着纪涵，想抢走他的玩具，杜弘易的不满瞬间便冲破了临界线，悉数爆发了出来。 他想也没想，便抄起搁在包间里的另一瓶启封了的圆形酒瓶，恼怒地对着苏妄的脸泼了过去！ 只是苏妄似乎料到了杜弘易会和他动手，在杜弘易拿起酒瓶之际便放下了展望，抢先出手，朝着杜弘易的脸扬起了拳头。 杜弘易没想到他居然会先动手，来不及躲闪，直接被苏妄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 他登时大怒，与动手打人的苏妄扭打在了一起。 杜弘易的狐朋狗友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哪见过这等阵势？当即便惊声叫唤起来，而作陪的两名嫩`模也被吓得哭喊。 唯有之前扶着展望的青年面色如常。 他皱眉，将被苏妄放在一旁的展望再次扶了起来。 展望喝得醉醺醺的，错把青年当成了苏妄，在青年扶起他后便一张双臂，树袋熊似的扒在了青年身上。 青年微僵。 展望说起胡话来：“你个小兔崽子……嗝……也太没良心了，为了吃个饭，居然跑来逮我……嗝。要是没有我，你能一个人过下去么……嗝。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把你扔了，也就我脾气好，能忍你……把你捡回去……嗝。” 青年低声问道：“小兔崽子是谁？” “小兔崽子就是小兔崽子！”展望已经丧失了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 “你为什么说，是你把他捡回去的？”青年换了个问法。 展望止了声音，似乎是在费力地进行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才含糊道：“……小兔崽子那时候特别像他，我觉得我不能扔下小兔崽子不管，就和以前一样……” “他是谁？”青年原本冷静的面色一时扭曲了起来，“是纪涵么？” 展望又打了个酒嗝。 这时，和杜弘易打架的苏妄凭借着自己的学校内的斗殴经验，成功占了上风，将杜弘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因着害怕受到波及，也被苏妄打上一顿，杜弘易的狐朋狗友们竟是一个也没敢来帮忙。 渐渐的，杜弘易没了声。 他被苏妄硬生生地打昏了过去。 苏妄活动了一下手腕，想起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展望，便想转身重新将对方抱起。 然而他一转头，却见青年死死地抓着展望的衣领，把展望给提了起来。 青年的表情扭曲而愤慨，似乎为展望的重蹈覆辙而怒其不争。 “放开他。”苏妄厉声道。 青年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就是展望嘴里说的小兔崽子吧？哈，还真挺像纪涵的，就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和纪涵一模一样。” “纪涵？”苏妄的眉梢紧蹙，他从未听展望提过这个名字。 对于展望的过去，他一概不知。 苏妄既没有听展望主动提及过对方的过去，也没有兴趣问询展望。 “看来你不知道纪涵？” 青年挑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语气怪异，继续说了起来： “展望刚才说……你好像是被他捡回去的？看来是条流浪狗啊，他还真是没长进，就喜欢捡些垃圾回去。什么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自己捡回去的狗其实并不是狗，而是……白眼狼呢？” “闭嘴！” 苏妄微怒，被白眼狼这个词戳到了痛点。 他确实是展望捡回去的。 被展望收留之后，他一面享受着展望对他的付出，一面却又对展望冷眼以待。 苏妄知道自己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但面对展望，他始终放不下心里的自尊心去接受对方。 他对展望的感情太过复杂。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青年嗤笑，“你对展望来说不过就是个纪涵的替代品，真以为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你等着吧，等你和纪涵不像了，他就会马上抛弃你，然后忘记你。” “就算日后再和你见面，也认不出你。” 青年恼怒地说着，既是在同苏妄说话，亦是在对自己进行判决。 苏妄抿唇，心中涌出了不少疑问，想要抓住展望的衣领，质问对方青年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 只是这会儿并不是执行拷问的时机。 他敛下疑惑与不快，从青年手里再次夺下展望，而后抱起展望扬长而去。 苏妄走了，杜弘易的狐朋狗友们才如梦初醒，赶忙手忙脚乱地帮杜弘易打了急救电话，并呼叫起了会所的负责人。 青年并没有追上去，只沉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苏妄离去的背影。 他的目光里燃烧着烈焰。 第8章 第八章 苏妄沉默地将展望带出了会所，他横抱着展望，在街上引来了不少人疑惑的目光。 若是晚上也就罢了，毕竟傍晚时的会所周围时常能看见一些喝得烂醉、被同伴们搀扶着走出会所的醉汉。 但眼下仍是青天白日，此时被苏妄抱在怀里的展望实在是有些惹眼。 苏妄并不在意他人的视线。 只是想着展望先前喝了太多的酒，说不定酒精会给对方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他便暂时放下展望，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最近的公立医院，将展望带了过去，挂了个门诊。 医院的医生给展望开了些缓解过量饮酒的药物，而后又给展望挂了个点滴。 两人一同坐在了医院里的输液室。 因着是工作日，输液室内此时并没有多少病人，苏妄挑了个靠后的角落，让其他正在输液的病人无法看到两人的情况。 展望的左手上打着吊针，他迷迷糊糊地靠在苏妄的肩膀上，意识还不大清楚。 他觉得身上很热，偏偏让他枕着的苏妄体温比他更高。 展望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躯，想远离苏妄。 见状，苏妄蹙了蹙眉，强硬地按住了展望的头，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无法再继续乱动。 “好热。”展望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 苏妄难得没有跟他对着干：“忍着点。” “可是真的很热，”展望张开口，满嘴的酒气让苏妄的眉梢蹙得更紧了些，“嘴巴好干……” 苏妄捏住他的下巴，让展望抬头望向自己。 对方红艳的舌在微张的口腔里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在诱惑他深入其中一样。 苏妄垂着眼，眼中翻滚着一些他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如之前那个似乎和展望是旧识的青年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展望捡回去的。 · 多年之前，苏妄的父亲尚且年轻，世纪初的前夕乘着政策的东风南下打拼，事业有成后荣返故里，在镇上经营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工厂。 他的母亲和父亲是青梅竹马，当年一起南下打拼，在父亲事业有成之后与父亲一同返乡，并举行了一场在小镇上算得上是轰轰烈烈的婚礼。 两人恩爱有加，举案齐眉。 只是好景不长，数年之后，父亲经营的工厂突然破产了。 在工厂破产后，他的父亲性情大变，不仅变得粗暴易怒，对母亲的态度也急转直下，时常殴打母亲。 并且在那时，对方还与一名从外乡来的寡妇关系匪浅，和寡妇走得极近。 他母亲无法父亲的转性与家境的崩盘，心力交瘁。加之身体不佳，早早地患上了重病，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母亲过世后，那个女人进了苏家的门。 那时的苏妄不过七八岁，却已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仇视着自己的继母，只称呼她为“那个女人”。 苏妄执拗地认为是对方毁了自己的家。 倘若没有那个女人，母亲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早便病逝。 又过了几年，苏妄的父亲和那个女人遭遇了一场车祸，双双离世。 那时候，苏妄的内心产生了一股扭曲的、犹如复仇的快意。 他认为，车祸是那两人的报应。 然而在短暂地愉悦后，等待着苏妄的却是残酷的现实问题。 他举目无亲，母亲那边的亲人早已因为母亲的离世而与苏家断绝了往来，而父亲那边的亲人也不愿意接手他这块烫手的山芋。 且因着父亲为了省钱，并没有购置过任何保险，在离世之后，他仅给苏妄留下了一个贫如洗的家。 苏妄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就算要坐山吃空，靠着变卖为数不多的家产过活也生活不了几年。 那时候，他刚升上高中，却面临着辍学打工的窘境——更糟糕的是彼时的苏妄并未成年，连正规的工作都做不了。 就在他窘迫之际，展望出现了。 对方收留了他。 苏妄对展望的感情复杂至极。 一方面，他仇视着展望，毕竟对方是那个毁了他的家的女人的孩子——苏妄偶尔看见过那个女人痴愣愣地望着一张照片流泪，那张照片上的少年就是年少时的展望。 另一方面，他的理智又告诉他，是展望将他带离了深渊，并且展望是被那个女人抛弃的孩子，自己不应该憎恨对方。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只能对展望恶语相向。 · 苏妄垂着眼眸，凝视着展望。 他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他比展望还要矮上几分，三年过去了，自己不仅身高超过了对方，甚至连体格也比展望更加强健。 然而他的体型并不健硕，甚至因为成长过快的缘故有些瘦削，但展望比他更加瘦弱。 “你收留我，真的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纪涵？” 苏妄低声说着，他并未听展望提及过纪涵这个人的名字。 苏妄的心中一直有这样的困惑：展望当初为什么会收留他呢？ 那个女人并没有和他的父亲领证结婚，仅只是同居。 展望虽然让他唤对方为哥哥，但他们既没有血缘上的兄弟关系，也不是法律上的兄弟。 按理说，展望根本不应该闯入他的生活。 并且在和自己生活时，对方也对他极为纵容。 展望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妄为与不领情面而斥责打骂他，唯一动手的情况，也只有像之前在学校里那样，为了在老师面前做做戏。 甚至打他的时候，展望用的还是有着旧伤的手，仿佛是要陪苏妄一起受苦一样。 展望对他予取予求。 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对他呢？苏妄始终想不通。 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展望。 展望的右手有旧伤这点他是知道的，苏妄偶尔会看到对方给右手上药。 但对方的手究竟是如何烙下伤痕的，他并不知晓。 展望还是醉得迷糊，只是苏妄口中所念的名字似乎触动了他的些许记忆。 他喃喃地呓语着：“纪涵……纪涵。” 苏妄眼神微沉。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替身？ 展望的声音像是在叹息：“你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苏妄抿唇，心中一片冷然。 第9章 第九章 输了一会儿液后，展望的呼吸平稳了下来，面上也不再发红了。 他渐渐苏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便看见了一张冷淡的脸。 “……苏妄？”展望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苏妄的名字。 苏妄动了动唇，虽然心中仍旧在想着纪涵的事，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平静道：“你醒了？” “还有点昏，对了，我不是和杜弘易在一起么？怎么现在会在医院……” “我把你从杜弘易那里带走了。” 展望愣了一下。 “好吧……”他无奈道，“就算吃不惯外面的饭，你也不至于直接去找我吧……算了，回去吧，我先给你做饭。下午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去给同学道歉，我去杜弘易那里跟他解释。” 苏妄的眸光沉沉，让展望不自觉地偏过了头。 他总觉得苏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好像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秘密似的。 “医生跟我说你空腹喝了太多酒，醒了之后最好去吃点粥之类容易消化的东西垫垫肚子，”苏妄慢条斯理道，“我们待会儿先去外面吃点东西。” 展望差点被吓得酒醒，有些错愕地盯着苏妄，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苏妄在他这儿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小兔崽子，又任性又傲慢，这会儿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惊异的视线让苏妄不自觉地偏过了头。 “好吧……那我们……嘶！”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展望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太阳穴的位置有些发疼，忍不住想抬手揉揉自己的穴位。 只是他一时没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打着吊针，这会儿突然抬手，若非苏妄及时按住了他的手，展望就差点血液倒流了。 “你在头疼么？”苏妄没什么感情变化地盯着他。 “也没那么疼，”展望不大想在苏妄面前示弱，更何况，以苏妄对他一贯的态度，就算他跟对方诉苦，苏妄也只会冷笑几声，“我可以自己……” 展望的声音忽的卡在了喉咙里。 他错愕地发现，苏妄扶着他的头，让他靠在了对方的锁骨上，而后轻缓地给他揉起了太阳穴来。 “现在感觉好些了么。”苏妄问。 展望动了动唇：“……你被人魂穿了？” 苏妄不再言语，只是加大了一点给展望按摩太阳穴的力道，让展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待展望闭嘴了，他才又继续漫不经心地揉了起来。 展望只觉浑身不自在。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下意识地想，苏妄难道趁他去纪涵那里的时候，又连夜跑出去打架了？ “你昨晚上去打人了？”展望狐疑道。 “没有，我在家里看书。” “……真的？” 苏妄平静道：“真的。” “哦……” 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不久，瓶中的液体输完，护士匆匆地跑来给展望取针。 待取完了吊针，苏妄便带着展望出了医院，就近找了家粥店，给展望点了份蔬菜粥。 展望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这会儿早就饿得不行了，也顾不上再去揣度苏妄的不自然，当即便捧起粥碗，准备喝粥。 只是苏妄却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等展望用询问的视线看向他后，苏妄才不紧不慢地拿过了展望的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而后吹了吹。 他将吹凉的粥勺伸到了展望的唇边。 展望差点看傻了：小兔崽子居然还会孝敬他了？ “快喝。”苏妄蹙眉，不耐地催促起来。 展望松了口气，还是这样的苏妄比较正常。 他没有拒绝苏妄，只张开了口，一口叼住了粥勺，将粥吃下了肚。 苏妄一勺一勺地喂着他，也不在意粥店里的食客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两人。 一碗热粥很快便给展望吃完了，苏妄拿出手机，结了账，接着便拉着状态好些了的展望出了粥店，准备回家。 被他拉着的展望忍不住道：“怎么就走了？你不吃东西吗，我现在可是病号，别给我说你还要我回去给你煮饭。” “我会自己做点速食，”苏妄不屑道，“你能算病号？不过是个自找苦吃的醉鬼……现在给我回去好好睡觉。” 展望忍不住道：“你以为我愿意当醉鬼？要不是你，我……” 苏妄回过了头。 展望连忙止声。 展望本以为苏妄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冷笑着说自己不需要他这个便宜哥哥监护，然而又一次出乎展望意料的是，苏妄沉默了片刻，却说了一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别去杜弘易那里了，”苏妄平静道，“我会去学校办退学手续，这书我不读了。” “草！”展望忍不住骂了一声，“你这小兔崽子在说什么鬼话！？” 他差点气到脑充血，万万没想到苏妄会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我是认真的。” “认真个屁，”展望动怒了，当即便扬起有着旧伤的右手，想要给苏妄来上一巴掌，“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读书，你能去做什么？搬砖？还是去卖苦力？我告诉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去念书。” 他就说苏妄为什么会突然转性，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妄在他动手之前便钳住了他的右腕，迫使展望不能动手。 “你手上不是有伤么，别动手打人，”苏妄开口，“我不会再去学校了，反正班主任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我也不想再去看他那张烂脸，”他一字一顿道，“所以，别去杜弘易那里了。” 展望死死地盯着他：“你不想去也得去，你听着，苏妄，要是不准备去学校念书，想自己挣钱，那就从我这儿滚出去。” 苏妄微顿。 片刻后，他才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你是因为纪涵的关系，才收留我的么？” 展望愣了一下：苏妄怎么知道纪涵这个名字？他明明从没再对方面前提起过。 “果然……我是那个叫纪涵的人的替代品？”苏妄逼视着他，眼神凶戾，“给我忘掉他！” “我会做得比那个人更好。” “既然把我捡回去了，”苏妄推搡着展望，将对方强硬地推进了一处街道上偏僻的拐角，捏着展望的下巴，让展望不得不抬头仰视着自己，“那就别想抛弃我！” 展望望着他，觉得盯着自己的少年像一头被占有欲支配的狼。 第10章 第十章 “你为什么会知道纪涵的名字？”展望定了定神，并没有被苏妄狠厉的眼神所慑。 展望并没有否认苏妄的说法，反倒是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纪涵的名字。 “给我忘掉他……”苏妄的神情逐渐阴郁了下来，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忘掉那个叫纪涵的家伙，我没兴趣知道你以前和他发生过什么，所以才会拿我当替身。但是——” “现在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苏妄，不是什么纪涵。” 展望无端有些烦躁，他确实早就不去想纪涵的事了，毕竟两人已分开了十数年，早已成了陌路。 他固然对纪涵还有些过往的眷恋与怀念，但如今纪涵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以报复为由接近他，甚至还告知了他当年指示自己被人打断右手的罪魁祸首就是对方后，展望的心中便再也没有纪涵了。 甚至连曾经贫苦但却美好回忆也被撕去了陈旧的包装，只余下的腐朽的回忆。 如今他会继续留在还想折磨他的纪涵身边，也仅只是因为纪涵给钱而已。 倘若纪涵不给他钱，他会立马想办法逃掉。 而展望会劳心费力、出卖自尊地赚钱，全都是为了苏妄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孩子。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苏妄时，对方蜷缩在破旧的小屋子里的一角，像一只嗷嗷待哺、却无依无靠，因害怕被人伤害只能凶狠地敌视着一切的幼狼。 展望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他觉得自己不能抛下这个孑然一身的孩子，便把苏妄带回了家。 毕竟苏妄只有他了，就像曾经的纪涵一样。 在展望很小的时候，那时他的父亲尚未过世。 展望对游戏的启蒙认知来源于父亲，他的父亲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时常会在工作结束之余，待在家里玩游戏机。 后来父亲去世了，不过十岁的展望帮着母亲整理遗物，从父亲的旧物里翻出了那台父亲所珍爱的游戏机——过了几年，展望才知道那台游戏机的名字叫做fc，又称红白机。 那天晚上，展望待在父亲的房间里，玩了一晚上的游戏。 他在游戏里化身为了父亲曾扮演过的光之战士，拯救了濒临崩溃的世界。 从那时候起，小小的展望心中便突然涌起了某种英雄情节——在游戏里，只有他能拯救世界，而在现实中，他又能去拯救什么呢？ 在父亲过世时，没有勇者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却可以成为别人的勇者。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能够填满心中空缺之处的东西一样。 于是后来，当纪涵在学校里遭受暴力时，展望站了出来，成为了纪涵的光。 只是他最终没能拯救纪涵。 现在，展望又重蹈覆辙，捡回了苏妄。 “我没有想他，都是过去式，而且我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展望挣开苏妄捏住他下巴的手，直视着苏妄，“算了，我现在又没兴趣知道是谁跟你说的纪涵了。反正你给我听好，书必须得读下去，你不想念书就给我从我这里滚蛋。” 苏妄抿唇：“……我明白了。” “好了，”展望拍了拍他的脸，“先回去吃法，下午记得去医院给同学道歉。” 苏妄却道：“我不会去道歉，他活该。” “他怎么就活该了？你觉得应该打同学？”展望差点被气笑了。 苏妄不说话了。 展望虚了虚眼，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叛逆期的小子难搞。 想着苏妄对纪涵敌意很大，便从纪涵这一点下手，诓骗苏妄道：“纪涵以前可是很乖的呢……从来不和同学打架。” 展望说谎了。 以前的纪涵打起架来可比苏妄狠得多，只是因着霸凌他的不良学生有人数优势，在展望出现之前，纪涵从未占过上风。 “我会好好学习，”苏妄跳过了道歉的话题，“高考我会考好的。” 他死死地盯着展望，像是要把展望的身影钉在自己的脑海里。 “行吧，记着你说的话，”展望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不再继续逼迫苏妄去给同学道歉了，“你必须得给我好好考，不然我……算了。” 展望本想说自己为了苏妄抛弃了很多东西，但想着自己现在被纪涵包`养的事并不适合告诉苏妄，又止了声。 苏妄点了点头，闷声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拐角，朝着租住的房子的方向走去。 · 回了租住的房子后，展望给苏妄随便做了个炒饭，让苏妄吃完后便急匆匆地把人赶回了学校，自己则给苏妄的班主任打了通电话过去，恳请班主任让苏妄下午的时候正常行课。 至于苏妄不去给同学道歉这事，被他以“自尊心”和“拉不下脸”给糊弄过去了。 只是展望答应，会自己去找苏妄的同学沟通，帮苏妄争取到同学的原谅。 送走了苏妄，展望这才想起了杜弘易，便找出手机，给杜弘易打了过去。 然而电话接通后，接听电话的人却不是杜弘易。 从听筒里传出来了一道低沉的男低音：“展望？” 展望微愣，发现男声有些陌生：“我是找杜弘易的，请问你是……？” “你果然忘了我啊。”男人的声音低哑，让展望分辨不出对方的情绪。 展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你到底是……” “杜弘易现在在市二医院这边，他现在很生气，”男人打断了展望的思考，冷淡道，“之前你被灌醉了，可能记不清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早上的时候，你家的小兔崽子把你从会所带走了，并且动手打了杜弘易一顿。” 展望吓了一跳：“他打了杜弘易？” “没错。” 展望挠了挠头，一方面有些忧虑杜弘易生气的事，另一方面，又莫名有些暗爽。 虽然杜弘易是他的前金主，但展望一向不喜欢对方那副视自己为玩物的态度。 想着杜弘易现在已经不再是包`养他的人了……展望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遵守职业道德了，便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打得好。 第11章 第十一章 “那杜弘易现在没事了吗？”轻咳一声，收敛了一下心中的幸灾乐祸后，展望才继续故作关切地问了一声。 他可是和杜弘易说好，去会所陪对方的事是要算薪酬的，在杜弘易给钱之前，他姑且愿意继续假情假意地关心对方一番。 “你很关心他……？”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古怪，“你知不知道，杜弘易只是把你当消遣。” “我知道啊，”展望估摸着这个似乎以前认识自己的青年和杜弘易是朋友，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会出现在杜弘易的身边，便掩饰了自己对杜弘易的不满，撒谎道，“可杜先生毕竟是我的金主，关心他也是正常的。” “所以，你关心他只是因为他给你钱？”男人忽然道。 误以为对方是杜弘易朋友的展望给自己辩解着：“不不不，当然不是，杜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 “够了。” 男人打断了展望。 “你真的变了很多，”他前言不搭后语，“以前你可不会为钱这么斤斤计较，现在，杜弘易不过是给了你钱，你居然就能昧着良心去称赞他。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尊心么？” 展望纳闷：“你不是杜弘易的朋友吗？居然这么说他。” “我不是他的朋友。” 展望犹豫了片刻，想着自己要不要跟男人实话实说。 虽然他确实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了，不过自己确实很讨厌杜弘易。 至于钱——说实话，他一直都对钱斤斤计较。 展望还记得自己刚出来打网吧赛、给自己和纪涵赚取伙食费的时候就对钱抠得死死的了。不管是顶着违和感在菜场里杀价，亦或者去打网吧赛的时候锱铢必较，从来不去选需要自理网费的比赛，他一向都是个扑在钱眼里的角色。 别的选手打游戏是为了娱乐，他打游戏是为了生存。 如果展望只是一个人生活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分两掰金，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以前陪着他的是纪涵，现在，是苏妄。 展望想了一阵后，觉得男人可能是在钓鱼执法，便保守地又说了起来：“总之我觉得杜先生没有什么毛病，早上打他的人是我弟弟，那小子高三了，压力太大，精神有点不正常，希望杜先生不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他现在还在市二医院吗？我直接过去看看他吧。” 男人缄默。 “他已经出院了，现在在这里，”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让展望无法从对方的语气里分辨出男人的情绪来，“你要是想跟他道歉，就到这里来。” 对方给展望报了个地址。 展望连声应下。 · 出门不久后，展望便抵达了男人先前同他说的地方。 只是出乎展望意料的是，他找到的地方并非什么住宅区，而是一处高耸的写字楼。 想着写字楼可能是杜弘易家的公司大楼，虽然不清楚为何被打了一顿后，杜弘易不回家休养，反倒要到公司来，但展望还是翻出手机，准备再给杜弘易打个电话，问询一下对方在大楼的何处。 然而他还没从口袋里翻出那台老旧的智能机呢，便突然有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展望抬头一看，便见一名穿着帽衫、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对方容貌俊挺，表情冷漠，展望辨认了片刻，才认出男人正是先前出现在杜弘易的会所里的陪客之一。 “你来了啊。”男人低声道。 展望微顿，穿着连帽衫的男人是之前接了他打给杜弘易的电话的人。 “杜弘易现在在楼里的什么地方？”展望转头看了一下四周，稍微有些局促。 出入写字楼的人都是光鲜亮丽的上班族，和他这个只能靠给别人赔笑过活的下九流完全不一样。 展望忍不住想了一下，苏妄如果能考好的话，过个几年也会是个体面的成功人士吧？ 对方虽然现在挺小兔崽子的，不过日后总得成熟一点，到时候，自己这个抚养他的监护人应该能跟着对方享受一点抚养红利？ 只是想完之后，展望又有些精神恍惚。 他会留下苏妄，并不是为了日后跟着对方享福。 苏妄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与展望无关，他早在领回苏妄时就做好了等对方一成年就离开对方的打算。 “你跟我来。”男人出声，中止了展望的幻想。 展望点头，乖乖地跟着男人一同走进了写字楼，搭上电梯，抵达了大楼的二十层。 电梯门开之后，展望才发现写字楼的第二十层居然是一处电竞俱乐部。 见男人走进俱乐部内，俱乐部里的人纷纷和男人打起了招呼来，一口一个“飞哥”地喊着。 当然，也有几个人好奇地看了展望一眼。 只是“飞哥”似乎是俱乐部里的领头人物，俱乐部里的人虽然对展望这个被“飞哥”带回俱乐部的人的身份好奇不已，但也没敢直接问询“飞哥”。 展望后知后觉地想，他似乎还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身份。 “你是这家俱乐部的人？”展望忽然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能和我说一下么？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背对着展望、领他走进俱乐部的姿势缓缓道：“尚明飞——这是我的名字。” “尚明飞……”展望喃喃，“这名字我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尚先生，你之前好像说过我忘了你吧，难道我们以前真的见过面？” 男人垂着眼，一丝阴冷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你果然忘了我。” 展望尴尬：“抱歉……不如这样，尚先生你给我点提示，让我猜猜你的身份，如何？” 尚明飞不说话了。 展望愈加尴尬。 两人闷头在俱乐部里走着，待尚明飞领着展望走进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后，他才突然莫名道：“五年前。” 展望疑惑。 尚明飞又道：“那时候，《纷争》正式停运了。” 展望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曾是《纷争》的世界冠军，但因负伤被迫离开了舞台。 且十二年的时光太久，让他早已被人遗忘，就连自己也忘却了过去的一切。 对展望而言，《纷争》只不过是遥远的一段记忆。 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想，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想着要为自己和纪涵带去未来的自己真的是他么？ “《纷争》停运的时候，游戏方邀请了《纷争》历代的职业选手，让他们一同打了一场邀请赛，”尚明飞又道，“你也参加了。” 展望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从尘封的记忆中翻找出了有关《纷争》的内容。 五年前，为了给《纷争》一个体面的落幕，远在大洋彼端的游戏方邀请了《纷争》的历代世界冠军与人气选手，举行了一场最后的邀请赛。 那时候，展望虽然因为手伤的关系不愿远赴重洋，但架不住那位曾经帮了他许多的职业选手朋友的恳求，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这辈子就出过两次国。 第一次，神采飞扬地拿下了世界冠军，登上了巅峰。 第二次，则是黯然退场后的故地重游。 除了和他相熟的朋友外，没有人知道展望会突然急流勇退是因为被人打断了双手这事，连游戏方也对他的遭遇一概不知。 作为曾经的世界冠军，他被安排在了冠军组，和《纷争》停运前的最后一位冠军打了一场比赛。 对于那场比赛，展望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和自己对战的人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十六岁。 他拿下世界冠军的那一年，也是这个年纪。 因为手伤，再加上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再打过游戏的关系，展望的表现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面对年轻的冠军，他几乎像是一只菜鸟一样被对方全盘碾压，五局三赛制的比赛直接被对方一穿三，让观看比赛的观众们都对他的状态下滑唏嘘不已。 比赛结束后，在说着展望听不懂的外文的主持人的牵线下，展望微笑着向新晋冠军伸出了手。 然而……少年却挥开了他。 “那时候，和你比赛的人就是我，”尚明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展望，“没想到你完全把我忘了。” 展望打着哈哈：“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年纪也大了，记忆力不大好……现在想起来了。” 尚明飞不说话了。 展望转移话题，问道：“哎，说起来，杜弘易到底在哪里？” 只是他话音刚落，尚明飞却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展望愣怔的一瞬间，猛地将展望推倒在了房间内的电脑桌上！ 展望吓了一跳，尚明飞抓住的地方刚好是他被人打断过的右腕，对方这么一抓，登时疼得展望抽了口凉气。 他下意识抬腿朝着尚明飞踹了过去，尚明飞没有躲闪，直直地被他踢中了小腹。 然而尚明飞表情未变，似乎并没有觉察到痛感，只直勾勾地盯着展望，道：“展望，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展望蹙紧眉头，想说自己认都不认识尚明飞，对方对他失望个屁，但受制于人，他也不敢触怒尚明飞，便道：“失望……失什么望？” “你真的变了，”尚明飞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职业选手吗？明明是为了你……你知道么，我一直很崇拜你，把你视为目标，视为一定要超越的对手。但那次邀请赛，你的表现却让我对你失望透顶，你为什么会那样！和我对战的时候完全是敷衍了事，表现得像个新手……难道对你来说，游戏只是一个谋财的工具么？” 展望挺想回答一声“是”，毕竟他当初会打游戏就是为了赚钱。 只是看尚明飞情绪激动，他理智地没有实话实话。 “为了钱，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甚至出卖自尊，去当别人的玩物……” 尚明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既有曾经的憧憬破灭的失望，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对他而言，展望是令他走上职业玩家道路的原动力，因为憧憬展望，他才会走上和展望一样的道路。 然而现在，对方却“堕落”了，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堕落”了不说，甚至还全然忘记了他…… “只要给你钱，你什么事都能做吧？”怒至深处，尚明飞的情绪却冷静了下来，他急转直下道，“给钱就行？” 展望下意识道：“差不多吧。” “好，我今年会转去另外的职业队，我是夺冠的热门选手，到时候转会费估计能到手三千万，”尚明飞道“扣掉所得税，我给你两千万，你让我包养，如何？” 展望愣了。 他一时弄不明白尚明飞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为什么嘴上说着对他失望至极但却在行动上表示想要包养他。 只是尚明飞的表情始终未变，让展望无法分清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最后，展望只能不着边际地想，莫非他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大帅逼？ 不然的话，怎么杜弘易也好，尚明飞也罢，都上赶着想要包养他？ 尚明飞直直地盯着展望。 对方的眉眼已染风霜，虽然仍旧俊秀，但总归是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唯独双眼一如既往的明亮。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个嘛……可能不大方便，”展望道，“我现在还跟着杜弘易呢，合同还没完就转投别的金主，是不是有点缺失职业道德？” 展望没有告诉尚明飞自己现在的金主已经换成了纪涵。 他隐隐约约地记得，当年尚明飞和他打完比赛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给尚明飞解释过自己会成为职业选手的原因，也似乎告诉过尚明飞纪涵的名字。 要是被旁人知道，自己曾经一心一意捧在手上的人居然会恩将仇报，反过来报复自己…… 展望本以为自己早已丧失了名为自尊心的东西，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心中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在乎的东西。 他不想被人觉得太过落魄，乃至同情。 毕竟展望觉得自己姑且还算活得下去。 尚明飞冷笑一声：“你也有职业道德？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么。怎么，觉得两千万很少……？” “不少了不少了，”展望赶忙摆手否认，他搓了一下手指，比了个搓钱的动作，“甚至……可以说，稍微有点多了。” 他对生活质量没什么追求，会想要拼命赚钱也只是为了供养苏妄而已。 尚明飞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就像展望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一样，尚明飞也觉得展望的思维逻辑让他费解。 对方明明钻进了钱眼里，为了钱宁愿出卖一切，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开出的价码过高？ “总之，我现在不会接受你的包养。”展望道。 尚明飞沉默不语。 展望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可以等等吗？等杜弘易对我没兴趣，把我开除了，我能回来找你么？” 他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可笑得过分。 不过想着自己早就不需要脸面这种流于表面的东西了，展望的笑容又自然了一些。 仿佛他在和尚明飞谈论的商品只是寻常可见的东西，而非自己。 谁知尚明飞思考了片刻，居然答应了展望：“可以，一年之内，我都等你。” 展望连忙点头致谢。 只是他在心里却是嘀咕：这就不必了。 等苏妄升上大学，能考取奖学金或者勤工俭学了，有学校的补贴，他就不再像现在这样缺钱。 到时候他就能重新过回自己得过且过的日子，犯不着再去出卖自尊。 挪动了一下身体，展望挣开了尚明飞的桎梏，重新提起了有关杜弘易的话题：“那现在我可以先去问候杜弘易了吗？” 尚明飞动了动唇，一时有些气恼，不知该如何评价展望。 他本想再对展望恶语相向，羞辱一下在他看来已经完全没皮没脸的对方，只是想着展望无甚所谓的态度，尚明飞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尚明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从展望身上得到些什么，对他而言，展望是指引他走上现在的人生的道标。 然而现在，他的道标已然折倒。 他望着倒下的道标，不知道自己是该将道标搀扶起来，还是该在道标上再狠狠踩上一脚。 “……行，不过他不在这边，还在市二医院那里，”尚明飞长舒了一口气，“我带你去吧。” · 令展望倍感惊讶的是，作为职业玩家的尚明飞似乎小有积蓄，不仅衣着得体，甚至还有辆自己的车。 坐着对方的车，两人很快便到了市二医院。 这是展望今天第二次来医院了。 在向护士长问询了一下杜弘易的病房后，展望便快步走向了杜弘易的所在之处。 而尚明飞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也跟着一并去了杜弘易的房间。只是到了房间门口，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守在门边看着。 展望走进杜弘易的病房时，杜弘易正一脸戒备地盯着站在房间里的人。 他表情沉重，仿佛在面对什么生死大敌，而负责给他挂输液针的护士却对他的严阵以待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给杜弘易扎了一针，而后便径直离开了。 杜弘易是个娇生惯养的，不过是扎了根输液针，就立马抽了口凉气，仿佛痛到了心底似的。 见展望进来了，他连忙可怜兮兮地招呼起了展望来，似乎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展望的金主了。 “望望，”在杜弘易这儿，展望时而是陪玩，时而是保姆，“好疼。” 展望觉得杜弘易是在喊一条狗。 出于人道主义地走到他跟前，弯下腰，哄小孩儿似的吹了吹他的手：“乖，痛痛飞飞，痛痛飞飞。” 杜弘易是个不要脸的主，被展望当小孩儿应付，非但没有羞愧脸红，反倒蹬鼻子上脸，幽幽怨怨道：“还是痛，望望帮我把针拔了吧，我不想输液。” 展望偷偷翻了个白眼。 站在房间里的人见杜弘易跟展望撒欢，冷笑了一声，突然出声道：“你平常和他就是这样处的？” 展望侧眼，这才发现出声之人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是纪涵。 “对啊，望望可温柔了，”杜弘易恨纪涵恨得要命，只是碍于纪涵的身份，又不敢真的得罪纪涵，只得变着法子地想办法给纪涵上点眼药水，“望望，你说是不是。” “你怎么在这里？”展望没有附和杜弘易，反倒是斜眼睨了纪涵一眼。 纪涵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看上去禁欲而冷酷。 他的眉眼间不含感情，只是目光偏转到展望身上时，才染了一丝温度。 但这份热度并非温暖的信号。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纪涵的语气高高在上，傲慢而又矜持，仿佛是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名门大少，“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看来今天早上我就应该把你锁在房间里。” 他的模样与昨日的疯狂相去甚远。 “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展望呲牙，露出了一个开朗的微笑。 纪涵不说话了。 杜弘易见纪涵沉默，火上浇油地用没有打吊针的手拽了一下展望，把展望拽到了自己身边，笑嘻嘻道：“嗨，什么工作啊，望望就是来看我的，是不是。” 他吹了声口哨，全然不提自己会进医院是因为被展望的弟弟打了一顿的关系，睁着眼睛继续说瞎话： “有的人啊，虽然得到了人，但是得不到心哟。” 纪涵突然动了。 他面色一沉，走向了杜弘易，而后扬起手，猛地拽住杜弘易的衣领，将一时愣怔的杜弘易给扯了起来。 纪涵阴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他的心？我不稀罕。” 展望在一旁作壁上观，心里暗想，纪涵以前可能挺稀罕的，但对方现在就想报复自己而已。 不过纪涵不稀罕，他倒是挺宝贝自己的心的。 毕竟他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了一颗还在跳动、还能期待未来的心。 第13章 第十三章 杜弘易完全没料到纪涵会对他动手，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勒到岔气。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总算是摆脱了纪涵的控制。 待解救了自己的脖子后，他心有余悸地坐在床上，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喘气：“草！纪涵，你他妈有病吧！？” 对方难不成是被他戳中了痛脚，想杀人灭口不成？ 杜弘易戒备地盯了纪涵一眼，忍不住暗自思考起了展望与纪涵的真实关系。 他是圈子里不学无术的二代子弟，因为是父亲的老来子，颇为受宠，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纪涵跟他不一样。 杜弘易早些时候就听说过有关纪涵的传闻，对方似乎是小三的私生子，后来纪涵的生父与妻子的婚生子罹患了重病，对方才将纪涵接回了纪家，让纪涵为婚生子配型。 只是虽然配型成功了，但纪家的正牌大少却仍是留下了后遗症，成了个日日坐在轮椅上的废人，性情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成了个神经病。 因着婚生子的病症，纪涵的生父便顺势将纪涵扶为了自己的继承人。 杜弘易还记得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舅舅时长拿他和纪涵做对比，鼓吹纪涵有多么出色。 只是现在看来，这个纪涵…… 似乎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样，也是个神经病。 这么一想，杜弘易看向纪涵的眼神里隐含了几分不屑。 杜弘易虽然是个受宠的，但也不敢玩儿得太大，若是被家里人知道在外面鬼混，甚至还包养了个男人，肯定得被觉得他会让杜家绝后的亲爹打断一条腿。 因此，在纪涵以不从就会把他的事捅到亲爹那儿去为威胁，向他强行索要展望时，杜弘易只得认栽从了。 但在心底，他仍是对纪涵极为不服气。 一想到纪涵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杜弘易便一阵暗爽，顿时觉得展望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有意继续给纪涵添堵，便又恬不知耻地唤起展望来：“没关系，望望，我稀罕你。” 展望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忍住了想要给杜弘易一拳的冲动。 纪涵的表情愈发阴沉了几分。 他忽然拉起展望的手，一言不发地将展望拉出了病房，惹得杜弘易连连在后面大喊大叫。 而等在门口的尚明飞见一名他不认识的男人居然拉着展望走了出来，似乎是想离开医院，忍不住皱起眉，下意识地出手拦住了纪涵。 “你是谁？要把展望带到哪里去？”他厉声道。 “让开。”纪涵面色不快。 尚明飞不为所动：“我不能让你带他走。”他虽然不知道纪涵是谁，但见对方表情阴沉，可能会对展望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便觉得自己不能放任纪涵带着展望离开。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有这个义务阻止纪涵……尚明飞倒是说不上来。 他只是本能地想，就算展望“堕落”了，那也应该由他来对展望进行审判。 “让开。”纪涵表情未变。 自觉自己没办法和他交流的尚明飞决定直接动手。 他一把抓住展望被纪涵拽着的手腕，便想将展望从纪涵身边带走。 谁知他这么一做，纪涵却是想突然被戳中了逆鳞似的发起了疯。 他双目血红，在尚明飞想从他身边抢走展望时，纪涵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展望又被抢走了。 展望又会像以前一样离他而去。 这个想法让纪涵的大脑神经都抽搐了起来，他面色扭曲，竟是再次出手，像先前在病房里对付杜弘易那样对尚明飞扬起了拳头。 然而尚明飞不像养尊处优的杜弘易那般不禁打，对方勤于锻炼，在纪涵出手的一刹那，身体便自发动了起来，接下了纪涵挥向他的铁拳。 纪涵虽然精神处于崩坏的边缘，但头脑却冷静至极。 他不骄不躁，一拳未中，又换了另一只拳头袭向尚明飞。 两人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竟是直接在医院的走廊上大打出手了起来。 展望吓了一跳，连忙招呼医院的医护人员来帮忙阻拦纪涵与尚明飞。 而待医护人员赶来，劝解纪涵和尚明飞停战之时，作为引起祸端的罪魁祸首——展望却是偷偷溜了。 展望不知道为何纪涵和尚明飞会突然打架，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怕是得受到牵连。 展望可不想白白挨打。 · 一口气跑出医院后展望才后悔了。 杜弘易那边倒是好办，大不了以后不跟对方来往，不去赚杜弘易的“外快”便是，可纪涵现在是他的金主，他这一逃跑，会不会惹恼纪涵呢？ 展望可还惦记着纪涵的钱呢。 就在展望苦恼之际，他的手机却是响了。 展望赶忙接了电话，才发现电话是纪涵打来的。 “你在哪里？”纪涵的声音平静无波，毫无起伏。 展望憋了一下，有些想问纪涵和尚明飞这么快就分出胜负了？只是听纪涵口气不佳，他还是理智地收起了疑惑，赔笑道：“我……在医院外面。” “在门口等我。” 展望老实地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不多时，他便见纪涵的那辆黑色跑车缓缓地开到了自己的面前。坐在驾驶座的纪涵摇下车窗，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上车。” 展望发现对方的脸上有一道血痕，面上似乎破了相。 吞了口唾沫，自觉为了安全起见不应该忤逆纪涵的展望乖乖地坐进了纪涵的车里。 纪涵沉默地发动了跑车的引擎。 一路无话。 展望不知道该不该跟纪涵解释一下自己会去杜弘易那里的原因以及刚才逃跑的原因，然而见纪涵没有问话的打算，他便没起话头，暗想着能不能把纪涵忽悠过去。 而就在展望冥思苦想之际，纪涵却是已经开着跑车回了公寓。 他把车停在了公寓门口。 展望一边扯安全带一边转移话题，和纪涵打哈哈：“哎！天都快黑了，你也该饿了吧？我先上楼去给你做饭，你去停车？” 纪涵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而后猛地起身，将展望压在了车门上。 展望吓了一跳。 纪涵将头靠在了他的身前，深深地嗅了一口展望的气息。 展望没有离开他。 展望怎么能离开他。 就算全世界都对他弃之如敝履，展望也决不能弃他而去。 纪涵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崩溃的精神也恢复了正常。 他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而展望就是唯一能救他的特效药。 “纪涵……？”展望谨慎地唤了一声。 纪涵一言不发。 展望觉得自己该和纪涵打个商量，对方能不能在发狂之前给他个信号，让他做足准备？ 被纪涵这么按在车门上，展望只觉后背生疼。 就在展望想着要不要推开纪涵之时，车门却是突然从外侧被人打开了。 因着惯性，展望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了下去。 然而倒下去之后，他并没有悲催地坠落在地，反而是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展望下意识地抬头，便和一张与纪涵有着几分相似之处的年轻面孔对上了视线。 “你好。”对方对展望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他风度翩翩，但却地坐在一张冷冰冰的轮椅上。 第14章 第十四章 展望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压到你了。” “没关系，”年轻人说起话来和声细语的，很是温软，让展望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倒是你，没受伤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手上使劲，把展望扶了起来。 而纪涵却是面色阴郁地盯着年轻人，仿佛对年轻人很是戒备。 年轻人并不怵他，反而是侧头望了纪涵一眼，道：“没想到啊……你居然……” 纪涵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雄狮：“纪文耀，你给我闭嘴。” 年轻人摆了摆手，朝纪涵比了个投降的手势。 展望看了看纪涵，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纪文耀，下意识看着纪文耀，问道：“你们认识？” 纪涵的目光愈加阴沉。 纪文耀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纪涵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展望一愣，他当初只知道纪涵被生父带回了家，并不清楚对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心中又有些了然：当初纪涵的家中只有母亲，父亲不知所踪。 展望和纪涵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猜想过对方的父亲到底去了哪里，现在看来，纪涵的母亲可能是被对方的父亲抛弃了？又或者，纪涵的母亲是对方父亲的情妇。 展望不了解纪涵与纪文耀的具体关系，只得在心中暗自揣测。 “你来找我做什么？”纪涵语气不善。 纪文耀面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只是听哥哥你的秘书说，你似乎去找杜家的小少爷要了点儿什么东西，想过来看看而已。” “看完了就快滚。” 纪文耀指了指自己的腿，哀怨道：“我想滚也滚不了啊。” 纪涵冷笑：“废物。” 纪文耀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之色，但旋即，他又把眼中的不善给压了下去。 展望倒是对纪文耀印象不错，只是他现在是个被纪涵包养的，实在是不好帮纪文耀说话，只得老实地待在一旁看着这一出兄弟阋墙。 “我的确是个废物呢，用不着哥哥你提醒，”纪文耀恢复了先前那副温和礼貌的模样，将视线转移到了展望身上，“这位……是哥哥的朋友么？” 展望挠了挠脸颊，尴尬道：“……我叫展望，姑且算是……纪涵的老同学吧。” “他不是我的朋友，”纪涵打断展望的回话，他不耐地按了一下喇叭，驱赶着纪文耀，“给我离开这里，别出现在我的眼前，看着恶心。” 纪文耀的微笑僵硬了一些，似乎是没想到纪涵会这般不讲“情面”。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纪涵对自己的态度，纪文耀阴沉地想着，纪涵也就现在能逞逞威风。 如果他能站起来，如果他的腿没有落下残疾……纪涵哪有可能留在纪家？！ 对纪文耀口出恶言后，纪涵便忽然把展望拉回了车里，而后关了车门，将车开离了公寓，停去了停车场。 展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俩兄弟的矛盾，只得始终保持安静，任由纪涵摆弄他。 停好车后，纪涵又拽着展望走回了公寓。 然而两人回到公寓后才发现纪文耀并没有离开，反倒好整以暇地守着公寓的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俩。 “我来都来了，不请我上去坐一会儿么？”纪文耀看着展望，似乎是打算从展望身上下手。 展望不敢自己做主，只好把视线转到纪涵身上。 纪涵面无表情：“你坐轮椅就够了。” 纪文耀眼神一冷，终于收起了先前的温文尔雅。 他阴冷地盯着无视他后拉着展望上楼的纪涵，心中的恨意赫然爆发。 明明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纪文耀想着，他明明是纪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独子，外表俊秀年轻有为，是纪家的骄傲。 但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他莫名其妙地罹患了重症。 父亲不声不响地给他带回来了一个配型的“哥哥”。 他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却失去了双腿。 因为残废，他的“哥哥”取代了他，成了纪家的继承人，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纪文耀的心神彻底被仇恨支配。 他要从纪涵手里把他的一切抢回来。 甚至——连纪涵的东西也要抢到手！ “展望是么……”纪文耀细细品读着展望的名字，“倒是个好名字。” 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如果毁掉纪涵珍视的东西，对方会不会变得和自己一样绝望呢？ · 进了家门后，见纪涵的面色始终不善，想着对方和纪文耀肯定有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展望明智地没有站出来当和事佬，帮纪文耀说话。 他径直走进了厨房，一边对纪涵喊着自己先给纪涵做点晚饭，一边拧开厨房的水龙头洗手，准备下厨。 纪涵一言不发，缓缓地挪到了开放式的厨房前。 展望背对着他。 在曾经的纪涵眼里，展望对他来说就是挡风避雨的山岚，对方的身影高大得令他顶礼膜拜，然而现在，身高早已超过展望的纪涵发现他的山岚并不宏伟，只不过是小土坡而已。 但是，这是只属于他的小土坡。 纪涵走到了展望身后，从后方伸手，抱住了展望。 “……怎么了？”展望小心翼翼地问他。 纪涵微怔，心中突然不是个滋味了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展望从来都不会这么谨小慎微地对待他。 对方只会一边抱怨着他挑食，一边给他做着他喜欢吃的东西。 他们会在和不良学生们打架打得两败俱伤后，一边躺在小巷里看星星，一边吃着小流水线上生产的三无食品。 然后——他会乖乖地蜷缩在他的避风港里，任由展望温柔而耐心地亲吻着他的额间。 纪涵一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他的母亲厌恶他，父亲冷视他。 若非纪文耀罹患重症，他甚至不会被父亲带回纪家，而是会一直留在那个落后的小镇上生老病死。 在父亲的眼里，不管是他还是纪文耀，都只是对方用来维系家业的工具。 他什么也没有。 除了展望。 只有展望是属于他的。 所以……他无法容忍展望的抛弃。 “你讨厌我吗？”纪涵突然问。 展望“啊”了一声，回答道：“不讨厌啊。”纪涵给他钱呢。 “那你喜欢我吗？”纪涵又问。 展望不说话了，似乎是不知道该实话实说，还是该为了钱阳奉阴违。 纪涵突然感觉心里闷痛了一下。 他亲手寻回了抛弃了他的展望，但却也毁了唯一属于自己的宝物，并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晚上休息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纪涵并没有去自己的卧房歇息，反倒是自己拾掇了一床被褥，在客房的床边铺了床，睡在了展望的床下。 展望一时没琢磨透彻纪涵的脑回路，只是想着反正纪涵折腾的不是自己，便无视了纪涵，躺在客房的床上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而睡在床下的纪涵却是出神地盯着床沿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展望打着哈欠起床时才发现纪涵居然已经不在了。 他下床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发现纪涵在离开前居然给他准备了早餐。 展望莫名觉得有些魔幻现实。 看着摆在客厅茶几上的鸡蛋和牛奶，展望忍不住怀疑纪涵是不是在牛奶里下了泻药。 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什么垃圾食品没吃过，肠胃早已犹如铁铸，本着绝不浪费一粒粮食的原则，展望便哼着跑调的歌，三五下地便吃了纪涵留下的早餐。 蛋居然都煮爆了。 展望喝着牛奶，忍不住怀疑纪涵这么十几年来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居然连个鸡蛋都煮不来。 吃饱喝足了，他又想起自个儿的便宜弟弟。 看了看时间，掐着苏妄下课的点，展望给苏妄打了个电话，打算问询对方的学习情况如何。 谁知接了电话的苏妄却道：“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又没有回来？” 展望琢磨着该怎么编造借口：“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我昨天打了杜弘易一顿。”苏妄突然转移了话题。 展望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逻辑：“这个我知道，所以……？” “他应该已经恼羞成怒，把你辞退了吧。” 展望差点被他气笑，他没好气道：“合着你还指望着我失业啊！苏妄，我告诉你，我要是赚不到钱了受苦的可是你，也不知是哪个小白眼狼半夜三更饿得狼嚎。” 苏妄不说话了。 展望咋舌，自觉自己似乎有些失言，考虑到苏妄的自尊心，又赶忙补充道：“不过其实这么饿反倒说明你正在生长嘛，我还记得之前的时候你比我矮一截，现在都快跟我一样高了。” 苏妄还是没有说话，只莫名地在心里想，他要长到多高，展望才不会丢下他呢？ “纪涵”这个名字让他本能地忌惮着。 苏妄一直不明白展望为什么要收留一无所有的自己。 在他看来，自己和展望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弟，但既无血缘关系，又无朝夕相处培育的亲情。 展望收养他时，两人不过是有些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对方到底是图什么呢？ 图自己以后报答他么？ 苏妄忍不住在心底嘲笑展望。 他就算在展望的抚养下出人头地了又如何？ 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垃圾就是白眼狼。 如果自己将来抛弃了展望，那对方岂不是血本无归？ 为了他这么个狼崽子，展望有必要付出这么多么？ 然而现在，在知晓了“纪涵”的存在后，苏妄却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感知到了一点展望收留他的原因。 他和“纪涵”很像。 苏妄虽然不知道展望在过去曾和对方发生过什么事，但一想到或许在展望心里，自己只不过是那个“纪涵”的替代品，他便无端感到了一股无处宣泄的焦躁。 展望在他身上倾注情感，是想去“弥补”那个纪涵。 ——其实苏妄这么想倒是想岔了一点。 展望最开始会收留他确实是想满足内心的某种情感，但这份情感并非苏妄所想的“愧疚”。 从某种层面上而言，展望只不过是想自我拯救而已。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勇者出现在他的面前，于是他想方设法地自己成为了勇者，去救助自己的幻影。 傻`逼。 苏妄在心底里暗骂了展望一声。 然而让他倍感烦躁的是，就算展望是个傻`逼，对方也不是属于他的傻`逼。 他一无所有，甚至连唯一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展望，也并不属于他。 “我会长得很高的，”电话那头的苏妄又道，“我才十七岁，还能再长。” “对，”展望给他顺毛，“你肯定会继续长高的。” “我会长得比那个叫纪涵的人更高。”苏妄又道。 “好好好，长得比纪涵还高。” 干脆长成章丘大葱那么高得了，展望在心里补了一句。 苏妄这才心满意足了一点：“那我现在继续看书去了。” “乖，”展望已经谙熟了苏妄的“作性”，“我这两天抽时间回家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嗯……” 苏妄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展望顾忌着他还要上课，便赶忙挂了电话。 教室里。 和苏妄坐在一起的樊范心惊胆战地看着挂了电话的苏妄，忍不住小声地喊了他一声：“……苏妄。” “怎么了？”苏妄偏头看他。 “你笑得好恐怖啊……”樊范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揣测起苏妄是不是打算给整天拖堂的秃头数学老师套麻袋。 苏妄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一个愈加扭曲的笑容。 · 接下来的几日，纪涵早出晚归，和展望几乎没什么交流，只晚上休息的时候会执拗地在展望的床边打地铺。 展望对纪涵的内心想法一概不知。 对方再如何自虐，他也无知无觉，既不自找麻烦地问纪涵为什么要睡地板，也不主动劝诫纪涵回床上睡。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展望全然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周。 而后，在第六日的早晨，纪涵将展望带出了家门。 他把展望带去了服装店。 展望不知道纪涵想做什么，安安静静地由着纪涵把自己交给服装店的导购，接着被导购当换装娃娃似的摆弄了半天。 最后，展望穿着一身纯白的西装，从换衣间里走了出来。 他容貌端正俊秀，西装穿在身上极为熨帖，衬得展望像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少爷。 展望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他还是头一回穿正装，有些不大习惯。 他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就像是人造宝石，看着挺美，实际上一文不值。 “把我带到这儿来换衣服干嘛？”他转头看向纪涵。 纪涵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宣读报告似的：“我要带你去纪家。” 第16章 第十六章 展望愣了一下：“带我去纪家……？” 纪涵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展望带出了服装店，而后把人塞进了自己的黑色跑车里，载着展望绝尘而去。 展望虽然不明白纪涵为什么要带自己去纪家，但见纪涵似乎不打算同他解释，他也没心思去问询对方原因，只坐在后座不住地拉扯自己的衣领。 他是真的不习惯穿正装。 展望过得随便惯了，从未在吃穿用度上讲究过。 对展望来说，还是几十块钱的平价t恤穿着更舒心。 就和纪涵一样。 他忽然想，虽然现在的纪涵已经变得出色而矜持，但在展望心中，他还是更喜欢曾经那个瘦瘦小小、即便被人欺辱也从不低头的纪涵—— 不过再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和纪涵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而且纪涵似乎还想报复他。 展望百无聊赖地翻出自己的手机玩，只是因着机型过于落后，他的手机几乎带不动任何近几年的大型游戏。 不过展望倒也不在意，开着手机上的模拟器便打开了曾经盛极一时的老旧游戏。 他漫不经心地操作着由像素点构成的赏金猎人，坐着战车，在漫无边际的废土世界上行走着。 在路上，他碰到了等候恋人的女性，也目睹了女性等候的人死于炮火与烟尘。他驾驶着男人留下的红色战车，向男人的仇敌发起了进攻…… 展望在决战之前存了档，时常会读档游戏，一遍又一遍地玩着这段内容。 如果他不驾驶红色战车赶赴战场，女性会一直孤独地在原地等待着永远不可能回来的男人归来；而他如果驾驶红色战车前往决战，女性却又因为战车而知道男人身死之事，而后绝望地死去…… 然而不论玩多少次游戏，读多少次存档，展望始终会发动男人留下的红色战车。 不久之后。 纪涵开着车，抵达了一处宅院。 展望偏头一看，这里似乎就是纪家了。 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耸然矗立，虽然外表华美，但总显得有些傲慢而刻薄。 过来接待展望和纪涵的是纪家的佣人，她年约三十，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似乎有意讨好作为纪家继承人的纪涵。 然而在看到坐在后座里的展望后，佣人面上的笑容却变得微妙了几分，似乎是在揣度展望的身份。 别院里的佣人们都知道，纪家这位突然冒出的“大少爷”是老爷早些年在外边留下的私生子。 彼时老爷已经与夫人结婚数年了，却一直没有子嗣，为了留下继承人以防万一，才在外边包养了个情`妇。只是没想到世事弄人，又过了几年，夫人却是突然怀上了小少爷，大少爷便这么被老爷遗忘在了外边。 等到后来小少爷罹患重病，才又将大少爷带回了纪家，给小少爷配型。 可惜小少爷命不好，命虽然就回来了，但却也就此废了一双腿。 不得已之下，老爷便又扶持起了大少爷，指望着大少爷代替小少爷继承纪家。 许是因为出身的原因，纪涵这位大少爷一向冷淡无情，从未和旁人有过过多的往来。 眼下对方带了个不认识的人回家，佣人自然是好奇得不行。 展望对旁人探究倒是不大敏感，又或者说，他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 只是下车跟着纪涵一起走去宅院之后，他才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佣人们议论他的声音。 “……该不会是……纪涵包养的……？” “娘是个……儿子……也不怎么样……” “可惜……小少爷了。” 展望抬头望天。 等纪涵带着他进了自己在纪家的房间后，纪涵才终于说了抵达纪家后的第一句话。 “我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他忽然道。 展望想说我最开始那几年也过得挺不好的。 “虽然明面上没人说什么，但我知道，纪家的人都不待见我，”纪涵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他背对着展望，给展望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对纪家来说，我只是个代替纪文耀的备用品。” 展望想了想，走到了纪涵的身后，突然伸出手，抱住了纪涵的腰。 纪涵一愣。 展望像过去那样，将他圈在了怀里。 只是他如今已不再是过去那副孱弱的模样，身量早已超过了展望，此时展望只能将头靠在他的脊背上而已，再也不能为他挡风避雨了。 纪涵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自己被带回纪家的那段时日时常做着各式各样的噩梦。 梦见因为被父亲抛弃而发疯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想将他置于死地；梦见在学校里被人霸凌；梦见扔下他远走的展望在异乡过得平安喜乐，同别的男人携手同舟，再想不起他的模样…… 纪涵恨着展望。 每当被噩梦惊醒之际，他便总是会想，如果展望当初没有离开那个小镇，那么他是否就不会遭受如今的苦难？ 他和展望会永远在一起，即便过得贫穷而拮据，但总归是快乐的。 他偏执地把过错归咎于展望身上，于是在得知离开了他的展望居然成了游戏冠军后，找人打断了展望的手。 纪涵畏惧着展望过得越来越好，他执拗地认为，既然展望拯救了他，那对方日后的快乐都必须紧系在他身上。 如果他坠入地狱，那么他就要把展望也一并拉下去！ 然而……纪涵未曾想过，当初的展望为什么会从学校退学，成为职业选手，在异乡如幽灵般地日夜徘徊。 他不知道展望究竟是为了谁，而如今与他重逢的展望，也并不想同他解释什么—— 对展望而言，过去的，那就彻底过去了。 纪涵颤抖着闭上了眼，感受着展望的气息。 他忽然发现，就算展望抛弃了他，但他仍旧忘不了展望。 纪涵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凌迟了一样，绞痛得厉害，最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钝痛，然而那痛却越来越剧烈，最后痛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经受折磨。 他恨着展望，也爱着展望。 但是…… 展望抱了片刻，便收回了手。 纪涵顿时有些怅然若失，他没有回头，闷声问着展望：“为什么要抱我？” 展望倒是坦然：“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想让人抱的样子。” “……那再多抱我一会儿。” 展望挠了挠侧脸，思量片刻后才回答纪涵：“这个算特别服务吧，你加钱么？” 纪涵沉默了。 · 房间里一片寂然。 展望偷偷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纪涵，暗想着自己怕是说错话惹恼纪涵了。 虽然他会留在纪涵身边确实是为了钱，但表面功夫还是要稍微做一做，不该这么耿直地同纪涵暴露自己的目的。 展望扪心自问，换位思考，如果他当金主之后包了个像自己一样整日惦记着钱的小宠物，肯定也会不高兴吧？虽然他和纪涵确实只剩下了金钱关系，但总归还是要粉饰一下。 “……我先出去了，今天纪先生叫我回来是想和我商议一下给纪文耀在公司里安排位置的事，”纪涵忽然出声，打破了沉默，“我先去和他谈事情了，你就待在房间里等我。” 他从不称自己的父亲为父亲。 展望赶忙点头，目送着纪涵这个麻烦人物走人。 同时，他也忍不住腹诽了纪涵一句：纪涵平常不是看着挺大方的么？怎么这会儿居然连给他加个钱都舍不得了？ 不过见纪涵走了，展望倒也乐得偷闲，仰头躺在纪涵的床上便开始继续拿着手机上的模拟器玩游戏。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却开了。 展望还以为回来的人是纪涵呢，赶忙从床上蹦了起来，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特意睡纪涵的床呢，这才发现推开房门的人居然是个坐着轮椅的青年。 是纪涵同父异母的弟弟纪文耀。 “我听佣人们说，哥哥带了个男人回来，所以就来看看——他带回来的人果然是你啊。” 纪文耀笑意盈盈，看上去温文尔雅。 展望忍不住在心里怜惜了一下纪文耀：纪涵的这位便宜弟弟还真是可怜，明明是个谦谦君子，可惜却残了腿，成了废人。 “我记得你叫展望吧，”纪文耀温和地看着展望，“你是第一次来纪家吧，要不要我带你去院子里转转？” 展望连忙摆手：“不用了，我站在窗户这边看看就好。” 纪文耀微顿，沉默了片刻后才笑道：“……不用顾虑我，虽然我腿废了，但是去院子里转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展望扬唇笑了起来，胡诌道：“其实我只是懒得动而已，”他又躺回纪涵的床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还是待在房间里玩游戏比较有意思。” 为了营造事实感，他还煞有介事地吹了声口哨。 纪文耀面上的微笑更甚了几分，然而这分笑意却虚假得厉害。 他假笑着。 真是个温柔的人。 纪文耀如是想着。 他可真羡慕纪涵呢，明明纪涵和他一样，只是维系家族的工具，一旦毁坏了便会被无情抛弃，可为什么纪涵身边就有这么温柔的人陪着对方呢？ 展望越好，他就越是想要将对方摔得粉碎！ 第17章 第十七章 “是么……不过我倒是很想带你去院子里转转，”纪文耀面上的微笑保持不变，“方便赏个脸吗？” 他推着轮椅的辅助轮，一点点地挪向了展望。 见他过来，展望赶忙从床上又蹦了下来，跑到了纪文耀的身边，帮纪文耀把住了轮椅的扶手。 “行，那我推你出去溜一圈，”他点头应许，“其实我也对纪涵的家挺感兴趣的，毕竟我是他的……老同学嘛。” 他嘿嘿笑了一声，似乎被自己口中的“老同学”这个词给逗笑了。 纪文耀点头致谢：“那就麻烦你了。” “不碍事。” 展望推着他出了门。 因着坐在轮椅上的缘故，纪文耀并不能自己下楼梯，在家中上下楼时必须有佣人在一旁帮忙。 展望把纪文耀推到楼梯附近时，便看见个青年模样的男佣人在一旁候着了。 纪文耀看了展望一眼，礼貌道：“那就麻烦小望哥哥抱我一下了，让佣人先把轮椅搬下去。” 他这声“小望哥哥”喊得又酥又柔，听着跟撒娇似的，让展望顿时骨头都酥了。 纪文耀和过去的纪涵长得相肖，对方那柔弱的模样让展望一时产生了自己现在面对的人就是以前的纪涵的错觉。 想着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展望的心中又涌现出了点长兄情节。 他家里虽然摆着个苏妄，可苏妄一向跟他不对付，展望说的一概不听，也从不肯向他示弱，倔得跟头牛似的。 “好，”展望小心翼翼地将纪文耀从轮椅上打横抱了起来，“那你要抓紧我哦。” 纪文耀点点头，伸出手，勾住了展望的脖颈。 展望的右手上有当年被纪涵找人打断右手腕后留下的旧伤，这会儿一抱纪文耀，手腕上受到来自体重的压迫，登时疼得展望皱紧了眉。 纪文耀没有留意到展望手上的伤，只是见展望眉头紧锁，他凑近了展望，柔声问道：“我是不是太沉了？” “没，”展望连忙否认，“是我平常锻炼太少。” 他沉了口气，抱着纪文耀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 纪文耀心中一暗：如果他现在使诈，让展望从楼梯上摔下去，对方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也成个残废呢？ 臆想了一下展望痛苦的神情，他便感到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凭什么只有他不幸？ 纪文耀阴暗地想着。 展望慢慢吞吞地把纪文耀抱下楼梯后已是满头大汗了，他喘了口气，忍不住缅怀了一下过去。 他以前可是敢和十几个霸凌纪涵的混混大打出手的狠人呢。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纪文耀让佣人给展望递了条毛巾。 展望胡乱地擦了一下额间的汗水，朝纪文耀笑了一下：“谢谢。” 他笑得过于灿烂，让纪文耀只觉刺眼至极。 展望这么一擦，倒是把额头给露了出来。 纪文耀这才发现，对方的额间有一处惹眼的伤疤。那道伤痕之前被展望用刘海遮住了，因此纪文耀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小望哥哥，你头上的伤……？”纪文耀低声问道。 展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毛巾遮住了自己的伤痕。 “这个是以前和别人打架留下的，”他含糊其辞，“虽然有点丑，不过不碍事，别在意。” 纪文耀“咦”了一声，困惑道：“小望哥哥这么温柔的人居然会和别人打架？是他们招惹了你么。” “没有，”展望又擦了一把额头，“是为了你哥和别人打过架，他被家里认回去以前经常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我为了保护他，跟别人打过几次……” 纪文耀听着他絮叨。 说着说着，展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虽然打到最后，基本上都是我被撂倒了，不过成效还是有的，至少我在的时候没人敢欺负他了。” 纪文耀听母亲讲过纪涵被带回纪家给他配型前的事，对方和母亲口中的“贱`人”一起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 他的母亲刻薄地嘲笑着纪涵的生母： 那个女人在知道自己只是父亲豢`养的情妇而非真爱后便发了疯，似乎精神出了问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父亲、母亲又是个疯子…… 这样的纪涵在落后而保守的小镇上会遭到什么样的非议和欺辱，纪文耀不用思考也能知道。 纪文耀觉得纪涵活该受苦。 可现在。 他却知道，在纪涵最无助的时候，对方的身边还有个展望。 还有个温柔的、愿意为纪涵付出一切的保护伞。 纪文耀感到了嫉妒。 凭什么？ 本就是个杂种的纪涵不仅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而且身边还有个真心待他的人。 而他在最绝望的时候，身边却一无所有。 失去了双腿的他被利益至上的家族摒弃了，失去了所有，而纪涵却名利双收。 纪文耀的心中越发疯狂。 · 把纪文耀放回轮椅上坐着后，展望便推着他在宅院的花园里一边转悠，一边闲聊着。 虽然纪涵对展望说，自己这些年在纪家过得并不好，但展望并不知道对方被带回纪家是为了给纪文耀配型，只当纪家找回纪涵是为了让对方帮助残疾的纪文耀管理纪家。 展望不知道纪文耀心中对纪涵的仇恨。 他被纪文耀的伪装所蒙骗，还以为纪文耀是个温柔礼貌的小少爷，虽然和兄长并非一母同胞，但却对纪涵孺慕得很。 误将纪文耀认作好孩子的展望对纪文耀的问话有问必答，甚至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对方说着自己与纪涵曾经的回忆。 他没有告诉纪文耀，纪涵现在对他的憎恶。 展望刻意地想维持纪涵在对方心中的兄长地位，让纪文耀能继续憧憬纪涵。 他不想破坏纪文耀的幻想。 然而听着他讲述过去的纪文耀对纪涵的恨意却是更甚了几分。 纪文耀仇视着纪涵，更嫉妒着纪涵。 忽的，展望顿住了脚步。 “等一下，”他弯腰蹲下，“我鞋带散了，让我系一下。” 纪文耀将轮椅转到了展望这边，看着弯腰低头，朝他露出了脆弱脖颈的展望。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悬在了展望的脖颈上。 纪文耀的瞳孔微缩。 就在纪文耀蠢蠢欲动之时，忽然，有一只手从天而降，扼住了他的手腕。 纪文耀偏头一看，才发现纪涵居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和展望这边。 “你和父亲谈得如何了？”被抓包的纪文耀也不心虚，反倒是转移话题，问起了别的事。 “已经说完了，”纪涵看着纪文耀的眼中充满了警告之色，“还有，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 纪文耀微笑：“我明白。” 这时，系好鞋带的展望也站起了身来。 见突然出现的纪涵和纪文耀之间剑拔弩张，展望一时有些发懵。 “你们怎么了？”展望左看右看。 纪文耀微笑：“没什么。” 纪涵懒得搭理纪文耀，直接走到了展望的跟前，而后一把拉住他的手便想走。 展望来不及反抗，便被纪涵带走了。 对方拉住他的手一路走出了宅院，待出了大门，纪涵才终于开了口。 “以后严禁和纪文耀说话，”他言简意赅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展望帮纪文耀说话：“他毕竟是你弟弟。” 纪涵冷酷无情：“我没有弟弟。” 展望叹了口气。 纪涵把自己的跑车开了过来，将展望塞进车后座里后便准备带展望走人了。 展望摸不着头脑，有些想问纪涵这就带他走了？ 对方把他带到纪家来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只是见纪涵表情不愉，展望理智地没有追问纪涵。 一路无话。 回到公寓后，纪涵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刚才，就在纪文耀将手搭在展望的脖颈处时，纪涵感到了一阵害怕。 展望觉得纪文耀是个可怜孩子，但纪涵却清楚纪文耀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对方想杀了展望。 纪涵虽然不知道纪文耀为何会对展望产生杀心，但却知道，纪文耀是认真的。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后怕。 如果展望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呢？ “展望……”纪涵呢喃着展望的名字。 他恨着展望，但也深爱着对方。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在展望的面前，他仍旧是过去那个孱弱的孩子。 面对霸凌者，纪涵从不低头；但在展望怀里，他却会泪流满面。 他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他厌恶着那个令他窒息的、冰冷的纪家，因此才会带展望过去陪着自己。 只要知道展望在他身边，纪涵便觉得自己拥有了抗争一切的勇气。 他离不开展望。 但偏偏伤展望最深的人也是他。 纪涵游魂似的游荡进了展望的房间，从后抱住了展望，嗅着对方的气味。 展望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由着他去了。 纪涵抱着他，心中却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隐痛。 他不明白这种感情是否名为后悔，他只知道，如果当初能选择的话，即便离他而去的展望对他厌恶至极，他也会觍着脸，对展望死缠烂打，只求拯救了他的勇者别抛弃他。 但纪涵终究是和展望回不到过去了。 · 与此同时。 公寓的楼下，却是来了别的不速之客。 尚明飞靠在自己的车上，一边抬头望着公寓楼上亮灯的地方，一边暗想着他之前看到的事。 先前在路上，他意外和一辆黑色跑车擦肩而过，并诧异地发现展望居然坐在车中。 尚明飞有意了解更多与展望有关的事情，便调转了方向，紧跟在跟纪涵的跑车之后，跟了一路。 待发现展望居然跟一名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进了公寓，尚明飞的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的揣测。 难道展望正被那个开着跑车的男人包养着？ 尚明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杜弘易虽然对外一直宣称展望还是他的人，但尚明飞早已发现杜弘易和展望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甚至这一周以来，展望压根儿就没在杜弘易面前露过脸。 虽然杜弘易是展望名义上的“金主”，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除非…… 尚明飞忍不住怀疑了起来，难道杜弘易是在说谎，刚才那个和展望一起上楼的男人才是展望真正的金主？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尚明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展望被别的男人包养的可能性越大，他的心中便愈加无法接受现实。 对尚明飞而言，展望是他人生中的明灯。 少年时他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叛逆期，日夜跟着地痞恶霸们鬼混，是个名副其实的混混。 然而这样的他，却在某日偶然得见了一段展望曾经参加《纷争》的冠军赛时的录像。 虽然因着年代久远，那段录像像素不高，他甚至看不清展望的脸，但尚明飞却仍是被震撼了。 那一年，他十五岁。 而拿下世界冠军时的展望，十六岁。 为了挑战展望，尚明飞投身进了《纷争》。 他天赋极强，不过一年时间便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地降临在了《纷争》的职业赛场上。 虽然彼时的《纷争》已彻底进入了游戏末期，但尚明飞的出现还是令游戏圈震动。 他太过年轻。 和展望一样年轻。 于是，曾经在《纷争》的游戏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却在攀上巅峰之时突然退役的展望又被众人摆了出来，与尚明飞进行对比。 尚且年轻的尚明飞心中蠢蠢欲动着。 他渴望着与展望竞技。 尚明飞决心要超越自己的道标。 然而在《纷争》最后的狂欢邀请赛上，终于与一直以来憧憬着的展望对阵的尚明飞却难以置信地发现，展望已彻底不是那个曾照亮过他的明星了。 对方的游戏技术退步到了令人发笑的境地。 尚明飞失望至极，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空落落的——他渴望着超越展望，因此才有了前进的动力。然而现在，他的道标消失在了迷雾里。 于是，在展望朝他伸出手时，他挥开了对方的手。 事后在游戏主办方为参加邀请赛的选手们安排的酒店里，尚明飞再次见到了展望。 他质问着对方为何会变成这样，究竟对游戏有无热忱。 展望给他的回答让尚明飞暴跳如雷。 对方告诉他，自己玩游戏只是为了赚钱而已。 彼时的展望似乎被热情的同行者灌了酒，居然含糊不清地同尚明飞说了自己和纪涵的事。 尚明飞这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道标只是为了供养他人，才会拼命地横扫职业赛场，赚取奖金。 他心情复杂地问展望，那个被展望捧在心上的人是不是现在已成了展望的爱侣，但展望的神情却突然落寞了下去。 对方说，他喜欢的人已经回到了富裕的原生家庭。 他再也找不到对方了。 尚明飞嘲笑他养了条白眼狼，而展望只安静地听着。 他对着尚明飞露出了温柔如水的微笑，似乎默认了对方的嘲弄。 尚明飞莫名觉得心中疼得厉害，也不知是为了自己破碎的憧憬而缅怀，还是为被抛弃的展望心酸。 《纷争》正式停运后，已成为了职业选手的尚明飞辗转了数个游戏，终于在《荣耀联盟》中打出了名气，成了现在炙手可热的夺冠黑马。 而展望，却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甚至落魄到了需要出卖尊严的地步。 尚明飞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虽然为展望居然忘了自己而愤怒，但也为展望居然重蹈覆辙，又收养了个拖油瓶而恨铁不成钢。 并且…… 他不想看着展望活得这么潦倒落魄，毕竟对方曾是他的光。 于是，尚明飞向展望提出了想要包养对方的邀约。 然而展望并没有当即答应他。 尚明飞本以为展望是因着杜弘易的原因才婉拒了他的，毕竟杜弘易是展望的金主，自己这些年虽然在职业赛场上赚了不少钱，但仍是无法比拟杜弘易。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展望似乎已经被转手到了杜弘易以外的男人手里。 尚明飞打开车门，而后走了出去，倚靠在了车的车头上。 要怎么做，才能把展望从对方“金主”手里抢过来呢？ 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人一路小跑着跑到了公寓这里。 尚明飞蹙紧眉头，意外发现跑进公寓这边的人是个比他小一些的学生。 并且，对方的脸他也见过…… 尚明飞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是前段时间闯进会所，打了杜弘易一顿后带走展望的新晋“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借助软件寻找展望所在的位置。 尚明飞蹙眉：对方难不成在展望身上安了什么定位装置？他有些微妙地觉察到了一点儿小白眼狼不正的心思。 少顷，跑到公寓附近的苏妄眼神一沉。 他虽然在展望的手机上偷偷装了定位软件，但软件的精度不佳，他仅只能知道展望现在正待在这附近，不能锁定展望锁在的具体楼层。 略作思考后，苏妄有了主意，拿起手机给展望打了个电话过去，让展望走到窗台处往外看。 展望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自己到窗台这边来，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苏妄抬头望向公寓的楼体，而尚明飞也追着他的视线望了上去。 展望的面孔出现在了窗口处。 ——十三楼。 是个不吉利的楼层。 发现苏妄居然在楼下，展望的面上顿时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似乎是没想到自家的小兔崽子会跑到纪涵的公寓这边来。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厨房里的东西后便赶紧下了楼，跑到了苏妄跟前。 “你怎么找过来的？”展望难以置信，他身上还穿着纪涵白天带他去购置的西装衬衫，只是没了外套而已。 苏妄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套在了展望身上：“别着凉了。” 展望受宠若惊。 苏妄上下打量着展望。 他还是头一次见展望穿着正装的模样。 虽然西装衬衫配校服外套的搭配着实有些古怪，但展望长得俊秀，就算衣着乱七八糟，也依旧赏心悦目。 “你好几天没回来了，我有些担心你，”苏妄道，“我记得……那个叫杜弘易的家伙似乎不住这里吧？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展望一时尴尬，不知该怎么和苏妄解释。 总不能大大方方地跟苏妄说，自己换了个金主吧？ 然而这时…… 纪涵也出现在了公寓的大门前。 他追了下来。 第19章 第十九章 发现展望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后，纪涵便跟着展望一同下来了。 展望出门的时候太突然，没给他任何解释，让纪涵本能地想起了当年展望离开学校，前往大城市打游戏时的事。 那时候的展望也是一句解释也没留下，便消失在了他的跟前。 纪涵心中一紧，似乎自己又会被展望抛下的错觉让他的灵魂都要碎裂了，他想也没想，便追了出来。 发现展望出门只是为了见个莫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后，纪涵暂时松了口气。 然而紧接着，疑惑与怪异却是在他的心中蔓延了开来。 将校服披在展望身上的少年是什么人？ 纪涵沉着脸，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展望和苏妄。 展望在窗台处见到苏妄的时候狠狠地被小兔崽子吓了一跳，苏妄平常要上晚自习上到十点，可现在的时候不过九点而已，为什么对方会出现在纪涵的公寓楼下？ 难道苏妄又逃课了？ 展望一心念着苏妄的学习问题，下意识地忽略了苏妄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这里的问题。 “你不是还有晚自习么，”展望没有回答苏妄的问话，只转移话题，把话头扯到了苏妄身上，“你难道逃了晚自习？” “没有，”苏妄道，“学校停电了，今天晚上提前下课。”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展望掖了掖外套。 展望推了他一把，想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不用了……你还是自己穿着吧，免得感冒。” “我身体好。”苏妄浑不在意，他年轻气盛，并不在意保暖问题。 比起自己，他更关注展望。 对方的身体并不好，许是因为早年经常熬夜鏖战游戏的关系，又或是因为常年替纪涵挨揍坏了根基，展望的身体完全比不得同龄人，稍一不注意，就很容易感冒发烧。 他想着，展望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纪涵”吧。 一想到对方会容忍他的予取予求是为了在他身上寻找纪涵的影子，苏妄便觉得自己的心烧得厉害。 嫉妒随时都会将他灼烧殆尽。 他会超越纪涵。 他会让展望知道，他是苏妄，不是纪涵的替代品。 展望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 不过……在此之前，得表现得乖一点才行。 苏妄如是想着，他绝对要比“纪涵”表现得更好。 打定主意后，苏妄索性接回了自己的校服，穿在了身上。 待展望松了口气后，他却突然展开双臂，敞开外套，将展望抱在了怀里。 抱住展望，苏妄拢起了外套。 被他抱着的展望愣了一下：“……苏妄？” “我身体好，身上很热。”苏妄言简意赅。 展望琢磨了一下：苏妄难道是想给他当人工取暖器么？ 他忍俊不禁，但心中却又有些颤动，不禁欣慰地想，苏妄这小兔崽子终于长大了点。 苏妄又道：“晚上跟我回去。” 展望实话实说：“我不大走得开。” 苏妄难得的向展望示弱了一次，他垂着头，将额头抵在展望的锁骨处，闷声说着：“你都一周没回来了。” 展望懵了，有点不明白苏妄的意思。 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试探道：“……你想哥哥了？” 苏妄没吭声了，似乎是没办法再放低一点儿身姿。 展望想了想：“周日的时候我应该能回去，那时候学校应该要放月假吧？我在家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东西。” “嗯……”苏妄深深地嗅着展望身上的气息。 对方身上总是有股香香甜甜的味道，让苏妄很想尝试着把展望舔一遍，常常对方究竟有多甜美。 然而这时。 突然，一只手破空而来，一把攥住了苏妄的肩膀，将他扯离了展望。 苏妄猝不及防，差点被摔到在地。 他面色不愉地抬眼一看，就便见一名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纪涵拽起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展望的手，便想将展望带走。 “放开他！”苏妄脑子一热，站稳了身体后便一拳朝男人打了过去。 纪涵瞳孔微缩，苏妄的动作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过去，彼时尚且孱弱的他经常被恶霸们拳脚相向，被欺凌得遍体鳞伤。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纪涵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孩子了。 当即，他还手接住了苏妄打过来的拳头。 而后，纪涵另一只手蜷起，便准备以牙还牙，也给苏妄一拳。 展望被两人的大打出手搞得头大不已，连忙拦下想要打架的两人。 他站在两人中间，摆出了一副要打架就先把他打一顿的架势来。 苏妄和纪涵赶忙收住手了。 “他是谁？” “你跟我回去。”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了。 展望一时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话。 然而这时，苏妄却是抢先一步，自曝了身份：“我是他弟弟，现在要带他回去，你是什么人？” 纪涵没有理会他，只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展望：“……你有个弟弟？” 展望挠了挠侧脸：“不是亲的……这孩子叫苏妄。” 而苏妄也不甘示弱地看向了展望：“哥，这人是谁？他凭什么拦我！” “他……”展望卡壳。 纪涵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暗淡了些许，他心中有些茫然，展望的卡壳说明了对方对两人关系的不确定。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陈述自己和展望现在的关系。 旧情人？谈不上。 死仇？只是他在单方面怨恨展望。 金主和被包养者？纪涵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堵住了，一想到他和展望之间如今只剩下了以金钱维系的脆弱关系，他便几近窒息。 他虽然占有着展望的身躯，但早已和对方形同陌路。 “我叫纪涵，”他顿了顿，给自己和展望的关系做下了定论，“是展望的……一个老同学。” 苏妄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涵：这个人，就是他替代的对象？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涌入的苏妄的脑海里，几近将他的小舟掀翻在地。 他是纪涵的替身。 现在，纪涵重新出现在了展望的身边。 怪不得这些天来展望一日也没有回去过。 怪不得展望对他的质问闭口不谈。 血丝渐渐布上了苏妄的眼，让他被愤怒和嫉妒彻底吞噬。 第20章 第二十章 “他就是纪涵？”苏妄动了动唇，死死盯着纪涵，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与妒火，看上去骇人得很，完全不似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就是你以前养的那个‘白眼狼’？” “白眼狼？”展望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把纪涵当成白眼狼过，为什么苏妄会说纪涵是白眼狼？ 纪涵的事……到底是谁告诉苏妄的？ 听到苏妄骂声的纪涵动了动唇。 他没有反驳苏妄。 对方说得不错，对展望而言，自己确实是头白眼狼。 展望将他带离了黑暗，是照进他生命里的光，但他却恩将仇报，报复了展望。 ……只因对方抛弃了自己。 纪涵想，其实展望完全没有必要对他负责到底，对方虽然在少年时将他拉出了深渊，但终究对他并没有什么责任与义务。 展望可以闯入他的生命，自然也可以不打招呼地离开他。 他与展望，就好像是流浪狗，与给狗食物的过客。 他并没有资格指责离他而去的展望。 纪涵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该哭，还是该笑？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因为不能接受展望抛弃了他的事实，他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展望的身上。 他告诉自己，展望必须对他负责到底。 所以，当展望抛弃了他之后，他选择了报复对方。 他不想被展望抛弃。 “的确，”纪涵面无表情道，“我确实是一条白眼狼呢，当初展望对我那么好，我却那么对待他。” 苏妄面色一沉，伸手拽住了纪涵的衣领：“你对他做了什么！？” 纪涵冷笑：“无非就是打断了他的一只手，让他没办法再打游戏了而已。” 碰！ 苏妄一时没忍住，直接扬拳照着纪涵的面上打了过去。 纪涵也没想躲避，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重拳。 他被苏妄打得偏了头，嘴上却不留情面地继续对展望恶言相向，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开脱：“但是……他也有错啊！既然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了，为什么又要抛弃我，自己去大城市打游戏？他有什么资格抛弃我！” 苏妄气得面色铁青，完全没想到纪涵是这么不要脸的人。 自己就是这么个垃圾货色的替代品？ 一想到这就是展望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苏妄就不甘至极。 他哪里比不得纪涵？ 为什么展望会喜欢这种家伙！ 他怨恨难消，又打了纪涵一拳，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平常也经常在学校里和别人斗殴，直接把纪涵打得瘫坐在了地上。 见状，展望惊得不行，赶忙从后抱住苏妄，拦着自家的兔崽子，让他不能再出手打人。 坐在地上的纪涵擦了一把嘴角。 他看了看自己的袖口。 是血。 他的嘴里，溢满了血腥味。 就像过去一样。 只是现在，再没有一个展望站出身来，替他挡下一切，为他遮风避雨了。 展望抛弃了他。 纪涵闭上了眼。 而这时，拦着苏妄的展望却是开口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认为那时候我抛弃了你……最开始的时候我……我也想跟你解释，但你那副态度，让我绝了跟你解释的心。” 纪涵抬头看他。 展望的身体素质差了苏妄好几个层次，这会儿为了拦着还想痛殴纪涵一顿的苏妄，几乎耗费了全身的力气，说起话来吃力得很，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展望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当初……当初没有想抛下你啊，我会去打比赛只是、是为了赚钱……只有这个来钱快、来钱多……”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比赛很花时间，请假次数太多，我只能……只能退学。要是跟你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反倒、反倒想自己退学……” “后来我拿着钱回来了，你已经被亲爹带回去了，我、哪里、都找不到、找不到你……那时候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就、就没再找你了……” 纪涵愣住了。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展望。 展望当初并没有抛弃他？ 这时，苏妄终于挣脱了展望的桎梏，推开了展望，再次朝着纪涵打了过去。 他把纪涵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痛殴着纪涵的面门。 纪涵没有反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铁锈般的血腥气彻底支配了纪涵。 最开始，他的脸上还能感觉到疼，但渐渐地，却痛得失去了一切知觉。 他视线昏花，头也昏昏沉沉的。 也许，他会被苏妄打死。 纪涵的眼神空洞着。 展望没有抛弃他。 展望从没想过要抛弃他。 展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但是。 对这样的展望，他又做了什么？ 纪涵觉得自己的牙关开始颤抖了，心也像先被抛入冰窖，而后扔进油锅。 他都做了什么！ 好痛。 纪涵被苏妄打得宛如一条死狗。 他分不清痛楚来自于身体，还是来自于心脏。 突然，纪涵听到了展望的惊呼声。 他想回答展望，向展望说一声对不起，又想问展望，为什么从来都不给他说对方当初离开自己的真相？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纪涵陷入了昏迷。 · 展望慌张地扑到纪涵跟前，摇晃着昏了过去的纪涵：“纪涵！纪涵！你醒醒！” 苏妄面色铁青。 他的手上还沾着纪涵的血，他面色阴沉，宛如恶鬼。 鲜血滴落在了地上。 “……你就这么喜欢他？”苏妄开口，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摩擦了一遍似的，“就算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也还是喜欢他？这些天你不回来，只是为了和他你侬我侬吧？” 展望没留意到苏妄的情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全身全心都放在了纪涵身上。 他当然不再喜欢纪涵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热烈的感情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冷却了。 但是，这不代表着展望能眼睁睁地看着纪涵被苏妄打成这样。 这无关感情，只是出于人道主义。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苏妄打的是条狗，他都会去救。 “怎么办……”见纪涵彻底没了反应，展望慌得不行，而他越慌，冷冷地盯着他与纪涵的苏妄的面色便越是阴郁。 这时，一直在暗处看着的尚明飞终于出面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展望身边，按住了展望的肩膀，让他停止摇晃纪涵的动作。 “别摇了，这么做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冷静一点，”尚明飞道，“先叫救护车。” 展望这才镇定了一些：“对！先叫救护车！” 他赶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救护车匆匆赶到，将陷入昏迷的纪涵送去了医院。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好痛。 纪涵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膛，只觉心脏仿佛要抽疼到炸裂了。 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纪涵垂首看着自己，这才发现他的双手既瘦小、又粗砺。 他恍惚地盯着双手。 忽的，纪涵听见了一声清朗的声音。 “纪涵！”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纪涵转头，便见展望居然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对方的面上笑意盈盈。 展望身上穿着松垮的、洗得发白的校服，面上带着点伤痕和尘土，将他那张端方的脸染得有些脏污。 但饶是如此，纪涵却仍是觉得对方俊秀得宛如一卷工笔画。 ——那是少年时的展望。 微微下垂的眼角，总是含着笑意的明眸……对方温暖的怀抱总是令纪涵沉迷。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是不是这辈子的运气都耗费在了遇见展望这事上呢？ 他的母亲厌恶他，父亲不曾见过他，就连身边的同龄人也只会一味地欺辱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展望会无条件地爱着他。 纪涵张了张口，跌跌撞撞地朝展望那边跑了过去。 他跑得太急，像是害怕被展望抛弃一样，跑到半路居然跌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 纪涵撑着手臂，就算用爬的，他也要爬到展望身边。 然而下一刻，纪涵却愣怔在了原地。 展望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幻影，对方的面貌模糊不清，但展望却笑着朝幻影的方向转过了身去，而后拉着幻影，与那道幻影渐行渐远，走出了纪涵的视野。 纪涵红着眼眶，眼瞳里布满了血丝。 他朝展望伸出了手，然而却根本触碰不到他的心上人。 展望离他而去了。 · 啪！ 被噩梦惊醒的纪涵猛地支起了身体。 见状，守在他身边、已经因为守夜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展望顿时被纪涵的动作给惊醒了。 他慌张地左顾右盼，见原本该躺在病床上的纪涵居然起了身，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纪涵压回去：“你在干什么啊？躺回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纪涵痴愣愣地望着他。 展望的身上披着苏妄的校服，在那么一瞬间，和他噩梦中的幻影重叠了。 他顿时生出了一种会彻底失去展望的惶恐。 “我……我……”纪涵语无伦次地看着展望，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展望的话。 然而想起自己曾经对展望犯下的罪孽，他却又什么言语也说不出来了。 道歉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 “不要你你你的了，”展望和声细语地对纪涵道，“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医生跟我说，你被打得有些轻微脑震荡了……闭上眼，再睡一会儿吧。” 纪涵慌乱地握住他的手：“那你呢？” “我在这儿守着你。”展望的态度出奇得好。 纪涵动了动唇，莫名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这些天来，他打着报仇的名义包养了展望，展望虽然明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厌恶的态度，但他知道，对方的心里早已没了他。展望虽然对他的一切命令百依百顺，但只是公事公办，为了拿钱而已。 而现在的展望，却温柔得一如当初。 可下一刻，展望所说的话却让纪涵如坠冰窖。 “所以……”他挠了挠侧脸，小声道，“你可以不追究苏妄的刑事责任吗？尚明飞报警了……现在警察已经把苏妄带去看守所了，准备等你醒了问责。” 纪涵的眼中泛着血丝。 ……展望是为了苏妄，所以才会对他这么温柔。 “我明白了……”他闭上眼，“我不会追究他的责任的。” 展望顿时喜笑颜开：“那就好！” 苏妄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展望可不想自家兔崽子的档案上留下什么污点。 纪涵收紧了握着展望的手。 ……就算展望心里已经没有他了，他也不会离开展望，就算只是用钱和利益，他也要把展望绑在身边。 他做错了事。 他对不起展望。 他想挽回对方。 然而这时，却又一双手突兀地插`进了展望和纪涵之间，强硬地掰开了纪涵抓着展望的手。 展望抬起头，便见尚明飞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了他的跟前。 “他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尚明飞道，“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你也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展望有些看尚明飞不顺眼，毕竟是尚明飞报的警，把苏妄仍进了警`察局。只是想着到底是苏妄有错在先，不理智地对纪涵拳脚相加，因此他也不好指责对方。只得在心里把苏妄拉出来骂了一通。 “可是纪涵……”展望犹豫道。 尚明飞面色微沉了下来，有些不愉。 在先前偷听展望、纪涵以及苏妄的对话时，尚明飞便已经知道纪涵就是展望口中所说的那个、让展望为了他踏上职业赛场，却离开了展望的“白眼狼”，自是对纪涵厌恶不已。 当然，他对苏妄也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对方是二号白眼狼。 所以，尚明飞才会在苏妄动手殴打纪涵的时候没有出面帮展望制止两人，反倒是等纪涵被打昏过去了才不紧不慢地登场，并在展望拨打急救电话的同时报了警，让警察把苏妄也关进了派出所里。 “他没事，你要是在管他，有事的人就是你了，”尚明飞当着纪涵地面把展望搂进了怀里，“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纪涵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 展望有些尴尬地推开了尚明飞，道：“那什么……尚先生，我们应该不大熟吧？” 言下之意就是尚明飞的行为过于亲密了些。 谁知尚明飞却道：“但是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没关系，以后就会熟了。” 展望被他的厚脸皮惊住了。 纪涵恼怒得火冒三丈、气血上涌，只是他先前被苏妄给打得轻微脑震荡了，这会儿一动怒，头顿时痛得像要脑溢血了一样。 一个苏妄也就罢了……这个“尚先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是纪涵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看着尚明飞搂着他的心上人。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虽然被尚明飞搂着委实有些尴尬，但对方说得不错，自己确实也该休息一下了。展望垂着眼，打了个轻微的哈欠。 然而一想到苏妄这个小兔崽子还在派出所里待着，展望又有些放心不下苏妄来。 他踌躇了片刻，尴尬地对尚明飞说道： “我不大放心苏妄那小子……要不这样吧，尚先生你能帮我在这儿守一会儿纪涵么？我去派出所看看他，回来之后就休息一下。” 尚明飞皱眉，有些不满于展望对苏妄的记挂。 在他眼里，苏妄和纪涵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只不过是一小一大两头白眼狼罢了，当即便生硬道：“展先生不是刚才和我说同我不熟么？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帮你看守病患——毕竟我们不熟。” 尚明飞的想法很简单： 作为他曾经的道标的展望现在虽然已经“堕落”了，但也轮不到他人愧对展望。 就算要审判背叛了他所认定的“游戏信仰”的展望，也该由他尚明飞来裁决展望的罪过。 被尚明飞呛回去的展望一时卡壳，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被压回床上的纪涵闷声开口了，他哑着声音道：“……你去看你弟弟吧，不用在意我。” 展望登时愣住，有些为纪涵的好说话震惊。 这人明明之前被苏妄痛打的时候还叫嚣着要带自己走，怎么现在又突然放手了？ 展望摸不准纪涵说的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源于假意，但想着苏妄，他还是接下了纪涵的话头，道：“好，那你先再睡一会儿吧，我去派出所看看苏妄，看完之后马上回来。” 纪涵深深地凝视着他。 展望这副记挂他人的模样，与自己记忆里那个护着他的展望一般无二。 唯一改变的，不过是当初展望所念之人是他，而现在却换作了别人。 他心中莫名酸涩，难以言喻的孤寂感笼罩在纪涵的心头，让他几近窒息。 接着，纪涵又想起了刚才的噩梦。 恍惚中，纪涵恐慌地发现过去那些自己和展望之间的美好回忆，似乎也变成了其他人的东西。 他回想着过去，猛然发现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甚明晰。展望真的喜欢过他么？纪涵突然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体会不到丝毫的真实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噩梦。 纪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纪涵躺下之后，展望也没关心对方究竟睡了没有，赶忙跑出了病房，准备去附近的派出所查看苏妄的情况。 苏妄的发育期来得晚，叛逆期也和发育期一样姗姗来迟。 十七岁的苏妄正值他最叛逆的时期，展望有些担心待在派出所里的苏妄会不会因为急躁而对警察动手。 如果苏妄袭警了，那就算纪涵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苏妄的档案上也得留下黑点。 这小兔崽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就跟以前的纪涵一样。 展望一边赶去派出所，一边想着。 然而在路上走了片刻后，展望便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尚明飞跟了出来。 因着送苏妄进警察局的人是尚明飞，因此，就算明知是打人在先的纪涵不对在先，展望也对尚明飞有些反感。 不过…… 想着尚明飞先前跟他提出过想要包养他的想法，展望又不好在明面上朝尚明飞表达厌恶。 毕竟现在苏妄打了纪涵。 要是纪涵一不高兴，开了自己怎么办？ 展望还得给苏妄攒点读大学的学费呢，如果纪涵不包养他了，他得尽量给自己找个下家。 他倒是还记得，尚明飞说过想要包养他。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尚明飞微顿，编造借口道：“我跟你一起过去，虽然是我报警，让警察带走了苏妄，但他本来也有错，不是么？他是你弟弟吧，别对他这么溺爱。” 而且……他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展望，对方实在是过于疲累了，让尚明飞总觉得展望会在下一刻昏倒在地上。 展望解释道：“其实苏妄他并不是我的亲……” 尚明飞不想在展望的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再次打断展望：“总之我们先过去吧。” 展望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好。” 很快的，他便和尚明飞一起抵达了派出所。 . 展望抵达派出所时，就见苏妄缩着身体，蹲在派出所的一角里生闷气。 值夜班的警察耐心地同他索要笔录，但苏妄就是不搭理人，敌视地瞥了警察一眼后便无视了对方，让警察气得火冒三丈。 然而因着苏妄是未成年的关系，他又不好拎起苏妄的衣领痛骂对方，只得无可奈何地任由苏妄蹲在角落。 尚明飞自觉自己是造成苏妄被逮进派出所的罪魁祸首，便没有同展望一起进去，反倒是停在了派出所的门口，抱手在外边侯着展望。 展望独自一人走进了派出所。 见有人进了派出所，值班警察一时没想起展望是苏妄的同行者来，便问询道：“……不好意思，你是来报案的吗？我这里……” 展望连忙解释道：“我是那小子的监护人。” 他指了指不理人的苏妄。 警察恍然大悟，总算是想起了他和同事接到报警电话，赶去抓住苏妄时，正焦急地把被苏妄打得头破血流的人送去医院的监护人，似乎就是眼前的展望。 “你和他什么关系？”和警察一起值班的同事问询起了展望的身份。 展望动了动唇：“是兄弟，我是他哥哥。” 问话的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仍是一声不吭的苏妄，道：“你们这两兄弟倒是长得不大像。” 展望干笑，不好意思同警察说，其实自己和苏妄并没有血缘关系。 毕竟虽然他把苏妄捡了回去，但并非对方的法定监护人—— 他的母亲并未与苏妄的父亲领过证，按理说，他和苏妄只不过是陌生人。 警察的话自是传进了苏妄的耳朵里。 展望和他长得并不相似。 他和展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弟。 展望其实并没有义务照顾自己。 展望……随时都能抛弃他。 苏妄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郁了起来： 他又想起了自己不过是纪涵的替身而已这事。 如今展望和纪涵已经重逢了，是不是就不再需要他这个替身了？ 一想到展望会抛弃他，去和一个待展望如此差劲的人渣男人双宿双飞，苏妄的眼睛便一下子恼怒得通红。 暴戾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着，叫嚣着要毁灭一切。 他要把纪涵从展望身边赶走，让展望明白，自己会表现得比纪涵这个本尊更出色！ 纪涵会伤害展望，可他不会。 这么想着，苏妄姑且收敛了心中的暴躁。 他装起了乖，忽然站起了身，走到了展望和正在向展望问话的警察面前。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见原本不搭理人的苏妄居然主动走了过来，展望和正打算做笔录的警察都是一愣。 苏妄垂下头，掩饰着心中的暴戾与凶狠，低声下气道：“警察叔叔……我不该动手打人，但是那个大叔欺负了我哥哥，我一时没忍住，才动了手。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非常对不起。” 展望有些惊愕地看着在他面前装乖的苏妄，自家小兔崽子一向是个混不吝的主，在学校里整日惹是生非，从未向谁低头过。就连之前他把同学打得躺进医院时，也是说什么都不肯道歉。 眼下，苏妄居然主动认错了？展望吃惊不已。 苏妄虽然身量蹿得快，已经快比展望高了，但这些年被展望好生养着，一张俊脸嫩得能掐出水来，身上也穿着印有校徽的校服，让人一眼就能辨别出他高中生的身份。 警察看了看他身上的校徽，认出苏妄的学校是市里有名的省重点。 看来是个好学生，警察想着。 这会儿再一听苏妄的解释，他便不禁在心里帮苏妄开脱了： 这孩子既然是名校出来的，那肯定是个优等生，品性也该不错，像这样的孩子，会动手打人，肯定是被打的那个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警察忍不住唏嘘了起来：“你会动手打人是因为对方欺负了你哥？” “嗯……” 苏妄点了点头，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毫无廉耻心地撒起谎来，给纪涵泼脏水。 “他……他是我哥的前男友，和我哥分手后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但是结婚之后，他还想跟我哥当地下情人，把我哥约出来说要包养他。我一时没忍住，就跟着我哥去了，然后动手打了那个人渣一顿。” 展望懵了：苏妄在胡说些什么？ 苏妄朝展望抛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展望……展望心软了。 而警察却是信以为真。 他转头看了看展望。 对方端正俊秀的脸因过度疲劳而有些憔悴，很容易让旁人对这个清瘦的男人产生些怜惜感。 警察虽然不是同志，但也忍不住有些可怜展望。 “有这事吗？”警察问。 展望本想说没这回事，虽然纪涵姑且算是他的前男友，并且也包养了他，但对方并没有准备和女人结婚。 然而想着不能让苏妄的个人档案留下斗殴的污点，展望还是昧着良心地低下了头，默认的苏妄的谎言。 警察见展望也是一副可怜样，心中顿时义愤填膺了起来，骂道：“这人渣也未免太坏了！” 在派出所的办公桌前坐着的另一位警察连忙咳嗽了一声。 警察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挠了挠侧脸。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模样来，伸手拍了拍苏妄的肩膀：“小朋友，我知道你是想替你哥出头，但就算你打的人是个人渣，你也不能私自动手。他是人渣，你要是打他，你也会变成人渣，为了这事，不值得。” “您说的是，”苏妄忙不迭地点头，“我不应该动手打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警察严肃道，“不过，该追究的责任还是得追究的，虽然你还是未成年，但也要遵纪守法。之前我和同事赶到的时候你哥的前男友好像被送进医院里去了吧？你恐怕得在派出所里待着，等他过来录了笔录，在看你应该负什么责任。” 苏妄哀求：“可是警察叔叔，我今天还要上课。” 警察有些为难。 苏妄继续卖惨：“我高三了。” “哎！”警察叹了口气，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家务事”。 展望微顿，也帮着苏妄求情：“警察先生，我的弟弟还没满十八，应该能从轻处理吧……他会好好改正的。” “对未成年，我们一般都是教化为主，”警察有些拿展望没辙，看着对方那张哀愁的脸，他便忍不住心软，想着这对兄弟也是可怜，“如果受伤者伤情不重，并且不追究刑事责任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帮你们进行民事调解。” 展望连忙追问：“如果他不追究责任的话，我弟弟应该不用坐牢吧？” “不用，”警察安慰他，“你别担心，我相信你弟弟是个好孩子。” 展望点了点头。 他又凑到苏妄身旁，低声对苏妄道：“……你先在派出所这边再等一会儿，我回医院看看纪涵，等他醒了就马上带他来派出所，我会求他，不让他追诉你的。等处理好了，你就赶紧回去上课。” 苏妄脖子一梗：“你要去见他？他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打断了你的右手，你还要回去见他！” “你小子别忘了是谁害得我得去像纪涵求情。”展望郁郁道。 苏妄登时忘了自己得在展望面前装乖、防止展望扔下他去和纪涵双宿双飞这茬，当即咬牙切齿道：“……他要追究就追究吧，坐牢就坐牢。等我出来了，我继续打他。” 展望差点被苏妄气死：“你在说什么！？” 苏妄这才回神过来，想起了他得表现得乖巧听话一点，又赶紧把狠话咽了回去：“……我错了，哥，我只是在气头上，你别生气，我会好好读书的。” 展望愣了一下。 这还是苏妄第一次对着他、管他叫“哥”。 “你啊，”展望又叹了口气，“把你这小兔崽子养出来，我至少得折寿十年。算了……懒得跟你吵架，我先回纪涵那里去了。” 他揉了揉苏妄的头。 苏妄埋首，当起了乖孩子。 然而他盯着地面的眼中却充满了不甘与怒火。 忍一时风平浪静。 苏妄想着，就先让展望去跟他的老情人千里来相会吧，他迟早会把展望给抢回来，不让纪涵作践对方。 ——他并不知道，其实展望的心中早已没了纪涵。 安抚好了苏妄后，展望又头疼地走出了派出所，想着要怎么去帮苏妄在纪涵面前求情。 他刚一走出派出所，一直在门口等着他的尚明飞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情况如何？”尚明飞问道。 展望的语气不大好：“我得回医院去见纪涵。” “见他干什么？” 展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是去找纪涵，让他别追究苏妄打人的责任了。” 尚明飞把手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看着为了苏妄的事奔走的展望，心中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了起来。 对他而言，展望是在他最混沌、最叛逆时出现的道标，如果没有机缘巧合看到展望打游戏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生出欲与对方一较高下的冲动的自己，说不定现在仍旧是个浑浑噩噩、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在作为道标的展望于他心中倒塌之后的这五年里，尚明飞反反复复都在想着展望的事情。 他既想问展望，为什么只是被曾经恋慕的人抛弃便退出了职业赛场；又想问对方为了那么个白眼狼走到现在是否值得。 他臆想了很多关于展望的事情，即便尚明飞自己不愿承认，展望都已是在他心中留下最深刻烙印的人。 可对展望而言，“尚明飞”这个人物，不过是他生命中偶然出现的一个路人而已。 展望管他叫尚先生。 一想到展望在医院里对他说的那句“我们不熟”，尚明飞便只觉心中郁结得很，像是堵塞了油污似的，让他腻得喘不上气。 他厌恶着抛弃了展望的纪涵，也鄙夷着和纪涵没什么区别的苏妄，于是便在苏妄动手殴打纪涵之际冷眼旁观，等两人两败俱伤了，才堂皇登场。 然而尚明飞这时才忽然惊觉，虽然苏妄和纪涵对撞得头破血流，但真正受到伤害的，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展望。 看着面色憔悴、止不住地打着哈欠的展望，尚明飞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罪恶感。 他突然有些厌恶卑鄙的自己。 尚明飞动了动唇，突然伸出手，搂住了展望的肩膀。 展望偏头看他。 尚明飞牵了牵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似乎是觉得自己虚伪得可笑：“展望，你必须得休息一下了，你看，你都快站不住了。这样吧，我先送你去附近的酒店，开个钟点房，休息一会儿。” “我可没时间休息，”展望推开他，“苏妄还在派出所里蹲着呢，这小兔崽子今晚上估计也没吃晚饭，我这会儿走了，估计得饿得头晕吧……我得赶紧把他弄出来。” 尚明飞本就僵硬的笑容愈加僵硬了几分。 “另外，”展望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尚先生，我跟你不熟。” 他本来还惦记着尚明飞的转会费，只是眼下，对方的行为却是彻底让展望对尚明飞看不顺眼了起来。 尚明飞出面制止他摇晃纪涵时神情悠哉，毫无惊讶之感，比起偶然路过、发现斗殴事故的“正义路人”，更像是等待鹬蚌相争之后得利的渔翁。 对方八成在苏妄提纪涵衣领的时候就在场了。 既然是“正义路人”，那为什么不在自己去拦着苏妄、不让苏妄打人的时候就出面，帮自己拦一下苏妄呢？ 尚明飞完全是一副事后诸葛亮的姿态。 展望甩开尚明飞揽着他肩膀的手，打着哈欠，快步朝着医院的方向跑了回去。 被他甩下的尚明飞木楞地站在原地。 他抬起自己被展望甩开的手，心中一时复杂至极。 · 展望挂念着还在派出所里蹲着的苏妄，也不顾上自己已经累到快要脱力的地步了，连忙跑回了医院。 然而等他回到纪涵的病房时，却有些惊诧地发现被他按回床上休息的纪涵这会儿居然在病床坐了起来。 纪涵的表情有些呆滞，眼神中也充溢着恐慌，然而在看到他回来之后，对方又迅速地镇定了下来，目光里的恐慌也被庆幸所替代。 展望居然去而复返。 纪涵觉得心中有些酸涩，这是不是代表着，其实展望对他还有几分感情？ 即便自己做了那么多作践展望的事情。 “你回来了啊。”纪涵的语气难掩惊喜。 展望搬了把病房内的椅子，便坐到了纪涵的床边：“我不是说去派出所看完苏妄后就会回来么？倒是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因为轻微脑震荡，纪涵的头其实仍有些疼痛，但见展望关心自己，他便忍不住逞能道：“已经好多了。” 只是下一刻，展望所说的话却是当头一棒，彻底击碎了纪涵的臆想。 “那就好，”展望松了口气，“那你能尽快出院么？我走之前我们商量好的，你不会追究苏妄的刑事责任。出院之后，你得跟我去派出所捞人，让警察把苏妄放出来，他还得回去上课。” 而且肚子也很饿，需要自己给他投喂，展望想着。 纪涵握紧了拳。 又是苏妄。 想起顶替自己待在展望身边、甚至还把他打得脑震荡的苏妄，他便恨意难消。 再一想到展望原本该系在他身上的心，也转移到了苏妄的身上，纪涵心中的暴怒便愈加克制不住，叫嚣着要夺回展望。 只是。 如今的他早已错无可赦。 纪涵忍着怒气，道：“好。” 展望松了口气。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后，展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事情，犹豫地问询纪涵道：“对了，虽然我弟弟打了你，但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待会儿去派出所之后，我会让他跟你道歉。” “所以呢？”发现展望张口闭口都是苏妄的事，纪涵的心便越加沉重。 展望尴尬道：“所以……能不解除我的包养合约吗？” 他想着苏妄打了纪涵，说不定纪涵会因此动怒，直接开了他。 本来展望还有个尚明飞当保险栓，然而刚才他就已经因为尚明飞的自作聪明而拉黑了对方，不打算惦记对方的转会费了。 如果纪涵不再包养他，给他钱了……展望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犯难。 他虽然对生活质量不怎么在乎，只要有地方睡、饿不死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奈何身边还跟着苏妄这么头“销金兽”，自是舍不得纪涵……的钱。 他不仅没学历，手还废了一只，连苦力活都干不了，如果不出卖自尊，完全养不起苏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展望不禁在心里抱怨了一下。 如果纪涵开了他……难道自己要回去找杜弘易么？ 展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纪涵沉沉地看着他。 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和展望之间的关系或许只剩了下金钱交易的事实，但纪涵的心仍是克制不住地酸涩了起来。 窒息感侵蚀着他的大脑，让他痛苦得几近昏迷。 “我不会解除合约的。”他闷声道。 展望顿时舒了口气。 纪涵抬头看他，冷硬道：“不过……你要让我继续包养你，总得付出些什么吧？” 展望爽快道：“可以，你要我怎么做？先说好，烧杀抢掠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纪涵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让坐在他病床边的展望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他虚抱着展望，轻声呢喃着：“那就……先靠在我身上睡一觉。” “就这样？”展望不大相信纪涵会这么好心。 “就这样。”纪涵的声音沙哑至极。 展望又想了想苏妄。 派出所的警察人挺好的，见苏妄那小兔崽子那么可怜，应该会好心地给苏妄一点儿口粮吧？ 这么想着，他顿时安下了心，没心没肺地闭上眼。 不给饭也没关系，展望又想，总得给小兔崽子一点儿教训。 片刻后。 他呼呼大睡。 展望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纪涵搂着展望，俯下身，轻吻了展望的眉宇。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展望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只是等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猛然惊觉自己竟睡在纪涵怀里时，一时没想起半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直接惊得推了一把纪涵，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 被他推开的纪涵垂着眼，一声不吭，只想着这说不定是他愧对展望的报应。 简单地办理了一下出院手续后，展望便打算带着纪涵去派出所，把苏妄领出来。 然而令展望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走出医院，便发现尚明飞居然在医院的大门口等着他。 “我不大放心你，打算再陪你一会儿，”尚明飞笑意盈盈，“你现在是要去领苏妄吧？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展望没好气地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厚脸皮。 只是自古以来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尚明飞态度极佳，展望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捏着鼻子让尚明飞加入了自己的队伍，也顺便让尚明飞去当个人证。 他不想搭理尚明飞，便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将落在后面的纪涵和尚明飞甩到了身后。 被展望甩掉的尚明飞和纪涵并没有急着去追赶展望，反倒放缓了脚步，和纪涵走到了一排。 “你就是当初抛弃展望的那位纪先生么？”尚明飞把手揣进裤兜里，一副看不起纪涵的模样。 纪涵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了。 尚明飞又道：“展望似乎现在并不喜欢你。” 纪涵总算有些些反应。 他冷冷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尚明飞不屑地瞥了纪涵一眼，“我希望你离开展望，别再他面前出现了。毕竟你，只会伤害他。” 纪涵的语气愈发冰冷：“滚。” 尚明飞丝毫不怵他。 这时，走在前面的展望却是停下脚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待纪涵和尚明飞追上来后，他才紧张地对纪涵道：“昨晚上你答应我的事，你没忘吧？” 纪涵心知他在说苏妄的事，只得一边憋着妒火，一边点头应下。 不多时，三人便走到了派出所，将苏妄给保释了出来。 带着苏妄走出派出所后，展望准备带苏妄随便在外面吃点东西，填补一下苏妄那因为饿了一天一夜而哀鸣的肚子，也顺便趁着吃饭的功夫，让苏妄给纪涵认错道歉，免得自己受苏妄牵连，被纪涵开除工作。 只是令展望无语的是，尚明飞居然厚着脸皮要求加入聚餐。 展望可还记得导致苏妄被关进派出所里的罪魁祸首可是尚明飞，自是对尚明飞不假辞色，当即便准备赶客。 然而下一秒，尚明飞又补充了一句，表示他可以请客吃饭，不花展望一分钱。 展望本想再次拒绝尚明飞，只是想着请客吃饭估计得花一大笔钱，便不情不愿地同意让尚明飞请客。 于是，各怀心思的四人便凑到了一块“聚餐”。 餐厅里。 苏妄、纪涵、尚明飞互相敌视着，唯独展望想着要报复尚明飞，让对方的钱包大出血，点了一堆最贵的菜后一个人闷头吃饭。 饭吃到一半，展望觉得有些闷，便假借上厕所的理由溜出了餐厅，准备缓一阵后再回餐桌上“奋战”。 留在餐厅内的三人大眼瞪小眼。 先出声的人是尚明飞。 尚明飞矜持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道：“展望走了。” 纪涵瞥了尚明飞一眼，之前在医院时，他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尚明飞似乎对展望有些不可告人的图谋了，当即便冷着声音回道：“他马上就会回来。” “看来你倒是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尚明飞又道，“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我们现在就先谈好吧，等他回来了，可就没机会谈了，毕竟我可不打算浪费时间，抽空单独来见你们，职业选手可是很忙的。” 苏妄摸不着头脑，听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咬牙道：“你们在说什么！？” 尚明飞敲了敲桌面：“那么在谈判之前，先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尚明飞，目前是tap战队的ace位。展望的话……算是我以前的教练吧。” 纪涵毫无反应，而苏妄却是皱起了眉：他曾听班上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樊范多次提起过尚明飞的名字，说tap战队的ace位是他最崇拜的电竞选手……对方说展望是他的教练，难道展望以前也是个电竞选手不成？ 苏妄有些暴躁，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展望是真的一无所知。 纪涵挪了一下饭桌上的摆盘，将他记忆中展望所喜欢的菜色移到了展望的座位前，面无表情道：“我是纪涵，是展望的男朋友。” 尚明飞和苏妄同时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嘘声。 纪涵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改口道：“……是展望的老同学，目前是纪氏的总裁。” 苏妄冷哼了一声，而尚明飞的表情却是微妙了起来：展望当初是为了纪涵才会成为职业选手，一想到他的明灯居然是因为他人才亮起，他便如鲠在喉。 见纪涵和尚明飞都自曝了家门，还是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打算作甚的苏妄抿唇，也跟着说道：“我是苏妄，目前……还是个学生，现在和展望住在一起，他是我的监护人。” 尚明飞又喝了一口茶水，而纪涵却是差点折断了自己手里的筷子：现在，展望最记挂的人已经不是他，而是这个苏妄了。 “所以你们到底要说什么？”苏妄实在是受不了餐桌上的诡异气氛了，不管是尚明飞还是纪涵，其身份地位都远超他这个还得靠展望养的学生，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 尚明飞又喝了一口茶。 纪涵不咸不淡道：“当然是决定展望的归属权了。” 而就在这时。 出去透风的展望却是走回了餐厅。 他一边理着自己的衣领透气，一边拉开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准备继续进餐。然而吃了两口饭后，展望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人，狐疑道：“……你们一直看我做什么？” 尚明飞给他倒了杯茶水。 纪涵又换了一下餐碟。 苏妄咬牙，自觉自己在物质方面毫无优势，索性打感情牌，挪了挪座椅，靠近了展望一些，指着展望面前那盘特意被纪涵换过来的菜，同展望撒娇道：“哥，我想吃这个。” 展望拿他没办法，一边骂了他一句巨婴，一边给他夹了菜。 在喝茶水的尚明飞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纪涵……纪涵彻底把手里的筷子掰断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看着展望给自己夹菜，苏妄再接再厉，又扬着唇角，把筷子伸到了纪涵的面前，当着纪涵了面，夹了一筷子纪涵面前的菜。 接着，他像是在故意宣誓自己对展望的所有权一样，把菜堆到了展望的碗里。 纪涵的手攥得死紧。 展望皱眉，拿自己的筷子拍了一下苏妄的筷子：“没大没小的。” 展望又暗自在桌子上踹了他一脚，接着咳嗽了一声，提醒苏妄给被他打了一顿的纪涵道歉。 苏妄啧了一声，不情不愿、阴阳怪气地敷衍道：“抱歉啊，纪先生，昨天晚上我不够冷静，不小心打了你，希望你这样‘大人’别和我这样的小屁孩儿计较，别往心里去。” 纪涵的面色愈加难看。 他本就因苏妄和展望之间的亲密互动而眼红气闷，眼下再被苏妄这副混不吝的无赖模样一气，登时只觉气血上涌、脑袋发热，恨不得揪住苏妄的衣领，以牙还牙，也把苏妄这个小混账打一顿。 只是看着因苏妄的行为而无奈地叹了口气的展望…… 纪涵忍了。 他面无表情道：“我当然不会介意，毕竟我是个和你不一样的成熟大人，你还年轻，犯点错正常，毕竟我以前也像你一样，”他将视线偏转到展望身上，暗示道，“不过，我现在可不会再犯错了。” 展望听不懂纪涵在暗示他什么，或者说，他完全不明白纪涵的脑回路。 不管是之前打着复仇的名义包养他，亦或是因为家庭的不幸而迁怒自己，展望始终觉得纪涵不可理喻。 年少时的他心中都是对纪涵的爱意，因此能忽略掉一些在少不经事的展望看来并不重要的东西，而现在回头审视自己和纪涵，展望才发现纪涵比他想象得还要偏执。 对方始终活在自我的世界里。 纪涵现在摆出这么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是想做什么呢，难不成还打算跟他再续前缘？ 但他心里早就没有纪涵的位置了，或者说，展望的心里谁也没有。 他的心是炽热的，他的未来的空白的。 这下轮到苏妄的表情不大好了。 纪涵是在暗讽他会重蹈对方的覆辙？他本就以为自己在展望心中只是纪涵的替身，当下心里便不是个滋味了起来。 展望现在还能本着责任，继续照顾他，等到他成年了，肯定就会扔下他和纪涵比翼双飞去了。 他本来是打算在展望面前装乖，免得展望抛下他，怎么现在居然因为嫉妒，让展望难堪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尚明飞也插话进来。 “看来二位达成和解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尚明飞开了瓶啤酒，给展望倒了一杯，邀着展望和自己碰杯，“既然这样，大家就干个杯，一笑泯千仇吧。” 只是他自己拿着的却是装着茶的茶杯。 纪涵和苏妄顿时把敌意蔓延到了妄图趁机捡便宜、在展望面前刷好感度的尚明飞身上。 展望倒是不清楚这三个男人之间的战争，见尚明飞充当和事佬，他忍不住暗自腹诽尚明飞太过虚伪。 只是有台阶下的话还是得下，展望接下酒杯，干笑道：“尚先生说的是，来，一笑泯千仇，我先干为敬！” 言罢，他猛地把酒灌了下去。 见展望想把事情对付过去，纪涵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虽然对苏妄有怨气和敌意，但却见不得展望为难，只得捏着鼻子道：“一笑泯千仇。” 苏妄也收敛了一下自己过激的态度，硬着头皮又给纪涵道了一次歉：“纪先生，非常抱歉。” 一顿饭倒也还算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后，尚明飞便主动提议，愿意帮展望把苏妄送去学校上课，展望自是求之不得，又细细地叮嘱了苏妄一番，让苏妄好好学习后，才目送着尚明飞载着苏妄离去了。 他和纪涵两个人留在了原地。 纪涵偏头看了看展望，对方的眉眼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一瞬间，他恍恍惚惚地产生了一股自己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他与展望亲密无间。 纪涵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想要牵住展望的手的冲动。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然而在手碰到展望的一瞬间，展望却是条件反射地打开了他的手。 纪涵一愣。 因为喝了些酒，展望这会儿有些迷瞪，他愣了片刻，才尴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以前右手被人打断过，有人一碰我就心慌。” 纪涵沉默。 展望的右手，是他当初找人打断的。 纪涵垂着眼，闷声道：“对不起。” 展望却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自顾自地朝前走了一步，含糊道：“我又有点困了，能先回去再睡一觉吗？” 纪涵自嘲地笑了笑：“好。” · 尚明飞的车上。 苏妄坐在后座，一脸不愉地盯着在前面开车的尚明飞：“你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把我送去学校吧？让我上你的车……是打算和我单独说些什么吗？我先说好，有关展望的话题，我不想谈。” 尚明飞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样：“你倒是挺傲的。” 苏妄嗤之以鼻。 “看在你比我小几岁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尚明飞又道，“还记得之前展望去厕所的时候，我们在饭桌上聊的话题么？” 苏妄皱眉：“你想说什么？” “你觉得你在展望心中有几分地位？”尚明飞问。 苏妄不屑：“当然是十分。” 尚明飞嗤笑：“那纪涵呢？” 苏妄不说话了。 尚明飞盯着车前窗，此时，他遇上了一个红灯，便踩了刹车。 在停滞的车厢内，他不怀好意地和苏妄谈起了条件：“对展望来说，你只是个纪涵的替代品吧？现在纪涵回来了，虽然他曾经做过对不起展望的事，但展望肯定会原谅他吧？等展望和纪涵和解了……那时候的你，又该怎么办呢？” 苏妄的眼神狠厉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情况比你更糟，对展望来说，我甚至只是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尚先生’，”尚明飞不紧不慢道，“所以……我想和你合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两人先联手，把纪涵这个伤害过展望的家伙从他身边赶走，然后再公平竞争……你觉得如何？” 苏妄沉思。 他虽然只比尚明飞小三四岁，但论社会经验，完全比不得尚明飞这种打小就混社会的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着了对方的道。 只要把纪涵赶走了，那展望身边就只有他了，至于尚明飞……这个陌生人完全没有一丁点威胁性。 苏妄沉声应下：“好。” 尚明飞的面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然而他背对着苏妄，坐在后座的少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尚明飞载着苏妄离开之后，展望便和纪涵一起回了纪涵的公寓。 进了屋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就先行钻进客房里闷头睡觉了。 展望的酒量很差，刚才被尚明飞灌了些酒，他这会儿只觉大脑昏沉的很，若不是强打了精神，展望估计自己半道上就得栽了。 纪涵也什么都没有说，只靠在客房的门框边，凝望着展望的睡颜。 他想同展望再说一遍对不起，但又觉得，展望估计听不进去。 展望这副无甚所谓的态度是最令纪涵恐惧的。 他宁可展望恨他，也不想看到展望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无视他。 最开始，他确实是想羞辱展望，才会从杜弘易手里抢来了展望的合同，让展望成了他手中的笼中鸟。 然而现在，他早已后悔，可展望却仿佛接受了现状，既不会为他的羞辱愤怒，也不会为他的忏悔落泪。 他们的关系止于金钱。 “对不起。”纪涵低声呢喃着。 躺在床上、已经逐渐沉入梦乡的展望翻了个身。 “对不起。”纪涵继续说着。 展望又卷了卷被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纪涵无助地半跪在了门框前，他头一次产生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就算当初年少时被霸凌得惨烈、回到纪家后经受了如何的冷`暴力，他都从未体会到绝望过。 可现在，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了展望、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曾真心实意待他的人后，纪涵只觉自己要被无名的痛苦支配了。 他的瞳孔颤抖着，甚至生出了想要自残的念头。 如果他也废掉自己的一只手，展望是否会原谅他呢？ 纪涵的眼神黑沉得可怕。 · 展望是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没想起自己现在正睡在纪涵家，正琢磨着自己身在何处呢，便忽然嗅到了一股铁锈般的气味，像是在放血一样。 展望吓了一跳，登时酒醒了大半。 他连忙掀开被子跑下了床，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跑去，待跑到厨房后，他便惊悚地发现纪涵正拿着一把锐利的□□，在自己的右手上划动着。 对方的手臂上已经遍布了密密麻麻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每划一道伤口，纪涵便会把手探到水槽处冲洗一下，以便自己能失血更快。 因着他的冲刷，血水被囤积在水槽里，因此才让展望嗅到了那股令人胆寒的铁锈味。 “你疯了吗！是想自杀么？” 展望惊得不行，赶忙冲向还在挥刀自残的纪涵。 因着失血过多，纪涵的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惨白一片了，身上也使不出什么力气，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比他瘦削了一些的展望夺走了手里的刀。 展望把刀仍进垃圾桶里，慌张地想要返回客厅，去寻找家庭用急救箱给纪涵处理一下伤口，顺便打个急救电话。 然而他刚一转身，纪涵便拖着伤臂，走向了垃圾桶，似乎是想把大马士革`刀捡回来。 展望要被他气死了：“纪涵，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涵面色惨白地看向他：“……没什么。” 他只是想惩罚做错了事情的自己，感受一下展望曾经受过的痛苦。 展望想打他一顿的心都有了，但见纪涵伤得严重，他又不敢下手，只得恨着气，对着纪涵说气话：“你想死的话别死在我面前，免得我被误会成什么杀人`犯！” 谁知听了他气话的纪涵却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写了遗书的，如果在自残的过程中死亡，和你没有关系。” 展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终于出手，狠狠地抽了纪涵一巴掌。 只是…… 被他打了一记之后，纪涵的面上却露出了疯狂的神色来：“你是不是在恨我？” 展望动了动唇，被纪涵这副疯魔的模样吓住了。 “你是不是有点恨我了？”纪涵的话语偏执得厉害，“展望，你讨厌我、恨我好不好？我当初怎么对付过你，你就怎么报复我好不好？来，砍掉我的这只手吧，或者刺穿我，蹂`躏我，在我身上发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来吧，报复我吧……” 只要别再用那种看待路人一样的眼神看他就好。 展望沉了沉心神，总算镇定了点。 纪涵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但他不可能放着这样的纪涵不管。 就像纪涵恐惧的那样，他确确实实地把纪涵当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管是谁在他的面前遇上危险，展望都会力所能及地伸出援手。 即使那个人是纪涵。 展望一把捞起装着沾满了鲜血的刀的垃圾桶便往外跑，确定纪涵不能再碰到刀后，才赶紧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只是。 接下来又该想谁求助？ 展望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对付这么疯狂的纪涵的，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能给谁打电话。 苏妄？尚明飞？这两人都靠不住。 无奈之下，展望只得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打给了一个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的人。 · 杜弘易赶到医院时，展望正坐在病房的床头削苹果，而纪涵则双目无神地躺在病床上。 他的右臂裹着厚重的纱布，似乎是受了重伤。 杜弘易莫名觉得有点魔幻现实。 前些时日，他被展望的弟弟打得住院，躺在床上跟纪涵对峙。 现在，两个人居然身份交换，换成纪涵躺在病床上了。 “打电话给我来做什么？”杜弘易没好气地走向展望，虽说他是展望的前金主，但因着之前被苏妄打了一顿的缘故，他实在是怂的没胆子再调戏展望了，生怕展望家的疯兔子抽风，再把他打一顿。 展望定了定神，道：“纪涵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精神状况很糟糕，我觉得他可能需要精神鉴定……我一个人处理不好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了，就给你打了个电话。” 杜弘易哀怨道：“合着我是你的工具人啊，有事儿才找我。” 展望抿唇：“抱歉。” “别说什么抱不抱歉的了，”杜弘易摆了摆手，“算我倒霉，要是当初没鬼迷心窍瞧上你，也不至于受气成现在这样。” 不过现在也还在鬼迷心窍，杜弘易色眯眯地瞥了展望一眼，不得不说，怪不得古人喜欢西子捧心，美人蹙眉，果真更有风味。 展望不说话了。 他虽然挺讨厌杜弘易这种二世祖的，但对方毕竟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的金主，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虽说杜弘易当初帮他时，难免有些乘人之危之嫌。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把手里的苹果削完后，展望便将苹果切了一下，摆在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的果盘里，而后准备离开病房，先和杜弘易去病房外谈一谈纪涵的事。 发现他要走，原本死人一般地躺在病床上的纪涵立马来着反应，像是在害怕展望再次扔下他似的，纪涵挣扎着，想要翻身下床。 见他这样，展望顿时招呼着杜弘易赶紧过来帮忙，帮他按住了纪涵，接着又呼叫了医护人员。 待医护人员给纪涵注射了镇静剂，让纪涵睡下后，展望才和杜弘易一同走出了病房。 两人待在医院的阳台上。 杜弘易从兜里掏出了一包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接着又将烟盒递给展望，含糊地问：“你要来一根不？” 展望摇了摇头：“我不抽烟。” 杜弘易嘘了一声，却是取了自己嘴里的烟，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展望嘴里。 被烟塞了个满足的展望差点没动手打他一顿，只是想着自己现在还有求于杜弘易，他又只得忍了。 香烟的味道苦涩而浓郁，展望抽得并不熟练，刚吸一口，就险些呛着自己，惹得杜弘易大笑起来。 意识到杜弘易是在调`戏自己的展望抽了抽嘴角，掐灭了手里的烟，将其扔进了摆放在阳台上的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而杜弘易却是小人得意似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展望刚才算不算和自己间接接吻过了？ “把烟掐了做什么，”杜弘易吹了声口哨，“这可是能让人快乐的东西。” 展望斜了他一眼：“抱歉，我倒是体会不来这种高级的快乐。” 他打小就没抽过烟，刚才还是第一次体味尼古丁的滋味。 展望有些厌恶这种迷离的味道，他想着，烟这东西害人害己。 “真没情调，”杜弘易啧了一声，“你原来还被我包养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一点儿奉承都没有。要搁在个把月之前，你肯定会跟我说，这烟好抽，我的品味真不错。” 展望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那是之前，奉承你是职业道德。” “你不就一鸭子么，”杜弘易发现比起顺从的展望，这样不假辞色的展望反倒更合他心意，“怎么还讲究个职业道德起来了？” 展望这回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杜弘易的面前，盯着杜弘易的眼睛道：“我就被你一个人包过好吧？哪算什么鸭子，再说了，我原来好歹也是个正经的职业玩家。” 杜弘易望着展望。 对方的双眼里似乎有着星光。 风吹拂着对方的面颊，让杜弘易产生了一股奇异的恍惚感，仿佛展望是偶然坠落地面的流星一样。 美丽、但却转瞬即逝。 杜弘易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曾听尚明飞说过，展望曾经也是个职业玩家。 对方拿到世界冠军时不过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神采飞扬的年纪。 那时候的展望耀眼得让他心生膜拜，因此才会踏入职业赛场，只为了能与闪耀的星星对撞。 可展望之后却急流勇退，莫名地退出了职业赛场。 坠入地面的流星失去了一切的光辉，彻底没了神采。 但杜弘易却觉得，展望身上的光并没有消失。 曾经最闪耀的展望又是何等的模样呢？ 他突然来了兴致，从未过多留意过展望的杜弘易生出了点观看展望曾经的比赛录像的冲动。 “好了，说正事吧，”展望移开了视线，靠在了阳台的护栏上，“纪涵的状态太恐怖了……说实话，我真的被他煞到了。” 杜弘易倾身压在了展望身上，耍流氓似地摸了一把展望的劲瘦的腰： “你和纪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是我们二代圈子里有名的神经病，是个被家里接回去的私生子，性子古怪得很，谁都不敢招惹他。先前他跑到我这儿强行索要你的合同时我就一直想问了，你和纪涵……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展望推了一把杜弘易：“事故还差不多……” 杜弘易死赖在他身上不走。 展望怒了。 他虽然一直挺逆来顺受的，但这不代表展望没有脾气，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苏妄叛逆的时候痛骂苏妄。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并不外显而已——他什么也不在乎。 好好先生这个词并不适合形容展望，他只不过是个心底里有那么点英雄情结的普通人而已。 会哭、会笑、会伤心、会难过…… 可惜他大部分的情绪都耗费在了曾经的纪涵身上，现在的展望没心没肺地过着日子。 实在是受不了杜弘易这副什么便宜也要占的流氓行径的展望，直接不客气地反手抽了杜弘易的后面一下。 杜弘易登时傻了眼：“你在干嘛！” 展望刻薄地评价了一下手感：“手感一般，有点瘪，你平常不是有在健身吗？怎么不锻炼一下。” 杜弘易额间青筋直冒：“谁会刻意锻炼屁`股啊！” 展望“呿”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好了，你和我说一下纪涵的事吧……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弘易耍无赖：“那你先跟我说你和他的事。” 展望又拍了他一下。 杜弘易总算是老实了——他突然发现展望拍他的时候他还觉得蛮爽的，顿时产生了点危机感。 他收敛了一下自己那副色令智昏的模样，嘀咕道：“纪涵是纪家的私生子，因为纪家亲生的儿子得了病，才被接回去了，给他弟配型。至于纪家……你知道它是个有钱人家就行。” “我听说啊，纪家挺不待见纪涵的，尤其是纪涵的后妈。” “不过纪涵的亲爹也不怎么样，听说对两个儿子都不怎么上心，只是想要个继承家业的人，才会生儿子——原先纪涵的后妈怀过几次，做产检查出来都是女儿，纪涵他爹把这些女儿都给打掉了。” 展望回想起了他曾见过的那位纪家的小少爷，纪涵的弟弟纪文耀来，又问：“那纪文耀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对他哥挺好的吧，毕竟他哥救了他的命，给他配型。” 他对纪文耀的印象挺不错。 对方虽然双腿残疾，坐着轮椅，但却温柔儒雅，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谁知杜弘易却是大嘘了一声：“纪文耀？就他，算了吧。纪涵是个神经病，那纪文耀就是个比纪涵还恐怖的大号神经病。” 展望蹙眉：“不会吧？我倒是觉得他人挺不错的。” 杜弘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和纪文耀见过面？” 展望点了点头，他和对方见过两次。 “你可离他远点，”杜弘易的神情顿时紧张了一些，“那家伙，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展望纳闷：“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高中的时候跟他当过几年同学，”杜弘易踢了一脚阳台上的垃圾桶，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大愉快的事，表情变得有些烦躁，“不过我是塞钱进去的，他是考进去的。” “这么说，纪文耀还是个学霸啊。”展望道，许是因为中途辍学的缘故，他心中对纪文耀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杜弘易有些冒火，想让展望别对纪文耀产生什么好感，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展望解释纪文耀的危险性，只得转移了话题，又问起展望和纪涵的事来。 展望想着自己有求于杜弘易，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以前和纪涵的故事。 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自己当初因为纪涵找人打断了他的手才突然退出职业赛场的事。 “草！”杜弘易听罢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声，虽然搞电竞俱乐部这事对他来说算是玩票性质的娱乐项目，但杜弘易多少也知道一些和电竞有关的事。 踏上巅峰后又被迫从悬崖上坠下，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致命打击。 更别说，把展望推下悬崖的，还是他最珍视的人。 杜弘易扪心自问，如果他是展望的话，遭遇了这等打击，肯定会就此一蹶不振，甚至自寻短见的心都有。 可展望现在心平气和地同他说着过去的事，仿佛被打断双手、离开赛场的人并不是他。 他只是在阐述别人的故事。 “那你现在对纪涵是怎么想的？”听完展望的讲述后，杜弘易突然问。 “什么怎么想？没什么想法啊，”展望耸了耸肩膀，把话题转移到了正题上，“哎，我也不知道可以找谁参谋这件事。你既然知道纪涵的身世，那你帮我分析一下，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展望自言自语着：“说要报复我的人是他，说要自己错了要我原谅他的人也是他，现在还给我来搞自残吓人，他究竟想要我怎么做呢？” 杜弘易想也没想，问：“为了他，值得吗？” 展望偏头看他：“什么值不值得？” 杜弘易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怜惜？同情？反正听了展望的故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放不下展望了。 他就像是见到蒙尘明珠的收藏家。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把他放在心上。”杜弘易开口道，语气莫名有些发酸。 展望托腮思考了一下。 他想了想，侧头道：“因为他现在给钱啊。” “钱的话我也有！”杜弘易急切地脱口而出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两位在说什么呢？” 展望和杜弘易回头一看，便见一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出现在了露台的进出口处，他表情温和，像是四月的太阳。 ——是纪文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