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要当神州大侠的那些事》 1.白无双(一) 开阳城,同福客栈,二楼客房内。 “相公……无双想要……” 我睁眼一看,刚才还不省人事的白无双此刻正身体前倾,两腿岔开地坐在我身上! 完了!早就听师姐说过母狐狸精爱吸年轻男子精元,这白无双虽然平日里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可这会儿喝醉了酒,怕不是要开始本性发作了! ……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我叫决明,16岁,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普通修士,生平的理想嘛,是做一个除魔卫道的正义大侠。 我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就是行侠仗义,常常御剑天穹之上,俯瞰这苍茫大地,一旦我这火眼金睛发现这神州大地哪里有了不平之事,便剑指一捏,然后我举世闻名的神兵就从天而降,“唰唰唰”地将魑魅魍魉给荡平了,最后我再翩翩地落地,享受众人崇拜的目光和掌声。 噢,你可能会有些好奇,既然我可以御剑飞天,那为什么我现在会在山林子里,灰头土脸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其实,这是因为我的御剑术火候还差一点点。 目前我的爱剑只能飞离地面两三丈,暂时还没法带我御剑飞天,所以我不得不忍痛将行侠仗义的爱好封存,留待日后。 不过想来以我这天人之资,御剑术大成也不过是指日可待,就让那些宵小之辈再苟延残喘一阵子吧。 不过想要学到更精深的御剑之术,我就必须完成师门长辈交给我的历练,也就是将一个玉佩送到我们的兄弟门派——剑守门。 …… “小明子,你可记好了,此番派你秘密下山,是为了件顶顶要紧的大事!你下了山之后,一路向北走约摸六百里左右,便可到达紫金山地界,剑守门就在这紫金山主峰之上,你务必将这玉佩交到他们剑心掌门手中!只是你第一次下山,经验尚浅,山下又危险多多,因而你万事都需加倍小心方可!” “师叔英明!小明子此前亦对此行心中揣揣,害怕耽误了派中大事,哪知师叔早已顾虑周全!想来只要师叔将身边无上法宝赐下一二,区区豺狼虎豹、强盗匪首根本不值一提!” “千般法宝,不如三思后行,身外之物,难抵十分小心!你只需万事小心即可!” “师叔此言差矣,小明子武功拙劣,修为低浅,若无法宝傍身,此行一去身死道消事小,万一坏了我派名头,误了紧要大事事大!还请师叔不吝赐宝!” “些许俗世浮名,吾等修真之人早已视作过眼云烟!你只需万事小心即可!” “师叔,这……” “万事小心!” “师……” “万事小心!” …… 我摸出临行前师叔交给我的玉佩,举过头顶对着阳光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玉佩是个圆疙瘩,入手温润光滑,一面刻着个“天”字,另一面刻了一座巍峨大山,想来是对应着我们“天问派”的名头和门派驻地苍明山。 我看了一会儿,就将玉佩贴身收好,而后站在山顶,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程。 我们天问派坐落在神州大地的正南方,千百里内都是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 从苍明山下来步行了三天后,我才终于出了我们天问派的地界,头一次见识到苍明山以外的山川风景。 第一次离开山门,我的心情十分激动,但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我逐渐发现,这些山和苍明山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们都是山。 是山,就得一步一步地爬。 我离开门派已有半个多月,也数不清翻过了多少座山,可此刻爬山顶上我却禁不住眼前一亮。 因为放眼望去,这座山后的地势一片平坦! 看来翻山头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定睛细看,山脚下是一大片茂密树林,连绵着向远方卷去,方圆少说也有一百多里。 林子正中央还有一片湖,远远望去水汽氤氲,倒是有点洞天福地的样子。 这半个月里,我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只好昼夜兼程地赶路,已经是被这大大小小、胖胖瘦瘦的各色山头给折腾得灰头土脸,身上简直都快起味儿了,现在终于看见一个湖泊,我难以抑制地有了洗澡的念头。 想到这里,我一鼓作气加快了下山的脚步,直奔林中的湖泊。 约摸走了两个时辰左右,到了傍晚时分,我才终于来到了湖泊的边上。 走得近了我才发现,这湖泊虽然不小,但实际上湖边全是水生植物,并不适合落脚,只有我所在的这一小块地方是个浅滩。 到了湖边,我先环视了周围一圈,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将重要的玉佩取出并藏在一块湖边上的大青石之下,毕竟这玉佩很重要,要是放在明面上总是不太好的。 我想了想,又走到岸边,对着这片湖弯腰做了个揖,说道:“湖中的仙家,小子我路途劳困,欲借此仙湖一洗纤尘,还望仙家多多包涵。” 我祷告完毕,湖面依旧是平稳如镜,我也就放下心来,脱了衣服开始下水清洗身体。 这湖看着碧绿无限,湖水深不见底,周围绿意环绕,说不定就有师姐说的“妖怪”隐居其中。 师姐说,妖怪多是山中野兽吸了日月天地精气,渐渐的开了灵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神通,修为精深的甚至可以幻化人形,但这些妖怪脾气性格各有不同,最好还是不要随意招惹。 适应了水温之后,我就开始给自己搓澡。反正也是闲着,我就一边搓一边回忆起师叔教我的“寻灵诀”。 这寻灵诀是我们天问派内每名弟子必修的基础功法,主要作用是强化自身的感官,让感觉变得更加敏锐。但我修炼时间尚短,效果相当有限,顶多是能看得听得稍远了一点点而已。 修炼寻灵诀时,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融入了这湖水和林子一般,就好像我自己也变成了湖中的一滴水,变成了湖边的一棵树,这种飘飘然的感觉让我有点陶醉其中。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身子基本干净了,便从湖中站起身来,准备回到岸边。可我站起身时,却突然感觉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什么人?” 我一边喝问,一边迅速回到岸边穿戴好了衣物,而后警惕地向传来声响的方向靠近。 可等我将那小片林子来回搜了几遍后,却没有任何发现,我不由得挠了挠头。 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2.白无双(二) 此时天色已经近晚,一阵阵阴风吹过,整片树林都发出簌簌声响。 我不由得想到师姐说的各种山中精怪骇人故事,这不想还好,一想就感觉连原本仙气缭绕的湖泊和林子也开始有点渗人了。 我做人的宗旨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赶路要紧。 于是我简单判定了一下方位,而后离开湖边继续朝着北方行进。 等到向前走了有快小半个时辰,我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林子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好在我修为精深,还是可以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想到完成任务以后,回到门派中便可以学习更加高深的功法和剑招,我不由得有点兴奋。 我们天问派传承源远流长,派内门徒擅长的主要是御剑术和五行法术。 所谓御剑术,其实就是以意念驱动自身剑器,使之代己杀伐的技术。 听师姐说,如果御剑术修炼有成,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亦不是难事,戳谁都是个大窟窿。 但虽然这御剑术听起来很厉害,其实并非无往而不利。 因为如果意念强度不够的话,要么就是剑动不起来,要么就是动起来也颤颤巍巍的没有点杀伤力,还不如直接上手劲大好使。 你可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因此,御剑术的入门水平也就按照能够驱使的剑的品质和重量作为区分,分为袖剑级、短剑级、佩剑级、重剑级。 至于我,则早已跟袖剑级的新手们不可同日而语! 凭借我的刻苦练习和过人天赋,已经在16岁之际便达到了惊人的袖剑级巅峰,亦称“半步短剑”! 但是饶是我已身怀半步短剑的高深御剑术,一个人走在这乌漆嘛黑的密林子里,心里还是微微有些犯怵的。 寂静的林子中,只有我每一脚踩下去叶子碎裂的声音和偶尔穿过树林的风声。 忽然,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我敏锐的六识感应到,这附近有其他人! 运起寻灵决,略微一感应,我便发现,那人就躲在我正前方不远处的草堆里! 于是我脚下不丁不八地站定,对着前方故作大方地说:“出来吧,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躲躲藏藏!” 话说完,我便暗地里运气凝神,藏在左衣袖中的剑匣也随着我的呼唤嗡嗡作响。 “哈哈,说得好!倒是爷爷们显得不够痛快了!小子,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嘿嘿……” 一声粗犷的笑声在我身后乍起,吓得我猛地一个转身,剑匣子里的袖剑差点控制不住的窜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又搞错了,这师叔传我的寻灵决怕不是假的? 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我身后五六丈远处的一棵树后走出来了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他们头上绑着白色汗巾,上身袒胸露乳,下身穿的是兽皮裙,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穿孔大刀,正不怀好意的看向我。 按照他们的装扮和台词来看,我这应该是遇着土匪了。 说话的应该是他们的老大,他额头上有个大黑痣,另外两个人则一个是个歪嘴,一个是个龅牙。 说话间歪嘴和龅牙已经散了开来,三人隐隐把我架在了当中。 “各位好汉,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路过贵地相识一场也是个缘分,不如我们放下刀兵把酒言欢……” 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三个我一个,何况我袖中的爱剑“凌天”可是师姐三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入手到现在我可是每天都细心擦拭呵护,连洗澡都从不离身,更别提让它沾上血污了! 说来也奇怪,下山之后走了半个多月也没遇到过土匪,偏偏今晚洗了个澡就遇到了。 “小子,不要听不懂人话!哥哥们是为你好,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不过要是打将起来,你这二两肉还不够哥哥们塞牙缝的!咱们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聪明的就赶紧把钱物留下,否则,别怪哥哥们心狠手辣!” 见我不为所动,大黑痣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嘴上说着要放我一马,脚下却是越来越近了。 “我警告你们可别乱来!我可是威震天下的天问派第三百八十七代弟子,”情势紧急,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搬出了门派的名头,指望能吓住他们,“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可要飞剑取你们项上人头了!” “嘿嘿,什么狗屁天问派,听都没听过,先吃我一刀!” 龅牙冷不丁的向我一刀斜劈而来,我情急之下向侧后方矮身一躲,却不小心踩到了颗大石子脚下打了个滑。 结果大黑痣和歪嘴见我乱了身形,顿时大喜,也配合着龅牙举刀砍来。 我眼见躲闪不过,只得就地一滚,倒是溜出了他们三人的包围圈,而后赶紧站起身来重新与这三个土匪对峙起来。 “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倒是哥哥们小瞧你了,”大黑痣眼见轻易拿我不下,舔了舔嘴唇又说:“哥哥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身上值钱东西留下,我们放你一马!” 我撇了撇嘴说:“免了吧,真把东西给你们的话,用不着你们动手,回去我师叔就得要了我的命了。” 我身上根本就没什么值钱东西,除了随身的干粮水袋和一些零碎之外,就只剩下师叔给的玉佩…… 玉佩。 诶我他妈玉佩呢!? 我迅速在身上摸了个遍,哪里还有那个玉疙瘩的踪影? 怎么回事?是刚刚交手时被这三个土匪偷偷摸走了吗……不,他们没有这身手,那是之前洗澡的时候掉在湖里了吗…… 洗澡……玉佩…… 我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我他妈把玉佩藏在那湖边的大石头下了! 三个土匪看我又是在身上一阵乱摸,又是脸色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我在弄什么玄虚,索性发起狠来,又举刀向我杀来。 只见大黑痣一马当先,双手举刀竖劈而来,我见他来的凶猛,不敢托大,向后一跳躲了开来。 大黑痣哪里肯依,双脚一背,整个人转了个圈,向下劈空的刀劲又被他带出一记横砍! 我再往后躲,旁边歪嘴见我一退再退,早赶上前一刀戳来。 我侧身堪堪逼过,龅牙和大黑痣又同时攻我中下两路,我不由得再往后退,却突然背后一阻! 原来我一躲再躲,一不小心竟靠上了棵树! 歪嘴见我退无可退,顿时大喜,一下跳过来拿刀便戳,可殊不知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猛地双腿分开向上一跳,可歪嘴这一刀用力过猛,一下子便戳进了树干里,一时半会竟是拔不出来! 我抓住机会,右手攀住树上一道矮枝,整个人吊在空中,左手一扬,凌天便从我的左袖中箭射而出,一下子就把歪嘴的大腿插了个正着,疼得他嗷嗷大叫! 大黑痣和龅牙不过就是寻常山林土匪,平时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干,但是哪见过什么御剑术,因此都被我这一下给吓了一大跳,赶紧后退了几大步,生怕我抽冷子也给他们来两下。 我落地后便想唤回凌天,可不知道是不是这歪嘴紧张之下,大腿肉把凌天的剑身给夹的太紧了,凌天的剑把子都摆得像个陀螺似的,剑刃却始终出不来。 歪嘴倒是被折腾得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打滚,旁边的大黑痣和龅牙更是以为是我故意使手段折磨歪嘴,当场吓得脸色发白。 不得已,我只好亲自上手,一把将凌天给拔了出来,结果歪嘴直接被这一下给疼得晕了过去。 我手腕一抖,凌天剑身上的鲜血便被尽数抖落。 我故作深沉的笑着说:“三位好汉这功夫倒是有些俊俏,看来我今日不把剩下的九成九功力拿出来,倒是显得失了礼数了。 见我露了这么一手隔空飞剑的功夫,大黑痣和龅牙胆子都快吓破了,一听我这还有九成功力没使出来,也顾不得是真是假,膝盖一软就扑通跪倒在地,嘴里不住的说:“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小的们该死,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上仙饶命啊……” 我冷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且放你们一马,要是再让我遇见,管教你们一个不留!” “上仙仁慈!上仙仁慈……” 一听我不杀他们,这两土匪如蒙大赦,拖着昏迷的歪嘴,连滚带爬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我倒是觉得好笑,这大黑痣和龅牙还挺讲兄弟义气,都吓成这熊样了,跑路还不忘带着这歪嘴。 3.白无双(三) 目送土匪消失在林子深处后,我运起寻灵决,直到也再探听不到任何动静,我才终于放下心来。 其实刚才的情况不可谓不危急,能一下干掉那歪嘴,实在是侥幸。 虽然我有凌天在手,但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凌天的杀伤效果其实很有限。如果这剩下的两个土匪胆子大一些,很快就会发现可以轻易用刀将凌天弹开,毕竟凌天的速度不算很快,而且本身质量也较轻,很难跟对方手中握实的刀兵硬碰硬。 当然了,也有些修士会直接亮出自己的灵剑远距离与敌人兵器交击,但是唯独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我的宝贝凌天是没有剑鳄的灵剑,长约五寸,不多不少刚刚好可以贴身藏在我小臂处,略细的优雅剑身上篆刻祥云纹样,通体黝黑光泽明亮,剑柄上更是金线交缠环绕,怎一个高贵典雅了得! 如果将剑比作人的话,凌天在我心里那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亲闺女,哪能随便跟那些外面的凡兵俗铁野剑蛮刀胡乱相交! 所以这是凌天第一次见血,以前我最多用它扎扎草人木人,还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剑刃给崩了。 我用衣袖将凌天仔细擦拭干净,收入剑匣,然后快步向之前洗澡的湖泊折返。 可能是因为我心里着急脚程加快,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先前我藏玉佩的浅滩上,我远远地便一眼认出了那块岸边的大青石。 我伸手到石头底下摸索,玉佩果然还在这里,没两下就被我摸了出来! 这小玉疙瘩简直像是悬在我心上的大石头,我可再不敢随意放置,赶紧贴身收在胸前。 正当我收好玉佩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这时灵时不灵的寻灵决自动运转了起来,一下子大大增强了我的耳目视听能力! 拜此所赐,我耳中隐约听到了湖中传来一阵曼妙歌声…… 此时早已月上三杆,大晚上的谁会在这湖里唱歌,难不成这湖里还真有什么仙家? 好奇心驱使我转过身来向湖中央远眺,结果看到的景象让我大为震动! 在月光下,整片林中之湖的湖面都映出粼粼波光,宛如一面仙镜,而在这仙镜的中央,竟有一个不着一丝的少女一边沐浴一边轻声歌唱! 本来我只能朦胧看清少女的身形,谁知我体内的寻灵决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神经病,突然间疯狂的运转起来,湖中少女原本模糊的体态面容一瞬间在我眼里变得纤毫毕现! 只见她生得一张小巧鹅蛋脸,一双丹凤星眸顾盼生姿,身上肩若削成,腰似白段,动作之间酥胸微摇、青丝散露,直教人血脉喷张、欲从中来。怕就是九天玄女和洛神齐下凡,亦难争其色! 师姐教过我,遇到美的东西就应当懂得欣赏,否则美亦失其美矣! 不声不响驻足湖边,静静地欣赏着少女濯水的我,自然也就是个懂得欣赏的正人君子了! 根本不用有什么不好意思! 可没成想没看多久,我的鼻子倒是先不争气,鼻血噗地一下就喷了出来…… 要知道,我这些年来可一直都是尊师重长卫道、谨遵风序良俗的苍明山十大好青年。 虽然此时我心中并无邪念甚至宛如朝圣,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突然间受了这种刺激,顶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真是罪过罪过! 我捂着鼻子,手忙脚乱的从衣服上撕了几个布条下来,塞了鼻孔,又绕着脑袋胡乱缠了好几圈,搞了好半天才勉强把鼻血止住。 等我止住血回过神来再看,湖里哪还有什么少女? 此刻湖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我体内刚刚还疯狂出力的寻灵决,此刻也偃旗息鼓,湖中的情景我也就更加看不真切了。 嗯?难道真是湖中的仙家,被我惊扰之下又潜回了湖底? 我心中大为惋惜,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我总不能潜入水底再叫别人出来洗澡给我看,那样就不是赏美君子,而是采花流氓了。 “不知何人竟有如此雅兴,在此对月赏湖?” 正当我不死心地还在岸边探头探脑的时候,一道银铃般清脆的悦耳女声从我身后传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一转身,谁知对方竟离我极近,我这一转过来,差点就碰上了对方的鼻尖! 我赶紧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再一看,面前的可不正是刚才的湖中少女吗? 少女此时一身素衣,肤白凝雪,眉眼微弯透着一股子灵气,让人没来由的有一种亲近之感。 看来是我刚才的“欣赏”之举被发现了,我不由得老脸一红,不过还好头上缠着布条,倒是掩饰了几分尴尬。 我只得低头道歉道:“仙子恕罪,在下不知此湖是仙子沐浴汤池,一时之间醉倒在仙子清丽容颜之下,如有冒犯僭越之处,还望仙子宽恕一二。” 我承认了刚才偷窥之举,少女脸上却并无愠色,她大度地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这湖也不是奴家的,奴家也不是什么仙女,不过是见这湖水碧蓝清澈,一时兴起之下入湖沐浴罢了。看公子的打扮,想来也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中人,大可不必介怀。” 不必介怀?我心想,不必介怀早知道我就多看两眼了,不过我还是笑着说:“那就多谢姑娘了。” 少女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奴家姓白,名无双,是这湖北面二十里地白家村村人,公子叫我双儿便可……不知公子怎么称呼,为何途径此地?” “不瞒双儿姑娘,在下决明,是天问派的弟子,奉师命去往紫金山剑守门公办。” “天问派?”少女听了我的话,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笑着说道:“紫金山距此地还有两百余里,今日天色已晚,公子不如去奴家寒舍暂且过夜,明日一早再赴行程,如何?” 我正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和这小仙女搭上线呢,没想到她居然主动相邀,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我正欲答应,可左臂剑匣中凌天却传来一阵震动,让我不由得心中一紧。 师姐送我的这凌天剑,并不以尖利见长,但却有一个特异之处—— 那就是可以感应妖物。 此刻我并未催动凌天,它却在剑匣中自发地嗡嗡作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个少女—— 是妖。 4.白无双(四) 我对妖怪其实并不算陌生,毕竟斩妖除魔也算我们天问派的一项长期业务了,但那都是由御剑术和五灵法术都修为有成的高级弟子们负责的,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对付一些豺狼虎豹之类的精怪,但听说也是凶险异常。 而像这自称“白无双”的少女这种,已经修成了人形的,无一例外都是大妖怪! 这种大妖怪,连高级弟子们对上了估计都要头疼不已,那更别说我这种所谓半步短剑的御剑术二把刀了! 不过听师姐说,妖怪们也是性情各异。有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茬子,也有的是性情温顺不喜杀伐的和平派。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祈祷这白无双是和平派了。 见我久久的没回话,白无双出声提醒道:“公子,你意下如何?” 我一惊,连忙道:“啊那个……那个啥,无双姑娘,你看啊是这样,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对,我们门派有个规矩,那就是外出办事的时候,不得和陌生女子随意接触!所以,姑娘刚刚说的事,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听我这么说,白无双微微地皱了皱眉,顿了一会,又笑着说道:“公子一路劳累,此去又皆是荒山野岭,何不随奴家到村里稍作歇息,养足精神再好赶路?再说,方才奴家与公子互通了姓名,已算得上是相识,并非什么陌生女子,也就不曾坏了公子师门规矩呀。” 我摇摇头道:“谢谢姑娘美意,只是师门任务确实紧急,半点耽误不得,我这便应该上路了。” 白无双道:“公子切勿推辞,若是事情真那么紧急,方才公子又如何有空在此久久耽搁。” “刚才……刚才是……”我一下被噎住说不出话来,额头大汗。 我哪是想在这耽搁的,还不是因为要当赏美君子嘛!但这种理由此刻却没法拿出来说道。 白无双见我说不出话来,又浅笑着上前一步,魅惑地开口说道:“方才湖中匆忙,奴家身上还尚未濯洗干净,待回家沐浴更衣后……定会好好招待公子……” 我被她这几句话弄得骨头都要酥了,同时也是头疼不已。 这妖精怎么好像吃定我了似的? 她本就生的好看,此刻更是脸带潮红媚眼如丝,说话间秋波流转吐气如兰…… 绕是我一直在心里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八字真言,也被她几句话给挑逗得心驰神往。 关键时刻,剑匣里的凌天突然猛地一震,让我一下子清醒不少。 我连忙说:“多谢姑娘美意,在下不胜感激,只是确实有事在身,不便叨扰,还望姑娘原谅。告辞!” 我说完便一抱拳,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绕过了白无双,向着林子里走去。 “公子且慢!”还没走出几步,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就从我身后传来。 我心中一苦,看来这妖怪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可怜我小明子天纵英才,竟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真是时运不济! 我把脑袋上的布条扯下,转过身来道:“不知姑娘还有何事?” “什么事?我看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白无双似是已经耐心用尽,一改之前温婉形象,柳眉一竖地说道:“我告诉你,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推三阻四!” 我苦着脸说:“姑娘啊,我们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如此强行邀约。” “哼,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辟邪的小破剑震得比红白席的唢呐还响,你当我听不见?”白无双听我还在装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还在这给我姑娘长姑娘短的,明着告诉你,本小姐就是人称玉面天狐的地仙白无双!” 好家伙,原来是只狐狸精,怪不得这么好看! 师姐说过,母狐狸精是最淫邪的妖怪之一,专爱勾搭精壮男子吸取精魄,是天底下最最可恶的一种妖怪! 我谄媚地笑着说道:“大仙息怒,大仙息怒!我们素不相识,又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就此一别,我赶我的路,您继续洗您的澡,岂不美哉?” 白无双也不知被我的话触动了哪根神经,俏脸一寒,语气森森地说道:“素不相识……素不相识你在这偷看我洗澡,素不相识你在这看的心花怒放鼻血直流的?!行了,你不必饶舌,今天你是必须跟我走一趟了……” 白无双说着便伸手向我抓来,我哪里肯坐以待毙,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心念一动,剑匣中的凌天便电射而出,带着风雷之势直戳这狐狸精的面门! 可谁知白无双一只手随意一扬,凌天便在一声金铁交击的声响中被直接弹飞,掉落在了远处,再无动静。 白无双不屑地看了落在一旁的凌天一眼,撇了撇嘴说:“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老老实实待那儿吧!” 我这会儿那叫一个慌啊,可不管我怎么呼唤,凌天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没了凌天,我在这大狐狸精面前可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只有任她宰割的份儿。 也不知道这妖怪家里吃人是个啥口味,要是口味淡些,一刀把我杀了再蒸煎焖炒倒也无所谓,要是口味重些喜欢吃活的…… 我不由得在心中臭骂我那抠门师叔,明知道我学艺不精,还不送我两件法宝防身! 不就是上个月偷拿了他几棵药草喂兔子吗,这下好了,我要是交代在这儿了,他指不定就立马把我的兔子给卖了换钱了…… 诶,这老鳖三该不会就是正打着这主意吧?! 白无双向我胸前伸手抓来,见我脸色惨白没说话,还以为我是被吓傻了,心下也有些不忍,开口说道:“瞧你那怂样,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不过是……啊……你……你身上怎么会有缚灵宝玉!” 我回过神来,发现白无双正死死抓着我的胸口,而我胸口处的玉疙瘩发出一股炽烈的彩光,白无双在这彩光之下竟是满脸痛苦,动弹不得! 嘿!原来师叔给我的那个玉疙瘩居然这么厉害,连化作人形的大妖怪都能定的住,看来刚才倒是错怪他了,还好他也听不见!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正想挣脱白无双溜之大吉,却骇然发现我自己也跟白无双一样,根本动不了! 我这倒霉催的师叔啊!还以为你好不容易给个好东西,结果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十百的赔钱货! 我和白无双两个人就在这彩光之中大眼瞪小眼,谁也奈何不得谁。 不过这彩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弱,过不一会儿就消失殆尽,我和白无双也恢复了自由。 我一感觉到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便马上拔腿跑向凌天,准备趁白无双还没缓过劲儿来取回爱剑立马溜之大吉。 可刚跑到凌天边上,我便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我还想爬起来再跑,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劲儿,眼皮子也重得抬不起来…… 我哆哆嗦嗦地把凌天抓在手里,然后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5.通灵咒(一) 各位,又见面了。 我叫决明,16岁,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普通修士。 生平的理想是……噢不对,我的生平已经结束了。 16岁那年,我奉师叔之命下山办事,结果路上遭遇了凶恶的人形狐狸精,遂挺剑相战。那一战,直打得天地失色、山河破碎,但我终究是力有不逮,没能逃出那犬齿畜生的魔掌,遂卒。 不过身为一名立志除魔卫道的有志年轻修士,死在斩妖除魔的路上倒也算是荡气回肠。 回想我这短短一生,虽未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傲人功绩,但也算兢兢业业,为我们苍明山又好又快发展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足可以在地下的天问派列祖列宗面前昂首挺胸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先烈前辈们好不好相处,我在典籍里倒是看到过不少他们的事迹,说是他们有的能移山填海,有的能万剑齐发,不过那书也是天问派自己著的,想来也是吹牛的成分居多。 因为我看我的师门长辈们就不像什么很能打的猛人,尤其我的师叔,平时在后脑扎个道士簪,手里托着个浮尘,还起了个“点墨”的道号附庸风雅,实则整日没个正经,就知道遛狗逗鸟,还经常趁着我师傅不在,打着“关照师侄”的名义来压榨我帮他做这做那,俨然斯文禽兽,实在是相当可恶! “喂,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次下山也是,明明有那么多好使唤的法宝,偏偏一件也不给我,害我命丧那狐狸精之手!想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盘算着做了鬼也得跟阎王爷请两天假回苍明山吓他一吓! “啪!” 我脸上吃痛,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睁眼,首先出现在我眼里的居然是我上辈子的仇敌——狐狸精白无双! 我看到在我身边若无其事席地而坐的白无双,顿时大怒:“好家伙,我都死了你还不打算放过我?你这妖怪当的也太敬业了吧!” 白无双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听她这么说,我才稍微清醒了点,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先前应该只是晕倒了。 原来我还活着。 看看周围,天还黑着,看来应该是距离我晕倒没过多久,我们也还在先前遭遇的湖泊旁边,凌天剑也还在我手里。 “没事就赶紧起来,瞧你睡得哈喇子直流那样儿。”白无双皱了皱眉说道。 我赶紧用手擦了擦嘴角,还真有哈喇子,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谢谢大仙不杀之恩,大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什么乱七八糟的……罢了,我问你,你身上的缚灵宝玉是谁给你的?” “啊?什么灵宝玉?” 白无双见我一脸茫然,奇怪地说道:“缚灵宝玉啊,你装什么大蒜呢,就是先前在你胸口的那块玉!” 原来是我师叔给我的那块玉佩!我先前把它收在了胸口贴身处,可它刚才光芒大作之后便消失殆尽不知道去哪了,原来它叫缚灵宝玉。 反正玉已经没了,也不怕白无双打它的主意,我也就没啥好隐瞒的:“那是我师叔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说是让我送去剑守门交给他们掌门。”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白无双狐疑地看着我说道:“这缚灵宝玉可是珍贵东西,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小弟子负责运送……你师叔是谁?” “噢,我师叔大名王守财,道号点墨。” “点墨……是‘墨染天河’的点墨真人?他是你师叔?”白无双的神色有些纳闷,过了一会儿又说:“看你焉不拉几的,原来竟是天问派的嫡传弟子,这我还真没看出来……那你师傅是‘千兵武圣’攻武真人……也不对,攻武最擅攻伐之道,他的弟子不可能如此孱弱,难道你师父是‘生死独断’藏月真人?” “都不是,您说的是我另外两个师叔,”我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师傅道号有海,常年都不在山上,连我也没见过他几面。”这确实是实话,我师傅除了领我上山的时候露过面,其他时候基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有海?原来是他……”白无双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 我一听白无双这话就感觉有门,忙说:“敢情我家几位师长大仙您全都认识?” 我心想,要是师傅他们和这狐狸精打过交道留有交情,我把关系攀他一攀,说不定事情就好办了。 “认识……呵……”白无双冷笑了一声说道:“认识说不上,倒是领教过几回你家师长们的高招!” 惨了……我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交道师傅他们是确实打过,只不过这交道打得也太深入了,留的不是交情而是交手啊!这群老小子怎么就不懂得与人,哦,与妖为善呢,这种能化人的大妖怪是好惹的吗!惹了事你们自己倒是一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结果大锅全让我这老老实实的小辈给接了个结实! “罢了,你既是嫡传弟子,想必自幼在苍明山上长大,对山上之事应该十分清楚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便不会为难你。”白无双神色平静地说。 我见她似乎对我们天问派十分感兴趣,赶紧连声答应:“大仙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不知道这狐狸精要问什么,不过我感觉我们天问派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要紧事情。 “那好,我问你,”白无双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问道:“你们天问派四年前,可曾掳一名人类小孩上山?” 我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从未听说过此事。” 四年前?那不是我刚上山的时候吗,不过也没听说有这事儿啊,而且我们天问派自诩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干拐带儿童这种龌龊事儿呢? “真的没有?你没骗我?”白无双似乎有些激动,语气加重道:“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我就把你四肢全砍了当柴烧,舌头拔出来喂狗!” 我苦笑道:“姑奶奶诶,我连命都在您手上,哪还敢说谎啊。” “哼,谅你也不敢!”白无双傲慢地点了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那你在山上听说过‘苏狗儿’这个名字没?” 苏狗儿?什么鬼名字,怎么乡土气息这么浓?我还苏猫儿苏羊儿呢,这名字起的也太随便了…… 诶?不对……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我想想啊……苏狗儿……苏狗儿……这他妈不正是我上山前的诨名吗?! 6.通灵咒(二) 其实刚刚白无双误会了一件事,因为我嫡传弟子这个身份,她便以为我是从出生起就在山上生活。 确实,天问派的嫡传弟子,也就是我的其他师兄弟们都是自幼便在苍明山上长大的。但唯独我不同,我是十二岁时遇到我的师傅有海真人,然后被他带到苍明山上收为弟子,并赐号“决明”。 遇到有海师傅以前,我是个无爹无娘的孤儿,吃的是百家饭,住的是破烂草棚,每日为了填饱肚子,可谓是想尽了办法绞尽了脑汁,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时候我的名字,就叫苏狗儿。 可这狐狸精怎么会知道我原来的名字呢? “怎么了,你到底听说过没?”白无双见我不说话,又带着一丝希冀开口问道。 “这,这名字太霸气了,我好像没听过,”有了前面乱攀关系的经验,我长了个心眼,没有贸然承认,心虚地说道:“不知大仙找这苏狗儿有何事,他又还有无别的特征方便我回到派内探寻?” “他的特征,我想想……对了!他右边屁股上有个月牙印子!”说到这白无双嫣然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又说:“至于我找他什么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虽然白无双生得极美,而且此刻笑盈如花,可在我眼中却感觉是猖狂乖戾、妖气滔天,我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我的屁股上确实有个狗啃的印子,说是月牙倒也像,看来正主确实是我,别是绕了半天这锅还真是我自己造的吧? 要知道那些年,我为了填饱肚子可没少干偷桃顺李的事儿。毫不夸张的说,我饿狠了的时候,眼里都能透出绿光,瞅啥都能扑上去啃上几口,连村头的大黑狗被我扫上两眼都会害怕得嘤嘤狂吠! 该不会是我那时候不知不觉间得罪了这尊大神吧,别是抢了她的食或者逮了她的崽子?! 还是稳妥为上,可不能随便露了身份! 打定主意,我便一脸十二分真诚地说:“不敢有瞒大仙,我在山上住的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其实我这也不算说谎,确实我上山之后再也没人叫苏狗儿了。 “是,是吗……真的没有吗?你再好好想想。”白无双似是有些不甘。 我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听过,不过我回到派内一定会再帮大仙好好打听的。” 听我一再否认,白无双不由得神色一黯,清丽的容颜挂上一缕忧郁,看在眼里倒是别有一番多愁美人的韵味,我明知她是妖怪也不禁看呆了。 过了一会儿,白无双摇了摇头,振作道:“好吧,我相信你。” 我心中一喜,说道:“谢谢大仙,那没别的事儿的话,小的我这就不多叨扰大仙清修,先行告退了?” 白无双似是已对我兴趣全无,点了点头随意地说道:“嗯,你把刚刚结下的‘通灵咒’解开,然后就可以走了。” “啊?”我被白无双的话说得一愣,道:“通灵咒?什么通灵咒?” 我是学过什么清心咒、净口咒、净身咒之类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咒,可这什么通灵咒,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白无双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似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好歹是个嫡传弟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能尴尬地在一边哂笑。 “这通灵咒,是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修士研究出来的邪恶法咒,专用来强行拘役灵物收为己用。你师叔给你的缚灵宝玉,便是专门用来结灵契的媒介。灵物一旦被结下通灵契,就不得不服从下咒人的法令。” 白无双一脸无趣地说道:“看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想必这通灵咒是你师叔早就在这玉里禁制好了的,估计是刚才我抓你的时候,我们灵力交缠,便触发了这缚灵宝玉。” “那这么说,我们现在便已通灵成功,您现在成了受我使役的灵物了?”我心中一喜,还能有这种峰回路转的好事?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这么高品质的缚灵宝玉,哪怕是只猪来用也能成功。” “原来是这样,”我嘿嘿一笑道:“不过大仙您告诉我这些,想必这通灵咒肯定制不住大仙您吧?” “你小子倒是还不算太笨。”白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要知道灵物之所以不得不服从咒主,就是因为通灵成功后,灵物自身便失去了从天地吸纳灵气的能力,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共用咒主身上的灵力……” 说到这里,白无双摇了摇头道:“然而,从来没有哪个笨蛋会去和灵力远强于自己的灵物通灵……如果说我的灵力是大海的话,你顶破天就只是条小溪罢了,我只需要稍微折腾两下,你就会立马灵力枯竭而死,不然你以为刚才你为什么会昏倒?如果不是我及时收手,你现在早就死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大仙仁慈!大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谄媚地说道,同时心中一凛。 原来刚才白无双已是饶过我一命了。 我赶紧又恭恭敬敬地问:“那不知这通灵咒怎么解开,大仙可有方法?” “……方法应该是有的。我看你应该还没达到灵气随心的境界,当下只能以言灵解咒了。这样吧,我教你一段咒语,你诚心诚意念出来,应该就可以解了这劳什子通灵咒了。” 白无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也跟着起身紧张的看着她,只见她在胸前一只手捏了个剑指,口中念念有词:“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白无双念完咒,便呼了口气说:“好了,你按我刚刚念的念上一遍试试。” 这咒文还挺长,不过我倒是记了个七七八八,赶紧也有样学样的捏了个剑指跟着念起来:“九曜顺行……元灵散开!” 什么也没发生。 “咦?奇怪了。咒文没错啊,怎么没有反应……是不是你心不够诚?”看来是真的没反应,毕竟咒解开没有白无双肯定是知道的。 “我哪敢啊大仙,这咒不解开,我的小命不就还被您捏在手上吗,您说谁能比我解咒更诚心啊……”我一脸苦相地说。 “这倒也是……那你再念一遍试试。” 我又有模有样的再念了几遍咒文,可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通灵咒……便真像传说中那般无法可解?” 见我解咒失败,白无双似是有些动摇,低了头脸色明暗不定。 良久,她才幽幽地叹道:“……满心执念……竟是等来如此下场……呵呵……” 7.通灵咒(三) 眼见这狐狸精情绪似乎不太好,我可真怕她一生气直接把我给吸干了,来个暴力破解! 一想到这,我吓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出声安慰她说:“大仙您别急,您可千万别急!您看啊,能创出这等恶毒法咒的,想必是心地歹毒的大恶人,肯定不会如此轻易便让人能破了这法子。说不定这通灵咒还有别的什么隐秘禁制,比如……比如……我想想啊……比如必须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解咒之类的?” “你是说有时间上的限制?”白无双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这倒是真有可能。我听说,有些强力咒语一旦生成,便无法即刻消除,必须要等咒力随着时间流逝消退后方可解除。” “那便是了,那便肯定是了!想来只要过上一段时日,这通灵咒效力减退,以大仙您这无上法力,肯定两三下就把这破烂通灵咒给除了。”见白无双似乎对我的话信了三分,我心中一喜,赶紧又说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回苍明山找我师叔帮我们解咒,这咒是我师叔下的,他一定有办法,而且我师叔人特别好……额,尤其特别乐于助人,一定会帮我们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之先把这狐狸精稳住,保住小命再说。我心中已有了计较,暗自点头。 白无双却闭了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长长的眼睫毛微颤,估计是心中也在纠结。 我则是在旁边乖乖的陪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了许久,白无双才终于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便先等上一段时日看看……我也有些累了,今晚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她找了棵大树,轻轻一跃便飞了上去,没了动静。 等到白无双那边再没了反应,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我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离天亮还有那么两三个时辰,于是我便也就在白无双周遭就近找了棵树挨着躺下。 “不要想着逃跑,只要有这通灵咒在,不论离得多远我都能抽你的灵力,你好自为之。”白无双的清冷声音从树上传来。 “大仙放心吧,我师傅们经常说‘决明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老实’,每个月都评我当三好弟子呢。”我随口应和道。 跑?我有啥好跑的,我还没那么傻,再说了,我两条腿哪跑得过她四条腿的?还不如老老实实配合这白无双,等通灵咒解开了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再分道扬镳也不迟。 林子里的夜晚其实还挺冷的,还好我勉强算个修仙之人,些许寒气对我影响倒不是很大,再加上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着实不少,很快我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我睡得不算踏实,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一片暗无天日的密林,里面终年缭绕着阴沉雾气,一道道难以名状的暗影涌动着在雾中游荡,发出我听不懂的窃窃私语。 我在林子里不断穿行,大声呼喊,却始终无人回应,林中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般地将我包围着。 等到我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但梦中那令人绝望的孤独感却还是很强烈,令我心悸不已。 我不知道白无双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一个人站在湖边呆呆地看着湖面,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凑到湖边,一边洗漱一边向她搭话道:“大仙您起的真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白无双似是终于发现我的存在,淡淡地回了一句道:“我们这便回苍明山去找你师叔?” “现在回苍明山?倒也不是不行。”我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师叔交代给我的事情我还没办完,最好还是先去一趟剑守门,然后回去才好交差,这样面上也好看一些。否则我师叔那牛脾气一上来,事情就麻烦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还是稳妥一些的好。毕竟你师叔给你的缚灵宝玉乃是天地间可遇不可求的几种稀罕玩意儿之一,如今却意外折于你手,如果你毫无成果的回去了,你师叔还真有可能责罚于你。”白无双点点头,似乎也同意了我的说法。 “大仙英明,大仙英明!”我赶紧又见缝插针地补上一马屁。 就这样,我和白无双决定共同踏上去往剑守门的旅程。 虽然此行当中最重要的缚灵宝玉已经没了,但是其实师叔还有一则口信要我传达给剑心掌门,所以我确实还是得走一趟紫金山。 既然决定了行程,我们便离开林中湖泊,继续一路向北进发,终于在一周后走出了这片大树林子。 鉴于白无双可能是我不知道哪一茬的仇家,这一路上我都在积极地主动和白无双搭话,指望尽可能地套出点情报来。 可白无双始终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对我也是爱答不理的,全然没了初见面时的那股子风骚劲儿。 不过我还是从白无双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一些情况,据她说她本并不在这一片活动,只是偶尔会过来这边办事,至于具体办什么事,她却不肯再有透露。 几天下来,除了赶路之外的时候,白无双基本就是独自找棵树,坐在上面两眼无神地发呆,我都有点怀疑她不是狐狸成精而是野猫成精了。 不过唯有长相这方面,白无双还是确实有那么十二分狐狸精的样子的。 一路上虽然我明知她是只妖精,但是耐不住她还是只好看的妖精!害我这眼睛也开始不那么听话,总是不自觉的就往她身上瞟去。 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而我的原则就是要对自己诚实。 虽然我胸怀斩妖除魔的凌云壮志不假,但是如果这天下的妖怪都长得白无双这般好看的话……那大可去他妈的凌云壮志。 这些胡思乱想暂且按下不表。 我和白无双走出林子之后,视野里慢慢出现了农田,总算是遇到了些人烟,不过大多都是些务农的庄稼汉,跟他们简单交流了之后得到的信息有两个,一个就是我媳妇真好看,第二个就是继续再走五六里地,就到开阳城了。 8.开阳城(一) 开阳城是紫金山下的小城,人口并不算多,但却是坐落在紫金山的入山必经之路上,听说剑守门在这里还设有堂口,说不定我们在这能碰到剑守门的人。 等我们到了城门口,已是大中午了,这六月份正当午的太阳光直晒得我浑身燥热两眼发黑,而白无双却是一点不受影响似的,小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城门口有负责巡查盘问的守卫,外人进城的时候都要进行检查盘问,不过我排队的时候看了一会儿,感觉这开阳城的守卫检查得也太仔细了,简直就差把人裤头都扒下来看看了。 我排队等待时,对着旁边站岗的一个八字胡守卫随意地搭话道:“老哥,这大热天的你们还在这站岗,真是不容易啊!” “嗨!可不是嘛,这白天太阳出来一晒,我这脑袋在头盔里就像蒸笼里的包子一样。”守卫大哥似乎也受不了这炎热的天气,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道:“不过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习惯了之后也就没啥,再说了,这城里的太平就指望着我们这群当差的呢。” “老哥辛苦辛苦……不过这盘查得可还真够细的呀,这么热的天,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每天都进进出出,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听我这么说,那守卫大哥八字胡一翘,笑道:“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 “啊哈哈,老哥怎么知道的,小弟我是从南边过来去访北边的亲戚,正准备顺道进开阳城采买点物件。”我有些纳闷,这城门口每天少说来来往往数百人,这守卫怎么就知道我是外地人,难道他还能把这城里的面孔都给记全了? “这很简单,只要是开阳城的人,巴不得我们这盘查检验再严上十倍才好呢!”守卫大哥咧嘴一笑,而后又一脸神神秘秘地说:“这城里最近不太平,劝你进去之后也别多逗留,赶紧上路找你亲戚去。” “不太平?有老哥你们这么威猛的守城军在,这开阳城还能有什么不太平?”我奇道:“难不成有大伙土匪山贼在附近作乱?” “嗨,如果真是土匪那倒是好办了,兄弟们拿上家伙轰轰烈烈干他一场,什么土匪山贼也干他个稀巴烂!不过……唉……”守卫大哥叹了口气。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大哥你们这么为难?”我追问道。 守卫大哥见我一再追问,面露难色地说道:“小兄弟,你就别再问了,听我一句劝,进了城买了东西就赶紧走,不要多停留就是了。” 我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便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悄悄塞到守卫大哥的手里,悄声说道:“老哥,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老哥透露点消息,也好让小弟得个心安。” “嗨!你看你,你说这是干嘛,这不是搞得太见外了嘛!也不是图你这点银子,主要我这是出了名的乐于助人知道吧!”守卫大哥眉开眼笑地收了碎银子,而后又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我这消息也不是特别可靠,我只是听说啊,你可别到处乱传。” 我赶紧点头说道:“老哥你放心,我这孩子打小没别的优点,就是嘴巴特别严。” 见我这么说,守卫大哥便凑到我耳边说道:“我上次在茶楼,遇到一个高人,那高人说这开阳城里有……有妖怪!” “什么?!有妖怪?”我被守卫这话给唬了一跳,赶紧回头看了正站在队伍里排队的白无双一眼。 “小兄弟你别觉得老哥我在吹牛,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一个多月以来,开阳城里是隔三差五的就有人失踪,迄今已是没了有近百人,通通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城里早就闹得人心惶惶了!” “半个月前,我家对门那户人家的汉子也是,说是赶集时东西落集市上了,傍晚时分出门去取,这便再没有回来,他家媳妇每日还坐在家门口哭他呢!”守卫似乎觉得我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赶忙又接着说道:“为了这事,开阳城半个月前就开始实行宵禁,还加派了人手没日没夜地在城内巡逻。可这都这么严了,该丢的人还是得丢,甚至听说还有的人全家凭空消失在宅子里!小兄弟,你可别不信这妖怪之说,老哥我原也不是个爱提鬼神的人,可这事情确实蹊跷过头了啊!你说,这可不就是妖怪所为?” “老哥言之有理,小弟这里先谢过大哥了!”别的人听了这守卫一番话可能会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可唯独我倒是信了个七八分,如果城内发生的事情没有被过于夸大的话,就确实不是人力所能及了。 至于妖怪,我这屁股后面不还站了一个吗,有啥不可能的。 “不客气不客气。”守卫大哥摆了摆手。 告别了守卫大哥,我回到了白无双那儿,把刚刚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无妨。藏头缩尾的,想来不过是小角色。”白无双听了城里发生的事后,不以为意地说:“倒是你,贵为修仙门派的嫡传弟子,还自降身份跟俗世之人称兄道弟,承人脸色,你们这天问派想来也是气数将尽了。” “大仙说的是,嘿嘿。”我挠了挠头道:“不过修仙不修仙的,我听说千百年来也没有哪个真得了道成了仙的,到头来大家不也还是人嘛,何必非要分他个三六九等。” “大家都是‘人’吗。”听了我的话,白无双语带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我是不知道这狐狸精话里有什么玄机,不过眼见轮到我检查了,我也就打了个哈哈,不再回她的话。 正如先前我们看到的那样,入城的检查很细致,不光检查随身物品和行李,还要上下搜身。 我倒是没所谓,任由对方里里外外把我给搜了个遍,不过我本就没啥可疑物品,很快便通过了。 可到了白无双这就麻烦了,守卫要查她,可她只是横了对方一眼,便直直的要往城里走,立马便被守卫们给拦下来了。 我单手扶额头疼不已……怎么就把这尊大神给忘了! 这入城检查要搜身,可以我这几日对白无双的了解,这小蹄子基本上是个生人不近的性子,加上因为通灵咒的事情,这会儿估计还在气头上,哪可能听这几个小小城守的摆布? “你们想死?”见守卫并不放行,白无双眼睛微微一眯,冷冷的说道。 我的个姑奶奶,这是要大开杀戒的节奏啊! 我赶紧凑上前去对守卫们陪着笑脸说道:“各位大哥,这位是贱内,前几日受了风寒脑子有点昏沉,偶尔说几句胡话!还望诸位大哥莫怪,莫怪!” “哼!长得倒是挺水灵的,没想到是个疯婆子!”几位守卫正要发作,见我这么说也就只好作罢,说道:“我们也不跟病人计较,只是这入城必须检查,这是规矩,哪怕是妇孺也不能例外。” 这下子我是真犯了愁,毕竟这一路上白无双对我都是爱答不理的,我连到了饭点想给她分点野果干粮都好似上供一般,这会儿想要白无双听我的话配合一下检查,那真是难比登天! 9.开阳城(二) 好在这城门的动静把刚才我搭话的八字胡大哥也吸引了过来,他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一看是我,便回头跟其他几个守卫说:“没事兄弟们,这是我表弟和表弟媳,来开阳城做买卖的。”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守卫听他这么说,表情顿时缓了下来,说道:“原来是虎子哥的弟弟,那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们这便放行。”说罢便让开了道。 八字胡守卫直接把我们送进了城,分别时悄声在我耳边说道:“小兄弟,你这婆娘长得是真漂亮,不过该好好管管了,否则以后少不了的事儿。”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哪是我不想管啊,纯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人家不管我就不错了。 不过我还是连忙点头道:“谢谢老哥,今天真是帮大忙了。” “不碍事,不碍事,”守卫大哥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叫杨虎,家住在城东城墙边上,你在城里遇到啥麻烦事可以来找我。不过想来你们也待不久,毕竟这城里……哈哈,不多说了,我们就此别过。” “老哥慢走!” 这杨虎还真是个好人,说实话,我前面给他的那点碎银子,还不够去茶馆喝两次茶呢,但是他却是帮我入城,还让我遇到麻烦事去找他。 如今这个世道,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我坚持着目送杨虎走远后,自己的表情却渐渐扭曲起来,很快额头上就满是虚汗…… 因为自从刚才,我就感觉腰间疼得好似被那烧红的铁棍钳了一般…… “大仙,您自称是狐狸得道,不成想这虎爪功也有涉猎……实在是多才多艺得紧啊……” 我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后腰,那正在我的后腰肉上施为的一只素手,可不正是白无双白大仙的吗? “哎哟~毕竟相公说了,我可是脑、子、有、病,喜欢说、胡、话,要是再不会几个傍、身、小、艺,哪还能让我的好、相、公看得上眼呢,万一把我休了赶回娘家,岂不是丢脸得紧?” 白无双明明满脸的笑意,我却看出她满心的杀意。 “哎哟……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我感觉自己疼得鼻子都歪了,嘴里连连求饶道:“这不是权宜之计嘛!万一在这闹出动静来,咱们也不用入城了,这赶路用的杂物一路已经消耗不少,若是不及时补充肯定影响咱们的行程,我这也是为大仙您能尽早解脱着想啊!” “哼,油嘴滑舌!我告诉你,少给我占这言语便宜,否则本小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白无双冷哼一声,似是对我的说辞根本不信。 “冤枉啊大仙,那您说,万一别人问我们两走在一起是个啥关系,我该怎么回答?” “这还不简单?就说你是我家的贱仆,专给小姐我鞍前马后!” “哎哟!是是是!鞍前马后鞍前马后!” “哼!”看我疼得脸都绿了,白无双才终于松了手,想必她也知道能顺利入城是我的功劳,不过是先前听我擅自把她变成“贱内”,心中还是有些不爽罢了。 “嘿嘿!谢大仙饶命,谢大仙饶命!”我一边揉着腰,一边谄媚地笑道:“大仙您真是菩萨转世,这才半个月不到,您就已经饶了我七八回命了,就是菩萨下凡救人也没您这效率呀。” 白无双本正在气头上,可听我把她这大妖怪比作菩萨,而且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一点歪道理,不禁被逗得破颜一笑。 这几日她都是冷着个脸,这突然笑起来,那可真似那冰雪融春、昙花夜开,把我都不禁看得呆了。 “大仙,您这笑起来可真好看,平时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何必整日冷着个脸嘛。您要是多笑一笑,这天下九成九的男人都得任你驱使。”我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说道。 “我心情好了自然会笑,心情不好就不笑,这天下可还没谁能让我委屈自己作弄颜色。”白无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毕竟是个女孩子,被人夸好看总是心里高兴的,整个人看上去似是心情好了几分,又说道:“好了,也别在这傻站着了,赶紧进城办事吧。” “大仙说的是,我们这便找个客栈先安顿下来再说。”我点头说道。 我带着白无双沿着街道一路找着客栈,同时顺道在路边摊贩上采买赶路要用的干粮、淡水等物。 我和小摊贩们喷着唾沫星子讨价还价,白无双在一旁倒也安静。 一路走来直至天光渐晚,方才看到一家挂着“同福客栈”招牌的客栈。 我走进去看,整个客栈倒是还算干净,一楼摆着几张桌子,应该是吃饭的地方,二楼才是客房。 现在已近晚饭时分,一楼桌上已是坐了几个人。 其中让我注意的是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因为他的背后背着个用布条缠起来的长长方匣子,他的对面则坐了个相貌文弱的年轻书生,两个人正在对坐饮酒,似是相谈甚欢。 见我走了进来,店小二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客官,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大大咧咧地说:“先住店,再打尖。” “诶,没问题,我们这刚好还剩一间上好的客房,客官您这边请!” “啊?就剩一间房了?”听小二这么说,我面露难色地说道:“我们要两间房,小二,你看看能不能再给我们腾一间房出来?” “这……这确实是办不到。客官您说,这已经住进去的客人,我总不能把他们再赶出来吧……”店小二苦笑道。 “一间便就一间吧,我们是两夫妻,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对吧相公?”我正准备带白无双再另找一家客栈,可白无双却笑道。 “噢,噢是啊,我们是两夫妻哈,倒是相公我糊涂了,哈哈哈……那便就在这住下吧。小二,有劳你带路。” 我一时没搞明白这白无双在搞什么幺蛾子,怎么刚刚还是小姐和贱仆,这会儿又成了夫妻了。 我们上楼一看,给我们剩的空房原来是靠着楼梯的一间。 想来这客栈越靠里的房间就越是清净,而我们这房间房门正对着楼梯,估计是躲不过平时客人们上下楼梯的动静了。 10.开阳城(三) “客官您且歇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吃饭的话只需下楼和我们说一句便是。” 把我们引进了房,小二便告退了。 房里没有外人后,白无双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淡淡地说道:“这楼下的人有古怪。” “大仙是说那个有钱公子是吧,我也觉得!你看他那大鱼大肉的蛮横样儿,还背着个可疑的大匣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对。”白无双摇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坐他对面的那个白净书生。” “那个书生?”我回想了一下,又说道:“嗯,那书生和那有钱公子混一块,想来也不是个好人!” 白无双见我嘴里说的全是些没营养的话,白了我一眼说道:“那书生身上有些古怪,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微弱的妖气!” “您是说,他是妖怪?”我不由得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吧,刚才经过他们的时候,我的凌天剑也没反应呀。” “你的这小破剑虽然能感应妖族,但凡事都有变数。有的妖族懂得藏匿气息之法,或是有改变气息的法宝,都可骗过你这剑的感应。” “啊?那大仙你当初怎么被我发现了?” “那荒郊野岭的和这开阳城里能一样吗,我当时哪有那么小心翼翼,大不了暴露了身份我用强的就是了,而且我哪知道你身上还带着这辟邪的异宝。”白无双眉头一皱说道:“别扯开话题,一会儿我们下去吃饭的时候,你再发挥你不要脸的本事凑过去打听一下,看看怎么回事。” “噢噢,明白了。” 白无双这一来二去的几句话,我已经把情况相当的明白了。 我明白了原来这白无双压根就不是看上去那么清心寡欲,一路上那世外高人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你看她现在满脸的兴奋样儿,分明就是犯了八卦瘾了! 不过我也不好说破,毕竟我对她刚刚所说呢也是有些好奇的,就陪她闹上一闹倒也无妨,能让这小美人恢复点活力也是件好事。 这几日下来,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把那劳什子“九曜顺行……元灵散开”的破咒给念上几遍,看看能不能把通灵咒给解开。 但是这咒文在让白无双失望的地方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一来二去,白无双也就有点死心了,打定主意了跟我回天问派去找师叔解咒,只是整个人一直都是焉焉的,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一样。 我本来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如果这闲事能让白无双心情好上一些,每天多笑一笑让我养养眼,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要是我师叔知道,我身为天问派的嫡传弟子,现在却在盘算着怎么博这狐狸精一笑,怕不是得当场气得背过气去…… 我们住的这同福客栈,坐落在整座开阳城的中心位置,店面虽然不大,但平时生意应该倒是算得上红火。 除了客栈的营生之外,一楼好像还兼营些吃饭喝酒的生意。 等到我和白无双下到一楼来,楼内的几张桌子已是熙熙攘攘都坐满了人。 小二看见我们便迎上来问道:“客官,您看这店内的桌子已是都坐了人了,不过门口还有几张空桌子。您看是要和店内的客官拼一桌,还是到外面的桌子采采风?” 我看到之前那贵公子和书生还坐在店内,心中一动,故意放大音量说道:“还是在这店内吧,我娘子娇嫩得很,可经不起外面的风尘,就劳烦小二哥替我们寻个好相与的朋友,让我们在这店内落个座儿吧。” “诶,好嘞。” 店小二去各桌转了一圈,回来时指着贵公子他们坐的那桌说道:“客官,那桌的欧阳公子和于先生愿意请你们共坐。” 我抬眼望去,那贵公子和书生纷纷向我和白无双微笑招手示意。 我便大着脸带白无双过去一屁股坐下,说道:“多谢两位美意,我和我家娘子就却之不恭了。” “相逢即是缘,兄台不必客气。”那贵公子脸带笑意拱拱手,客气地说道:“在下欧阳靖锋,乃是这开阳城中住人。今日得幸相识二位,不知二位是从哪里来,如何称呼?” 刚才离得远,这会儿靠近了看,这欧阳靖锋约摸十八九岁年纪,头上扎了个公子髻,身材欣长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看起来还真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浊世贵公子,背后那原本看着怪异的方匣子,这会儿反倒给他更添了几分神秘。 “幸会幸会,原来是欧阳兄!在下决明,这是拙荆白无双,我们是去北边访亲的路上,途经这开阳城。早就听说这开阳城人杰地灵,今日见到欧阳公子这般人物,果然传言非虚!” 我按照事前想好的说辞客套几句后,便话锋一转地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 “哦,诀兄既是外来人,想来有所不知,这位便是开阳城里家喻户晓的于有文于先生,一手丹青墨画冠绝华南,诗词歌赋亦是上佳。”这欧阳靖锋言语间对这书生似乎十分推崇,想来这于有文应当是这开阳城里的名人了。 那书生外表亦是与欧阳靖锋年岁相近,见我们谈及他,便先站起来施施然行了一礼,而后才坐下笑道:“当不起欧阳兄谬赞,诀兄切勿当真。在下不过是区区一介书生,除了舞文弄墨以外再无一长,不似诀兄年轻有为,英姿勃发,身旁更是有如此美人相伴。” 我摆摆手说道:“诶,于兄这才是谬赞!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夫,平时做些走南闯北的脚商生意,根本入不得流。欧阳兄和于兄这些做学问的人才是让我佩服得紧呀!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我们夫妻先敬欧阳兄和于兄一杯!” 说罢,我举杯一仰而尽。 “诀兄爽快!请!”欧阳靖锋亦举杯共饮,又对着后厨招呼道:“小二,再给我们再上些好酒好菜。” “诶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这会儿等菜的功夫,我们便天南海北地攀谈起来。 我讲了几个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奇闻异事,欧阳靖锋面带笑意地静静听着,于有文倒是在一旁不住地啧啧称奇,显得颇感兴趣。 “诀兄,想不到你外表如此年轻,却竟如此见识广博,实在是英雄出少年,且让有文敬上一杯浊酒。”于有文长叹一口气,举起酒杯佩服地说道:“尤其是那虎爪狐狸精的故事,真是教人闻之色变,胆战心惊!” “嗨,不过是这些年到处飘零,听了些三教九流的故事,根本不值一提。”我哈哈一笑也举起酒杯回敬,旋即又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说道:“倒是我进这开阳城时,听来了件趣事。” “哦?却是何事?”于有文好奇地问道。 我先抿了一口酒,然后抬眼看着欧阳靖锋和于有文认真说道:“我听说这开阳城里……有妖怪!” 听了我这话,于有文倒是表情如常没有变化,可欧阳靖锋却是眉头微微一挑,但很快便神色如常地笑道:“诀兄说笑了,这城后的紫金山上便驻守着剑守门的世外高人,开阳城屹立紫金山脚下数十载,从未听说闹过什么精怪,想来诀兄所闻,不过是有心之人以讹传讹罢了。” 我又说:“可这城中失人一案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其中匪夷所思之处颇多,实在不似寻常人类所为。” 说罢,我便将从杨虎和街边小贩口中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二人。 “诀兄所说,于某亦有所耳闻,只是坊间传言版本繁多,亦不知孰真孰假了。”于有文点了点头说道。 “近日这城内失人案虽疑点重重,但其实并未如市井所传那般玄之又玄,此等怪力乱神之说,想来是凶手乱人耳目之举亦未可知。此案城主府已加派人手督察,城内最近亦是多处戒严,想来不多日便能缉得真凶,我等又何必在此庸人自扰。”欧阳靖锋摇了摇头说道。 这欧阳靖锋和于有文两人刚才的神色变化我早已净收眼底,见欧阳靖锋此刻态度,我便也笑道:“还是欧阳兄多慧,倒是在下失言了,在下先自罚三杯。”说罢我举杯便饮。 “呵呵,诀兄如此豪气,实在是教人好生敬佩,来,我们喝酒吃菜。”欧阳靖锋和于有文也举杯相敬道。 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小二已是把饭菜上齐了,接下来桌上觥筹交错的事自不必多说了。 12.丹青绝(一) 等到第二天早晨的阳光撒进了房间,白无双才终于悠悠地醒转。 她睡着时一直趴在我的胸口,等她一睁开眼,我便一脸正经、坦坦荡荡地和她对目而视,倒是把她给瞪了个迷糊。 直到过了一会儿,白无双似乎是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了。 她一张瓜子脸慢慢从下到上地红了个透,嘴巴也不出我意料地张大成一个圆形,整个人往床下一跳,显然是准备开始练嗓子了。 好在我在白无双的尖叫把这客栈的瓦片给震破之前,也跳下床去一把用右手把她的嘴给捂住了。 白无双此刻脑袋都是懵的,见我这一下还以为我要图谋不轨,抓住我的手腕一翻便把我胳膊给反拧了过去,我顿时吃痛受制。 “你你你你这贱仆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上本小姐的床图谋不轨!” 白无双确实是被气得够呛,正待继续实施些手段,无意间又瞟到床上的一抹血迹,顿时吓得小脸发白,手中一边加力嘴里一边喃喃道:“你这禽……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杀了你!” “哎哟痛痛痛痛痛!大仙您别冲动!这完全不是大仙您想的那么回事啊!” 还好我反背了胳膊绕着白无双转起了圈,否则胳膊早就被她直接给拧断了! 咱两到底谁是禽兽啊你这犬齿畜生! “无耻淫贼,还敢狡辩!早知……早知当初就该在那林子狠下心来将你给杀了,也不至于今日受此奇耻大辱……” 白无双脸色冰寒双目噙泪,语气森然道:“你也不必遗憾,杀了你之后,白无双也就登时自我了断!” “别啊别啊!大仙!这可了断不得了断不得啊!” 我大骇之下连忙喊道:“我知道大仙您是这天字第一号的贞洁烈狐,不过我两昨晚可啥都没发生,您要以死明志我管不了,可您别就这么把我也给随意了断了啊!且听我解释解释!” 见我这么说,白无双一愣,似乎也冷静几分,却不松手地骂道:“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我见她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便赶紧委婉地把昨晚发生的事给一股子抖了个干净。 白无双听我说完,似是也回想起几分昨晚屋内的情景来,顿时小脸通红地说道:“原来是这样,许是我近日有些疲累,加之不胜酒力……看来倒是错怪你了。” “是啊是啊!错得可太怪了,我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我痛心疾首道:“既然事情清楚了,大仙您看是不是可以把我这胳膊给松一松了?” “啊?”白无双一愣,说道:“我刚才说话时便已经松了啊……” 听她这么说,我也一愣…… 等到早上的闹剧结束,我和白无双下楼时,又看见那欧阳靖锋正坐在一楼一角自斟自饮。 “诀兄倒是起得噗……咳咳咳咳……” 欧阳靖锋见我下楼正准备和我打招呼,却被我的样子给吓得一口酒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他尴尬地问道:“诀兄你这是……怎么一晚不见竟成这番模样?” “哈哈哈……昨夜和娘子‘玩闹’之时有些过火,出了点小意外,不碍事,不碍事!” 我的右手已是被白无双这妮子给掰扯得脱了臼,虽然想办法好不容易给接了回去,可一时半会却是不便活动,于是便用根绷带给吊在了胸前。 白无双被我说得脸上一红,欧阳靖锋倒是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白无双,而后苦笑道:“诀兄和夫人倒真是情浓意切,令人好生羡慕。只是诀兄最好还是去医馆给大夫看看为好,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倒是不美了。” “欧阳兄说的是,我这便准备出门看上一看呢。”我点了点头,又问道:“怎么今日不见于兄?” “于兄素不爱起早,这会儿想是还未睡醒,我与他相约今日一同去城西赏景,故在此等他。”欧阳靖锋笑道:“原也想请诀兄一道同去的,只是现在倒是不太方便了。” “嗨,欧阳兄不必担心,我这些年摸爬滚打受的伤多了去了,这不算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说:“欧阳兄你们约的地方在哪,等我去看了大夫,过去找你们便是。” “我和于兄相约今日去城西门外的枫树林赏枫,估计要待到傍晚方回,决明兄弟看过大夫后若是无事,可来西城门外寻我们一同赏景。” “好嘞,那咱们便不见不散。” 和欧阳靖锋道过别后,我带着白无双来到了一家满是中药味儿的医馆当中。 屋内坐了个老先生,正在给人看诊把脉,我便带白无双在一旁坐下静静的等待。 我昨晚几乎是彻夜未睡,此刻便坐在那闭目养神。 白无双却是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到处打量,似乎对这医馆内的中药味儿颇为不耐。 等老先生终于把病人送走,我便跟老先生说明了情况,请他帮我把这胳膊看看。 老先生听我说完便点了点头,让我褪去上衣,用手在我肩头一边捏一边问我的感受,我都如实回答了,他便点了点头让我把衣服穿上。 “没什么事,骨头的位置都对着呢,这两日少让它动弹,过上三两天便好了。” 这老先生是同福客栈的掌柜推荐的,说是这城里最好最有经验的大夫,堪称妙手回春。 “谢谢先生,有先生这话我便安心了。” 我一边道谢一边把衣服穿好,正准备结算诊金,却看到白无双对着老先生身后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定睛一看,老先生的背后挂了幅画,上面画的是一片红枫林,除此之外再无别物,连个落款都没有。 但这红枫树林画得却是栩栩如生美丽十分,仿佛就要从那纸上落下几片枫叶一般。 我故作好奇地问道:“老先生,您身后这幅画可真是手笔非凡啊,不知是出自谁手?” 老先生听我这么说,似是得意不已,捋了捋白胡说道:“这画自是不凡,这乃是于丹青感念我替他看病,因而送与我的。” “于丹青?您说的是那个秀才于有文?”我问道:“小生是路过开阳城,对这城中的文人骚客实是未有了解。” “除了于先生,这开阳城里哪还能有别人担得起这‘丹青’二字?我们开阳城有双绝,你道是哪双绝?”明明这老先生年岁不知大那于有文几旬,却依然尊称他为先生,看来这于有文在开阳城里还真是号人物,怪不得欧阳靖锋这种阔公子亦是主动与其相交。 “老先生,那这开阳城双绝是哪双绝啊。”我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老先生似是很满意我这外地人的态度,摇头晃脑地说道:“这第一绝,便是于有文于丹青的水墨丹青画作!这开阳城里下到挑粪的纤夫,上到这开阳城城主,谁家要是能得他一副字画挂在家中,那才真个叫扬眉吐气呢!据说,因为他画技已经超凡入圣,前些年朝廷里还来了大官,要许高官俸禄召他入京做官,结果你猜怎么着,于丹青丝毫没有兴趣,全给回绝了!” “啊?入京做大官不比在这小小开阳城里当个风骚墨客强得多吗,这于有文是不是傻了吧唧的?” 老先生摇摇头道:“你这外地来的小年轻懂个啥!这就要说到我们开阳城的第二绝了,那便是我们城西外的那片红枫树林!” “那里每到秋天时分,漫山遍野的都是金红一片好似人间仙境,我们开阳城里家家户户都会去那踏青,而这于丹青更是独爱这一片枫树林,这便是让他去京城做大官都不愿意的真正原因!你说,这枫树林不就是我们开阳城第二绝吗?老夫我这是坐拥两绝啊哈哈!” 13.丹青绝(二) 听了老先生的话,我才知道这开阳城里还有这么个“双绝”的说法。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老先生,那这于有文他生了什么病呀?” 老先生摇了摇头道:“生病的不是于丹青,而是他的一位朋友,我是替他朋友看的病。” “哦,这位于丹青的朋友又是位什么样的人?能让于丹青以友相待,想必也同样是个不世出的奇男子了?” “非也非也,这位友人乃是一名女子,”老先生似是在回忆往事,说道:“具体长什么样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穿着一身红衣裳,身形十分清瘦。” “那她生了什么病,治好没有?”听到这,白无双突然出声问道。 听她这么问,老先生不知怎么似是有些不耐了:“你们这两个外地娃娃怎么问这许多,赶紧付了诊金出去,别耽误我行医救人。” 眼见这话是问不下去了,然而我脑筋一转,却是有了个主意。 我信誓旦旦地说道:“老先生,看你这样儿,想来这病人是没有治好了。” 听我这么说,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小娃娃胡说个什么!老夫我的医术全开阳城谁人不晓,再说,若是我没有把人治好,那于丹青为何还赠画与我?” 我笑道:“老先生你别急,你看啊,你虽口口声声说这画乃是于丹青所赠,可这画卷之上连个落款和印章都没有,谁能证明这画确是于丹青所作呢?” “这……这画上的枫树画得这么好,除了于丹青还有谁有如此技艺?”老先生似乎也被我问得一愣,但仍强自镇定说道:“而且这画乃是于丹青感念老夫替他友人治病,亲手所赠,难道还能有假?” “非也非也,如果你把这于丹青的朋友给治好了,那想来他赠你一副真迹倒也应该,但如果你没治好……啧啧……我听说有的丹青大师如果见到仿自己真迹仿得以假乱真之作,亦会花钱买下作为玩赏,而老先生你手中这副画作,连个落款和印章都没有,恐怕……”我故作可惜地叹道。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夫先前可是向诸多老友显摆了多回,如若这画确非真品,那老夫岂不是……” 我见这老先生上钩了,便徐徐说道:“老先生别急,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一较真伪。只是嘛……也要联系先生当时给那位于丹青的友人治病时的情景,方有把握。” “这……唉……好吧,便说与你们听,只是这事原本并不太光彩,希望小兄弟你们不要说与他人知晓……” 老先生见事在必行,只好坦白道:“正如小兄弟刚才所说,那位于丹青所带来女子的病……老夫并没有治好。” “不知这女子生的是何病症,竟连您都无法医治?”我追问道。 老先生摇了摇头,缓缓道:“老夫在这开阳城行医已有数十载,手下救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非是老夫自负,在老夫手下,只要是个还没完全咽气的人,老夫都敢与那阎王斗上一斗。” 我点了点头,毕竟客栈掌柜也说,这老先生是开阳城最好的大夫。 “可那天于丹青带来的人,却是让老夫连把脉都把不下去,那种感觉……着实是让老夫消沉了好几天。” 老先生叹了口气,悠悠地继续说道:“不管老夫用何种方法,却是始终连那名女子的脉象都无法摸准,那女子简直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白无双好奇地问道。 老先生顿了顿,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就像根本不是个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只好通过那女子的面色粗略地猜想,她应当是有些缺血少精、生气不足,便开了些生血提神的药让她回去暂且试试。”老先生无奈地说道:“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这名女子,于丹青后来独自上门来将此画赠与我手,我问他那女子后来病情如何,他却说服药之后很快便好了,我就没再过问了。” 我想了想,认真地问道:“老先生,这于丹青带朋友来找您是多久之前,又是什么时候将这幅画赠与你的呢?” “应该是三个月前吧,赠画则是两个月以前。”老先生不太确定地说道。 听罢,我心中久久未能平静。 想不到,这于有文身上竟有如此故事。 那红衣女子是谁,为何老先生如此医术,却仍然无法把准她的脉象? 听这老先生所说,当时那药方不过是他随手所开,应当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将顽疾治愈,可为何昨日遇见于有文之时,他却神色明亮,一点也不似曾痛失好友? “小兄弟,你想知道的事老夫已经告诉你了,不知你有何高招辨别这画作的真伪?”老先生笑着问道。 我回过神来笑道:“其实很简单,老先生你看,这画上虽无印章,却有于丹青的亲笔落款,你仔细看看便知。” 听我这么说,老先生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道:“老夫虽然年岁已大,却并未老眼昏花,这画纸上下左右都白白净净,哪里来的什么落款。小兄弟,你该不是在和老夫闹着玩吧?” 我笑了笑,指着画作正当中一棵枫树上几片稍大的枫叶说道:“老先生你仔细看看,这几片叶子上却是什么?” 老先生顺我手指方向仔细看去,才赫然发现,那几片叶子上的树叶纹脉的形状,合起来看不正是“于有文作”四字吗? “哎哟,还真是!哈哈哈……小兄弟你可真是神了,也得亏是你这么好的眼神才能发现这落款,否则老夫我这老花眼,就是再找上几十年也找不见呀!” 老先生似是十分开心,连诊金都给我免了,说是以后在老朋友面前可又有新的显摆之处了。 告别了老大夫,从医馆当中出来后,我和白无双便向着城西一步三晃地走去。 “想不到你还真懂这丹青作画之事。”路上白无双主动开口说道:“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在忽悠那小老头子呢,结果倒是小瞧你了。你是怎么发现那枫叶上的落款的?” “嘿嘿,娘子如此多娇,相公我又怎能没有点才艺傍身。”我洋洋得意地说道。 “你是皮又紧了?”白无双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 “切,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那‘相公相公’地喊个不停哎哟痛痛痛痛——” “让你再乱说!看我不瘦你三斤肉下来!”白无双明明一张小脸都红到耳朵尖上去了,可一边还龇牙咧嘴地对我的后腰肉上下其手。 “不敢了不敢了!大仙饶命!” “哼!”白无双见我一再服软求饶,方才松了手,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怎么发现那画中落款的。” “唉,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说,有的书法丹青大师会将自己的落款隐藏在画作当中,称之为‘隐款’。这于有文既然是个作画大家,自然也可能有这方面的习惯,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 我一边揉着后腰肉,一边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妮子的虎爪功怎么越来越生猛了,刚才差点没把我隔夜饭给掐出来。 “原来是这样。”白无双点点头道,似是有些理解了,又说道:“不过即使如此,你的眼力也远非常人所能及了,竟能发现几片小小枫叶上的题字……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这画作精妙异常却没个落款,有些奇怪罢了,不成想这画竟是昨天那于有文所作。” 其实我刚刚不过是偷偷用了寻灵决增强了目力罢了,不过此时还是一边走一边得意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想当初咱们刚遇见的时候,你在湖里离我少说有个百十来丈,我都一览无余连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 我越往后说,越觉得有点不对劲,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等我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白大仙已是低着个头两耳通红地站在原地,两手握拳浑身发抖,似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 决明,十六岁,卒。 14.灵儿(一) 开阳城,主干道上。 “这不是决明老弟吗?你怎么还在这城里?” 正当我以为小命要交代在白无双手里的时候,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 我和白无双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原来竟是昨天帮我们入城的官军大哥杨虎。 杨虎从街对面冲我们挥了挥手,而后跑了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不过像弟妹这么漂亮的女子,开阳城里可再找不出来第二个了。咦,老弟你这胳膊是怎么了?” “啊哈哈……原来是杨大哥,怎么这么巧又见面了,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啊……我这没啥事,就是吊着好玩。”说着我便把那绷带一扯,对着杨虎咧嘴一笑。 白无双横了我一眼,似是见杨虎在这不好立时发作。 我不由得心中大喜,赶紧和杨虎套起近乎道:“杨大哥,你今天怎么没在城门口站岗?” “哦,城门口的查验工作是轮岗制的,今天不是我当值,我便来忙活城内的事情了。”杨虎说道:“倒是老弟怎么还在这城里,东西还没置办完吗?” “是啊哈哈,要买的东西有点多,毕竟我是做行商生意的,货不带够的话可回不了本啊,昨天我把城东都跑遍了才买了一小半儿,一时半会怕是弄不完了。”我顺着杨虎的话便往下胡诌。 “行商?老弟你不是去访亲的吗?” 我登时额头大汗,忙说道:“是,是啊老哥!老弟我本便是做行商生意的,只是准备在销货的路上顺道去访个亲。” “哦,原来是这样。”杨虎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办完事还是尽快出城吧,老哥我这便先走了。” “诶别急啊杨大哥,昨天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看这马上也是午饭时候了,小弟正想请你搓一顿好的呢。” 可不能这么快把这杨虎放走,否则我十有八九立马就又要吃几记虎爪! “唉,老弟你这心意我是领了,可今天确实没办法,老哥我这身上还有公事呢……改天,改天吧。” “别啊杨大哥,择日不如撞日!再说了,公家的事啥时候办不都一样嘛,”我哪里肯放走杨虎,腆着脸挽留道:“又不是啥人命关天的大事。” 杨虎却是脸色一正,说道:“老弟,让你说中了,还真就是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啊?这……” 我寻思着我这边也是人命关天啊,不过联想到这开阳城内人命关天的事…… 我顿时心中一凛,问道:“难道是这开阳城里又有人失踪了?” 杨虎点了点头,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不错,就在今天早上,城北的财主王大富家里来人报官,说是他家的二公子王进水昨日傍晚出门后便一夜未归,家丁们找遍了这王进水常去之处,却是一无所获,疑是已经遭了难了!” 果然是又有人失踪了。 我好奇地问道:“这王进水真是人如其名,脑子进水了?城里最近闹得风风雨雨的,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么还敢入夜时分往外乱跑,而且万一遇上管制宵禁的官军,岂不是还要被抓去吃牢饭?” “这就不知道了,据他家里人说他出门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家丁劝他不要出门,他还发脾气说不要坏了他的什么大事。” 我撇了撇嘴说:“大事?什么事能比命还大?我看这王进水啊,八成天生就是个短命鬼。” 杨虎摇摇头说道:“这就不清楚了,毕竟他的想法我们现在也无从猜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底下没人无缘无故不惜命,除非有什么让他甘冒风险的好处。”白无双突然没来由地插了一句。 “弟妹说的有道理,想来他可能是有什么要事才赶着出门吧。”杨虎点点头道。 我听了白无双的话,脑子里却是活络起来。 我想了一会儿,对着杨虎说道:“杨大哥,我想你不妨查查这王进水平日里最大的爱好是什么,说不定会是他出门的理由。” “哈哈,好吧,让老弟费神了,我会多留心的。”杨虎哈哈一笑,似是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抬头看了看天又说道:“时候不早了,老哥我就先行一步了,老弟你也赶紧带着媳妇吃饭去吧。” 杨虎和我们道别后便大步流星地向着城北走去,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杨虎走后,白无双便开口问我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猜到这王进水出门的理由了?” 我带着白无双一边向着城西走去,一边在路上把我的分析告诉了白无双。 我想的是,这王大富既然是开阳城里的一方土豪,他家里的孩子想来从小到大便是娇生惯养,对这样的公子哥儿来说,不论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伸手可得,一般的寻常事物恐怕是难以勾起他兴趣的,但反过来说,从他平时的癖好入手,不就正是一个了解他出门动机的捷径吗? 白无双似乎也比较认同我的想法,同时也提出了几个意见,我们一边讨论一边沿着街道向西走去。 随着我们逐渐靠近西边,我发现,街边出现的房屋已不再是先前那种精致明亮的砖瓦建筑,而是破旧的木房和窝棚居多。 这一片的居民神情也显得有些麻木,身上穿的衣服补丁也渐渐多了起来,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打量着我们…… 看来这城西一片似是穷苦人家的聚集地。 我此刻身上穿的不是天问派的弟子装,而是赶路方便的束身服,白无双则依然是一身素衣,只是那衣服不知用的是什么料子,外表看起来如绸缎般光滑,且胸前背后都有银线刺绣,倒是和这片穷苦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正在我们一路走着的时候,旁边小巷子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小孩。 那小孩低着个头迎面朝我们走来,相遇的时候,我分明看见白无双已是避让一边,可不知怎么的,他竟还是和白无双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直接把他给撞得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 白无双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娇弱少女,实际上我知道这狐狸精力气比寻常男子还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否则昨晚我被她压在床上的时候不可能半点动弹不得。 而那小孩本就骨瘦如柴,和白无双撞上这一下,只感觉好似撞上了块铁板,一时间有些发懵……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立时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不好意思呀小弟弟,姐姐刚才走路不小心,撞到你了,姐姐这里给你道歉了。”白无双似是觉得过意不去,蹲下来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头。 我原以为按白无双那大小姐性子,被这蓬头垢面的小子给冲撞一下,心里肯定是大为光火的,正准备出面调停,结果没想到这白无双平日里一副趾高气昂的公主派头,却对这打扮得同乞丐似的小屁孩如此的好说话。 那小孩不耐地将白无双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挥开,一抬头正准备再说什么,可一看清白无双的脸,顿时便傻傻的愣住说不出话来。 我在旁边看得好笑…… 想想就是心如止水正人君子如我小明子,刚见面的时候也是被白无双那漂亮得上了天的妖孽颜值给整得脑子里成天颠三倒四的,更别说这没见过啥世面的小屁孩了! “怎么了小弟弟,该不会是哪里伤着了吧?要不让姐姐看看?”白无双见这小孩半天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刚才把人撞重了,竟是有点着急。 白无双这一叫,那小孩才总算回过神来,他见白无双这么好说话,黑黑的眼珠子鬼精鬼精地转了两下,便把脑袋一偏鼻中哼道:“哼,一句不小心就算了吗!我这身子本来就虚,被你刚刚撞了一下好像旧病复发了,你,你要赔我看病钱!” 白无双一愣道:“可是我没有钱啊。” 白无双确实身上没有什么金银财物,毕竟作为一只穿山入海的大妖怪,平日里根本也用不着这些世俗之物,这一阵子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我在鞍前马后地安排。 “胡说!你看你穿的衣服料子这么好,打扮得又这么漂亮,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没有钱!我看你分明是看我是个小孩好欺负,想撞伤了人还赖账!”那小孩一边偷看白无双的脸色,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地说道:“再说了,就算你身上没钱,你旁边的家丁身上难道也没有吗?” “哦,哦。对哦,你说得对,这家丁身上肯定有钱!我怎么把这杀千刀的蠢家丁给忘了呢!”白无双似是被小男孩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还有我在旁边,扭头露出带着小虎牙的凶恶笑容看向我,眼神里更是威胁满满。 我只好无奈地说:“小姐您别急,奴才我倒是还会点青囊之术,既然这小兄弟说自己被撞伤了,且让奴才先给小兄弟好好看看,治上一治,再谈赔偿不迟。” “不用看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以前看了好多大夫都治不了,你一个做奴才的没轻没重,要是把我给治死了怎么办!” “嗨,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哥哥我这可是华佗第九十九代亲传弟子,人送外号小宋慈!哪是外面那些假医骗药的江湖术士能比的?你放心,哥哥给你查上一查,保管你药到病除!” 我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把白无双都给唬得一愣。 “宋、宋慈?那不是验死人的吗!” 我一愣,没想到这小屁孩还有点见识,只好大大咧咧地胡诌道:“不碍事不碍事,死人我都能给治成活的。” “怕的就是你把我这活人给治成死的啦!不要……你别过来啊,不然我、我喊人啦!”那小孩见我压根不为所动地淫笑着向他靠近,似是终于慌了神。 “你尽管喊吧,不过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 我越说越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呢…… 15.灵儿(二) 我见白无双在一旁也没吭声,便一把抓住那小孩,左手伸进他上衣就上上下下地开始摸了起来。 那小孩本来就心里有鬼,此刻也不敢叫喊,只是红着脸可劲儿地挣扎。 不过他本就不过是个小孩,平时想来过的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得开。 我在他上衣里摸了几下,并没有摸到我想要的东西,便直接朝他裤子里探去,谁知那小孩竟一下急了眼,扯着嗓子大喊道:“救命呀——杀人啦——有变态抢小孩啦——” 我哪里管他喊啥,又伸手在他裤子里摸了几下,终于掏出来一个小玉坠。 那小玉坠通体剔透,两面各画着一只神态不一的九尾狐,一看就不是凡品。 “啊,那是我的玉佩……”白无双见我从那小孩身上掏出来个玉佩,仔细一看竟像是她平时挂在腰带上的饰物,便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却哪里还有玉佩在?想来是刚才这小孩与自己撞上的一瞬间顺走了。 我将玉佩还给白无双,然后才放开那小孩,而后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装模作样地说道:“原来小兄弟竟是身患偷窃怪癖,这个病哥哥我可就真是无能为力了……往往需你家中长者用那细藤条,用力抽打你腚部百余下,方有治愈可能呀……否则一旦被抓住送官,就只能和那狱中老鼠为伍了,不过嘛,倒也算得上是物以类聚了。” “你,你……” 被我这么一挤兑,那小孩声音里已是带着哭腔,但他眼见事情败露却也不逃跑,只是两眼通红目中含泪地死死盯着我。 刚才我们在路面上闹出这么大动静,路边的乡亲们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无一人上来解救这小孩。 想来这小孩已是惯犯了,估计平日专挑衣着富贵的生人面孔下手讹诈钱财,街坊邻居都不想与这小孩扯上关系。 “算了吧,不过是孩子家不懂事,何必跟他计较。”白无双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追究。 其实我刚刚说的话确实有些重,不过那是因为我心中隐隐想到,如果我当初没有遇到有海师傅,没有被带上苍明山,那么我和这小孩的境遇恐怕没什么不同,因而心有戚戚焉。 我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那小孩的脑袋说道:“小弟弟,小小年纪要懂得学好,既然你四肢健全,何不去学门手艺努力过活?偷来窃去求那身外之物,反倒失了自己立锥之地,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小孩被我说得两眼发红,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路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他打断。 “灵儿!你,你在这做什么!” 我和白无双扭头一看,路边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约摸有七八个的样子,领头的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半大男孩。 一群小屁孩把我和白无双给围在当中。 想来是他们见那叫“灵儿”的小男孩眼圈红红,似是被我们欺负了,所以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敌意。 然而他们看白无双这漂亮姐姐时,脸上却只是一副惊诧莫名的表情……这明显是搞区别对待嘛! 今天难道是捅了小乞丐窝了,怎么逮了一个来了一群?我不由得心中苦笑道。 “柱子哥……我,我只是……”那灵儿在这叫柱子的半大男孩面前似乎有些畏缩,嗫嚅着说道。 “灵儿!不是都跟你说了,不要再出来干那些讨人嫌的事儿了吗?”柱子似是对这灵儿十分了解,一看这情形便大致了解了几分经过,立马皱着眉头教训了灵儿一句,而后才苦笑着对我和白无双说:“公子、小姐,实在是对不起!我们这玩伴自小便有些顽皮,希望公子和小姐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 我本来就没有追究之意,见白无双眼中似乎也对这群小孩充满同情之色,便大方地说道:“无妨,只是你们小小年纪,还是得找些正当营生,若终日只是在这厮混胡闹,以后恐怕亦是困顿一生。” 柱子听了我的话脸上神情一黯,低声说道:“公子教训的是……” 灵儿却在一旁激动地反驳道:“什么正当营生,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们不过是一群无爹无娘的小孩,又无一技之长,哪怕是去集市卖苦力也根本没人要我们,要是不想些别的办法,早就饿死在这街头巷尾了!你们这些庙堂里的老爷,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住口!别说了!” 柱子转身骂了灵儿一句,扬起手便要打他巴掌,还好我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 那灵儿被柱子这一骂,也气鼓鼓地撅着个嘴不再说话。 见灵儿情绪仍是有些激动,柱子便转身招呼其他孩子把灵儿先行带走了。 那灵儿被一群孩子架着,走之前还不住的朝我做鬼脸,柱子不由得苦笑不已,又再一次对我们连连道歉。 “唉,公子,实在是抱歉,灵儿他平日里对谁都是这样,希望你们不要往心里去。”柱子叹了口气,又说道:“灵儿他原本也是生在富贵人家,只是三年前跟父母来这开阳城游玩,却在城外遭了土匪,双亲均命丧土匪之手,他也就流落街头,我们与他同病相怜,平时便经常相互照应……” 我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他说的也没错,是我欠考虑了。” “你们一直便以此为生吗?”白无双问道。 柱子连忙否认道:“并非如此,我们平常在附近替街坊邻居做些零碎小活儿,加上常有善人定期接济,日子虽然穷苦,但也勉强能过得下去,只是最近……”说到这里柱子欲言又止,满脸愁容。 “最近怎么了?”白无双又追问道。 “想来是跟这城中失人案件有关吧?”我淡淡说道。 柱子一脸苦涩地说道:“公子说的不错……原本我们日子便过得紧凑,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听说开阳城内接连出现失人案件,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大家人心惶惶,不敢再随便雇我们做活儿,原先一直接济我们的善人,也许久未曾出现了。” “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无双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问道:“也许是最近城里不太平他不敢出门,如果能找到他,上门求取他接济,说不定这事儿便好解决了。” 柱子却摇摇头说:“这善人接济我们已有好些年了,每次来时都会带很多吃穿用品,只是他一直蒙着脸也不说话,身上也不戴任何配饰,总是给我们送来东西便很快离去,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人,只从身形来看大概知道是名男子。后来灵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善缘哥,我们便一直这么叫他了。” 按柱子所说,这人似乎是故意隐藏身份,可做坏事藏头露尾的我见得多了,这做好事却隐姓埋名不求个善名的,我还真没怎么见过,除非他也和我一样心怀匡正天下的凌云壮志! 我决明身为这未来的神州大侠的内定人选,遇到柱子他们这群需要帮助的小孩如果视而不见,以后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低了我这大侠的名头? 我又向柱子问了几句这善缘哥的情况,然后带他到路旁的一个包子铺里,掏钱给他买了一大堆包子馒头,最后临走还给他留了几两银子,想来应该是够他们再撑上个把月的了。 送走了不停道谢的柱子,我和白无双也索性坐在包子铺里买了几个包子当午饭吃。 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心中计较道,这开阳城的失人案,说不得还是要插手管上一管了,否则我能帮得了柱子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但是这事儿我说了可算不了,真要拍板,还得看我旁边这位白大仙,毕竟这浑水真要趟进去的话,肯定是会误了我们行程的。 于是,吃完饭往城西走的路上,我便准备开口先探探白无双的口风,谁知她倒是抢先一步开口说道:“这城里的失踪案,我们得管。” 我没成想这狐狸精居然也有此意,不由得心中大喜,见她一脸认真,我便连忙附和道:“大仙说的是!大仙说的是!大仙素来慈悲心肠,路见此等恶事又岂有视而不见之理?必须得好好管上他一管!” 白无双摇摇头道:“我插手此事,是因为我私人原因,与你无甚关系。你只需在客栈等我几日,待我将此事解决,我们便上紫金山。” “大仙您看您这话就显得太见外了!我们两之间怎么会没什么关系呢,那是看也看了摸也……”我见白无双脸色开始发黑,吓了一跳赶紧改口道:“不是那啥,那啥,您看啊,您一路上饶我小明子少说也有七八十条命了,简直恩同再造父母啊!这歹人竟敢在大仙您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分明是没把您给放在眼里!都不用大仙动手,我小明子就第一个要跟他过不去!” 见我义愤填膺地作出一副要立马上山打虎的架势,白无双也被我唬得一愣,点了点头说道:“是、是这样吗……那好吧,你这人虽然一无长处,不过脸皮却是厚如城墙,有你在一旁倒也方便不少。” 我谄媚道:“是是是,大仙说的是!我这脸皮保管大仙满意,用了还想用!” “你个大男人成天也不知羞,谁要你那臭脸皮……” 16.枫林绝(一) 我和白无双一路打打闹闹地出了西城门,出城的时候并未受到多少盘问,估计是这些守城的守卫们见我们并未携带什么大件行李,想来也跟那失人案扯不上什么关系。 出了城门之后,入眼所见是一大片低矮农田。这开阳城地势比这片农田高上不少,从城门处往下望去,底下的景色一览无余,田里种的有水稻、小麦、玉米等常见的农家作物,还有一些农夫农妇正坐在田埂子上吃饭,倒也是一副和谐田园美景。 从这已经可以看到,西边不远处有一大片枫树林,只是现在是夏天因而是一片绿色,想来若是秋天一定是一片金黄枫海。 我和白无双沿着农田之间的小径,一边欣赏着田园风光,一边向着西边的枫树林移动,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了这片林子边上。 “这片林子倒是确实有些风景,无怪乎被称为开阳城一绝了。”离了城内的喧嚣气息,白无双似是心情好上不少,一边呼吸着山野气息一边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丝毫不顾忌我在一旁。 我点点头道:“是啊,我在画中见那于有文将这枫树画得美轮美奂,还以为是他画技入神将这林子美化不少,现在来这一看,反倒感觉如果是到了秋天这林子最美的时候,恐怕那副画反而还难现其色。” “呵呵,有文虽是画技拙劣,可决明兄这背地里说人短处可不太好吧。” 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我扭头看去,两个人正从林内走来,那说话的正是于有文,欧阳靖锋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都是一脸笑意。 我尴尬地摸着后脑勺笑道:“哈哈,于兄说笑了,于丹青的画技被誉为开阳一绝,整个开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怎么敢胡乱诋毁?不过这枫树林确是好看得紧,在下心有所感罢了。” “哈哈哈,决兄不要当真,有文不过说句玩笑话而已。”于有文哈哈笑道:“这红枫林长在开阳城外已不知多少岁月,据说当初开阳城选址于此便是因为这片枫林。待到秋天山黄盛开,才是名副其实的开阳城绝景!有文的作品不过是东抹西涂,还被人拿来与这枫树林相提并论,实在是常常自感汗颜。” “于兄过谦了,岂不知谦极反为傲?这等妄自菲薄的话语可不要再说了,否则被城内的其他文人墨客听了,怕不是要尽皆投笔自尽。”欧阳靖锋淡笑着说道:“决兄有兴来此赏枫,想来是身体已无大碍了。” “嘿嘿,我早就说了不碍事,我身子骨硬朗着呢。”我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这景赏得如何了?” 欧阳靖锋点点头道:“方才与于兄在林中漫游,于兄临有所感绘下一幅新作,让我为他的画作配诗。正在苦思冥想之际,刚好听到决明兄弟和弟妹的声音,便先置笔出林相迎了。” 白无双甜甜一笑问道:“既是如此,那能否带我们也去看看这于公子的新作?” “哦?无双姑娘对这丹青之事亦有兴趣?”于有文似是大为好奇,说道:“我们先前是在这附近一块石桌处逗留,且随我们来。” 说完话,我们便跟着于有文往林子里走去,不多会儿便看到林子中出现了一片空地,中间是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石桌上摆了文房四宝,想来此处正是先前于有文和欧阳靖锋吟诗作画的地方。 我走到石桌旁一看,原来于有文这次画的依然是这枫树林子,只是这画上的枫树却不是金黄色的,而是当季的翠绿色彩,不过看着却也是生机盈盈,别有一番盛夏韵味。 画纸上还有两句诗—— 开阳枫成西郊外, 闲叹此景未逢秋。 那两句诗字体龙飞凤舞,透着一股苍劲力道,应该是欧阳靖锋所题,不过想来以他的身份世家,对书法有所涉猎也是情理之中。 我看了一会儿便开口夸道:“好画,好画!于兄出品,必属精品!这果然又是佳作一副呀。” “哦?决明兄弟果真是深藏不露,竟能看出此画奥妙。决兄且说说看这画好在何处?”欧阳靖锋似是以为我真看出了什么名堂,笑着问道。 这欧阳靖锋一下还真把我问住了,我情急之下不由得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呃……这画画的事我是不太懂,不过能让我这个不懂画的人都觉得好,不正是说明了这是一副好画吗?” 听我这么说,于有文和欧阳靖锋齐齐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大笑道:“决兄果真是个妙人,不怪乎能娶到无双姑娘这种人间绝色。” 待他们笑毕,白无双便指着画说:“这诗怎么只题了一半?” 欧阳靖锋苦笑着说道:“方才我正在苦思冥想,然而终是才学短浅,这后两句诗是迟迟未能想出来。” 白无双听欧阳靖锋这么说,便笑着问道:“小女子今日一游这开阳古枫林,倒是也心有所感,不知能否让我也题上几笔?” “哦?无双姑娘竟还懂题词赋诗?”于有文听了白无双的话,大喜说道:“有弟妹这等仙子题诗,这画必定能增色不少,还请弟妹不吝赐笔!” 白无双淡淡一笑也不客套,走上前去不假思索地提笔便写,将这残诗给补全了。 只见那画中翠绿之上,一首字迹匪同的诗横于其中—— 开阳枫成西郊外, 闲叹此景未逢秋。 缘来自有真情在, 好枫何必等秋来。 前两句诗字迹滂沱大气,自然是欧阳靖锋先前所题,后两句字迹娟秀飘逸,竟是出自白无双这狐狸精之手,我原以为她只是有副好皮囊,却不想竟还有这等才情,不由得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好,好,好!好一个缘来自有真情在!好一个好枫何必等秋来!”于有文似是被白无双这两句诗给彻底折服了,情绪十分激动地说道:“不成想无双姑娘美若天仙,竟是还有如此奇才妙笔!决明兄弟端的真是好福气啊!” 欧阳靖锋笑道:“于兄,我早便说了决明兄弟深藏不露,否则如弟妹这般仙女怎会轻易委身于他?” 于有文点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还是欧阳兄慧眼识人,昨日在客栈内,我还以为决明兄弟和弟妹是目不识丁的俗人,不成想我才是那卖弄风骚的跳梁小丑!哈哈哈,实在是教人汗颜不已!” “于公子过谦了,无双不过是见于公子的画作俊美传神,又见欧阳公子的两句诗韵味十足,因而心中有感罢了,算不得什么才情。”白无双谦然一笑。 “哈哈,弟妹可别再臊我们两的脸了。”于有文大笑着说道:“难得有如此雅兴,有文斗胆邀三位再共入林中赏枫,三位意下如何?” 我和白无双与欧阳靖锋对视一眼,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17.枫林绝(二) 这开阳城西的枫树林,方圆有近十多里地,也不知究竟是前人所栽还是自然长成。 这里古树成林,枫香入鼻,是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难得所在。 林中的枫树树干十分茁壮,尽皆有一人环抱之粗,大部分枫树树干上疤痕零星散布,似是在无声地诉说它们在此矗立过的岁月。 地上则是积满的陈年落叶,即使偶尔露出交错盘结的树根来,也让人难以分辨本来根系所在。 按理说,这种多年的树林里都会有一种树叶枯败的腐烂味道,可我鼻中所闻却只有淡淡清香,想来是被树干上琥珀状的枫树脂所散发出来的香气给遮盖住了。 我们四人乘兴所至,一边在林子里闲逛欣赏这棵棵古枫,一边说说笑笑。 欧阳靖锋虽然一身贵气,可却丝毫没有寻常公子哥儿身上那种自命不凡和盛气凌人,反而是个磊落不羁的谦谦君子。 于有文更是一点不像其他文人那样沽名钓誉刻板无趣,年纪轻轻却仿佛是个斯文成性、淡泊名利的当世大家。 我们三人本就年纪相仿,虽然此刻谈论的只是些闲闻雅趣,但这两人却堪称是当世难遇的人中龙凤了,因此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无聊。 再加上我和这欧阳靖锋、于有文相识以来,两人对我始终是礼貌有加,真诚相待,此刻我也是逐渐把他们两个真正当作了朋友来相交相识。 这种朋友感情,与苍明山上的师兄弟手足之情是有所不同的,给了我不少的新鲜感。与他们在一起,我不由得也有些心情雀跃起来。 欧阳靖锋和于有文经过刚才的题词事件,对白无双的身世有了些好奇,一路上便问起我和白无双相识的经过,我只好又发挥我胡诌的本事,说白无双乃是北边飞雪城大户人家的小女儿,是我在行商路上相识并一见钟情娶了回来。 我总不能说是我偷看了这狐狸精洗澡,然后才阴差阳错的纠缠上了吧…… “原来无双姑娘系出名门,怪不得见识谈吐远超凡人。”于有文点点头说道。 “不过是普通人家,哪里算得上什么名门。”白无双浅笑一声,顺着我的话往下圆了下去:“倒是于公子祖上竟是京城里的学士,倒真个是书香世家了。” “唉,说来惭愧……虽蒙家中长辈熏陶,但我早些年却是个喜好声色犬马之事的浪子心性,”于有文摇摇头叹道:“直至父母罹病意外去世,我才对那些凡俗娱乐失去兴趣,开始一心琢磨笔墨。因而在这学问一道,其实并未得到多少祖上传承,真个算得上是家道中落了……” 我见于有文似是想起过往伤心之事,不由得出声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于公子你今日已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你家长辈若是泉下有知,也该知足了。” “决明兄弟说的是,过往之事还是不要过于劳心介怀,着眼将来才是正经。”欧阳靖锋也关切地说道。 “两位放心,我也并未沉溺其中,只是方才提起,一时有些感怀罢了。”于有文感激地笑道:“我们也算志趣相投了,你们直呼我名字有文便可,一直兄来弟去,倒显得生分了。” 我哈哈一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你们叫我决明就行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风雅之人。” 欧阳靖锋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在下亦不是那之乎者也之辈,两位便直接叫我欧阳即可。” 白无双见我们情绪高涨,也只好款款说道:“无双自是与夫君心思相同,诸位只唤我无双便可。” “好!决明、欧阳、无双姑娘!想我于有文不过是一介无用书生,今日却竟能因缘际会,交下三位如此少年英杰,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于有文抚掌朗声笑道:“其实,因我钟爱这枫林,时常来此闲游,故曾发现这枫树林内还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奇妙所在。不过既然今日有三位好友在此,有文岂可还敝帚自珍?不知三位是否有兴趣随我一游?”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笑着说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快带路?” 我们于是跟在于有文的身后,在枫树林内的茂密之处左拐右拐的穿行了好一阵子,直到身上都沾了不少枫叶树皮沫儿,才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片林中空地。 这片空地约摸只有十来丈大小,正当中立着一棵孤枫,明显比其他普通枫树大上两圈,别的枫树最高也就七八丈左右,这棵枫树却是足有十丈出头高,显得异常壮伟。 而最吸引我们目光之处在于,明明现在正是盛夏时节,周围的枫树也都是一片翠绿,但唯独这棵大枫树偏偏却是秋意十足,树上的片片枫叶尽皆都是金黄颜色,整棵枫树看起来美不胜收的同时,又透出一股怪异之感。 “如此奇枫,诸位可曾见过?”于有文扭过头来,笑着对我们说道:“这正是如无双姑娘的诗中所言,‘好枫何必等秋来’啊!” 我们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靠近这棵奇怪的枫树。直到走得近了,我才发现,这棵枫树虽然远看着灿烂无比,可它的枝叶其实已经所剩无几,明显呈一副晚秋枯败之象。 我慢慢绕着这棵枫树仔细观察,而欧阳靖锋也对这棵枫树十分好奇,和于有文在原地窃窃私语起来。 趁此机会,白无双凑过来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这棵树看起来虽然漂亮,实际上已经生机衰退,时日无多了。” 我点点头,刚才我便已经有此猜想,而白无双的话更是佐证了我的想法,毕竟她六识敏锐,对这些精元生气之类的事十分敏感。 于有文提议在此小憩一番,我们也正好走得有点累了,便在这棵枫树周围坐下来休息。 “有文,不知这棵枫树成此奇景,已有多少时日了?”坐下来后,我主动开口问道。 “已有两年多了。五年前,我偶然之间发现此处幽静宜人,便经常来此散心,然而从两年前开始,这棵奇枫身上便是秋多夏少……我爱其与众不同,便常常来此饮酒作画。” 我点点头道:“这奇枫确是美不胜收,绕是我这些年行走多处,亦未曾有见这等奇景。” 于有文笑道:“正是,有文亦是以此地为心中秘密所在,独占此地多年。只是今日难得三位如此好友,不禁想共赏此良辰美景。” “此树当下确是红装艳裹、独领风骚,然而它却违背自然定理,他日恐怕终究是难逃苦果。”虽然于有文明显正在兴头上,欧阳靖锋却仍是摇了摇头,泼下了一盆冷水,似乎他也看出这棵枫树寿命无多。 于有文听了这话,脸色明显一滞。 “与其平平无奇,不如绚烂盛开,即使有所失去,倒也不必称其为苦果。”白无双淡淡地说道。 我轻叹道:“活得久和活得尽兴,到底如何抉择,往往只能见仁见智啊。” “天地星辰,山川河流,皆运行有常,千万年以来不曾有改。我们在这天地之中不过是渺小蝼蚁,如若违背规律偏执行事,怕是难逃报应种种……不如安分守己、压制情欲,方能事事顺利,长保平安。”欧阳靖锋苦笑道。 白无双却看着枫树说道:“万物之所以有灵,无非是因为身上有情有欲,如若都像那山川草木一般没有欲望,那即便是枯活万载又有何意义?” 欧阳靖锋回道:“凡事追求意义,恐怕本就是庸人自扰之。一个人若因执念太强而遭夭折,未见这大千世界诸般美好,又何以认定眼前风景便是所谓人生意义?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无外乎是,只使人徒增可惜而已。有文,你对此有何看法?” 于有文见两人激烈讨论之中却突然问到他,不由得一愣,而后呆呆地说道:“我是想……若是能两者兼得……该有多好……” 听于有文这么无心的一句话,我不禁噗嗤一笑,而欧阳靖锋却是面色凝重地说道:“有文,人生如棋,越是一子不舍,越是容易全盘皆失……” 白无双却轻轻说道:“情之所至,哪是人力所能左右,欧阳公子所言未免过于超脱……” “哈哈,大家这是怎么了,我们是出来赏景踏青,不是出来争辩是非。求同存异,求同存异就好了嘛。”见气氛有点尴尬,我赶紧出言缓和。 其实白无双说的我是比较赞同的,毕竟做人一世,如果都像那禅院里的老和尚一样清心寡欲,那也实在是太过无趣。 可欧阳靖锋的观点也不无道理,过于执着于某事某物,往往也容易导致自己偏离正轨,最终惹火烧身。 “呵呵,决明说的对。”于有文笑道:“不过如今时候已是不早,我们是时便可折返了。” 众人点点头,便起身沿来时的路出了林子,向着西城门返回。 出来的时候,我们又是一阵拐来绕去,我不由得暗想这棵奇枫的所在也太过隐蔽了,如果不是于有文带路,还真的难以找见。 18.查案(一) 到了城门边上,守城的卫兵正准备拦下我们检查,可一看到走在前面的欧阳靖锋和于有文,却是便赶紧恭敬地退到一边,也不检查了。 我不由得感叹,这于丹青的名头还真是好使。 我们穿过城西的贫民区,重新回到了城中央的闹市。 可快到客栈门口时,我却停了下来,故作夸张地对白无双他们说道:“哎呀不好……我还有件货物放在先前的干货铺里搞忘取了!无双,你跟欧阳公子他们先回客栈吧,我去去便来。” 欧阳靖锋笑道:“那可得赶紧了,省得时间长了店家翻脸不认账。” 我点点头,白无双却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她可是知道我并非什么行脚商人的,只是不知我在搞什么名堂。不过我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会意地不再追究,跟着欧阳靖锋他们向着客栈方向走去。 我等他们走远后,便转身拐进了路旁的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巷子。 一进入这巷子,我就立马躲在了巷子深处的一堆货箱后面,而后透过堆叠起来的货箱之间的缝隙,隐蔽地观察着巷子的入口。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不确定这跟踪者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不过我和白无双是外地人,与这开阳城并无多少瓜葛,因此这人很有可能是盯上了欧阳靖锋和于有文。 可过了一会儿,巷子口居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人影,我不由得有些诧异,这跟踪者居然是冲着我来的? 我隔着货箱且距离有些远,一时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人在巷子口探头探脑,似乎是在奇怪怎么突然之间失去了我的踪影。 可那人在巷口磨蹭了过了一会儿,竟是直接走了进来! 好你个大胆登徒子,竟打上了我决明小爷的主意!我不由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躲在货箱后屏气凝神,做好应敌的准备。 等到这人经过货箱的时候,我突然从阴影中暴起发难,一个箭步便窜到了他的身后,右手迅速从他腋下穿过捏住他的喉咙,左手则是从他胸前环抱并抓住自己右臂。 “别动!敢动一下我就要你的命!”我故意将声音压低,装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说道:“看你跟我一路鬼鬼祟祟不怀好意,究竟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几亩田,有无年轻未婚女性家眷,给我速速招来!” 我的这记擒拿招数是师姐教的,突出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一旦将敌人拿住,不但随时可以取敌性命,同时还能控住对方双臂,令其无法有效反抗,端的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所必备!当初跟师姐对练的时候,我也是练习了好久方才掌握。 不过我估计那不是因为我悟性太差,而是师姐的胸脯太大,加上当时我年纪还小身体没长开,手臂不够长,所以左手经常够不到自己的右胳膊…… 那人被我控制住后,似乎被我给吓得不轻,我都威胁了他不准乱动,他却还是下意识的侧了脸过来看我,结果一看到他的脸,我却是不禁哭笑不得,手上的劲儿也放松了。 原来这跟踪我的人,竟然是先前那个叫灵儿的调皮少年! 这灵儿估计是以为我要对他不利,趁我松劲儿的一瞬间,便用力一把推开我,一边脚下逃跑一边口中尖叫道:“救命呀有变态——变态杀人啦——” 我被他这一下给吓了一大跳,赶紧一把又把他给薅了回来,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乱喊。 我怕他再趁我不注意逃跑把事情闹大,便直接用另一只手推着他胸口把他给抵在墙上,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压低声音说道:“别乱叫!明明是你跟踪我,怎么我还成了杀人变态了?!” 那灵儿被我捂着嘴抵在墙上,两眼含泪害怕不已,却也不敢挣扎,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先前在贫民区初遇的时候,这灵儿脸上脏兮兮的,我也没怎么注意他具体长啥样,此刻他脸上却是白白净净,好似个瓷娃娃一般,想来先前有盥洗过一番,加上他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挂着晶莹泪珠,竟是像个女娃子一样楚楚可怜,看着居然还别有一番滋味。 那灵儿见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对他上下打量,似是误会了什么,竟是腾地一下便红了脸,神色愈加慌张了起来,可身体又被我死死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完了,我该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我甩甩头不去胡思乱想,对他说道:“你不要乱喊,我就放开你,听懂了吗?” 那灵儿听我这么说,顿时脑袋点得像捣蒜一般,我见他如此,便警惕地将他给慢慢松了开来。 “咳咳咳……” 想是我刚才控制他的时候用力太大,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我见他并无大碍,便开始盘问他:“你是叫灵儿吧,偷偷摸摸跟了我一路,到底有何贵干?” 灵儿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说道:“谁跟着你了!我、我不过是没事做便在城内闲逛,谁知一不小心竟在巷子里被一个娈tong变态给抓住!” “谁是娈tong变态了……”我哭笑不得地说道:“那好,既然你也没跟着我,我也没跟着你,那我们就此别过,再您的见!” 见我作势要走,灵儿却急道:“哎!你先别走,我……我有事要找你!” 我回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小屁孩,想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结果这灵儿扭扭捏捏地半天也说不出句话来,我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到底什么事……该不会是我先前缴了你的战利品,你要再来找我练练手吧?” “你!”灵儿似是被我这话气得够呛,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嗨嗨嗨!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唉,算我怕了你了。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只要在大哥哥我能力范围内,帮你一把也无妨。” 我心想,既然我和这少年素不相识,他来找我无非就是看我先前给他们买了点吃的,觉得我心善,想要我再多接济一下罢了。 灵儿见我这么说,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终于缓缓开口道出他此行的真意—— “我想让你帮忙……查出这城内失踪案的真相!” “啊?这事?” 我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子找我居然是为了这事儿! 虽然我本就有心插手此事,但这案件连开阳城的城主府都头疼不已,这小子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认为我有能力解决呢? “不错,我想请你帮忙解决这开阳城的失踪案!”灵儿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仔细想过了。即使有你这样的人偶然接济,但我们这么多个小孩,没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的话,始终是难以为继……可只有将这城里的失踪案给解决掉,大家才有可能再雇我们这群小孩干活,我们才不会再饿肚子。” 灵儿这小屁孩看起来调皮捣蛋的,但是思考问题却竟是如此一针见血,这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用手托着下巴说道:“你的想法我懂了,但是这事儿你为什么来找我呢?不该去找城主府的人帮忙吗?” 灵儿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城主府的人解决不了,但是你可以。” 我纳闷道:“你为什么觉得我能解决呢?”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灵儿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因为先前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妖。” 我被这灵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震惊不已,一时间竟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贫民区的小屁孩竟然能识破白无双的妖身!难道这灵儿的身上也有像凌天那样的辟邪异宝? 19.查案(二) “你不用这么惊讶,我只是个普通人。”灵儿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解释道:“但我九岁那年,跟着爹娘来到这开阳城,而后成了孤儿流落街头……虽然我跟其他人说,我爹娘是在野外被土匪所杀,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轻声问道:“他们是被妖怪所杀?” 灵儿眼中含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不错,当时我感受到的那个气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你身旁的那个女人却给我一种相似的感觉,我想,她十有八九也是妖怪……只是我当时不明白,你为什么敢跟在她身边,心想难道是受了她的胁迫?直到看到你们有说有笑地从城外回来,我便猜测你其实也不是普通人,至少你根本不怕那个女妖怪。”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恍然,说道:“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 灵儿听我这么问,便红着脸说:“我听柱子哥说,我走之后你带他买了很多吃的,还给了他不少银子……明明我先前那样对你,你却还帮助我们,我想,你应该是个好人……” 听到灵儿这么说,我心中顿时得意不已。看来这小屁孩还挺有眼光,能看出我这未来的神州大侠身上那股浩然正气! 我头一仰,鼻孔朝天地拍着胸脯,大言不惭道:“小子,你说的完全没错,大哥哥我正是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大好人!你这个忙,我帮了!” “不过,我和那个白衣姐姐的事情你可不能跟其他人说,这是条件。”想了想,我又提醒道。 灵儿点点头说:“那我明天早上便到你们住的客栈门口等你,你们是住在同福客栈对吧?” “等我?等我干嘛?”我一愣。 “等你一块去查案呀。”灵儿脑袋一歪,疑惑地说道:“你刚刚不是答应帮忙了吗?” “不对不对不对,我答应的是帮你们解决这失踪案,可没答应要带着你一块。”我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道:“你乖乖回你柱子哥那去,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也别去,过上几天我便能把这案子解决了。” 灵儿急得小脸通红道:“那怎么行!万一……对了!万一你耍赖溜号怎么办!我得在你旁边监督你,否则万一你想跑路赖账,我找谁说理去。” 我苦笑道:“哎哟,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麻烦,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你放一百个心吧。” 灵儿却是摇头道:“不行,说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我又跟灵儿在巷子里掰扯了不下小半个时辰,可不管我好说歹说,这小屁孩非要跟着我一块查案,还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要去把我和白无双的真实身份告诉城主府的人。 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灵儿,并约定明天一早在同福客栈门口碰头。 等到灵儿心满意足的走了,我才终于从巷子里出来,回到了同福客栈当中。 我进了客栈并没见到白无双他们的身影,一楼只有几个陌生客人在那喝茶饮酒,想是白无双他们都已各自回房了,我暂时还不饿,便闷着头回了房间。 我进了房间把门关上,却还是没见到白无双,看到里屋的帘子拉了起来,想来她应该是在里屋。 “谁?是决明吗?” 白无双警惕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看来果然是在里面,应该是听到我进门的声音了。 我心中好笑,除了我,还有谁敢进这大妖怪的屋子?我也就没回答,只是大摇大摆地走到帘子面前,随手一掀便往里钻去。 “你、你先别进来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白无双的声音终究是慢了一步,我已经掀开帘子看到里屋的情景了…… 只见白无双神色慌张地坐在床上,平时穿在身上的白色连体罗裙此刻却是褪到了她的腰间,上身只剩一件红色小肚兜,根本没法遮住胸前的大片春光…… “你、你这是在干嘛……”我顿时被眼前的绮丽景象搞得有些懵了,磕磕巴巴地说。 白无双迅速三两下地将衣服穿好,红着个脸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不是让你别进来了吗!决明!你是故意的吧!” 其实我靠近帘子的时候白无双便已经出声制止了,只不过我先前脑子里想着刚才遇到灵儿的事,便反应慢了半拍…… 我苦着脸解释道:“真不是啊大仙,我刚刚脑子里在想事情,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想事情,就你那猪脑袋还能想事情?”白无双三番五次的被我看见裸体,简直气得牙痒痒,从床上站起来便揪住我的一边耳朵骂道:“怕不是想的怎么去看人洗澡看人更衣的龌龊事情吧!你这偷窥狂魔!” “哎哟哟大仙疼疼疼疼疼……冤枉啊大仙!这房门也没锁,我一推就进来了,谁能知道您在里面没穿衣服啊!否则就是再借我小明子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今天属实是倒霉,明明我向来是个立志当大侠的有为青年,结果这才多久一会儿,又是被人骂娈tong变态,又被人说是偷窥狂魔,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 “呵,你不敢?你决明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这闷不吭声偷看的本事,你称第二,天下没人敢称第一!” “不是啊大仙!这真是意外……您想啊,要说我这就算看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好歹也不至于像您口中这么色急吧?” “你还想看几次?!”白无双听我这么说,气得俏脸涨红,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疼得我嗷嗷直叫。 我看白无双好像是真有点生气了,赶紧又是福如东海又是寿比南山地好一阵哄,老半天才把她火给消下去。 “哼,暂且把你这狗头寄放项上,再有下次,便直接拧下来当球踢!”白无双冷哼一声,终于是高抬了贵爪,接着又问道;“刚才在街上,你说要去取什么货,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揉着我红肿的耳朵,一边将刚才巷子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白无双。 “像这种近距离接触过妖族的人类,确实有可能从此对妖气有独特的反应。”白无双似乎并没有纠结自己真身暴露的事情,说道:“不过这孩子倒是也聪慧,知道反过来利用我们解决自己的困难。既然他有求于我们,应该就不会主动曝光我们的身份,大不了我们解决这失踪案之后,赶紧离开便是。” 白无双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将他带在身边一同行动,对他来说倒是有些危险,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发生个什么……” 我无所谓地说:“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且我看这小屁孩也挺机灵,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真有啥事我多看着他点儿就是了。” “切,就你这泥菩萨,要真遇到个什么事,你就求着你那小破剑能把你自己保住就不错了……也不知道你们天问派为什么都没教你个一招两式……”白无双撇撇嘴,似是对我这未来的神州大侠颇为不屑。 按道理,我这天问派嫡传弟子的身份,拿到修仙界也该是响当当的年青一代领军人物,但是就我这“半步短剑”的御剑术吧,还真有点不那么拿得出手…… 话说回来,我师傅有海也确实没教过我什么东西,我的御剑术和身上的一点零星本事,大多都是从我师叔还有师姐身上学来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想念苍明山上的师叔师姐了…… 20.查案(三) 我师叔王守财,道号点墨,成天喜欢鼓捣些奇奇怪怪的法宝法阵,性格还特别贴合他的名字,是个十足的守财奴。平时别说从他那要点啥好东西了,他不主动来搜刮我这师侄,便已是顾念了师门情分和长辈架子了…… 而我其他的几个师叔伯,不是在闭关就是隐居,要么就是整日忙于派中事务,因此实际上我在苍明山上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为老不尊的师叔。 至于我师姐,则是天问派年青一代的首席,是不管御剑干架或者比拼道法均一等一的猛人,也是我掌门师伯的唯一入室弟子。可能是看我师傅不在,我一个人在山上又孤苦伶仃的,因此平时对我还是挺关照的。可惜的是师姐她性格上有些天生的缺陷,所以我也没能从她身上学到什么东西…… 其实有段时间,我也想混到高级弟子或者普通弟子们的队伍里去跟着学点什么。可每次只要我一去,他们便会以为我这嫡传弟子是下来督察民情来了,索性不练功也不操演了,只管好酒好菜的可劲儿招呼我……一来二去的我也不敢再随便往他们那儿跑了,生怕不小心犯了门规里的中饱私囊之罪。 但即使有以上种种,我却一点儿也不曾妄自菲薄,反而依然怀抱着成为一名匡扶正义的硬派大侠的梦想! 因为我总觉得人生在世,要想活得不那么惨兮兮的,要么得有高强的实力,要么就得有豁达的心态。 而不才决明我呢,则是恰好两者兼备,那岂有不惠济苍生的道理呢!嘿嘿!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楼上下来一看,灵儿已是在客栈门口等着了。 虽然是大夏天,不过这清晨还是有些冷的,灵儿又穿得比较单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也不知道多早就在这门口候着了。 我心下笑道这小子倒是还挺积极,来得这么早,该不会是真怕我连夜卷铺盖跑了吧。 他看见我下来了,一脸高兴地朝我挥了挥手,不过可能是又觉自己有些太过热情,挥了两下便又红着脸放下去了,还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小伙子怎么来这么早?”我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边问道。 灵儿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说道:“这开阳城里连续有人遇害,我们早一分抓住凶手,便是多救了一个无辜的人。哪像有的人,香软在怀便不顾他人死活,简直是禽兽行径……” 还好白无双今天说有点累,要留在客栈休息,没跟着我出来,否则她要是听到灵儿这话,指不定又要暴跳如雷了。 我苦笑着说道:“小太爷哟,咱们又不是打鸣的公鸡,这查案也不是抓虫子,早起也不一定有成果呀。再说了,我和无双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灵儿斜着眼看我说道:“无双无双,都叫得这么亲热了,还说不是呢?堂堂男子汉,整日和一只妖怪眉来眼去的,也不嫌臊得慌。” 我笑道:“人白无双好歹看起来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少女,我一个大男人跟她亲近亲近又怎么了。那按你这意思我该跟谁眉来眼去,难道跟你?” 我本来只是随口一句玩笑,可灵儿的脸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红了,低了个头小声嘀咕道:“那也比跟那妖怪在一起强……” “啊?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这小子嘀咕了个啥,不过我也没在意,直接带着他往街上走去,说道:“好了先别说那么多了,先解决肚子问题再说,估计你也没吃早饭吧,走走走。” 灵儿一听有饭吃,两只眼睛都快放出小星星来了,屁颠屁颠地就跟在了我身后。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街道另一头向着客栈走了进去,不由得有些纳闷。 奇怪了,他怎么会这时候从外面回来? “怎么了,不吃饭了吗?”看我突然停在原地,灵儿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顿了一会儿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建议还是要吃的,毕竟这一日之计在于晨,吃饱了我们才能更好的查案……”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我们走吧……我知道一家粥粉铺的牛腩粉特别好吃,保管你吃了一口想两口,吃了两口想三口……” 毕竟我肚子也确实正饿着呢,也就没再去细想,带着口水直流的灵儿便直奔城东而去,走了不一会儿,便进了我先前说的那家粥粉铺。 这粥粉铺其实是于有文告诉我的,说是老板的一手粉面功夫特别不错,因此我也就顺道来试上一试。 一路上,我经不住灵儿的一再追问,便将我和白无双相识的过程简要地说了一下。 “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种事情,怪不得我看你们相处的时候感觉奇奇怪怪的,说是主仆也不像,说是情侣却又感觉少了点什么……”灵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嗨,那种大仙哪是我一个凡人能高攀得起的呀。” 坐下来以后,我点了两碗牛腩粉,等到老板端了上来,便和灵儿一起开动起来。 我的吃相是从小养成的,也就是所谓的胡吃海塞型,看起来就像野猪刨食一般。上了苍明山之后,师叔花了老大力气也没能把我完全纠正过来,与之前相比,只不过是野猪和家猪的区别罢了。 灵儿吃饭的样子倒是慢条斯理的,夹一小戳还吹上几口,然后才慢慢地放进小嘴里。 我都已经吃干抹净好半天了,灵儿才吃了小半碗,我便坐在他对面巴巴地看着他的牛腩粉。 灵儿看见我的样子,脸一红,然后把筷子往碗上一放,粉条往我这边一推,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没吃饱,要不我的给你吧。” 我听他这么说,便一把子将碗给揽了过来,嘴里压根没客气但是嘴上却是很客气地说:“不是哈,主要是我看你吃起来没什么方法,心里着急想教教你。男孩子吃饭可不能像你这样知道吧?大哥哥我给你演示一下,不多吃,就一口!你在旁边好好学着点哈……” 说着我拿起筷子便往碗底一插,手上指法翻飞,用上了师姐教我的“饿死师兄弟大法”,一筷子夹了老大一溜子粉条,呼噜噜地就吃进了嘴里,还哧溜哧溜地把露在外面的粉条给吸了进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气势磅礴的操作,把坐在对面的灵儿都看傻了。 我把筷子放回碗上,将只剩一小碗的粉条推回灵儿面前,嘴里还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你看哈,这次饭就跟打架是一用的,唯快不破噗……下筷子劈须要深,提筷子劈须要卷,入口一送一抽噗能有犹豫……” 灵儿呆呆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对着粉条又慢慢地吃了起来。 看来这小子还是没能学会我的“风卷残云大法”,我不由得心中有些惋惜,不过想想也不是人人都有我这种天赋的! 21.查案(四) 等到灵儿吃完,我又多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花卷,然后便结了账,带他出了粥粉铺,一人啃着一个花卷向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今天我并不是漫无目的地瞎逛,而是仔细地通盘思考过了整件失踪案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要查案,就必须要深入的了解这案子的案情和细节,而以我的身份,想要直接接触到这城里的头等大案的卷宗是很困难的,只能通过别的方法去了解。 但是没关系,凡事都要学会变通。既然我接触不到这卷宗,那我去接触能看到卷宗的人不就行了吗? 而我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身为开阳城官军的杨虎他家。 杨虎可不是普通的大头兵,相反甚至职权不低,只不过却喜欢和士兵打成一片,甚至和他们一同站岗放哨。我从欧阳靖锋那听说,这杨虎其实身居百夫长之职,而开阳城里的官军总共就五六百人,也就是说这城里跟杨虎同级别的,大概也就四五个人的样子,所以杨虎是肯定能知道这失踪案的相关细节的。 从杨虎之前的表现来看,他是一个热情的人,而且他曾说过,如果我遇到麻烦的话可以来找他,因此,我决定通过杨虎来进一步收集这失踪案的信息。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才穿过了整片城区,来到东城墙边上看到一座朴素的小院落。 虽然这院子不大,但大门看起来却古旧而又厚重,上面挂着“杨府”的牌子,应该便是杨虎的宅子了。 我带着灵儿走上前去扣了扣门环叫了个门,过了一阵子,门才缓缓的打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瘦削却脊背直挺的老妇人,她打量了我们一会儿,礼貌地问道:“请问两位找谁?” 我笑着说道:“老人家,我叫决明,这位是我表弟灵儿,不知这里是不是杨虎杨大哥府上?我们是杨大哥的朋友,来找他有些事商量。” “哦,原来是虎儿的朋友,诸位快快请进。”老妇人让开身子请我们进去,歉意地说道:“最近城里不太平,虎儿也一直忙着公事,今天一早便出去了。你们先进来坐坐喝杯茶吧,他中午应是回来吃饭,到时你们便能见着他了。” 原来这老妇人是杨虎的母亲。 我们跟着杨母进了门,迎面看见一道古意盎然的照壁,上面模糊刻着几个大字,我仔细一看,赫然竟是“家国天下”四字。 院子里的设置跟外面看起来一样,都是十分朴素,主屋两侧种了两颗大杨树,另有一名仆人打扮的老妪正在打扫院子,见我们进来,便抬起头来对我们行了一礼,我们也点了点头回礼。 “虎儿他爹早些年殉职去世后,这家里除了我和虎儿以外,便只剩王姨一人了。平时虎儿忙于公事经常不在家,亏得王姨勤快,否则这家里我一人也操持不下。” 院子虽然不大而且有点破落,但是却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想来这王姨如杨母所说是个勤快人了。 我们随杨母进了主屋坐下,王姨给我们上了茶而后便出去继续扫院子了,我和灵儿便准备在这等杨虎中午回来,顺便陪着杨母拉会儿家常。 杨虎的母亲已经年过五十,但言语行动却很利索,而且头发也只是微微发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一点儿也没有其他老人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 我们聊到杨虎帮我带白无双入城的事情,杨母听了后微微点头,说道:“我和先夫自幼便教导虎儿,要做那见义勇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在虎儿颇有他爹的遗风,倒是并未辱没家门。” 我凭借打听来的消息说道:“杨虎大哥武艺精猛,又体恤下属,平时深得部属和同僚信赖,想来伯父生前也必定是一名军中猛将。” 杨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先夫在世时,乃是这开阳城的千夫长。当时开阳城周边还不似现在这般太平,周遭土匪山贼颇多,幸亏先夫经常率城内官军外出围剿,方是保了开阳城中一方安宁。” “那伯母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是不是伯父主动追求您的?”灵儿八卦地问道。 听到灵儿的话,杨母笑了笑,半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颜色,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神采,想必多年前也是一位名动一方的美人儿。 杨母回想了一会儿,带着怀念的语气开口说道:“当初我是城里有名的富贵人家的女儿,而且年轻时也颇有几分姿色,那时候来我家求亲的年轻后生,真是快把门槛都踏破了。可我年轻时性格乖僻,偏偏谁都看不上,也不听父母媒人的安排……直到有一次,我偷偷一个人溜出开阳城去山野游玩……”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觉得好笑,既然当时开阳周遭土匪山贼横行,一般的年轻女子哪还敢独自外出游玩?这杨母看起来稳重大方,却不想年轻的时候竟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调皮女子。 “……我正醉心于山水之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迷了路,而且身后不知何时竟远远地有几个陌生男子跟着!我当时心里紧张,便往林子深处跑去,不一会儿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林子?”我心中一动,问道:“伯母您当时难道是去城西的古枫林赏玩了?” “不错,那时候开阳城还没有如今这般规模,城西那边以前还是一片荒地,”杨母点点头道:“我听家里的丫鬟们说,这开阳城西的古枫林每到秋天便美不胜收,但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却是从来未曾去见识过,时间长了,便有些心痒难耐,非要去见识一番,于是便趁着家里忙着操办我十六岁庆生宴的时候,偷偷一个人溜了去。” 原来是这样,当时的古枫林应该距离开阳城还有一段距离,杨母家里作为富贵人家,在当时城外不太平的情况下,恐怕也不会轻易的去犯险游玩,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了。 “伯母伯母,那后来呢?难道您在林子里迷路了之后,便遇到了伯父?”灵儿已经完全是沉浸在了杨母的故事里了,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杨母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在林子里兜兜转转,虽然甩掉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但却怎么都走不出那片枫树林,我还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困死在那片美景之中了……直到在一片有一棵巨枫的林中空地遇到了一名红衣女子,在她的帮助之下,我才走出了枫树林子。” 听了她的话,我心中震动,暗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22.查案(五) 杨母当年看到的巨枫,应该便是昨日于有文带我和白无双去看的那棵! 我赶紧询问杨母,当时那棵枫树是否便已经看起来如同病木,杨母却说据她当时所见并无此事,反而那棵巨枫在秋天里也看起来比周围的枫树更加的生机盎然。 看来于有文说的应该是真的,那棵枫树患病应该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情。 不过那名红衣女子,难道…… “……我出了林子后,正想庆幸劫后余生之际,却突然发现先前跟踪我的那几个人竟然仍是贼心不死地在林子外等着!他们估计是知道我是这开阳城里的人家,便堵在这枫树林到开阳城的路上守株待兔……”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提起当时情景,杨母脸上仍是有几分后怕地说道:“当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山野里野兽的嚎叫也多了起来,我一个女儿家,当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啊?那可怎么办呀……”灵儿听到这,脸上的表情是既好奇又害怕。 我笑着说道:“既然伯母此刻安然无恙,我想当时一定是有个盖世英雄出现,将那些宵小之辈给赶跑了吧。” 灵儿听我这么说,更加兴奋地催促杨母继续往下说。 杨母看着灵儿慈祥地点了点头,才笑着往下说道:“不错……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有一小队开阳城的巡逻官军恰好路过枫树林,三两下便将那几个歹徒给打倒抓起来了,还发现了藏在林子里的我,最后把我给带回了开阳城……而那支官军的长官,便是杨虎的父亲杨尽忠。” “……我当时也是个怀春少女。回家以后,他勇斗恶徒的英姿让我久久未能忘怀,便强忍着羞意向父母主动坦白了对杨尽忠的思慕之情。我父母见我终于肯嫁人,而且对方又是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好男儿,自然是大喜同意,便差了媒人去替我说媒,却不想杨尽忠也是那次偶遇之后对我一见倾心,正准备筹措彩礼,上我家提亲呢……” “哇……原来竟然是伯母先芳心暗许……”灵儿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喃喃道:“这种缘分也太浪漫、太让人羡慕了吧……” 杨母平时也难得将这些陈年旧事说给外人听,此刻也是开心得紧,对于灵儿的各种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 我听完这故事,倒是觉得这枫林救人恐怕未必完全是一场意外。 毕竟据杨母自己所说,当年她可是城里名动一方的美人,这样待字闺中的美少女,哪家年龄合适的男子不会惦记个几分,那杨尽忠难不成此前便对杨母半点不认识? 再说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独自出城,城门的守军恐怕也是会留意几分的,而杨尽忠当时又是开阳城官军中的头目…… 所以按我的推理,这恐怕并不是杨母以为的一场浪漫偶遇……而是久久用心才换来的一次合适登场。 “不过我觉得这也太巧了吧,伯母当时可是城里有名的大美人,伯父当时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灵儿感叹之后又提出了一些疑问,自顾自地说道:“而且按伯母所说,这开阳城西当时还是一片荒地,官军平时巡逻应该也只会在开阳城周界,怎么会跑到当时二三十里地外的古枫林呢?而且伯父又是官军中的长官……” “我想,伯父八成是早就对伯母暗恋已久并关注着伯母的一举一动了,所以伯母一出城,他手下的守城军便把消息通知给他,所以他才能在伯母有危险的时候及时赶到!”灵儿一脸肯定地分析道。 灵儿分析得有理有据,居然和我心中想法不谋而合,而且他不过小小年纪,竟然心思如此缜密,让我不由得对他再一次刮目相看。 杨母听了灵儿的话,细想过后也是笑着一阵点头,但却并未觉得遗憾,反而感怀地说原来杨尽忠喜欢自己更早,亏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幸运,或是当初做的许多女儿祈愿灵验所致。 见杨母嗟叹不已,灵儿却喃喃低语道:“不过一个人能在这种一辈子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真是人世间莫大的幸运了……” 我注意到了灵儿眼中的那一丝低落,还以为他是思春了,便大大咧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有些人就算还没出现,但是总会在合适的时间遇到的,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已,对于相守一生的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听了我的话,灵儿却红着脸看了我一眼,表情也变得很奇怪,看起来有点害羞又有点期待,搞得我一头雾水。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小孩,我也就没再去多想。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便这样东拉西扯地消磨过去了。 期间我问了一下杨母当年遇到的红衣女子的事,杨母却说年代久远,而且当时林中昏暗,并未记住对方多少相貌特征,只记得对方衣着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也是教养十足,让人感觉她应该是稳坐高堂的千金之女,而不应出现在那山野之地。 当王姨第三次给我们换了茶,杨虎那粗犷洪亮的声音才从屋外传了进来。 “妈,我回来了。” 杨虎从外面走进屋子,却看到我和灵儿坐在屋内正和杨母有说有笑,尤其灵儿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杨母心花怒放,俨然一副母孙两好的样子,弄得杨虎不由得一愣。 我在一旁站起来主动开口说道:“杨大哥,小弟来找你,不成想你不在家,便遵伯母的意思先进来等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不碍事不碍事,老弟快坐。”杨虎哈哈大笑道:“我妈这人就是好客,最近城里不太平,我也跟她说了好多次,听到生人的声音不要随便开门,不过还好是决明老弟你们。” “呵呵,你娘虽然是老了,不过心里却明白着呢。只要听那门外的人说上一两句话,我便能知道他是好是坏。而且两个小兄弟礼貌懂事,有他们陪我这老妇说会儿话,我倒是感觉自己又年轻不少,指不定又能多活几年了。”杨母似是觉得杨虎有些小题大做,一边笑着回话一边偷偷对我和灵儿眨了眨眼,这一个简单的小动作便透出了几分她年轻时的顽皮。 杨虎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下来端起王姨泡的茶,喝了一大口,也不嫌烫,开门见山地对我问道:“决明老弟,你来找我所为何事,莫非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旁边这位又是?” 我点点头说道:“杨大哥,这是灵儿小兄弟,是我昨日在城内偶然相逢,便一同行动了。至于我找你的事,则是跟这城内的失踪案有关……” 杨虎听到这,立马对我作了个打住的手势。 杨母见状便笑道:“马上也是午饭时候了,两个娃子便留我们这吃吧,我到伙房去招呼王姨做两个好菜。”说罢便起身往外走去。 等杨母出去了,杨虎才皱着眉问道:“老弟,这失人案的凶险,我已和你说得很多了,其中复杂难明之处真是一言难尽。你一个行商之人,最好是不要有过多牵扯才好。” 我点了点头苦笑道:“杨大哥,老弟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我原本也并非爱管闲事之人,但是如今这失人案,老弟却是非得管上他一管了……”说罢我便把柱子他们的事情告诉了杨虎。 23.查案(六) “哦?竟有如此牵扯?”杨虎看向灵儿,灵儿也对他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是啊!杨大哥,你说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于世,若是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岂不是成了贪生怕死,只知道趋利避害的蝇营狗苟之人了?老弟我虽然是个行商之人,但也决心要像杨大哥那样,做一个乐于助人、顶天立地的汉子!”我振振有词地说道。 “好!好一个顶天立地!”杨虎似乎对我的一席话非常认同,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决明老弟,不成想你竟也有这样的抱负,老哥我没看错你!来,一会儿在我家用过饭,我们再细细详谈!”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我的抱负?我的抱负说出来怕吓死你,毕竟我可是立志当神州大侠的。 我又和杨虎聊了一会儿,得知他这几天一直在亲自跟进王进水的案子,也按我说的去调查了王进水平日里的爱好,但是却并未有什么进展。 据杨虎所说,王进水这公子哥儿平日里只喜欢听听戏曲,收集收集奇珍古玩,要么就是去那风尘之地寻欢作乐,并没什么奇怪的嗜好。 我心中想道,听戏曲、收集珍宝、逛窑子,这三样爱好都比较符合这王进水的身份,但是对于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牵扯。 “杨大哥,这王进水收集的奇珍古玩都包括哪些东西呢?”灵儿忽然在一旁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杨虎一愣,想了想后回答道:“据我在他家中书房看到的物件来看,无外乎是一些金银玉器,还有一些奇淫巧物……哦对了,也有一些字画……” 我心中一念闪过,忙问道:“字画?这王进水还对吟诗作画感兴趣吗?” 杨虎点头说道:“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一般都喜欢弄些风花雪月的风雅之物,以遮盖自己身上的俗气,倒是不足为奇。” 我明知故问道:“要说到写字作画,这开阳城里最出名的是谁?” 杨虎想都没想便说道:“写字往往是各家俱有所长,但说到这画画,那肯定是城北的于有文于丹青了。” “于有文?”灵儿听了这个名字却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问我道:“这个于有文,是不是便是那天和你们一块从古枫林回来的书生模样的人?” “是,那人便是于有文,他与我同住在同福客栈中。怎么,你认识他?” “住在客栈?”杨虎纳闷地说道:“于有文是开阳城的人,在城北有自己的宅院,他没事跑去住客栈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也只是偶然相遇。”我摇了摇头,又让灵儿继续往下说。 “这个于有文我不认识,虽然听过他的名字,但是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灵儿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前几日曾听柱子哥说,他在西城门外见到了个城里的有名人物……好像便是叫这于有文。” 我问道:“他当时是独自一人?” “好像不是,我记得柱子哥说,于有文当时正要出城,好像还有个衣着显贵的公子与他同行。” 衣着显贵的公子,难道是欧阳靖锋?该不会是他两单独约着去古枫林? 不过我转念一想便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如果于有文和欧阳靖锋几日前刚刚去过城西枫林,便没必要昨日再去一次,毕竟就算是再好的景色,看多了也会渐渐变得味如嚼蜡。 那当时于有文是跟谁在一起?难道是…… 目前信息太少,不足以推断,不过我心中打定主意要在这之后再去城西一趟,找到柱子详细问问。 其实我没有发现的是,此时在我心中,下意识的并没有直接去询问于有文的这个选项。 说话间,王姨已经端了饭菜进屋,杨母也招呼我们到桌边坐下。 我一看,这桌上七八个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能看得出来配菜时刀功精细,入锅后火候也掌握得很好,做得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灵儿在一旁早已是口水直流了,等到开席立马便想对着一碟五花肉开始进攻,结果注意到桌上众人都在看着他,不由得又缩回筷子红着脸腼腆地一笑。 杨母看得咯咯笑个不停,赶紧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招呼着我们多吃点。 席间我们又说起杨父杨母当年相遇之事,杨母将灵儿的猜想说给杨虎,杨虎一听,不由得喷饭大笑。 饭后,王姨将桌上碗碟收走清理,杨母也感觉有些乏累,便入了后屋去歇息了。 我和灵儿又与杨虎就失人案交谈许久,了解了近日以来的一些发展,但各种信息却始终还是给我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 我见时间也不早了,杨虎身上应该也有不少公事要办,便只好带着灵儿起身告辞,并拜托杨虎如果案子有新的进展,就告诉我们一声。 杨虎也并未对我们多作挽留,不过答应了我们的请求,还把我们送到了家门口,叮嘱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我点点头,正准备带灵儿离开,却见到对门一户人家,有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坐在自己家门口,神情憔悴地呆呆望着街口,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那便是前两日跟你说的,住我家对门的邻居。她家的男人罗大壮半个月前,傍晚出门去集市上取东西,从此再没了人影,问了城内的街坊邻居,都说不曾见过这罗大壮,我也问过军营里的兄弟,也说没见过罗大壮出城。可这么好好一个人,在城里说没就没了,唉,可怜这婆娘天天还在家门口苦等男人回家……”杨虎说着便开始摇头叹气。 我点了点头,带着灵儿走过去想问那女人几句话,结果那女人目光呆滞,对我的问话也反应迟钝,想来已是伤心过度了。 我见这女人精神不振,应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好告别了杨虎,带着灵儿离去。 我们在城内又瞎转了一阵子,和一些摊贩老板打听了些消息,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的零碎消息,并没有多大价值。 24.失踪(一) 我们查案心切,不知不觉已是转到天光昏暗,我知道今天应该是到此为止了,便带着灵儿回到了同福客栈。 我一路上了二楼,这回我学乖了,先敲了敲房门,等到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白无双“请进”的声音,我才带着灵儿进去。 我进去一看,白无双正坐在桌子旁,似乎是刚刚睡醒不久,看起来睡眼惺忪,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见我进来,白无双眼皮半睁,慵懒地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 “我们去了趟杨虎的家,知道了一些新的消息,不过是不是跟这失踪案有关倒是有待商榷……” 我把今天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无双,不过我心中的一些猜想我倒是没说,因为我觉得白无双可能会有她的判断和思考,我不想让她受我影响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嗯,照这么看来,这王进水很有可能是此案的一个突破口,毕竟此前失踪的人,从未像这王进水一般曾被人目击过行踪……只是这于有文……我并不觉得他是一个邪佞之人。”白无双听我说完后道出了她的观点,看来她也认为接下来要从这王进水的身上入手。 灵儿却反对道:“这也未必,还是要先去柱子哥那里问清楚情况再下判断。如果于有文和王进水接触的时间在王进水失踪之前已有许久,那就不能说明他有所牵连,但如果相反……那么他的嫌疑就是显而易见的。” 白无双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事情真相却未必如此直接明了。其实即使他们接触之后过了许久这王进水才失踪,也不能完全排除于有文的嫌疑,所以没有关键性的证据之前,一切不过是我们的臆断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再去多打探消息查找证据。”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后便叫白无双跟我们下楼去吃晚饭,可白无双却摆了摆手说她不饿,让我们自己下去。 我见白无双确实好像没什么食欲,而且我说话也没那劝得动她吃饭的分量,便自己带着灵儿下了楼。 也不知这狐狸精是怎么了,按道理这能化形成人的大妖怪,应该早是百病不沾寒暑不侵的圆满之体了,怎么还会有什么“身体不适”?难道这母狐狸化人后也跟师姐一样,每个月还有那么几日“不方便”? 下楼之后,我随便点了两个菜便和灵儿吃了起来,正满嘴流油的时候,刚好看见欧阳靖锋背着他的方匣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欧阳靖锋看见我后也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便邀他坐下。 “欧阳,怎么就你一个人,于有文去哪了?”我一边问他,嘴里也没停下。 欧阳靖锋坐下来笑着说道:“我今天出去办些私事儿,并未和有文一同行动。而且有文在城中也有住宅,平时并非一直待在这客栈。” 说罢,欧阳靖锋又打量了灵儿两眼,问道:“不知这位是?” “哦,他是我远房表弟,家里出了点事,从南边跑过来投奔我的。”我随口便给灵儿安了个身份。 “表弟?你说这是你弟弟?”欧阳靖锋表情愕然地问道。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对啊,我两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可好了,小时候还经常比赛谁尿的远。” 听了我的话,灵儿脸一红低着个头,欧阳靖锋脸上却是一副奇怪的表情,像是在憋笑又像是便秘,老半天没说话。 我不由得纳闷,今天这一个个是怎么了,怎么都这么奇怪呢? 欧阳靖锋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叫了几个菜,和我们一块吃起了饭,一边吃一边听我说今天的经历。 欧阳靖锋听到我说于有文可能和王进水的失踪有关的时候,眉头一皱,似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仍是没说话。 吃完饭仍是欧阳公子主动结了账,我不由得对他的好感度再次上升了几分,觉得这个朋友交得可是真值! 等欧阳靖锋上楼之后,灵儿便起身说:“那我便先回去了,等到了明天早上我再过来找你。” 我说:“还回去做什么,今晚就在客栈睡吧。” “啊?为什么?”灵儿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又补充道:“我明天一大早就会过来,不会耽误事儿的。” “不是这个问题。你看这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小孩再出门,万一也跟那王进水一样丢了怎么办?还不如去我房里跟我先对付一晚上。” 灵儿似是被我的话给吓住了,慌张地说道:“你、你说跟你一起?这、这怎么好,你和那、那个谁同住一个房间,我要是再进去……” “嗨!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和白无双不是那种关系嘛!”我摆摆手打断灵儿,说道:“而且白无双人其实还挺好的,你不用太过介意她的身份。” 灵儿还打算说些什么,我直接搂着他肩膀便把他往楼上带,也不顾他有没有挣扎。 再怎么说这失踪案当下是确实有些猖獗的,让他一个小孩这种时候独自在外面晃荡,我神州大侠的良心可不允许。 这回我们上楼敲门之后却半天没有反应,我只好直接进了房,结果发现白无双已经在床上睡下了,方才我们进屋她也并未有何反应。 不过也可能是她下意识知道来的是我们。 我从床下扯出一张席子,又在房里找了枕头铺盖,简单地在外屋的地上打了个地铺,而后对灵儿说:“床已是给那大仙睡了,咱们俩今晚就将就对付一下吧。” 说完我便自顾自地脱了衣服把蜡烛吹灭,往铺盖上一躺。 我见灵儿还愣在原地,便拍了拍身旁示意他过来。 灵儿扭捏了一会儿,终于是将外衣脱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躺在了我旁边。 我见灵儿躺好,便将被子拉起给我们两人盖好,而后对他说:“你睡过来点,这被子不够大,没盖好的话夜里冷了嗖嗖地往里面灌风呢!” 灵儿听我这么说,又慢吞吞地向我靠过来了一点点。 我见他磨磨唧唧的,心中好笑,直接一把把他搂了过来,然后把被子往我们身底下压实,这样晚上就不会着凉了。 “呀……”灵儿被我搂着,竟是浑身一颤轻声叫了出来,整个脸好像都在发烫。 黑暗之中我也不知道灵儿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不过搂着他我只觉得这男孩身形太过瘦小,据他说他已经十一岁了,但是就他这个头身板,说是女孩子我都信。 不过今天一天的事情也挺多的,我也是确实有些乏了,躺下之后我也没有再多说话,过了一会儿,我便也沉沉睡去。 25.失踪(二) 这一觉我睡得很踏实,还做了个梦。 梦里我重新回到了童年,还和一只白色的毛茸茸小狗做了朋友。 我们在草地上追逐游戏,小狗身上那毛茸茸的感觉让我相当欲罢不能,所以我每次追上小狗后,便把它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等到我一觉睡醒,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看见身边空荡荡的,灵儿这小子已经不知去向。 我穿好衣服走进内屋,发现白无双竟还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若不是我走近了瞅见她脸色红润呼吸匀称,我都以为这白大仙已经驾鹤西去了。 只见这小狐狸精平躺在床上酣睡正浓,我都走到她身边坐下了,她也还是没个反应,让我都不由得怀疑这白无双到底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六识敏锐…… 这时我听到房门微微打开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灵儿从外面进来了。 “嗯……决明?”白无双突然一下子就醒过来坐起了身子,不过看到我之后又倒头睡了过去。 我不由得无奈地把被子给她盖好,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灵儿见我出来,小脸红扑扑地说道:“我刚才下楼叫店家准备了早饭,你洗漱一下我们便下楼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把白大仙也给弄醒,搓窜她跟我一块去洗漱。 白无双还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不过我在一旁又是打水又是递毛巾的,她倒也还是迷迷糊糊的洗漱了一番。 白无双平日里都一副冷傲倨人的模样,此刻刚刚睡醒洗了把脸,看起来眼神楚楚,脸色晕红,倒是别有一番可怜少女的滋味。 我看白无双洗了脸后像是逐渐有了几分清醒,我便带着她起身对灵儿说道:“好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吃吃吃!有什么好吃的,我看有些人不用吃就已经有个八成饱了吧!”灵儿突然冲我没好气的骂了几句,然后气冲冲地一个人便下了楼。 我被这小子突然的几句话给骂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我哪里招他惹他了…… “你昨晚留他过夜了?”白无双似是终于元神归位了。 “是啊,昨天我们查完案子回来已经天色很晚了,我怕他一个小孩子家在外面不安全,就留他跟我一块打了个地铺。” 白无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我们便出了房门下去吃东西。 下到一楼,我看见灵儿这小子已经在一张桌子旁坐定了,他看到我们下楼来,瞥了我一眼便气鼓鼓地又偏过头去。 我也没有跟小屁孩计较的想法,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便挨着他一屁股坐下,白无双则是坐在了灵儿对面。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早点,我看了一下,有包子有馒头,还有点萝卜干咸菜之类的小菜。 我昨晚睡了个大觉起来正饿着呢,伸手便想拿个包子先吃着。 “诶,放下,谁让你吃了。”灵儿却是一巴掌把我的爪子给拍了回来,还龇牙咧嘴地说道:“这饭菜可是农家百姓辛苦劳作、历经寒暑,好不容易方才得来的收成,可不能给那整日色眯眯,只知游手好闲之人给吃了去。” 灵儿这道貌岸然的几句话把我都快给气笑了……好小子,你这拐弯抹角地是指的哪座桑又是骂的哪座槐呢?!昨天我可是还自掏腰包请你吃了那么一大碗牛腩粉……好吧,也可能是一小碗……不过我还好心留你过夜呢!怎么这一大清早的你就开始忘恩负义的编排我了?! 怪不得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好这臭小子只占了一样,要是再是个女儿身,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我懒得管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直接换了只离灵儿远的手想再拿个馒头,结果又被另一边的白无双给啪的一下打了回去…… 我这下子是真懵了,呆呆地看着白无双。 “小弟弟让你别动,你是听不懂吗?还是说耳朵不太好使,要本小姐再给你松一松?”白无双一脸和煦的笑容看着我,整得我一后背的鸡皮疙瘩,接着她又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放到灵儿碗里说道:“弟弟快吃吧,这会儿小心烫,不过再放一会儿就该凉了……” 我能看得出,灵儿原本对白无双也有点不太待见的样子,但是白无双这一下搞得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腼腆地道了声谢,拿起包子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白无双也拿了个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给灵儿夹菜添醋。 我是彻底懵圈了…… 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一大一小的两个难养之人,睡了一觉起来就突然一个鼻孔出气了?你们这姐弟两感情好得我都感觉自己坐在这桌儿有点多余,要不小明子我这就起身上台给你两唱上一首《汉宫泣别》助助兴? 两人吃着包子也不管我,我拿不准白无双的意思又不敢轻举妄动,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刚好看到欧阳靖锋背着他的大匣子从楼上下来。 欧阳靖锋看见我们三人,笑着打招呼道:“决明兄,今天也起的这么早,是还要出去查案吗?” 我心中大喜,这欧阳靖锋可来得可还真是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欧阳公明了。 我赶紧义正言辞地回道:“是啊,欧阳兄有所不知,我这人别的毛病没有,但就是最见不得这寻常百姓受罪。你想啊,我们每早一分抓住那恶徒,城里就少一个无辜百姓遭罪,哪还有空睡什么大觉啊?” 听了我这话,欧阳靖锋一拱手,正色道:“决明兄弟真是侠肝义胆,直教靖锋肃然起敬。” “唉,不过可惜呀!再侠肝义胆的汉子也架不住饥火烧肠呐,啧啧……”我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一边用余光偷看灵儿和白无双,一边啧啧地说道:“本来我是想赶紧吃饱了肚子出门,把那失人怪案给查个底朝天,但是……唉!不过欧阳兄你不必担心,哪怕是饿死在路上,我决明也不能丝毫有负这开阳城的万千百姓!” 我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听在灵儿和白无双的耳朵里,就颇有点岳飞骂秦桧的感觉了,两个人的神色也有点不太自然起来。 欧阳靖锋一看我们三人的表情,这桌上之事似乎便已经知道了个七八分,他忍着笑也点了几个早点,然后自顾自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说完那一大段话,便朝灵儿看去,灵儿哪里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此刻见我瞪着个眼睛看他,只好心虚地给我夹了个包子到碗里,扭扭捏捏地说:“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好去查案。” 我看了看碗里的包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白无双,脸上还故意一副“家里孩子不懂事”的困扰表情。 白无双看我一脸贱相,本还想发作,但她也知道是自己落井下石在先,便也没好气地夹了个馒头放在我碗里。 我见奸计终于得逞,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手拿个包子一手拿个馒头便施展开了。 白无双和灵儿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四人也就终于正儿八经地吃起了早饭。 26.失踪(三) 一边吃着饭,欧阳靖锋一边问了问我们今天的计划。 “今天我准备去一趟城西,核实一下昨天打听来的消息,然后再去杨虎那里打探打探。”我想了想,便把我们今天的行程定了下来,然后又对着白无双问道:“不知今日大——夫人身体是否方便,是要跟我们一块出门,还是再休息休息?” 我刚刚嘴一快差点把大仙二字喊出口,还好白无双在桌子底下猛踩了我一脚,我才及时改口。 白无双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然后说:“昨日休息了一天,这会儿已是好的多了,我便也一块出去吧。让你一个人带着灵儿到处乱逛,我始终是不太放心。” 大家看看,这狐狸精说的是人话吗?我小明子的安危丝毫不考虑在内不说,还明着暗着对我这未来神州大侠的能力提出了无理质疑! 不过我也没啥好反驳的,不如说还十分欢迎,毕竟有白无双在的话,万一真遇上个什么意外,起码还有人能镇镇场子。要知道白无双可是货真价实的化形妖怪,想当初我用凌天使出的全力一击,在她手里却是跟打蚊子一样轻松地便拍飞了。 “方才便见无双姑娘似是脸色不太好,没想到竟是身体抱恙。”欧阳靖锋似乎有些吃惊,然后顿了一下又问道:“决明兄弟为何不赶紧带弟妹去医馆诊治一番?” 白无双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不过是最近几日饮食不善,一时虚火上涌罢了,并无什么大碍。” 说起看病,我便想起先前给我看胳膊的老大夫,心中不由得嘿嘿一笑。先前于有文带了个奇怪的红衣女子给他看,便让他郁闷了好半天,我再带白无双这狐狸精去找他的话,非把他给逼疯不可。 欧阳靖锋见白无双这么说,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我们四人吃完早饭,便分开各自行动。欧阳靖锋要出去办些私事,我则是要带白无双和灵儿这一大一小,去城西找柱子问问他前几日所见的详细情况。 当然了,饭钱还是欧阳公子一块付了,真是无愧他欧阳公明的名号。 我和白无双还有灵儿三人出门后,便直奔城西而去。 据灵儿所说,柱子他们平时都在城西的一座破庙附近活动。 我们来到城西的贫民区后,灵儿带着我们在破破落落的小巷子之间钻来钻去,终于在快到西城门附近的时候,带我们来到一座小破庙前。 我看了看周围,虽然这里是在城墙内,但地上却是荒草丛生,紧挨着的也都是一些似乎很久没有人住的破旧房屋,看起来平时应该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这破庙外表看起来也破破烂烂的,早已看不出到底是供的佛还是奉的道,灰旧瓦片搭成的屋顶上还有几个大破洞,估计要是到了下雨天,庙里肯定便成了小池塘了。 “我和柱子哥他们,平日里便住在这庙里,虽然破了点,不过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灵儿见我盯着这破庙看个不停,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我心里反倒是觉得,灵儿他们这地方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我当初强多了。 我当小叫花子的时候,住的都是自己用茅草搭的窝棚,别说挡风了,风不把它带着一块跑了就算不错了。 我四下看了看,并没见到柱子那群小孩的身影,便问道:“你的小兄弟们呢,怎么没见他们?” “这会儿时候还早,他们估计是还在庙里睡觉没起。不过这不是因为柱子哥他们懒,而是……” 我笑着说道:“我知道,是因为睡得久一些不容易肚子饿是吧。” 灵儿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纳闷我为什么知道这个原因。 白无双也看了我一眼,不过很快又转过身去看向了别处。 灵儿走到满是灰尘的庙门前拍了拍,然后对着里面喊道:“柱子哥,我是灵儿,快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庙门吱吱呀呀地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衣着寒酸的半大少年,正是前几日见到的柱子。 柱子看到面前的灵儿,既惊讶又欣喜地说道:“灵儿?你、你没事吧,你一整晚都没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灵儿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柱子哥,昨天在外面待得晚了,便就近找了个地方对付了一晚上,让你们担心了。” “不碍事,不碍事。你没事便好……”柱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发现我和白无双正站在后面,赶忙热情地招呼我们道:“怎么连决明大哥和无双姐姐也来了,难不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灵儿解释道:“昨天我便是和决明大哥在一起,后来办完事天色晚了,决明大哥担心我一个人回来不安全,便留我在客栈住了一晚。” 柱子点了点头表示明了,我笑着对他说道:“怎么,不欢迎我们吗,都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柱子苦笑道:“这是哪的话,两位有恩于我们,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呢。只是怕这庙里尘埃多,脏了你们的衣物。” “没事没事,我和无双姐姐都不是什么讲究人。”我无所谓地说道,白无双也点了点头表示不介意。 柱子见我这么说,便热情地引着我们往庙内走去。 进了庙门,里面果然是如柱子所说那般灰尘遍布,正对着门口的是一个贴墙放置的古旧香案,但上面本该供着的庙像却不知去向,估计是早就被不知什么人给赚了去。 庙内虽未开窗也未掌灯,但因为屋顶上的大洞漏下来的光,反而并不显得十分昏暗。 我看见香案旁的墙角铺了一大块茅草,上面睡着六个年纪稍小的孩子,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正靠在一块睡得正香,并没有被我们惊醒。 柱子准备上前去叫醒他们,白无双却将他拉住了,摇摇头示意不要打扰他们。 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孩子们,我们又退到了外面来。 出来以后,柱子对着我拱了拱手,弯腰说道:“决明大哥,上次你对我们施下援手便匆匆一别,我们都还未来得及好好道声谢……” 我摆摆手打断他,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千万别放在心上。不过我这一次过来找你,是有些正事要问问你。” 柱子连忙点头说道:“决明大哥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于是我便把于有文和王进水的事说了一遍,让柱子把他那天看见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柱子听了我说的话后,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而后说道:“那天我在西城门看见的人,肯定就是于有文,我以前经常看见他独自出城去城外的古枫林游玩,不会错的。不过他身旁的那个男子我却并不认得,只记得他陪在于有文身旁十分殷勤的样子,两人有说有笑地一块出了城门。”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男人。”我拿出从杨虎那拿到的王进水的画像,给柱子看了看。 柱子看了画像后点头肯定道:“是他,我那天看到的就是他。” 我心中暗道有门,又接着问道:“你是几天前见到他们的?” “是五天前的清晨,我记得很清楚。”柱子肯定地说道:“因为那天是城主府每月开仓救济贫民的日子,所以我起了个大早。” “他们当时在聊些什么,你知道吗?”白无双听了柱子的话后,想了想才问道。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当时离得有些远,”柱子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他们经过我的时候,我隐约好像听到于有文说了句‘不见不散’,但当时我也没特别留心,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不见不散……难道这于有文当时是跟王进水相约去哪游玩……也不对,他们出城本就像是要去古枫林踏青,怎么还没去便开始约定下次游玩之处了? 我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再问了问柱子当时的情景,但柱子并没再给出其他值得一提的线索。 27.失踪(四) 我和白无双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还是暂且再在城内打探些蛛丝马迹,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去当面问问于有文,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来之前已经和灵儿说了,既然他要跟着我们查案,这几天就干脆跟着我们住在客栈,也方便一起行动,所以我们和柱子聊天的时候,灵儿便回到庙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来的时候背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他的一些零碎和衣物。 “你们问完了吗?没有别的线索的话,我们就抓紧时间,再去其他地方打探打探吧。”灵儿抖了抖背上的小包袱,依然是我们中对查案最积极的那个。 白无双见此行的目的已毕,也没有兴趣再在此多逗留,便点了点头同意离开,可我却让他们两先别急。 我看了看周围,然后跑到周围荒草生长最茂密的地方,取出一把小刀,一边将比我小臂长的野草割断,一边将它们收集起来堆成堆。 灵儿和柱子纳闷地看着我,不明白我怎么突然间便跟这堆野草过不去了。 倒是白无双看了一会儿后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开始带着灵儿和柱子过来帮我的忙。 我们四人干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便收集了好大一堆野草和草杆子,我看分量差不多了,便让大家停下来,跟我一块把这些草杆子编成稀疏网格状的席子。 白无双和灵儿的手十分灵巧,柱子也是不乏生活经验之人,我只教了他们一遍,他们便掌握了方法。 我们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编出了四张约三寸长的席子。 我拿上两张席子,卷了一些野草在里面,而后走到破庙的侧面将席子扔了上去,紧接着我整个人向上纵身一跃,同时双手扒住屋檐,一个鹞子翻身便上了庙顶。 我小心翼翼地踩了踩瓦片,发现并没那么容易坍塌,于是便放下心来,拿起先前抛上来的席子,慢慢摸到我之前看到的两个大破洞旁边。 我先用一张席子盖住其中一个破洞,用野草两横三竖地将席子叠盖了好几层,再用一张席子盖在上面,然后招呼底下的白无双给我扔上来几颗大一些的石头,最后用这些石头把席子的四角压稳。 我在屋顶上又忙活了一阵子,另一个破洞也被我如法炮制地补上了。 顺利地将庙顶上的两个破洞都给补上后,我才从庙顶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你……你怎么突然做这许多?”灵儿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我先前在干什么。 我无所谓地说:“我先前进去的时候,看到庙里地板、墙角上都长了不少青苔,估计是下雨天这屋顶破洞漏了不少雨水下来。你们年纪还小,受不得这许多寒气的,反正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手就给干了呗。” 灵儿听了我的话,心中感动不已,但嘴上却说:“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便已知足了,况且这些年下来,也早就习惯了……现在城中百姓都在受那担惊受怕之苦,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浪费这许多时间,管我们这些小事……” “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我笑着摸了摸灵儿的脑袋,然后说道:“再说了,眼前的人都救不了,那还谈什么救其他人。” 灵儿被我这话弄得眼眶红红的,低着个头半天没说话,柱子见他连句谢谢也不说,赶紧在旁边又是对我一阵千恩万谢。 “你这编席子和补屋顶的手法倒是挺熟练……天问派还教嫡传弟子这些东西?”白无双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 从我开始割草的时候,白无双便一直仔细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我教他们编草席的时候,更是露出了狐疑的眼神,此刻抓到机会便开始打探我这些乱七八糟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我额头冒汗,磕磕巴巴地说我们天问派为了培养嫡传弟子自强不息的作风,都要求我们自己去完成这些生活小事,久而久之我便学会了。 白无双虽然听我解释得有些牵强,不过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此间事了,我便带着白无双和灵儿向柱子道了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我们走到街上,一边逛一边向路边店家和行人打探失踪案的消息。 综合近期打探的消息和杨虎告诉我的信息来看,这失踪案最早是从三个月前开始,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开始只是隔上十天半个月便有人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到了后来间隔缩短到六七天,到了现在已是变成了三四天便会丢一个人。 这最后一个人,便是三天前失踪的王进水,如果按照先前的频率来看,下一个失踪的人应该会在这两天出现。 走了一路,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是白无双和灵儿,一路对各种路边摆卖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儿挺感兴趣,这会儿已是一人拿着个冰糖葫芦边走边吃着。 我看到灵儿小嘴上反光的冰糖,联想到之前他那一副“查案刻不容缓”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白无双和灵儿走在一起时,也是不知怎么的就全没了矜持,同样是吃得满嘴都是冰糖葫芦皮,完全没了之前树起来的冷艳形象。 我就看着这一大一小在前面一边逛一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聊些什么,灵儿还煞有介事地不时点点头然后回头看看我,见我在看他们,便又哼地一下转过头去。 我们就这样在城里晃荡了个大半天,我跟着这一大一小到处走走吃吃的,连午饭都省了。 等到差不多是晚饭时分,我们仍是一无所获,当然了,白无双和灵儿手上的一把子冰糖葫芦签子不算。 没奈何,我们三人只得打道回府了。 28.失踪(五) 我们回到同福客栈,却在门口遇到了于有文,只见他脚步匆匆地从街头向着客栈而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我上前向他打了个招呼道:“有文兄,好久不见啊,这么匆匆忙忙的准备去干啥呢?” 于有文看到我,先是表情一滞,而后又苦笑着说道:“原来是决明兄弟,我们前日不是还去共游了枫林吗,哪来的好久不见……” 我哈哈笑道:“哦,你瞧我这记性!哈哈,也可能是我对有文兄想念得紧了,感觉有些度日如年了吧。” 我这话说完,白无双和灵儿一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样子,白无双背着于有文对我翻了个白眼,灵儿则是吐了吐舌头。 于有文道:“呵呵,决明兄弟真是待我不薄,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我这个酸书生。” “哎呀,谁让咱们几个哥两好呢!”我一副怪他见外的样子,然后又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这火急火燎地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去呀?” 于有文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前些时候,我曾与欧阳兄相约今日去我寒舍小叙,但是我今日在家中空等一天,并未见欧阳兄来访,故此来客栈看看欧阳兄是否别有要事,异或改约他日。”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于有文和欧阳靖锋今天竟然有约? 怎么今天早上遇见欧阳靖锋的时候也没听他提起呢?他们两之前明明对我很热情,为何忽然之间便将我排除在外呢—— 难道他们已经看穿我蹭吃蹭喝的本质了?! 于有文看我脸上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便说道:“决明兄弟,我们这一直站在外面说话也不是个事儿,不如便先进客栈去再细说吧。” 我摸了摸后脑勺道:“也对,那我们先进去看看欧阳回来了没有吧。” 于有文奇怪地问道:“决明兄弟今天见过欧阳?你看见他今天出门了?” 我道:“是啊,早上我们还一块吃了早饭呢,他说他有些私事要出去办,可能要办的事情耽搁了便没有去你那儿吧。” 于有文听我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我们进了客栈,问掌柜的欧阳靖锋回来没有,掌柜的却一脸奇怪地说道:“你们是说住最里面那间天字房的欧阳公子吗?他今天一大早便结账退房走人了呀,还回来做什么?” “什么?他走了?!”于有文似乎十分震惊,焦急地问道:“他去哪了,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掌柜的苦笑道:“客官,我们这开客栈的,客人要去哪,我们又怎么会过问呢。” 于有文似是也自知失言,笑道:“对不住了,友人不告而别,我也是一时有些心急了。” 我在旁边听得清楚,心中也有些疑惑。 按理说,以欧阳靖锋那个一板一眼的性格,真要走的话不应该对我们一句话也不留,除非他这几天不过是在跟我们逢场作戏,但是我的直觉认为这不可能。 白无双看我们两个有些郁闷,便开口说道:“欧阳公子为人稳重,今日不告而别,难道是遇上什么不方便跟我们说的麻烦事了?” “无双姑娘说的是。想来欧阳兄可能临时有了急事,才会不告而别。只是这未免也太过见外,既是朋友交情,也该让有文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于有文本来脸色并不太好,但很快又笑着说道:“眼看也是用饭的时候了,不如我们便一块在此吃个饭?” 我正愁走了欧阳靖锋这个大财主呢,没想到于有文又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是喜上眉梢地一口答应下来。 我们在饭桌旁坐定后,于有文才发现跟在白无双身后的灵儿。 于有文不动声色地问道:“方才慌张未曾来得及请教,不知这位小友是?” 我便跟先前一样,说灵儿是过来投奔我的远房表弟,可于有文听了我的话后却仍是有些疑惑的样子。 等小二把酒菜都端了上来,于有文便端起酒杯说道:“欧阳兄虽然不在,不过决明兄弟和无双姑娘亦是有文的知心好友,来,这杯我敬两位。” 我赶紧把一旁白无双摸到酒杯上的手给拍掉,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没事没事,天涯何处不相逢!我想,等欧阳事情忙完了,一定还会再回来找你玩的。” 于有文笑道:“决明兄弟说的是,古人亦有千里共婵娟之美,只是……”说到这,于有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无双这时开口道:“于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于有文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之前与欧阳约定今日去我家中鉴赏一件奇珍。为此,我已悉心准备多日,而如今……看来是白费功夫了。” 白无双道:“不知究竟是什么物件,竟需要提前准备数日之久?” 于有文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件宝物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其无法用常言形容,非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不过如果无双姑娘和决明兄弟想看的话,这两日倒也算是赶巧了。” “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什么金银玉器之类的吧,干嘛整得这么神秘?”我倒是被勾起了点兴趣。 于有文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多作解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我这下是真有点好奇了,毕竟以于有文在开阳城的身份,眼界应该是很高的,连他都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到底是什么呢? 白无双见我在一旁抓耳挠腮,便开口道:“既然欧阳公子有事未能赴约,那不如便由我和相公捡个便宜,去于公子府上将这宝贝瞻仰一二可好?” 我一听这话,赶紧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难得有文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这宝贝要是无人鉴赏,也有明珠蒙尘之憾呀!反正来都来了!” 这句“来都来了”,可是我从师叔那里偷学过来的揩油金句,此语一出便自带一股莫名魔力,即使说的道理狗屁不通,也会让听者产生一股子想点头附和的冲动! 果然,于有文听了我们的话,笑道:“两位说的是,既然决明兄弟和无双姑娘肯赏脸,那有文今日便回去再准备上一二。明日傍晚时分,有文在家中恭候两位好友大驾,还望二位切莫误时!” “哈哈,一定到,一定到!”我哈哈大笑说道:“能让你于丹青都说是好宝贝的东西,我怎么能错过呢!” 我又转头对灵儿说道:“这位就是于丹青于有文先生,是开阳城里天字第一号的名人。这回你可撞上大运了,明天也带你去好好开开眼界去。” 灵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可于有文听了我这话,却是脸色微微一变,他正色道:“决明兄弟,我这宝贝贵重万分,怕是不方便那许多人一同赏玩……” 我一听于有文这话,便知道他的意思了,点点头表示理解,只能遗憾地安抚了灵儿两句,不过好在灵儿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29.失踪(六) 既然已经约好明日在于有文家中一聚,吃完饭后我们便上楼休息了。 不过即使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于有文却仍是回了他城中的宅院,想来是他那宝贝还要再准备准备。 今天晚上依然是我和灵儿打地铺。 本来白大仙还要叫灵儿到床上同睡,不过灵儿竟然红着脸拒绝了。 我想想也是,估计不管是谁睡在白无双这种绝色少女身边,都是没法睡踏实的…… 不过今天夜里打地铺的时候,灵儿倒是没昨天那么抗拒了,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不过却是在铺盖里主动贴在了我旁边。 被窝里塞了两个人,稍微有点挤,不过倒也挺暖和,所以我难得地在不受寒气影响的情况下,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我们便打算先在城内转转,反正左右无事,干脆又买了些吃的给城西的柱子他们带了过去。 看到有好吃的,一群小孩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又是围着白无双“姐姐”“姐姐”地谢个不停,明明大包小包地提过来的是我,掏钱的也是我…… 下午还有些时间,我们便去了一趟城东,准备到杨虎家里找他,看看他那边有没什么新进展。 刚走到杨虎宅子前,我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路上疯疯癫癫地笑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 “哈哈哈……让你们幸灾乐祸……这下好了吧……哈……哈哈……以后谁也笑不了谁了……呵嘿嘿……” 那女人正是罗大壮的老婆,前天我见她还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此刻却是状若癫狂地傻笑着。 我听见这女人口中没头没脑的胡话,不知怎么的,心中隐隐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看向白无双和灵儿,发现她们也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们走到杨府门口,像上次那样叫了门,过了好半天却没人来开门。 我们正以为他家里是不是没人的时候,大门终于艰难地打开了,但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杨母,而是家里的仆人王姨。 王姨的脸色似是十分疲惫,看见我们,她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决明小哥和灵儿来了,请进吧。” 我一边跟着王姨往里走,一边纳闷地问道:“王姨,怎么不见伯母和杨大哥呢?” 王姨脸色一黯,摇了摇头道:“小姐在主屋,虎子他……罢了,你们进去便知道了。” 我们进到主屋,看见了杨母。 她正一个人坐在桌边,桌上还放了杯满满的茶,但却是热气全无,分明已是未动多时了。 我们正欲和她打招呼,可看到杨母的模样,却一下愣住了。 “哦,原来是虎儿的两个小兄弟来了……”杨母抬头看见我们进来,勉强笑着招呼道:“来,快坐下说话。王姨,去给客人们上杯茶吧。” 王姨答应了一声,叹了口气便下去备茶了。 杨母见我们不动,微微一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愣在那干嘛,快坐呀。” 我吞了口口水,艰难地开口道:“伯母,您的头发……怎么突然间全白了?” 前些天我们见到杨母的时候,她的头发明明只有发根处有些许银丝,然而此刻她不知怎么竟已是满头白发! 杨母道:“呵呵……人老了嘛,头发变白也是正常,不用大惊小怪的……” 在我印象里,杨母是一位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半老阿姨,然而此刻她看起来却是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好似一下子便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我与灵儿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就像那天我们出门看见的罗大壮他老婆那样! 难道杨虎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灵儿立马着急地问道:“伯母,杨大哥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他?” 杨母目光呆滞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说道:“虎儿……虎儿他忙公事去了,等忙完了,就会回来了。” 我又问道:“那杨大哥今天不回来吃午饭吗,这马上就到午饭时候了。” 杨母道:“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毕竟虎儿的公事繁忙……等忙完了,就会回来了。” 此时王姨给我们端了茶进来,我疑惑地看向她,她看到我的表情,只是又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地又退了出去。 我见事有蹊跷,便让灵儿先陪着杨母,自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王姨果然还在院子里等我,她见我出来,便把我带到隔壁的一间偏屋中。 还未等我开口,王姨便主动说道:“虎子昨夜一夜未归,我和小姐苦等了一夜,但直到今晨仍是不见人影……直到今早军营里来人到家中找他,说是他有可能……有可能已经丢了……”说到这,王姨竟是泣不成声。 我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杨大哥可不是一般人,我知道他武艺高强、为人机敏,不可能轻易为贼人所害……想来一定是遇上什么事耽搁了!” 王姨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安慰小姐的……可我知道虎子这娃最是孝顺,先前他还天天叮嘱小姐在家中要小心,又怎么可能自己毫无预兆地彻夜不回,让小姐担心呢……恐怕……恐怕他……” 我赶紧又说道:“王姨,你们可千万别太过着急,万一杨大哥只是临时有事回不来,你和伯母却因此急坏了身子,到时算个什么事!” 王姨抹了抹眼泪,又道:“决明娃子,道理我都知道,但我是看着小姐从小长大,又跟着她一块嫁到杨家来的……小姐她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潇洒姑娘,这么多年来也不见长大,直到前些年虎子他爹剿匪出了意外,她便开始心里有了事情,从此话也变得少了……如果虎子再出什么事……小姐,小姐她……” 我见王姨情绪激动,连忙扶住她一阵安慰。 过了一会儿,王姨渐渐平静下来,直直地看着我道:“决明娃子,王姨从前便是小姐家里最聪明的丫鬟,王姨能看出来,你和刚才那位姑娘都不是一般人。王姨想求你,帮帮我家小姐,让我家小姐不要断了这人世最后的念想……” 我忙不住地点头道:“王姨,你放心吧,我和杨大哥是朋友,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去找他的。” 了解了事情经过,我又问了王姨几句话,然后便回到了主屋中。 灵儿和白无双正陪杨母坐着说话,但杨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灵儿也在一旁心疼不已。 我把白无双叫了出来,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她。 白无双听完之后眉头一皱,但却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她想了一会儿,冷静地说道:“现在恐怕已是到了这失踪案的关键时候……此前受害者虽然遍布各行各业,但从未听说有城内的官军受害,而且杨虎身为百夫长,一身武艺出众,若是想要害他,恐怕……” 白无双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又商量了几句,决定暂时先回客栈,然后再作打算。 30.失踪(七) 告别了杨母,我们一路回到同福客栈,三人坐在房内讨论起来。 坐下后,白无双先对我开口说道:“事到如今,想必你心中已对真相有了几分想法,不妨有话直说。” 灵儿则是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我们两个。 我想了想,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失踪案的真凶,嫌疑最大的……恐怕便是这欧阳靖锋和于有文。” 白无双眉头挑了挑,说道:“哦?我见你平时不是和他们称兄道弟的吗,怎么竟是怀疑上了他们两个?” 我摇了摇头道:“我欣赏他们,愿意和他们做朋友这不假,但是这些天来发现的那些证据……也同样不假啊。” “愿闻其详。” “首先第一点可疑之处,便是他们曾在几天前的夜里偷偷溜出这客栈!”我一边飞速整理这些天得到的信息,一边说道:“因为我们这房间靠楼梯,这楼梯的上下动静房内听得是一清二楚。而来这的第一天夜里,我便听见了两个下楼的脚步声……” 灵儿好奇地问道:“咦,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吗,怎么会听到别人的脚步声?” 听灵儿这么问,我先是看了白无双一眼,而后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白无双则是俏脸一红…… 毕竟我为什么那天夜里一夜没睡,她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 白无双示意我继续往下说,我便又接着往下说道:“你还记得第二天我们在街上遇到了谁,那人又说了什么吗?” “第二天……我们在街上遇到了杨虎,他当时说……”白无双回想了一下而后脸色一紧,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当时告诉我们,头一天夜里,王进水失踪了!” “不错,王进水就是在那天夜里失踪的!”我点了点头肯定道:“所以回到客栈后,我就立刻找到掌柜的问了个清楚!那天晚上这二楼的五间房,除了我们四人住了三间以外,剩下的两间住的是两个汉子。而我们前一天晚上在一楼喝酒的时候,我分明看见这两汉子喝得酩酊大醉,还是店小二将他们给抬上楼去的,所以他们当天夜里根本不可能出门!” “但是,在王进水失踪的这个晚上,欧阳靖锋和于有文却出了门……”白无双点点头同意道:“这城里已经宵禁,而这二人却偏是深夜出门,且同一天晚上王进水也失踪了……他们两人确实很可疑。” 我见白无双已经理解,便又说道:“这第二点可疑之处,便是这城中失踪的这些人,为何总是突然消失无人目击?我一开始觉得哪怕是被人掳拐,好歹也可反抗一二,不可能便悄无声息的没了……直到杨虎告诉我,他在罗大壮家里调查得知,罗大壮失踪当晚,他老婆曾丢了一套衣服……” 白无双道:“这和一套女人衣服有什么关系?” 我摇了摇头道:“你那天没去杨虎家里所以有所不知,这罗大壮虽然名字听起来雄壮,实际上却是又瘦又矮,家里也是做脂粉生意的,他本人也十分精通妆容之道……” “你是说这罗大壮……他偷了他老婆的衣服,化妆打扮成了女人模样?!”白无双似乎十分惊讶,想了一会儿又点头道:“是了,如果是这受害人自己主动改头换面、藏匿行迹,那在旁人看来真是如同凭空消失一般。而街市所传的于自家宅院中凭空消失之事,倒也未必是空穴来风了……只是这凶手又有何办法,能让这些人做至如此境地呢?” 我笑道:“其实我之前也是一直对此费解不已,直到昨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于有文。” 白无双恍然道:“原来如此!” 灵儿坐在旁边看我和白无双像在打哑谜一样,不由得有些心急地说道:“到底是怎么样呀?于有文不是昨天约你们今晚去他家看什么宝贝玩意儿吗……” 灵儿越说却越小声,直到眼神中一片愕然,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我道:“不错,昨日你想同去,这于有文便说他那宝贝不可多人共赏,我和白无双为了一睹宝物真容,便立马同意让你留下了……那么假如于有文对罗大壮他们说这宝贝天下无双,绝不能走漏了消息,必须他们独自变装前来方可呢?以于有文在城中的身份人望,又有几人会对他有所怀疑呢。” 白无双二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道:“那这个欧阳靖锋呢?” 我摇头道:“此事当中,唯独这欧阳靖锋行事神秘莫测,亦无什么背景可供调查……但从昨日于有文的话中来看,于有文原本应当是以这欧阳靖锋为下一个目标的,不过谁知这欧阳靖锋竟是不按套路出牌自行消失,一下打乱了于有文的计划,于有文可能是一时气急败坏之下,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和白无双的头上吧。至于杨虎,先前王姨告诉我,今天早晨来他们家中找人的官军说,杨虎最后的目击地点在城北,而城北……不就是于有文他家所在的地方吗?” 灵儿又问道:“可杨大哥是武艺高强的百夫长,于有文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哪怕是暗算也很难伤到杨大哥吧!” 我淡淡地说道:“不错,杨虎的武艺在这城内的普通人中已是相当出类拔萃了,但也仅限于‘普通人’而已……” 灵儿听我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看了白无双一眼,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白无双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我们现在是直接杀上门去还是?” 我摇摇头道:“还是不要冲动为好,现在情况不明,刚才的一切也仅仅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不如我们便将计就计,陪他演上一出大戏,看看他到底耍的是什么名堂。” 听了我的话,白无双和灵儿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计较已定,我们便在客栈中静待至傍晚时分,而后出门直奔城北。 31.激斗(一) 城北是整座开阳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住的多是城中的高官巨富。 白天街面上店铺林立好不热闹,但到了这傍晚时分,店家们却早已尽皆早早关门打烊,街上空余一副萧条景象。 于有文住宅虽是位于城北,却是并非临街,而是坐落在一处幽静位置,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 我和白无双来到“于府”的牌匾下,打量着这座宅子。 于有文家这宅子比杨虎家的大上了两三倍,但以于有文的身家来说,这应该还算非常简朴的了。 夕阳下,院墙上落着几块褪色的斑驳形状,黑洞洞的大门前,台阶的背阴处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来这住过了。 我们走上前去,用力扣了扣门,但院子里始终是毫无动静。 明明是于有文约我们来的,难道他自己反而不在家? 我们又叩了几次门,还在门口大声喊于有文的名字,可始终是无人回应。 “怎么办,要不改日再来?”白无双问道。 我摇了摇头,带着她来到宅院的一角。 这院墙约摸有九尺多高,不过我离开它四五步距离后,一个助跑便一脚蹬在墙上,整个人借这股势头往上一窜,双手扒住墙头便翻进了院子。 我费了老大劲翻了进来,正准备招呼白无双,谁知她便已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身旁。 我不由得一阵无语,早知道让白大仙带我一程了…… 进了院子,我们两便打量起这院内的情况。 只见这院子方方正正,结构倒是跟杨虎他们家相同,都是大门在南主屋在北,只是东西两侧的院墙内竟种了两排枫树,每棵虽不过一人粗细,但竟有数十之数,倒也是不小的手笔。 白无双自打进了这院子后便一脸凝重,尤其是看到那两排小枫树后,更是瞳孔一缩,不知道在想什么。 “呵呵,决明兄弟,你这性子倒是急得很,也不等我给你开门便自行闯入,这私入民宅的习惯可要不得啊!” 我凑到一棵小树前,正准备研究研究到底有什么玄虚,却听到院子里响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 我抬头看去,主屋里走出一个身着青衫的文弱男子,不是于有文又是谁? 我笑道:“有文兄莫怪,实在是你此前将那宝贝说得厉害,让我心痒难耐,今天非要见上一见方可。” 于有文就站在主屋门口,也不靠近我们,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决明兄弟、无双姑娘,今日我还有要事,暂且不方便招待你们二位,虽然略显无礼,不过两位还是请回吧。” 我不为所动地回道:“诶,于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昨天明明那么热情地邀请我们两夫妻过来,今天我们欣然赴约,你却又要赶我们走,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听出我话里一副责怪的语气,可于有文却是送客之意不改,只是拱了拱手淡淡地说道:“有文这厢给两位赔个不是了,只不过家中突逢变故,有文实是分身乏术,其中缘故则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望两位见谅。改日再来拜访,有文一定设宴为两位斟酒赔罪。” 看来这于有文今天是打定主意不欢迎我们了。 我正准备再和于有文扯上几句,白无双却是开口说道:“只怕于公子是厚此薄彼,招待我们便是无暇,招待他人便是有空吧。” “呵呵,无双姑娘何出此言,寒舍当中除了你我三人,哪还有其他人在。”于有文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是吗,我倒听人说,杨虎杨大统领前日来于公子府上小聚,已是两日未曾归家,恐怕是于公子将他招待得太热情,杨大统领都流连忘返了吧!” 白无双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我都给惊住了! 果然,此话一出,于有文脸上原本和煦的脸色骤然一冷。 过了一会儿,于有文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见事情已经说破,便信誓旦旦道:“聪明如我决明大侠,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怀疑上你了!你和那欧阳靖锋一副地主老财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原本还想再套一套于有文的话的,可既然白无双都已经和于有文短兵相接上了,我自然不可能作壁上观。 于有文倒是蓦然一笑,旋即又摇了摇头,一副可惜的表情悠悠地说道:“决兄,我是真心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想要与你结交的。如果方才你听了我的劝,带上弟妹离开这里……罢了,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益。” 说话的时候,我和白无双便已经从墙角来到了院子正中央,而于有文也走上前来,与我们隔着三四丈距离隐隐对峙。 “决明兄,我想来那日我们在林中赏枫,吟诗作画好不潇洒,不想朋友一场最后竟是落得这般收场,实在是教人扼腕叹息。”于有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兀那贼子,决明小爷我自小便侠肝义胆正气冲天,你个绑架无辜百姓的现行犯,如何敢与小爷我称兄道弟!” 于有文笑道:“你说我绑架城中住民,又有何证据?” 我正欲开口再骂,白无双在我身旁冷冷道:“于公子何必狡辩,这院子两侧列的不就正是堂上证人?” 我听白无双这么说,忙运起寻灵决看向两侧,好家伙,这一看差点没把我给吓得咬了舌头! 原来,在我寻灵决破幻效果之下,先前我所看到的院子两侧栽的排排枫树哪里还在?!此刻在我眼中,那分明是一个个半身埋于土中的活人! 我定睛看去,赫然发现最靠近主屋的一侧,杨虎和王进水也在其中! 只见他们此刻一息尚存,但双眼紧闭,神色痛苦不已! 我不由得心中大怒,愤声骂道:“好你个贼书生!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将如此人众拘役于此,究竟有何居心!” 于有文淡淡笑道:“并无甚居心,不过是有文好客,而众人亦有心在此长住罢了,我看,二位不妨也留下做个伴罢!” 于有文说罢,手上摸出纸扇一把,五指一震便将扇面撑了个满,当头朝我和白无双扇来! 我和白无双立时向两侧闪躲而开,然而只一息过后,我们先前所立之处便生起一阵猛烈罡风,绕是我和白无双已闪开一段距离,也被吹得身形难定! 我认出他用的分明是五灵法术中,风系初等的“风击术”。 但这等猛烈的灵力乱流,连我们天问派的高级弟子都做不到,我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我捏了个剑诀,体内灵力激发,早已跃跃欲试的凌天剑便从我袖中冲天而出,夹杂着破空声直奔于有文面门而去! 于有文却是身子不动,仅仅是纸扇一合,面前便出现了一道风墙,将凌天给抵在外面不得寸进。 见我首攻受阻,于有文微微一笑准备说话,可谁知白无双竟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三寸处,十指幻化成森然利爪,毫不留情地便一爪向他的心窝掏出! 然而于有文似乎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只是将手中纸扇往身后一背,那扇骨居然准确抵住了白无双的爪子,发出一阵铿锵声响! 于有文脚下轻踏一步,周身便忽然狂风大作,将白无双和凌天都吹飞老远。 我将凌天唤回身旁,见白无双也是轻飘飘地落了地,想来是并没受伤。 我舔了舔嘴唇说道:“没想到你这书生看起来弱不禁风,竟然藏还有这样一身本事,看来杨大哥在你手里吃亏吃得不冤啊!” “呵呵,我也没想到决明兄弟看起来百无禁忌,结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修真之人。”于有文好整以暇地展开手中纸扇摇了摇,一脸无奈道:“还有无双姑娘,明明身为山野精灵,却偏偏有连我都为之惊艳的才情,真是有趣得紧。” 白无双此刻一言不发,脸上却是一副谨慎之色,看来这于有文连她都觉得十分难缠! 我见今晚不好对付,便怀柔道:“于兄,你行此邪魔之事,实在是违背人理,有伤天和!听我一句劝,赶紧弃暗投明,亦为时不晚!” “违背人理,有伤天和?”于有文冷冷地道:“我放过这些人,又有谁来放过我和我所爱之人?!” 我一时也不知道于有文这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正欲再问,于有文却突然暴起发难! 只见他手中纸扇翩翩翻飞,整个院子里便刮起一阵阵摧心蚀骨的狂风,我和白无双一时之间只能疲于躲闪,竟是毫无反击之力! 白无双还好,毕竟她随便一跳都能越过一丈高的院墙,身体能力根本不是我能比的。 这狂风当中她就好似一只精灵般随风舞蹈,任那罡风如何大作,根本没有伤到她分毫。 而我就惨得多了,每次于有文一扇子扇来,我都得通过他手腕的发力角度和纸扇的运动轨迹提前预判风击的落点,而后再手脚并用地拉开距离躲闪。 一次两次还好,预判和躲闪的次数多了,我难免出现些误差。 好几次被风击的余威擦到了我的身体边缘,都让我一瞬间以为被铁锤砸中一般,疼得我心肝脾肺肾都缩到了一块去。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要被于有文给耗死,便狠下来心来把凌天唤到身前,一口咬破舌尖,将舌尖鲜血喷遍它剑身之上! 只见凌天的剑身迅速吸收了我喷上去的一口血,通体逐渐呈现亮蓝色,同时发出一阵一阵兴奋的金属微鸣! 白无双远远地看到了我的动作,眉头一皱,但并未说话。 “呵呵,以血开灵吗?对于实力不足以解封灵剑的你来说倒是个好办法。”于有文丝毫未停止对我们的猛攻,说道:“只是你本就实力不济,强行解封灵剑又能支撑几时?” 剑一旦有了剑灵,便跟寻常的剑无法同日而语。 就像用一把剑穿刺一块木头,当这柄剑自身便有着想要穿刺的意志,往往只需主人轻轻一推便可将一块陈年硬木透体而过! 寻常修士所说的灵剑,不过是对灵力接驳较为通顺的剑器而已,本身并不具备器灵和意识。 但师姐送我的这凌天宝剑,却是万中无一的本身便蕴涵剑灵的真正灵剑!只是我灵力低微,平时根本无法将剑中的真灵给唤醒罢了。 而我此刻做的,就是用我身为剑主的鲜血,强行唤醒剑灵,以达到让灵剑解封提升战斗力的目的! 但这以血开灵的法子也有个弊端,那就是会疯狂消耗我本就不足的法力,如果战斗被拖入僵持,那我迟早会竭尽灵力而死。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32.激斗(二) 想到这里,我剑指一捏,催动凌天便向于有文长击而去。 此刻,他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块等待穿刺的木头一般! 凌天这一击灌注了我的大量灵力,已是威力迥异,在于有文发出的狂暴灵力乱流当中直接穿风而过! 于有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只见他收起纸扇,双手结印由胸前推出,口中喝道:“风灵奉行,皆遵我令!” 于有文的法令一出,院子里刚刚还在肆虐的狂风瞬间便全都消失不见,而他身畔却是又像之前弹飞白无双那样罡风喷勃! 这招正是风灵法术中的“风刃壁”,使用时不但能提供强大的防御力,而且还能将身周的异物尽皆弹飞! 凌天气势如虹的一剑刺入了那风壁之中,虽未像先前那样被弹飞,但却也是如入泥淖般再难前进。 我能隐隐感受到凌天正竭尽全力对抗风壁,却始终无法突破而出对于有文造成杀伤。 正当我和于有文斗法正酣之际,白无双却是双眼轻闭,口中轻颂道:“天地两界,混沌伴生……八方星君,拱卫四兽……诸灵听令,皆佑吾身!” 白无双祝毕,身上原本被吹得猎猎作响的白衣突然便静垂了下来,好似完全无视了朝她吹来的乱流。 于有文虽正和我僵持,却丝毫未忽视另一边的白无双。 虽然他知道白无双先前因为风刃壁的缘故无法近他的身,但这会儿见白无双似乎有了什么奇怪的变化,不由得心中警惕。 我这边还在使出吃奶的劲儿催动凌天向风壁之中钻去,谁知于有文竟突然腾出手来,抽冷子向白无双打出了一道风击! 我对这突然的变化措手不及,然而想要出声提醒却也已经晚了! 那一道我连被擦上点边都会疼得快要昏厥的风击,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白无双娇小的身体上! 然而正当我以为白无双怕是要香消命殒的时候,她却竟是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盯着于有文。 我见状心中大喜,然而于有文却是神色一惊道:“你,你竟会风屏咒!这不可能……” 风屏咒,是风灵法术修炼到极致后才能掌握的神咒,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却有一个最为简单粗暴的效果,那就是其持续时间内,能令使用者不受任何风系法术的影响! 白无双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以你的浅薄法术,想要与我争斗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我最后再给你个投降认输的机会。” 于有文听了这话,脸色微变,但仍是未解开风刃壁。 而我估量了一下场中局势,不由得心中一喜。 此刻我用凌天牵制住了于有文的行动,再加上加持了风屏咒,有能力对于有文一击必杀的白无双,可以说是胜局已定了! 但正在我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场内却变故突生! 只见我两脚下的青砖竟突然被掀起,两道荆棘藤蔓从下面迅速疯长而出,将我浑身缠了个结实! 我被这藤蔓缠得动弹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凌天也被我的状态影响,一下就被于有文弹飞回到我身前。 我催动凌天唰唰两下将缠住我的藤蔓给斩断,一脸懊恼地看着面露淡淡笑容的于有文。 没想到因为我的一时疏忽,竟让这于有文挣脱了凌天的压制! “夫君,既然客人是夫妻齐齐上门,你又何必独自待客,有失礼数呢?” 这时,一个优雅清淡的声音从主屋中传来,而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 这红衣女子款款地走下主屋门口的台阶,到于有文身边与他站在一起。 只见这女子身形苗条,一身枫叶纹样的火红衣裙,静静地立在于有文身旁时,远远看去竟好似一棵优雅晚枫。 那女子一张瘦削小脸之上却有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正满是爱意地注视着于有文。 我冷笑一声道:“于兄,想不到你平时看起来正儿八经斯斯文文,结果进到你这金屋一看,圣贤书却是没几本,反而是既藏人又藏娇啊!” 白无双自那红衣女子出现后便一直注视着她,此刻也是走到了我的身边,与他们二人相对而立。 于有文丝毫不介意我的讽刺,笑着回道:“倒是让决明兄弟见笑了,不过有文本就常说自己是浪得虚名,只是世人皆品性虚浮,不得真意罢了。” 说罢,他转头看着华枫微微一笑,眼中亦满是爱意道:“这位正是区区拙荆,名唤华枫,不想会与诸位在如此情景下相遇。” 此刻我身旁的凌天剑剑尖自动对准了那名叫华枫的红衣女子,发出了预警的嗡嗡声! 看来这华枫和白无双一样,也是妖怪化人而成! 这下糟糕了,原本刚刚占到点上风的局势,竟在这华枫出现之后便急转直下! 要知道我们这边最大的倚仗就是白大仙,而对方居然也突然冒出来个同样达到化人级别的妖怪! 白无双定定地看着华枫道:“人妖殊途,正果难求,以你如此阅历见识,又岂会不知?若是执迷不悟,难免身死道消,又何必……” “呵呵,无双姑娘不也是身在局中吗,又何必劝我?”华枫看了看我,又对着白无双反驳道。 她痴痴地看着身边的于有文说道:“妾身不过是一株山中枫苗所化,虽空活了些孤寂年月,但直到遇见夫君,方知此生意义……只要能与夫君厮守片刻,哪怕是飞蛾扑火,异或如那夸父追日,华枫亦是了无遗憾了……” 白无双听了华枫的话,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华枫是以为白无双和我也像她那样在搞不伦之恋呢,不过其中缘故倒没有必要与她多做解释。 我冷冷道:“没想到华枫姑娘竟然是枫树成精,你和于有文两个倒真是凑齐了这所谓‘开阳双绝’了……” “然而我虽是很想赞你们一句珠联璧合,可你们所做下的龌龊行径,却让我只能用狼狈为奸来形容!”我大喝道:“于兄,今日闲话已尽,我们就各自手底下见真章吧!” 凌天剑真灵解封状态下,我的灵力一直在飞速消耗,根本没空再跟他们废话许多! 于有文亦大笑道:“好!今日且让有文领教领教决明兄弟的手段!” 33.激斗(三) 我再不多言,和白无双对视一眼之后,两人便分别向两侧斜刺冲出。 于有文和华枫见我们两主动分开,却是佁然不动,想来是准备携手应对我们的攻势了。 我离得还有个七八丈远时,心中一动,凌天便随我心意呼啸而出,一剑向于有文飞斩而去。 白无双也是双爪交叉于胸前俯身前冲,电光般迅速拉近着与对方的距离。 见凌天和白无双气势逼人地靠近,于有文却依然纹丝不动,直到凌天的剑光都已经映照在他脸上了,一枝藤蔓却从地底射出,准确无误地缠住了凌天的剑柄! 白无双见凌天受制,眼中寒光一闪,几个飞快的瞬步便欺到了华枫身前,娇躯一旋向华枫踢出一记鞭腿。 白无双外表不过是娇弱少女,可此刻一腿踢出竟是带着丝丝破空声! 华枫却是单手扬起,而后身前便凭空现出一道枫叶交叠而成的屏障! “嘭!” 白无双这一脚结结实实地鞭在了枫叶上,随着一道沉闷的击打声,无数枫叶被踢得暴散开来,白无双也被反震出几丈之外。 然而,飘零的枫叶遮挡住我们视线的一瞬间,我们却本能地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 我和白无双不敢停留原地,立即围绕于有文他们飞跑起来。 果然,我们前脚刚动,一道道强劲的狂岚便夹带着片片枫叶朝我们扫来! 有几道风击打中了我们身后的院墙,然而这厚实的院墙被打到后,竟发出了洪钟大吕般的轰鸣声! 我看着那一片片插在墙上的枫叶一阵心悸……如果不是我和白无双躲闪及时,此刻恐怕已经被枫叶给插成刺猬了。 这打到人身上可怎么了得,一看就是下死手了啊…… 我提起一口气再次向凌天发力,凌天被我催动,顿时剑气大作,终于是挣脱了那藤蔓的束缚,再次向于有文砍去。 然而那烦人的藤蔓却不停从地下张牙舞爪地冒出,想要掫住凌天的剑柄。 我刚刚费了老大力气才让凌天重获自由,哪里还敢让这藤蔓轻易逮住,只好操控凌天不停地辗转腾挪,可这么一来,就更对于有文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 这下子乍一看,我们这一人一剑在场内都是一股子抱头鼠窜的感觉。 白无双这会儿也是被于有文接连不断的风击给扫得无法近身,但她还是依靠高速移动不停地变换位置,想要进入于有文的死角一击必杀。 谁知于有文和华枫二人却是配合无间,每次白无双想利用华枫来挡住于有文的时候,于有文和华枫就好似携手共舞一般脚下一转,便将白无双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轻易瓦解。 他们三人现在就像在转两个同心的圈一样,步调出奇的一致,只是虽然白无双的速度远超对方二人,但她却是在外圈,始终是吃了亏。 一时之间,白无双竟是被这于有文扇出的道道风击给逼得毫无办法。 原本因为风屏咒的效果,于有文的风击是很难再对白无双造成伤害的,可这会儿于有文的风击当中却是带着一簇簇刀子般锋利的枫叶,已经不能再单纯的将其当作普通的风灵法术对待了。 白无双向来是个盛气凌人的主,过往打架的时候,从来都是三两下过去对面就落花流水了,哪曾受过现在这种委屈? 僵持的时间长了,白无双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索性不再绕圈,而是双脚站定直面华枫。 只见她双爪护于额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直接顶着枫刃狂岚向对方暴冲而去! 奇怪的是,一片片锋利的枫叶从白无双身上划过,居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虽是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但却连白无双身上的白衣都未能割破! 我在旁边看得咂舌,没想到白大仙还有这种硬派的本事,说不定真能一举突破对方两人的防守。 见白无双硬冲而来,华枫却是淡淡一笑道:“你以血肉之身入道,却能修成这‘金刚体’,倒是有几分本事。不过想以此作为倚仗,却也是有些小瞧妾身了。” 说罢,华枫脚下的地面突然生出五只粗壮的藤蔓,将已经冲到她面前的白无双一下缠了个紧实! 白无双眼见华枫已是近在眼前,哪知竟然突生如此变故,待她反应过来,四肢和脖子已是被那碗口粗的藤蔓缠了个结结实实,绕是她力气非凡,此时却依然是动弹不得。 没想到这华枫一边牵制凌天,一边还能有如此作为! 我虽然和凌天看起来还算是像模像样的剑修搭配,但实际上我知道,想要制住这于有文和华枫,就凭我这道行那是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靠白无双的强攻才有一线可能。 此刻我看到主要战力白大仙意外受制,不由得心中大急! 虽然白无双此刻好像对寻常攻击有很强的抗性,但华枫的藤蔓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是让被控住的白无双眉头紧皱,脸色一阵发白。 “她在抽我的灵力,快用你那破剑斩断这藤条!” 这时,白无双的声音竟突然直接在我心中响起,但明明她离我足有七八丈远,而且也根本没有开口讲话! 难道是我的幻觉?或者是于有文和华枫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于我? “你这贱仆还愣着干嘛?!等着本小姐回去瘦你的肉吗?!” 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白无双的声音又急切地在我心中响起。 我听到这一声“贱仆”,就知道肯定是白无双本狐无疑了,想来应该是她用了什么传音的手段。 我再不磨蹭,一口真气提起,不顾消耗地将灵力灌满凌天剑,摆脱了纠缠而后一剑便将束缚白无双的几根藤蔓给齐齐砍断。 谁知那藤蔓被切断后竟还能继续生长,立马又蠕动着向白无双伸去。 白无双被恶心得一阵干呕,赶紧几个后跳退回到了我的身边。 趁此机会我问道:“大仙,刚才是你在我心里说话吗?” 白无双没好气地骂道:“不是本小姐还有谁?”说罢,她便简单解释了几句。 原来,通灵咒的咒主与签订灵契的灵物之间本就具有直接心灵感应的能力。 只是此前白无双觉得我聒噪,主动关闭了这道感应而已…… 我们还待说些什么,可于有文的风击却并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又开始对着我们狂轰滥炸起来,我们只好又分头躲闪。 白无双的声音又感应了过来:“快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办法!本小姐堂堂地仙再加上你这个天问派的嫡传,要是败在这两人手里也太丢人啦!” 我在心中回道:“姑奶奶啊,别人不知道我您还不知道吗?我这嫡传也就传了个厚脸皮,别的是啥也没传到啊!今晚要想不丢人,估计还得指望大仙您了,反正我是有祖传的厚脸皮!” 白无双勃然大怒道:“你少给我猪鼻子插大葱装蒜!能一个人解决他们的话,本小姐早解决了,还用得着你来说?!赶紧给我动动你那歪脑筋,难不成你这脑子就只有干那偷窥猥亵之事时才好使不成?!”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了,白无双口中的那些所谓的猥亵事件,还真都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怎么说呢,自然而然的就……嘿嘿…… 此时,我的大脑开始传来一阵阵轻微的眩晕感,我知道这是灵力不足的预兆,不由得心头一跳。 我勉强稳定心神,开始盘算起来。 此时场中的局势已经明朗,虽然看起来是我和白无双一直在发起攻势,但其实却根本无法奈何得了对方,加上凌天剑真灵解封的状态无法持久,对方只要等我灵力耗竭,我方便是必败无疑了。 结论是现在于有文和华枫二人明显占着上风。 而他们和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配合的默契程度上。 开打以来,我和白无双虽然也知道相互驰援和携手进攻,但更多时候却都是各打各的,根本不像于有文和华枫那样一攻一守,彼此分工明确合作无间。 要想打败对方,光靠之前那样胡乱进攻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和白无双要怎样才能做到他们那种密切的配合呢? 想到这,我在心中呼唤白无双道:“大仙大仙!小明子呼叫!收到请回话!” “想到办法了吗?”白无双回复得很快。 迄今为止的几次有威胁的攻击,全都是由白无双发起的,加上此前还被华枫给抽取了部分灵力,此刻她虽然仍是若无其事地冷着个脸,但额头上已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想来她的消耗其实已经很大了。 “咳咳,是这样的,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必须现在问你!”我郑重其事道。 “什么问题非要现在问不可?我看你这猪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白无双急切道。 “不是不是,我猪脑子好着呢……哦不对……哎呀总之是很重要的问题,必须现在立刻搞清楚!”我也十分急切地回道。 “本小姐真是……行吧,你赶紧问吧。” “咳咳,问题就是——” 我又躲开一记风击,并提前预判出了下一道风击的位置,但闪身躲避前,我朝白无双那边看去,恰好发现她也在看我。 此时我是满身枫叶气喘吁吁,看起来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白无双则依旧是衣决飘飘一身素白,宛若误入凡尘的仙子一般。 我们两人就在这飘零的红枫之中,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你是不是真的信任我? 34.激斗(四) 城北,于宅内。 一道道烈风如龙如虎般在院子里肆虐,仅仅只是风压扫过便让人感觉皮肤生疼,更别说这风中还夹杂着一片片坚如金铁的枫叶了。 好好的一处宅院,硬生生被这恐怖的风灵法术给造成了修罗场。 在这修罗场里,有一个人正被这一道道风刃撵得上蹿下跳,左支右拙,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虽然这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被割得破破烂烂,头发也被吹得散乱,看起来如同路边乞丐一般,但其实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未来的神州大侠! 这人正是区区在下,天问派第三百八十七代弟子,决明! 此时我正一边在院子里发足狂奔,一边努力地观察着于有文的动作,好为自己的下一次闪躲争取一点先机。 然而明明是这么紧张万分的情景中,我却不由得一边逃命,一边露出一副糗到家的表情。 一切都是因为我刚才问的一个问题—— “你真的信任我吗?” “信任?信任谁?”白无双传过来的语气似乎有些懵:“信任你?” “对啊大仙,这院子里不就只有我两同仇敌忾吗?” “我呸!” 白无双似乎一副被恶心到家了的样子,远远地对我啐了一口。 “决明啊决明,你可真是像你说的,天问派的‘开天五艺’你是一点没传到,唯独这脸皮是厚的跟城墙拐角一样啊!”白无双在我心里一副见怪不怪地语气说道。 我一阵无语。 “你倒是说说,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能让本小姐信任的的事情了?我两素不相识的时候,你就闷不吭声地躲在湖边偷看我沐浴;我跟你刚进这开阳城,你就趁我醉倒上我的床;我们从枫林回来身上沾了点草木屑,你就趁我清理衣物的时候闯进来偷窥……” 我一边脚下生风躲着风击,一边被白大仙说得满头大汗…… 因为白大仙说的这些事情,虽然往往都并非我的本意,甚至其中都有深刻的理由,但解释起来还真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这些也就算了,最让本小姐无法接受的是……”白无双似乎越说越气,连传过来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强烈的不屑感。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你居然趁着灵儿过来找你帮忙查案的时候,把他堵在巷子里对他上下其手!决明,你说说你还是个人吗?!” “慢着!!!”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直接大吼出声,连心灵感应都忘了用。 连于有文都被我这一声大吼给吼得一愣,手上的纸扇也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道:“诀明兄弟,此前我有意放你一马,你却硬要插手,此刻你再想善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除非你发誓立即离开开阳城,绝不再插手此事。” 我对于有文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对着白无双远远地喊道:“大仙,您说我看您洗澡,看您更衣,甚至偷偷上您的床,我都认了,反正我也是确实对您有点歪念头……但是唯独灵儿这个事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决明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好男儿,哪怕是娶只狐狸回家也绝不会搞那龙阳之癖!” 白无双冷哼一声道:“还想抵赖呢,昨天逛街的时候,灵儿什么都跟我说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和一个偷窥狂魔,你说我会信谁说的?承认吧,你决明就是个男女老少通吃的绝世大变态!” 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灵儿那个臭小子古灵精怪的坏笑…… 好小子……我说昨天你和白无双逛街的时候一路窃窃私语个啥呢,原来竟然是在偷偷诋毁我这神州大侠的光辉形象!看我回去不把你屁股给打成两瓣——不对,三瓣! 于有文见我并无退意,反而和白无双在这乱七八糟地吵了起来,也不管那么多,手上纸扇又开始向我们扇出一阵阵的烈风。 我和白无双只能再次动身闪躲,但此时我已经明显感到脑中的眩晕感逐渐严重了起来。 “不过,”白无双的声音又在我心中响起,“虽然你是个脸皮又厚,还爱贪小便宜,甚至一无是处遇到事情只想着跑的窝囊废……但你却勉强也算是个心地善良、内心温柔的好人……” 我连滚带爬地堪堪避过两道风击,可左肩膀却被一片枫叶给剐了一道口子,不由得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在湖边的时候,你见我伤心难过,竟不顾我先前想要抓你,反而是过来好言安慰我,明明我当时在你眼中可是只吃人的妖精……在客栈里,那晚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还护了我清白,我却误会你,还闹脾气把你手臂弄伤,可你事后一点也没有责怪我,反而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来讨好我免去我的尴尬……平时我一直对你态度恶劣,经常动手打你,还骂你是贱仆,可我身体不好时,你却真的像个贱仆一样的照顾我……” 白无双的这个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温柔的、带着点颤抖的声音,如水般地一句句落在了我的心中,化开、浸透,渗进了我的四肢百骸,让我心中生起一种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我也不知道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但我的脚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连那一道道还在向我袭来的如刀如剑的狂风飞叶也忘了,只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看向白无双的方向,生怕漏过了那个声音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音节。 “……看你总是对欧阳靖锋和于有文献媚,我以为你是喜欢结交权贵的虚荣之人,可在破庙那的时候,你却不求报偿地,自发帮那群一无所有的流浪儿将屋顶补好……杨虎失踪后,你明知自己不过是毫无本事的窝囊废,可却仍然在杨虎母亲面前信誓旦旦地答应她一定会把杨虎带回来……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你让我生气,你让我讨厌,让我抗拒甚至让我嫉妒……但是……你却也让我……害羞……让我惊讶,让我开心,让我感动……” 在飘零的枫叶中,我看见远处的白无双青丝飞扬,柳身燕姿,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虽然我不相信你这个人渣,但是我知道,一个合格的好人,是不会对那些伤心难过和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的……” 白无双远远地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是她平时那种不屑的、高冷的、倨傲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而是我此前从未见过的,灿烂、动人、明媚的笑。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只需要大胆的去说去做就行了!”白无双在呼啸的风声中,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不过是区区邪魔外道,怎么可能让我们的人渣决明低了头呢——!赶紧逆转乾坤,让本小姐好好见识一下你身为神州剑侠的本事呐——!” 这一道声音,像是三月的轻柔细雨,又像是七月的滚滚惊雷,把我白烂惯了的、满是褶皱的心给抚平了,剥开了,露出了底下还在生生跳动的,那一小簇火苗来。 是啊,我是谁? 我是决明。 16岁,天问派第三百八十七代嫡传,有海的弟子。 御剑术入门级。 五灵法术门外汉级。 死皮赖脸和蹭吃蹭喝则是大师级。 目前暂时是狐狸精白无双的灵主。 但是最最最重要的是—— 我是他妈的未来的神州大侠! 一直立志要荡遍天下不平事,扫清六合留安平的我,怎么能他妈的倒在这种不知道哪来的邪书生和怪枫妖手底下! “白无双——!”我扯着嗓子迎风向着那个少女大声怒吼。 “有办法了别喊出来啊你是不是傻——”白无双听到我的吼声知道我应该是有了破敌的办法了,恨铁不成钢地回道。 “白无双!!!你听好了——” 此刻,我已经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是身在何处,又是身处何时了! 我只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一种感情,正在燃烧,在沸腾,烧得我心痒难耐! 于是我使出我浑身力气,直到感觉连脚指头都抠得生疼,朝着白无双喊了出来—— “——我决明!!!必把你娶回家当老婆!!!” 35.激斗(五) 白无双本来以为我是准备把战斗的法子告诉她,没想到等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告白,不由得一愣。 她从小孤苦伶仃,独自生长在山野之中,后来又遭逢大变……虽然得道后身边有了一些拥趸,但往往不过是崇拜她的强大实力或是垂涎她的样貌地位罢了,而决明却对自己的一切都不了解,平时只知道受了气之后偷偷骂自己犬齿畜生…… 可这样的他身为天问派的嫡传弟子,为什么突然间说要……要娶自己这个他平时口中的犬齿妖怪当老婆? 白无双正欲回话时,却正好看到我傻了吧唧地被于有文的风击给打了个正着,一下被拍到了院墙上,还嵌进去了个半寸深…… 白无双见我中招,赶忙冲过来把我从墙里扒了出来。 看我还活着,白无双登时骂道:“你这人是不是傻啊?!这狂风乱叶的还敢站着不动,就你这样子平时还跟本小姐吹牛说以后要当什么神州大侠?!” 如果不是危急之下凌天猛地冲过来帮我挡了一下,我估计我当场就要嗝屁了…… 我从墙里出来后对着地上“呸呸”地吐出了一口血沫子,然后朝白无双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对于本大侠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咳咳噗……” 我咳了一会儿血,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却是一脸自信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已经想到怎么才能收拾这对奸夫yin妇了……” 于有文这会儿并没有再对我们出手,可能是他也没想到刚刚怎么就能把我给打着了,明明先前我还跟个猴子一样灵敏。 “决明兄弟,刚才我们交手几合,今日胜负结论你我心中应该已是了然。”于有文对我循循善诱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知难而退,真要到了那鱼死网破的份儿上,拳脚无眼刀剑无情,万一无双姑娘如此绝色有所折损,岂不是焚琴煮鹤之举?” 我侧过头看着白无双说道:“大仙,这穷酸秀才看不起你呢。” 白无双啐道:“别人明明是觉得你是窝囊废,打起来都没把你考虑在内!” 我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 我转头对着于有文大喝道:“于有文!你与这华枫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城中诸多百姓因你们二人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天伦之乐毁于一旦!我决明身为天问派弟子,自当行侠仗义,以清穹宇!你不必多作饶舌!” 于有文摇了摇头道:“决明兄弟,有文今日已是对你仁至义尽,既然你自己执意取死,也就莫怪有文心狠手辣了。” 我大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你小瞧我不要紧,可我身边这位白无双可是大名鼎鼎的地仙妖圣,人称玉面天狐!一会儿她认真起来,恐怕你们两还不够看的!” 华枫淡笑道:“妾身年岁已是不小,可似这位公子一般口出胡言乱语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可真是未尝有见……如若她真是已臻地仙之境,我们在她手底下又岂能过得了三招?这等虚张声势之词,大可不必再说了。” 什么,这地仙境界居然这么厉害的吗? 可我看白无双虽是厉害,却并未像华枫说的那样三两招就制服他们呀,难道白无双其实并非地仙境界,只是当初见面时跟我口上花花而已? 不过按白无双的性子来看,她又不像是喜欢吹嘘之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扭头疑惑地看向白无双,她却是对我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多作解释。 “既然决明兄弟心意已决,有文便也不再似先前那般自作多情,留有余地了……”于有文身边再一次汇聚起狂暴的风灵,显然是准备动手了。 “决明兄弟,多有得罪了!” 于有文纸扇一挥,两道比先前更加刚猛的风击同时向我和白无双袭来! 如果说之前的风击好似蛮牛猛虎,现在这两道则简直就是双龙出海一般! 可还未等我和白无双作出反应,于有文又再扇出了两道罡风,而且竟是后发先至,一共四道风击将我和白无双左右腾挪的余地尽皆封死! 没想到这于有文真像他说的那样,先前并未使出全力,现在这法术的威力和频率跟之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于有文出手过后便一副无喜无悲的神色,仿佛结局已定。 因为在他看来,以我和白无双先前的表现,断然是无法在如此攻势之下幸免的。 可没想到,我和白无双却向上腾空一跃,硬生生地将这几道风击躲了过去。 但这个必死之局其实并未解开。 稍微有打架经验的人都知道,随意腾空是大忌,因为普通人在空中根本无法再借力移动。 而我和白无双看似躲过了必杀,实则此刻已经成了于有文的活靶子,他只需要再发出两道风击便可轻易将我们了结!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建立在我和白无双都是普通人的情况设想下罢了……毕竟我和白大仙,可和普通人一点沾不上边啊! 我人在半空,却是强忍着眩晕感,大喝道:“凌天剑何在!” 只见我的爱剑凌天嗖地一下便飞了过来,但却并未靠近我,而是一下便将白无双接了个正着! 白无双在凌天剑身上足尖轻点就稳住了身形,而后凌天便载着她在空中向于有文暴射而去! 于有文和华枫似是对这一变故有些始料未及! 于有文的风击对于身负风屏咒和金刚体的白无双来说基本上是毫无作用,此刻他只得停手让至一边,让华枫出手对付白无双。 可此刻白无双却是御剑腾空而来,华枫的藤蔓虽然从地下射出,但想要够到离地两三丈高的凌天和白无双,速度就慢了不少,根本就无法阻拦这一人一剑! 眼见已经御剑飞入了于有文他们周身三丈之内,白无双立时从剑上纵身跃下,如同一只翩翩惊鸿一般,再一次一腿向着对方鞭去! 华枫眼见威胁近在眉睫,却不慌不忙地单手一扬,一道与先前相同的枫叶屏障便再次挡在了身前。 白无双之前的一次进攻便是被这枫叶屏障给挡了个正着,按理来说这一次应该有所改变才是,可她却依然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踢了上去! “嘭!” 果然跟先前一样,屏障虽然被踢得爆裂而散,可白无双亦被震飞许远。 枫叶飘零之中,华枫轻笑道:“我知你道行高深,不过今晚你也好似并非完全状态,想以此蛮横手段便将我二人打败,未免过于目中无人了……” “说的好,光靠这拳脚功夫对付你们,可能确实是简单了点……” 我朗声笑道:“那不知加上我天问派的开天剑术,又待如何?!” 华枫和于有文听到我的声音后,齐齐脸色一变。 先前屏障爆裂时枫叶四散,加上他们的注意力基本都在白无双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 此刻,凌天剑正在我身前发出尖锐地低鸣,疯狂地吸纳着我的灵气,剑身已是从亮蓝色逐渐向着暗红色转变,看起来颇为可怖,连剑身上原本的祥云纹样,此刻看起来亦是充满一股杀伐气息! 我剑指一捏,强忍着脑内那灵力透支的炸裂一般的疼痛感,大吼道:“开天剑法第一式——赤星贯月!” 凌天瞬间如同一道霹雳一般,剑身旋转着向着于有文狂射而出,连地上的厚厚枫叶都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被它的破风之势给瞬间带向两边,所经之处更是发出一阵空气烧灼的噼啪声响! 见凌天来势凶猛,于有文大喝道:“决明兄弟果然是深藏不露!那我二人身为地主,待客又岂可稍逊颜色!” 说罢,他手中法印一捏,身前顿时放出一道龙卷风,向着凌天便缠绕而去! 这分明是中阶风灵术中的“噬蛟岚”,是风灵法术中威力尤为惊人的一种,虽然释放出来的龙卷风速度不快,可是一旦被卷入其中,即使是坚铁精钢也会被绞得稀烂! 这噬蛟岚用来主动攻击的话并不好命中,可此刻用来守株待兔地对付凌天剑却是效果拔群,没想到这于有文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手! 只见凌天一头便扎进了那道龙卷之中,剑气与那恶风交击拼杀出一阵阵爆鸣声! 36.激斗(六) 赤星贯月这一招,是天问派剑术中最为基础的第一招,门下弟子基本人人都会。原理也很简单,就是使灵剑的剑身高速旋转以增强威力。 但毕竟这是最基础的一式,所以从众多剑招中来看,只能算得上是威力平平。 不过我们天问派的剑术的高深之处就在于,不管是其中的哪一式,都有其独特之处。 而这赤星贯月,虽然是其中威力最小的,不过它恰好却是穿透力最强的一招。 此刻我额头已是挂满豆大的汗珠,头疼得像是在有人拿着钉锤不停地敲着我的脑仁一样。 “凌天……给老子开啊啊啊啊——!!!” 我目眦欲裂地一声大吼,凌天之中的剑灵亦是竭力回应着我,剑身疯转喷勃出开战以来最为尖锐无匹的剑气,顶着龙卷逆风而上! 于有文见势不妙,此时也是额头冒汗,竭尽全力地催动着法咒想要将凌天给挡住,可凌天却依然笔直地向着他射去! 这时,华枫上前一步冷冷道:“倾尽全力又如何,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只见她抬臂展袖,一道枫叶组成的洪流便从她袖中幻化而出,疯狂地冲入龙卷中,与凌天针尖对麦芒地相互冲击起来! 原本这凌天与龙卷之间的力量就是不过毫厘之差,此刻华枫骤然发力,枫浪打在凌天的剑身上发出明亮的火光,不断地削弱着凌天的灵力。 好你个不要脸的臭树精,明明我这和于有文真男人单对单,你竟然给我强行上来夫妻双打! 凌天原本乃是万中无一的灵剑,但奈何我这个主人灵力太低,根本无法发挥出它的全部实力,此刻我仿佛能感受到凌天那股不甘的心情! 在这枫浪和龙卷的夹攻下,凌天的剑势很快便溃散,我看见它被龙卷“咻”地一下绞至高空而后直直地落下,插入了我身前的地砖之中,已是再无一丝灵力波动了。 “……决明兄,你输了。”此刻于有文的额前被汗水沾上了几缕头发,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输了……那又如何?” 我其实比他还惨,黑红的鼻血从我鼻孔中潺潺流下,脑袋疼得好似有人将我天灵盖给掀了开来,眼睛更是看不过五六丈远的于有文都有了重影。 “我输了……又怎样……反正一开始我就没想着赢……”我站在院门方向,对着院内的他们惨然一笑,戏谑地说道:“夫妻上阵是吧,那就别怪我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啊……” 于有文和华枫脸色齐齐一变! 刚才我的一记“赤星贯月”声势太大,他们两人的注意力都被我给完全吸引了,根本忘记了这场内还有一个战力无匹的白无双! 此刻他们急忙寻找起白无双的身影,却发现白无双已经在院子里消失了! 华枫见院内已无白无双的踪影,不由得抬头一看,而后神色愕然地急声提醒道:“夫君!天上!” 于有文听到华枫的声音,下意识地一抬头,才终于发现了白无双到底在哪—— 只见皎洁的月色下,宅院主屋的屋顶上正站着一名绝美的白衣少女,正是此前不见踪影的白无双! 此刻她弯腰屈膝,蓄势待发好似即将离弦的箭一般,浑身散发出摄人压抑的灵力波动,正死死地盯着底下二人的喉脖,一双眸子仿佛比天上的皎月还亮! 随着“嘭”地一声爆响,主屋顶上的瓦片一瞬间被强大的反震给炸得片片碎裂,蓄势已久的白无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院内的于有文一腿当头鞭下! 于有文对法术免疫的白无双是丝毫没有办法的,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从天而降。 “夫君小心!” 而眼见白无双就要得手的关键时候,华枫竟一下挡在于有文身前,迅速一口气在身前凝聚出了五层枫叶屏障! 白无双第三次踢在了华枫这招上面,但这一次和前两次的结果却完全不同,毕竟白无双可是蓄力已久,而华枫则是仓促应对,只见一道道屏障在白无双的玉腿面前,就如同豆腐块被烫得发红的刀子切入一般,层层碎裂! 终于,白无双突破了所有的阻拦,一脚踢在了华枫的身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白无双本就天生神力,此刻招大力沉的一脚踢实,这华枫怎么也得骨断筋折! 谁知华枫中了白无双这一脚后,身子竟然巍然不动,只是脸色微微一白,而后身上一阵红光大作,反而将来势汹汹的白无双给反震了回去! 见白无双一脸懊恼之色,于有文看着她笑道:“呵呵,这金刚体本便是草木金石类的妖族天赋所有,枫儿本体为枫,身具此术自是理所当然……” 于有说到一半,却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地一回头,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满是血痕脏污的黑脸…… 见他回过头来,这黑脸竟是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灿烂白牙,而后大声吼道—— “看不起拳脚功夫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丝毫不顾自己满脸血污灰尘,一边嚎叫着一边使出了浑身力气,一拳“砰”地打在了于有文的脸上! 这一下直接把他给揍得哈喇子乱飚,一口气飞出了两丈之外,在空中留下了一条晶莹轨迹! 华枫本来正在警惕白无双再度发难,可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道“砰”的声响,等到她回过头来发现我干的好事时,于有文已经摔在地上还翻滚了好几圈了…… 看到于有文已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华枫呆呆地愣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相信。 然而很快,她身上透出了骇人的杀气,完全与先前清淡高雅的样子判若两人,连我和白无双都感觉空气中顿时一冷。 只见华枫俯身双手往地上一拍,脚前的地面就生出一道道大腿粗细的黑硬木刺,向着我和白无双同时穿刺而来! 那些地刺来势凶猛而且力量惊人,我和白无双不敢随意接触,连忙飞退了五六丈,方才离开那些地刺的攻击范围。 华枫将我们逼退,才转身将昏迷的于有文抱在怀中检查起他的伤势。 此刻她身上杀气尽收,看着昏迷不醒的于有文,脸上只有一片悲伤心疼之色,一点也看不出片刻前那副即将择人而噬的样子,只是如一名普通痴情女子一般默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情郎,眼中再无他物。 “不用担心,我没下死手,”我远远地对华枫喊道:“不过我对他用了‘封灵诀’,几个时辰之内他是用不了法术了。” 华枫并不理会我的话,只是将手搭在了于有文的额头,随后她的手上现出一道道晶莹绿光,这些绿光逐渐隐没在于有文身体中后,于有文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见于有文并无大碍,华枫才终于稍有放心。 于有文躺在华枫的怀中,伸出一只手轻抚华枫的脸颊,虚弱地说道:“放心吧枫儿,我没事……方才决明兄弟以拳代剑,已是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华枫见于有文并无大碍,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但仍是将于有文护在怀中,有如怀抱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我见华枫情绪稳定下来,便开口对于有文说道:“有文,你全身灵力已被我封印,你们已经输了!希望你能释放掳来的无辜百姓,跟我到城主府俯首认罪,如此一来,仍不失为一条知错能改的好汉。” 于有文听了我的话,让华枫搀扶着他勉强站了起来,而后看着我坚定地回道:“虽然方才让你占得便宜封了术法,但我早些年对于刀枪棍棒之事也并不陌生,何况枫儿方才未尽全力,再战下去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我大怒道:“于有文!枉你身为堂堂丈夫,竟是如此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今后还有何面目再自称七尺男儿?!” 于有文惨然一笑道:“七尺男儿……大丈夫?呵呵……如果连自己心中挚爱都保护不了,这大丈夫……有文不做也罢……” 听了于有文这话,我心中隐隐感觉此事可能另有蹊跷。 我想了想,开口问道:“有文,我决明虽然与你相识时日不多,但也并非无识人之数,我心中明白,你并非那天性邪恶、丧心病狂之人,但你却做下这恶行种种,其中究竟是有何原因?” 于有文只是对我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我并不死心,正欲再问,身旁的白无双却对于有文淡淡地说道:“恐怕此事与你身旁的华枫姑娘脱不了关系吧,想来你不过是一介无知凡人,多半是受了她的蛊惑,成了她吸取城内生人精气、增长道行的工具……” “枫儿她不是这种人!” 于有文激动地打断了白无双的话,而后侧过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华枫,缓缓道:“枫儿她生性善良,从来不曾逼迫于我,这掳拐生人夺取精气的事……是我自愿作下的!” 听了于有文形同认罪的一番话,华枫低着头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靠在于有文怀中。 我疑惑道:“这当中究竟有何缘故,既然你说她天性纯良,那为何你们又要做下这等恶行?” 按照我对于有文的了解和城中众人对他的评价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对金钱名利、权势地位都并不在乎的出世之人,但从眼前情况来看,他所做之事又确确实实已经称得上是伤天害理…… 这一切实在是有违常理。 “天命种种,因缘万千,又岂是我一介凡人所能参透……” 见我一再追问,于有文幽幽地一叹,终于开口道:“也罢,有文便将真相大白于决兄,再看决兄是否还能劝我从良……” —————— (当前可公开的信息) 【决明】 基本信息: 男,16岁,天问派387代嫡传弟子,师傅有海。 武器: 凌天剑 技能: 寻灵决(索敌) 开天剑术第一式,赤星贯月(攻击) 封灵诀(封印,附带沉默效果) 【白无双】 基本信息: 女,狐狸精,年龄未知,自称雾虚山地仙,目前是决明的护灵兽。 技能: 风屏咒(疑似)(有利状态) 风系道术满级(疑似) 金刚体(物理防御强化) 体术(攻防) 37.抉择(一) “这一切,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只见于有文神色舒缓下来,似是在回忆从前。 “……那时我父母因病过世方满一年,我虽依照父亲生前遗愿,开始苦读经典,琢磨书画,但却还未有如今这般名气……心下烦闷之时,我便常常去城西的古枫林散心,我与枫儿便是在那枫林之中偶然相识……” 其实我心里已经对华枫的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她自称是枫树精,而这开阳城周遭不就恰好就有一大片枫树林吗? “……那一日,我应约去城中一位名宿家中参加一场文人聚会。可会上酒过三巡,忽然有人提议道,‘如此笔墨云集之机,何不以开阳城外的古枫林为引,来上一次丹青大会,权当是以画会友?’……原本此会不过仅是众人定期交流会晤之用,但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此事便随即定下……我当时年少气盛,虽然接触此道时日尚短,但却不愿在众人面前露了怯,且家父生前在城中亦是颇有名望,因而只好随他们一道取笔作画……” 我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毕竟这文人墨客的聚会,除了吟诗作画之类的流觞曲水之事外,想来也无其他消遣花样了。 “……待到众人画成,自然少不了互相比较……可我当时画技拙劣,且又是第一次于人前施笔,心中难免紧张万分,所作之物在当时的众多画作当中……自是鸡入鹤群,教人贻笑大方……” 说到这,于有文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接着道:“那会上,有些与我父亲生前交好之人,当时还照顾我三分面子……而有些曾与先父留有过节的,则是趁此机会大放厥词,嘲笑我如此微末伎俩,也焉敢自称读书作画之人,更有甚者直接出言辱及先父生前名声……可我当时确是技不如人,根本无可辩驳……只能羞愧之下愤然离场……” 见于有文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一旁的华枫默默地用两手将他手掌合握,以安抚他过往伤痛。 “……后来我才知道,当日聚会作画之事,根本就是那位名宿所设的局!这位名宿多年来,画技都被先父稳压一筹,心中早有不忿,便想在先父过世后毁坏他生前名声,故此才联合党羽设计羞辱于我……可惜我当时年少无知,根本不懂其中种种,只觉得自己愧对死去双亲,更恨自己年少放纵不学无术,以至于有今日之辱……”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默然无语。 “……悲愤羞辱之下,我心生厌世念头,竟在浑浑噩噩之中,来到常去的古枫林之内,想要在林中自缢了断,以免去这世间诸多烦扰,求一个清净……”说到这里,于有文不由得一脸苦笑道:“还好一名女子及时出现将我阻止并好言相劝,我方才止住了那轻生的念头……” 白无双道:“那名女子,便是你身旁的华枫?” 于有文点点头道:“不错,那日救下我的正是枫儿……当时她告诉我,她乃是这枫林之中隐居人家,恰巧撞见我做下傻事,无奈之下方才现身相救。” 华枫听我们言及于她,却依然是埋头在于有文怀中毫无反应,我和白无双只觉得她这会儿安静无言、气质如兰,宛如大家千金一般,根本看不出她竟是传说中的非人存在。 “我当时原本便不过是一时意气,被枫儿开解几句后,自然是清醒了过来……等我回过神来,方才发现这名有大恩于我的女子竟是容貌清秀、谈吐高雅……见我已无大碍,她本想离去,可我当时也是血气方刚,竟是执意不允,非要她留下姓名住址……”说到这里,于有文难得地羞涩一笑,说道:“……这女子无奈之下,只好告知我姓名,可对于自己家住何处却是闭口不言。我百般央求之下,她只好答应我明日于此枫林之中再见,而后便飘然离去……然而我心中满是她所留倩影,回到家中根本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我便急急忙忙地来到林中,果然又见到了这名令我茶饭不思的女子……后来,我更加频繁地与她会面,我们一同谈天说地、共赏美景,发现彼此竟然志趣相投!此后更是常常一块吟诗作画、赋曲作乐……终于日久生情,才与她互相道明心意、相约终生。” 我若有所思地道:“那你又是何时发现她的真身的呢?” 于有文脸上现出一丝悲色,缓缓道:“这些年来,我与枫儿时常在古枫林之中幽会,且在她指点之下,我笔墨画功突飞猛进,逐渐竟被城中文人誉为丹青一绝,真是好似神仙般快活自在……可直到时日渐长,我才发现枫儿身体不知怎么竟是日渐消瘦,精气也是大不如前……我心急之下,带她到处寻医问药,花费重金看遍了周遭名医妙手,可却依然毫无结果……枫儿见我为此终日愁苦,方才将真相告知与我……原来我所挚爱之人……竟然是城外枫树之灵所化!” 白无双纳闷道:“可这又跟你们所做之事有何关系呢?” 于有文还待再说,华枫却起身苦涩地开口打断道:“这一切与夫君并无关系,其实都是妾身所造之孽,最终报应己身……” 于有文心疼地否认道:“一切皆是我自愿做下,枫儿并无任何过错……” 华枫摇了摇头,神色释然地说道:“其实,当初见面之时我便欺骗了夫君……当日他轻生之事,我根本并非偶然撞见……” “……我本是一棵孤枫,偶然之间开了灵智,枯活山中多年后早已见惯了星辰变换、日月更替,这世间炎凉亦是难动我心……可某日,一名闯入林中读书作画的少年,却令我沉寂多年的心绪有了不平……只因这少年虽看起来一表斯文,可其所作诗画却皆是如同出自牙牙学语的儿童之手,令我暗觉好笑……然而这少年虽是无甚墨水,却偏偏狂妄自大,常常自语有朝一日要做那大文豪、大画家……有时看至过分之处,我甚至想出言呵斥……” 说着说着,华枫目光看向于有文,两人脸上都不禁带了一丝笑意,似是回忆起了往日美好。 我开口道:“你口中的那名少年,便是你现在的夫君对吗?” “不错……可日子长了我才知道,当时夫君的父母于不久前双双离世,他每日来林中不过是散心解闷,而之前的那些胡言妄语,想来亦不过是故作坚强罢了……我不由得对他心生怜悯,可我当时道行不足以化形为人,便只好默默关注守望……直至那天撞见他欲做傻事,情急之下方才强行化人相救……” “强行化人……”听到这里,白无双喃喃道:“你道行不足,如此行为……无异于自毁道基……” 华枫点了点头,苦涩道:“你说的对……然而我当时并未顾虑许多,心中只充满与夫君相会之时的无边快乐……我甚至觉得,相比每日与夫君相见的那些许时光,我此前不过是如同朽木一般,根本不能称之为活着!” “我明白了,后来时间一长,你道基受损导致精气外泄,若无来源补充,迟早会自行消散于这天地之中。”白无双点点头道:“所以于有文便替你拐来精壮男子抽取精气,以此为你续命。” 于有文开口道:“没错!得知枫儿身份与事情真相后,我一边查阅古籍,一边苦苦追问她究竟有何弥补之法……她抵不过我以死相逼,方才告诉我这一线生机!后来我更是求她教授我道法而后独自勤奋练习,假以时日才终于有所小成……至于那区区良心谴责或是世人唾骂记恨,只要能救枫儿一命,我于有文又有何惧!” “决兄,你既是自诩一代大侠,又自认当世丈夫!不妨告诉有文……”说到这里,于有文神色悲怆地指着我大声问道—— “……身为这七尺男儿,是该遵那世俗伦理对自己一生挚爱见死不救……还是宁负天下人,亦要护她一人周全?!” 38.抉择(二) “决兄,这会儿怎么不继续拿你那救济苍生的道理来劝我了?”于有文整个人虽是摇摇欲坠,但却脸色无比戏谑地看着我。 我听完了于有文的故事,却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不错,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惩奸除恶,替天行道的正义大侠。 因为我一直以为,只要将那些黑恶之人尽皆打倒,就能带来安宁与和平,所有的人就可以因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于有文和华枫拐掳城内无辜百姓抽取精气,在我和城内百姓看来,他们自然是大奸大恶之人……可对于他们两自己来说,想要与挚爱之人相守一生,又能说是错误的吗? 这件事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一直以为是黑白分明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灰色一样,让我头一次对自己未来的道路产生了迷茫…… 白无双见我沉默无言,轻轻踢了我一脚。 我被白无双这一脚惊醒,而后犹豫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道:“于兄,华枫姑娘,我知道你们身有苦衷,但你们所作所为实际上却是摧残无辜百姓,仅为满足一己私情而已!” 听了我的话,华枫默然无言,而于有文则是苦笑道:“这些道理我心中如何不知,只是对我来说,枫儿便是唯一,除她之外,这世间一切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我还欲开口再说,可这时我脑中却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也开始使不上力气地往地上一软,好在白无双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我才没直接倒在地上。 我知道,这是我让凌天剑真灵解封的后遗症来了……可我还是强打精神支撑,拼死也不愿让双眼闭合。 因为我总隐隐地感觉,如果我真的想要成为我理想中的大侠,就绝不能逃避或错过今晚的一切。 见我如此模样,于有文淡笑道:“决兄,你已是油尽灯枯了,看来你我之争终是有文略胜一筹。” 我勉强开口道:“嘿嘿,别嚣张得太早,倒下我一个又如何,我们这边可是还有个大仙坐镇呢……” 华枫摇了摇头道:“恐怕她也未必比你好到哪去。” 听了华枫的话,我不由得偏头看向白无双,可这一看却让我不由得大惊失色! 白无双虽是正用手搀扶着我,但她自己亦是脸色惨白,状态看起来明显不对劲! 难道刚才战斗时她的消耗太大了? “大仙!您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我这会儿顾不得自己也是尊泥菩萨,急声问道。 白无双摇了摇头没有回我的话,但却紧咬了双唇盯着华枫,神色颇为不甘。 这下完蛋了! 本来还觉得于有文法术被封威胁不大,以白无双的实力,对付一个华枫应该是绰绰有余才对,可这下居然连白无双也不知怎么的歇菜了! 难道今晚我们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正当情况不妙之时,我们听到宅院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从墙头上还能隐隐看见外面有大量火把的火光。 这一变故顿时令于有文神色紧张,而我却是终于心头一松。 因为我知道,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嘭!” 宅院的大门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一群精壮的官军从外面鱼贯而入,而在他们前面领头的却竟是一个瘦小少年。 这少年环视院子四周一圈,看到我和白无双后神色一喜,然后直直地便朝我们跑了过来。 “决明大哥,无双姐姐!”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天来与我们一同查案的灵儿。 灵儿跑到我们面前,看到我和白无双的惨样,知道肯定是先前已和于有文有了一场激战。 灵儿问了白无双几句话后,便转头对那群快把半个院子都给挤满了的官军们喊道:“官军大哥们,你们的杨大统领,就是被这于有文给设计抓住的!不信的话你们到那东北角的小枫树边上,探查一番便知!” 话音刚落,立马有两个士兵跑到灵儿说的地方去检查起来,很快便激动地大吼道:“快来人!是虎子哥!他还活着!” “这些枫树使了障眼法,里面好像都是之前失踪的城民!” 听到杨虎还活着的消息,一个虎背熊腰的刀疤脸从士兵们中排众而出。 他站在众人最前方,指着于有文冷冷地开口问道:“于先生,我们杨统领昨日来你府上拜访,而后便失踪未归,如今又在你家宅院中发现他昏迷不醒,不知你对此作何解释?” 这时灵儿小声地对我们说道:“这个人是杨虎的副手,名字叫丁平,我刚去军营里的时候别人都不理我,只有他相信我说的话。”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灵儿的脑袋。 虽然我知道白无双道行高深,但为了以防万一,先前我们动身来找于有文之前,我就已经让灵儿先去城里的军营搬救兵了,现在看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自从官军们进门之后,于有文和华枫便一言不发地在主屋前冷眼旁观,直到丁平副统领厉声质问他,他才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丁副统领,事实你心中已是清楚明白,又何必再问?” 丁平见于有文并不抵赖,登时大怒道:“原来近一个多月来就是你这妖人搅得城中满是风雨!还害得众兄弟日夜辛苦巡逻防备不得休息!如今事情败露,你还不速速低头认罪?!” “认罪?哈哈,有文何罪之有?”于有文仰头哈哈大笑道:“难不成伤害你们便是有罪,伤害我爱之人便是所谓道义吗,真是好一个道义啊哈哈哈……” 丁平大骂道:“你这妖人,罪大恶极还敢在此胡言乱语!兄弟们跟我上!将这贼人拿下,还开阳城一个平安!” 众人操起刀兵便想向于有文冲去,可谁知华枫长袖一挥,院内顿时刮起一道大风吹得满地枫叶漫天飞舞,一时令众人眼前不能视物。 “决兄,先前的问题你可还未回答于我!这世间究竟何为丈夫,又究竟何为道义——你既然自诩替天行道,难不成便只是与那些冠冕堂皇之辈无异,只知欺凌弱小吗?哈哈哈哈……” 狂风乱叶之中,我们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听到于有文那有些苍凉的声音逐渐地远去……而等到风平叶落,院子里却早已没有于有文、华枫二人的踪影了。 “好个妖人,竟然逃得这么快!” 丁平一边口中骂骂咧咧一边朝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到我面前后,他客气地冲我一拱手道:“你就是决明兄弟吧!多亏有你,我们今晚才能破了这失踪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我摇了摇头并未回话,反而是灵儿对丁平说道:“丁大哥,当务之急还是要追查这二人下落,以免他们蛰伏起来日后作乱。” “灵儿小兄弟说的是。”丁平点了点头道:“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的元凶竟然是被誉为本城丹青一绝的于有文!这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了。” 是啊……我一开始心中隐隐怀疑于有文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 毕竟于有文平日看起来言行洒脱、为人不羁,且一身才情少有人及,他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在这开阳城内名望几乎无人能及。 和我相比起来,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少年英杰、人中龙凤。可究竟是什么,导致他落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是华枫的错吗?可华枫一开始只是想救人一命而已。 那是于有文自己心怀邪念吗?但我知道,他只不过是想护心爱之人周全而已。 如果我是他,我又会怎么做呢? 今晚看似是我破获了这失踪案,保护了城中的万千百姓,是正义的胜利……但为何我却始终觉得心中埋下了一根肉刺呢?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是因为我已经隐隐觉得……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正义…… 它最多只称得上是一场多数人,或者说是强者们的胜利罢了。 这真的是我当初立志去毕生追求的事情吗? “决明?你没事吧?”白无双见我一直沉默不语,以为我是哪里受了伤。 “没事……我没事……” 见白无双和灵儿都担心地看着我,我便故作开朗地笑道:“也不知道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城主府会给咱们多少赏金,想想都让人感觉激动……” ……诶? “决明?!” ……怎么回事? “决明大哥!” 怎么我说着说着……白无双和灵儿就躺到地上去了…… “贱仆你怎么了!快醒醒呀!要睡回客栈去睡!” “决明大哥,你别死啊!坚持住!” ……哦……原来是我自己躺到地上去了…… ……感觉有点丢人啊……明明是正该我大出风头的时候……可眼皮却有些抬不起来了…… ……好累呀……原来当大侠……也会这么累的吗…… ……这种事情……师姐和师叔可没教过我啊…… 我终于失去了知觉,意识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39.抉择(三) 我又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一个黑得发红的夜晚,还有一片正在熊熊燃烧的村落,漫天的火光好似将夜空都烧得发烫,大地上是一副炼狱降临的景色。 我看见许多人们在火海中哭喊,尖叫着奔跑。他们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神色都扭曲而痛苦,而且最终都停止了挣扎,逐渐地变成了一块块人形的黑炭。 我仿佛神一般在高空中默默地俯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只感觉这景象熟悉而又陌生…… …… 我醒了过来。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我每天早上醒来时都会看见的熟悉天花板。 我脑中稍微清醒了一点,意识到是我晕倒之后,白无双她们将我带回了同福客栈。 只不过我感觉这天花板的方格子,好像比我平常看到的要大上一些,而且我鼻中隐约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这种香味很特别,闻起来好似茉莉芬芳,而深吸一口的话,竟还会让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简直舒服得情不自禁地鼻孔大张。 可这味道我只在一个地方闻过,那就是白大仙的身上…… 我赶紧坐起身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我是睡在了客栈的床上! 窗外是一片暮色,房内已经点起了蜡烛,我依着烛光才看到床边还趴了个灵儿,呼呼地睡得正香。 其实之前和灵儿一块打地铺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身上也有一股香味,闻起来是香甜之中又带了一点点涩,好似青桔一般……只是我当时没搞懂这小男孩身上怎么也和白无双一样会有香味。 难道说男孩没长大之前也会有体香?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 看来我已经长大了。 似乎是我坐起来时的动静把灵儿给吵醒了,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我,而后惊喜地说道:“决明大哥,你醒啦!” 我笑着道:“你怎么趴这床边就睡着了,想睡直接上床来嘛,趴这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灵儿摇了摇头道:“无双姐姐说你受伤了需要静养,我怎么能打扰你呢。” “哟呵,这会儿开始跟我客气起来了,背地里说我坏话的时候怎么就一点儿不客气呢?” 我哈哈大笑着一把将灵儿给揽到了怀里,不断地挠他的咯吱窝把他挠得咯咯直笑,直到他快断气了才放手。 灵儿甩开我的手,红着脸气喘吁吁地骂道:“亏人家好心在这守着你,结果你一醒来就搞偷袭,早知道就不管你让你睡死在这算啦!” 我笑道:“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我可是属乌龟的,长命百寿着呢!” 又和灵儿闹了一会儿,我们才消停下来。 从灵儿的口中我得知,这会儿已是第二天的夜里了,而其他被掳拐的百姓都已经被城主府集中安置了起来,虽然有一部分还未清醒过来,但是均性命无碍。 我问道:“你无双姐姐呢,怎么不见她人?” 灵儿道:“无双姐姐刚才下楼去了,好像是城主府那边来人找我们,之前她也在这守着你的。” 城主府的人来干嘛?难道是来谈赏金的? 想到这里,我赶紧起身收拾了一番,可刚把衣服穿好,就看到白无双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你醒了?有没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鼓起胸膛向她做了一个自以为威猛的姿势,以示我状态正佳。 白无双见我还有力气耍宝,想来是并无大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开口道:“我听灵儿说,城主府来人找我们,是什么事?” 白无双点了点头回道:“是丁平过来了,他来看看你的情况,毕竟你也算是这次破案的大功臣。” 我笑道:“还算他们有良心,对了,杨虎大哥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听到我问杨虎的情况,白无双神色微微一滞,而后说道:“杨虎他没事,他昨天晚上便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丁平说他另有事情要办……所以没过来看你。” 我撇撇嘴道:“杨大哥这也太不够朋友了吧,什么事能比我还重要?我都提着脑袋去救他了,他醒过来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来看我,没意思没意思。” 白无双见我这么说,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我看白无双样子奇怪,赶忙问道:“怎么了,别是又出了什么别的意外吧?” 我答应过杨母和王姨,要把杨虎平安的带回去的,此时不由得有点紧张。 白无双被我一问,脸色似乎变得有些纠结,不过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终于开口道:“……杨虎他之所以没来看你……是因为他今晚要带着开阳城的军民,去做一件大事。” “大事?”我挠了挠头,纳闷道:“这失踪案不是已经破了吗,于有文和华枫也已经被赶跑了,还能有什么大事?” 一旁的灵儿摇摇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想得太简单了。那两人先前在城中为非作歹,如今真相暴露,城中众人又岂会轻易饶了他们?而且那两人本就法力高强,万一你们走后他们再次出来作乱,又该如何是好?” 白无双点头道:“灵儿说的不错,刚才丁平告诉我,城主府的人判断,这于有文和华枫定是逃入了城西的古枫林之中,为了给愤怒的百姓们一个交代,他们决定……” “他们决定什么?”听到这,我心中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白无双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道:“他们决定……放火烧林。” “什么?!”我听了白无双的话,不由得惊讶得喊了出来:“这是什么道理?就算要抓于有文和华枫,也不必将这古枫林给烧掉吧?!” 白无双道:“那二人法力高强,连你我二人联手也未能讨得了好,何况是那些不会法术的普通官军……为了减少伤亡,放火烧林确实是最稳妥的。” 我急道:“那也不能烧林子呀!那么漂亮的枫树林,里面说不定还有其他小生灵栖息其中,怎么能因为可能有危险就一把火全烧掉呢……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白无双眼帘低垂,低声说道:“那就要看这个代价到底是由谁来支付了……对于林中的枫树和生灵来说,付出的是仅有的生命……而对于城中的众人来说,这样做可以收获关键的安心感,失去的却不过是一片可有可无的景色和一些火把燃油罢了……” “……不对,这不对,这不对!”我急得脸色涨红,但却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白无双并不与我争论,只是看着我淡淡地一笑,灵儿则是在一旁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抬头对白无双和灵儿说道:“杨虎他们什么时候往枫树林去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白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怎么,你去了又能做什么,还是说你要去旁观他们的壮举?” 我想了一会儿,才定定地看着白无双缓缓地说道:“去,哪怕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要去。” 我说完后,白无双无声地与我对视了一会儿,摇曳的烛光中,我甚至能看见自己在她那清泉一般的眼眸中的倒影。 良久,白无双才开口道:“好,你去吧。” “不过,我也陪你一块去。”说完,白无双嫣然一笑地补充道。 “我也要去!”灵儿也举起手对我说道。 我认真地看了看白无双和灵儿的表情,而后对她们两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三个人一块去!” 40.抉择(四) 我们三人出了客栈后,外面已是黑灯瞎火了,不过还好今晚月色明朗,街面上被照得亮堂,倒也不耽误我们行动。 可随着我们逐渐向城西靠近,竟发现西边的夜空看起来微微有些发红! 难道杨虎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放火烧林了吗! 我不敢再耽搁,加快脚步带着白无双和灵儿往城西赶去。 路上我们还遭遇了两队夜巡的官军,但还好白无双都早早发现了他们,因此我们都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可到了西城门边上我们却犯了难。 夜里城门都是要关闭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虎他们今晚的行动,城门边上把守的官军比平时还要多一倍有余。 我们躲在一栋民房后,远远地观察着城门处的情况。 “这下可难办了,这城墙这么高,我们想翻也翻不过去啊。”我挠挠头道。 白无双说:“要不我们直接强闯,把他们全都打晕?” 我苦笑道:“真要这么干的话,我估计于有文和华枫还没被抓起来,我们三个倒是要先进去吃牢饭了。” 白无双道:“我们可以蒙脸行事,这样就不会暴露身份了。” 我摇摇头道:“还是免了吧,这开阳城不过是个弹丸之地,里面能有这等强闯城门的身手的,恐怕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最终可能反而闹个掩耳盗铃的笑话了……灵儿,你有什么出城的办法没有?” 我想的是,灵儿此前长期在这一片活动,想来可能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出城通道。 “灵儿,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 可我问了话后,灵儿却半天没有回答我,我不由得奇怪地回头一看,结果却发现之前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的灵儿竟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纳闷道:“咦?那臭小子跑哪去了?” 白无双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城门口的方向道:“在那。” 我转头看向城门方向,结果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灵儿这小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去,正大摇大摆的朝守城的那群官军走去! “这臭小子一声不响的跑出去干嘛?!”我不由得气得跳脚。 现在城中可是宵禁时分,灵儿这倒霉孩子万一被官军抓住,我们三个岂不是真要在牢里团圆了! 官军们见大晚上的有人靠近,顿时提高了警惕,可等他们见到来的不过是一个瘦弱少年,又感到奇怪不已。 果然,我远远地看见灵儿一靠近城门,立马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给围了起来…… 我不由得头痛不已……难道今晚真的只能像白无双说的那样强行冲关了吗? 不过我紧接着看见,士兵们并没有直接把灵儿抓起来,反而是在和他说些什么,这不由得让我有些奇怪。 他们交谈了几句后,灵儿竟然直接朝我们这挥了挥手,示意让我们也过去。 我本来并不想暴露,但是白无双直接就出去了,我也只好低着头跟在她的后面一块向灵儿走去。 走过去后,我才发现这群官军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明明我们是夜间跑出来溜达违反了禁令,按我的想象,这群官兵应该目露凶光,嘴里说些“大胆贼人竟敢无视王法!先拖下去打上八十大板!”之类的台词才对。 可他们一个个的看我们的眼神却一点也没有敌意,反而都带着一股子……钦佩? “喏,那两位就是昨天晚上打败妖人,大破奇案的大英雄。”灵儿指着我和白无双,得意地说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天问派嫡传,少年英侠决明小哥!旁边的是他的搭档,玉面侠女无双姐姐!” 官军中一个领头的人走上来对我们拱了拱手道:“果然是决明大侠和无双女侠!在下昨夜有幸曾目睹二位真容,二位能打败那两名邪恶妖人,拯救这开阳城万千军民于水火之中,实在是身手不凡、侠义心肠,真是令兄弟们佩服得紧!” 说罢,他转过身对其他士兵说道:“快快把城门打开,不要耽误了决明大侠和无双女侠的大事!”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纳闷不已……大事?什么大事?难道他们知道了我们要去做什么? 可灵儿看到我疑惑的眼神后,只是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 在一阵沉重的铁索声响中,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并且官军大哥们也纷纷退到了两侧给我们让开了道路。 眼看能稀里糊涂地顺利出城,我也暂时先不去管那么多,赶紧带着白无双和灵儿就往外走去。 我一脸“诸位错爱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的表情,点头哈腰地带着白无双和灵儿,从众多脸带憧憬之色的官军们当中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和他们热情地握手…… 出了城门,我才问灵儿,他到底跟守城的官军们说了些什么。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灵儿一脸坏笑地说道:“我只是说,他们的杨大统领为了确保今晚行动万无一失,特别邀请了决明大侠和无双女侠去为他们镇场子!他们一听我这么说,立马就答应放行了。” 我听了灵儿的话,不由得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种点子恐怕也就灵儿这古灵精怪的臭小子想得出来了,不过倒是确实省去了我们许多麻烦。 站在西城门外,我们已经可以远远地看见枫树林那边的境况了。 只见整片枫树林的东面已经间隔着点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而更靠近林子的地方,无数火把的光点汇聚成了一条蚂蚁行径般的光带,忽明忽暗地在林子边缘缓缓蠕动着。 我们抬头向天上望去,只看到火光和黑烟几乎要将整片夜空都给侵占,好像在宣告着被众人围在当中的古枫林,即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我们一路飞跑来到枫林边最中央的篝火处,果然看到有不少城中的百姓正在往林子边上搬运干柴枯草等易燃物件,还有人不时地往上倾倒火油。 “动作麻利点!防火的沟子起码要挖二尺深,不然一会儿大火能把你们一个个的屁股都烧得通红!” 除此以外,篝火边上还有官军打扮的大队人马驻扎,领头吆喝指挥士兵作业的,正是我们昨日救下的杨虎。 “不光柴堆上要泼油,这些枫树树干上也要泼,否则大夏天的这些妖树可能烧不着!” 杨虎一边指挥着士兵,一边注意着现场的秩序,因此很快便发现了正在向他走来的我们。 “咦?决明老弟?”杨虎似乎对我的到来很是惊讶,但很快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笑着开口道:“你身体没事吧?我晚上差了丁平去探望你,他回来还跟我说你没醒呢,怎么这会儿你又出城来了。” “杨大哥,”我也笑着回他道:“丁平大哥走后我才醒过来,恰好错过了。后来听说了你们有大动作,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杨虎点点头,又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是老弟你救回了我一条烂命,这次的事情能解决也都是靠了你和弟妹!真是没想到啊,我杨虎竟能认识你这么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 我尴尬地笑着和他客气了几句,然后才开口问道:“杨大哥,我们先前听说城主府要抓捕于有文和华枫,可现在看你们这架势,是准备将这枫树林给整片烧掉?” 杨虎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几个统领之间商量过了,既然这华枫是这枫林内天然生成的妖怪,想来这枫林十有八九便是她和于有文的老窝了,他们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说道:“那也不用放火烧林吧?他们只是有可能在里面,万一搞错的话岂不是白白搭进去这么大一片林子?” 杨虎笑道:“决明老弟,你说的我们也考虑到了。其实,自从昨天晚上我们将这枫林围起来后,就派了好几支斥候进入这枫林中探查了,可结果全都在这林子外围便迷了路,没有一支能够深入这枫林之中!” 我听杨虎这么说,便看了一眼白无双,她点了点头在心中对我感应道:“想必是那于有文和华枫在林中设了幻阵,导致这些官军不得入内。” 我又对杨虎说道:“那也没必要放火烧林子吧……听说这枫林屹立在这已经好些年月了,还号称你们开阳城一绝,你们这么一把火烧了,城中的百姓能答应吗?” “老弟,你觉得这烧林之事,开阳城内最赞同的是谁?是城主府,还是我们这群官军?”杨虎微微一笑,而后摇了摇头道:“其实都不是……这古枫林先前被我们城中的百姓誉为绝景,平时要是听到有外地人夸赞这枫林一声,连我们自己脸上也会觉得与有荣焉……可现在对这烧林之事呼声最大的,却正是这些平时对枫林赞不绝口的寻常百姓们啊……” 听了杨虎的话,我和白无双还有灵儿对视了一眼,都不禁默然无语。 杨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老弟,其实你在想什么,老哥心里都知道。这古枫林还是我爹娘当初结缘的地方,小时候我娘还经常带我来这玩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烧了它。但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了……这是……众志成城之事。” 我张了张嘴,但最终仍是没有说出任何话,只是沉默地对杨虎点了点头。 杨虎见我情绪不佳,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独自回到了官军队伍之中,继续指挥众人作业。 我之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我知道,杨虎说的其实都是事实。 这古枫林占地不小,方圆有十几里,杨虎他们这些开阳城里的官军不过数百之众,原本不管是想要将林子围起来还是深入其中搜索,都会显得人手严重不足。 但是现在在我们面前,这围林焚烧的大事却正如火如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当中的原因,正是那群不知疲惫地在林边布置着的普通百姓们,他们的出现,解决了最大的人手不足的问题。 我知道,城主府和官军是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的,而且这些寻常百姓们脸上的神情也正在告诉我,这件事是他们凭着自己的意志参与其中的。 这些人就是为了白无双说的所谓的“安心感”,才自愿来到这个地方的吗?我不由得有些迷茫地想道。 我带着白无双和灵儿站在官军和城民的远处,三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众人在枫林边上不停地勤恳忙碌着,仿佛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一般。 我在边上远远的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因为我看见,那火光中的每个人,脸上都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充实感。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好像都觉得烧掉这片无辜的枫林是一件理所应当,甚至顺其自然的事情呢? 我甚至感觉他们已经将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当作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一般,人人都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在这场盛会中各取所需。 可这场宴会的祭品又是谁呢? 林子虽然不小,但这蚁群一般的人们还是成功地将它给围得密不透风,他们都在林子五六丈远处双眼炯炯地死盯着这片枫树林,好像生怕一眨眼就会错放过了里面的妖魔鬼怪一般。 我远眺着这片绝美的枫树林,看见里面的一颗颗鲜活枫树还在随着夜风微微地摆动,仿佛春眠中的少女,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它们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今晚,我本来是想通过和杨虎的关系,看看能否从中斡旋,以求留下这片林子……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真的就如白无双所说,在这场全城人齐心协力的壮举面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火渐渐的烧了起来。 41.抉择(五) “所有人听着!点火过后迅速后退十丈距离,谁如果回营的时候带着两块熟腚,那我非要把他裤子脱了给众兄弟们展示展示!” 枫林边上,杨虎大声地吼叫着,惹得众士兵们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城民们都已经退聚到了篝火边上,我看见他们从篝火中取了火,而后走到林子边的柴堆前,随着杨虎的一声令下将火把丢入了枫林。 枫林边上已是被他们堆满了干柴,这些柴堆底下放了易燃的烟草,而且还浇上了精纯的火油,柴头上的油光让我感觉此刻连它们也都在跃跃欲试地等待起火。 众人投出的火把子一接触到这些柴堆,就“噗”地一下生起了一簇簇壮大的明火,把整片枫林的东边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的明亮,我甚至能看得见离得近的几棵枫树上的枫叶纹样。 我们站在离枫林有足足十多丈远的一处小山坡上,但大火燃起时,却依然感受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甚至觉得眼睛都被这火光烘得有些干涩。 这整片枫林就此逐渐地烧了起来,火光四溢的模样让它看起来仿佛黑夜之中落地的太阳一般,不少人被这从未见识过的壮观景象所震撼,纷纷惊叫出声。 而那一棵棵枫树却只是沉默无言地在火中静静燃烧着,只有在它们被烧裂烧断时,才会像在对这个世界作最后的道别一般,发出一道轻微的“噼啪”声响。 人们见到这枫树林子终于成功烧了起来,脸上不由得都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兴奋之色,好似都在为自己身处这场壮举之中而感到自豪。 更有一些年轻男女在篝火边汇聚,他们带头跳起了不知名的舞,其他人也围着他们鼓掌欢笑,熊熊燃烧的枫林边上,一时却是一片载歌载舞的欢腾景象。 我看着这片欢乐景象,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半分愉悦心情。 我第一次觉得,人与人的悲欢可能并不相通。 “老弟,你们别在这站着了,过去跟大伙们一块乐呵乐呵吧,他们肯定也都想见见你们这些少年英雄呢!” 见我们三人游离于众人之外,杨虎走了过来对我们招呼道。 我摇了摇头道:“我们就不过去了,我这公鸭嗓子一开口,只怕就坏了大家的兴致了。” “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杨虎咧嘴一笑道:“之前因为这失踪案,城里闹得那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临近傍晚就害怕得不敢出门。现在多亏老弟你和弟妹把这于有文给赶跑了,才还了大家一份平安啊,大伙儿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苦笑道:“我们天问派向来以锄强扶弱、替天行道为立派之本,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杨大哥,他们在叫你了,你快过去吧。” 篝火边上,官军们的情绪也跟着众人开始高亢起来,兴奋的士兵们纷纷喊着杨虎的名字。 杨虎作为统领平时就深得兵心,这次失踪案中,我不过是提示过他几句,他便通过诸多蛛丝马迹怀疑上了于有文,更是亲身犯险上门探查,在士兵们看来,他实在是难得的好头领。 杨虎也听到士兵们的招呼声了,而且他心中也知道我们三人此刻确实是无心玩闹,只好跟我们告了个歉,重新回到了士兵当中。 “哈哈虎子哥你磨蹭什么呢!兄弟们都等你好久了!” “虎子哥这回可是神机妙算、大发神威啊,城主那儿肯定少不了记上咱们一功!” 我看见士兵们把杨虎围在当中,兴奋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后来更是直接将他架起来一边抛过头顶一边大声欢呼。 白无双静静地站在我右手侧,身上的白色素衣随着晚风飘扬,一双眸子被火光映得宛如剔透的红宝石一般,看着燃烧中的枫叶林不知道在想什么。 灵儿则是身着贴身浅灰色短袄和麻布短裤,坐在我左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晃荡着脚丫,一副无聊的样子。 我们三人就这样看着整片枫林中的火势渐渐变得雄壮。 此时距离点火已经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原本只在枫林边缘燃烧的大火,已经开始向着枫林内蔓延而去。 众人见这林中的大火已经烧得旺盛,也就不再担心里面会有东西能冲得出来,为了避免火浪灼人,他们便纷纷又往后退了足有五六丈距离。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白无双和灵儿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后面解个手。” 白无双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地点了点头,灵儿则还是坐在石头上,连头都没回。 我转身朝着远离林子方向走去。 走了约摸有三四百步距离后,我回头看了一下,看见小山坡上的白无双和灵儿已经几乎脱离我视线范围之外了,但依稀能看见她们依然还在望着枫林的方向。 毕竟她们应该总归是没兴趣来偷窥我解手的吧。 于是我立马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向着北方狂奔而去! 在这整片燃烧的夜空之下,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中,只有我一个人正不要命地向着林子的北面发足狂奔。 人如果跑得太快,冰冷的夜风打在脸上会有种刀割般的疼痛感,但有可能是由于枫林的火势太大,这城西一片的温度明显上升了不少的缘故,我此刻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压根就没空去在意这些小事了! 我一路狂奔了大约有一刻钟,终于才绕开了林子东侧的官军们。 之前在出城时我就仔细问了那个守城军的头领,得知了杨虎他们的布防情况。 这整片枫树林虽然被围了起来,但并不是每处都有官军在把守,而是分别由杨虎他们一共四位统领各自负责镇守东南西北的其中一侧。 而每一侧的官军们主要是分布在一开始就设好的几处大篝火周围,至于官军们之间的空白地带,则是由普通城民们负责填充。 但现在林火已经烧得很旺,城民们大多已经后退到了离林子较远的篝火处,而且不少人都去唱歌跳舞了,此刻注意林子周围情况的人已经不多,所以我猜想,原本紧密的封堵一定会出现缝隙的! ……有了! 跑了半天,我才终于来到林子东北角上的一处僻静角落。 这个地方是我先前在小山坡上就精心选好的,我此刻仔细地观察了周围一圈,这里果然连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 我顾不得这一路上跑得哈喇子直流,立马直接往燃烧着的林子内走去。 可刚走了没几步,我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看见熊熊燃烧的枫林之外,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等在那里,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过来一样…… 42.抉择(六) 我苦笑着挠了挠头,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那人身后是冲天的大火,阵阵炎浪,直吹得我眯起了双眼。 此前我预想过可能会被官军拦下,也可能会被百姓们拦下,但是我却没想到,最后站在我面前的是这个人。 “是灵儿告诉我的。” 这个人等着我的人,居然是白无双。 本就身材娇小的她站在这狂烧的林火前,本该显得有些单薄,但在她绝世的容颜面前,这一片火海却反而好似只配当个差强人意的背景。 “你前脚刚走,灵儿就说你肯定是准备溜进林子里……而且,通灵咒也让我可以很轻易地掌握你的位置。” “灵儿这个臭小子,没事就知道添乱……”我无奈地笑骂了一句,而后又问道:“……你是来阻止我的?” 白无双一开始就只是因为灵儿他们的缘故才想要插手城中的失踪案,如今她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不愿意我再在这冒险浪费时间也是情理之中。 我的实力和她根本不成对比,而且有通灵咒在,我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可言。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白无双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是想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 这回白无双没有否定。 怎么搞了半天原来是大仙这八卦瘾又犯了,害得我刚刚白捏一把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回答白无双的疑问,反而低着头在原地踱起了步子。 “其实我知道你和灵儿担心我,毕竟就我这半桶水水平,就算有我们天问派的避火决,可真要到这林子里滚一趟出来,估计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分熟了吧,哈哈哈……” 我故意把话说得俏皮一些,可白无双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不过我都知道的,大仙。其实我自己本身也是个挺胆小的人,在苍明山上,每次门派避险训练我都是第一名,我师叔还骂我是属兔崽子的,说我遇到门派危亡时刻肯定丝毫不想着与师门共存亡,是典型的投降保命派……哈哈哈……” 说到这,我似乎是自己也觉得挺好笑一般笑了起来,但灼热的空气不合时宜地开始往我的肺里钻去,害得我笑了两声就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过好一会儿,我才好不容易地止住了咳嗽,抬起头看向了白无双。 白无双也一直在看着我,但却丝毫没有被我刚才的滑稽表现逗笑,精致的脸上只有一副漠然神色。 “……但就算我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去逃避。”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很小,小到我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说给白无双听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但是这并非你种的因,自然也不该由你来尝这道果。”白无双摇了摇头,似乎是并不接受我的理由:“这件事你本来就没有任何责任,又何来逃避之说。” “大仙你说的对,”我一边朝林子里走去,一边笑着说道:“可我小明子偏偏是个立志当大侠的人啊……” “……在我的理想中,一个大侠除了武功盖世之外……还应该是心无迷茫的才对。” 我直直地从白无双身边走了过去,她并没有阻止我。 “……身为大侠的我……又怎么能欠别人一个答案呢?” 我说完这话,便将之前准备好的湿润丝巾蒙在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犹豫。 可正当我准备向着火场冲去的时候,白无双却一把从后面把我的胳膊给逮住了……我不由得一脸疑惑地回头看向她。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阻止我吗,怎么突然又变脸了? “你放心,我说过,我不是来阻止你的。”白无双看到我疑惑的样子,却是嫣然地一笑,脸上完全没了刚才的冰冷感觉。 “你的答案本小姐还比较满意,所以准备大发慈悲给你一个保命的机会。” 白无双说完就站到了我的面前,口中颂起了法咒。 “……诸灵听令,皆护此身。” 随着白无双给我加持法咒,我看见自己的身上发出了一阵淡淡的白光。 我明明听出她念的是先前的风屏咒的咒文,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咒文的加持,那一股股原先还让我感觉十分难受的热浪忽然之间就变得好似二月的春风一般,丝毫没有了先前的灼热感。 这风屏咒竟还有这种妙用?! “大仙您简直是法力无边啊!!!小明子我真是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变化让我不由得心中大喜,毕竟原本我可是以为今晚八成是要舍生取义的要命时刻了,可现在情况却是大为不同了。 说不定我能活着回来? “哼,雕虫小技而已,要不是看在你这贱仆还有点用的份儿上,我才懒得费这事儿。”白无双神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你记住,这咒只能持续两个时辰左右,两个时辰之后效力就会逐渐消失,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在两个时辰内出来,否则你就真要成了烤乳猪了。” 我连忙点头笑道:“没问题没问题,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了,我可惜命着呢,两个时辰是吧,我一分一秒都不会超的!” 白无双见我又开始没皮没脸起来,不由得啐道:“超了最好,省得本小姐看着你都心烦!” “那怎么行呢!”我咧嘴嘿嘿笑道:“我可还要活着回来娶您当老婆呢,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在这种地方呢!” “你!” 白无双被我说得小脸腾地一红,一把子揪住我的后腰肉就可劲地拧了起来,我立时疼得嗷嗷惨叫! “你你你这贱仆……谁答应要嫁给你了?!好啊……你赶紧趁着现在多贫几句嘴吧!你就保持这贱样别改,一会儿进去把那华枫惹火了可就有你享受的哈!” “哎哟疼疼疼……没事没事大仙,既然那华枫自称是只老树精,我看这大火都快把天给烧个窟窿了,估计这会儿她自己早就够呛了吧,还哪还来力气收拾我啊。” “你真是只猪脑子啊!”白无双放开了我,没好气地叹道:“昨天你在那华枫手上吃的亏还不够多吗?但是我可是看出来,人家昨晚分明就未尽全力!而且她们这种草木之精化人后,人形是独立于本体之外的,本体则不可随意挪动,那你觉得她的本体现在除了这枫林之外还能在哪?” “您是说,她现在肯定是待在本体附近,本事比昨天还要厉害得多了? “废话。” 我想了想,又问道:“大概能厉害多少?” 白无双不耐烦地回道:“不知道……大概相当于之前是蒙着眼还让了你双手双脚的程度吧。” “哈?这么夸张?!”我被白无双这话给唬得一愣,刚刚还噌噌往外冒的豪情义气顿时焉了不少,又问道:“那大仙您跟她这会儿比起来呢?” 白无双愤愤地说道:“如果是一个月以前,哪怕就是这整片枫树林都成了精也不是我的对手,可现在……现在我确实拿这华枫没什么办法。” 一个月以前,那不是我刚和白无双认识的时候吗,怎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功力大损了这么多? 我纳闷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您这种大仙功力大损?” 要是能知道原因,再找到让白无双恢复功力的法子,以初见时她那种随手便能开金裂石的骇人本事,可能一切就都会变得简单的多了。 可谁知听了我的话,白无双却脸带愠色地看着我,冷笑着问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我被她这问得一愣,心想你功力大损的原因我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还是我把你的法力给吸走了不成…… 诶? 慢着……难不成…… 难不成还真是因为我?! 白无双看着我那张大着嘴好像能塞进去个鸡蛋的表情,就知道我已经想明白其中原因了,不由得没好气地给了我个白眼。 ——原来竟然是因为跟我订下了通灵咒的缘故!搞了半天原来还真是我限制了这尊大仙的发挥?! 想明白了其中原因之后,我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行了,既然不是去打架的,那就赶紧抓紧时间进去吧,本小姐就不陪你去了,反正本小姐也不当什么破大侠。”白无双又检查了一遍我身上的法咒状态,然后拍了拍手说道。 “哦,噢,好嘞……那我这就去了,您就等着我活蹦乱跳地回来吧!” “快滚快滚,不回来最好!省得整天没皮没脸的惹我烦……” 我一边向林子内走去一边嘿嘿地笑着向白无双挥手,白无双则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我赶紧消失。 我向着林子里走几步,来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墙前,而后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扎了进去! 原本我还憋了一口气,做好了掉上一层皮的心理准备,可很快,我就惊喜地发现,虽然我身处这大火之中,可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火焰的温度,连我身上的衣服也都丝毫无损! “搞什么啊这是……这狐狸精也太让人有安全感了吧!!!” 43.抉择(七) 是夜,燃烧的古枫林内。 我一边走一边仔细辨认枫林内的景色,想要与脑海中前些天的记忆对照一番,然而此刻枫林内的枫树早已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面目全非,根本无法参考。 虽然因为咒文加持的缘故,我体感一片清凉,但眼中所见,却是一片浓烟滚滚的炼狱景象。 前些日子我和白无双来这枫林时,这林子里明明每棵枫树都绿意盎然,看起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怡人美景。 但此刻,原本苍翠魁梧的一棵棵枫树却尽皆被烧得枝叶低垂,树干上的棕色树皮尽皆发黑开裂,原本十分有年岁味道的一道道深邃树疤,此刻在烈火中看起来却仿佛是一张张正在痛苦挣扎的人脸一般。 我别无他法,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向林子内走去。 可随着我逐渐深入林中,我的肚子里情不自禁地翻涌起来,让我感到一阵反胃。 在滚滚黑烟中,我偶尔看见一些动物尸体散落在林内,但也是早已被烧得通体焦黑,根本难以分辨本来模样。 之前来赏枫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发现过枫林中有动物的身影,想来它们原本都是些生性怕人的胆小动物……估计是实在被这冉冉大火烧得无处可逃,才终于死在了仓皇逃命的路上。 火势实在太大,我走着走着,甚至看见一块大黑石头都被这林火烧得冒出阵阵白烟。 可又走近了几分我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 那分明是一团被烧得漆黑的肉糊……看起来是好几只山猫大小的可怜动物临死前紧紧地靠在了一起,结果直接被这林中大火给烧成了一坨。 这几只动物可能原本就是一窝的,难道是因为已经明白了大难临头根本无处可逃,所以它们才只能在死前和家人紧紧相偎吗? 原本只会发出淡淡清香的枫树脂,此刻也被大火烧得滋滋作响发出更加浓烈的辛香味道,再加上动物尸体被烧透的焦臭味,我鼻中所闻到的尽皆是一股刺鼻的恶心气味。 我再也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恶心感,难以抑制地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不知道正在枫林外放肆作乐的人们,看到林中的这幅惨样又会作何感想?是会有负罪感……还是一点都不在乎? 亦或是说,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没有来这开阳城,是否这一切就不会降临在它们的身上? ——难道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却又像当初那样……给周围的一切带来了不幸吗? “咳咳……咳……呸……” 在吐出了几口酸水后,我才终于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重新迈开了步子。 我脑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拼命忍着心中强烈的不适感,绕开了面前的“黑石”,大步地向着林子的深处走去。 大火中的枫林内早已如同一片废土,黑烟也极大地影响了我的视野,导致我这一路走的并不顺利。 原本铺在地上的厚厚枫叶,在燃烧过后只剩下了一层细软的黑色残留物,根本不足以支撑我的体重,这让我感觉仿佛是走入了不知深浅的泥潭中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虽然我身上有神咒加持,但继续向林中深入了约摸一百余丈后,也不由得气喘吁吁起来。 我原本认为这林火蔓延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只要我往林子里走上一段距离,应该就可以冲过最外面的一圈着火区域,而后凭借我先前来过一次的记忆,迅速找到于有文他们才对。 可此刻我已经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这火区却依然是一副看不到尽头的模样,这让我不由得有些纳闷。 直到又走了百十来步,我突然又在路边看见了先前遇到的那种“黑石”! 难道这种“黑石”在林中有很多? 我鼓起勇气,强忍着不适感再次靠近“黑石”,并蹲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现这其实是我刚才遇见过的那一块。 我站起身来环视了周围一圈,发觉这周围的焦土死树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里分明是我刚才来过的地方,难道其实是我迷了路,一直都在兜圈子?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杨虎说过他们派了斥候却都在林子的外围迷路了的事情,当时白无双还跟我说这林子内可能被设了幻阵。 想到这里,我赶紧运起了寻灵决。 在寻灵决的破幻效果下,周围的景色顿时看起来有了一些变化,一些原本看起来无法通行的道路,此刻竟渐渐地变了模样。 一条之前没有见过的道路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来前面我是中了幻阵,虽然走了半天但其实根本就没能深入这林内。 此刻距离我踏入火场中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但既然这幻阵不再能阻挡我,如果接下来我不再耽搁时间的话,在找到于有文他们并做完该做的事之后,应该还是有相当充足的时间撤回的。 于是我重新振作精神,坚定地朝着那条陌生的路走了下去。 终于,在又摸索着向下走了约摸一炷香时间之后,我发现前面出现了一片小空地。 我钻出火林一看,空地当中是一张被烟熏得发黑的石桌,周围还有几个同样泛黑的石凳。 我不由得心中一喜,因为我已经认出,这里正是那天于有文作画的地方! 既然之前白无双说,于有文和华枫现在很可能就待在华枫的本体附近,那么我只要找到华枫的本体,自然也就可以找到于有文了。 至于华枫的本体在哪,我心中已经基本有数。 毕竟古语有云“事出反常必有妖”,而在这枫林之内,最反常的地方…… 不就正是那天于有文带我们去看的那棵巨大的奇枫吗! 虽然我现在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体力也消耗不少,但我还是没有在这空地多作停留,而是直接向着另一侧的火林中钻去。 虽然那棵奇枫的位置很隐蔽,但之前于有文带我们从那离开的时候,我就特意记了方向和步数,此刻正好成了我顺藤摸瓜的最大倚仗! 44.抉择(八) “……一百四十二、一百四十三,转左……四十九……转右……八十三……转半左……” 此刻我大脑飞速运转,按照先前记下的离开的脚步和顺序,逆推着前往奇枫的步数和方向。 走着走着,我发现周围的林火和黑烟正随着我的行进而逐渐减小,而枫树也不再都是一节节焦炭,而是慢慢出现了一些绿色。 又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我才终于离开了火区,来到了一片熟悉的空地之中—— 而这片空地的中央,正是那日于有文带我见识过的巨大枫树! 此刻它依然是一树金黄地傲然挺立在这空地之中,丝毫没有受到外面的林火影响,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位身着华服的挽鬓贵妇,根本不在乎春闺之外有何风雨。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空地边的枫树们尚未受到林火的侵袭,依然都还是绿色模样,想来这片空地的位置已是处于这枫林的深处了。 但我心里知道,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里也会毫无悬念地变成一片焦土。 我整理好心情,而后一步一步地向着巨枫走去,脚步缓慢而沉重。 “决兄……你果然来了……” 我走到巨枫的底下,看见一名清丽女子正低着头跪坐在地上,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而一名男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怀中,艰难地对我开口搭话。 “嗯。” 我在离他们两步之外站定,点了点头轻声道:“于兄,我来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先前将开阳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于有文和华枫。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见我的……因为……咳、咳咳……” 只是于有文此刻看起来脸上毫无血色,说话也断断续续,看起来极为虚弱。 见我走近,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想要说些什么,但中途却难以抑制地一阵咳嗽起来。 我默默地站在他们身旁,等待于有文平复下来,而后才开口问道:“于兄,你这是……” “呵呵……昨日,枫儿所设的聚灵大阵被你们破去后……我的身子竟是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衰败了下来……也可能是我研习道法过于心急,根基不稳导致走火入魔了吧……如你所见……应该是没多久好活了……看来你我之争,终究是我输了……”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在于有文的身畔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于有文见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而后自嘲地说道:“想来……这便应该是所谓天道报应吧……决兄,你不必为我难过,我确是做了许多恶事,这也算得上是我……咎由自取了……” 一滴滴眼泪沿着华枫清瘦的脸颊滑下,仿佛海底的晶莹珍珠一般,可她自己却毫不在意,只是始终痴痴地注视于有文的脸庞。 从我来到树下到我坐下来,华枫始终是毫无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的存在一般。 “……不过……虽然我是恶事做尽、终得报应……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 躺在华枫怀中的于有文艰难地抬起手,替华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而后对我笑着说道:“因为……我于有文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在我爱的人和所谓的世俗伦理面前……我做出了我自己的选择。” “你的选择,就是去负了这天下人,来换她一人周全,是吗?”我轻声问道。 “……对。”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我看着于有文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于兄,你和我不同,你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本该有更好的未来,可如今却……” “呵呵……当然值得……即使再让我选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依然会选择枫儿的……虽然我于有文之前在世人眼中,已是所谓声名显赫的风流人物……但在我人生中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候……是枫儿……是枫儿将我从深渊中拉起……对我来说……枫儿比一切更重要……哪怕是要我拿命去换她平安,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于有文说至此处,脸上一副心满意足之色,而后他转过头来看向我。 “……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那么决兄,你来找我这个输家,又是要说什么呢?” 我看见于有文明明脸色灰暗,气色衰败,但问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却像里面有一团火一般地亮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此时于有文命不久矣,一旁的华枫也是悲痛万分,但我却是有些不合时宜地蓦然一笑,而后才说道:“我今晚来,主要只是想让你输得服气。” 没错,这就是今晚我冒着烈火焚身的风险也要闯入这枫林之中的原因。 于有文却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说道:“决兄……那便请你说说……看看如何才能让我服气……” “你那天问我,怎样算得上大丈夫,怎样又算得上所谓道义,你还说,这一切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恃强凌弱。” 于有文点了点头,静静地等待着我说下去。 “那之后我想了很久,包括来这里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但最后的结论是……” 说到这里,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结论是——我不知道。” 于有文没有说话。 “我想了很多,包括你们和杨虎所代表的众人之间究竟孰对孰错,包括如果我是你,我又会怎么做……可最后我发现,这一切太难了,我根本想不清楚……” “……我一开始觉得,你和华枫是不对的,是违反道义的。因为你们为了一己私情,搞得城中众人妻离子散、不得安宁……可后来我又觉得,假如我是你,当我的挚爱亲近之人有了性命之忧,而我又恰好手握挽救之法……要我就这么在死亡面前,将自己的亲近之人拱手相让……我也是根本做不到的,哪怕这方法来路不正……” “……我一开始还觉得,杨虎他们是对的,是正义的,毕竟他们并不是造成你们二人悲剧的原因,也确实有道理去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可他们为了确保自身的安稳,却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去伤害这整片枫林中的草木生灵……这让我我不由得觉得,他们所做所为,和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杨虎他们有能力反抗你们,而这林中的生灵却只能默默承受一切罢了……难不成这生命便真的有高低贵贱之分,又可以轻易地以数量多少来衡量重要与否吗?如果是这样,那这贵贱又到底是由谁来评判呢……难不成便真的如你所说,大家都不过是冠冕堂皇地做着那恃强凌弱之事而已吗?” 于有文和华枫一直默默地听着我说话,没有出言打断。 “……我立志要当一代大侠,是因为有人曾告诉过我,这世间需要一个盖世大侠为大家带来和平与正义……但是这份正义……难道仅仅只是对于一部分人而言的正义吗……这和平,难道也只是建立在所有其他生灵的痛苦之上的和平?……这种事情……真的有我为之奋斗的必要和价值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现在确实不知道。” 此时一阵林风吹过,巨枫上的金黄枫叶一片片地飘飘落下,仿佛在我们身旁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 我站了起来,在这金色的枫雨当中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于有文。 “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事情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也不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如果说世人所言的正义是必须建立在牺牲他人的基础上的,那我便觉得,这正义只不过是一种虚伪的妥协而已,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正义,或者说,它至少不是我决明所追求的正义!” “决兄……” “于有文!”我大声地打断了想要说话的于有文。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必为败在我手中而感到有任何的遗憾!因为我决明发誓,会用我的一生去思考和追寻那些问题的答案!如果说我的一生还不足以穷其究竟,我也一定会找到足以托付我意志之人,哪怕子子孙孙用上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哪怕那个时候,你我都已经烂成了灰化作了土……也一定会将这正义实现给你看!!!” 这一段话,我竭尽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略显嘶哑的声音在这片漆黑的夜空下久久的回荡着,仿佛是想要这天公和这地母也给我听清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