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校草后被迫绑定恋爱系统》 第1章 第1章 深夜。 西街高档小区十六层。 越舒站在走廊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他鼻尖泛红,脸颊都失了血色,影子被窗外透进的月光扯得颀长。 今儿是除夕夜。 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屋里的人却没有丝毫开门的迹象。 越舒侧过头,稍显稚嫩的脸蛋被月色映得棱角分明,睫毛微翘,额发皆被利落地梳进帽沿里,露出小半截儿光洁的额头。 他眉眼似墨,本一副实在不过的东方小哥面孔,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却衬得面孔精致魅然,打眼儿的漂亮。 越舒发愁地绕着门外走了几圈,手心全是汗,想抽根烟,可一摸兜却发现自己来得太急,什么都没带。 ——他本是来跟叶景铄表白的,却搞得像投案自首一样,连人家大门都没勇气进。 原来他最对那些电视剧矫情示爱桥段最不屑一顾,每当他拍感情戏,嘴里念叨台词心里却早已嗤之以鼻,如今真轮到他了,竟然还不如那些小姑娘勇气可嘉。 越舒收紧眉梢,不安和焦虑一点点侵袭周身,他把自己设想的一百种结果压下心头,憋了好一会儿,终于等不下去了。 盯着门锁看了几秒,越舒抿紧唇角,伸出发颤的手,摁动密码。 密码还是他自己生日。 咔嚓—— 门开了。 没有想象中明晃的灯光透出门缝,相反,里边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像要把人整个儿吞噬殆尽。 没人? 可他刚才听见屋里有动静啊…… 越舒喉结鼓动,腹诽这人大过年竟然不开灯,脚却不听使唤地踏进玄关,露怯的目光在客厅里四处扫巡。 他不请自来,心里多少紧张,越舒探着脖子,试探地喊了一句:“叶、叶景铄……” 方才屋里那点响动以可闻的速度倏然停住,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真的有人。 既然在,怎么不开灯? 越舒心里纳闷,刚下意识伸手开灯,没等他摸索着墙壁的开关,却猛地被攥住手腕。 “!!”越舒吓一跳,差点没叫出声。 他迅速甩身抽回手,发现玄关后有个身影,站在离他不足一米的台阶上。 昏暗里看不清那人的脸,可从身高和体型的轮廓,这人不像是叶景铄。 “我*。”越舒被吓得不轻,瞪直了眼睛,下意识地吼了一声,“你他妈谁啊!” 越舒一眯眼睛,大过年不开灯,鬼鬼祟祟躲别人家里,肯定不是朋友亲戚,联想方才还时不时传出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人在翻箱倒柜。 “你个不长眼的贼,丫的都敢偷到这儿来了……”越舒怒火中烧,瞬时跟掏板砖似的掏出手机,指着那人:“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只隐匿于黑暗之中,面容渐渐清晰之前,那人声音不轻不重地突兀问道:“你是越舒?” 越舒一愣。 他特意戴了帽子压低帽檐,这人竟还能认出他,不是熟人就是真爱粉。 可一时半会辨不出声音,越舒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还真是熟人作案? 情况莫名诡异,越舒微微皱眉,“你谁啊?” “我是叶景铄的朋友。”那人语气礼貌,在黑暗中伸出手,“越舒,我来这趟是为了等你。” “等我?” “嗯,叶医生今天不在,我想麻烦你帮带个话,可以吗?” 越舒心里狐疑,还没卸下防备,挑眉道:“你怎么会有叶景铄的钥匙?” 黑暗中的那人收回了手,似乎是在打量他,嘴角隐隐扬着笑,道:“没有钥匙,我只是猜到密码罢了。” 越舒喉咙一紧,脸上莫名发烫,一时有些语塞道:“……你要带什么话?” 男人突然朝他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越舒逐渐看清他的脸,他微微一愣,竟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叫不出名字。 没等越舒回想起是谁,却觉身后生风突然窜出一人,越舒眼眶骤阔,没来得及闪避,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嘴。 “替我告诉叶景铄,”在他惊诧的目光下,男人贴着他耳边,低声道:“游戏开始了。” “呜、唔!……”越舒被捂着嘴,一支利器猛然刺进胸膛,他瞳孔骤缩,被堵在手掌里的惊唔戛然而止。 竟然有刀,还是团伙作案。 妈的…… 越舒心里直骂娘,伴随着刀柄落地声,他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男人低笑一声,弯腰捡了刀,锋利的刀刃滴着血,那人带着嘲弄的视线似乎在瞧他。 片刻后,男人起身,沉着的脚步声愈行愈远。 正厅渐渐恢复沉寂。 温热的液体迅速顺着伤口渗出,越舒又慌又怕,难以忍受的疼,疼得他动弹不得。 他有如一条濒死搁浅的鱼,本能地伸手去触碰刀口,血流却源源不断,从他的指缝里争先恐后渗涌出来,瞬间就爬满了手背。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这刀刺进了胸膜腔,越舒听见空气灌进自己的呼吸中,嘶嘶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越舒隐约感觉自己被抬起上身,两脚悬空,胸膛贴上宽厚的脊背,他似乎被背了起来。 叶景铄回来了? 他挣扎着睁开眼,刺眼的光线争先恐后钻进眼缝,一张大爷的脸就在眼前,挡住他三分之二的视线,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 越舒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肝一抽,差点被这大爷送走了。 “小伙子,你醒了?” 越舒呼吸一滞,下意识环视四周,灯光明亮,他发现自己在一处封闭的车厢里,口上戴着吸氧器,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帮他包扎止血,右手背上也牵带了吊瓶液管。 他眉关紧锁,强撑力气问:“…我在哪儿?” “你被人捅伤了,幸亏我带孙子出门放炮,看见叶医生家门没关,才发现你躺在地上,我就把你抬出来了。”张大爷头上冒着汗,“你别急,叶医生今天值班,他会救你的!这救护车开得快,等大夫给你输完血,再几分钟就到医院了。” 越舒阖上眼睑,气息不稳,心里愈发绝望。 检验的护士手里拿着液管,诧异道:“他是rh阴性血。” “这怎么办,医院血库不是告急么?” “先把患者送过去,再联系血站。” …… 越舒绷紧的身体慢慢瘫软下来,他仰着头,救护车内晃悠的灯光逐渐扩大,刺进眼膜,蔓延充斥进所有的感官。 他好像活不长了。 如电影里的老套情节一样,越舒漫散的意识里,开始闪过他一幕幕的人生。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大学他姐被那人渣骗婚,搞得他们家破人亡那年? 还是打从他进了娱乐圈,自暴自弃,让叶景铄失望透顶开始? 亦或是他发现自己得了躁郁症,被叶景铄领回家的时候? 他每一步都走错了,他这一生早就踏上了荒唐的轨道,一去不返,而最让他后悔的事,就是拖累了叶景铄。 即使如今他要死了,还要害叶景铄为他收尸送终,他突然庆幸那时告白叶景铄不在,他就是个贪婪无餍的混蛋,怎么配和那人谈感情? 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躲叶景铄远远的,像叶景铄那么好的人,不该让他毁了一辈子。 可惜…不会有下辈子了。 * 21:30。 叶景铄做完最后一场手术,他脱了手术服,换上大衣,从正厅的电梯里出来,下班回家。 迎面碰上同科室的护士,小姑娘笑着跟他打招呼:“叶主任,您怎么今天还值班啊?” “嗯。”叶景铄看了眼表,“不着急回去。” 护士一笑,下巴往休息室的方向抬了抬:“彤彤今天可乖了,用吕姐的平板看春晚呢。” 提到彤彤,叶景铄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道了谢,拿着钥匙,去开休息室的门。 里面听到响动,门刚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叶叔叔!”彤彤扑到叶景铄的怀里,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你忙完了吗?” “叔叔忙完了,现在带你回家。” 彤彤扎着两个辫儿,探着小脑袋,往叶景铄的身后望,小奶音问:“我小舅呢?” 叶景铄锁门的动作一滞,顿了会儿,才说:“小舅有事,不回家过年了。” 他单手锁好门,抱着彤彤走出大厅,语气格外温柔,“叔叔陪你一起过年好不好?” “好!” 医院门外驶进一辆救护车,停靠在门口,车灯红蓝交替闪烁,笛鸣声越过冰凉的空气,窜进大厅。 彤彤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好奇地目不转睛盯着那辆车看。 救护车后门一开,下来四五个医务人员,刻不容缓地把人抬上担架车,吵吵嚷嚷簇拥着推进大厅。 叶景铄没有在意,他打开手机进入最常用的联系人界面,望着“越舒”两个字,他犹豫两秒,拨通了电话。 旁边的担架车与他擦肩而过。 电话没有马上接通,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候音,叶景铄抱着彤彤没走出两步,一阵熟悉不过的铃声却倏然响起。 ……竟是从身后的担架车上。 彤彤瞪大眼睛,软乎乎的小手突然指向他身后,喊了声:“小舅!” 叶景铄身体僵住,顺着彤彤的方向转过头,那辆担架车速度很快,转眼间已朝着电梯门滑去。 几个身影挡着,露出车上未被遮挡住的两只鞋,还沾着血迹。 ——是越舒生日那天,他送的那双运动鞋。 叶景铄心跳一滞,如遭雷击,他快步到前台,把彤彤交给导诊护士,疯了般朝电梯门跑过去。 他猛摁按钮,终于赶在电梯门彻底阖上前冲了进去。 “叶主任?”电梯的人面面相觑,熟识的护士反应过来,“您不是换班了吗?” 叶景铄没空解释,额上尽是冷汗,俯下身查看他的伤势:“他怎么了?” “啊,是锐器伤,患者有气胸症状,已经做了胸腔闭式引流,但发现的太晚,失血严重,有休克现象。” “锐器伤?”叶景铄盯着那处伤口,心直沉到谷底,“他是rh阴性血。” “是,我们联系血站了,他们正在紧急运送。” 叶景铄掩不住颤抖的牙关,伸手摸他泛白的脸,沉声道:“越舒……越舒?” 床上的人毫无回应,气息微弱手脚冰凉,已然昏厥不醒了。 22:10。 手术台的灯光明亮,光线映在叶景铄的眉梢,透着滴点水雾,棱角分明。 “主任……” 助手给他擦了擦汗,欲言又止,心电监护早就一条直线。 十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说:“主任,他已经……” 那人停顿片刻,又一次问:“血袋来了吗。” 护士摇头:“没有,还没消息。” 半小时后,越舒被推出手术室。 叶景铄瘫坐在床边,透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开来,室内笼罩的阴翳勾勒着他的五官,周遭陷入了无尽的沉寂。 他抱着越舒,感觉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身后站着好几个人,彤彤好像也来了,扯着他的衣角。 可他却听不到别人叫他,也不记得自己哭了没,他一动不动,只想再感受感受抱他的感觉。 如果有下辈子,越舒喜欢谁、想成为怎样的人、要走怎样的路,他都不会再管。 他只要越舒好好活着。 要是真有来世…就好了。 窗外的夜空爆发出一抹烟花,映亮了窗沿,风声呜咽着,又缓缓泯灭而逝。 夜色愈深了。 第2章 第2章 九月初秋。 a市日头炎热,驶向市里的私家车几乎霸满,从清早起便拥堵不堪,一年一度开学季,校门前人满为患。 新生群里热火朝天,不出一分钟红圈里数字就刷到99+,登校返校的纷纷亮出坐标,不时有人贴出高清新生偷拍照,下边清一色的感叹舔屏,队形出奇一致。 ——这届新生藏龙卧虎,大二颜狗终于迎来春天。 越舒大包小箱地拖着行李,在学校门口的石碑前,停驻脚步。 他身着卫衣长裤,掐起来能有一截拇指那么厚,天干风燥,他脸色发烫,皮肤透着一层薄汗,薄唇热得殷红。 据说a市昼夜温差大,白天也冷得直钻毛孔,姐姐在他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多穿,刚下火车,越舒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掀翻过去。 一滴汗珠顺着他白皙的脖颈缓缓流下,贴合着血管淡蓝的纹路,越舒喉结一动,热得头昏脑胀,可卫衣里边只穿了件棉质背心,他可没那面子袒怀露膀。 校园门内两趟帐篷,中间空出一片场地,各专业学院都有专门接待,旁边还有许多办卡的,大声吆喝。 菜市场般热闹。 临床医学院的帐篷位于角落,冷冷清清,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许久没来人了。 穿着西装的俩学姐在帐篷下捧着杯冰奶茶,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新生,不少新生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外公外婆都给领进来的也不在少数。 “请问,临床院在这儿登记吗?” 几个人同时抬头,一愣神的功夫,像被按了暂停键。 越舒被他们这么盯着有点儿不自在,日头越来越毒,额上的汗止不住似的,桌上红润的西瓜显得格外诱人。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我叫越舒。” 几个小正装反应过来,忙站起身给他拿登记表,忙不迭说:“在这签名就行,这是你的档案袋。” 越舒点点头,坐在小凳子上,修长的手指拿着中性笔,骨节圆润,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睫毛淡密卷翘,脸颊嫩的能掐出水。 “我-日。”学姐背对着越舒捂住心脏,表情逐渐失去管理:“新学弟?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淡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旁边的学长摇着扇子,回味说:“刚才不也有个好看的,大高个儿,别看浓妆艳抹,但一点不娇气,自强独立,都没用咱们帮送行李,自己扛回去的。” “你说刚才那个学妹?”女生一撇嘴,“这能比吗,性别都不一样。” “不过挺奇怪了,咱们核对了好几遍啊,这性别怎么还搞错了。” “叶景铄……”女生重复了一遍名字,纳闷道:“这名字也像男生啊,难不成是他姐姐代签?” “哎,别管了,要是真登错了那寝室也没法住,她自己会去找辅导员的。” “也是……” 越舒热得难受,没听进去他们聊什么,他放下笔,站起身问:“现在去寝室就行?” “啊对,你是407。”学长递给他钥匙,看了眼表,“这个点儿逸夫楼那边好像发军训服呢,你可以顺道先取,省着再跑一趟。” 越舒点头道了谢,起身离开。 去逸夫楼的路上,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很快又停了。 越舒拿出来一看,信息栏明晃晃提示着“姐夫”俩字。 或许因为李文清的缘故,如今他见到这俩字就有种生理厌恶,好像电话那头是什么骇人至极的妖魔鬼怪。 打开一看,果然又是那种熟悉的腔调: “越舒,到学校了吗?姐夫现在不忙,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报下平安。” 越舒眉头拧在一块,不忍直视的表情。 你忙不忙关我屁事,我平不平安又与你何干,你算哪块老饼干。 越舒关了屏幕,迅速揣进兜里。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连带短信一并删掉。 越舒原以为逸夫楼会人山人海,可他进了大厅却发现新生寥寥无几,军训服都没剩几件了。 他接过衣服和鞋,视线不经意往身侧一瞟,一抹红艳的身影映入眼帘。 越舒的视线不自觉地定住,旁边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裙,个子极高,明眼一看竟比他还高出不少,乌顺的发梢垂到臂肘间,她弯腰去拿军训服,只留下侧脸,唇色娇艳动人。 仔细一看不要紧,越舒呼吸一紧,心瞬间开始砰砰直跳。 脑袋突然里蹦出个词,风情万种。 紧接着又蹦出一个,闭月羞花。 他甩了甩脑袋,竟有些移不开视线,脚也挪不动步了,他自小到大追求者无数,凑一堆儿都能踢足球了,可他唯独喜欢高个子的御姐型,又酷又拽,正好配他。 理想太丰满,现实越骨感。在越舒几乎约等于零的感情经历中,能让他把理想付诸实践、一眼就小鹿乱撞的,还是眼前这位。 女孩似乎没注意他,拿完军训服转身要走,她手里的行李不多,但多拎了一套衣服,貌似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越舒埋藏的男子汉情怀腾腾外涌,尽管没经验,但追女孩要主动,英雄救美分秒必争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同学!”越舒不自觉地紧张,怕自己破音儿,又往下压了压,换成自认为比较低沉性感的声线,“你行李有点多,需要帮忙吗?” 女孩被他叫得转头,与他视线交错在一块。 那女孩瞳孔猛地一缩,视线牢牢盯在他身上,似乎要盯进灵魂一般。 喉像被瞬间掐住,霎那间仿佛有万千的情绪流转,噎到喉头却难以流露,她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攥紧,隐隐颤抖。 “……同学?”越舒被盯得汗都下来了。 这有点不寻常……他看不懂女孩眼里的情绪,是不是哪步出错了,难道刚才询问的表情不够自然?还是他早上吃的菜包子有牙齿遗留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越舒都要以为女孩要抬手扇他一巴掌,凝结的空气才缓慢消融,露出萌芽的迹象。 “嗯。”女孩眼里的情绪渐渐敛去,她侧过头,小声说:“麻烦你了。” “……”这女孩声音有点粗哈。 越舒本来就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箱,刚才还领了套军训服,现在再帮人家拿行李完全是逞能。 可话都撂出去了,他不行也得上。 越舒一只手拎了四个包,剩余一只拿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肩上还扛着军训服,有股胶水味儿。 ……越舒发现自己现在形象有点降低美丽值。 但转念一想,只要好感度能上去,美丽值又算哪块小饼干? 女孩视线仿佛一直没离开过他,越舒埋头走着,耳边却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我帮你拿一点?” 这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越舒目光一动,发现女孩真的离他极近,他因为行李压着无法动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露的清爽味道。 越舒的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 他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不、不用了。” 女孩没再强求。 两人继续走,越舒意外得知他们顺路,还要共处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越舒作为男人,自然不让喜欢的女孩尴尬,他使出浑身解数寻找话题,不让每个空隙出现冷场,力求零尴尬。 女孩惜字如金,回答从不多说一个字,越舒不答她也绝不多问一句。 走着走着,越舒发现自己手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 先是几个小包,随后是大包和行李箱,反应过来时,他手里仅拿着两套军训服,一身的行李全落在了女孩的手里。 越舒大窘,想抢回来,可女孩只留给他背影,不容置喙。 越舒跟着她走,心里七上八下,视线落在女孩的齐腰长发,看着看着却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头发也好看,柔顺乌亮,没有头屑,被风一吹简直不像真的。 ——她拿东西时也好看,脖颈肩膀的尤其漂亮,使劲儿的时候臂膀的线条会微微绷起,暗示着她蓬勃而不容小觑的爆发力,肩头隆起的肌肉并不夸张,却很结实。 等等……她竟然有肌肉? 越舒不禁陷入深思。 他默默走了几米,又忍不住仔细观察那人的背影,虽然扛着东西,优雅的动作却显不出半点粗鲁,反而隐蓄着力量,像是常年去健身房练出的效果。 “……” 越舒感觉自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理想型! 他们走到宿舍楼,女孩的脚步没停留,跟越舒一起进了一楼大厅,身上还扛着数不清的行李。 窗口里的宿管阿姨探出头,目光牢牢落在他们身上。 越舒羞愧难当,快步跟上女孩,催她把行李交给自己,女孩立场坚定,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果不其然,越舒忐忑地与阿姨对上视线,阿姨暼了他一眼,脸拉得比茄子都长。 越舒如芒在背,与女孩走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之前,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阿姨铿锵有力的吼声:“真不是个东西!” 门仿佛被震了一震,彻底关上,电梯里一片寂静。 “……”妈妈我好像搞砸了。 红色的数字停到了四层,叮铃一声,门开了。 越舒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竟来到了自己的寝室,说好的帮女孩拿行李,送女孩回寝室,反而立场调换了一样。 “……”我好像真的不是个东西。 女孩轻车熟路地往走廊深处走去,越舒跟着她,视线落在一个接一个的门牌号上,直到数字变成“407”,女孩也停下了脚步。 “有钥匙吗?” 越舒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连忙掏出兜里钥匙,抢在她前面开了门,怕挡道儿。 宿舍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看来他是最早到的。 女孩把行李箱大包小包纷纷放在地上,额上出了不少汗,浸湿了衣襟,脸上的妆有些花了。 越舒羞愧难当,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她,歉意道:“放在这儿就行,你辛苦了。” “……”这好像应该是人家的台词。 女孩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薄唇微启,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越舒点点头,起身刚想说我送你,结果话头噎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 他今天是怎么了…… 女孩出门后,越舒才反应过来,这儿不是男寝吗,她去厕所岂不得去另一栋楼?她身上有门卡吗? 越舒不放心,连忙紧跟了出去。 女孩走到楼梯口的拐角,脚步一转,进了身旁的厕所。 “!!”越舒瞪直了眼睛,这栋楼不都是男厕吗? 他直觉怕女孩出事儿,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向厕所。 上一次他跑这么快的经历,还得追溯到高中他姐知道他跳墙逃课,拿着鸡毛掸子追他那回。 “同学!你不能进去!!”越舒一步跃进厕所,“这间是男……” 越舒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想到女孩并没进隔间,而是停留在外侧的男性专用便池,身影异常高大。 越舒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目光缓缓向下,落在女孩裙下隐藏的拉链上,看到了露出的粗如儿臂、形态傲人的那啥。 越舒:“????!!!!!” 第3章 第3章 越舒回到寝室,手脚僵硬地整理行李。 宿舍门四敞大开,外面细微的声音皆能捕捉进来,越舒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水房哗哗的流水声。 是那人在卸妆。 越舒踩着扶梯上去铺床褥,刚才令人折寿的画面在脑袋里挥之不去,烙印了一般。 他一眼钟情的女孩,掏出来比他还大……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幸亏没第三个人看见。 越舒生平没在感情方面吃过这么大的瘪,而且谁也没告诉过他,大学里竟然还有人妖。 他视线忍不住落在下方的过道,不属于他的大大小小的行李还在,暗示着那变态还会回来一趟。 越舒踌躇难定,原来萌生的那点心动甜蜜早已彻底覆灭,只剩下鸡皮疙瘩。 一想到刚才自己那点明显不过的心思肯定早已被尽收眼底,越舒就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这么快就有傻子上钩,那变态指不定心里如何嘲笑他,并且暗自得意,自诩魅力无边。 现在回头一想,那人肩宽腰窄,臀膀健硕,典型的北方男性身材,头发也柔顺的非同寻常,只是面颊白净,化上浓妆套着裙子,以假乱真还有点距离。 都怪他色令智昏,被蒙蔽双眼,否则也不至于人家脱了裤子才发现。 妈的…… 归根结底,都是那个人妖的错! 许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越舒轻咳了一声,脸色不虞地坐回椅子上。 他位置靠门,谁进来都得经过他,躲也没用。 脚步声愈来愈近,越舒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却恰巧与进门的那人视线相碰。 “……”越舒迅速转回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过了方才的硝烟状态,冷静下来后,气氛反而多了分沉寂和尴尬。 砰—— 越舒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 睫毛被震得颤了颤,这什么意思,他关门做什么,是要跟自己单挑吗? 不就骂了他句变态么…… 越舒想想他那个儿头,和潜伏于衣料下的腹肌,还有一人扛起四五个行李的背影,他心头一紧,立马进入了警备状态。 那人停在了扶梯边,长裙染红了透进的阳光,越舒脊背都绷直了,手里的书早已变成摆设。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越舒眉梢一抬,偷偷看过去,发现那人正在脱衣服。 越舒倒吸口气,骂人的心都有了,扮成女人戏弄他还不够,还要逼他欣赏自己变回男人的过程。 变……变态…… 那人打开行李箱,随手拿了两件应季的衣服,就这么背对着他换了起来。 越舒抿紧唇,视线落在他的背上。 他不禁想起那些奥运会上的游泳健将,背影也是这样,肌肉线条匀称漂亮,背肌蓬勃饱满,却一点不壮硕夸张,其实现实里练成这样的并不多见。 有这样的身材穿什么不好,非要穿裙子…… 越舒叹了口气,注意力撤了回来,他掏出手机,发现消息界面一跳一跳,红圈里的数字正在飞速上增。 是刚才学姐监督他加入的新生群。 所谓的新生群,但大多数却都是学长学姐,新生只占了三分之一,要不是那学姐非要拉他进群,越舒都不能知道有这东西存在。 越舒点开右侧的47条新消息,界面倏然上滑,停在了一条醒目的消息栏。 —刚才来报道的漂亮学妹,目测185+,大家感受一下。[图片] —185??真的假的。 —好美!/玫瑰/花心/ —临床几班的? —没有清晰点的么,只有侧脸啊…… 越舒眯起眼睛,盯着照片里熟悉的红色身影,他暗自腹诽这群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擅自把别人照片往上贴,太没礼貌。 手指却不听指挥地点开了大图。 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脸都拉出闪影了,不过五官还是能依稀辨认。 群里一时间竟没有一个分辨出他是男人,越舒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儿,证明自己还没那么傻逼,被骗还是情有可原的。 “越舒。” “……!”这声音贴着他耳边,有潮湿的热息钻进耳廓一般,越舒打了个激灵,手机没拿住还摔桌上了。 “你……”越舒眼看他换好了衣服,假发也摘了,脸上的妆也卸得所剩无几,完全以纯男性的身份站在眼前。 越舒咽了咽口水,先前那点怜香惜玉的本能彻底被扼杀殆尽,他警戒:“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那人淡定说:“登记表上看见的。” 越舒这才松懈了一点,心仍砰砰直跳,打鼓似的。 他蹙眉说:“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那人嘴角隐翘,说:“你看得太入迷了。” “谁、谁入迷了……”越舒心虚,忍不住关了手机屏幕,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也住407,是你以后的室友。”他嘴唇动了动,场景仿佛与过去的某个瞬间重合:“我叫叶景铄。” 越舒瞳孔一缩,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锁头转动的声响。 俩人对视一眼,越舒率先起身,去开门。 没等碰到门把手,突然砰得一声,一个人环抱着行李一起摔了进来。 越舒没来得及躲,被撞得一趔趄,眼看没刹住闸就要摔个屁股堆儿,却猛不防被搂了下腰,跌在一个结实的肉盾上。 仨人整整齐齐地摔在地上。 夏天穿的薄,越舒甚至能听见那人的后背、臂肘连带着身上各个部件摔向地面,发出肌肉碰撞石地的闷响。 身后的人闷哼一声,这一下好像摔得挺结实。 “对不住,我以为这门锁着,里面没人呢。”摔进来那哥们趴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龇牙咧嘴地抬头,手扶着行李箱站起身,“你们没事儿吧?” 越舒摇摇头,他还真没疼着,因为有人形肉盾垫着。 他站起身,多少过意不去,朝叶景铄一伸手,想扶他一把。 叶景铄却一皱眉:“腰……” 越舒看他表情痛苦,心里一惊:“什么?” “扭着了。”叶景铄看着他,深呼吸了下:“扶着腰才能起来。” “……”年轻小伙子现在都这么容易扭着腰么? 越舒看他的表情,好像真的煞有其事。他唇抿成了一条线,只得暂抛前嫌,俯身认真地搂着腰把人给扶了起来。 叶景铄在协助下慢腾腾地站起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越舒瞅着来人,那人面目俊朗,一身清爽的棒球衫,手脚修长,发型支楞楞的翘着,倒像个体育生。 “你也这寝室的?” “对啊,407么不是。”那人仔细打量他的脸,突然认出来:“哎?你叫越舒吧?” 越舒愣了,“你怎么认识我?” “啊,你没加新生群么,里边有人po你照片,现在群里都沸腾了,说明天开会要一睹你真容呢。” “??”有人也把他照片弄上去了? “不过你放心,那张照得还真不错,妥妥花美男,你未来女朋友估计现在就得提前排队了。”男生笑得豁朗,朝他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浩然,浩瀚的浩,孜然的然。” 越舒伸手跟他回握:“幸会幸会。” 陈浩然视线一转,“这位是?” 叶景铄伸出手,与他一握:“叶景铄。” “你好你好。”陈浩然握着手,脑袋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姓叶啊……你这名儿我好像在哪听过。” 叶景铄:“?” 陈浩然一拍大腿:“我上次领我小妹去北京看病,说有个全国最权威的眼科大夫,当时预约了一个多月才看上,那个大夫叫叶景天,哈哈,因为咱学医我就给记住了,看来叶姓是医门大家啊。” 叶景铄也笑了笑,气氛无比融洽。 又说:“他是我爸。” 第4章 第4章 “……” 陈浩然瞅他表情,半真半假的,也听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个冷笑话。 愣了几秒神,陈浩然朝叶景铄背后拍了一掌,道:“兄弟,还挺幽默!” 这力道跟如来神掌似的,叶景铄差点没咳出来,背后火辣辣,估计印上五指印儿了。 他摆摆手,忍着咳嗽的冲动:“过奖。” “咱们寝是不是缺一位,还没来?” 越舒点头,“我们最先到的,没见着行李。” 陈浩然把他剩下那些行李尽数搬进来,头上出了汗,“估计也快了,明儿早不就开始军训了。” “要不,咱先出去嘬一顿?”陈浩然提议道:“综合楼有家烤肉店,都上好几次推荐了,咋样?” 越舒对这人第一印象还挺自来熟,可能东北口音自带豪爽,不过追根到底,越舒还是喜欢这种纯爷们之间的友谊。 “行。”越舒爽快答应,想想又说:“我请客。” “那感情好啊!”陈浩然又一巴掌拍向越舒的后背,“小越越真爽快!” 越舒猝不及防,被敲得咳嗽起来。 陈浩然瞅向没表态的叶景铄:“走吗,老叶。” 老叶摆手,含糊其辞地说:“我…有点事,你俩先去吧,明天再一起。” “喔,那也成。” 越舒跟陈浩然一起下到一楼,一摸兜,发现钥匙没带。 陈浩然没在意:“我也没带,老叶不是在屋么,用不着咱们开门。” “他说有事,准是要出去。”越舒停了脚步,“我取一趟吧,省着回来进不去屋。” “好咧,我等你。” 他回寝室的时候,407的门半掩着,门缝里漏出细微的光亮。 越舒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心跳却快了起来。 因为不大对劲儿,寝室没开大灯,里面只有一台小型台灯亮着,活像昏暗的地下场所。 他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叶景铄自己在寝室,他在跟谁说话?打电话呢? 越舒脚步轻了一点,钥匙就放在桌上,他悄摸摸进去,拿完就走,还能尽量避免和叶景铄独处。 这么一想,他摸上把手的动作也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门随着推动,悄声无息地开了。 里面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叶景铄桌上摆满了他今天在百货大厦里买回来的化妆品。 从水乳到隔离,再从粉饼遮暇到眼影彩盘,口红唇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瓶瓶罐罐摆了一大桌,无从下手。 手机嗞得震动一声,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直播任务:化妆 结束时间:直播人数达到1000」 叶景铄抿紧嘴唇,眼里仿佛蕴起一团火簇,一闪而过。 他抬手打开了直播间。 他只是坐在那儿,没过十来秒,观看人数迅速跳到了20,几条弹幕接二连三地蹦出来: [来了来了。] [第一!?] [小叶子今天直播什么啊?] [还是养生吗] …… 叶景铄深呼吸了一下,越舒的诧异愤怒的脸蛋仿佛还在眼前,搅得他心神不宁。 原本上辈子越舒就厌恶他是同性恋的事实,结果这辈子刚遇见就被认成女装癖,简直就雪上加霜。 过了一会儿,叶景铄摆正镜头,放在他惯常固定的地方,淡定地说明:“今天直播化妆。” 「化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新来的,请问主播一直是这个画风吗] 「666,话说主播你真的履行承诺,穿了一天女装?」 叶景铄伸手打开平板,嘴唇抿成一条线,播放提前准备好的化妆教程。 画面上是一位年轻的混血女孩,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在网路上小有人气,是叶景铄随手搜到的第一个视频教程。 这些化妆品就是原封不动照人家买的。 原本每周他只需直播一小时即可,内容随意,可就在登校的前一晚,他收到了第一个直播任务。 事情太蹊跷,他总觉得与越舒有关。所以不管可能发生什么变动,尽量避开越舒就是了。 越舒悄咪-咪地走进屋,没迈出两步,不远的地方传来叶景铄波澜不惊的声音:“然后拿这块蛋蛋抹开,再用一根小棒涂在鼻梁……” “……”越舒定住了。 他屏住呼吸,惊异地拧起眉,听到自己毫无章法的心跳,这厮说什么呢?? 叶景铄没听见门外声响,眼睛盯着教程视频,完全照葫芦画瓢,顺手拿起眼影盘和刷子,挑了个较重的颜色。 他顺着眼尾糊下去,一边面无表情地解说:“下一步涂黑双眼皮,让我们变成卡姿兰大眼睛。” 弹幕区哗然一片,已经炸开了锅: [hhhh这是什么沙雕主播] [粉了粉了] [小叶子,你要是被强迫的就眨眨眼睛!] …… 越舒拿钥匙的手停在半空,瞪着眼竖耳倾听,脚步忍不住移向阳台,离得更近了些。 叶景铄眼看着观看人数快速升到了950,又不动了。 视频教程里的女孩瞄完眼睛,挑了一根口红,拔了盖慢慢地涂。 叶景铄:“……” 他也跟着拿了一根,当时结账那时候他没细看,色号样式都是店员给挑的。 他抹在唇上,发现效果不一样,颜色略显厚重浓郁,不过区别不大,一个粉点儿一个偏红。 弹幕效果果然非同凡响: [卧槽,死亡芭比粉。] [主播我敬你是条汉子。] [hh只有我感觉不丑,反而有点仙??…] 叶景铄的注意力没在弹幕上,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观看人数迅速飞升到1200+,立马扔了口红。 “今天就到这儿,大家洗洗睡吧。” 啪—— 叶景铄一愣,奇异地看着自己关屏幕的手,怎么还关出了立体声? 一转头,对上了越舒的大眼睛。 越舒还没来得及撤回身,可什么也没看着,他刚过来就结束了。 叶景铄一回眸,露出卡姿兰大眼睛的凝视,大粉唇颜色浓重,视觉效果一等一冲击。 越舒学生卡都吓掉了。 “……” 俩人大眼瞪小眼,都僵着没动。 “你……”叶景铄好像要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 越舒感觉自己窥视了人家隐私,诚恳道:“抱歉,打扰了。” “不打扰。”叶景铄跳楼的心都有了,面上还必须维持镇定,“我也正好结束。” “……我没偷看。”越舒喉结动了动,大眼睛透着水亮,又补充:“真没偷看。” 越舒以前也这样,整个人透着水灵,眼睛又大又亮,不带一丝杂染的清澈,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是那样,跟人说话时仿佛眼里只剩下你。 “我知道,”叶景铄突然很想伸手捏一把,却只能握着腿根忍,说:“相信你。” 他又说:“你看也没关系。” 越舒摇头,浑身都写着拒绝:“不不不……不用了。” “……”叶景铄心在滴血。 叶景铄一弯腰,把学生卡捡起来递给他:“有事?” “啊……”越舒脑袋飞速转着,看来撒一个谎还得编更多的谎来圆是真的:“我俩今天回来晚,你要是出去,别忘了带钥匙。” “我知道了。”叶景铄一挑眉,抓住重点:“为了告诉我特意回来的?” “不是……”越舒实诚地说:“我钥匙落寝室了。” “……”真的好实在。 —————————— 晚上,越舒和陈浩然围着烤锅,小店里人声嘈杂,肉片落在烤锅上嗞嗞作响,冒着油光。 陈浩然夹了一块沾上调料,混着米粒包在菜叶里,一口咬进嘴里,含糊道:“诶呀,真香。” 越舒莫名想乐:“你是东北人?” “不是,我山东的。”陈浩然喝了口汽水,吃的酣畅淋漓,“不过我妈是东北人,嫁给我爸之后在山东定居几年,我高中回东北上的,给熏陶了几年口音,改不回来了。” 他夹了口菜,问:“你哪儿人呐。” 越舒说:“我深圳的。” “喔,怪不得,我听你普通话挺标准的。” 越舒笑道:“你的也很标准。” “那必须的!”陈浩然挺直胸膛,须字音被拉的老长,“东北话跟普通话一样一样的,不分家!” 越舒忍俊不禁。 “哎,你怎么不吃呢。”陈浩然看他没怎么动筷子,问:“没胃口?” 越舒拎起筷子,夹了一块儿,心里装着事儿,干什么都恍惚不定。 关键刚才场面太尴尬,视觉冲击太强烈,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他现在也没缓过来。 顿了一会儿,越舒忍不住问:“你对女装癖怎么看?” 陈浩然一愣:“啥?” “就是……”越舒手指挠了挠头,组织语言:“就是男的喜欢穿女装,还爱化浓妆。” 陈浩然狐疑地看着他,说:“你是女装癖?” “不不……”越舒擦了把汗,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女装癖?”陈浩然想了想,“他扮完好看吗?” 越舒想想自己整个被迷住的过程,诚实地点头说:“好像还……挺好看的。” 陈浩然咧嘴笑了:“好看还怕什么,多看两眼全当养眼了。” “……”他是不是问错人了? 陈浩然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个朋友。”越舒斟酌道:“他就喜欢穿裙子化浓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他对你有意思吗?” “没,没有!”越舒连忙否认,这些事一件件下来,叶景铄烦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他想了想,又说:“他性取向没变,还是喜欢女人。” “那其实也没啥,不算个事儿,个人爱好而已,都值得被尊重。”陈浩然拿起筷子,把肉翻了个面,随口说:“你要是实在看不惯,疏远点不就得了。” …… 有道理啊! 与其这么纠结,给人家、还给自己添堵,还不如疏远点儿,尽量少接触,反正还剩俩室友呢,跟叶景铄表面过得去就成。 越舒豁然开朗了。 晚上回来时,越舒心情大好,撸袖子把床铺和桌子全收拾了一遍。 他们寝室布局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同样是下桌上床,但相邻的床位却不并排,中间有各自的储物柜隔着,平时学习或活动都是背对背,彼此看不到对方在做什么。 反而是对铺离得近,毫无遮挡。 对铺那位同学倒是坦然,桌子床铺空空如也,开学前一晚仍不急着登校。 这么想着,门突然被“咚咚”敲了两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 越舒一探头,喊:“请进——” 门外进来位女士,四十多岁,衣着富态,高跟鞋踏在地上蹬蹬直响。 她一侧头,看见坐在椅子上一脸诧异的越舒,她:“哎呦小同学,你好。” 越舒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发愣地说:“您…您好。” 女人往里张望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越舒对面空出的对铺,问:“这是苏杭的床位吗?” 苏杭? 谁是苏杭,新生叫苏杭吗? “啊,没错!”陈浩然从里面弹出个脑袋,嗷嗷说道:“新生群发寝室名单了,空着的那位就叫苏杭!” “那就没错了,谢谢你呀。”她笑得明媚,突然拍拍手,朝门外说:“都运进来吧。”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扛着大箱小箱,整整齐齐地进来了。 越舒瞪大眼睛,愣了。 “阿姨,这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苏杭的妈妈。”女人笑了笑,说:“苏杭明天过来,我先把他东西安置好。” 越舒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些惊奇地问:“明天不都军训了?” “啊,他明早就赶过来了,不用担心。” 陈浩然盘坐在椅子上,看热闹似的:“那他现在在哪儿啊?” “他啊……在宾馆躺着呢。”女人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那孩子有点小洁癖,原来没住过宿舍,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他,阿姨给你们带了点特产,东西不多,就当见面礼了。” “艾玛!阿姨,这怎么好意思——”陈浩然粗壮地喊着。 女人让人把几个箱子搬过来,打开一瞧,满满一箱芒果,剩下的两箱装着零食和坚果,包装袋几乎都是英文,另一箱还有打包好的塑封熟食和水果干。 “这些不容易过期,但天太热,芒果你们抓紧吃。”女人搁置好苏杭的书桌和床铺,等收拾差不多了,她补充说:“孩子们,你们的水电费我交了两年的,水卡你们还没取吧?我刚才充了三份。” 几个人真鸡儿震惊了。 “阿姨……”越舒手缩着,没敢接:“您这是……” “哎,你们不用跟阿姨客气。”女人一人发一个,拿手帕擦了擦汗,说:“你们好好相处,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找阿姨,天晚了,阿姨就不多待了,打扰你们休息。” “好咧阿姨。”陈浩然一口答应:“您慢走——” …… 等人走远了,陈浩然坐在苏杭铺了垫儿的椅背上,凳子腿儿一翘一翘的。 越舒跟他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越舒有点发愁,憋了许久,忍不住说:“这不好吧?” 陈浩然说:“什么不好?” “这些东西。”越舒顿了顿,补充:“……还有两年水电费。” 陈浩然看了眼手机,说:“她好像把咱们网钱也交了,我突然连上了。” “……” 越舒发现自己也连网了。 陈浩然微微挤眉,神秘兮兮,“这是给咱们打预防针呢,你没明白?” 越舒一愣:“什么预防针?” “你没听么,她让咱们好好照顾苏杭。”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这些吃的,就是酬劳。” 越舒陷入沉思,纳闷道:“那也不至于准备这么多。” “报酬越丰盛,难度越大。”陈浩然煞有其事地分析,“依我说,他儿子肯定是个属葫芦娃的主,不容易轻易搞定……” 越舒越听越不靠谱,眉头都拧一块儿去了,“你想多了吧,人家就是出于善意,让咱们和谐相处呗。” 陈浩然一摆手,“你别不信啊,苏杭可离你最近,你到时候可别找我诉苦啊。” “谁丫会找你。”越舒看他晃悠椅子就闹心,立马撵人:“回你窝呆着去。” 陈浩然嘿嘿笑起来,椅子晃悠更欢了:“哎小越越,你这小暴脾气,才跟我认识多久,这就暴露本性了……” “咣!” 越舒眼看着椅子腿与地面斜成四十五度,发出一声诡异的晃动,连人带背地摔了下去。 “……” 越舒拍着大腿笑不可支,都忘了去帮扶一把。 他乐得眼廓湿润,拿手蹭了蹭,道:“这回苏杭得头一个找你了。” 陈浩然站起身,憋屈地扶着腰,另一只手把歪了腿的椅子拎起来,放到原位:“这椅子质量不行啊,啧……哎你别笑了,看看这玩意怎么立不住。” 越舒脸憋的泛红,起身帮他看椅子。 越舒把一只腿往外掰了掰,勉强立住:“这彻底坏了,不是螺丝的事儿。” 陈浩然愁眉苦脸:“那咋整?” 越舒站起身:“得换个新的,明天去楼下问问吧。” “那成。”陈浩然嘱咐说:“不知道他们几点开门,那我中午之前去领,等那人来了你可别让他坐啊。” 越舒点头答应。 * 时针指向十点半,越舒在下铺看杂志,听到床铺微微晃动,叶景铄准时上了床。 没过多会儿,陈浩然关了游戏,跟着上了床。 越舒一回想,叶景铄今天倒是自始至终都没吱声,除了那阿姨临走前送了送,其余时间都在自己位子上,未曾动过。 难道还直播呢? 越舒甩了甩脑袋,把漂游的思绪收回来,他去水房刷牙洗脸,回屋把灯闭上了。 窗外的月色很亮,越舒踩着踏脚上床,叶景铄一动未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越舒把枕头放在靠门的那头,跟叶景铄脚对着脚。 他掀起背刚要往下躺,却一眼瞄到叶景铄的脚心,上面好像贴着一块正方形的白片。 什么玩意? 他小幅度地起身,微微靠近了点,猛然发现,叶景铄穿的竟然是五指袜。 再凑近点,两只脚底还贴了个暖宝宝。 越舒:“??????” 第5章 第5章 五指袜,暖贴…… 越舒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脑袋里乱糟糟的。 他想起他爸在世的时候,也喜欢穿五指袜,嘴里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五指袜促进血液循环,防脚臭,还预防灰指甲,属养生良品。 那暖贴呢? 防肾虚? 越舒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他爸,还有叶景铄,俩人一起穿着五指袜躺在沙发上,旁边放着热气腾腾的洗脚盆。 俩人相视一笑,乐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越舒惊醒,脑门全是汗。 一探头,发现已经早晨了。 越舒抹了把汗,刚才的梦仍心有余悸,清清楚楚的。 他下意识往叶景铄的床上看,发现被子已经整整齐齐叠好了,跟豆腐块儿似的。 门被轻轻打开,走进来一人,肩上搭着毛巾,一身清爽的运动服,手里拎着数不清的食品袋儿。 越舒探出头,发现是叶景铄。 叶景铄突然抬头,与他视线交到一处。 “咳咳……”越舒突然咳嗽起来,也不知道被吓得还是怎么,心砰砰直跳。 叶景铄把手里东西放越舒桌上,一手把着床栏,突然探出头:“着凉了?” 越舒摇摇头,口水呛进嗓子眼儿了,眼圈慢慢红了。 叶景铄没爬扶梯,双手把着床杆,腰一弓绷紧背,一跃就上来了。 越舒视线一黑,发现叶景铄上了他的床。 “!!”越舒都惊了,“你怎么上来了!” 叶景铄攥住他的手,放在一边,“别闹,看你感没感冒。” “我没事儿……你、你下去。”越舒蹭到叶景铄下颌的汗珠,冰凉的,手心却滚烫一片,给越舒激得直躲:“你身上有汗!” “怕什么。”叶景铄难得一笑:“这是男人的味道。”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不奇怪,可越舒想起他那件小裙子和后宫的化妆品,也太违和了。 越舒看他鼻尖上的汗珠,忍不住问:“你干嘛去了?” “晨跑。”叶景铄不知从哪儿拿出张纸巾,递给他:“要醒鼻子吗?” 越舒摇摇头,“兄弟你先把汗擦擦。” “喉咙疼吗?” “……不疼。”越舒眉毛微微抬起,叶景铄这是给他正经八百地检查呢? 天才蒙蒙亮,越舒问:“你几点起的?” “五点半。”叶景铄看他真没事儿,才坐起身,踩着扶梯下床。 越舒一看表,六点过十分。 他立马清醒了,翻身爬下床,昨天通知说了,今天六点半操场集合,一个不许少。 里铺的陈浩然也哼哼唧唧地醒了,拉着长音问几点了。 越舒脱了上衣,随口答:“七点。” “七……七点?!”陈浩然腾得一下坐起身,直接从床上一跃而下,“他们都集合了?” 叶景铄抽了根油条,把陈浩然嘴堵上了,陈浩然呜呜嚼了两下,还热乎的,他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哎呦老叶,你下楼买的?” 越舒才发现自己桌上也放着两个袋儿,打开一看,一盒是小笼包,另一袋装着小米粥,底下夹着一小袋白糖。 ……都是他最喜欢吃的。 越舒有点感动,别看叶景铄癖好有点特殊,人倒是还不错,细节上非常贴心。 清晨的阳光很足,但不算毒辣,他们仨吃现成早餐没用上五分钟,下楼去操场时正好跟上大批迷彩服队伍。 教官第一天没名单,只数了人数,给他们逐次按大小个儿重新排了队伍。 训练开始一般只练最基础的站军姿和按口号走步,越舒左边站了个胖子,脸上有点黑,肉乎乎的沾着汗,上身挤着他,占了他三分之一的站位。 太阳越来越毒,洒在身上都要冒蒸汽了似的,挨着胖子小臂的地方被汗水浸湿,黏着皮肤。 越舒实在受不住,往右边靠了靠。 他一直没往右边看,右边的男生好像比他高出一些,身板很直,皮肤很白,像干净的翩翩小公子。 昨晚上自习整个系基本都上台自我介绍了一遍,学医的男生不多,比例刚占四分之一,所以不难记住,可越舒却不记得有这人。 越舒没忍住又多瞄了一眼,发现这男生竟长得很漂亮,面目皎洁,五官精致,透露着一股中性阴柔的清冷气质。 越舒微眯起眼,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看什么。” 越舒一怔,才发现是这人在跟他说话。 他大窘,迅速收回视线,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那边停顿了几秒,又说:“你这么贴着我,不难受吗?” 越舒视线往下,发现他俩确实挺近,手臂几乎毫无缝隙,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越舒后背都要烧着了,说:“你往右点儿就好了。” 那人往右边看了一眼,似乎权衡比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动:“算了。” 教官绕了一圈,脚步停在他们身后,俩人挺直身板,再就没说过话。 * 课间休息。 越舒坐在树荫下,他脱了外套,被晒得汗流浃背,半截袖都被汗水浸透了。 远处的小卖铺超市人满为患,里里外外全是迷彩服,越舒虽然口渴,但实在不想顶着酷热的太阳排队,就只好羡慕地看着。 树荫下的男生三五成群,越舒坐在角落,视线落在被包围而坐的叶景铄,周围有男有女,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越舒没摘帽子,心想也是,以貌取人是人的第一本能嘛。 如果那些人知道叶景铄其实喜欢穿女装,还爱好化妆,得是什么反应呢? 他转念一想,从开学到现在,也只有自己知道叶景铄的事,连最近的陈浩然都毫不知情。 这种事为什么每次偏偏只有他能撞见? 思绪正飘远的时候,越舒突然听到有女生叫他,声音斯斯文文的,“同学,你渴了吧?我给你带了瓶水……” 越舒缓过神,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两个女孩,脸颊有点红,伸手递来一瓶水。 “…谢谢你。”越舒立刻站起身,感激地接过来,他嘴唇干涩得厉害,正口渴得要命。 “你是越舒吧?”俩女孩顺势坐在旁边,没打算走的样子,笑道:“你帽子戴得低,我们刚开始还没敢认呢。” 越舒喝了口水,点点头,都没问为什么,肯定又是因为群里发了他的照片。 “你看校园论坛的置顶了吗?”女生满眼兴奋地拿出手机给他看,“你们寝室上热门了,四个人都好帅啊。” 越舒一怔,仔细一看,标题是“18级希望之光,瞩目优质男寝407。”标题已经被设为红字,在清一色的黑体字里尤其扎眼。 帖子已经盖了几百层,楼主激情解说,还给配了高清图。 越舒震惊地往下翻了翻,发现自己首当其冲被推上了第一层,下面跟贴数量过百。 他手指下滑,忍不住翻到叶景铄的楼层,发现楼主并没配图,而是备注“最新图源请跳至168楼,军训高清照。” 数百回复没有一个提到女装的茬。 越舒忍不住问:“还有一个叫苏杭的,他不是没来报道,怎么会有照片?” 旁边休息的男生身形一顿,侧头看过来。 女生笑了,不易察觉地靠过来,跟越舒肩靠肩,伸手帮他翻到相应层,“喏,就是这个,楼主估计是学长学姐之类的,连新生信息表都找出来了,这张是证件照。” 越舒看着那张证件照,话到嘴边了,就是叫不出名,却觉得眼熟的很。 “越舒,我们今晚有个聚餐。”女孩挽上越舒的胳膊,笑道:“都是咱们系的,就是吃顿饭唱会歌,挺有意思的,你要来吗?” 女孩身上的香水味飘到越舒的鼻子里,越舒一抬眼,发现女孩脸颊都快跟他贴上了,他吓了一跳,哪遇过这阵势,下意识往旁边躲,“不、不用了,我今晚有点事,下次吧,等…等有机会的。” 突然,越舒感觉左臂被拉了一下,他整个人站起来了。 他一抬眼,发现竟然是叶景铄。 叶景铄表情有些不寻常,脸色铁青,拉着他的力道不容置喙般,越舒从没见过这人有过类似这种溢于言表的情绪,一句话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扯走了。 女生也看懵了,手还悬在半空中,连忙伸出尔康手,喊道:“诶!至少微信加一下好友……” 越舒回头瞅了一眼,目光落在地上他只来得及喝了一口的水,无比心疼:“水……等会儿,我水落那儿了!” 叶景铄不知从哪儿拿出杯水壶,递给他说:“喝我的。” 越舒接过水壶,一时诧异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摁开盖儿,里边飘出一股茶叶的清香。 “……”他有些时候真怀疑叶景铄是何方妖魔鬼怪。 他感觉自己真的渴了,要不也不会这么下意识仰头喝了一口。 入口的液体甘甘甜甜,口感类似花茶,既不浓郁、也不至于清淡无味,不知道是用什么泡的。 好像……没那么难喝。 越舒又喝了几口,见叶景铄在看他,有点拉不下面子了,拧好盖儿递了回去。 叶景铄面色仍然不对劲儿。 越舒有些警惕地看着,忍不住道:“你看我干什么。” 叶景铄的语气像被浇了一盆冰水:“才刚开学两天,你就急着想找女朋友了?” 他一想起刚才那女生紧挽着越舒的肩膀,两人贴近着聊天的画面,就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猛烈翻搅,鼓动着心跳,挑拨着他殷殷膨动的血管。 一直以来的隐忍像瞬间湮灭,轻易得可怕,仅是一瞬间,他再也没法保持理智。 越舒被他有些幽怨又僵硬的问句弄愣了,这说的……好像他是只想着女人的大色狼似的。 越舒心里这个憋屈,辩驳说:“是她们给我买水,又问我聚餐的事,怎么成我主动了?” 叶景铄神色稍缓,愣道:“真的?” “你还说我……”他想起叶景铄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样,忍不住说:“你自己不也是…被她们围着说话,享受得要命。” 叶景铄眼里却一亮:“你刚才一直在看我?” “没有!”越舒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偶然看着的,就随便一瞟。” 叶景铄自动把这话屏蔽,又问:“你怪我没去找你?” 越舒一愣神,叶景铄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又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集合!——” 远处主席台广播话筒传来哨声。 “你拿着喝吧。”叶景铄把水壶递给他,“我不渴。” 越舒手里沉甸甸地拿着水壶,眼看着叶景铄快速走远,归了队伍。 * 午间十一点,正是日头最足的时候。 教官组织练齐步走,因为效果不佳,又一排接着一排单独练习。 越舒这排头一个走完,站在另一端等着。 没有教官和辅导员看着,他们稍微调整成舒服的站姿,和各自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传来低低的笑声。 越舒热得眯起眼睛,眼看着不远处站得挺直的叶景铄,正专注地听教官说话。 “你叫越舒?” 越舒一愣神,发现是旁边的人跟他说话。 越舒点点头,热得没力气回答,脑袋里只想喝几口花茶润润火气。 “给你送水壶的那位。”那人话变多了,好像饶有兴趣似的,“是你男朋友?” 越舒差点没咳出来:“什么……当然不是,我是直的!” “你激动什么。”那人怕越舒喷着自己,似乎有点嫌弃似的躲了躲,又说:“不是男朋友……那你盯着人家干嘛。” 越舒转头,惊楞地瞪他:“我没盯着他!……等等,你偷看我干什么?” “谁偷看了。”男生看了他一眼,“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 “你没盯着他也行。”那人面净如玉,一举一动仿佛都透露着清冷,和骨子里散发出的冷傲,他想了想,突然冲越舒勾了勾手指,突然说:“那你说说,叶景铄和苏杭谁更帅?” 越舒被猝不及防问住了。 要是单凭两张照片,俩人都好看,但走的完全是两种风格,叶景铄眉峰英挺,五官深邃,鼻峰如刀刻,虽然是少年的长相,可举止投足都透露着一股老成。 而光看苏杭的那张证件照,唇红齿白,更有少年感,更像属于那种桃花运很旺的招蜂引蝶的长相。 然后越舒就想起来叶景铄那晚浓翘的睫毛和粉嫩的大红唇。 “这问题不难吧。”那人撇撇嘴,“你用的着想那么半天?” “苏杭。”越舒喉结动了动,“当然是苏杭。” 那人多看了他两眼,似乎满意地翘了翘嘴角,“你还蛮有眼光的。” 中午午休。 食堂人太多,越舒和叶景铄一人打包了一份紫菜蛋花汤,往宿舍的方向走。 陈浩然换凳子去了,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结伴同行,越舒张张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话题好,尴尬得同手同脚。 这种情况进屋才得以解脱,越舒坐回自己椅子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酒足饭饱后,越舒捧着剩下的汤饭,刚要出去倒,迎面进来一人,跟他撞了个满怀。 汤水哗得一下,撒得那人满袖子都是,顺着手腕淌下来。 越舒连忙道歉,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军训挨着他右边那位男生。 越舒一愣:“……你怎么来了??” 来人神色僵硬,被弄脏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悬在半空,只问:“这是吃过的汤?” 越舒点点头:“是啊。” 那人面如土色:“你端着要干什么?” 越舒说:“倒掉啊。” 那人闭了下眼睛,要背过气了似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越舒没懂,“有事吗?” “因为我住在这儿。”汤汁顺着他的指尖滴下去,越舒甚至怀疑他头顶都要气冒烟了,“我就叫苏杭。” …… 越舒走到阳台,去拿拖布杆。 叶景铄抬眼看着他,问:“苏杭走了?” 越舒点点头,有些挫败:“他好像去水房了。” 叶景铄神情迥异,问:“撒了他一身?” 越舒摇摇头,又点头:“也不算一身,但一条袖子都湿了。” 叶景铄垂下眸,手里翻了翻报纸,说:“干得漂亮。” “????”越舒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杭回来时,看见越舒拿着淋湿的拖布,正弯腰收拾残局,劲瘦的腰肢被束带勒紧,连接着腿部的线条禁欲流畅。 苏杭袖子还湿着,腾腾的火气却降了不少。 越舒抬眼看见他,停了动作,多少有点愧疚,“下午还有训练,你先穿我的?” 苏杭露出嫌弃的表情,说:“不用了。” 越舒有点尴尬,只得继续拖地。 苏杭闲着无聊,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越舒瞳孔一缩,伸手道:“等等!那个椅子是……” 说晚一步,苏杭坐下的一瞬间,椅子发出一声诡异的颤动,连人带椅瞬间齐刷刷地倒下来,不偏不倚,跌在地上没来得及拖走的紫菜汤里。 越舒坚强地说完剩下两个字:“……坏的。” 苏杭看着自己满手的蛋花,和身上数不尽的紫菜汤汁,差点没背过气去。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陈浩然满面容光地扛着椅子进来,粗壮地喊:“新椅子来咯!新生是不是还没来呢……” 第6章 第6章 下午一点半。 407室的四个身影走在通往操场的林荫小道上,寂静无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杭拎起自己军训服的衣领闻了闻,神色稍缓:“没想到你这衣服还挺香的,昨天洗了?” 越舒闷闷地“嗯”了一声,脊背湿透的衣料贴着皮肤,又潮又闷,他说:“洗的比我脸还干净。” 叶景铄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袖子,发现还能挤出水,皱眉道:“你穿我的吧。” 越舒摇摇头:“我都说不用了,你衣号大,穿不进去。” 苏杭不乐意了,“怎么穿不进去,那是你的标准,叶景铄可没比我高多少。” 越舒没等说话,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颈前,嗖得一下拉开了他拉链。 湿硬的衣料剥离开来,越舒一转头,发现叶景铄已经脱了外套,飞快地换上了。 旁边陈浩然啧啧感叹:“老叶人真好啊,没说的。” 苏杭听得蹙眉,白了他一眼:“缺心眼。” 陈浩然急了:“诶老妹儿,你怎么骂人呢!” …… 夜里。 四个人累了几天,睡得格外香。 越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了屋,他睁开眼,发现是苏杭拎着小箱进屋,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越舒探出头,小声问:“你才洗完澡?” 苏杭啧了一声,“你睡你的,管那么多。” “……”新生好毒舌。 越舒躺回去,闭着眼睛,却有点睡不着了。 黑暗里,他听见苏杭踩着扶梯上床,那人展开被子,躺了一会儿,辗转反侧,又坐起身来。 越有声音,越舒反而更难以入睡了。 他突然想他姐。 他姐这两天没再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状态怎么样,是不是快到预产期了? 越舒闭着眼睛算了算日子,猛地惊坐起,如果医生说的没错,好像就在这几天。 越舒只感觉血液腾腾往上冒,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翻身下床,拿着手机忐忑地走到走廊。 他第一个拨了他姐的手机。 “嘟,嘟……” 越舒一直等到机械女声响起,才挂了电话。 他进入通讯簿,翻到“姐夫”那一格,犹豫再三,担忧胜过了他对李文清的厌恶,越舒迅速拨了过去。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那边的声音道:“越舒?” 越舒“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姐夫。” “你好久没给姐夫打电话了。”李文清声音一贯的别扭,“学校那边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还行。”越舒随口敷衍,又着急地问:“我姐呢?她身体怎么样?” “啊……你姐现在在产房呢,她要生了。” “什么?”越舒瞪大了眼睛:“我姐要生了?” “是啊,刚才情况太紧急,我们都很慌张,所以姐夫就没打电话通知你,不然就第一个告诉你了……” 越舒打断他:“你怎么没进去陪着她?还有时间跟我说话。” 那边的声音有些激动,像怕被冤枉一样:“不是啊,我也想进去陪你姐,但这家是公立医院,不允许家属陪同的。” 越舒长吁了口气,眼前有些发黑,“我姐她……进去多久了?有消息吗?” “现在情况都不知道,她被送进去半天了,我们都在门口等着呢,等有消息我马上告诉……” “不用!”越舒连忙说:“不用告诉我,你负责陪着她就好,等她出来,别忙着看孩子,你必须一直陪着她!” “好好。”那边连连答应:“越舒,姐夫都听你的。” “行,先挂吧,我等着好消息。” “哎等一下!”电话那头慌忙地叫住他,生怕他挂断似的。 越舒微微蹙眉,“还有事吗?” 李文清慢声拉语地问他:“越舒,上次姐夫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 越舒气得发抖:“你管我回不回,赶紧去好好陪着我姐!” 电话砰得挂断了。 越舒攥着拳头,在走廊里焦急地踱着步。 她姐因为预产期将近,之前一直念叨要陪他登校也没来成,如今分娩在即,他却不在身边,只剩下一个李文清。 …… 他应该回去陪着她的。 如果他昨天预先打个电话,现在是不是就已守在产房门口,第一个迎着他姐出来了? 越舒指尖冰凉,脊背贴着走廊墙壁慢慢坐在地上,头顶的橘灯把他身影拉得老长,时间像被无限延长了一般,越舒握着手机,心情像海中的浮木,飘无不定。 ……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舒的手机终于响了。 越舒快速拿起来,发现来电人是姐夫后,滑动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喂?”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女孩。”是李文清的声音。 越舒一瞬间露出笑容,腿有些发软。 他抓着话筒问:“我姐呢?” 李文清“呃”了一声,说:“你姐还没被推出来,孩子刚抱出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越舒咬紧牙,想隔着电话给他一巴掌,“你快去等着她!我先撂了。” “哎等等啊!……” 越舒关了电话。 他望着走廊尽头,头热脚轻,突然蹦蹦哒哒地跑起来。 跑完仍不尽兴似的,他突然想去操场跑十圈。 他要当舅舅了。 “李墨彤”。 这是他外甥女出生前就起好的名字。 他姐呢?前阶段一直说想吃糖炒栗子,但李文清那家人说怕吃完孩子长的黑,他买回来的全被没收了,他姐就一直没吃上。 这次一定多买些带回去。 越舒激动地交握着手,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彤彤奶声奶气地喊他小舅了。 不过孩子十个月之前好像不能说话啊? 如果叫了,大都是“爸爸”、“妈妈”这些音节,哪有先会叫小舅的。 “……”一想到彤彤晚李文清之后才会叫自己,越舒又感觉嫉妒得发慌。 越舒顺着楼梯口要折返回去,打算明早给他姐打个电话。 刚迈出两步,他突然听到点声音。 像是有人在打电话,靠近点儿听,声音更清晰了。 “……我受不了跟别人住一起。” “那还算是床?都有霉味了。” “行了不用劝,你把卡解了,我自己出去找宾馆。” ……是苏杭的声音。 越舒目前为止对苏杭的印象定位非常清晰,他虽然张着副清冷美人的面孔,但伶齿毒舌,心高气傲,平时他的地方半点灰尘都不能有,澡肯定是每天都洗的,如果谁不小心起夜踩到了他的拖鞋,那拖鞋肯定立马换成新的,平时出去吃饭,越舒就没见过他穿同一件衣服…… 诸如此类不胜列举,再根据那天菜汤的反应,越舒直觉,苏杭可能有点深度洁癖。 他刚转身要走,又听那边说:“那你也不至于给我冲两千的饭卡吧?!” “我要是想吃外卖怎么办?食堂一共才三层,你想让我吃到吐是吗。” 越舒噗得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苏杭又说:“不说了我挂了。” 越舒暗叫不好,刚腾腾往宿舍跑,就听身后说:“站住!” 越舒叹了口气,闷闷地转了过去,他这无处安放的、该死的好奇心啊。 “越舒?”苏杭似乎有点意外,挑眉道:“你在偷听?” “谁偷听了。”越舒看了他一眼,“我是正大光明地听。” “……”苏杭难得笑了起来,突然伸出手臂一把环住越舒的颈项,把他整个人勾了过去。 “哎你、你慢点……”越舒吓了一跳,跟着他脚步一起走到尽头的窗台。 月光透过窗沿,柔和地洒进来。 “着急回去干嘛。”苏杭看了他一眼,“陪我看月亮。” 越舒蹙眉,怀疑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苏杭嫌弃地说:“谁喝那种东西,第二天臭得要死。” “……”越舒侧过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苏杭这次没说话。 越舒心想,果然是。 “我想搬出去。”苏杭突然说:“但我妈非让我体验什么集体生活,连银行卡都冻了。” “太过分了。”越舒应合道。 “连饭卡都存了两千,存心让我住到毕业。” “这么决绝!”越舒说。 “是啊,听说开学那天去她还找你们送东西了?弄得好像我洁癖太严重,需要你们关照似的。” “她这样太不对了。”越舒心虚地喊。 “所以我想找个宾馆,把现金兑出来,大不了我自己找个兼职。” “我看行!”越舒连连点头。 “……”苏杭皱眉看着他,脸都黑了:“你盼着我走?” 越舒转过头:“不不不……” “哼。”苏杭勾着他脖颈,不屑道:“我还嫌你脏呢。” “……” 越舒微微挤起眉,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也讨厌我吗?” “啊?”苏杭愣了愣,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讨厌?当然讨厌。” “……”越舒满面愁容,好受挫。 说着,苏杭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哼笑道:“不过你脸蛋倒长得蛮招人喜欢的。” 只有脸蛋能看么?? 越舒晚上睡觉时,往叶景铄的床瞅了瞅,又寻思苏杭刚才说的话。 联想以往和叶景铄的那些尴尬,越舒觉得叶景铄一定也很讨厌自己,但只是碍于室友关系,不方便表露出来。 毕竟只有他发现了叶景铄的癖好,与自己为敌也是人之常情。 大学以前他从没住过集体生活,以往都是上一天课,放学后就各找各家了。 现在一想,可能正是他没体验过,如今真的踏上轨道,各种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了。 他也曾是个积极向上的阳光青年,怎么一朝就混成这样了? * 十月上旬。 某天。 只剩下越舒和叶景铄在寝室,陈浩然每周都固定这个点儿去跑社团活动,越舒突然接着陈浩然消息,让他帮送份材料。 越舒走到叶景铄那边,去翻陈浩然的抽屉。 叶景铄问他:“要出去?” 越舒点点头,“浩然材料忘带了。” “好。”叶景铄说:“慢走,路上小心。” 越舒:“……” 为什么听着有点盼着他走的意味? 越舒开了门,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又回座去拿。 门扉被风吹着,砰得一声自动关上了,震得阳台门随之一震。 叶景铄以为越舒走了,立马起身,把柜子里的小煮锅端在桌上,一端连线,插电。 他抬手点开直播间,把手机端正在合适的位置。 今天的任务是两千,十分钟内。 像这种没有指定任务的直播,叶景铄多少能随意发挥,可随着指定的观看人数增加,原来的旧花样满足不了看客,他就只能不断换新的,没风险却有噱头的花样。 叶景铄眼看着锅里的清水渐渐浮出泡泡,开始往里面加枸杞、芦根,银耳,顺带还扔了几颗冰糖。 弹幕区一如既往地热闹: 「传说中的神仙茶」 「哈哈哈哈哈」 「23333主播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玩意」 「主播泡完要直播喝掉吗??」 叶景铄看了眼表,默默计时,一边开始面无表情地解说,“枸杞子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维生素b1、维生素c、钙、铁……” 越舒盯着叶景铄那边腾腾冒出的白雾,脚步僵在那儿,一时陷入了绝地的困境。 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又开始思考人生: 为什么每次这种事偏偏都只让他碰见? 是冥冥注定吗? 走了,叶景铄会听到门响,俩人大眼瞪小眼,尴尬。 不走,等叶景铄直播完出来,知道他见证了全程,更尴尬。 他思考再三,还是忍住没动。 叶景铄那边更热闹了,锅咕噜噜直响,越舒不敢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怕椅子腿弄出声。 他站在过道里,他高中被罚站那时候都没这么煎熬,站了一会儿,越舒忍不住朝叶景铄那边挪了挪,看他到底在煮什么玩意。 叶景铄眼看着直播观看人数一路飙升,1932,计时器刚走到7分39。 这次很轻松。 叶景铄慢慢松了口气。 如果没成功,他就会收到第二个指定任务。 若是由主导者操纵,肯定不是这么马马虎虎就能应付得了。 越舒探着头,发现那锅的一侧冒出白色的雾气儿,一跳一跳的,香气从缝隙里溢出来,与上次那壶花茶完全不同。 叶景铄家里研究茶道?还只是他的个人爱好? 越舒觉得“奇怪”这词儿已经不足以形容叶景铄了,联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习惯,他怀疑叶景铄真是从女妖穿越而来,平日对一切人和物充满慈爱,同时保留着各式各样的奇特作风,显得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充满神秘。 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引起他的兴趣,每次都耐不住好奇凑过来偷看。 越舒正瞪着眼睛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 他炫酷的铃声响彻宿舍的时候,越舒心脏一沉,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电话上显示着“陈浩然”仨字儿,这次他没来得及撤回一步,叶景铄就已经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叶景铄左手快速摁了锁屏,屏幕的光湮灭前,右上角的直播人数停留在1997。 直播结束。 “越舒?” “对不起,刚才门是被风吹关的。”越舒诚恳地承认错误,“其实我一直都在……” “……” * 养生茶事件过后,越舒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叶景铄。 说他躲着,可群体活动却都照常参加,有叶景铄在的时候他都没刻意缺席。 可要说他没躲,每次要有他和叶景铄即将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完美避开。 十月中旬,越舒接到他姐的电话,说要和李文清带着彤彤来看他一趟。 越舒兴奋地同时,皱眉道:“姐夫就别来了吧,他工作不是很忙吗?” 他姐笑着说:“你姐夫这次可专程为你调了班儿,说你一个人在那边他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你。” 越舒嘟囔道:“谁用他看……” 他姐听见了,佯怒道:“越舒!” “行行,来就来吧。”越舒顺着他姐,说:“姐,你到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越舒事先跟寝室的几个人打了招呼,不过叶景铄的反应却有些迥异,尤其提到彤彤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景铄的手好像在颤,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 难道叶景铄不喜欢小孩儿? 越舒有些犹豫,到时候叶景铄要是受不住,他就不带着彤彤进屋,和他姐出去找家餐厅坐坐也是一样。 * 他姐带着彤彤来学校的那天,正好赶上下雨。 越舒出来时,天空轰隆隆作响,雷声不断,雨点儿三三两两地掉下来。 越舒临走前,叶景铄给他拿了把伞,说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他远远地看到他姐姐怀里抱着个襁褓,满面容光地叫他,旁边站着李文清,朝他扬着手臂。 越舒眼前一亮,撑着伞跑了过去。 “哎呦你慢点。”他姐姐杨岚赶忙扶住他,笑着上下打量越舒,温柔地嗔责:“你说你,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越舒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珠,笑得灿烂,他愿意听他姐说他,越多说越高兴。 李文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越舒又长高了?” 越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快敛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你学校是不是有课?”杨岚担忧地说:“这么出来老师会说你吧?” 越舒摆摆手,“哎,哪有什么老师,我们就一个辅导员,一年顶多就能见着两三次面,没人管。” 越舒高兴地搓搓手,探头说:“快让我看看彤彤。” 杨岚无奈地笑了笑,调整着姿势把被沿揭开,露出彤彤圆乎乎的下巴和藕节似的手臂。 彤彤有些胖,看着肉乎又健康,两三个月的宝宝头发仍有些稀少,越舒看着她圆溜溜水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发愣了一会儿,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越舒心都要化了。 他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么幼小的小生命,一想到这副小小的躯体里,有一颗心在砰砰跳动,正如他的一样,越舒就觉得神奇又激动。 杨岚也笑了,逗着小宝宝,说:“彤彤一看着小舅就笑呢。” 越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肉乎乎的小手,果真软的不像话。 “越舒,咱们先出站口。”李文清打断他们,劝道:“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嗯,好。”杨岚说,“外边雨下得很大吧,附近有卖伞的店吗?” “没事,我带伞了。”越舒扬了扬手:“你们先撑着,慢点儿走,我去拦辆出租车。” “哎越舒,等等!”他姐拦着他,把人拉了回来,“净乱来,你明天还要上学,淋感冒了怎么办?” 她把彤彤抱给李文清,把伞撑开递给了越舒,说:“你和文清先撑一把,我去打车就好。” “姐!你等等……”越舒刚要去追,却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李文清抱着孩子,把越舒拉进伞檐下,说:“让你姐去吧,她一个人没事儿。” 越舒拳头一紧,猛地甩开他的束缚,眼里的警告意味不加掩饰,说:“李文清,我叫你一声姐夫,是看我姐面子,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越舒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跑进雨里,只留给李文清一个背影。 ----------- 几人到学校时,雨已差不多停了。 越舒提前向阿姨打了招呼,刷门卡,带着一家三口到了楼上。 进屋时,几个人纷纷站起身,礼貌地向杨岚和李文清打招呼。 杨岚手里抱着襁褓,被角被折下一隅,露出彤彤肉乎乎的脸蛋,嘴里含着什么,好像在吃手手。 叶景铄就站在对面。 越舒深吸口气,仔细观察着叶景铄的表情,生怕出什么突发状况,他好赶紧带着姐姐他们走人。 当越舒发现叶景铄表情异样,眼圈发红,手也隐隐颤动时,他眼看不对劲儿,连忙走过去,把叶景铄拉到阳台,关上门。 这还是他与叶景铄单方面的冷战以来,俩人第一次离这么近说话。 越舒观察他的变化,担忧地说:“你是不是挺不住了?” 叶景铄有些诧异:“什么?” 越舒无奈地摇摇头,做出一个“我懂你”的表情,“不要再强撑了,我能理解你。” “?!”叶景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追问道,“你理解什么?” 越舒拍了拍他的肩,予以理解和同情,“我知道见到彤彤容易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你要相信,不论是你,还是我,都要经历这种过程,提前打预防针总是好事。” 叶景铄突然伸手勒住他的腰,把人圈了过来,激动道:“……你都想起来了?” 越舒慌了,那啥,这、这也太近了,再使点劲儿都能亲上嘴了。 他往后缩了缩,禁锢他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完全徒劳,越舒磕巴了:“你、你怎么这么激动,还上手了……” 越舒往屋里张望了一眼,更忐忑了,“我、我姐还在屋里呢,你要是想打架别挑现在啊,有种等我不拖家带口一身轻松的时候……” 越舒没想到怎么就把叶景铄惹毛了,非要现在跟他单挑,先不说地方宽敞问题,就算他姐不在,他也不保证自己打的过叶景铄,毕竟体型差距摆在那儿。 真要是被揍个鼻青脸肿的大熊猫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啊,挖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得了。 越舒拍了拍他肩膀,催促道:“先出去……以和为贵,先出去再说。” 叶景铄这才松开了他,黑曜石般的眼眸深不见底。 越舒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觉这人今天太不寻常了,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一点就着了呢。 俩人从阳台出来,苏杭和陈浩然正围着彤彤逗她,陈浩然花样多,又是做鬼脸又是发出各种怪声,给彤彤逗的咯咯直乐,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越舒垂头丧气地从阳台回来,后边跟着叶景铄,俩人表情就跟外边的阴天似的。 杨岚温和的声音催促他:“越舒,你去哪儿了?快来帮我抱着彤彤,我手都酸了。” “啊?我……我吗?”越舒猝不及防被点名,都有些结巴了,连忙拒绝:“不行,我不会抱小孩……” 杨岚笑了,把彤彤轻放在越舒的手肘上,伸手帮他矫正:“别这么僵硬,来,这只手高点,这里扶着底下……” 越舒抱着彤彤,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手臂,是一种特殊的很奇异的感觉。 小家伙很乖,被越舒抱着也不哭不闹,水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四周。 叶景铄站在旁边,一动没动。 越舒抬起头,看着叶景铄的表情,有些犹豫地把宝宝抬高了一点儿,“你……看看?” 叶景铄一怔,似乎有些犹豫似的,视线落在彤彤身上。 在叶景铄诧异的目光下,彤彤眨了眨眼睛,像是专注地盯着他一样。 突然,从襁褓里伸出一只小手,悬在半空,朝着叶景铄伸过去。 “……” 越舒搬了个小凳坐在走廊,旁边躺着把孤零零的展开的伞,半人之高,像陪他作伴似的。 门外出来个人,也拿了个小凳,挨着他坐下。 越舒侧目瞅了一眼,发现是他姐。 “我们小越舒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他姐撑着下巴,温柔地看他:“可怜巴巴的。” “谁可怜了。”越舒一撇下巴,闷闷的鼻音说:“里边人太多,憋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是吗?”杨岚忍着笑,“怎么跑到厕所边上来透气了,想加点味道吗?” “姐……”越舒小声嘟囔道,“都当妈的人了,还总逗我…” “当妈怎么了?当了妈我也还是你姐。”杨岚说:“只要我一天活着,你就甭妄想让我不管你。” 越舒终于看向她,皱眉说:“姐,你说什么呢,活不活着的,我还等着给你养老呢。” “喔?是吗?我们家小越越长大了呀。”杨岚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踏踏实实的,别让我操心我就满意了。” 越舒垂着眸,没说话,小表情很是幽怨。 “怎么了?”杨岚歪头,“没抱够彤彤?我去把她抱来……” “哎哎!”越舒连忙拉住她,“姐,里边正乐呵呢,你坏他们气氛干嘛。” 杨岚了然,“你就是因为彤彤不让你抱才郁闷?” “要光是不让我抱还好点呢。”越舒垂着脑袋,闷闷的声音说:“她只让叶景铄抱,我一碰她就哭。” 又说:“叶景铄一抱她,她乐得跟开花了似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他舅。” 杨岚忍不住地笑:“不光是你,彤彤连我们现在都不让抱了,只让叶叔叔抱。” “姐,你还笑得出来……”越舒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理解似的:“你孩子都要跟人家跑了。” 这语气幽怨的仿佛他媳妇跟隔壁老王跑了一样。 “是不是因为叶景铄长得和善?” “和善?”越舒蹙着眉,不可置否地质疑道:“他哪里长得和善?” “可能他不像你这样……”杨岚突然伸手摸向他的眉间,“天天皱着眉头。” “……” “姐。”越舒突然严肃起来,道:“那个李文清,他真的对你好吗?” “越舒。”杨岚蹲下身,认真地说:“不能这么没礼貌,他是你姐夫。” 越舒垂下眼帘,唇角凝重,交握的手不自觉地勒紧了,他说:“我知道。” “还有,对你姐夫好点儿。”杨岚揉了揉他耳垂,温和道:“就算你再不喜欢他,可他也是你的长辈,是你的姐夫……小舒,你懂我意思吗?” 越舒与她对视,看着她姐眼里的沉寂和柔情,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 杨岚带着彤彤走后,越舒看着空荡荡的寝室,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也跟着被一并带走了。 姐姐一走,叶景铄的气儿好像消了,似乎没有再打算找他算账的意向。 越舒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暗鄙弃,就算叶景铄真找上门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就算为了彤彤,为他不能白当这个舅舅,他也不能让叶景铄站着回去。 如此一来,他躲叶景铄躲得更明显了。 四个人上专业课的时候,越舒没忍住,枕着胳膊睡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铃一响,越舒嘴上还挂着点口水,眼圈睡得泛红,一睁眼,就看见苏杭在旁边,撑着胳膊盯着他。 “……”越舒腾得坐起身,又忙用袖子抹了把嘴角,懵愣地说:“你……干嘛啊。” “没什么。”苏杭把专业书塞进书包,“突然觉得你挺神奇的。” “……”挺神奇的? 越舒迷迷糊糊的,直到回宿舍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转念一想,苏杭那么盯着他,是不是看他不顺眼啊? 苏杭难道是想伺机找个机会揍他一拳,这次差点得手,可没料到自己突然醒了,所以说自己神奇? 他在寝室里都混成这样了吗?? …… 夜里,越舒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 他下床拿了手机上去,望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点开他姐的界面,嗒嗒输进几个字儿。 “姐,我想你了。” 手机微微一震,很快就回了:“这么快就缺钱了?” “……”他姐心里,他就是这么浅薄的人?? “不是……我不缺钱。”越舒脸颊被屏幕的光亮映着,他眨了眨眼睛,犹豫地组织语言:“就是我室友,他们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这回又给越舒问住了,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俩一个是爱好女装癖的绝世人妖,另一个是百年一遇的深度洁癖吧。 他想想今天叶景铄要抬手揍他的情景,又想起苏杭嫌弃他说讨厌他的神情,越舒神色凝重,不知如何继续在这残酷的寝室里夹缝生存。 他每天都在挨揍的边缘上试探,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姐知道。 越舒认真地打字:“他们钻研领域太过前卫,我思想层面跟不上去。” 那边很快就回了:“说人话。” “……”,越舒打字时有些挫败,“我跟他们相处不来。” 他也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就混成这样,高中那时候他还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怎么就一朝沦落,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小孤僻呢? “我带彤彤去你那儿的时候,他们不是跟你相处的不错吗?” 越舒郁闷地打字:“那只是表面上的和谐。” 姐姐那边沉默了几分钟,又发来一行字:“三个都合不来?” 越舒抿着唇,挤着眉回:“也不是,有一个还挺好的。” “好好珍惜那个。”他姐利落地补充:“剩下两个也不许翻脸,尽量缓和关系,还要共处四年,记得宽容。” 越舒挠了挠头皮,只觉一个脑袋三个大,道理他都明白,只是望着屏幕,不知道回什么了。 夜里,越舒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心仪的小姐姐来寝室做客,坐在他书桌前,身姿温雅地看书。 小姐姐个子很高,一身白裙,唇红齿白长发柔顺,同时惜字如金,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竟是有些熟悉。 一切都岁月静好,越舒心驰神往,企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突然,身后出现一人,凶神恶煞。 仔细一看竟是苏杭。 苏杭手里拿着拖把扫帚,脸上还戴着口罩,表情像要吃了他:“脏成这样,还有时间泡妞?” 越舒如临大敌,没等说话,苏杭握住他手腕:“赶紧跟我扫除去!” 越舒心里咯噔一声,不住后退一步,却差点跌倒,所幸腰被搂了一下,才止住踉跄。 背后一股凉气,越舒心里大叫不好,可眼睛却没忍住好奇,转头看去。 那小姐姐一撩头发,假发竟同时跟着掉落下来,身上的白裙消失不见,变成亮丽的红色长裙,露出肩胛结实的肌肉。 越舒视线上移,不知不觉那脸竟换成了叶景铄的模样。 叶景铄嘴角微微上翘,盯着他的视线意味不明。 越舒倒吸一口冷气,转身要跑,那人却突然站起身,将他抵在臂弯中,纯男性的嗓音低沉道:“听说你想泡我?” “!!!!!” 越舒猛然惊醒,满头是汗。 他喘了几口气,心仍然砰砰直跳,这梦太可怕了,从细节到整体,简直像真的一样。 宿舍里仍是一片漆黑,不远处有苏杭均匀的呼吸声,陈浩然睡得酣畅淋漓,鼾声震天。 越舒松了口气,脑袋重重地躺回枕头上。 闭上眼睛,没过多会儿,他突然隐约感觉被子在动。 越舒微微蹙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 被子仍在动,什么东西慢慢往上,贴着他的胸膛。 越舒猛地睁开眼,他身前的被子竟鼓出来一块,胸膛被不重不轻地压着,越舒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压在身侧。 “!!!!”越舒瞳孔一缩,心跳霎那间停了半秒,只剩下失了节奏的呼吸。 越舒吓了一跳,音节还没发得完全,只觉那人的嘴唇靠过来,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和侧脸,只听叶景铄轻声道: “还生我的气吗?” 第7章 第7章 越舒呼吸都乱了,生怕另外两人醒过来,他抵住叶景铄压上来的胸膛,压着嗓子,诧异道:“你上我床干什么!” “我睡不着。”叶景铄没那么多顾虑似的,昏暗中的视线不加掩饰地看着他,“来看看你。” “什么……”越舒莫名其妙:“看我?” 叶景铄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翼,越舒只觉脸上发烫,又没地方躲,鼻尖莫名的痒,又听那人说:“刚才做噩梦了?” 越舒喉结动了动,刚才的画面好像跟眼前这人重合了一般,他突然无法直视叶景铄的嘴唇,别扭地说:“没有。” 叶景铄语出惊人:“要我陪你睡吗?” 越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忙不迭道:“不用不用。” 叶景铄看着他,又说:“如果你需要,我每天都可以搂着你睡。” 越舒表情都凝固了,震惊地瞪大眼睛,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磕磕巴巴地骂:“你…变态吗……”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叶景铄攥着他的手,力道不容躲避:“越舒,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啊?”越舒被问蒙了,迷茫地说:“什么发生啥,我没去过你家啊。” 两人沟通半天,显然没在同一频道上。 旁边的床铺突然传来声音,苏杭似乎翻了个身,“啧”了一声,不耐地嘟囔:“越舒,老实点。” “!” 两人同时一顿,越舒呼吸一滞,睫毛颤了颤,心脏突突直跳,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个木头。 寝室内恢复寂静,背景音只剩下陈浩然酣畅淋漓的呼噜声。 越舒屏息几秒,听见苏杭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刚才那声,似乎是梦话。 越舒松了口气,跟叶景铄大眼瞪小眼,刚想擦把汗,紧接着又听到对铺的苏杭补了一句: “真乖。” “……”越舒无法想象他在苏杭的梦里是个怎样的存在。 叶景铄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微微挺起身,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他,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眼前的情况诡异得要命,跟这么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躺在一个被窝,身贴着身,脸对着脸,他还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位,越舒身躯僵硬得跟石头一样,怎么躺怎么别扭。 越舒心脏突突直跳,奈何动弹不得,只得窘迫地催促他:“有话明天再说,你…你赶紧回去。” 叶景铄似乎有些低落,他坐起身,低声道:“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越舒心头一颤,莫名有点心虚,他瞪着眼睛不承认:“没有啊,我躲你干什么。” 叶景铄不再说话,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光微烁,在黑寂中像一头潜伏在深处的狼。 越舒眨了眨眼睛,不大敢动了,叶景铄这副样子,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似的。 所幸最后叶景铄没上嘴,只是伸出手,揉了揉越舒乌软的头顶,低声说:“睡吧。” 越舒目送他回床,被掀开的被窝灌进冰凉的空气,刚才的温度一点点流失,陡然像缺了什么似的。 “……” 越舒盯着天花板,感觉心跳仿佛印在他脑壳里,砰砰不停,凌晨一点,他反而睡意全无了。 * 越舒去阳台拿拖把的时候,发现叶景铄好像正在直播。 这次屋里不只有他们,陈浩然刚洗了头,端着水盆进屋,在过道拿毛巾可劲地甩,不时还缕缕他前额的几根头发,在镜子旁边凹造型。 越舒心里纳闷得发慌,叶景铄这次在直播什么?又是化妆?还是泡茶? 而且……现在都不用避着他们了?? 越舒压下心头的疑惑,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却一丁点儿都没瞟到。 以前车之鉴,偷看是万万不可的,越舒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回了座位。 苏杭回寝室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包装袋,里边零零散散装了不少东西。 越舒没来得及抬头,他的桌子上突然咣得一声,一抬眼,发现是苏杭把那巨大的袋子扔在他桌上。 越舒吓了一跳,问:“这是什么?” 苏杭脱了大衣,挑起眉毛,“别人送的,给你了。” 越舒探头,打开一看,发现里边大多都是零食和蛋糕,也有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侧边还夹着个信封,粉色的,已经被挤得变形了。 这又是别人送的礼物和情书。 苏杭在学校里很受欢迎,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同样是少年出众的美貌,苏杭无论做什么都力求拔尖,不仅是医学,听说他去年参赛了什么摄影作品,还拿了全国大奖。 长得好,成绩好,家世也好,就连越舒都觉得,苏杭的确很有个人魅力,就是脾气没那么好。 那种魅力与叶景铄不同,叶景铄平日较温和,却透露着一股不同于他那个年龄段的成熟,有股生人勿近的威严,所以大家只敢校草校草的叫,真正敢豁出去追的,却寥寥无几。 可苏杭的冷傲似乎更招风引蝶,不仅是跨越年级的人气,就连外校的女孩也纷纷慕名,追求者里甚至不乏男生。 所以,敢打叶景铄主意的人并不多,可觊觎苏杭的却不少。 “多谢……”越舒正好饿了,他挑了袋最喜欢的饼干,抬头看苏杭,问:“都给我,你一点不吃吗?” “不吃。”苏杭抿着唇,头也没抬地说:“都是垃圾食品。” “……”越舒握着饼干的手踌躇在空中,突然咽不下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问:“你不想吃的话,拒绝他们不就得了?” “我不要他们自己也会送寝室来。” 越舒“喔”了一声。 “……怎么,你不想吃?”苏杭斜睨他,伸手要来抢包装袋。 越舒一把扑住,口齿含糊地说:“不不不不,我吃……” 苏杭轻哼一声,嘴角微微翘起。 陈浩然看见零食,眼睛放光了似的,马上就要过来抢。 苏杭拍掉陈浩然的手,啪得一声,冷淡道:“没你份。” “……”寝室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越舒在水房冲拖把,趁苏杭没在,他逮着机会,狐疑地问陈浩然:“你得罪苏杭了?” 陈浩然哭丧着脸,“算是吧。” 越舒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 “就我上次打喷嚏,不小心喷他脸上了。”陈浩然伸出三只手指,苦不堪言的表情,“三天没跟我说话。” 越舒噗得一声,眼睛都笑弯了,拍着他的肩头说:“老二,你嫌命长啊。”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正好就站在那儿。”陈浩然挠了挠头,郁闷地说:“怪不得他妈给了咱那么多贿赂,这任务艰难巨大啊。” 越舒想了想,说:“我觉得还行啊。” “那是你没惹过他。”陈浩然抬眼看了看他,思考道:“不过说实话,小洁癖对你还不错啊。” 越舒想了想那兜满满当当的零食,犹豫着点了点头,“还行?” 陈浩然张开手臂,一下把越舒抱了个满怀,头左右直蹭,“还是我小越越好,长成这样还不跟我抢妹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人想惦记都惦记不着,白瞎你这显示器了……” 越舒被蹭的痒得难受,嚎叫道:“滚!——” 陈浩然微微睁开眼,“不过说实话,你也是,老叶也是,对学校都不感兴趣似的,前两天导员问老叶当不当班长,他当场就给拒了。” 话题一转到叶景铄,越舒耳朵一竖,身形定在原地不动了。 “拒了?” “是啊!”陈浩然说:“辅导员还挺看好他的,可咱老叶,一点儿没给人家面子。” 越舒垂着眸,佯装不在意地说:“估计他嫌当班长累吧。” 陈浩然唏嘘道:“当班长多好啊,期末加不少分呢,咱们系那么多学霸,有了那些分,奖学金还不手到擒来。” “不过他好像玩直播的,没时间管吧。” 越舒眸光一动,忍不住问:“你也知道?” “当然,我就住他对床。” 越舒终于碰到个知情人,不禁八卦道:“他泡养生茶你也知道?” 陈浩然一扬眉:“当然,我还喝过呢!味道不错。” 越舒倒吸了口气:“化妆你也知道?” 陈浩然扬唇一笑:“当然,你别说,还挺美!” 越舒咽了咽口水,“那穿女装也……?” “嗯?…什么女装。”陈浩然慢慢瞪直眼睛,诧异说:“他还穿女装?!” 越舒差点咳出来,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没没……我瞎说的。” 越舒愣了一会儿,不解地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参与干部竞选?” “嗯,可能需要钱吧。”陈浩然咋舌道:“听说主播很挣钱的,要是真火了,粉丝几百万的那种,一个月直播的钱,得有这个数。” 他伸出三个手指,煞有其事地晃了晃。 越舒若有所思,又说:“他何必委屈自己搞这个?” “为啥不能搞?”陈浩然非常不赞同地说:“我要是长成他那样,我天天直播钢管舞。” “……”越舒嫌弃地皱紧眉头:“你好猥琐。” 陈浩然哼哼直乐,丝毫没有这个自觉。 “问题是…”越舒疑惑地问:“叶景铄他家缺钱吗?” “啊……虽说平时看不出来,但没见他跟家里打过电话,衣食住行都靠自己,而且开学那时候,也没见有谁送他啊。”陈浩然顿了顿,同情地说:“可能家里没人管他、或者就他一个,生活困难点吧。” 越舒陷入沉思,想起了之前叶景铄给他买的那些顿早餐,每次他要给钱,都被婉拒了,现在看来,说不定是那人每顿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上学钱。 越舒有点难受了,愧疚感慢慢涌上心头,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他家还算富裕。” “那也没小洁癖家有钱吧。”陈浩然抠着鼻屎,不在意地补充了一句:“除非北京那个什么叶教授真是他爸。” 越舒再就没听进去。 他突然对以前嫌弃叶景铄穿女装化浓妆的自己感到羞耻,甚至有点深恶痛绝。 哪个男生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除非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做的时候,叶景铄没被逼的去借高利贷已经够明智了,选择直播这条路,即使再丢人,那也是正大光明的劳动钱。 日子已经那么艰难,还要忍受自己的鄙弃非议,叶景铄太不容易了。 “……”自己真是个混蛋。 越舒沉默良久,突然问他:“你知道叶景铄在哪直播吗?” “啊?”陈浩然一愣,“你问这个干嘛。” “你管那么多。”越舒不想告诉他自己要去给叶景铄砸点儿游艇,只说:“快点,告诉我。” “哦,你等会儿啊。”陈浩然拿了手机,翻到主页给他看,指着一个app图标,“就是这个,酷拍。” -------------------- 深夜。 越舒躺在被窝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把他的脸廓映上一抹淡淡的荧亮。 酷拍下载完成后,图标上卡通的大头闪闪发亮,仿佛在催促他快点打开。 越舒莫名有点紧张,指尖发凉,他纠结半天,颤颤巍巍地伸手,打开了软件。 主页与大多数流行的直播软件一样,热门视频的右上角纷纷加上了“hot”的小标,特殊的是,酷拍添加了兴趣分类的功能。 在清一色的“美妆”“运动”“萌宠”之上,有一项极其注目的分类,框边还加了闪亮的特效。 ——任务直播。 越舒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直觉,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板块的热门视频瞬间跳入眼帘。 视线向下,一个主播id在眼花缭乱的界面中甚是显眼—— “罗密舒与茱丽叶”。 第8章 第8章 越舒眼睛定住了,他盯着这个诡异的id,眉头慢慢挤成了川字。 他只觉得这名字奇怪,却没往自己身上想,尽管心里犯嘀咕,手却不听话地点了进去。 界面的上方明晃晃标注着“任务主播认证”,罗密舒与茱丽叶的头像是黑白的字体,仿佛是浓墨勾勒一般,中央大大地写了“平安”两个字。 越舒心想这年头谁还会用这么老土的头像?他姐头像都比这时髦,怕不是七零年代穿越过来的古董。 粉丝数倒是不少,越舒没有具体数值的概念,7.8万,估计是个很有人气的主播。 往下翻到了视频,越舒彻底傻了。 这不就是叶景铄的视频吗!? 他好几次还在场来着。 没想到凭着直觉点进去的第一个,却歪打正着进入了叶景铄的个人主页。 叶景铄的直播视频不多,连两排都没凑上整,其中两个视频还被灌上了任务主题,一个标着“反串”,另一个是“养生”。 越舒点开视频,果然正是他偷看被碰见的那两次,不过叶景铄泡养生茶的那次直播,封面被印上了“失败”的红色封条。 越舒一阵心虚,他想起来那次直播中断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一次要损失多少钱。 陈浩然那三根手指代表多少?三万? 越舒辗转反侧,他姐姐收入并不高,平时虽然从没给他灌输过贫穷意识,可她节俭朴素的习惯越舒都看在眼里,x大的学费每年都接近上万,他们父母死得早,这些年生活的重担全由她一人扛着,他打死也不能给姐姐增添负担。 越舒把酷币兑算成人民币算了算,发现砸一只游艇需要一千三百一十四块钱。 快赶上他一个月生活费了…… 越舒忧心忡忡,原本用钱补偿叶景铄的念头犹豫起来,视线往上,他发现系统蹦出了广告,上面写着“下期任务正式发布”。 越舒心头一动,迅速打开,上面只写着俩字“宠物”。 他想往下翻,页面却截止了。 ……直播宠物? 越舒脑里浮现出网上那些猫猫狗狗吃粮撒娇的视频,确实不乏观众,甚至人气很高,可他们寝室里不让养宠物的,叶景铄怎么办? 越舒犯愁地抿起嘴角,之前他已经破坏了叶景铄的直播,既然现在知情了,他不能再熟视无睹,总得为叶景铄做些什么,弥补以前的错误。 翌日。 食堂吃饭的时候,越舒特意买了两只大鸡腿。 他特意坐在叶景铄边上,非常有同学爱地夹了一只,送到叶景铄的碗里。 “……”对面两人停了筷子,动作凝固一般。 当事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两眼发亮地看着他,仿佛闪着星星。 苏杭蹙起眉,说:“你抽的什么风。” 越舒对叶景铄的偏见已经化成满满的同情,面对诧异的目光也不甚为意,他找理由说:“我吃不了,不然浪费了。” 苏杭说:“怕浪费你还买两个,吃饱了撑的啊。” “……”越舒被怼得无言以对,瞬间秒杀。 “看来你们和好了?”陈浩然拿牙签剔着牙,没心没肺地笑,豪爽地说:“这才对嘛,咱们都是好哥们儿,床前吵完床尾和嘛哈哈哈……” 陈浩然说着说着就嘘声了,因为苏杭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掺着刀子似的。 叶景铄没说话,嘴角却掩抑不住地上扬,低头迅速吃了起来。 吃个鸡腿都能这么开心…… 越舒看他吃的这么香,心里更难受了,平时不见叶景铄吃大鱼大肉或油腻汤饭,原以为是那人喜好清淡,没想到真相竟然是他没钱吃。 越舒心软了,想想自己过往那些嫌弃和故意疏远的行径,现在想来都幼稚又恶毒,叶景铄为了谋生迫不得已,竟还得默默忍受自己的偏见和非议。 越舒想帮帮他。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叶景铄的举止行踪也被放大了一般,牵动着越舒的神经。 根据以往的视频,他发现叶景铄习惯每周五直播,时间不定,任务成败与否大概与观看人数相关。 任务截止时间就在下周一前,这代表着,叶景铄就会在这两天直播。 可他上哪儿去弄宠物? 越舒都替他着急。 越舒这两天没闲着,特意找了地图和宠物店,连远离市区的猫市狗市都留意了位置,就是不知道叶景铄作何打算,若是他冒然领回来一只,苏杭那个深度洁癖会不会把宠物连带他一起顺着窗户扔下去? 转眼到了星期四。 越舒给系里的学委打了个电话,说下午请假。 “你也请假?”学委极不情愿,埋怨说:“下午那个解剖老师可严了,上次人少了就拿我兴师问罪来着,就连叶景铄都不来,你们说实话,是不是计划好了一起偷溜去网吧?” 越舒愣了,问:“叶景铄也请假了?” “对啊,说是买点东西。”学委直叹气,“下次再请假,你们还是自己找导员批假条吧,我可再不管了,这是帮你们最后一次了。” 越舒答应,跟她道了谢,匆匆挂了电话。 …… 叶景铄请假?要买东西? 他终于要行动了?? 越舒忧心忡忡,叶景铄没那么多钱吧?眼看就要月末了,大家伙食费都用的差不多,就算是价格相对较低的品种买下来都要几百上千,叶景铄哪里拿的出钱? ……连鸡腿都吃不起的孩子。 越舒掏出钱包,兜里一千多块现金,卡里应该还有不少,买个常见品种的小猫小狗应该没问题。 越舒愁地坐立不安,眼下主要问题不是钱够不够,而是怎么拿出这个钱,直接给肯定不行,像叶景铄这么独立自强的人,莫名的捐助只会挫伤他敏感的自尊心。 他必须在弥补那人的同时,还不让叶景铄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 可到底怎么才能隐晦地、不露声色地资助叶景铄? 时间一点点被耗光,百思不得其解后,叶景铄已经收拾完毕,穿好大衣,即将出门。 越舒腾得坐起身,慌张地问:“你去哪儿?” 叶景铄一怔,随即面露悦色,暗自为越舒开始关心自己的行踪而窃喜,说:“有点事要办,下午的课我不去了。” 越舒忍住没问“有点事”是指什么,毕竟他都已经知道了。 叶景铄说:“快上课了,你不下来吗?” 越舒磕磕巴巴地撒谎:“嗯…你先走吧,我再躺会儿。” 叶景铄没看出异样,不疑有他,开门出去了。 越舒飞身一跃,翻身下床,胡乱把裤子和大衣往身上招呼,速度堪比当兵的听见集合哨。 越舒生平没干过跟踪这种事,这是头一回,献给了室友叶景铄。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面颊也被口罩遮住,除非熟到家的亲人,就连他姐来也得辨认半晌。 叶景铄才和他认识多久?肯定不会被认出来。 饶是这样,越舒也谨慎万分,牢牢跟在叶景铄身后,那人虽然一直没回头,可一路上却遇到不少熟人、同学和他打招呼,越舒心惊胆战,压低帽檐,眼睛都不敢露了。 他一路跟着叶景铄,来到了公交车站点。 越舒躲在广告牌后,看着叶景铄的背影,默默心酸,心想这孩子可能一辈子也没打过几次出租车吧。 越舒低着头,趁叶景铄上车后紧跟其上,他停在司机身后的栏杆站定,叶景铄颀长的身影站在过道,眼睛望着窗外,并没看到他。 越舒全副武装又四处张望,司机大叔皱眉看着他,怀疑越舒是个专窥钱包的小偷。 一点多的太阳光线最足,但正值深秋,透着橘色的阳光映进车窗,把叶景铄的侧脸勾勒深邃,他睫毛很长,头发乌黑如墨,鼻梁高挺,剑眉星眼,如映入河湾的一抹山水,不加修饰的漂亮。 越舒看呆了,有些移不开视线。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好看,可越舒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原来他有偏见,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理想之中,男人就该长成叶景铄这个样子,那才叫帅气呢。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专注的视线,叶景铄微微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越舒心跳一滞,立马转过身面向司机,手心攥紧栏杆,心脏跟打鼓似的,砰砰敲击着胸膛。 不会认出来吧,叶景铄在看他吗? 越舒自我安慰,他就留下个背影,叶景铄跟他又不熟,哪那么容易轻易就认出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越舒腿肚有些酸,眼看车厢里人越下越少,他怕站着更引人视线,便找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下。 公车越开越偏远,最后竟驶进了山间小路,四周空旷,俨然一股乡村林荫的气息。 “……”越舒跟着叶景铄下车,彻底蒙了,他这是被带到哪儿了? 随行下车的还有一群老头老太太,手里大兜小兜,仿佛要去赶集。 越舒跟在他们身后。 走出四五百米,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来,夹杂这一股鱼腥味儿。 越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果然,一拐弯,远远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热闹的露天海鲜市场。 “……”万万没想到。 越舒从小最烦闻鱼腥味,以前他爸妈在还好点,爸妈去世之后,每次陪他姐去超市,逛到海鲜鱼货区,越舒就躲得远远的。 可无奈出了超市,他得帮着拎包,味道顺着缝隙飘到鼻子里,闻着都上脑袋。 叶景铄要买的宠物竟然是这个? 越舒挤着眉,仔细换位思考后,养鱼还是比较明智的,既省事又省钱,几百块就能下来,关键卫生又环保,养在寝室小洁癖还不能挑茬。 不愧是叶景铄。 越过各式各样的桌摊,贝类鱼类小龙虾一应俱全,地面泥泞不堪,越舒眼看自己的新球鞋边缘踩上一圈黑泥,甩都甩不掉,心疼地无处下脚。 叶景铄一路都没停留,穿过露天市场,再往里走,是一处较为正规的室内市场,门口的牌匾上一排字体: “花鸟鱼市场”。 “……”越舒搞不清叶景铄到底想养什么了。 叶景铄进了大门,身影一顿,驻足在大门口的鱼店,透明的玻璃钢内各式各样的大型小型鱼,不过大多都是观赏性的,价格不菲。 老板娘看有客人,连忙站起身,用手擦了擦围裙,“小老弟,你想看看什么?” 叶景铄看了一圈,指向一个鱼缸,问:“这条怎么卖?” “啊,要买金龙鱼吗?”老板娘笑了,说:“我这儿种类挺多的,你看像高背金龙的价格在1280,过背的在两千五以上,品种较好的在这里,虽然万八千块钱,但保准是纯种……” 叶景铄笑了笑,“这条就好,老板娘怎么卖?” 老板娘“啊”了一声,微微上下打量叶景铄,说:“四千五百九十九。” 叶景铄说:“太贵了,三千五百九十九还行。” 老板娘说:“那可不成,小兄弟,这鱼我可是挑的最好鱼苗,从小好饲料养到大,这价已经相当于赔本给你了,我看你是学生,要不五六千都止不住……” 叶景铄说:“那我再去别家看看吧。” 老板娘擦了把汗,“等等!” 叶景铄停住脚步。 老板娘说:“你去别家可没这么低的价钱和这么好的品质。算了,三千六就三千六,就当我行善积德了……” 叶景铄嘴角扬起,低头付账。 越舒看呆了。 金、金龙鱼…… 他记得他爸在世的时候,曾经养过一条,不过当时挑了个不算名贵的品种,宝石金龙鱼,价格也达到了一千多,他爸整天当个宝似的,后来被自己倒了一缸底的鱼食给撑死了,他爸因为这事儿打了他一周。 叶景铄有钱买这个?? 越舒开始担心他下个月恐怕都得吃馒头伴老干妈了。 越舒躲在大门边上,身后有个卖虾的桌摊,摊主是个光头大哥,脸上嘟着横肉,肚子溜鼓,右手拿着个蒲扇,看着越舒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在摊前,不知动机。 他站起身,上下摇着扇子,“小兄弟,来点小龙虾不?” 越舒转头,愣了一下,歉意道:“我不买。” “不买?不买啊…”光头大哥摸了摸脑袋,说:“不买你看看也行。” 越舒顾及不遐地转回头去,随口说:“我不看。” “也不看?”大哥皱眉头:“不买不看你挡我摊前干什么,耽误我生意啊。” 越舒瞪大眼睛,眼看叶景铄指着鱼缸,似乎在商议价钱,跟老板娘说了两句话后,转身要往室内走。 光头大哥穿着人字拖走到他身后,探脖子顺着他看的方向瞅,纳闷地问:“你瞅什么呢?” 越舒怕被甩开,赶忙迈着脚步跟过去。 随后不知为什么,就看叶景铄脚步一转,突然调转往回走过来。 越舒心里咯噔一下,眼看俩人要打个照面,他脚底像踩了热锅,赶紧转头往回走。 谁成想光头大叔就在他身后,光脚穿着拖鞋。 越舒感觉自己脚跟踩到了软物,突然被粗声的吼脚吓了一跳,赶忙抽回脚。 “啊!你踩我脚了!”大叔表情狰狞,抬起脚用手揉着露出的脚趾。 声音太大,身后的叶景铄和老板娘仿佛纷纷投来了视线。 越舒头上都冒汗了,心里火急火燎,他上下其手,捂着大叔的嘴,嘘声说:“哥!小点声儿,有事回摊里说,进去我给您揉揉……” 大叔唔唔直叫,抬着一只脚的身形有些不稳,他身躯一栽歪,眼看就要倒。 没等越舒反应过来,已经被猝不及防拽紧了脖领子。 越舒深吸口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越舒被一股强大的、不容挣脱的力量拽着,和大叔咣得一声撞翻摊位的桌角,一起跌入了带着水摊的泥堆里。 伴随头上大量的小龙虾争先恐后洒落下来。 第9章 第9章 越舒生平第一次被小龙虾淹没。 地上泥泞不堪,还有不知被什么污染了的泥水,浸透了衣衫和裤子,他心心念念护着的球鞋,此时被泥沾染得惨不忍睹,别提有多狼狈。 可越舒却无暇心疼,身后的视线有形一般地投过来,越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捂着老板的嘴把人拽到桌子后边。 老板瞪着眼睛,嘴里没闲着,指向地上:“我的虾!……唔@&#*” 越舒急得捂住他的嘴,“我赔你,赔你行不行?你小点声儿……” “哎呦,那边怎么了?”老板娘抬头张望。 叶景铄收回视线,嘴角默默漾出一抹笑意,说:“我被人跟踪了。” “啊?”老板娘诧异地往那边看,说:“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在还敢玩跟踪?我帮你报警!” “不用、不用……”叶景铄拦住她,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不用报警,他是我男人。” 老板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景铄问:“这里卖鱼缸吗?” 老板娘‘啊’了一声,说:“我们这里买金龙鱼的都免费送缸,不过如果你需要帮运回家,需要交运送费的。” 叶景铄点了点头,当场付了钱。 越舒没见那边有动静,也没听到愈近的脚步声,他缓缓松了口气,把大叔给放开了。 光头大哥喘着粗气,指着他说:“你得赔我虾!” 越舒筋疲力尽地靠在桌子背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狼藉,说:“我再加一百,你这儿有没有能穿的衣服?” 大哥:“……” 叶景铄搭着运送工的车回校了。 越舒仍在海鲜市场与大哥周旋。 越舒说:“六十一斤?!” 光头大哥摸了下脑袋,目光心虚地移到远方,“小龙虾市价本来也不便宜,再说这些都是最新鲜的,今早刚送来……” 越舒说:“它们掉地上了,不是干净的虾了。” 光头大哥:“我可以帮你涮涮!” 越舒转身要走。 “等等!”光头大哥忙把人拉回来,“四十二一斤,不蒙人不讲价。” 俩人开始蹲着,满地捡龙虾。 越舒到学校时,上身穿着大了一号的棉质背心,下身渔民标准宽松裤,发型也乱了,原本白皙的脸颊脏兮兮的,手里拎着个麻袋,活像逃荒的。 过路的年轻学生纷纷侧目,以为哪家餐厅招来送货的年轻渔民小哥,长得怪好看的。 甚至有大胆的女孩走过来,向他要微信扣扣号。 越舒摆了摆手,莫得表情说:“抱歉,买不起手机。” 女孩们:“……” 越舒想了想自己现在这形象,决定先去食堂,把这一兜该死的小龙虾炒熟。 食堂大妈:“进货的?” 越舒:“……” 越舒说明来意,递给了大妈一张五十的,又眼看着大妈找给他四张十块的。 越舒突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 回寝室的路上,越舒拎了十多盒爆炒小龙虾,渗着秋意的冷风钻进毛孔,他袒胸露怀,冻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回想起今天的经过,越舒沮丧无比,本来是想帮叶景铄解决问题,结果自己反倒搭进去七八百,关键还没帮到叶景铄。 这么一味地隐藏反而没见效果,越舒攥了攥手心,决定改变一下策略。 寝室门砰得一声开了。 门外走进一人,手里拎着无数饭盒,一身渔夫打扮,乌茸茸的头发有些凌乱,脏兮兮地站着。 叶景铄和苏杭眼睛突然直了。 越舒下意识看向叶景铄,发现那人除了目光有些灼热,似乎并无异常,大概是没发现自己跟踪他。 越舒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歉意跟苏杭说:“苏杭,不好意思啊,我去海边逛了一趟,身上有点脏。” 苏杭倒吸了口气,努力把落在越舒白皙的胸膛和背心里时隐时露的粉红那啥的视线收了回来,意外地没发火,他咳了一声,只说:“别忘了洗澡。” “……好。”越舒没挨骂,竟有些受宠若惊。 陈浩然走了过来,诧异道:“小老弟,你这是去哪个粪坑里滚了一圈啊,啧啧,这臭的……” 这回给越舒说炸毛了:“你丫好意思说我,有你那三周不洗的袜子臭吗!” 越舒气得抹了抹身上的灰,张开手臂,要过来强抱陈浩然。 陈浩然惊恐地往后推,一闪身躲开了。 越舒没来的及刹车,猝不及防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没等他松开手,身上突然披上了一层外套。 叶景铄磁性的声音响起,离他耳边极近:“从哪儿弄的衣服,不冷吗?” 越舒心脏猛地一跳,炙热的体温透过几层布料传过来,他细软的睫毛不住地颤。 这姿势……就好像他被搂进怀里似的。 越舒脸上发烫,又不自觉地心虚,怕叶景铄知道自己跟踪他的事,连忙退出来:“……不冷,我这身是特意买的,换种风格,花了一百块呢。” 这一百块倒是实话。 陈浩然皱着鼻子说:“给我一百让我当抹布用,我都嫌弃。” 他又吸了吸鼻子,“哎,怎么有股小龙虾味儿?” 越舒压着火气:“我买了十多盒,给大家当夜宵。” 陈浩然眼前一亮,“小越越,哥哥没白疼你……” 越舒冷酷的眼睛看着陈浩然,“没你份儿。” * 夜里,越舒蹲在阳台,看着鱼缸里慢慢游动的金龙鱼,它体态硕大扁长,鳞片整齐,暗色的水中仿佛真的金光闪耀,悠然焕发。 买这个当宠物,叶景铄直播一次挣得回来吗? 金龙鱼风水有讲究,他曾经听他爸跟亲戚炫耀过,俗话说金龙鱼属金,乃祥和之势,助人交往,左右逢源,催财聚宝,而金龙鱼风水中,最大的功能就是添财添禄。 这也更说明了,嗯……叶景铄,缺钱。 其实他从之前就开始疑惑,叶景铄很多习惯都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比如他会泡连他爸都不会泡的养生茶,比如他会穿五指袜,在脚底贴暖贴,养生功力堪比老爷子转世。 白瞎叶景铄那么好看,不知道喜欢他的那些妹子知道这些又会是什么反应,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叶景铄成了朋友,俩人聊天会不会有代沟啊…… 他正对鱼发呆,窗户门开了,一个身影走到他身后,挨着他蹲下了。 越舒侧头一看,是叶景铄! 越舒呼吸一紧,只觉血液腾腾往脑门上流,心里涌上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他又表达不出来,就是莫名有些紧张。 越舒喉结动了动,手指硬硬地戳着地面,窗外柔和的月色透过玻璃,洒在两人的脸颊上,像镀上了一层银亮的光辉。 越舒怕冷场,努力想着话题,他咳嗽了一声,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叶景铄眉目一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嗯。” 越舒抿紧唇,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叶景铄打破沉默,问:“睡不着吗?” “啊……”越舒眨了眨眼,忍不住说:“你怎么想到买金龙鱼呢?” 叶景铄看了眼鱼缸里的鱼,说:“招财?” 越舒暗暗点了点头,校草家里真的穷,妥妥没跑了。 越舒抬眼,看见淡淡的光亮映在他俊逸的侧脸,被勾勒得线条分明,深邃而阴柔。 这是越舒第一次看别人的侧脸看到愣神。 “终于不躲我了?”叶景铄突然说了一句,目光一转,与他对视。 他眸色很浅,平日里习惯抿成冷淡一线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含着笑。 越舒听见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他鼻翼轻轻吸了口气,竟是说不出话来。 叶景铄放在缸缘的手指微微弹动,他说:“是我穿女装吓到你了?” “没事,你也是逼不得已嘛。”越舒连忙摆手,为了缓和气氛,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过去那么久,你不提你穿过裙子我都忘了,哈哈哈……” “……”他抬眼去看那人的表情,发现叶景铄竟然没笑,尴尬。 越舒马上收回了笑容,严肃地盯着鱼缸。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越舒尽管坐着,身上每条神经每个细胞却都绷得死紧,不自在得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缓缓开口:“有时候我以为你想起来了。” 越舒一怔。 那人语气里竟有些凄凉,叶景铄垂着眸,苦笑道:“或者这些是我死后的幻想,眼前这一切,还有你,都是假的,是老天用来折磨我的循环。” 越舒眉梢慢慢僵住,听得一头雾水。 他琢磨了一下这个话,叶景铄的意思可能是,他家里原来太穷太凄惨,如今凭借自己的努力奋斗,终于考上理想的大学,完全颠覆了原本艰难的日子,校园生活太美好,让他怀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越舒有些心酸,再苦再难的日子虽然他都体验过,如今坚持下来,当初的痛苦却依旧感同身受。 他伸手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他的肩,“当然是真的,所有不幸都过去了,你要珍惜眼下。” 叶景铄瞳孔微微一扩,突然握住他的手。 越舒轻歪头,“?” 叶景铄手心不易察觉地颤,他深吸了口气,像是把溢上喉头的情绪咽进去了一般:“你说得对。” 越舒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 叶景铄指尖滚热,修长的手指从他指缝中缓缓穿过,随即握紧。 叶景铄看着他,眼神里隐蕴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坚定和风暴,他低哑的声音说:“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不管用上多少年,我都会守着你,让你平安度过余生。” 越舒诧异地看着他,眼圈竟莫名有些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听不懂叶景铄在说些什么,可每个字却像被刻上了温度,直钻进他的胸膛里。 越舒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你…你说得太重了,咱们都是好哥们,互相照顾,用不着这么客气,再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叶景铄:“……” “其实你…”越舒脸颊有些殷红,“女装也蛮好看的……” “两位是在……谈恋爱吗?”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越舒吓了一跳,抬头就与陈浩然黑黝黝的眼眸对视在一处。 越舒抬起手,下意识朝陈浩然的脸颊拍了一下。 啪。 陈浩然嗷叫了一声,捂着脸委屈道:“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越舒转过去,耳根有些红了:“谁让你偷听。” “我睡不着嘛,吃多了,躺着容易吐出来。” 陈浩然毫不客气地闯进来,挤在两个人中间坐下,他揉了揉胃,伴随着一声长嗝。 越舒:“……” 陈浩然心满意足地圈住越舒脖子,真诚地说:“谢谢你,小越越,我生平第一次吃小龙虾吃到吐。” 越舒想想自己瘪了的钱包,苦着脸点了点头,“不客气。” “你俩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往寝室里搬海鲜。”陈浩然疑惑地说:“你们下午都请假了,一起去买的?” 越舒瞳孔一缩,他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我就是去海边逛逛!吹吹风,顺便买了点小龙虾。” 叶景铄附和道:“嗯,我们不是一起去的。” 越舒不动声色看了眼叶景铄,安心了不少。 “哦,这样啊。”陈浩然没再追问。 越舒低下头,仔细看着鱼缸里的东西,问:“这鱼缸用不用盖个盖儿啊?容易蹦出来吧。” 陈浩然也是个外行,不以为然地说:“不用吧,不是说鱼也得呼吸空气么,盖上容易闷死……” …… 一日。 越舒坐在大教室的角落,讲台的教授唾沫飞天,台下人声鼎沸。 像这种选修课,他们基本都是几班同上,坐在能容纳几百人的大教室里,比如今天,不仅是临床,连跨专业的临院口腔也一起同修,放眼望去,有不少陌生的面孔。 越舒趴在桌子上,左边坐着叶景铄,右边是苏杭。 越舒犹豫片刻,把脸转了个方向,朝向叶景铄,慢慢趴下了。 苏杭:“……” 叶景铄和苏杭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一抹笑,淡淡收回视线。 那眼神在苏杭眼里就是挑衅,苏杭感觉一股郁结之气涌上胸膛,手里的笔被捏得近乎变形。 越舒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得口水滴在唇角,睫毛软软地伏在眼睑,脸颊在晨光的照映下白皙剔透,嘴唇红润,脸颊仿佛嫩得掐出水。 下课铃响过,身旁仿佛有抽气声,越舒被吵得微微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看过去。 身边叶景铄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孩,正捂着胸口,被萌的肝颤。 越舒坐起身,有些诧异地坐起身,他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苏杭也没在。 眼前是个陌生的面孔,大概是外系的女孩,她身材亭立,腰板干练又柔直,棕栗色的长发被掖到耳后,露出圆润精致的脸蛋,明明是个可爱柔情的长相,言行举止却透露着一股不容亵渎的清爽和直率。 越舒没由来地有点紧张,他快速擦去嘴角湿漉漉的水渍,探寻地问:“有事吗?” 女生回过神,笑了笑,握着双手问他:“请问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越舒怔了怔,疑惑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偏管他借呢,她没有朋友吗? 女孩反应很快,又笑着补充:“我室友她们……逃课了,我一个人来修的。” 越舒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迟疑地拿出手机,递给她。 女孩没走开,而是当着他的面,快速播了一串数字打了过去。 越舒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翻书,翻了几页发现什么也看不懂,又阖上了。 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把手机放到耳边,她灵活的指尖快速点弄着什么,直到引起越舒的注意。 越舒有些发愣,欲言又止:“那个……” 女孩勾唇一笑,把手机屏幕亮给他,说:“我叫梁惜瑶,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但你好像不常来上课……” 越舒诧异地拿过手机,女孩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他想往后躲,却被凳子的隔板挡住。 梁惜瑶把垂下的发丝掖到耳后,说:“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其实你是我的理想型。” 越舒瞪大了瞳孔,虽说他从小到大一直不乏追求者,可这次算是上大学以来,他第一次被表白。 梁惜瑶接着说:“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可以……” “他有主了。” 一道冰冷低磁的声音从身后突兀地插-进来,他们同时抬头一看,发现是叶景铄。 叶景铄站在他们身后,面色阴沉,周遭的温度也随之骤降了一般。平日里总留给众人温润印象的人,此刻仿佛被罩上了一层低气压。 叶景铄又开口:“而且,你坐的是我的座位。” 梁惜瑶愣了一下,被这股强势的威慑力震住了。 饶是她再心宽,也能看出叶景铄眼中对她不容忽视的敌意,她在叶景铄和越舒之间看了看,只觉有股微妙的异样,她还形容不出来。 梁惜瑶只好站起身,说了句“抱歉”,临走前还不忘冲越舒眨了眨眼睛,说:“别忘了呀。” 说完转身回去了。 叶景铄坐回越舒的旁边,周围隐飘着未来得及散去的香水味,座位板上还残留着体温,叶景铄垂下眸,莫名地烦躁。 越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还是第一次见叶景铄流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情绪,好像是与谁置气了一样。 越舒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叶景铄没答,反而问:“她说什么别忘了?” 越舒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了一番:“别忘了她跟我告白的事儿?” 叶景铄:“……” “你怎么说我有主了呢?”越舒记着刚才的话,忍不住滔滔不绝地问:“我明明是黄金单身汉……” 叶景铄眉峰一凛,耳尖地抓住重点:“你喜欢她?” 越舒忙不迭否认:“不不不……” 叶景铄:“那我是在帮你。” ……好像没什么毛病。 越舒拿起笔,低头心不在焉地写字。 叶景铄为什么那么大反应? 按理说,有女孩向自己告白,正常情况来说,室友不应该在一旁起哄庆祝吗?为什么叶景铄看起来反而不太高兴…… 难道是……叶景铄喜欢梁惜瑶?! 怪不得,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越舒咽了咽口水,突然庆幸刚才自己没跟叶景铄提起互留手机号的事。 越舒懊悔,他这阶段只想着怎么帮叶景铄脱离寒境,一味专注地在财力上资助对方,熟不知叶景铄也是人,也会有对爱情的憧憬和渴望。 是他太过大意,竟然忘记了这茬。 下课后,趁那人不注意,越舒低头打开手机,悄悄把联系人里“梁惜瑶”那栏删掉,以绝后患。 * 下午空课。 叶景铄和苏杭都有一节公选课,晚上才能回来,越舒陈浩然当初手速慢,没抢到,这时候就成了闲人,慢慢悠悠地回寝室。 俩人推开门,没迈出两步,陈浩然突然停住,越舒没来的及刹住脚步,鼻子撞到那人的后脑勺。 越舒痛叫了一声,鼻子涌上一股酸涩,直蔓延到了嗓子眼,他挤紧眼眸,骂道:“你突然刹车干嘛!” 陈浩然无暇看他,似乎被什么全然吸引走了注意力,他连拍几下越舒的胳膊,指着前面说:“小越越,你快看!” 越舒捂着鼻子,从他身侧探出脑袋,皱眉看过去,发现地上横着一块不明物体,一动不动。 陈浩然吸了口气,“你看那个像不像……老叶前几天养的金龙鱼……” 越舒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吸口气:“它怎么躺在地上……” 陈浩然抓紧他的手,面露难色:“怎么办……” 越舒被结结实实挡着,气得翻白眼,喝道:“你先起开!” …… 俩人跑到金龙鱼身边,越舒伸手,把鱼捧了起来。 陈浩然着急地问:“能看出它跳出来多久吗?” 越舒看了眼周围的地面,已经干涸地不剩一滴水渍,他心直往下沉:“估计一个小时以上了。” 陈浩然面露惊异,沉重的语气问:“那……还有救吗?” 越舒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先把它放回水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游起来。” 陈浩然点头:“好!” 他们争分夺秒地跑到阳台,小心翼翼把金龙鱼放进水里。 陈浩然学着电视上那些对猫崽狗崽急救的人工方法,轻轻拍着鱼背,顺着捋它的鱼鳞,又反复敲动鱼头,手法娴熟,看上去非常专业。 越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陈浩然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过奖,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经验,这是第一次实践。” 陈浩然完事后,一松手,鱼缓慢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渐渐浮上水面。 两人:“……” 越舒抓住陈浩然外套的下摆,哗得一掀,把人整个套了进去,“你丫不是专业的吗!嗯?”越舒掐着他的头,面目狰狞:“鱼被你搞死了!” “哎越、越舒,你先松手,松开……”陈浩然被闷着声音,口齿不清地说:“有话好好说!……” …… “你、你跟我较劲有什么用啊,这鱼早就仙逝了。”陈浩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他苦闷地挠了挠脑袋,“咱下一步怎么办,要不问问老叶?” 越舒累得喘气,他靠坐在叶景铄的椅背上,抬了抬手,“你…随便吧……” 陈浩然纠结了半天措辞,大概意思就是鱼跳缸了要怎么处理,终于磨磨唧唧把信息给叶景铄发了出去。 没出半分钟,陈浩然手机突然‘叮’的传来一声消息音。 越舒坐起身,“他说什么了?” 陈浩然咦了一声,抬头说:“老叶说这鱼没用了,让咱们随便处理。” 越舒诧异道:“没用了?” “是啊,他原话就这么说的。”陈浩然蹲在鱼缸旁,看着金龙鱼缓缓漂浮的身影,说:“咱们怎么办?直接扔了?” 越舒挨着他,蹲在一旁,视线落在鱼缸内的影子,喃喃道:“这鱼很贵的,太可惜了。” 陈浩然看他惋惜失落的模样,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吧,这金龙鱼跳缸,也不都是坏事。” 越舒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俗话说得好,龙鱼跳缸挡灾嘛,换个角度想,他替咱老叶挡了一灾,这是个好兆头啊。”陈浩然说的头头是道,煞有其事似的。 越舒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还能骗你咋地。”陈浩然冲他一扬眉,把鱼从缸里拿了出来,“现在怎么办?” 越舒觉得这么扔了太可惜了,思考片刻,他提议道:“要不找个地方给它埋了?” 陈浩然蹙紧眉关,摇摇头,“不行,就算咱想埋,也没挖土工具啊,总不能用手吧。” 越舒陷入沉思,“那你有办法吗?” 陈浩然摸着下巴,说:“我倒有个主意,卫生还环保。” 越舒探过头:“说来听听。” “火葬。”陈浩然面色严肃:“省着咱们动手挖坑,然后咱们把鱼灰撒回海洋,让它回归母亲的怀抱。” 越舒抿紧唇,点了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劳碌起来。 * 傍晚,苏杭回寝室。 寝室里透出隐隐的光亮,他刚走到寝室边,没等推开门,却先闻到了一股红烧鱼香。 苏杭:“……?” 第10章 第10章 苏杭推开门,发现过道里坐着两个身影,中间围着台烤锅,锅里隐隐冒着蒸腾的白雾。 陈浩然的声音背对着他传过来:“用再刷点酱吗?” 越舒说:“不用,刷多了咸。” 陈浩然说:“那给我递罐啤酒。” …… 苏杭走进屋,屋里暖气很足,浓郁的鱼香飘入鼻中,他道:“你们干什么呢?” “喔?”陈浩然转过头,张罗道:“你回来了,快,过来吃烤鱼。” 苏杭挑挑眉毛,脱了大衣挂进柜里:“你们哪来的鱼。” 陈浩然和越舒对视一眼,俩人悻悻地眨了眨眼睛,越舒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这个是叶景铄的金龙鱼。” 平日里习惯面色毫无波澜的人,眸中闪过意外的神色,“你们把金龙鱼烤了?” “这个……其实说来话长。”陈浩然冲他摆摆手,“你别管了,过来一起吃吧。” “不吃。”苏杭坐回座位,把拍好的参赛照片晾到桌上,加了句:“他的鱼我吃不起。” 越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杭和叶景铄最近关系好像有些紧张,互相看不顺眼的气势,也不知道在他没在场的时候俩人可能发生了什么冲突。 上大学之前就知道寝室关系复杂难搞,今天称兄道弟互叫爸爸,指不定第二天就剑拔弩张,轻则祖宗对骂,重则上手动脚。 就比如他和叶景铄,前段时间还形势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可如今却骤然缓和,说是朋友也不为过。 越舒探头往锅里看:“差不多熟了吧?” 陈浩然拿筷子戳了戳,点头说:“熟了,咱可以开动了。” 俩人拿过从食堂订的米饭,一人盛了一碗。 啪。 没等俩人尝到第一口,寝室突然陷入一片黑寂,他们悬在半空的筷子一顿,纷纷抬起头,方才灯光通明的空间,转眼间伸手不见五指。 陈浩然懵逼的声音弱弱地问:“停电了?” 越舒喉结动了动,说:“估计是跳闸了。” 苏杭咬牙的声音问:“…你们没用变压器?” 陈浩然深吸口气:“没有,我还以为这锅功率不高……” “要不用手电筒吧。”陈浩然说:“据说咱们这楼跳闸一次要俩小时才恢复……” 俩人黑暗中看不清苏杭的表情,但都能想象地出来,那人准气冒烟了,连一句话都不说了。 “都这么黑,你的照片也看不了了。”越舒探寻似的口气,软润地问:“要不…过来一起吃吧?” * 叶景铄回寝室时,发现那一排的走廊灯火耀亮,只有407的灯是灭着的。 没人在? 叶景铄低头看了眼表,硬凛的眉梢隐隐蹙起,都这个点儿了,其他人就算了,越舒会去哪儿? 他伸手拧动门锁,却发现竟然是开着的,他推门进屋,屋内微弱的光线钻进门缝,映入他的眼帘。 寝室灯线昏暗,两侧扶梯上各绑了一只手电筒,白晃的光线映亮了天花板,折射在围坐于小桌的三个人,中间的烤锅似乎熄了火,却隐隐飘出浓郁的鱼香。 越舒最先听见动静,抬眼看到进来的人,诧异道:“你回来了。” “嗯。”叶景铄目光落在越舒被映得白皙的脸颊,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又说:“你们在烤什么?” 越舒和陈浩然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陈浩然立马倒戈背叛:“啊,你问越舒!主意都是他出的。” 越舒瞪直了眼睛:“……” “我们把你的金龙鱼烤了。”越舒硬着头皮解释:“本来想好好土葬的,但没有铲子,就改成火葬了,谁知道越烤越香,老二还下去买了啤酒……” 陈浩然点头附和:“老叶,一起来吃啊,小越越手艺不错的。” 叶景铄走到近前,脸上没有丝毫愠色,他挨着越舒坐下,温润的声音问:“是你亲手做的?” 越舒一颗心悬在胸膛,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叶景铄垂下眸,温和道:“给我也盛一碗吧。” “!!”他没生气。 越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他微站起身,把饭盒分了四份,各盛了一碗。 叶景铄问:“你们还没吃吗?” 陈浩然点点头,虚伪谄媚道:“是啊,就为了等你回来,谁都没敢动筷子。” 苏杭翻了个白眼,骂道:“狗腿。” 越舒眼看局势不对,连忙圆场:“鱼其实刚烤好,恰好你回来了,大家都没吃呢。” 叶景铄笑了笑:“那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四人像这样待在寝室里齐聚在一桌,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开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越舒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本让他寝食难安的宿舍生活其实没那么难过,相反竟是很和睦,他一直以来抱有偏见的两个室友,但实际上似乎也……没那么难相处,相反,有时也有可爱的一面。 饭盒里的米粒热气腾腾,越舒握着筷子,指尖被热气烫的微微发红。 苏杭娇气包的毛病又犯了,坐在桌子边,怎么都下不去筷子,脸色不虞又冷傲:“这鱼你们怎么处理的?去鱼线了吗。” 越舒夹了一块鱼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话,忍俊不禁道:“吃吧,药不死你。” 苏杭眉目一怔,纯郁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竟是有点……好吃。 他意外似的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越舒的脸上,怔愣地咀嚼两下,也不知是味道惊喜,还是眼前的人令他有些移不开视线。 他咳了一声,错开了视线,垂眸道:“味道还算将就。” 越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怎么下过厨,这些都是学着我姐做的,我还差得远。” 叶景铄夹了一口送进嘴里,毫不保留地夸赞道:“很好吃。” 转眼间陈浩然已经吃了大半碗,他脸上沾着米粒,附和道:“是啊,是真的好吃,小越越你就是谦虚,说实话,你比我妈做的强太多了……” 苏杭:“……”妈的。 一顿风卷残云过后,四人都没太吃饱,又现点了几份外卖,还让超市送来十多罐啤酒。 熄灯后,陈浩然躺在被窝里,撑得无法动弹,难受得直哼哼。 越舒侧躺在黑暗之中,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的脸颊。 他忍不住打开了“酷拍”。 许久没看,酷拍又一次更新了版本,似乎注册用户越来越多,“任务直播”专栏越来越热,已经飙升到排行榜前三,窜进了主页。 越舒这次没点进去,而是直接去用户id里搜,“罗密舒与茱丽叶”。 他细细品了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怎么好端端的,非要改个字儿呢,而且读着也没那么顺口。 没等他寻思明白,叶景铄的主页迅速跳入眼帘。 越舒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定睛一看,他发现叶景铄的视频有更新,最新一期任务显示的角标状态为‘通过’。 越舒睁大了眼睛,叶景铄竟然成功了?金龙鱼真的那么好用?这一票能把买鱼的钱赚回来吗? 他拇指一摁,快速点进视频。 画面上出现一个大型海鲜市场的背景,随着主播的视角,切换到花鸟鱼市场的门口,一个老板娘的摊前。 镜头给了那条金龙鱼特写,又出现叶景铄指着它的手指,随即递钱换缸,画面变成叶景铄乘坐的那辆运送车上,金龙鱼四处游动,被颠簸得左右直窜。 镜头跳转,画面切换到他们寝室的阳台,一只手往鱼缸里倒进鱼食,金龙鱼身姿灵动,瞄准了那只手,跃起来就是一口。 最后一个画面,金龙鱼安静地躺在锅里,身上嗞嗞冒着香气,汤汁把鱼身染的美味又极富食欲。 越舒看完的感受:叶景铄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这条视频点赞超过百万,叶景铄粉丝暴涨,已经达到了四十万,转发无数,热评前几条点赞数都已超过十万。 热评一楼:【第一次看见有人爆炒金龙鱼,涨见识了。】 二楼:【hhhh,我给小叶子的视频起个标题:#一条金龙鱼的一生#】 三楼:【家里称矿么?】 四楼:【哈哈主播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 越舒虽然看不到任务奖金,但他隐隐能确定,叶景铄的钱……大概是赚回来了。 陈浩然说的没错,赚钱的方式有很多,但直播这条路是来钱相对更快的。 越舒退回主页,发现最新一期任务已经发布,点开一看,界面里赫然显示着“鬼屋”两个字。 由于软件更新的缘故,界面背景多了些花样,鬼屋两个字的笔锋有鲜红的血滴渗下,背景漆黑一片,右下角多出“任务提示”的标框。 点开一看,一行小字跳入眼帘,“恐怖地点与方式自由发挥,类型不限,禁止违法触法行为,否则一切后果由玩家自行承担。” 期限仍是一周。 越舒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视线落在自己相邻的床铺上。 床上的人一动未动,被沿整齐地盖在身上,胸膛均匀地起伏呼吸,似乎已经睡着了。 越舒犯愁地盯着天花板,叶景铄这次还要参加吗?先前赚来的那些钱难道不够补贴家用?他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不能中途退出? 叶景铄是个单纯的人,各方面都很优秀,将来的人生一定是要走入正轨的,万一因为这些歪门邪道影响了正经学业,尽管来钱快,但直播毕竟不能坚持一辈子,叶景铄会成为一名好医生,不该被这些耽误前程。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可他不是叶景铄肚子里的蛔虫,再胡思乱想也猜不透那人在想什么。 夜渐渐深了,越舒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 这几日,越舒接二连三接到姐夫李文清的电话,不胜其扰。 李文清几次都是一样的话,“越舒,什么时候有时间?姐夫给你带了不少日用品和特产,出来见一面吧,让姐夫看看你过的怎么样,都好几个月没见了。” 越舒回绝了几次,电话又接二连三地催过来。 越舒最后被烦的不行,拉下脸子说:“我没时间,而且什么都不缺,轮不到你看我过的怎么样。” 自从那次杨岚带着彤彤来看他,越舒便记着姐姐的话,对李文清好一点儿。 原本一律无视的短信问候,看在他姐的面子,越舒开始耐着性子回个“嗯”、“啊”等单个字。 可李文清似乎瞅准他态度缓和下来,揪着这点不放似的,开始登鼻上脸频繁联系他,每次越舒把他拉进黑名单,没多久姐姐就会打电话过来,让他赶紧恢复。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李文清打的报告。 卑鄙…… 越舒永远没法忘了,在他父母过世的第三年,姐姐带着这个男人回家,说要和李文清结婚。 越舒那时候刚上高一,个头还没窜起来,他不谙世事,刚从父母过世的重创中恢复过来,有些低沉,不爱说话,按班里女同学话说,又酷又高冷,不好追。 转眼家里要多个新成员,越舒认生,也没法接受姐姐这么早结婚,他垂着眼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闷闷不乐。 李文清拎着东西一进屋,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沙发上穿着高领毛衣的少年,手脚修长,皮肤白皙,睫毛细软,他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倒影着电视反射的光芒,带着细微湿漉的水光。 李文清眼睛直了。 杨岚脱了外套,笑着喊:“越舒,快过来,你姐夫来了。” 越舒一怔,目光挪了过来,精致的眉头微微蹙着,半天没动地方。 “越舒——”杨岚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又冲他使眼色:“干嘛呢,电视待会再看,先过来和你姐夫打招呼。” 少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杨岚笑得温柔:“文清,这是我弟弟,叫越舒。” 李文清有些呆住,他喉结动了动,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来,越舒,这是你姐夫。”杨岚揽住越舒的肩膀,不可见闻地轻轻捏了一下。 越舒撇撇嘴,开口叫了声“姐夫”。 “啊,啊你好。”李文清手心擦了擦裤沿,伸手去摸越舒的头:“越舒长的真帅气啊。” 越舒身形一僵,不自在地侧过身,躲开了。 李文清有些尴尬,快速收回手,紧张的握了握。 杨岚脱了大衣,罩上搭在橱柜上的围裙,招呼他们说:“你们去客厅看电视吧,今天我下厨,菜都买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 越舒跟着她走到厨房,说:“我来帮忙。” 杨岚说:“你呀,帮什么忙,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越舒沉默地站在原地,没走。 杨岚一回头,看越舒还在那儿杵着,她探寻似的观察他的脸色,把人拉到磨砂玻璃后边。 她问:“怎么了?” 越舒吞吞吐吐,侧过头说:“我没怎么。” “那怎么不进屋?”杨岚嘴角漾着笑意,说:“你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认生啊?” “我没有。”越舒死鸭子嘴硬。 “我们都领了结婚证,就差个婚礼,文清他以后就是你的姐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杨岚揉了揉他的脸颊,“文清家里条件很好,所以我家越舒不用再跟着吃苦了,但你不能没礼貌,好好跟姐夫相处,以后,你就负责安心学习,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让姐姐也跟着沾光。” 越舒被遣回了客厅。 李文清正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见他进了客厅,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越舒,坐吧。” 越舒忍着不自在,挨着坐在他身旁。 李文清眸光一闪,起身去玄关,从带来的大兜小兜里拿出个袋子,朝他走过来。 “这是姐夫给你买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当见面礼了。”他把袋子拆开,拿出里面的塑料盒,李文清笑了笑:“打开看看?” 越舒拆开包装,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个变形金刚模型。 越舒:“……” 这种玩具他六年级就已经扔光了。 “不喜欢吗?”李文清歉意地笑了笑:“你年纪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些,是我没考虑周到。” 越舒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问:“你和我姐姐认识多久了。” “啊,得有一年多了。”李文清似乎因为越舒跟他搭话而有些欣喜,殷勤地回答:“其实说来也算有缘,我母亲去年生病住院,正好你姐姐就是护理她的护士,一来二去见面多了,我们就熟了。” 越舒了然,点了点头。 越聊越多,越舒稍微放下了戒备和偏见,李文清虽然不是他欣赏的男性形象,但看起来很有责任心,每每聊起杨岚时,眼里都仿佛闪烁着光,看起来似乎很在乎他姐。 他姐和李文清的婚礼如期而至,因为李文清家境阔绰,尽管杨岚一再主张从简进行,婚礼却也耗资隆重。 越舒还是个没高中毕业的学生,原本打算搬去学校住宿舍,却在杨岚和李文清的一再坚持下,与夫妻俩同住,而且单独留出主卧,供他学习读书。 越舒嘴上没说,但心里却开始慢慢接受李文清的存在。 某天,学校要录入档案袋,要求身份证户口本必须一律带到学校。 越舒早上走的急,把东西落书桌上了。 他记得李文清和姐姐今天都上班,没人在家,只好自己请了假,打车回家取。 他背书包走进楼栋,迈上三楼和四楼之间的缓台,目光一抬,落在自家的防盗门上。 门扉微微开启,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晨光从门缝中映射而出,照亮了楼栋里的一小隅地面。 越舒眉目一滞,发愣地停住脚步。 门是开着的? 越舒立马防备起来,这个点儿没人在家,除非是进贼了。 越舒放轻脚步,一步一迈地走到门口,他右手翻出手机,摁了个110没拨出去,他刚要伸手靠近门沿,却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似乎是撞击和东西掉落的声音。 越舒鼓着勇气掀开门缝,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什么小偷,只见李文清站在橱柜边,压着一个身影抵在玄关,他们衣服有些凌乱,因激动而发红的眼角预示着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而那个跟他亲热的,同样也是个男人。 越舒瞳孔一缩,掌心的手机应声落地。 砰得一声。 第11章 第11章 屋里的两人听到响动,同时一僵,他们一转头,就看见越舒站在门口,满目睁红。 越舒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牙关阖紧,额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一股暴戾的情绪隐隐翻涌,这几个字像是把牙咬碎了吞进去的惬恨,以至于声音都有些抖:“李文清,你在做什么。” “越……越舒?……” 李文清也蒙了,他没料到越舒能在这个点儿回来,他、他不是上学去了吗? 李文清站定,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他拍另个男人的背,佯装镇定地说:“你先回去。” 另个男人拎着外套,慢慢走到门口,身形一偏,想绕过越舒出去。 越舒感觉气血翻滚,眼中蕴藏着愤戾的风暴,像一头炸了毛的狮子,没等那人出去,越舒一转身,瞄准了那人的肚子,狠命地踹了过去。 男人猝不及防地踹倒在地,他痛叫一声,李文清见状连忙过来拉他,“越舒,咱有话好好说,姐夫可以跟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越舒红了眼睛,没等李文清吐出下个字,他一拳猛地轮在他的面门,连带眼镜一起摔落在地。 李文清感觉自己半边脸都失去知觉一般,又酸又涨,疼痛反而都不明显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没有威胁的少年,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文清砰的一声,狼狈地摔到在地,他没等有喘气的余地,越舒已经厉风般跟着冲了过来,死死摁住他的脖子,拳头生风般一下一下砸落下来。 越舒声音还透露着少年的稚锐,每个字却都咬着牙含着血似的,他说:“你骗我姐,你他妈竟敢骗我姐!” 越舒那时候个头还没窜到175,在普遍的男生里并不高大魁梧,可这一下下的拳头却跟拼了命似的,不一会儿李文清脸上就挂了彩。 李文清抬手,胡乱地攥住越舒的拳头,“越舒,你冷静一下,别打了,咱们好好谈谈!” 越舒已经红了眼睛,破口骂道:“你这个傻逼人渣也配跟我谈!你也配!” 李文清眼看情况没法控制,突然攥住越舒的手腕,“越舒!我是你姐夫!”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完,似乎把越舒的情绪激发到一个新的高度,越舒阖紧牙关,手心都在隐隐地颤:“去你妈的姐夫,你这个死同性恋……你也配当我姐夫,就凭你这个人渣,也配娶我姐!” “你冷静一点!”李文清挡着他的拳头,突然喊:“你想怎么办?告诉你姐吗!你去告诉她啊,她已经那么惨了,你看她能不能受得了这个事实!” 越舒愣住了,渗着丝丝血迹的拳头垂落下来,血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面上。 李文清“忒”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沫,他喘着粗气,接着道:“我对你姐不好吗?对你不好吗?你现在能住这房子,你能吃饭读书,不都是我供着你的?!” 越舒气得脸色煞白,他伸手掐住李文清的脖子,狠戾地一字一顿道:“你是个同性恋,你骗我姐结婚,你一边享受着她的好,一边把你的情人领回家亲热,你怎么有脸说你对她好!?” 李文清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他一边狠命挣扎,一边去扣越舒的手,直到抓破了越舒的手,血迹顺着缝隙流下来,越舒也没松开。 “你现在……杀了我又……怎么样。”李文清两眼充血地瞪着他,“你还是…不敢告诉你姐,早晚都要……息事…宁人……” 李文清趁越舒心里挣扎的片刻,狠狠往后一挣,踹在越舒的腹部,促使那人松了手。 李文清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蹒跚地走到玄关,喉结吞咽着血沫,临走前他狼狈地擦了擦嘴角,心虚地对越舒说:“你最好当做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不仅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你姐。” 越舒抓起柜上装饰的玉器,朝李文清狠狠砸了过去。 李文清迅速侧过身,那玉器擦着他的耳边,砸到身后的门框,哗啦一下被砸了个粉碎。 李文清不敢多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并狠狠带上了门。 越舒筋疲力尽地摊坐在地,看着客厅满目的血迹和狼藉,一股彻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至手心,明明正值热暑,越舒却如置身冰窖,那股名为绝望和愤怒的深渊近乎把他淹没。 晚上,越舒没回家。 杨岚给他打电话,越舒坐在公园的公共座椅上,跟他姐慌说去同学家住了。 杨岚跟他通话时语气没有异样,还叮嘱他要礼貌,别给人家添麻烦。 越舒临走前擦干了地上的血迹,玉器的残渣也收拾干净,不知道他姐发现缺了没有。 越舒知道,李文清那个人渣有一句话说对了,即使他知道了真相,知道李文清是个同性恋,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人渣,但他不能让姐姐知道。 父母车祸过世后的日子,姐姐被迫让自己从痛苦中振作出来,从大学校园辍学,应聘打工,接手照顾越舒的饮食起居,陪他复习陪他中考,让一个二十多岁还未入社会的女孩承受这些,这几年下来,其中的艰难和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如果让姐姐知道,自己的丈夫骗婚,真相是他喜欢男人,眼前得来不易的幸福和家庭也是个残酷的假象,一揭便破,她会怎么办? 越舒那年十五岁。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承受这巨大的变故,他两腿蜷在椅子上,眼泪瞬间就爬满了眼眶,他为他姐感觉不值,为李文清的所作所为而愤怒颤抖,他仿佛处在两个不平衡的极端,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整个世界都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 越舒第二天回家后,杨岚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他站在姐姐旁边,欲言又止。 杨岚瞅了他一眼:“又想帮忙啊?怎么,学校缺钱花了?” 越舒嘴唇颤了颤,说:“没有。” 说出口后,越舒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吓人。 “哎呦,怎么嗓子还哑了?”杨岚转头看他,放下了手里的活,走过来摸他的额头,“也不烧啊,你咳嗽吗?喉咙痛不痛?” 越舒唇色泛白,摇了摇头。 杨岚说:“你是不是上火了,我给你姐夫打个电话,让他待会带些药回来。” “我没事。”越舒垂下眸,目光移到地面,“我可能就是……有点中暑。” “同学家没空调啊?”杨岚嘴角含着笑,温和地说:“夏天太热,你姐夫会做解暑粥,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做一碗,喝完会舒服很多。” 越舒嘴唇蠕动一下,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他说不出口。 即使眼前一切幸福景象都是假的,他也不想让他姐面对血淋淋的事实,即使是维持假象,他也要逼着李文清维持到底。 越舒想起李文清讽刺他的那些话,他如今吃的、用的、住的房子,全都是李文清的,越舒即刻向学校申请了宿舍,第二个月就搬去了学校。 杨岚刚开始极其反对,说家里环境好,去宿舍人多环境差,耽误他学习。 可架不住越舒坚持,李文清意外的、没在这件事儿上发表态度,杨岚以为是越舒大了,正值叛逆期,想逃离家的束缚,出去住一住也是正常。 越舒离家的那天,李文清跪在他面前,伸手向他保证,他以后会好好过日子,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会把那些心思埋在谷底,一心一意地对杨岚好。 离越舒高考还剩五个月的时候,姐姐怀了李文清的孩子。 越舒登校后的第一个月,彤彤出生了。 …… 往事历历在目,越舒深吸口气,把李文清的短信一一删除,拉进了黑名单。 他一再犹豫的决定,到此刻说出口反而更加艰难,越舒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也不知道这么瞒着她一天、两天,真的能瞒住一辈子吗? 说到底,一切都还取决于李文清。 越舒叹了口气。 如今他逃出了牢笼,脱离了李文清的束缚,他要努力赚钱,只有自己拥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即使某天杨岚真的得知一切的真相,他也能成为姐姐和彤彤最坚实可靠的后盾。 * 临近期中。 有几门选修课面临闭卷考试,平日不甚拥挤的图书馆开始人满为患。 这种气氛同样也渲染到了407。 苏杭平时听课,像化学那些非硬性的知识点基本全部熟知,叶景铄不大听课,但不知为什么,那人竟没有一点慌乱的神色,每天到寝室也不温书,一考试却轻轻松松稳坐第一。 但却苦了越舒和陈浩然,俩人每天回寝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化学厚厚一本书,补笔记刷真题。 越舒一开始借来了苏杭笔记。 可某日自己吃灌汤包时不慎嘣出汤汁,滴落在纸页上,触碰了苏杭的底线,第二日,苏杭从租借笔记改为了亲身辅导。 “越舒,想什么呢?”苏杭紧挨着他坐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臂撑着脑袋:“动笔啊。” “......”越舒捏着笔的手不令人察觉地抖着,本来就不会,况且这么被盯着谁能写的下去?! 苏杭气场太强,越舒挨着他,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儿放了。 “不…不会。”越舒泄了气地承认,“我上课睡着了。” “这边也想被辅导一下!”陈浩然嗷嗷直叫,表示不服,“苏杭你这不是偏心眼么,我也是你室友啊。” 苏杭头也不回:“让叶景铄教你,他是第一。” “老叶待会要出去直播,没时间管我。”陈浩然晃悠着椅子,嗞嗞作响,“我旁听就行,旁听,不会给你们当电灯泡的。” 苏杭好看的眉梢带上一丝笑意,似乎被取悦了,他往旁边的位置拍了拍,说:“敢出声就打死你。” 陈浩然扬起笑脸,爽快道:“谢谢你,小洁癖。” 苏杭面色僵住:“你叫我什么?” 陈浩然笑容渐渐凝固,不小心当着面把人家外号叫出来了,尴尬。 …… 越舒竖直了耳朵,注意力早就被刚才那句“叶景铄要出去直播”给勾走了。 叶景铄要出去直播? 越舒想起酷拍上发布的最新一期任务:“鬼屋”。 夜里十一点。 寝室里一片黑寂,偶尔传来几声刺耳的呼噜声,窗外有车辆的灯光一闪而过,映亮了屋里的墙壁。 越舒拿出手机,点开酷拍,跳进了用户注册界面。 他犹豫许久,输入了手机号码,点击注册。 注册界面并没有繁琐的验证码,也不用接收短信,只是跳出两个弹框,上面显示一行黑色的小字。 “请选择以下任意一种身份,完成注册。” 两个弹框中,一个显示是“观看者”,另一个是“玩家”。 越舒迟疑片刻,伸手点了“玩家”,指尖微微泛凉。 相邻的床铺突然传来动静,越舒灭了手机屏幕,闭上眼睛装睡。 叶景铄扶着楼梯下去前,似乎停留了片刻,越舒即使闭着眼,却感觉有股视线有形一般落在身上,炽热又仔细。 “??” 越舒喉结颤了颤,腿脚杵在原地,僵硬地不敢动弹。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越舒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叶景铄披上大衣,右手攥着手机,拧动把手,开门出去了。 越舒腾得坐起身,蹬蹬踩着扶梯下去,他拿起挂着的大衣,里边还穿着睡衣睡裤,可他无暇换完,开门追着那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越舒也想好了,如果自己不亲身体验一下这个叫酷拍的软件,连任务酬劳都不了解,就这么冒然帮人,结果反而适得其反,不仅帮不了叶景铄,自己还费时费力,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到达一楼时,叶景铄已经出了大门,宿舍大妈再次锁好门,手里晃浪着钥匙,脸色残留着怒意,一副刚被吵醒的模样。 越舒心往下一沉,这阿姨他认识,就是刚登校那天,骂他不是个东西的那个阿姨。 越舒后悔自己没戴个帽子,他快速跑到阿姨面前,嘴角发麻地说:“阿姨,您再帮我开下门呗。” 阿姨眉峰一凛,皱纹都拧在了一处:“你们当这儿旅馆啊,想回就回想走就走!” 越舒不惧生死地说:“可刚才那位您都让他走了……” 阿姨训斥道:“人家有理由的,非走不可。” 越舒说:“我跟他一个理由!” “她要去车站接女朋友。”阿姨上下打量他,“怎么,你俩一个女朋友?” “……”越舒暗骂叶景铄怎么非想出个这么不上道的理由,一边真诚地编故事:“其实我也喜欢那个女孩,我和那人是情敌,您就让我出去吧,我想见她一面。” 阿姨眯起眼睛,“我想起来你了,你不是那个让人家女孩帮你拖行李的……” 越舒如临大敌,不禁腹诽,阿姨这记性也太好了。 阿姨哼了一声,拎着钥匙转头去开大门。 越舒松了口气,身形一窜,没等大门全开便灵活地顺着门缝跑了出去。 身后阿姨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去也没用!我要是女孩,我肯定不选你!” 越舒:“……” 所幸他们宿舍楼位于拐角的最里侧,即使越舒耽搁了些时间,但通往校门的路却只有那条,总不至于跟丢。 越舒快步跑了过去,直到看见叶景铄的身影后才放缓脚步,他只能盲目地跟着,却不知道叶景铄最终目的地在哪儿。 鬼屋…… 这附近有位于繁华地段的娱乐广场,但只有密室逃脱和vr体验馆还算比较刺激,鬼屋这种地方,大概只有公园游乐场才有。 可这个时间公园不早就关门了? 越舒沉思不解,只好掏出手机,低头点开酷拍里叶景铄的直播室。 叶景铄的直播室上黑屏一片,上面一行提示,“直播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敬请期待。” 越舒边跟着叶景铄出了学校,一边捣弄手机,一不小心,点开了自己的直播室。 屏幕上跳出“即将开始直播”,并显示倒计时: “3” “2” 越舒抓紧了头发,他点开了什么!…… “1” 越舒瞪大了眼睛,手指惊慌失措地在屏幕上飞舞,这怎么关啊! “直播开始”。 越舒慌乱地一滑,屏幕上突然跳出个性装扮,他被加上了大眼瘦脸,脸蛋粉扑扑的,头顶还冒出两个扭动的兔耳朵。 越舒:“……” 他刚张嘴,屏幕里的大头又变出一撮白牙,吐出了粉润润的舌头。 越舒调整了镜头姿势,收回了隐隐的双下巴,闭紧了嘴。 越舒的聊天后台接受到一条消息,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直播要求: “直播人数:2000。” “直播时间:30分钟。” 越舒却无暇注意,叶景铄的步伐比平时更急促一些,他光是跟上就很费力,更别说看手机了。 越舒直播间内,屏幕上观看人数从“2”跳到了“40”,下方开始出现留言。 [卧槽。] [楼上太没见识,难道没见过好看的主播吗?……卧槽。] [卧槽。] [卧槽,这个颜值我先舔为敬。/香槟] [卧槽。] …… 队形非常整齐地排列,清一色的‘卧槽’刷满留言区,越舒眼睛盯着叶景铄,没注意直播间飙升的观看人数,他追赶半天,气息有些微喘。 弹幕舔颜的同时,逐渐开始出现另类的评论: [小哥哥喘的好厉害,急着去鬼屋吗?] [23333也可能是厕所。] [这是新人主播吗,大发。] [新人就敢挑战任务直播?凭这个勇气,关注了。] [主播能说句话听听吗?] 越舒额上渗出汗珠,脸颊被冷风冻的殷红,他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打了个短嗝。 “……”留言区又一次炸开了锅。 不知走了多久,叶景铄的身影突然停住了。 越舒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躲在一处粗壮的电线杆后,以为叶景铄发现他了。 可那边却迟迟未听有脚步声,越舒停顿了几秒,微微探出头,朝那边看去。 叶景铄的身影停在那里,那人垂着头,右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淡淡的光亮映在他的脸上。 越舒这才发现,叶景铄在捣弄手机,想想刚才的剩余时间,到现在刚好十五分钟,那人要开始直播了。 越舒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直播室,几个醒目的弹幕跳入眼帘。 [小叶子直播室开了~] [楼上等等我!] [小可爱/mua,麻麻待会回来看你。] [主播有出道意向吗?请加vx143518] 果然…… 越舒这才抬眼看向叶景铄停在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片废旧的建筑工地。 他听前辈的学长学姐提过,这地方早在十五年前就开始动工,共有三十多层,开发商老板携款逃跑,工人领不到钱纷纷罢工不干,那幢楼就废弃在那儿,风吹雨晒,晾了十多年了没再有人接手。 越舒喉结动了动,他当然也听说过别的传闻,说当初施工时楼层时常闹鬼,不少建筑工人离奇失足坠楼,太过邪门以至于工人纷纷弃活不干,之后的开发商也纷纷绕道,拒不接手。 没想到叶景铄想到的是……这个地方。 越舒倒不是害怕,只是里边的空气太过阴森,常年累月没个人影,专挑这种地方直播,怪…瘆人的。 叶景铄一只手抬起手机,看着没什么情绪波动似的,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抬脚迈了进去。 越舒深吸口气,快步跟了过去,有些凸凹不平的地面咯咯作响,脚下覆着沙土的地面碎石漫布,每走出几步就伴有清脆的声音,听得越舒皱紧眉头,放缓了脚步,生怕那人听见。 叶景铄边往里走,一边留意着右上角的直播人数,弹幕渐渐增多,叶景铄视线大略扫过,却猛然眸光一滞,停留在一处滚动的弹幕上。 “刚有个好看的主播,跟小叶子直播的地方一样哎。” 叶景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 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迅速滑过,隐匿于纷杂的墙框之后,伴随一丝窸窸窣窣的响动。 叶景铄抿紧唇线,拿起手机,清冷的声音问:“哪个主播?” 主播百年一遇,终于和他们互动了,弹幕区异常激动,纷纷积极留言: [一个新人主播。] [刚从那边过来的,打卡。] [长得特别帅,而且也是在建筑工地。] [好像是主播校友呢。] …… 越舒躲在柱子后边,冷风一吹,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鼻尖有些痒,好像有打喷嚏的预兆。 “…!”越舒连忙捂上脸颊,堪堪忍了回去。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周边街道上车辆稀少,月色映在静谧的楼边,扯出一道悠长的影子。 越舒突然觉得自己来这趟怪傻逼的。 何必呢,要是真想帮叶景铄一把,直接和那人说一起直播不就得了,他这样跟踪来跟踪去,人家就算没有他,生意照样红火,反倒是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最后一分未得。 如果这次赚了钱,就交给叶景铄花吧。 要是报酬很多,还可以给他姐买个礼物之类,而且彤彤刚出生几个月,他这个小舅还什么都没送呢。 越舒沉默几秒,突然拿起屏幕,学着他看过的那些主播,清了清嗓子:“我要进去了,直播荒废建筑工地。“ 弹幕纷纷支持: [哇,主播声音好听] [加油!] [主播你是不是跟隔壁小叶子去的一个地方!] 越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大家火箭飞机游艇刷起来……” 他顺着楼梯口进去,这里的光线似乎暗了一度,很多走廊尽头的拐角,月光根本映不进来,黑黢黢一片,幽深又寂静。 楼上隐约传来动静,越舒不再迟疑,踏着水泥的台阶一路往上。 叶景铄就在楼上,越舒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既然都晾开了,还不如直接跟叶景铄汇合,这偌大的高楼太过阴森,只一人摸索反而恐怖,有人做伴的话情况能缓解不少。 他越往上走,那脚步声却越来越小,最后等他停住的时候,偌大的层楼里只有微微拂过的冷风,和自己略微急促的喘气声。 一滴汗珠顺着他额头的皮肤缓缓留下,滴在他裸露的锁骨上,‘嗒’得一声。 越舒莫名有些口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左右张望过去,每层都有一两百平之大,主卧次卧包括厕所的隔墙比比皆是,它们挡住本就微弱的光线,而墙的另一头暗似深渊。 妈的……他好像跟丢了。 越舒捏了把汗,看了眼直播室的情况,上方的弹幕纷纷直叫恐怖,也有怂恿主播去里屋逛上一圈,还有说主播别怂,来鬼勇敢肛…… 越舒没看到直播人数,不知道自己早已达到了直播要求,甚至比标准还多出上万。 [小叶子都回去了,新人主播仍在肛/敬佩] [刚从隔壁过来。] [主播加油啊,给你刷礼物。] 越舒面露诧异,停住脚步问:“他回去了?” 这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里缓缓回荡,一圈又一圈,仿佛他在对他自己说话似的。 弹幕迅速蹦出新的留言: [是啊,小叶子直播室都关了。] [隔壁就逛到三楼就回家了。] [主播慌了2333] 越舒放下手机,环顾四周,发现真的空无一人,但叶景铄比他先上去的,如果那人倒戈回家,必然会经过楼梯,他怎么会不知道? 一股异样的恐慌从心底向上蔓延开来,人越到心里没底的时候,反而越习惯往坏处想,越舒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太邪门了。 前辈鬼扯的那些离奇坠楼,时常闹鬼的传言浮上脑海,越舒捏紧了手心,发现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往下退了一层,室内仍是静悄悄一片,周围墙壁和地面的水泥色连成一线,似乎每层都一样,只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 他刚迈出一步,却猛然听到窸窣的响声,那声音有别于他的脚步声,只不过转瞬即逝,但距离不远,不会超出五米。 越舒听到自己加重了的呼吸声,冷汗近乎湿透了他前襟和脖领,可却没有一丝热意,连空气都像结了冰渣。 身侧猛然窜出个东西,越舒惊唔了一声,浑身一哆嗦,腿根发软,直接跌坐在水泥地上。 一只黑猫前腿一跃,跳出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它舔了舔身上的毛发,琥珀似的瞳孔微微一缩,在幽黑中闪闪发亮。 越舒重重吐了口气,泄气一般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你吓死我了。” 等等。 ……黑猫? 他记得有个说法,黑猫是辟邪的,它一般会主动的去压制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有邪气比较重的地方总有黑猫出现。 越舒手指一僵,下意识往周围望了望,所见之处空空荡荡,只有偶尔的冷风拂过,吹得他浑身战栗。 越舒觉着今晚真是太邪门了。 还是赶紧回去为妙。 他下楼前,看见缓台边叠着一摞砖头,越舒迟疑两秒,迅速弯腰捡了一块。 沉重的质感压着手心,越舒却骤然安心了一些,就算真遇到什么东西,他手里有个武器,怎么也比光着手让人束手就擒来的好。 他沿着楼梯迅速往下,心脏一下又一下地鼓动着胸腔,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神经濒临崩陷的边缘,主要微微抵碰一下,就容易一触即发。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越舒停住脚步,感觉头皮发麻,那东西似乎也跟着停住,息了声音。 越舒又加快了脚步,往楼下跑去,楼上那东西竟也活动起来,快速朝他过来。 越舒攥着砖头的手指捏紧了,残渣印进他的皮肤,他也不觉得疼似的,心里被满满的恐惧占据。 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那声音消失了,身后空无一人,楼梯口连一丝影子都不曾存在。 越舒呼吸都凝在一块儿,他确实听见楼上有声音,不是那只黑猫,而且刚才的架势,那东西似乎想追过来。 月光映进窗户,在他身前扯下一道影子,越舒呼吸一滞,瞳孔骤缩盯着地面。 自己的影子旁,多出了一道影子,一只手抬起来,正伸向他的脖子。 身后,一股生了风的冷意直钻进了每一丝毛孔,越舒屏住呼吸,攥紧砖头的手猛地往后一轮,正准地砸中那东西的头! 那东西都没来得及痛叫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越舒手里砖头应声落地,砰得一声。 他转过头,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瞪直了眼睛。 ……叶景铄! 越舒迅速俯下身,伸手去摸人的脸颊,查看他的头上的伤,叫唤着他的名字,可叶景铄一动不动。 已经昏迷不醒了。 * 叶景铄睁开眼时,只觉得眼皮沉的要命。 脑袋像被重锤狠狠击中一般,身侧的仪器正迟缓地滴嗒作响,灯光争先恐后地刺进眼缝,周身有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叶景铄刚想动,却感觉手被牢牢地攥着。 他一转头,就看见越舒趴在床头,两眼泪汪汪的,眼角泛红,脸蛋被水光浸得湿漉漉的,像只哭岔气了的小奶狗。 叶景铄愣了。 环顾四周,自己似乎是在病房,越舒怎么了,怎么哭了? 叶景铄几乎没见越舒哭过几次,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次是在他姐姐的葬礼上,另外一次是他得了躁郁症走投无路时,自己拉着他的手把人领回家的那次。 越舒一看见他醒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跟止不住的水龙头。 叶景铄有些诧异地伸手,温热的手掌抹去他的眼泪,又发现右手有些脏,越舒脸颊都被他蹭花了,他又换了那只打着吊瓶的手,柔声道:“怎么哭了?” 就像犯了错误委屈难受的小孩,大人又打又骂,他红着眼角,就是不掉一滴眼泪,而当有个人去温柔地劝他、安慰他,眼泪反而腾得一下涌出来,收都收不住。 “医生说你得了轻微脑震荡……” 越舒鼻尖酸涩,哭腔着跟他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害的,都怪我偷偷跟踪你出去,不然你就不会受伤了……” 叶景铄终于想起他头上哪来的伤了,怪不得这么疼……他用手摸了摸,发现已经被缠上一圈绷带。 叶景铄嘴角忍不住扬起,他说:“我知道你跟出来了。” 越舒瞪大眼睛,“什么?” 叶景铄忍俊不禁地说:“你声音太大,不发现都难。” 越舒脸颊发烫,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那你怎么不……” 怎么不揭穿我? 叶景铄说:“本来是想吓你一下,但我没想到,你手里竟然还有武器。” 越舒想起那个砖头,脸色由青到白,“那个,就是防身的。” 越舒喉结动了动,忍不住说:“你不是早回去了吗?” 叶景铄摇摇头:“我只是关了直播。” 越舒想想当初那个场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疑惑道:“你不是在楼上吗,怎么突然一下子窜到一楼,躲到我身后的?” 叶景铄眉目一滞,说:“我从另一边楼梯下来的,之后一直都在一楼。” 越舒咽了咽口水,他明明听见楼上有动静,并且那脚步声似乎在追逐他,绝对不是错觉。 不是叶景铄,还有谁会出现在那儿? 第12章 第12章 叶景铄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眼前发黑,忍着头廓泛上的一阵密密实实的疼,他开口问道:“现在几点了?” 越舒晃过神,抹了把鼻子,摸索着找手机,“五点了……怎么了?” 叶景铄抿紧唇线,视线盯着他泛红的眼角,越舒乌柔的头发有些支翘,原本白皙的脸颊被蹭上了手指印,显得有些狼狈。 叶景铄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撩拨着他的心尖,喉咙莫名有些干涩,他侧过头,说:“今天不是有考试吗,你回去吧。” 越舒一怔,紧接着说:“我不回去。” 这他能答应么,叶景铄被他害的脑震荡住院,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没厚脸皮到扔下叶景铄自己回学校逍遥去。 叶景铄眉目一滞:“你不去考试了?” 越舒垂下眸,沉声说:“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叶景铄愣然地看着他,心里渐渐涌上一股暖流,那种类似甜蜜的错觉,酥酥麻麻。 越舒深吸口气,打定了注意,他伸手拍了拍叶景铄的肩膀,“因为咱们是兄弟嘛,这种时候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兄弟”俩字仿佛一记重锤,叶景铄眼眸一沉,隐蕴着什么风暴一般。 越舒毫无察觉,仗义道:“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挂,咱兄弟俩下学期一起补考。” “你下载那个软件了?”叶景铄似乎听不下去了,突然转移话题,提起这茬。 越舒一愣,喉头有些发紧,他道:“…我就随便下着玩的。” 仿佛瞬间被一眼洞穿似的,叶景铄沉吟了一瞬,又问:“你也直播了?” 越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禁腹诽叶景铄怎么发现的? 见越舒答不上来,叶景铄陷入良久的沉默,病房里寂静得骇人,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蓬勃的心跳,越舒如坐针毡,汗都要下来了,难道他说错话了? 许久过后,叶景铄低沉的声音缓缓问道:“你缺钱?” 越舒怔愣地抬起眼眸,“啊?”了一声。 叶景铄阖紧眉梢,眸中的担忧无法掩抑,他说:“你直播是为了赚钱吧。” 越舒终于明白了。 叶景铄好像误会了。 越舒张了张嘴,突然心中转念一想,与其说出自己想拯救叶景铄的处境,让那人自尊受挫,还不如就这么误会着。男人都是这样,宁可吃再多苦,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也决不想接受别人的同期怜悯。 况且是叶景铄这么沉默寡言的人。 越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着点了点头。 “以后别再直播了。”叶景铄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那个软件……不太安全。” 越舒微微歪头,疑惑道:“不安全?” 叶景铄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眸中一凛,眉关绷紧,问越舒:“你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私信?” 越舒压根没看酷拍的后台,丝毫不知情地摇头,说:“没有。” “……” 叶景铄似乎真正放了心,他突然伸手,揉了揉越舒的头发,乌软的发丝穿进指缝,手掌温热的触感传过来,越舒微眯了下眼睛,又听那人说:“你有难处就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越舒心中某处倏然生出柔软,虽然他有难处时定然不会为难叶景铄,但这心意难能可贵,人生短暂,能得一莫逆之交、在危难时伸出援手的兄弟,此生足矣。 尽管别人可能不知情,但越舒永远记得,叶景铄比他还穷。 越舒下定决心,他想帮叶景铄一把,不仅是钱,还有各方各面的生活。 越舒最终被叶景铄劝回了学校。 越舒一夜未眠,先去水房把脸上的狼藉洗去,右手被硬石划破的伤口隐隐作痛,越舒心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无暇处理包扎。 进屋时寝室剩下两人还在熟睡,天色泛蓝,透过窗帘的晨光若隐若现。 越舒顺着楼梯爬回床铺,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他干瞪眼睛盯着天花板,睡意却丝毫全无。 他们系上午考化学,按学号排座,原本越舒和叶景铄学号相邻,紧挨着他坐在后边。 这回前面突然少了个人,越舒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心里也跟着缺了一块似的,半天没法集中。 苏杭的笔记真的实用,越舒攥起笔,发现题目三分之二的知识点他都有印象,即使注意力没在这儿,有些空也是提笔就来,不甚费力。 老师收卷后,全班开始哄闹起来,越舒心不在焉地坐着,想快点拿书包出去。 旁边的女生掩耳嬉笑,蠢蠢欲动,其中突然伸手指,碰了碰越舒的肩膀,“……越舒?” 越舒一转头,发现是他系里学号相近的同学。 越舒怔了怔,道:“怎么了?” 女孩有些兴奋:“咱们体育课有个选修项目,安排下周组织去山里滑雪,你要去吗?” 越舒印象里隐约有这事儿,但记不太清,他问,“是自愿的吗?” 女生点了点头,“当然,选修嘛。” 越舒摇了摇头:“不去。” 越舒实在不喜欢那种全副武装的户外运动,麻烦,关键他还不会。 还不如打篮球呢,他高中代表年级参加运动联赛,最后一路赢到冠军,那种挥洒汗水入篮得分的运动才叫帅呢。 旁边的女生突然弹出脑袋,眨巴着眼睛,“那……咱校草去不去啊?” 越舒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啊。” 女生有些尴尬地缕了缕头发,干笑道:“你不是和他一个寝室吗,怎么会不知道……” 越舒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道:“不算太熟。” 第13章 第13章 俩女孩面面相觑,阖紧了嘴唇,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教室前的老师收齐卷子,宣布下课解散。 越舒拽着书包带背到身后,刚起身要走,教室门口突然进来个人,风风火火,颀长的身影地穿过台阶,直奔越舒这边走来。 越舒抬头一瞥,发现是系里辅导员。 越舒一直觉得他们这位严导员姓如其人,面相凶戾,在院系里苛刻也是出了名的,就连平时开会讲话,说话声音都比一般人提高一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嗓门大似的。 越舒倒不是怕她,就是一听她说话脑仁疼。 周围的学生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纷纷顿住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越舒可不想迎面跟她打招呼,默默绕道要走。 导员脚步却随他一停,尖锐的声音叫住他:“越舒。” 越舒身形一顿,面露怔然。 导员问:“叶景铄怎么没来考试?” 越舒心往下一沉,刚要张嘴,视线下意识往四周暼了一眼,发现全班的视线都聚在这边,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就等着他说话。 越舒头都大了,他总不能说实话,说自己用砖头把叶景铄打成脑震荡了。 越舒如鲠在喉,说:“他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呢。” “怎么回事儿?”导员皱起眉头,又问:“严重吗?” 越舒自动避开第一个问题,面色沉重道:“挺严重,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我给他打电话不接。”严导员说:“你等见到叶景铄,让他赶紧给我回个电话,别忘了啊。” 越舒点头,答应下来。 导员走后,教室里留下不少学生却没走,反而冲越舒围过来,好奇又带着一丝牵挂的目光看着他。 越舒:“……”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叶景铄怎么了?”一个女生担忧地问。 越舒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刚要回答,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 “他自己在医院,没人照顾他吗?” 越舒喉头一紧,“没有……” 又一个女生抢话问:“你待会要去医院看他吗?” 越舒点了点头。 有人突然兴奋地提议:“那也带上我们呗,反正下午也没考试了。” “就是啊,而且医院离得这么近,很方便的。” 越舒怔了一下,忙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转念一想,或许带上他们也不算什么坏事。 叶景铄平日温润寡言,加上总是拒绝各种班级干部和活动的邀请,与这些同学的交流逐渐少之又少,现在依靠脸好挂上校草的名头,大家短时间内可能对他好奇,等时间久了,这种热情一旦冷落下来,叶景铄再想结识朋友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或许,这是一个让叶景铄提高人缘的好机会。 越舒话锋一转,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啊,但别探望太久,他…可能需要休息。” “好!” “你放心吧,我们就看看他,不会太久的。” …… 这些人纷纷答应下来,越舒稍松口气,于是带着他们一行人出了教学楼,两两结伴的队伍行速缓慢,直出了校门,朝最近的那家医院走去。 越舒开了病房门,轻悄悄地走进来,竟发现叶景铄并没有睡觉,而是手里端着本书,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倚靠在床边,正静静地看书。 越舒看愣了一下,窗外温和的光线洒进室内,落在那人的身影,把叶景铄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睫毛的碎影伏于阴翳,那人薄唇微抿,鼻峰高挺,线条格外柔和。 越舒心里不禁感叹,不愧大家都叫他校草,这人就这样穿着病号服,什么也不做地坐在那儿,都跟一幅画似的。 叶景铄听见门响,视线一抬,发现是越舒后眉目也倏然柔和起来,他合上书,问:“考完了?” 越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忍不住问:“你怎么没睡觉啊?” “不困。”叶景铄抬眼看了他一下,言语里仿佛隐隐暗示着什么,说:“只是一个人有点无聊。” 越舒眼前一亮,他之前还怕叶景铄不喜欢别人探访,现在看来,他一个人待着如此寂寞,貌似不用担心了。 越舒眼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道:“那太好了。” 叶景铄:“……?” 越舒走到门口,一招手,把外边的几十号人给叫了进来。 “老叶!——感觉怎么样了啊?”为首兴冲冲走进来的就是陈浩然。 叶景铄与越舒的视线对视到一处,越舒点了点头,嘴角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冲他竖了竖拇指,意会言通的神情,把位置让出来,站到一边。 叶景铄嘴角抽搐,缓缓收回视线,说:“我好多了。” 旁边一个离得近的女生突然开口,面色尽是担忧,“都缠绷带了……这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越舒心头一颤,虽然猜到有人会问,但越舒不知那人会如何回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叶景铄。 叶景铄眼帘未动,说:“早上从床铺摔下来了。” 屋里的人不知是谁“噗嗤”一声,随即传来一阵极力隐忍的笑声。 这一起头不要紧,剩下的人也纷纷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哈哈笑了起来。 一时间病房里充满了愉悦的空气。 有男生啧啧感叹:“原来校草也是人啊……” 站在旁边女生听得不乐意了,“这什么话呀,景铄还不能出点意外了?他那么高,摔下来也是情有可原。” “我就住你对床我怎么不知道……”陈浩然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咱学校好像没有从床铺下来摔成脑震荡的先例,哈哈,老叶你要出名了……” 越舒怔愣地站在一边,心中涌起满满的感动。 他对叶景铄的敬佩,又上升到了一个层面。 别看那人长相精致阴柔,好像温润不堪一击似的,但叶景铄很爷们,比越舒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爷们。那人寡言、重义气,并且有气概,又宽容,当初自己误会他直播,叶景铄硬是一声不吭,自始至终也从未为自己辩解,把所有误解和冷眼咬碎了往肚子里咽,依旧待他像哥们那样好。 这次也是,为他挡刀…… 越舒攥紧拳头,突然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男子汉敢作敢当,不论什么理由,叶景铄的伤既然是他造成的,他就应当勇敢站出来。 他牙关一紧,下定决心似的突然开口说:“其实昨晚是我……” “越舒,你手怎么了?” 一个声音突然将他打断,越舒一侧头,发现不知何时旁边突然站着一个女孩,有些眼熟。 那女生没等他说话,伸手利索地替他撸起袖子,露出渗着血渍的手心,那伤口仍有些灰迹没清理干净,尽数沾染在手心的纹路上。 “这是怎么弄的?” 越舒瞳孔一扩,逐渐认出来人,那天管他要手机号又趁机存了号码的女生,好像叫……梁惜瑶? 越舒诧异地说:“你……不是口腔的吗?” 周围同学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有人“哎”了一声,突然说:“越舒,这可是咱们系的系花啊,你怎么一张口就把人家调去口腔了?” 病房内传来一阵哄笑,有女生忍俊不禁道,“惜瑶一直是咱们系的啊,这都开学三四个月了,越舒,你怎么连这个都记错啦。” 越舒面露讶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惜瑶却不甚在意,只握紧他的手腕,好看的眉间微微蹙着,随即道:“我去弄点消毒水,你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梁惜瑶一出病房,剩下的人纷纷朝越舒投来了视线,其中的意味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一个男生拍上了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赞许:“兄弟,隐藏的挺深啊。” 又有一只手拍上他另一肩膀,“越舒,我一直以来小瞧你了,连咱系花都追到手了。” 越舒莫名其妙,把他们爪子扒了下去,说:“我们没在一起。” 越舒感觉身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促使他转过头,发现叶景铄正在看着他,面色阴翳,气压低沉。 越舒心头一紧,突然想起来那天叶景铄看见梁惜瑶跟自己搭话时的反应,猛然醒悟,他怎么把这茬忘了,叶景铄喜欢梁惜瑶! “啊?没在一起?”一行人面面相觑,问:“难不成你们搞双向暗恋?” “没有!我们谁也不喜欢谁。”越舒如芒在背,当机立断地跟他们解释,冷汗都下来了。 正巧这时候梁惜瑶进屋,手里端着盘药水纱布,从后边说了句:“让一让。” 一行人非常知趣,纷纷让出道路,陈浩然一拍脑袋,突然说:“哎,我记得这医院底下有座……雕塑,特别好看!咱们要不要去观摩一下?” 屋内的人当即了然,会心一笑,纷纷说:“好!我们最爱看雕塑了,看不够。” “那咱们散了吧,啊,都散了。” “给人家让地方,快……” 一帮人推推搡搡有说有笑地出了病房门,一时间屋内宽敞起来,寂静无声。 梁惜瑶由诧异渐渐回神,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朝越舒走了过来:“越舒,我来帮你……” 没等她靠近,手里的盘却突然被接了过去,叶景铄的身影挡在面前,冷幽幽地说:“我来就行了。” 梁惜瑶一抬头,发现叶景铄唇线抿成一条冷淡的线,脸黑得吓人。 叶景铄太高,光是站在那儿就能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别说这么挡在身前,目光冰凛。 梁惜瑶也有点怂了,说:“你、你也是病人啊,还是我来……” “没关系。”叶景铄把托盘放在桌上,说:“你可以走了。” 梁惜瑶这回可撑不住了,这校草气场也太强了,简直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小屁孩。 她咽了下口水,拿起外套,跟越舒道了声别,逃也似的走了。 叶景铄给越舒上药的时候,尽管动作轻柔,越舒却如坐针毡,跟上刑似的。 叶景铄终于说话,“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越舒脑袋里警铃大作,叶景铄这是要兴师问罪,他一个字没答好,俩人就容易从哥们变成情敌,从此情谊是路人。 “当然不!”越舒义正言辞,“你放心,我对她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叶景铄果然神色稍缓,握着他的手心仿佛染上温度。 越舒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情也舒缓不少,他又补充一句:“她跟你才更配。” * 深夜。 越舒辗转反侧睡不着,邻铺的床位空着,空气也跟着寂静无声,莫名冷清,连陈浩然的呼噜都掩盖不了。 叶景铄今天气压好低,一向待他温柔,今天却动不动就黑脸,难道是住院后遗症? 他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发现专业群里有几个人正在热烈地聊天,在讨论等叶景铄出院了,要不要举办一次班级聚餐,庆祝叶景铄康复。 正主一直没发话,可这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最后连日期地点都给订好了,还在群里发出投票,问哪家餐厅好吃。 越舒关了群聊,踟蹰片刻,突然想去看看叶景铄昨晚的直播。 他进入酷拍,后台却跳出提醒,第一条是“上次任务奖励金已发放进余额,请及时查看。“ 另一条是:“陌生人发来两条私信。” 越舒进入余额界面时,望着那个数额,他猛然瞪大眼睛,呼吸一滞。 ……三千?! 直播一次就能赚三千? 越舒不敢相信眼睛,又怀疑是网络出错了,他连忙退出界面又进了一次,发现确实没错。 这钱也太好挣了…… 越舒突然能理解,怪不得现在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都选择这条路,陈浩然说的没错,虽然直播大多是博人眼球、让老一辈心生反感,但若干好了,来钱也是真的快。 越舒琢磨着这笔钱要怎么用,之前给叶景铄看病买药就花了快一千,剩下的两千可以拿出一半汇给他姐,至于另一半,还是要资助给叶景铄,毕竟鬼屋这主意是叶景铄出的,况且叶景铄比任何人都需要这笔钱。 越舒返回他的主页,未查看的消息冒着闪亮的红圈,似乎在招摇地提醒他。 越舒疑惑地打开,发现是陌生人的两条私信。 分别是:「直播人数:2000。」 「直播时间:30分钟。」 ——日期为昨天晚上。 越舒不解其意,随手发过去个问号,就把手机撂一边了,也没指望对方能回。 谁知没过上一分钟,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越舒发现消息竟然来自这个陌生人的聊天框,只有短短四个字: 「这是任务。」 隔了两秒,那边又发来信息:「你已经完成了。」 越舒看他回复这频率,不太像系统自动,于是好奇地打字:“我以为你是个ai。” 那头显示着正在输入,回复道:「我不是ai,是系统。」 越舒眉头一蹙,没明白什么意思,打字问:“什么系统?” 「满足你愿望的系统。」 越舒眉头愈深,拿着手机翻了个身,回复道:“你有病啊。” 那边顿了一会儿,又发来一串文字:「你不是想帮叶景铄吗?」 越舒瞳孔一缩,瞬间提起了精神,他坐起身,指尖有些发凉:“你怎么知道叶景铄?” 那头却没了回应。 一股无言的焦虑涌上胸膛,越舒握着手机等了半天,又倏倏打字过去:“你是我们同学?” 聊天框顶侧终于显示正在输入: 「不是。」 越舒躺回床上,纳闷地又翻了个身,“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拯救叶景铄。」 越舒盯着那短短的一行字,抿紧了嘴唇,维持那个姿势顿了许久,才回复道:“我自己能帮,用不着你。” 那头没有回应,却又打过来几个字: 「我也可以拯救你。」 第14章 第14章 越舒盯着最后发来的那行字,突然觉得这是个恶搞短信。 光说叶景铄就罢了,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了?他哪需要别人拯救,他明明什么都不缺。 越舒退出软件,关了锁屏,手机没再震动。 身边陈浩然的呼噜声小了不少,苏杭这两天忙着参加征集比赛,除了考试基本都不回寝室,寂静的夜里只剩他和陈浩然。 越舒原本觉得苏杭和叶景烁难以相处,一度待不下去时还向他姐发出求助,如今俩人一走,越舒竟觉得寝室里空唠唠的,连点人气儿都没有。 叶景烁第三天出院。 医生叮嘱他需要好好静养,两三周之内最好别用脑。 可学校的课节很满,一天不去都能错过整个世纪,越舒把自己空白一片的笔记拿出来,开始每天准时上课,课程实在太无聊,他就掐着大腿不让自己睡过去,后来怕跟不上老师的语调,还特意去文具店买了只录音笔,每节课都提前半小时赶去占座,为的就是录得更清晰点。 然后回来尽数交给叶景烁。 陈浩然都忍不住感叹,越舒真是尽职尽责,像个老年陪护。 等叶景烁恢复了大概,之前群里热烈讨论的那顿聚餐也终于提上日程。 这时他们系的第一个学期,整个班出来聚餐倒还是头一次,其实说是为了庆祝叶景烁出院,更是找个理由把大家聚齐。 餐厅离学校很近,几十人步行出了校园,越舒和叶景铄并排走着,旁边不知何时窜出个窈窕的身影,一只手穿过身侧,挽住了越舒的手臂。 越舒吓了一跳,侧目一看,发现竟然是梁惜瑶。 梁惜瑶很高,目测得有一米七,与越舒齐排走也只差半头,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弥散开来,越舒自高中起就没跟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此刻下意识第一反应反而是躲避。 况且叶景铄还在身边,当着人家面前被人家喜欢的女孩挽着胳膊,这打击谁受得了啊? 越舒一看她不松手,侧过头冲她说:“你……你松开。” 梁惜瑶挽得更紧了,说:“别这样,咱俩的事又不是秘密了。” 越舒瞪大了眼睛,“我跟你有什么事?” “就我喜欢你的事呗。”梁惜瑶挽着他胳膊不放松,低声说:“你别躲,我都已经挽上了,你这么躲我多没面子啊……” 越舒被她脑回路所震惊,低声道:“那你自己松开不就得了!” 梁惜瑶誓死不动。 越舒往外抽出手,阻力太大以至于抽离的瞬间发出“啵”得一声,他身形一栽歪,撞了身侧的叶景铄一下。 越舒警铃大作,顿时有种骑在老虎背上撒野的错觉,他抬眼暼视叶景铄的表情,发现那人竟意外地没露出愠色。 叶景铄沉默着,突然伸出手臂一把环过越舒的颈项,把他整个人勾了过去。 “……!”越舒心猛地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叶景铄步伐一转,朝着离梁惜瑶方向相反的左边平移出去。 越舒上盘被锁住,被迫脚步还得跟随,踉踉跄跄地被叶景铄越带越远,直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最后都看不着梁惜瑶的影了。 “……”这个招真妙,越舒暗暗敬佩,叶景铄这么做既使他脱离困境,又没让大家尴尬,还护住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一举三得。 等到了餐厅,陈浩然特意找了个女生多的餐桌坐下,左右逢源谈笑风生。 越舒挑了个角落的空桌,叶景铄不动声色地挨着他坐下,把椅子挪近了一些。 没出一分钟,同班的人陆续进来,他们四周扫了一圈,继而纷纷朝叶景铄这桌聚过来,不一会儿就坐满了。 他们哄哄闹闹地坐了五个桌,服务员上菜很快,没过上十五分钟,几桌的菜样已经摆了大半。 越舒闲的无聊,拿起筷子夹了块春卷,刚要往嘴里送,叶景铄却突然伸手,宽厚的手掌覆上他的头,力度不大。 那人手心的温度很低,指尖冰凉,与寻常不同的状态。 叶景铄说:“小心头。” 身后有个男生怀里抱着七八瓶啤酒,右手还拎着个白的,正对着越舒头顶,前倾身子要放在桌上。 “啤酒来了!今晚尽情喝啊,谁没醉就不许回去。” 桌上大多都是女生,不乐意地喊:“你拿这么多干嘛,我们这桌女生多,喝不了的。” 男生咧嘴一笑,“女生怎么不能喝了?都成年人了怕什么,再说,你们桌不有俩男子汉呢。” 他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俩人的肩膀,“他俩一上,这些说不定都不够你们喝的。” 越舒扶着脑袋,发愁地盯着那些酒瓶。 等菜一上齐,没等动几下筷子,以班长为首的几个男生就开始挨桌敬酒,敬前还得说上一大堆,杯中酒,酒中情,杯杯都是真感情。 每次到越舒这桌,基本都被叶景铄挡了,眼看一杯杯下肚,叶景铄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一丝醉意,越舒越看越心惊,这大病初愈的,这么喝容易能不能喝出毛病啊。 酒席末期,叶景铄伸手夹了点菜,送进嘴里后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跟雕塑似的。 越舒观察半天,发现叶景铄脸色不对,他睫毛微伏,唇色有些苍白,头上渗着汗,脖颈往上到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越舒探过身,推了推叶景铄的手臂,叫他的名字。 叶景铄低沉地“嗯”了一声,但头都没抬,似千金重似的,只是微微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越舒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就是算是喝醉了,这反应也有点过度了,他立马紧张起来,拉着凳子凑过去,担忧地说:“叶景铄,你怎么了?” 叶景铄眉关微微蹙着,好半天才说了句:“头疼。” 越舒瞳孔一缩,心提到嗓子眼,焦急道:“脑震荡犯病了?” “……不是。”叶景铄抿紧唇线,又把眼睛闭上了。 越舒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人皮肤滚烫的热度传过来,他甚至有种指尖被烫伤的错觉。 “这么烫。”越舒瞪大眼睛,喉结鼓动,诧异道:“你发烧了!” 远侧突然传来声音,他们系的班长突然站起身,冲包厢里喊:“大家都吃好了吗?咱们朝ktv动身吧。” 越舒见叶景铄没了反应,只好伸手,把叶景铄的胳膊绕着环在自己的后颈,左肩一使力,费劲八百地把人提起来了。 旁边的同学见状问他:“叶景铄喝多了?” 越舒点点头,叶景铄个子太高,这个姿势那人几乎整个身躯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累得满脸通红,绷着劲儿说:“他发烧了,不能去唱歌了。” “发烧了?”那几个人连忙过来搭了把手,把叶景铄撑起来,又说:“我们帮你把他送医院去?” 越舒谢绝说:“不用,我背他就行。” 几人没再强求,帮着把叶景铄放到越舒后背上,越舒绷着力道,勒住叶景铄的腿弯往上一扥,把人背了起来。 他刚站直身,身后沉重的重量又促使他往后一仰,差点俩人一起折下去。 几个同学连忙帮着扶住,眼中写满了担忧,“越舒,你真的行吗?” 越舒感觉自尊受到了挑衅,脸上发烫,立马硬气地说:“当然!” 还当着他们面,背着叶景铄快速转了个圈。 “……”几人忍着笑,叮嘱他路上小心。 越舒背着他出了餐厅,一百米开外就是校门,医院也离这儿不远,冷风迅速灌了进来,越舒打了个哆嗦,又想起叶景铄发着烧,空出手把叶景铄的帽子盖上了。 空间一缩小,叶景铄的嘴唇离他脖颈极近,那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后颈和侧脸。 越舒走出几步,感觉有湿软的触感贴上脖颈,他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血液急速奔上脸颊,热得他头昏脑涨,被他的呼吸喷洒过的地方烫得吓人,心跳异常地快。 越舒脸颊莫名发烫,他咳了一声,冲身后的人说:“我送你去医院。” 原以为会没反应的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异常低哑:“不去医院。” 越舒脚步一顿,说:“你发烧了,得去医院打点滴……” “不用去医院。”叶景烁眉心蹙起,坚决的语气说:“回宿舍。” 越舒仍在犹豫,又听身后的人说:“苏杭那儿有药。” 越舒深吸了口气,又把人往上扥了扥,艰难地往宿舍赶去。 俩人进屋时,越舒发现宿舍没人,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找出钥匙开了门。 越舒额头上被汗水浸透了,累得直喘气,他先把人连推带扶地弄到床上,然后烧了壶热水,又去苏杭那儿找退烧药。 把人安顿下来后,越舒把他被子掖好,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床,筋疲力尽地躺下,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伺候过人,上大学以来这是头一次,献给了叶景铄。 越舒拿起手机设了个凌晨的闹钟,好起来看叶景铄烧退没退,虽然他把苏杭和陈浩然的被褥全盖到叶景铄身上捂汗,但万一烧没退,还是得转道去医院,那时候陈浩然也回来了,两个人一起来还能轻松点儿。 越舒睡意渐浓,眼皮打架得厉害,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模糊间,自己的被褥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越舒微微皱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 这感觉似曾相识,越舒察觉那东西渐渐往上,撑着他的被子,胸膛被紧贴着,不大舒服。 越舒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果然是叶景铄! “.....你什么毛病!”越舒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喜欢钻别人被窝?” 叶景烁这次却没有说话,黑暗中只是微眯着眼看他,眼里隐隐蕴烁着什么,像是要盯进他眼眸深处。 越舒一时不敢太动,毕竟叶景铄是个醉酒加高烧的病人,他怕这人神情一恍惚,身躯一栽歪,真从床铺掉下去,那可不止脑震荡这么简单。 那人有微醺的酒气,直钻进被子里,因为发烧叶景铄脸色迷蒙,连呼吸都烫的骇人,热息尽数喷洒在越舒的鼻尖和脸侧,像含着火星般。 越舒心脏砰砰直跳,叶景铄有些不寻常,但他还说不出来。 越舒莫名有点忐忑,他想起叶景铄上次钻他被窝,就说想让他陪着睡,难道这人一发烧之后,这种需求更明显了? 越舒一番心理挣扎后,终于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犹豫着说:“一起睡?” 叶景铄没说话,他注视越舒片刻,揽着他腰测的手倏然收紧,越舒还没反应过来时,叶景铄已经俯下身,堵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