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1、道门单传 听说枪决射击后脑的时候,弹道是一条向下的斜线,子弹从后枕部位射入,正好从口腔钻出来。 对此,林归尘很是庆幸。 还好他以前学过一个应对枪决的小妙招,现在真的面临枪决了,恰好能派上用场。 ——只要努力张开嘴,舌头紧贴下颚,子弹就不会连门牙带唇舌一起崩掉,这样……就可以死得体面一些,也能方便法医姐姐收拾刑场。 难怪说,活到老学到老,这不就用上了? 很实用的小技巧,感谢大佬分享,希望各位同仁都用得上。 “砰!!” 冰冷坚硬的枪口抵在脑后,陡然迸发出震耳欲聋的枪声,随着脑髓的震颤,颅内似乎炸开了让灵魂颤栗的轰鸣回响。 这一刻,林归尘感觉自己的意识飞了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浑浑噩噩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盏快要熄灭的油灯,努力想要驱散周围的黑暗,却无能为力,微弱的感官让世界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丝痛楚的知觉传来,仿佛迷浊中的一线光明,让他的感官逐渐恢复。 “我怎么还活着……枪决也能失误吗?” 林归尘迷惑之余,有些怊惆,也有些无奈。 一枪没打死,还得再补一枪吧? 瞧瞧,咱这种替天行道的重犯就是不一样,连花生米都能喂两颗…… 过了半晌,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嘶…… 怎么这么痛? 脖子痛,肩膀痛,四肢痛,肠胃痛……全身也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痛。 该不会炸膛了吧? 赶紧抢救……呃,赶紧再补一枪止痛啊,很疼的好吧! 林归尘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仿佛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眼皮颤抖了几下之后,终于是掀开了。 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让他一怔。 面前是一扇由木板简单拼凑成的屋门,几束阳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可见点点尘糜在其中浮动。 周围是几根粗糙的木柱支撑着屋顶,而四壁上的龟裂即使糊着泥巴和稻草也难以掩盖。 一堆堆散乱的木柴、细枝靠墙而放,还有些干草和玉米秆。 这是一间柴房? 林归尘立刻反应了过来。 难怪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后的木柴味和淡淡的烟熏味。 柴房的一角,还放着一大一小两把斧头、两把镰刀、一柄方锤,它们的木柄上满是岁月腐朽的痕迹。 而他,则是被绑在这间柴房中央最粗的柱子上。 “这什么地方?乡下?怎么回事……” 林归尘有点懵,勉强支撑着酸痛的颈椎,仰起头看了眼,再低头看了看,发现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绑着。 身上穿着不知哪来的对襟短衣和裤子,破旧而粗陋,明显缝缝补补过多次,还能看到不少被撕裂的口子,裂口中可见浮肿结痂的血痕。 好像是鞭子抽出来的? 等等…… 林归尘看着自己的身体,瞳孔倏然紧缩,惊醒了过来。 这瘦弱如芦柴棒似的四肢,并不是他的身体! 恍惚间,这一幕似乎触发了记忆的闸门,他的脑海中顿时有声音和画面汹涌而出。 …… 不知过了多久。 待记忆平息,林归尘终于弄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了。 “还真有穿越这回事啊……” 林归尘,江左淮东省宜海生人,生父远渡重洋求学,却死于海难,五岁时因母亲改嫁,带着他来到康乐县,现年十六岁…… 这就是他对这个同名同姓之人的人生总结。 “差评,居然不是父母双亡……” 林归尘暗自嘀咕,同时想起了现在的继父,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本能颤抖了一下。 这是残存的恐惧? 低头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自己,他忍不住骂了一声:“难怪浑身都在疼,艹……” 他此时的凄惨状况,完全是拜这位继父所赐。 林归尘的生母嫁到康乐县之后,并没有多少好日子,继父陈仲海没少打骂她,连带前身这个前夫的儿子也被拳脚教育了不知多少次,甚至还被打瘸了一条腿,畏惧早已深入本能。 虽说林母出身于江左颇为富饶的大城市宜海,但据说她改嫁到这种偏僻的小县城之前,就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没有娘家撑腰,陈氏宗族又是康乐县一霸,告官也没用,陈仲海自然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前身能活到十六岁也是不容易,这些年来早就被打服了。 而这一次,前身之所以被继父绑在柴房,还被打成这样,则是因为一桩婚事。 “婚事……” 林归尘一想到这桩前身死活不肯答应的婚事,就忍不住眼角微微抽搐。 按理说—— 前身对陈仲海如此畏惧,哪怕女方奇丑似鬼,肥胖如猪,甚至是陈氏那位十八岁零五百多个月的待嫁姑娘,他也是不敢拒绝的。 但这桩婚事,可是比这些都要可怕多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人在外面敲响了。 随即,门外传来了一个泼皮似的男子笑声: “乖儿子,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答应,我就立马放你下来,让你好吃好喝地快活一阵儿,然后风风光光地去迎娶三爷的孙女,行不?” 是陈仲海的声音。 每隔几个时辰,这位继父就会来问他一次。 而林归尘没说话,只是试着扭动了几下被绑住的手脚,看看有没有挣脱的机会。 但粗糙的麻绳绑得很结实,还是死结,手腕和脚腕的皮肉也早就因为挣扎被磨烂了,随着摩擦传来一阵阵揪心的痛楚。 最要命的是—— 前身这几年饥一顿饱一顿,吃不到多少油水,身体本就瘦弱,现在更是已经有三天没吃过东西了,饿得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半点力气? 就算解开绳子,他现在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而门外的陈仲海见他不说话,嗤了一声,继续道:“你想早点死,我也可以成全你,要不是三爷说最好要活的,你以为老子会跟你耗?” “你要是再这么犟,等到了成亲那天,把你绑了去,再强行拜堂,那你可就要遭老罪咯。” 他自顾自地说道:“听说以前族里办阴亲时,要是碰上你这么犟的新人,就会把舌头活活拔掉,再把嘴缝起来,手脚钉死在棺材里,免得你去和阎王爷告状,这样才能下葬,你若是肯乖乖的,也能少捱些痛苦,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林归尘抬起头,想开口问候他祖宗十八辈,但实在没力气。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陈仲海嘿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随即,脚步声便逐渐远去了。 “刚穿越就这么惨?” 林归尘有心无力,在饥饿和疲倦的摧残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个世界的封建王朝‘大雍’,不是已经亡了吗? 怎么还这么封建落后,居然还有这种丧心病狂的阴婚习俗? 不仅让他娶一个死人,而且还要和死人合葬! 艹。 林归尘一想到自己要活着跟一具尸骸躺在棺材里,被活埋下葬,在暗无天日中等死,他就不寒而栗。 如果是这样,他宁可现在就死。 这什么狗屁继父,就为了陈氏三爷那边丰厚的嫁妆,居然不惜吃自己继子的人血馒头? “什么噩梦开局……” 林归尘咬了咬牙,又试着挣扎了几下,非但没有半点作用,还磨得手腕上一阵剧痛袭来。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可惜,他又累又饿,还没挣扎几下,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恍惚间,林归尘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暗流吞没,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也变得越发模糊。 然后,他忽然听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诵经声。 “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 “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 谁搁门外念经呢? 林归尘迷迷糊糊地听着,又觉得有些诡异,因为这诵经声似乎来自于孩童,还有些磕磕巴巴的。 就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 而且,伴随着诵经声,还能听到一种持续而低沉的古怪动静,听上去像是乌云间沉闷的雷音,又像是腹中饥饿时的肠鸣…… 什么鬼动静? “善。” 一声轻叹倏忽响起,林归尘感觉到一只冰冷如尸体般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掌心抵着额头,阴冷的寒意几乎直入天灵盖。 而后,一个淡漠的声音在梦境中响了起来: “汝甚合吾意,愿入吾门欤?” 随着这声音响起,诵经声停了下来,转而响起少女憋不住笑似的偷笑声,那似肠鸣似雷音的古怪动静则是更加剧烈了。 啊?能不能说人话……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 “嗯……” 他迟疑着正要再问问,却听到那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善,自此始矣,汝为吾道门之徒。” 林归尘一愣。 道门? 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淌过头皮,让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梦吗?” 睁开眼,柴房依旧昏暗,林归尘重新感受到了浑身的疼痛,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方才的梦境如此清晰,他总感觉不太像梦。 忽然—— “嘻嘻……” 一个有些飘忽不定的偷笑声在柴房内响起,那清脆而稚嫩的笑声,仿佛捉迷藏时的欢笑,又像是鬼魅般的低笑,透着几分狡黠和诡异。 林归尘微微一怔。 这偷笑声,他刚才在梦中也听到过! 难道不是梦? 他强忍着颈椎的酸痛,目光在昏暗的柴房内搜寻起来,立刻就在左侧那根木柱后,发现了一抹躲藏在阴影中的小巧身影。 “我看到你了。” 林归尘紧盯着那里,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刚才是你在门外念经吧?你怎么进来的?” 这两天没喝水,嗓子就像是两块粗糙的木板彼此摩擦。 “嘻……” 偷笑声中,那根木柱后慢慢露出了半张稚嫩的小脸,腼腆似地偷瞄着他,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却透着几分狡黠。 “道童?”林归尘愕然。 只看这半张白皙的小脸,很是精致可爱,似乎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而且其头戴道巾,身穿道袍,腰间悬袋,分明是一个道童。 “是道长让人家跟着你的呀。” 小道童藏在木柱后,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地说道:“道祖保佑,难得发现一个合适的传人,你现在可是我道门唯一传人呢!恭喜你呀恭喜你!” 说着,她抬起小手,飞快地鼓起了掌,鼓得袖袍飞舞。 “道门……”林归尘不禁回想起了梦里的经历。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适合当个道士,但眼下都这情况了,他自然也不会傻傻的质疑。 “道长人呢?” 林归尘有气无力地问道:“既然都收我做传人了,道长可以救我离开吧?” 一个小道童,估计也没力气没胆量救他,还是得找大人帮忙。 “嘻嘻……你现在可没本事见道长,更没资格拜道祖。” 小道童可爱地摇了摇手指,“书上说道门应该讲究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咱可不能出手救你,否则就不像道门啦。” 说话间,她背着双手,摇摆着走到了林归尘的面前,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呀的一声,捂着嘴巴,害怕似地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她点漆似的眸子里便已经变得泪光盈盈。 “怎么了?”林归尘愕然。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小道童一双小手捂着嘴巴,泫然欲泣地说道:“你活不过今天了,天啊,我道门才找到你这么珍贵的传人,天道何其不公……” 林归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忽然破涕为笑,轻轻一跃,便用双腿勾住了房梁,然后一把扯掉道巾,让一头瀑布似的青丝随意垂落。 刚刚溢出的眼泪也倒流了回去。 她指尖再一弹眼角,泪花顿时消失无踪。 只见道童笑嘻嘻地望着林归尘,兴奋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也得准备寻找下一个传人咯,正好不用冒险炼丹了,嘻嘻……” 林归尘不由得一呆。 这就要换人了? 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2、染血的馒头 “不是……” 林归尘忍不住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是道门唯一传人吗?就这么看着我被人害,见死不救?那你们为什么选我当传人?” “一码归一码。” 小道童忽地端坐起来,戴好了道巾,小脸上多了几分肃穆,正色道:“古籍有载,‘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这就是说,天道在上,不争就能赢,不问就有回应,不招传人,传人自己就会出现的。” ……林归尘一愣。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几句明显是道家风格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这小丫头说的意思。 毕竟,天道又不是你妈。 “而且,古籍又云——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小道童故作老气横秋地侃侃而谈:“也就是说,只要你清静无忧,天地就悉数归你所有了。” 还能这么解释? 林归尘忽然觉得,这道门的教育可能有点问题。 “我道门追求的就是清静。” 小道童眼神怜悯地看着林归尘,“你虽然适合当我道门传人,但你不够清静,不仅朝不保夕,关键还死劫将至,估计今晚你的尸身就要被装在棺材里发臭啦,又怎么将咱道门发扬光大呢?” 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很想问一句: 那我走? 不过,这也是他眼下唯一逃生的希望,他自然不能放弃。 “你刚才说的炼丹是什么?”林归尘忍不住问道。 按照前身的记忆来看,虽然没听说过这个世界有什么修行人或者超凡存在,但鬼神之说不绝于耳。 或许,这个世界的道家丹药真有用处? “炼丹呀,我会炼很多种丹药呢。” 小道童兴冲冲地掰着手指头,献宝似地说道:“比如吃一粒便可三日不食的辟谷丹,养生益气的培元丹,断骨重续的生骨灵,生肌去腐的济生散,开启灵窍的开灵丹……” 林归尘听得眼睛发亮,真的假的? 不过,从这道童刚才轻易倒吊在房梁上的动作来看,确实不太一般。 “但此乃清静灵丹,我依附于你,得借助你身上的清静之意掩护,才能窃天地之息,从而无中生有,炼出诸多灵丹。” 说着,小道童又唉声叹气起来,“而你这状态再吊下去,就连今晚都活不过了,死到临头,清静全无,我根本就不敢窃取天地之息,所以就算是最普通的辟谷丹,我也炼不出来,你说我怎么办嘛……” 清静意掩护? 窃天地之息炼丹? 林归尘听得一懵,这什么玩意?炼丹还能无中生有? 听着就很离谱。 他不禁怀疑这小道童是不是精神错乱,试探着问道:“一颗都不行吗?” “一颗都炼不出来。”小道童摇头。 忽然—— 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林归尘眼神一变,立刻看向小道童,压低声音道:“你快藏起来。” 小道童对他做了个鬼脸,并没有说话。 还不等林归尘多说什么,柴房的门板就被打开了。 浮尘在阳光下随微风散开,只见陈仲海站在柴房门口,马褂下富态臃肿的身体挡住了大片阳光,手上还把玩着一块怀表。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衣着朴素,面黄肌瘦的女人,正畏畏缩缩地低着头。 是林母。 她的脸颊上还有浮肿淤青,显然因为这两天偷偷给儿子喂水,又被陈仲海打了。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陈仲海出声质问的同时,怀疑的目光也扫过了这间狭小的柴房,包括那堆明显藏不下人的木柴和稻草。 林归尘心中一惊。 这柴房的面积还不到十平米,哪怕是一个体型娇小的少女也无处可躲,而且陈仲海的视线刚才明显扫过了小道童,却没发现她? 林归尘下意识转头,看了小道童一眼。 陈仲海看不到她? 鬼魂?还是什么隐身术? 小道童笑容狡黠地开口道:“忘记告诉你了,只有你这个传人才能看到我呢。” 林归尘微微一怔,心中萌生出诸多念头。 “看什么呢?” 陈仲海皱眉看着他,又看向小道童的方向,却没有任何发现。 林归尘眯起眼,有气无力地说道:“阳光太刺眼……” 陈仲海恍然。 也是,被关在昏暗的柴房足足三天时间,突然见到阳光,感觉刺眼也很正常。 “那你刚才在叨叨什么?”陈仲海又问道。 林归尘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当即声音嘶哑地低下头,似乎心有不甘地说道:“我只是想叫你……” “哦?”陈仲海看着他。 林归尘又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爹,是我错了……我答应你,我娶……” “哈哈哈……” 陈仲海不由得大笑起来,“好,好,答应就好,你这小子还真是倔,硬是撑了三天才答应,何苦呢?” 他也很担心这个儿子。 三爷那边更想要活的,他也怕林归尘熬死了,那他就拿不到太多嫁妆了。 林归尘没有说话,只是有气无力地任由自己被吊在柱子上,一副奄奄一息,随时会嗝屁的模样。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你儿子放下来?” 陈仲海瞪了身后的林母一眼,随即笑眯眯地说道:“准备些好吃好喝的,好好伺候着,我这宝贝儿子要是死了,我保证让你也生不如死。” 林母肩头微微一颤,低着头快步走进柴房。 “乖儿子,爹去告诉三爷一声,顺便帮你买些吃食,你好好养着,爹一会儿就回来。” 似乎担心一身脏污的林归尘,弄脏了自己新买的马褂,陈仲海也没上前帮忙的意思,只是笑呵呵地说了声,便转身离开了。 当然,在离开时,他也不会忘记锁住院门。 陈仲海心情大好地离去了。 而林母则是走到林归尘的面前,红着眼睛摸了摸儿子的脸颊,然后用双手比划了几下。 林归尘没看懂她的手势,但看得出她的担心和安慰。 因为几年前林母去告官,陈仲海就把她的舌头给割掉了,所以她说不了话。 陈仲海对自己的妻子都能如此残忍,难怪会把他这个继子当成牲畜随意压榨宰割,如此毫不在意地吃人血馒头。 林归尘看着她脸上的浮肿,虚弱地说道:“先放我下来。” 林母连忙去拿镰刀,小心翼翼地帮他割掉了手脚上的麻绳,将镰刀放在旁边,这才扶着他靠着柱子坐下。 被绑了三天,屁股一直没有着过地,此时坐下来之后,林归尘轻松之余,也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快要昏睡过去。 他知道不能就这么睡着,否则就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我想喝水……”林归尘嗓音嘶哑地说道。 林母当即站起身,快步走去倒水了。 待林母离开,林归尘强撑着看向旁边的小道童,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不会死了,现在还算清静吧?能炼出你说的那些清静灵丹吗?” 虽然他觉得借助清静意掩护,窃取天地之息炼丹这种事情,有点太过离谱扯淡,但眼下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希望。 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死劫没了……” 小道童咬着食指,歪头打量了他一下,这才喔了一声,“现在勉强算是清静了点,我是可以窃取一丝天地之息,给你炼一次丹。” “不过,你还是有人祸缠身,不够清静,我也没法频繁窃取天地之息,下次炼丹就得等三天之后了。” 她当即说道:“我每次窃取的天地之息,最多炼成两颗灵丹,就是我刚才说的辟谷丹、培元丹、济生散、生骨灵,开灵丹,这五种丹药,你自己选两颗吧。” “我这断腿,吃一颗生骨灵能恢复吗?”林归尘问道。 “怎么可能?”小道童白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仙药,起码六七颗才能让你恢复吧。” “六七颗……” 林归尘闻言,当即暂时放弃了生骨灵。 “你刚才说,开灵丹可以开启灵窍?这是什么?”他又问道:“可以让我实力变强吗?” “可以让你踏上修道之路,也可以让人得到鬼神的青睐,吃得越多越好,但……对你现在毫无作用。” 小道童歪着头,笑眯眯地说道:“提醒你一下,你这伤势,就算不吊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哦。” “那……”林归尘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要一颗辟谷丹和一颗济生散。” “如你所愿。” 小道童当即拿起腰间那口逾尺长的袋子,松掉袋子上的活结,随即轻轻一拍。 只见袋口微微张开,开始如人嘴一样吞吸起来,空气中赫然有一缕缕奇异的流光不断融入其中。 这般场景,也让林归尘明白,看来这小道童是真的有本事的…… 只是,他看着那口袋子,总感觉袋子的材质有些奇怪,不像丝布绢帛,也不像动物皮革,反而有点像是…… 他脸色忽然有些苍白,但马上就掐掉了自己的想法。 堂堂道门……应该不至于这样。 “丹成咯。” 很快,小道童就从口袋里翻出了一白一红两颗丹丸,问道:“你现在就要吃吗?” “嗯。”林归尘点点头。 小道童当即弯下腰,将两颗丹药塞进他的口中。 林归尘也没感受到什么滋味,这两颗丹药就已经化为两缕气息,穿过喉咙,没入了他的体内。 这就服下去了? 他有些措不及防,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过,这两颗丹药的效果也比预料中的更好,林归尘立刻就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 小道童也收起了口袋,笑吟吟地说道:“按你目前的清静,我下次再炼丹,就要等到三天之后哦。” 林归尘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默默颔首。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林母端着一碗水快步走了过来,匆忙之中还洒出来了一些。 林母连忙蹲在他的面前,喂他喝了这碗水。 待林归尘喝完水,林母又指了指嘴巴,指了指他的肚子,显然是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林归尘摇摇头,说道:“我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吃吧。” 听到他的话,林母却是有些诡异地看着他,仿佛有点陌生。 林归尘反应过来,按照前身的性子,如果有吃的肯定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现在居然忍得住? 母亲最熟悉儿子,他表现得确实不太一样。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只想休息。”林归尘解释了一句。 林母这才点点头,正准备收拾一下柴房,却是发现之前放在旁边的镰刀不见了,不由得左右看了看。 “我放回去了。”林归尘说了一声。 林母看了一眼柴房角落的那堆工具,果然有一把镰刀,这几年柴房的活都是林归尘做的,她也不熟。 “啊。” 她又看向林归尘,做了个饮水的手势。 “再喝一碗。”林归尘点头。 林母当即端起空碗,转身出去倒水了。 林归尘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满是污迹的脸颊,在心中喃喃道:“抱歉……” “喂。” 小道童蹲在不远处,双手托腮,歪头望着他,说道:“提醒你一句,作为道门传人,你身上也是有责任的,若是想见道长的话,你就得铲除那些邪魔外道哦。” “邪魔外道?”林归尘疑惑道:“什么是邪魔外道?”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世界八成不寻常了,恐怕那些神鬼之说也是真的? “我们是正道,凡是与我们为敌的,自然就是邪魔外道咯。” 小道童义正辞严地挺起胸,又说道:“当然,仅限于那些上了路的生灵,尘世不算数,这是规矩。” 林归尘错愕。 因为自诩正道,所以为敌者就是邪魔外道? 这逻辑……简直无敌了。 不过,上了路又是什么意思? 林归尘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神秘的道童和道长似乎都很守这道门的规矩? 小道童能够给他提供丹药,但她的规矩是,他越是危险,她就越不想浪费丹药。 换而言之,就是他越安全,她给的丹药越多。 而那位尚未谋面的道长,似乎是希望他这个传人去杀邪魔外道,但会给他什么呢? 暂时还不清楚,还需要摸索。 思索间,林母又给他送来了一碗水。 林归尘喝下之后,没过多久,就听到院门锁链打开的声音,果然看到继父陈仲海回来了。 “怎么还让我的乖儿子在这里躺着?” 陈仲海提着一只荷叶包的烧鸡和一袋馒头,走进了柴房,随即皱眉瞪了林母一眼,“还不把他扶到小屋去躺着?” “爹,不怪娘。”林归尘有气无力地靠在柱子上,虚弱地说道:“是我没力气起来,害怕摔了,想吃点东西,等恢复点了再起来。” “也对,你可是三爷的孙女婿,可不能摔了。” 陈仲海看着浑身脏臭血污的林归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蹲下来,将烧鸡和馒头放在一旁。 他这才亲切地笑道:“爹可是特意去民食楼给你买了烧鸡和馒头,你多吃点,但你也得答应爹,乖乖等着成亲,不准闹,也别想着跑,否则要是不小心打断了你另一条腿,爹可就要心疼了。” 说话间,他伸手拍了拍林归尘的肩膀,那张胖脸上满是虚伪的亲切笑意,令人作呕。 “爹你不用说,我明白。” 林归尘低着头,一只手按在身旁,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是很自然地抓住了陈仲海的肩膀。 同时,他按在身旁的那只手,很随意地从屁股下面反手抽出了一把有些锈迹的镰刀,又顺便将刀尖怼进了陈仲海的脖子里。 这一刀就像是聊天时递了一根烟一样寻常,波澜不惊,也毫无征兆。 甚至刀尖捅进去的时候,气氛都没有半点杀机。 “爹你想多了,你还没死,我怎么会跑呢?” 林归尘认真而诚恳地看着陈仲海,同时将刀尖往对方脑子里推。 陈仲海惊骇欲绝地瞪着林归尘,被凿穿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双手颤抖着抬起,想拔出脖子上的镰刀,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无力。 他实在无法理解—— 一个饿了三四天没吃过东西,双手也快被麻绳磨烂的瘦弱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动作? 一个向来任由他打骂也不敢反抗丝毫的废物儿子,怎么会有这么狠辣深沉的心肠? 甚至,连杀他的动作都没有丝毫迟疑。 那种平静和熟练,就仿佛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一般游刃有余。 但他永远也没机会弄明白了。 “喏,你喜欢的人血馒头。” 在陈仲海惊恐的目光中,林归尘随手从袋子里抓出一个馒头,将馒头切进镰刀的刀刃,正好堵住了伤口边缘那潺潺流出的鲜血。 雪白的馒头,渐渐染红。 3、祖先神 陈仲海的瞳孔逐渐涣散,直至完全黯淡。 鲜血沿着镰刀的刀刃不断渗出,也带走了他的生机,堵在伤口处的馒头被侵染得越发猩红,其臃肿的身躯也彻底无力下来。 林归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仲海,一只手稳住镰刀,另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衣襟,将其身体缓缓放倒。 整个过程中,始终都让刀刃插在陈仲海的脖子里。 还好这镰刀没有血槽,而且用馒头堵住了伤口,否则刚才那一下飙出来的血就能喷他一脸。 经常捅人脖子的应该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让尸体平躺下来,血液会流向其他部位或者在伤口下积聚,出血量就会降低。 而不远处的林母则是愣住了,噗通一声,一脸呆滞地跌坐在了地上,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归尘。 然后,她便软软地晕了过去。 林归尘看了她一眼,也没管她。 林母也是经常营养不良,体质本来就不行,此时受到惊吓,晕过去也正常。 反正还要再准备好一会儿才能逃走,就让她先晕着吧。 “首先是钱。” 林归尘当即迅速在陈仲海身上摸索翻找起来。 陈氏宗族乃是康乐县的地头蛇,陈仲海又在五服宗亲之内,他这个外人杀了陈仲海,一旦被发现,那就是必死无疑。 他本就计划解决了陈仲海之后,便尽快离开康乐县,正好陈仲海向来都是把钱放在身上,可以用作盘缠。 很快,林归尘就在陈仲海的身上找到了一个分层的皮夹。 打开看了看,皮夹里躺着七枚银元,十几枚当十或当五十的铜元,还有几张不同面额的银元券。 “够了。” 林归尘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能逃出康乐县,这些钱当路费是绰绰有余了。 陈仲海虽然游手好闲,字也认的不算多,但不知怎的,偏偏在书法上颇有天赋,写得一手好字。 这些年来,陈仲海为县里的图书室和书法协会抄写文献和手稿,也赚了些钱。 在他印象中,陈仲海还在家里藏了一些银子,但没时间搜了,而且‘废两改元’制度后,还是这些印有东民总统头像的银元更方便。 “这是什么?” 忽然,林归尘在陈仲海钱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些灰白色粉末,其中还夹杂着黑色杂质颗粒。 以他前世丰富的处理经验立刻就认了出来:“骨灰?” 陈仲海特意把骨灰藏在钱包的夹层里做什么? 前身极少接触外界,连小学都没上过,对这个世界也不太了解,只是听过一些鬼神之说而已。 不过,林归尘总感觉这些骨灰有点古怪,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动骨灰,只是将钱都拿出来装在裤兜里,钱夹则是塞了回去。 收拾完之后,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去院子里挖坑,将陈仲海的尸体埋起来。 这样也能避免太早被陈氏发现,有足够时间逃离。 幸好道童的丹药效果极好,让他力气恢复不少,手脚也没那么疼了,否则还真没力气挖坑。 “咦?” 这时,小道童凑了过来,背着双手弯下腰,打量了一下陈仲海,讶然道:“一个连灵窍都没开的凡人,不仅有祖先神庇佑,居然还得了祖先神传承?” 祖先神? 林归尘不由得看向小道童,“什么祖先神?” 小道童转头看了他一眼,乌溜溜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说道:“你运气真好,这么快就能见到道长咯。” 道长? 林归尘微微一怔。 不是说,铲除邪魔外道——也即是所谓的‘上了路的敌人’,才有资格见道长吗? 陈仲海是邪魔外道?? 他配吗? 难道和道童口中的祖先神传承有关? 他心里不禁有了许多猜测。 “轰隆隆~~” 就在这时,林归尘忽然听到了一阵似雷鸣一般的声响,又像是饥饿时胃袋发出的动静。 然后,一道身穿道袍的高大背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这就是道长? 这似雷声似肠鸣的古怪动静,他在之前的梦境中也听到过,与道童的偷笑声是一同出现的。 林归尘不由得仔细打量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道背影。 这位道长未免也太过高大了,身高起码两米四以上,简直像个小巨人似的,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背后还绣着黑白太极图。 虽然看不到正面,但也能看到这位道长戴着混元巾,还抱着一杆大号拂尘。 那似雷音似肠鸣的声响,就是从道长体内发出的。 “见过道长。” 趁着林母在昏迷,林归尘当即尊敬地问候了一声。 连道童都有如此厉害的炼丹术,甚至能无中生有,那道长该有何等本事呢? 道长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似乎在观察陈仲海的尸体。 紧接着,只听到一阵嘶嘶的吸气声传来,林归尘就看到空气中忽然浮现出点点光芒,而后被道长尽数吸入了口中。 与此同时,那似肠鸣似雷音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是……”林归尘忍不住问道。 “这是雷声。” 道长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有些艰涩,似乎在苦苦压抑着某种痛楚似的。 “原来如此……” 林归尘一脸恍然大悟,仿佛真的信了一般。 道长忍耐着痛苦,低沉道:“按理说,你除魔卫道有功,我应该给你准备三件适合你的道门宝物,让你从中挑选一件。” “三选一?”林归尘眼睛一亮。 道童送丹,道长赠宝? 这道门福利不错嘛。 但既然有‘按理说’,那肯定还有‘不过’。 “不过……” 果然听道长开口道:“这邪魔外道的灵性残破缺失,此等情况也很少见,我只能给你准备三件残破的道门宝物,你可以从中挑选一件。” 残破的? 林归尘愕然。 好吧,残破的就残破的吧,总比没有好。 道长当即说道: “第一,一柄桃木断剑,这法器对付阴魂有一定效果,寻常的阴魂受此剑斩击,魂体都会受创,不过你得先开灵窍,才能以自身灵性激发。 “第二,一张残破的符箓‘遁行符’,可以让你施展道门遁术,穿透一切死物,但因为是残破的,只能用一次,最多遁行三丈就会耗尽力量,同样也需要你先开灵窍,才能以灵性激发。 “第三,一枚暖玉的碎片,它可以在你阳气衰弱时,为你提供少许真阳之气,无需灵性激发。” 林归尘若有所思。 听上去,似乎都能用得上。 他思忖了一下,当即说道:“我要遁行符。” “好。” 只见道长袖袍一挥,风声响起,那高大的背影便已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林归尘也发现自己的手中多出了小半张以朱砂刻画的黄纸符箓,已经残破,仅仅一寸来长。 这就是遁行符? “还得开灵窍才能使用……”林归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张符箓。 “当然咯。” 小道童蹲在一旁,理所当然地说道:“此乃我道门宝物,当然不是随便一个凡人就能使用的。” 林归尘微微点头,将这残破的符箓贴身藏好。 目前来看,就这张残破的遁行符对他的作用最大。 如果陈氏封锁县城的城门,他也可以直接用遁行符穿过城墙逃出去。 虽然要开灵窍之后才能用那什么灵性激发,但等三天时间,道童给他服用一颗开灵丹就行了。 忽然间—— 林归尘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意如风一般穿过了无窗的柴房,让他头皮一麻,下意识有些发毛。 怎么回事? 也不知怎么了,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咦?” 小道童看了他一眼,随即幽幽地叹息道:“你还真是不清静呀……” 怎么又不清静了? 林归尘不由得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嗯?”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金铁摩擦的动静,不由得转头看去。 只见林母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还爬到了柴房的另一个角落,从那堆工具之中,拿起了那把镰刀,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用镰刀对着林归尘。 她眼眶通红,双眸含泪地盯着林归尘,嘴唇翕动着,眼神中半是恐惧半是憎恨。 “要杀我?” 林归尘心中有些不解,随即装作前身平日那样,故作疑惑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这柴房内是有两把镰刀的。 他之前为了杀陈仲海,刻意藏起来一把,为了以防万一,也避免林母爱子心切,不让他冒险,所以他也瞒了林母。 但这对母子苦陈仲海久矣,他杀了陈仲海明明是好事,林母怎么会拿刀对着他? 斯德哥尔摩症?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而林母听到他喊娘之后,手中的镰刀则是颤抖了一下。 “娘,这些年你还没受够陈仲海吗?” 林归尘看着林母,说道:“我们逃吧,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我们去其他地方生活一阵了,到时候再想办法,你觉得呢?” 林母的手似乎抖得更厉害了,似乎在迟疑,但看着林归尘的眼神却是更加警惕了。 “娘,我也只是自救而已。” 林归尘继续劝说,“陈仲海这个畜生想让我死,我也只能杀了他,娘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 林母却是抹了抹泪,摇摇头,随即比划了几个手势。 什么意思? 林归尘看不太懂她的手势,正要开口,却是听到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快,快点进陈仲海的家里看看!” “祖先显灵,陈仲海一定是死在了外人的手上。” “凶手肯定还在里面!” “思远,你去把门打开。” 院门外传来的动静,顿时让林归尘的脸色变了,心中更是如堕冰窖。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陈仲海才刚死没多久,尸体在柴房还没埋呢,而陈氏都没见到陈仲海的尸体,就确认陈仲海已经死了? 就算有人在暗中看到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这一刻,他已经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哇哦……好多人……” 院外人声嘈嘈,显得小道童的笑声倒是欢快得很。 林归尘豁然转头看了小道童一眼,想起了她之前说的话。 “祖先显灵……祖先神庇佑?” “这就是陈仲海才刚死,就被发现的原因吗?” 他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肯定涉及到了某个未知的神秘领域。 没办法,对于前身而言,认知的世界几乎就只有这个不大的宅院,偶尔才能从客人那里听到几句关于外面的事情。 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有太多的未知了。 “逃不掉了……” 林归尘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林母,发现她虽然慌张,但并无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情况? “哐!” 还不等他做什么,就听院门传来一声震响。 紧跟着,便是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和人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4、好好活着 此时,院门外显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方才那声震响,恐怕是有人试着撞了下院门。 但院门早就被陈仲海从里面锁住了。 这宅院是合院式结构,一出柴房就能看到院门。 林归尘拖着跛腿,才刚走到柴房门口,就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灵巧如壁虎游墙一般,手脚并用地从院门旁边的围墙爬了进来。 这灵活的动作让他有些吃惊,也有些羡慕。 如果他也有这本事,就可以翻墙逃走了,虽然很有可能逃不出县城,但也能多几分希望。 可惜,他的右腿是跛的。 只见那瘦小的中年男子迅速来到院门前,在挂锁上捣鼓了几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将锁打开了。 院门一开,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便有足足数十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这群人的衣着各不相同,大多都身着粗布短衫,手上还拿着铁锹木棍等等,少数则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礼帽,身份显然不一样。 林归尘也没看身后的林母,单手扶着门框,站在柴房门口。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他却是没注意到,林母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咬紧了嘴唇,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仲海尸体,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一大群人进了宅院之后,立刻就发现了站在柴房门口的林归尘,当即摩肩接踵地围了过来。 “是陈仲海的那个继子。” “宜海来的那个?” “那个被打断腿的小子?” 其中有几个来过陈仲海家中的人,此时都认出了林归尘。 “我记得你姓林,是吧?” 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似乎是这群人之中为首的,显然在陈氏的地位不低,眉宇间看上去还有几分知识分子的儒雅。 林归尘的记忆中见过这人,应该是陈氏的宗子,也即是族长的继承人,叫做陈叔兴。 只见陈叔兴走到林归尘的对面,微微皱眉道:“你爹呢?” 他话才刚问完,就看到了林归尘身后柴房内的场景。 随即,长衫中年男子便紧紧皱着眉头,冷声道:“好胆。” 众人也都看到了柴房内的景象,纷纷脸色变了。 “果然是外人杀的。” “好大的胆子!” “居然杀害自己的丈夫?” “一个外姓女人竟然敢在康乐县干出这种事!疯了吗?” “杀了她!” 只听众人那不加掩饰的愤慨话语接连响起,怒斥声一时间响彻宅院。 而林归尘发现这份恼怒并非是冲自己来的,这让他不由得一怔。 难道…… 他豁然转头看去。 只见身后的柴房内,不知何时,林母已经丢掉了之前用来对峙他的镰刀,而是拔出了插在陈仲海脖子上的那把镰刀,以至于鲜血正从伤口内不断涌出。 这个连话都说不了的可怜女人,瘦弱而单薄的身体颤抖着,就这么握着镰刀,跪坐在陈仲海的尸体旁。 此时血泊缓缓扩散开,已经染红了她的膝盖和裤腿。 甚至连她的脸上也沾上了一片鲜血。 看上去,就像是她用这把镰刀杀害了陈仲海似的。 看到这一幕,林归尘不禁有些茫然。 她要为自己顶罪? 特意拔出镰刀,让鲜血流出来,还故意往脸上抹了一些鲜血,很明显是在为他顶罪。 但就在刚才,她不是还在用镰刀对着他,对他只有警惕、憎恨和恐惧吗? 他无法理解林母到底在想什么。 “陈仲海的妻子是吧?” 陈叔兴皱眉看着林母,寒声道:“你为什么要杀陈仲海?” 陈仲海在族内虽然地位不高,但毕竟属于五服宗亲之内,他的死自然要重视。 关键还是被妻子杀害的! 夫为妻纲,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是必须查清严惩的。 不过,林母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双手握着镰刀,身体微微颤抖着。 “少族长,陈仲海这婆娘的舌头被他割了,她说不了话。” 这时,旁边一人开口提醒了一句。 陈叔兴皱了皱眉头,又看向了林归尘,说道:“你说说看,是她杀了陈仲海吗?” 林归尘沉默了。 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林母,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如果他承认是他杀的,弑父这个罪名只会更重,或许他会被愤怒的陈氏族人当场杀死,连回转的余地都没了。 他不想死。 虽然他不明白,林母明明如此恨他、害怕他,为什么还要帮他顶罪? 但,他真的不想再死了。 他已经尝试过一次死亡,那种虚无、漫长且无助的滋味,或许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它的恐怖。 好不容易再活一次,他想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也确实是一个脱罪的好机会。 尽管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被迫去结阴婚,但在这期间,只要他服用一颗开灵丹,就能催动遁行符逃生。 只要现在活下去,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反正这个女人也拿刀对着他,反正他也没有真的当她是母亲,反正他在这个世界本就孤独一人…… 我也没办法……林归尘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也在说服自己。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陈叔兴注视着林归尘,皱着眉头质问道。 “别问了,叔兴。”旁边一个身穿马褂的中年发福男子开口道:“那毕竟是他母亲,你让他指认自己的母亲?呵呵……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杀陈仲海,应该就是为了救这小子吧,这事你不妨去问问三叔。” “三叔?” 陈叔兴微微皱眉,随即说道:“难不成她杀害自己的丈夫,还是情有可原不成?”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族人当即都忍不住开口了。 “听说她为了离婚,跑去警察局污蔑自己丈夫,差点害得陈仲海坐牢,所以才割了她的舌头。” “这也算不上情有可原吧?就因为这个杀害自己的丈夫?” “我听说她还偷钱呢,活该。” “她怎么敢的?她不可能不知道陈仲海有祖先神保佑吧?” “她一个外人,又没有祖先神保佑,却敢做出这种事,怕不是被鬼上身了吧……” 在场的陈氏族人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谣言,先往这个杀害丈夫的女人身上扣再说。 甭管什么年代,人类似乎都是这样。 “鬼上身?” 林归尘听到这一句时,却是心里一动,有些怔住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林母之前用镰刀对着他,那般警惕、恐惧、憎恨,现在却又主动替他顶罪救他了! 林母认为他被鬼上身了? 在这个世界,鬼神之说是真的,鬼上身自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林归尘仔细一想,他穿越过来之后的种种行为,在对方眼中,可不就是变了个人吗? 怎么看都像是被鬼上身了! 但即使被鬼上了身,也毕竟是她的儿子。 所以她才这般矛盾…… “都安静。” 陈叔兴皱着眉头,开口压住了周围的嘈杂之后,随即看向了林母,说道:“你是为了你儿子杀了陈仲海?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林母看了一眼林归尘,点了点头,随即张开少了一截舌头的嘴巴,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隐约可以听出来是‘我杀的’。 随即,她又看向林归尘,又勉强发出了几个难以分辨的音节。 或许别人没听出来,但林归尘听出来了。 她在说—— “好好活着。” 林归尘深吸一口气。 好好活着? 前世他也想过好好活着,但天不如人愿,他选择用最后的生命做了一件很危险的大事,冒险当了一回英雄,最终自首伏法。 冒险,是因为他没法好好活着。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又没法好好活着了。 人怎么总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呢? “别装了。” 林归尘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道:“陈仲海这个杂碎,是我杀的。” 5、九窍玲珑心 “什么?” 陈叔兴目光微转,眯起眼睛看着林归尘:“你杀的?” 周围的陈氏族人也都愣了一下。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陈仲海这个瘸腿的继子,向来都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就连倒一盆脏水都不敢离开院门三步。 而现在不仅敢杀陈仲海,还敢站出来承认? 这听上去有些荒谬。 林母也是一呆,随即焦急地摆着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似乎在极力辩解‘是我杀的,与他无关’。 “当然是我杀的。” 林归尘缓缓道:“陈仲海逼我去死,我也只能杀了他……只可惜,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离开过这个院子,也不知道还有祖先庇佑这种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陈仲海逼你去死?”陈叔兴皱眉道:“他为什么逼你去死?”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因为,他想让我当三爷未来的孙女婿,这不就是想让我死?” 他不知道三爷在陈氏的地位到底如何,也不知道是三爷的意愿要,还是陈氏的族规更重要? 若是族规更重要,恐怕他今天就得死。 若是三爷的话更有分量,那他还能再活一阵子。 这也是他最大的生机。 而周围的陈氏族人闻言,顿时都是一愣,却是没人再开口了。 三爷的孙女婿? 陈氏三爷,那是几位族老之一,曾经也是族内董首,不仅掌管一部分族内的产业,甚至每年祭祖也是由三爷主持,在族内位高权重。 但让他们无言的却不止是这个原因。 陈氏有不少人都知道,三爷的孙女从小就体弱畏寒,今年终究是没熬过来,还没开春就去世了。 三爷为了给孙女找一桩合适的阴亲,也是到处寻找八字契合,且刚刚过世还没下葬的男子。 毕竟,正常人家谁会忍心让还是大活人的儿子,与死人结阴婚合葬? 看这意思,陈仲海这个继子的生辰八字正好合适? 难怪…… “三爷的孙女婿?” 陈叔兴也是仔细打量了林归尘一下,沉吟少许,问道:“你多大?哪月哪日出生的?” 还好没说什么三爷也没有族规大这种话……林归尘心中稍微一松。 应该不会被当场击毙了。 他当即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十六岁,前几年陈仲海让我娘填出生名册的时候,我也看到了,我是四月二十未时出生的。” “十六岁?那就是东民三十二年出生,正好比她小四岁……” 陈叔兴迅速算了算,随即打量着林归尘:“丙寅年丁巳月戊午日己未时……丙、丁为火,寅、巳为木,戊为土,午为火,未为土……果然没错。” 他默然注视着林归尘,目光隐隐闪烁,似乎在迟疑,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理。 林归尘则是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死了。 至少现在不会死。 如果无需顾虑陈三爷,眼前这位少族长完全可以直接当场处死他。 但只要等到下个月十五,他与三爷的孙女结了阴亲之后,他本就是必死的,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 所以,这个少族长只需要让他晚死一两个月,不仅可以卖给陈三爷这位族老一个面子,还能维护族规。 按理说,只要是聪明人,都会这么选。 但这也只是‘按理说’。 这世上,身居高位的蠢货本就不在少数。 “来人。” 陈叔兴终于开口了:“将这个弑父叛道的小畜生带回祖宅地牢,关押起来,择日处死。” 他冰冷而严肃的声音在宅院内响起,似乎代表了族规的公正性。 陈氏的族人们顿时都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愧是少族长,即使是三爷看中的孙女婿,也一样秉公处置! 林归尘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少族长已经决定给陈三爷一个面子了,暂时不会杀他了。 否则直接就地处决,不是更好? ‘择日’这种模棱两可的用词,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今天是二月初七,距离三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林归尘任由陈叔兴身后那两名汉子用绳子捆住他的双手,并未反抗,只是在心中默默规划着存活的计划。 “在地牢中,我处于被隔绝的状态,死前都没人打扰,应该更符合道童口中的‘清静’。” 他看了一眼道童,她坐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悠闲地晃着腿。 但这疯批的情绪总是不对劲,所以他也不好判断现在什么情况。 “少族长,陈仲海的妻子怎么处置?” 这时,陈氏的一名族人走到了柴房门口的林母身旁。 此时的林母正愣愣地看着林归尘,似乎不知所措。 陈叔兴淡声道:“不用管她,她应该是知道陈仲海有祖先庇佑的,杀了也没机会逃走,而且如果她知道她儿子要杀陈仲海,也不会不阻拦。” 林归尘闻言,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 这人确实是有脑子的。 也难怪能成少族长。 不光明白这一点,而且此时主动当他面说出这些分析,也是为了让他安心待在地牢里。 毕竟,陈三爷给自己孙女找阴亲对象,要求最好是活人的。 在这少族长看来,他已是必死,而且还很有胆量,如果把他逼急了,自尽都有可能。 放过一个无辜的,可怜的哑巴女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 昏暗的地牢内,林归尘靠墙而坐,伸手轻轻摩挲着身下略微发潮的草席。 陈氏直接将他押送到了陈氏祖宅附近的这处地牢内,陈氏专门在这里‘接待’他这样的人。 至于警察局那边,陈氏只是让乡约调解一番,就没人再管了。 “还好这地牢在陈氏祖宅之外,而且墙面也不厚,用遁行符就能逃脱了……” 林归尘暗松了一口气。 这地牢的空气虽然有些阴冷潮湿,但气味还好。 四面似乎都是墙壁,而左侧的墙壁隐隐可见一面低矮的小门,门上的小窗隐隐透出一道亮光,这就是唯一的光源。 “也不知道陈氏打算关我多久,但……” 林归尘看了一眼始终跟随在身边的小道童,压低声音问道:“我现在还算清静吗?” “马马虎虎。”小道童坐在林归尘的对面,说道:“反正你有人祸缠身,我也没法频繁窃取天地之息,最多三天给你炼一次丹。” “还是三天?” 林归尘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本以为道童所说的人祸缠身,是陈仲海引起的,所以他才会复仇加解决人祸。 但现在看来,这人祸并非是指陈仲海的,而是另有其人? “不过,我还是感觉很奇怪。” 林归尘看向小道童,低声问道:“下个月十五我要跟人结阴亲,到时候被活埋下葬,我不是应该必死吗?你怎么没考虑这一点?” 从他的分析来看,小道童似乎能看穿许多事,而判断他是否清静,就是看他有多少麻烦事,直观点说就是‘危机’。 而结阴亲这么麻烦的事情,也是死劫,小道童却是忽略了? 而小道童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并未回答他。 “怎么了?”林归尘看着她。 “天机不可泄露。” 小道童笑吟吟地说道:“道祖说过,万物发展,应顺其自然,无为而治,按照我道门规矩,除了提醒你要清静之外,我就只能给你送丹药,其他方面都不能影响到你,否则你就会远离道。” “总之,你自己猜吧,反正我只能看到那些已经确定的事,至于其他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归尘若有所思。 她只能看到已经确定的事? 难道他下个月结阴亲这种几乎注定的大危机,在道童看来,还无法确定?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三天就三天吧。” 林归尘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你之前说,开灵丹可以打开灵窍,重复服用的话,有用吗?” “当然有用咯。”小道童微微挺起胸膛,“服用的越多,你开启的灵窍也就越多,你的灵知感官就越强,当然……人心最多只能打开九窍,这也叫九窍玲珑心。” “一颗开灵丹就打开一窍?”林归尘问道。 “你想得还怪美。” 道童摇了摇手指,“第一窍只需要一颗,但第二窍就得两颗,第三窍四颗,以此类推,之后每一窍都得翻倍的开灵丹,九窍也得很久呢。” “九窍的少见吗?”林归尘好奇问道。 “亿万人难得一见。” 小道童笑嘻嘻地说道:“世人多蒙昧,蒙尘不自知,即使能开启一个灵窍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是九窍?” 开一个灵窍的都不多? 林归尘若有所思。 他还记得之前小道童说过,服用开灵丹可以踏上修道之路,也可以让人得到鬼神的青睐。 鬼神的青睐,这又是什么玩意? 难道是指鬼魂或者祖宗神之类的,更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林归尘也不懂,但感觉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 反正现在他手上有一张残破的遁行符,即使被活埋也不怕。 “三天,三天之后开启灵窍,到时候就找机会逃走。” 林归尘心中一定,当即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同时在脑海中回忆进入地牢以来的这一路,在心里默默计划起来。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6、一把刀 “小畜生,吃饭了。” 牢门下方的小门打开,一只手送进来了一碗混着糙米的白饭,饭上上面还有一片浑浊的粘液。 林归尘靠墙坐在地牢内,闭着眼睛,仿佛没听到,丝毫未动。 “哑巴了是吧?” 牢头站起身来,踹了一脚牢门,牢门上的小窗也露出了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孔。 “哼,跟你那个哑巴娘一样倔,当初我和陈仲海说把那娘们舌头割了的时候,就应该让他把你这个小畜生的舌头也一起割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林归尘。 林归尘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爱吃不吃。” 牢头嘲弄地看了林归尘一眼,大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不吃就饿着吧,哈哈……” 笑声逐渐远去。 林归尘也懒得理会,只是深吸一口气,“应该差不多三天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这地牢里,具体待了多久。 要判断大概时间,除了根据光线变化,以及看守地牢的陈氏族人查房和送饭,其实他还有一个方法。 “再过多久可以开始下一次炼丹?” 林归尘看向旁边的小道童,低声问道。 小道童无聊地歪着头,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像极了上课打瞌睡的同学。 听到林归尘的问话,她打了个哈欠,眼睛也不睁地嘟囔道:“还有半个时辰呢,我说你拿我当表啊,一直问问问,问个没完,再问我就坐你头上你信不信。” 林归尘充耳不闻,反而有些期待起来。 当然,他期待的是一小时之后的开灵丹,不是被道童坐头上。 一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 “啊……” 小道童终于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像是小护士送药一样,没好气地走到林归尘面前,说道:“时间到了,吃药。” 她拿起腰间的口袋,说道:“还是上次给你说的那五种灵丹,选两颗,你自己挑吧。” 辟谷丹,培元丹,生骨灵,济生散,开灵丹。 “一颗开灵丹一颗生骨灵。”林归尘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的伤势暂时已经稳住了,暂时不需要济生散。 辟谷丹也用不上。 他三天前已经吃过辟谷丹了,这几天又没怎么活动,所以现在也不觉得饿。 不过,要是再等两天,他就不得不选辟谷丹了。 没办法。 这几天牢头送来的牢饭,他一口没吃,一是怕有毒,二是这牢头似乎和陈仲海有沾亲带故的,每次送饭都当着他的面吐一大口痰进去,还说他爱吃不吃,不吃就饿死。 那冷漠嘲笑的憎恶态度,简直恨不得进来给他两棍子。 还好有辟谷丹。 培元丹养生益气,不过他现在也没空养生。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开灵丹。 但打开第一灵窍只需要一颗开灵丹,再打开第二灵窍就需要两颗,加起来是三颗开灵丹。 反正也只能开一个灵窍,倒不如先用一颗生骨灵治疗跛腿。 即使治好他的腿需要六七颗生骨灵,但一颗应该也是有效果的。 至少能让他腿脚更灵活一些,逃生的希望也会更大。 “喏。” 小道童再次以腰间的口袋从虚无中吞吸一缕缕奇异流光,很快就形成了一青一白两颗丹药,而后喂给了他。 同样是入口即化,两颗丹药立刻化为两缕气息,穿过喉咙,钻入了他的体内,转瞬消失不见。 “话说这丹药能给别人吃吗?”林归尘突发奇想。 “可以啊。”小道童忽然诡异地笑了笑,低笑道:“但前提是你永远放弃服用某种灵丹,并且你来提供这种丹药炼制材料。” “……当我没说。” 林归尘立刻抛在脑后,随即开始感受两枚丹药入体后的感觉。 脑海中逐渐生出一丝清凉,让他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一缕清澈的泉水倒在了蒙尘的镜面上,让镜面变得清楚了一些。 虽然他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一缕清凉转瞬即逝。 而林归尘也发现自己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他仔细分辨之下,发现自己竟然能模糊地感应到藏在身上的那张残破遁行符。 他能感应到遁行符内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只要他集中注意力,似乎就能调动这残符内的力量。 这就是打开灵窍之后的灵性? 果然,单单开启灵窍对于个人武力没什么提升。 因为这就像是加强了第六感一样,对他本身的力量、速度、神经反应什么的毫无提升。 “能催动遁行符就行……” 同时,林归尘发现右腿的断处有一股热流盘桓,开始隐隐发痒,还有一种莫名的压迫疼痛,腿部肌肉也紧贴着断处,自主发力挤压,似乎在试图恢复有点错位的断骨。 他知道,这是断腿在恢复了。 当初被陈仲海打断的右腿之后,也没好好接骨服药,没躺多久就要起来干活,所以才跛了。 这种情况,即使是前世的医疗水平,要恢复也麻烦。 生骨灵果然是灵丹妙药,只要六七颗就能恢复? 林归尘不由得期待起来,等逃出去之后,就尽快治好断腿,再配合济生散、培元丹这些灵丹,早日恢复健康正常。 “这生骨灵药力估计还要不少时间。” 林归尘也不在意,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但还是得先逃出去,等到晚上,看守的牢头查房之后,我就催动遁行符跑路!” 每隔一段时间,看守的牢头就会在地牢转一圈,查查地牢内关押的几个罪人。 这个时间不一定,但少则几个小时,长则半天。 但只要到了晚上,起码间隔七八个小时以上,应该在睡觉。 而且他逃出去之后,也是夜晚才方便行动,大白天在外面跑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被陈氏族人发现。 所以,只要等到晚上,牢头查过一次房,下次就至少间隔好几个小时。 到时候就是逃生的最佳时机! 林归尘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等待夜晚到来。 同时,也能给生骨灵发挥药效的时间,这几个小时里,他的断腿多恢复一些,跑路也越容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又过了大概几个小时,外面的光线已经黯淡了许多。 忽然—— 牢房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来查房了?” 林归尘心中一喜,根据道童送丹的间隔时间,他可以确定,外面现在应该早就下午了,天黑也要不了太久。 再等几个小时,他就可以开始尝试催动遁行符跑路了。 然而—— “嗯?” 林归尘忽然脸色一变。 因为他听到的脚步声嘈杂,并不是一个人,至少三人甚至更多! “该不会要放了我吧……” 他不禁有些担忧。 最好的计划,就是他趁着夜色逃出去,然后趁着陈氏发现之前,就离开康乐县。 但如果提前放他出去,那肯定是要换地方软禁他,那就麻烦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到了门前。 牢门开启之后,只见牢头提着灯笼,推门走了进来,随后像是一条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地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紧跟着走进来的,是那个陈氏少族长陈叔兴。 然后,陈叔兴看了他一眼之后,也让开了门口的位置,恭敬有礼地对门外说道:“三叔,您请进。” 林归尘眼神微变。 “麻烦你了,叔兴。” 随着一个有些沙哑的苍老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衫,拄着拐杖,两鬓斑白的花甲老者,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搀扶下,缓步走进了这间牢房内。 少女的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杆灯笼。 林归尘不由得打量着这名花甲老者。 这就是陈氏三爷? “小事罢了。” 陈叔兴恭敬道:“若非陈仲海是五服宗亲之内的族人,还有祖先神庇佑,必须妥善处置,否则三天前我便亲自将这小子送到三叔那里了。” 陈三爷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在那少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了林归尘的面前。 “林归尘,是吧?” 陈三爷打量着林归尘,带着莫名洞察意味的目光缓缓扫过之后,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眼角的皱纹随着那一丝笑意逐渐深刻。 “你就是陈氏的三爷?”林归尘开口道。 看到他这般态度,陈叔兴不由得微微挑眉。 牢头则是破口大骂道:“你这只无礼的小畜生,居然还敢在三爷面前横?还不好好跪好?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条腿也给你打折了?” 其实,若非少族长吩咐过,让他别对这小子下手,这几天他早就动手了。 毕竟他和陈仲海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林归尘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笑了笑,说道:“正是老朽。” 随即,他问道:“孩子,你想出去吗?” “出不出去,有区别吗?”林归尘反问了一句,“反正下个月十五我都得死。” “人终有一死。” 陈三爷微笑道:“但怎么死,生前活的怎么样,死后又会如何,这些却是很重要,不是吗?” 林归尘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活着和你那孙女结阴亲,要活埋了我跟她合葬,是吗?” “是。”陈三爷温声道:“但在你合葬之前,老朽可以给你一瓶药,保证你在昏睡中死去,不会像活埋那么痛苦可怕的。” “那我还应该谢谢您是吧?”林归尘笑了。 他摇摇头,说道:“我若是想自杀,坏你的好事儿,你能拦得住吗?” “有些难。”陈三爷坦然道:“所以老朽这才来找你谈谈。”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可以乖乖配合你,但我有三个要求。” “你还敢提要求?你这个……” 旁边的牢头刚要破口大骂,却是发现陈三爷蓦然瞥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顿时让他心中发寒,一下哑住了。 随即,陈三爷又看向了林归尘,温和地笑道:“说说你的条件吧,孩子,只要不过分,我都满足你。” 林归尘暗自松了口气。 与他预料的一样。 这陈三爷需要八字相合的活人与其孙女合葬结阴亲,恐怕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所以,用这一点来威胁陈三爷,倒也合适。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能将他的死期延续到下个月十五罢了。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这位三爷了。 “很简单。” 林归尘说道:“第一,给我娘一笔钱,送她回宜海吧。” 陈三爷微微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林归尘又说道:“第二,在成亲之前,我想吃好喝好,安安稳稳地享受完这最后的日子,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 陈三爷笑了,问道:“那第三呢?” “第三,我需要一把刀,给我一把锋利的刀。”林归尘说道。 “刀?” 陈三爷看着他。 “放心,我不自杀,否则我前面的条件不是白谈了?”林归尘平静道。 “……好。”陈三爷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搀扶着他的少女,说道:“子初,给他一把刀。” 陈三爷身边的少女当即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逾尺长的短刀,递给了林归尘。 “谢谢。” 林归尘接过短刀,又看向了少族长陈叔兴,说道:“我听说您懂武艺,能否请您稍微退远点,亲眼替我看看?” 牢内几人都感觉有些奇怪。 难道这少年要展示什么武艺? 陈叔兴也不多说,便平静地后退了两步。 以他传自祖先神的高超武艺,这种没练过武的瘦弱少年,就算有刀,再多来几个他也不怕。 至于陈三爷? 他就更不担心了。 待陈叔兴退开,林归尘又看向旁边的牢头,说道:“这位牢头也帮我个忙,麻烦你把这张草席搬开。” 那牢头瞪了他一眼,心中自然不愿意。 但陈三爷和少族长都在,他也能老老实实地走过来,弯下腰准备收起草席。 “谢谢。” 林归尘握住短刀,顺手往下一扎,正好将短刀扎进了牢头的后心处,锋利的刀刃直接没入大半。 牢头浑身陡然僵硬,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刷的惨白,死死地盯着林归尘,双手往后伸,想要将插在后心内的短刀拔出来。 但他感觉自己的鲜血正在不断从刀上的血槽拼命往外流,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不……你这个……” 牢头憎恨欲狂地瞪着林归尘,哀嚎着,然后一头倒在了地上。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少年居然敢当着少族长和陈三爷的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杀他! “我好了。” 林归尘看向三爷身旁的少女,“多谢你的刀,很锋利。” 他又看向陈叔兴,“多谢少族长的配合,否则我还真没把握当你的面杀掉他。” 陈叔兴紧紧皱起眉头。 他现在彻底相信了,陈仲海绝对就是这少年杀的。 一刀毙命,毫无迟疑。 “你……”陈叔兴正要开口,却是听到陈三爷忽然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三个要求都满足你了。” 陈三爷淡笑道:“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正好带你见见新娘子。” 陈叔兴闻言,也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当然,我也想见见我这位未过门的妻子。” 林归尘微微一笑,问道:“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7、陈氏祖宅 “叫陈林煜。” 从地牢里走出来的路上,陈三爷看了林归尘一眼,微笑道:“她比你大四岁,不过这也没什么。” “陈林煜?”林归尘坦然道:“这名字有些像男的。” “确实不太像大家闺秀。” 陈三爷温和地解释道:“我这孙女是壬子年甲辰月癸亥日生于庚申时,五行水盛、缺火、木弱,她爹又是葬在日炉中,所以请士绅学士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这取名方式还真是缺啥补啥……林归尘暗自嘀咕。 不过,日炉又是什么? 到了地牢的大门口,等待陈叔兴去开门的时候,陈三爷又说道:“不过,或许是名字的缘故,煜儿性子确实也有点像男儿。” 他无奈地摇头道:“也不知她去宜海上学时经历了什么,长大之后有点厌恶男子,反而喜欢女子。” 林归尘愕然。 女同? 不过,他也不在意,厌男女同正好,否则说不准这新娘子化为女鬼,还没成亲就先给他吸干榨尽了。 “煜这个字是因为缺火,还有日炉?” 林归尘好奇道:“日炉是什么?陈林煜她爹葬在日炉里?”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陈三爷讶然看了他一眼。 林归尘也不在意,坦然道:“事实上,我连祖先神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地牢的大门打开了。 门外已是太阳西去,看来要不了太久就到黄昏了。 而且,此时门口已经备好了一辆去往陈氏祖宅的双辕马车。 待少女扶着陈三爷上车后,林归尘也跟着进了车内,在对面坐下,少族长陈叔兴则是充当车夫,当即驾马前行起来。 “你不知道祖先神?看来你还真是没出过那座小院子啊。” 陈三爷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归尘,这才解释道:“祖先神,就是祖先在死后通过灵葬,成了阴神,也即是阴间的神灵。” “灵葬?阴神?” 林归尘恍然,又问道:“这是常识?” 陈三爷笑了笑,说道:“虽然算不上常识,但与我陈氏走得近的人大多都知道这些事。” “日炉,就是灵葬?”林归尘好奇道。 “对,日炉就是其中一种灵葬方式。” 陈三爷说道:“也只有通过‘灵葬’,人死后才能成为阴神,我陈氏之所以有诸位祖先神庇佑,靠的就是数种灵葬之法。” 林归尘恍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灵葬。 前世地球上只听过土葬、火葬、水葬、太空葬什么的。 看来,灵葬是这个世界特有的? “对了。” 他忽然回想起了记忆中陈仲海与人交谈过的某些话。 林归尘不由得问道:“陈仲海时常跟人提起‘灵树’,这也是灵葬法之一吧?” “对,庇护陈仲海的那位祖先神,就是种灵树种出来的。”陈三爷微微颔首,说道:“马上你就能见到了。” “我?”林归尘愕然,“去见陈氏祖先神?” “你是煜儿未来的夫君,自然应该见见煜儿的亲爹。” 陈三爷看了他一眼,说道:“而且你杀了陈仲海,我也得带你去见见庇护陈仲海的那位祖先,到时候帮你说说情,化解这段恩怨,否则等你死后就麻烦了。” 林归尘默然点头。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麻烦,但应该就是神神鬼鬼的那些事…… “另外,你和煜儿成亲之前的这段日子,你不是想安安稳稳的享受吗?” 陈三爷说道:“你若想安稳住在我陈氏祖宅内,也得去见见几位负责护宅的祖先神,否则到了晚上,你可别想睡上一个安稳觉。” “啊?” 林归尘一头雾水。 听陈三爷这话的意思,难道陈氏祖宅里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这下有些麻烦了。 看来,也只能找机会逃走了。 …… 陈氏祖宅,听说是大雍最后一位皇帝登基之前就建造的百年老宅,虽然翻修数次,但还保留着古代的府邸风格。 据说当年建造这府邸的康乐县县令是个巨贪,将王朝末年的腐败和奢侈发挥到了极致,人送外号‘天高三尺’,其搜刮民脂民膏,盘剥百姓十余载,斥重金,驱苦役,才建成了这座豪奢的府邸。 整个康乐县才多大? 而这座府邸的占地面积就足有数十亩之广,甚至还将康乐县附近的桂水河都圈进来了一部分,通过地下暗河形成了湖泊。 这早就远远超出当年大雍律法对官员府邸的限制了。 从这方面来看,陈氏先祖也确实有本事,居然能在王朝末年的乱世之中抢下这座府邸,还保留至今。 难怪康乐县地方政府也很少管到陈氏的头上。 包括族内的事情,也是族内处理,连康乐县县长都不好插手。 比如林归尘的事情。 从进入陈氏祖宅之后,林归尘就适时地表现出了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震撼,时而惊讶赞叹,时而自卑羡慕,仿佛大开眼界一般。 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理应如此。 不过,他心中则是暗自嘀咕:“还是恭亲王府更气派,当年建造这府邸的县令一看就是暴发户……” 穿过前院,过了中庭,陈三爷没急着带林归尘去见祖先神,而是让搀扶着他的少女,先带林归尘去沐浴更衣。 据说这是见祖先神之前应有的礼节。 跟在陈三爷身边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容貌还算清秀,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始终沉默寡言的,很是听从陈三爷的话。 路上,林归尘试着和她搭了几句话,才知道她是三爷收的学生,名叫苏子初。 但他问苏子初学了什么,她就不愿意多说了。 待林归尘沐浴洗漱完毕,再换上一身还算符合审美的黑色东峰装,站在浴房的镜子前时,也算是焕然一新了。 “洗干净了还这样,之前该有多狼狈……” 林归尘打量着镜子里瘦瘦巴巴的自己,心中很是感慨。 而且身上到处都是伤,抹了苏子初送来的一种脂黄色药膏之后,看着还有些恶心。 至于发型…… 好吧,根本就没发型,活脱脱一个昌平野人。 大雍王朝被推翻之后,封建礼教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点也没那么严苛了,剃头烫发的人不少。 不过他的头发还是半长不短的,有点像流浪儿,用西洋进口的发油摆弄了好一会儿,看起来才顺眼了一些。 其实从五官脸型来看,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不是姐妹也看得出来,只是又黑又瘦,营养不良。 “还有一个多月,一开始对我的监视肯定会很严格,我可以先假意留下,麻痹他们,正好摸清情况。” “然后,找好时机再逃。” 林归尘心中做了决定,随即便看向了身后的小道童,感觉有些头疼。 此时,小道童正仰躺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脑袋伸出桌子边缘正好悬空,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悬落。 “清静清静……你不清静了……你不清静咯……你不清静啦……你不清静哦……你不清静喔……” 从进入陈氏祖宅开始,她就又开始念叨了。 “又不清静了……看来陈氏祖宅确实有危险。” 林归尘有些无言以对,低声道:“我又有危险吗?” “刚开灵窍的人真幸福呀,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可比进这座府邸之前要危险千百倍呢。” 小道童趴在桌上,单手托腮望着他,双腿一翘一翘的,随即伸出小手,点兵点将似的,纤细的指尖到处指指点点地数着。 “那边一个,那边两个,这边三个……” 林归尘随着小道童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才落下没多久,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和窥视感。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陈三爷之前说的那些话。 难道这陈氏祖宅有很多脏东西? 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毛。 “你现在多久可以炼一次丹?”林归尘不由得看向小道童。 “我今天才炼完丹……”小道童气鼓鼓地说道:“你现在这么不清静,窃取一次天地之息后,起码要等两个月,才能开始下一次。” “两个月?” 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我都活不到两个月……” 之前还三天一次呢,现在却是降到两个月了? 陈氏祖宅就这么危险? 看来,只能等陈三爷所说的,先去见见几位负责护宅的祖先神,才能安稳住在陈氏祖宅内了。 否则到了晚上,这些脏东西恐怕就会出来了,到时候他都不敢出去。 …… 待林归尘走出浴房时,陈三爷的学生苏子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三爷让我问你饿不饿?” 苏子初说道:“若是饿的话,可以先去吃饭,吃完再去见祖先神也没事。” “我不饿,直接去吧。”林越摇摇头。 他已经吃了小道童的辟谷丹,三天之内都不用吃饭,加上济生散的功效,伤势也没什么大碍了。 他更好奇的是…… 所谓的祖先神,还有灵葬,到底是什么呢? 8、垒天宫 苏子初引着林归尘穿过几道门洞,走过几座小桥,又路过一个花园,一路来到陈氏祖宅的后院之后,才再次见到陈三爷。 此时陈三爷已经换掉了那身黑色长衫,穿上了一身镶青素缎的玄色祭服,看上去庄严了许多。 “现在就去吗?” 林归尘问道:“不用先去看看陈林煜?” “按理说,是应该先带你去给新娘子上柱香,让她瞧瞧。”陈三爷说道:“不过,煜儿的性子嘛……” 说到这里,他摇头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归尘却是明白他的意思。 新娘子只喜欢女人,让她瞧瞧也不会看上他,倒不如先去见祖宗,把事情敲定了再说。 “天快黑了。” 陈三爷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晦暗的天色,对林归尘说道:“先带你去见见护佑祖宅的祖先神,不然天黑了也有些麻烦。” 林归尘想起了这座祖宅内的脏东西,自然毫无异议。 陈三爷走在前头,由那少女搀扶着,林归尘则是拖着跛腿,默默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到了后院,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座庄重典雅的祠堂,那青砖灰瓦的祠堂屋顶,还能看到精美的瓦当和脊兽。 祠堂附近庄严而宁静,甚至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安静到有些诡异。 “外人不得进入家族祠堂,你随我绕过去,那处灵葬地离得不远。” 陈三爷说了一声,便带着林归尘从祠堂旁边绕了过去。 在来的路上,林归尘听苏子初说过,这陈氏祖宅的后方一共有三条小路,通往三处灵葬地所在。 天色渐暗,薄暮将至。 绕过这座祠堂之后,就看到一条蜿蜒扭曲的小径,在不远的前方分成了三条岔路,通向昏暗的最深处。 沿着中间那条小路前行半晌,再穿过一道门洞,便已经出了陈氏祖宅的范围。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阴森森的晦暗雾气,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其中若隐若现的建筑轮廓。 陈三爷没有犹豫,径直走进了雾气之中。 林归尘也只能跟着,只感觉这雾气冰凉刺骨,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渗人寒意。 走了没多远,眼前便出现了一座近两丈高的门楼,粗大的门柱上还刻着种种花纹图案,但太过粗陋抽象,实在看不出来刻的是什么玩意。 透过门洞,可见晦暗的雾气深处有一座模糊的建筑轮廓。 林归尘抬头看去。 门洞上方,是一块牌匾,而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却是让他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天门?” 林归尘喃喃一声。 “对。”陈三爷也停下脚步,轻声道:“这就是灵葬法之一的‘垒天宫’。” “垒天宫……天宫?南天门?”林归尘有些茫然。 在地球的神话传说中,南天门就是传说中天宫的入口。 在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所谓的灵葬? 而且,在前身的记忆之中,也从来都没有听过所谓的天庭、南天门之类的神话。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三爷也不多说,便在苏子初的搀扶下,带着他迈步走进了这所谓的南天门内。 晦暗的雾气依旧飘荡。 林归尘不由得暗想,这阴森森的雾气该不会就是天宫所谓的仙气吧……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哑然失笑。 但嘴角的笑容还没绽放开,林归尘就看清了之前隐藏在雾气中的建筑物,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座屋子。 就像是竹屋是用竹子建造的,木屋是用木头建造的,石屋是用石头建造的一样…… 而这座屋子,完全是由一根根白骨垒成的,小到指骨,大到腿骨,每一根每一块白骨都彼此交错叠放,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垒成了墙面,垒成了屋顶。 它是一座骨屋。 也不知这些骨头是用什么东西粘合在一起的,透过白骨间的空隙和孔洞,甚至还能看到幽暗的屋内。 而骨屋内,则是散乱地悬挂着一具具苍白的骸骨,有的挂得高些,有的挂得低些,而且骸骨面对的方向也不一样,显得错乱无序。 准确来说,骨屋内悬挂的骸骨都只是半具,因为只有上身的骨骼,每一具骸骨都没有下肢骨骼。 也不知这些骸骨是怎么悬挂着却没有散架的。 以林归尘的经验完全可以确定,垒成这座骨屋的骨头就是人骨! 而且正好都是下肢部分的骨骼。 下肢骨垒成骨屋,上半身却悬挂在屋内? 仔细看去,时而还有一滴滴不知何物的灰色浑浊液体,从骸骨尾椎处滑下滴落,落地之后就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而后蒸发为一缕灰暗的烟气。 这附近的雾气该不会都是这么来的吧……林归尘忽然有点窒息,不敢吸气。 纵使他心理素质不错,见到如此渗人而诡异的一幕场景之后,也忍不住有点毛骨悚然。 这是天宫? 开什么玩笑…… 林归尘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座渗人的骨屋,与传说中圣洁美好的天宫联系在一起。 “这……这就是灵葬?”他忍不住看向陈三爷。 “这就是灵葬‘垒天宫’。” 陈三爷轻轻颔首,随即看了林归尘一眼,说道:“你倒是比我预料中的承受能力更强。” “这是天宫?”林归尘无法理解。 “这只是一种说法。” 陈三爷有些唏嘘:“传说中的天宫是让人封神的地方,神仙不用双腿走路,只需驾云而行,天宫本身也会移动,就像是长了腿一样,让人难以发现,这灵葬不是正好符合?” 他感叹道:“人死后想成为神,就只能依靠灵葬,垒出属于人的天宫,才能在死后成为阴神。” 林归尘看着不远处的骨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诡异和疯狂。 默然半晌,林归尘才问道:“祖先神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陈三爷微微颔首。 “其他灵葬也是这样吗?”林归尘忍不住问道。 “我们陈氏还有种灵树、造日炉这两种灵葬法,等会儿你就能瞧见了。” 陈三爷感叹道:“这都是依靠一代代先祖实现的,若非如此,我陈氏也无法走到如今这一步。” “这灵葬法又是怎么创造出来的?”林归尘不由得问道。 “这谁知道?” 陈三爷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好了,有些没必要知道的,你就别问了,我带你去见过祖先神,你就可以在祖宅安稳地住下了。” “跟我来。” 说完,他便松开搀扶着他的苏子初,迈步走到骨屋的门前,在白骨交缠的门槛前跪了下来。 只见陈三爷跪在骨屋门前,掏出三根黑沉沉的香,又拿出几张不知画了什么的黄纸,开始焚香烧纸。 其口中也如呓语一般,恭恭敬敬地低声颂念起来: “列祖列宗,厥德昭昭,祀事孔明,神其来格;追惟先德,感念深恩,祀事昭穆,神其鉴兹……伏惟尚飨,神其歆鉴。” 随着陈三爷低沉的颂念声飘荡,三支插在骨屋门前的香缓缓燃烧,袅袅白烟仿佛被微风吹进了骨屋内。 林归尘安静地站在陈三爷的身后不远处。 按照陈三爷之前说的,他一个外人,即使入赘了也是没资格跪拜陈氏祖先神的。 就在这时—— 骨屋忽然微微一颤,原本散乱地悬挂在骨屋内的那一具具半身骸骨,在这一刻都开始缓缓转动,所有骸骨都同时幽幽地望着门外。 9、美人在侧 骨屋内那一具具苍白的骸骨同时看来,眼窝中亮起幽幽的火苗,却充斥着冰冷的意味,令人头皮发麻。 陈三爷当即垂下头,低声诉说起来。 林归尘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等候。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巧身影走到了陈三爷的身旁,歪头打量着骨屋内的祖先神们。 赫然是道童。 “嗯?” 林归尘不由得心中一突。 这些祖先神,要是发现了小道童会怎么样?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骨屋内的那一具具骸骨并无丝毫异动,也没有注意到小道童的存在。 而小道童看着骨屋内的骸骨,忽然轻哼一声,嘀咕道:“一群牛鬼蛇神,难怪这么多邪魔外道……” 她忽然笑嘻嘻地回头看向了林归尘,充满蛊惑意味地说道:“这些阴神之中有几个都算是入了门道,你若是能断了他们中任何一个的香火,你就有资格拜见道祖了哦……” 什么? 林归尘微微一怔。 还有个道祖? 他原本以为这一方道门就只有道童和道长,道祖只是类似于用来崇敬的形象和传说而已。 没想到还真的有道祖存在…… 断了其中几个祖先神的香火,就有资格拜见道祖? 莫非拜见道祖有什么好处吗? 不过,陈氏宗族如此强大,他连杀一个陈仲海都得偷袭,更别说断人家祖先神的香火了。 简直是作死。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断这些阴神的香火,总不能去问陈三爷—— “该怎么做才能断了你家祖先神的香火呢?” 那他估计会被当场打死。 还是先找机会逃婚吧。 这时,林归尘发现跪在前面的陈三爷站了起来,似乎是结束了。 只见骨屋内其中一具骸骨,忽然抬起了只剩下骨架的手掌,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一截肋骨,用力一掰,便掰断了末端的一小截。 然后,这具骸骨便将这一小截肋骨从屋内扔了出来。 陈三爷弯下腰捡起这截肋骨,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这才缓步向后退去。 而骨屋内的一具具骸骨,也都恢复了死寂。 “好了。” 陈三爷转身走到林归尘的面前,将这一小截肋骨递给他,说道:“随身携带着这截骨头,只要你别远离它超过一丈,你在祖宅里应该就不会遇到多少危险了。” “应该?多少?”林归尘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那就是还有可能遇到危险吧?” “没办法。” 陈三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祖先们都不太喜欢你,只有负责庇护祖宅东部区域的祖先神愿意帮你,有这截祖先肋骨在手,晚上祖宅东部区域的游怪邪祟都不会靠近你,但其他区域就不一定了。” “游怪?邪祟?”林归尘问道:“那我晚上不离开东部区域呢?” “这当然可以。” 陈三爷摇头道:“但偶尔也会有游怪邪祟,从祖宅的其他区域跑到东部区域,这是没办法的。” 林归尘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陈三爷是故意的,怕他晚上偷跑,所以故意让他晚上只能待在祖宅的东部区域? “陈氏祖宅里为什么会有游怪邪祟?”林归尘不由得问道。 “原因比较复杂。”陈三爷摇摇头,“你也不用知道这些事。” 林归尘叹了口气,说道:“那晚上要是真有其他区域的游怪邪祟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 陈三爷平静道:“我可以送你一物,若有其他区域的游怪邪祟惹上了你,你只管灭杀就是了。” “可以杀?”林归尘诧然,“我还以为陈家故意留下游怪邪祟,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呢。” “当然不是。”陈三爷摇摇头。 他也不多解释,只是说道:“走吧,天已经开始黑了,我先带你回祖宅住下。” 林归尘疑惑问道:“不是说要见陈林煜的爹,还要去找陈仲海上头的祖先神说情吗?” “天已经黑了。” 陈三爷说道:“我也没想到东南西北中五位护宅的祖先神里,居然只有一位愿意庇护你,你还是等到明天再去吧。” …… 离开这所谓的天宫,回到陈氏祖宅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天一黑,林归尘便切实感受到了这府邸的诡异之处。 或许是因为开了灵窍,他对于这些脏东西的感应能力也强了很多。 那夜色的深处,灯笼无法照亮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双阴冷邪异的眼睛在窥视着他,只是目光就让人心生寒意。 不远处的花丛中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动一般,还伴有粗重的呼吸声。 偶尔,还能在路过的树后看到黑影一闪而过。 林归尘借着清寂的月色瞧了一眼,赫然发现那黑影竟是一道无头的人影。 回到祖宅之后的这一路上,也不知碰到了多少鬼鬼祟祟的邪异,令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若非陈三爷在前面带路,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到祖宅的东部区域。 也不知这陈氏祖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居然任由这么多邪异的玩意留在府上,还能安安稳稳地睡觉? 这让林归尘想要趁着夜色逃离的计划,暂时也只能放弃了。 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是来到了陈氏祖宅的东部区域。 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窥视感和种种邪异古怪的动静,一时间全都消失无踪了,仿佛之前都只是幻觉而已。 林归尘不由得伸手摩挲了一下装在兜里的那一小截白骨。 之前他还觉得带着一截死人骨头在身上有些渗人,现在却是根本不敢让它离身。 陈三爷倒也没有食言,果真给他安排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居住,还有佣人在隔壁耳房居住,待遇等同于陈家少爷。 据说只有陈家嫡系和高层,才有这个资格。 “你今晚好好歇息,先别睡,等会儿我让子初把防身的东西给你送过来。” 陈三爷也没多说,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苏子初便送来了三柱香,以及一小袋很细的白灰,大约就是抓那么两把的分量。 “这三柱香可以保你不被邪祟入梦,一旦有邪祟游怪靠近你,香的味道也会变,可以让你清醒过来,你睡前点燃便是。” “切记,点香的时候不要用嘴吹,用手扇风即可,睡醒之后,你就把香掐了。” “这袋灰你谨慎点用,是从日炉底部掏出来的,对游怪邪祟的杀伤力很大,你晚上随身带好这袋灰,若是发现游怪邪祟要害你,你抓一把撒过去便是。”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祖先神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和祖宅的这些游怪邪祟约定一次,所以绝大多数游怪邪祟们都不会乱跑,也就新来的有可能不讲规矩。” “但也只是小概率事件而已。” “香和灰你都节省点,用完了再问三爷要。” “另外,过来服侍你的女佣只能照顾你的起居,不会做别的,你不能破身丢了元阳。” “三爷让我嘱咐你的就这么多,你好好歇着吧。” 苏子初将三爷的嘱咐仔细重复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开了小院的厢房。 清冷的厢房内,只剩下林归尘一人,只有烛火微微摇晃。 “连个电灯都没有……” 林归尘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除了几本没意思的破书,什么消遣娱乐的玩意都找不到。 他不由得怀念起了过去躺在床上玩手机刷视频的美好生活。 这种落后的时代,还真是无聊啊…… “除了睡觉好像也干不了别的了,还只能自己睡……” 林归尘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越发感觉到陌生和孤寂,难怪古代人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晚上也没什么值得熬夜的啊…… “对了。” 林归尘忽然看向正蹲在不远处的小道童,问道:“现在几天给我一次丹药?” 小道童一边打量他,一边发出啧啧声,略带玩味地说道:“比之前清静,但也得二十天吧。” “二十天?” 林归尘有些不解,拿出那一小截肋骨,“不是说东部区域的游怪邪祟不会找我,其他区域的过来只是小概率事件吗?小概率也这么危险?” 小道童只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并未回答他。 “天机不可泄露是吧?行,睡觉。” 林归尘想不通,也有点困了,便将陈三爷给的三柱香点燃,又把那一小袋灰贴身揣在裤兜里,这才躺下睡觉。 没过一会儿,他便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 睡梦中,他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奇异动静,鼻间更是忽然嗅到一股莫名刺激的香气,豁然睁开双眼,转头看向了屋内。 依然空荡荡的,一片静谧,只有桌上的烛台亮着一豆灯火。 林归尘微微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有……但身上怎么这么沉? 他忽然察觉到耳边那轻微的呼吸声,下意识转头看去。 借着桌上的烛火微光,只见一张妖冶美丽的脸孔正闭眼侧躺在他的枕头上,她就像是多年的枕边人一般,被吵醒似的睁开眼睛后,有些不满地娇哼道:“相公,你怎么这么快就醒啦?” 大姐你谁?林归尘还有些懵。 但他记得床上只有一个枕头,现在被她枕了,那他枕的又是什么? 奇怪,怎么这么软…… 林归尘下意识往下看去,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窖,瞬间清醒过来。 他没有看到预想中枕边女子那曼妙的身子,只看到了一截长得不可思议的脖子,犹如蟒蛇一般,正好从他的脖子下方穿过,就像枕头一般被他枕着。 而再往下,则是一条布满白鳞的蛇身,此时正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和四肢! 人头蛇身? 游怪? 邪祟? 林归尘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怪物,更不知道这怪物是怎么悄悄爬上了他的床。 他只知道她的身体很软,而且还在用尾巴蹭着他的某个地方。 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多一个草莽英雄的新称号了。 “相公,来快活呀……” 她忽然支起了脑袋,脖子拉得更加细长,缠绕着他的脖子,那张妖冶的面孔自上而下地正对着他,唇瓣微张,吐出如蛇信子般猩红的舌尖。 然后,她的舌尖缓缓在他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粘液的痕迹。 这粘液散发的气味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功效,让他感觉浑身燥热,气血直涌,坚硬如铁。 而她柔软的蛇身也越缠越紧。 “好呀。” 林归尘舔了舔嘴唇,“你长得这么美,谁能拒绝呢?那……你来动?” 妖艳的女子面孔上先是露出一丝诧异,随即柔软的蛇尾游动着向下探了探,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不由得咯咯直笑,满意地缠了上去。 “相公喜欢就好,让奴家来侍奉你吧~” 她笑吟吟地看着眼中满是炽热的少年,略微松开了身躯,准备开始活动,以最快速度吸取了元阳之后,再将这少年的阳气和生机彻底吸干,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这么瘦弱的身躯,怕是连半刻都坚持不到的呀…… 就在这时—— 林归尘忽然猛地挣脱了逐渐放松的蛇身,伸出手从裤兜里一抓,便将一把细细的白灰抹在了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孔上。 “可惜你还是不够美,我给你抹点粉吧。” 只见白灰接触到她的瞬间,却仿佛泼了滚油一般,立刻嗤嗤作响,冒出了滚滚白烟。 这张妖艳面孔上的皮肤也立刻就开始焦糊碳化,看上去狰狞而可怖。 “啊啊啊啊啊!!” 她浑身都抽搐了起来,痛苦的表情扭曲无比,死命地张开嘴巴,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林归尘感觉她缠绕着自己的蛇身开始迅速放松,似乎准备逃了。 “春宵一刻,你跑什么呢?”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掏出了一把白灰,直接撒在了她张大的嘴巴里。 她的喉咙里冒出滚滚白烟,这次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痛苦地抽搐起来,彻底松开了林归尘,翻滚到床下,撞翻了桌椅,然后抽搐着将自己紧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起来。 林归尘立刻翻身下床,在旁边伺机而动,手中还捏着最后一把灰。 只要这怪物还能逃,他就把剩下这些灰都撒过去。 不一会儿,这人头蛇身的怪物就不再动弹了,身躯彻底被白烟笼罩。 待白烟散尽,地面上也只剩下一摊灰烬了。 10、御灵符 “死了?” 林归尘总算是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手中剩余的灰,又小心翼翼地装回口袋里。 这灰还真管用,简直是这怪物的克星。 就在这时—— “哇哦。” 道童忽然从他的身后探出头,打量着地面上的灰烬,笑吟吟地说道:“又除魔除魔卫道啦,啧啧,可怜的人呀……道长又要来奖励你咯。” “道长?”林归尘心中一喜。 只要他铲除邪魔外道,就能够见到道长。 什么是邪魔外道? 他也不确定。 但道童说道门就代表正道,凡是与他为敌的就算邪魔外道,前提是上了路。 陈仲海都算个残缺版的邪魔外道。 这人面蛇身的怪物当然也能算是邪魔外道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残缺版奖励? “轰隆隆~~” 就在这时,林归尘忽然听到了一阵似雷鸣一般的声响,又像是饥饿时胃袋发出的动静。 然后,一道身穿道袍的高大背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见过道长。” 林归尘当即前走几步,准备走到道长面前跪上一跪,以表尊敬。 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此时不提现更待何时? 但他跨出几步之后,却是不由得一愣。 他刚才那几步明明走到了这房间的另一处,但他发现道长身影依然保持着背对他的角度,甚至他都没能走到道长的侧面。 “咦?” 林归尘下意识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但发现道长身形未动,却依然保持着背对他的角度。 他又往回走了两步,也依然如此。 而道长脚下始终未动半分。 这诡异而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禁让他有些愕然。 不管怎么换位置,道长都永远背对着他? “这……” 林归尘有些无法理解了。 “你别转啦。”小道童以小碎步悄悄挪到他身旁,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道长不想让你看到他的样子,你怎么还转着看呢?” 那似雷音似肠鸣的动静陡然剧烈了几分。 小道童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噤声,大气也不敢喘了。 林归尘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这道童居然这么畏惧道长? 忽然,他发现道长低下了头,似乎在观察地面上那堆人面蛇身怪物的灰烬。 紧接着,只听到一阵嘶嘶的吸气声传来,林归尘就看到空气中忽然浮现出点点光芒,而后被道长尽数吸入了口中。 与此同时,那似肠鸣似雷音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只听道长那压抑着痛苦的低沉声音响起: “你除魔卫道有功,按照这只邪魔外道的道行,我给你准备了三件适合你的道门宝物,你可以从中挑选一件。” 看来这次不是残次品…… 林归尘当即谦恭有礼地说道:“有劳道长了。” 道长也没客气,只是背对着他缓缓道: “第一,一张符箓‘御灵符’,可以驱御奴役一只阴魂,只要那阴魂还无法日游,就会受御灵符所制,但对灵葬形成的阴神无效,只需要开一道灵窍,你就能以自身灵性激发,消耗灵性很小。 “第二,一柄百年桃木剑,这法器对付阴魂有奇效,凡是无法日游的阴魂受此剑斩击,起码都会受到重创,同样也只需要开一道灵窍,就能以自身灵性激发,对灵性的消耗也不大。 “第三,一枚暖玉吊坠,它可以在你阳气衰弱时,为你提供真阳之气,下次你再碰到这等喜欢采补吸取阳气的邪魔外道,即使没能抵抗住,也能借助这吊坠保住一命,无需开灵窍也能使用。” 仔细说完这三个选择之后,道长这才说道:“你选吧。” 三选一? 林归尘不由得暗想,道长给他准备的这三件宝物,正好都是他现在的用得上啊。 哦,除了最后一件补充阳气的。 小瞧谁呢,说的我好像很容易被榨干一样……林归尘轻咳一声,问道:“暖玉吊坠可以驱邪吗?” “不能。” 道长低沉道:“只有在你阳气亏损时,它才会自行为你补充真阳。”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我要御灵符。” “好。” 只见道长袖袍一挥,风声响起,那高大的背影便已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林归尘也发现自己的手中多出了一张以朱砂刻画的黄纸符箓,小巧玲珑,仅仅两寸来长。 这就是御灵符? 林归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张符箓,忽然说道:“道长刚才说,开启一道灵窍就能使用?难道还要必须开启两道三道甚至更多灵窍才能使用的宝物?” “当然咯。” 小道童蹲在一旁,理所当然地说道:“此乃我道门宝物,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使用的。” 林归尘若有所思,又问道:“对了,那人面蛇身的怪物死了,现在还有多久给我送一次丹药?” 小道童歪着头想了想,说道:“现在是间隔三天,不过上次给你丹药已经过去半天了,你再等两天半就行了。” “还要三天?” 林归尘不由得问道:“这怪物都已经死了,怎么还有危险?” 他已经总结出一些道童送丹的规矩了。 八个字—— 危险少送,安全多送。 这小道童应该是知道他当前的危机状况,以此判断多久给他送一次丹药。 换而言之,道童送丹的间隔时间,就是他面临的危机大小。 “三天够快了。” 小道童可爱地摇了摇手指,哼了一声:“你有人祸缠身,也没那么清静,我三天给你提供一次丹药就已经很好啦。” “还是人祸缠身?” 林归尘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之前道童就是这么说的,每次他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道童都说他还有人祸缠身。 这所谓的人祸,从他假意答应陈仲海之后,就已经出现了。 林归尘当即试探着说道:“之前你也一直说间隔三天,你说的人祸,是来自人?” “哎呀,你别问我,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别害我呀……” 小道童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嘟囔一声:“我又没说鬼祸,神祸,色祸……” 林归尘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心中有数了。 看来。 这所谓的人祸,还真是人为导致的…… 这时,林归尘看了一眼地面上那怪物留下的灰烬,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刚才这人面蛇身的怪物死前叫得那么凄惨,那么大声,怎么到现在还没人赶过来? 就算这是独立小院,离远了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也不至于住在隔壁耳房的佣人也没听到吧? 有问题。 林归尘四下看了看,忽然微微一怔,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 他在睡觉之前,记得今夜是起风了的,外面不仅有风声,而且现在已是深春,夜晚也是有虫鸣声的。 但现在却是完全听不到半点风声和虫鸣。 林归尘皱了皱眉,小心地将御灵符贴身放好,这才往门口走去。 开门后,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他又试着往外走了几步。 忽然—— 风声、虫鸣几乎同时在屋外响起。 林归尘愕然,又往后退了两步,屋外的一切声音又都消失不见。 他在周围试验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 这一定范围内的声音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了,声音出不去也进不来。 测出隔音范围的边缘三点之后,他也大概确定了隔音的中心。 回到屋内,林归尘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本用来擦屁股都嫌硬的破书,走到那堆人面蛇身怪物所化的灰烬前,用知识的力量探索起来。 很快,就在灰烬之中翻出了一只小巧的笛子。 林归尘轻轻抖掉笛子上沾染的灰烬,这才发现,这只笛子通体苍白,材质似乎是…… 骨头? 他又观察了一下,确定这应该是用人的臂骨打磨出来的笛子。 难道这就是用来隔音的东西? 这玩意很显然是那人面蛇身的怪物带来的,特意用来掩盖动静的。 不想被人察觉,才需要掩盖声音。 也就是说,这只人面蛇身的怪物,恐怕并不是无意间来到了陈氏祖宅的东部区域。 而是专门来找他的! “道童说我还有人祸缠身……” 林归尘的心中迅速做出了一个推论: “有人想要我的命?” 他忍不住暗骂一声:“草,我特么都这么惨了,怎么还有人想让我早点死?” 回顾前身的一生,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跟着改嫁的母亲来到康乐县之后,就几乎没怎么离开陈仲海家,即使想惹到什么人都难。 也就这桩阴亲,以及杀了陈仲海……这两件事比较特殊。 “两种可能。” 林归尘默默思索起来。 “第一,因为我杀了陈仲海,这陈氏祖宅之中,有人想要给陈仲海报仇。” “但这种可能性应该不高,如果陈仲海背后有这种本事的人,他的死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摆平。” “先不说陈仲海背后的祖先神还算不算人,既然陈三爷有把握化解这段矛盾,要么陈三爷觉得对方好摆平,要么陈仲海的死,无足轻重。” “可能性最高的,就是这桩阴亲了。” 林归尘缓缓皱起眉头。 这桩阴亲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呢。 结阴亲一般是为了逝者安息,但如果只是这个目的,完全可以殇女配殇男,也即是死人配死人。 而陈三爷不仅要求生辰八字更加契合,偏偏还要活人,这就更奇怪了。 所以,这桩阴亲里肯定还藏着秘密。 “还好我有御灵符……” 林归尘不禁有些庆幸,“陈林煜去世也有一段时间了,陈三爷还要带我去见她,估计是去见她的鬼魂,只要我能催动御魂符,就可以找机会奴役陈林煜的鬼魂了。” 这就是他选择御灵符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结阴亲,只要他能奴役陈林煜的鬼魂,大不了让她帮忙找陈三爷求情。 说不定就不用活埋他了。 现在看来,这桩阴亲应该是另有隐情。 正好可以借助这张御灵符,让陈林煜向他彻底坦白。 这就是他选择御灵符的理由。 至于桃木剑和暖玉,作用就没那么关键了。 他现在可以从陈三爷那里得到克制邪祟游怪的灰,即使没有桃木剑也无妨。 而且桃木剑也是对阴魂的杀伤力强,面对这种人面蛇身的怪物,估计就没那么有效了。 暖玉就更别提了,反正暂时用不上。 “而且……” 林归尘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这陈氏祖宅的游怪邪祟应该有不少,我有护宅祖先神的肋骨,东部区域的游怪邪祟才没来找我……”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这一小截肋骨,“但如果我离开这肋骨,那些游怪邪祟估计就会来找我了吧?” “到时候,我可以借助陈三爷给我的灰,杀死更多游怪邪祟!” “这样一来,道长也会给我新的奖励……” 林归尘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好。 或许,这能够成为他逃出陈氏祖宅,甚至于对付陈氏祖先神的希望? 当然,这种举动肯定也很危险。 所以还是得好好计划一下。 比如,再开一两道灵窍,治好腿伤,等身体也恢复正常一些…… “还需要更多的灰……越多越好。” 林归尘看了一眼小口袋里的白灰,已经只剩下一小半了。 这点灰,怕是不够用啊。 还得要更多灰。 “嗯……这么办好了。” 林归尘当即收起骨笛,提起一杆灯笼,就往隔壁耳房的佣人间走去。 佣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叫做小翠,听说也是陈家人,但不在五服宗亲之内。 小翠身材偏矮,长相普通,也就只能做些端茶倒水送饭跑腿的活,今晚这么大动静,她却还在睡觉,自然是因为骨笛隔绝了声音。 “啊!!” 小翠被林归尘叫醒之后,还吓得尖叫了一声,才看到是林归尘,不由得怯怯地往后缩了缩,用被子裹住自己,小声道:“姑爷,三大爷说您不能……” “闭嘴。” 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说道:“听着,你立刻穿好衣服起来,去找陈三爷,就说我差点被杀,听到了吗?” “您差点被杀?”小翠一愣。 “快去。”林归尘沉声道。 “哦哦,好,我现在就去。” 林归尘当即放下灯笼,便转身回屋去了。 他只能在陈氏祖宅的东部区域活动,而陈三爷在北部区域,这大晚上的,他可不敢过去。 这让他越发无语陈氏的祖先神,连一个佣人都能得到陈氏护宅的五方祖先神庇佑,偏偏就他不行。 不就杀了你们陈家一个人嘛,真是的,干嘛跟我一个死人计较…… …… 没过多久,陈三爷便在苏子初的搀扶下赶过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中衣,只披了一件大衣,显然是太过匆忙着急,顾不上穿好衣服。 陈三爷站在那堆灰烬前,观察了半晌,这才转头看向林归尘,问道:“你刚才说,来杀你的怪物是长着一张漂亮的女人面孔,身体却是白色的蟒蛇?” “对。”林归尘颔首。 “那就是游怪‘人面蛇’。” 陈三爷轻轻点头,又说道:“人面蛇随蛇性一样淫邪,善于以色诱人,它可有采补你的元阳?” 就问我还是不是童子呗……林归尘实话实说:“我第一时间就用三爷你给我的灰,抹在了她的脸上,她只是痛苦挣扎了一会儿,就彻底变成灰烬了。” “人面蛇这等游怪,自然承受不住日炉深处的灰。” 陈三爷毫不意外,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方才小翠说,她是睡梦中被你叫醒的,但她就住在你隔壁,说明她并未听到人面蛇的惨叫,这是怎么回事?” 这只老狐狸……林归尘在心中狠狠夸了陈三爷一句,这才笑呵呵地拿出那只骨笛,说道: “三爷果然聪明,我正想说这事呢。” 11、奇术 “这是……” 陈三爷伸手接过林归尘递来的骨笛,仔细打量了一下,又循着其中一个孔洞,瞧了瞧骨笛内壁,忽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林归尘问道:“这骨笛有什么来历吗?” 而陈三爷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这是一件法器,以灵性吹响它,就可以隔绝一定范围的声音,不过现在它残留的灵性已经快没了。” 他看了林归尘一眼,说道:”你若想要,这骨笛给你也无妨,你可以让子初帮你催动,晚上让你睡得更安静些。”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皱眉道:“但这只人面蛇带着这骨笛来找我,刻意掩盖动静,明显不怀好意。” 陈三爷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想多了,你一个将死之人,有谁会针对你?” 他当即摇头道:“凑巧罢了,这人面蛇也是入了门道的,运气好得到这么一件法器也很正常,她可能也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想吸你元阳罢了。” 林归尘默然。 如果不是道童说他有人祸缠身,他还有可能相信这番解释。 但很明显陈三爷认出了这骨笛,现在八成是在说谎。 不过,陈三爷不愿意说,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也是,可能是我多心了。” 林归尘也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又问道:“这人面蛇入了门道?还有开灵窍是什么意思?” 陈三爷见他不再纠结这些,也耐心地解释道:“万物皆有灵,开了灵窍才能更好的感知万物,更好的运用自身灵性,若是开了灵窍,又得了阴神的真传,那就是入了门道。” “阴神真传?” 林归尘疑惑道。 “对。”陈三爷说道:“阴神是神灵,自然很特殊,只要阴神愿意,就可以将自己生前掌握的某种技艺,通过灵性传承给合适的人,而这个人必须开启灵窍才行。” “技艺?”林归尘有些不清楚。 陈三爷说道:“比如今日陈氏族人进你家之前,你应该看到一个人爬进你家院子,还轻松开了锁对吧?他就是从一位祖先神那里,继承了这门‘溜门撬锁’的技艺。” 林归尘愕然。 这种技艺居然还能传承? “其实在好几十年,他这溜门撬锁的技艺还没这么炉火纯青。” 陈三爷感叹道:“但他的祖辈继承祖先神的这门技艺之后,久而久之也会让这门技艺变得更加纯熟,他的祖辈死后,再以灵葬变成祖先神,再将更纯熟的技艺,传给下一代,如此一代代传下来,这门技艺也就越来越高明了。” 林归尘不由得越发诧异。 竟然还能这么玩? 上一代灵葬变成祖先神之后,把技艺传给这一代,这一代再灵葬变成祖先神,继续传给下一代? “难怪陈氏这么强……” 林归尘轻声道:“这一代代传承下来,手艺不仅不会失传,甚至还会变得更好,这要是多传几个人,不是无敌了?” 陈三爷哑然失笑,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这传承的本质是转移,一旦传出去就没了,所以只能单传。” 只能单传? 林归尘倒也不意外,要是随便复制传承,那也太无敌了。 “而且,必须是开了灵窍的人才能接受传承。” 陈三爷又摇头道:“但哪来这么多天生灵窍之人呢?后天开灵窍代价又极大,一旦祖先神的技艺传给灵窍未开之人,那就毁了。” “毁了?”林归尘好奇道。 “譬如你那继父,陈仲海,他便是毁了一门技艺。” 陈三爷轻叹道:“他继承的是他曾祖父陈远放的书法技艺,想当年陈远放的书法何等绝妙?但陈远放的后人之中,却是迟迟都没有出现一个天生灵窍之人。” 他有些唏嘘:“尤其是到了陈仲海这一代,人丁凋零,陈仲海还是个阳痿,这些年下来,陈远放的香火越发孱弱,发现自己可能会绝后,才不得已在消散之前,把书法技艺传给了陈仲海。” 陈仲海是阳痿? 林归尘微微挑眉,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 怪不得这么心理扭曲。 “没开灵窍,也能接受祖先神的传承?”林归尘问道。 “能。”陈三爷说道:“但这传承下来的就不是技艺了,而是天赋。” 林归尘恍然。 难怪陈仲海识的字不多,却偏偏书法写得极好,天赋异禀似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 天赋终究只是天赋,想要变成一门炉火纯青的技艺,不仅要天赋,还要大量的时间来思考和练习,也即是熟练度。 这就等于是一下归零了。 所以,他杀了陈仲海之后,道长也只是给了他一份残缺的奖励。 “而且陈仲海没开灵窍,就算是灵葬也没法成阴神,所以这门技艺算是失传了。” 陈三爷摇摇头,感叹一声。 “不能传给外人?”林归尘问道。 “可以是可以。” 陈三爷说道:“但传给外人,对祖先神的消耗太大了,除非那外人开启的灵窍不止一两个,否则祖先神们都不愿意付出如此大代价。” 他看了林归尘一眼,说道:“而传给有血脉联系的亲人,消耗就比较小了,血脉越亲,消耗就越小,像陈远放这位祖先神,当初他最后的灵性也不足以支撑他传给别人了。” 林归尘若有所思,有些明白阴神的存在了。 阴神靠香火存在,但也会消散。 不过,阴神可以将自己生前的技艺传给后人。 犹如接力棒一样。 他也注意到了一个重要的点—— 开启的灵窍越多,祖先神传承是消耗越小? 难怪小道童说服用开灵丹之后,就是鬼神青睐之人…… “三爷也得了祖先神的传承吗?”林归尘恍若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 陈三爷平静道:“整个陈氏,但凡是地位高的族人,基本都是开了灵窍,得了祖先神传承的。” 林归尘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也挺正常的。 而且从陈三爷的地位来看,恐怕还不是普通的技艺那么简单。 “人面蛇也能接受阴神的传承?”林归尘不由得问道。 陈三爷看了他一眼,说道:“人面蛇就是人,既然开了灵窍,当然也能接受阴神传承。” “什么?” 林归尘不由得一怔,难以置信地问道:“人面蛇是人?” “你可知采生折割?造畜之术?” 陈三爷缓缓道:“这是一门超乎寻常技艺的奇术,可以将活人与畜生拼接在一起,变成非生非死的怪物,人面蛇便是这么来的。” 林归尘一时间震撼无言,久久说不出话来。 削去四肢,与蛇拼在一起? 难以想象。 “谁做的?”林归尘忍不住问道。 或许,造出人面蛇的那人,就是他的人祸源头? “你没必要知道。”陈三爷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可是连我陈氏都得忌惮的大人物。” 林归尘没再多问。 但他又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是这种大人物想要杀他,道童判断的危机,怎么会才只有三天间隔? 看来,让人面蛇来杀他的,另有其人? “你好好歇着吧,明日还要去见祖先神。” 陈三爷说道:“等会儿我让子初再给你送一袋日炉底部的灰过来。” 林归尘点点头。 当即,陈三爷便在苏子初的搀扶下离去了。 而林归尘拿起陈三爷留在桌子上的骨笛,学着陈三爷那样,凑到骨笛的一个孔洞前,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微微一怔。 骨笛的内腔壁上,刻着一个图案。 那是一面鼓。 …… 夜色凄迷。 幽静的府邸小路上,陈三爷看了一眼搀扶着他的苏子初,忽然轻声开口道:“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定力,但我怎么觉得……他有些过于成熟了?” 苏子初微微颔首,说道:“是有这种感觉,他确实不像一个没出过门的十六岁少年。” “或许另有原因。” 陈三爷说道:“但不管怎么样,他和煜儿的婚事,绝不能被打搅。” 苏子初低声道:“师父看出是谁要杀林归尘了?” “除了那老鼓槌,还能有谁?” 陈三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个月是黑灯庙的庙会,老鼓槌早就赶去宜海了,估计还要一阵子才会回康乐县,今晚让人面蛇动手的人,应该是他在府上布置的内应,老鼓槌肯定还不知道这事。” “想来也是这样。”苏子初附和道:“若是老鼓槌本人出手,不可能只有一只人面蛇。” 陈三爷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多注意林归尘的附近,老鼓槌在府上的内应估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还会现身。” 苏子初颔首,又恍然道:“难怪师父要特意把那骨笛留给他。” “一支骨笛罢了。”陈三爷微微摇头。 …… 次日。 林归尘睁开眼之后,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心中总算是多了几分安全感。 隔壁耳房的佣人小翠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 见他醒了,小翠连忙端来一盆热水,帮他擦起了手和脸。 随后又从厨房那边送来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肉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好,又擦了擦石凳,这才喊他来吃早饭。 林归尘这身体很久都没吃到什么有营养的饭菜,更别说肉食了。 即使服用辟谷丹之后,不吃饭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肉粥,也能补一补这瘦弱的身体。 眼看着桌上还剩几个包子,半罐肉粥,林归尘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用锥子给花盆松土的小翠,当即开口道:“小翠你要不来吃点?” “姑爷,可以吗?”小翠愕然道。 “这有什么,你来坐这吃吧。” 林归尘站起身来,“正好我活动活动,这一排花盆都要松土是吧?” 小翠连忙摇头,“姑爷您去休息吧,这些活我来就行。” “这才刚起床,有什么可休息的?” 林归尘摇摇头,随手拿过她手中的锥子,就开始给花盆松土。 这屋子连个有意思的闲书都找不到,什么娱乐都没有,回去躺着都能给他闲出病来。 要是前世,他当然就毫不客气地回去躺着玩手机了。 小翠这才有些不自在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今天厨房那边给下人提供的都是素包子,她早就有点眼馋这几个油乎乎的肉包了。 这时,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马褂的中年男子忽然从院外走了进来。 小翠吓得连忙放下咬了半个的包子,站起身来,假装自己正在收拾桌子。 而那中年男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看向了院子里正在给花盆松土的林归尘,开口道:“姑爷,三爷那边找你。” “哦?” 林归尘瞥了他一眼,心中有点奇怪,三爷怎么没让苏子初来叫他? 他拔出锥子,停下正在松土的动作,疑惑道:“不是约好了今天下午吗?怎么现在就要见我?” 那中年男子说道:“姑爷,三爷回去查了昨晚的事情,有了一些新发现,所以三爷还想再问问你那只骨笛的事情。” “骨笛?” 林归尘看了对方一眼,“三爷还挺信任你嘛,我需要把骨笛带上吗?我昨晚好不容易才把它藏好,又要拿出来啊?” 说话间,他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小道童,发现她正坐在不远处,别过头不看他,口中碎碎念着:“怎么就不能清静点……” 中年男子闻言,当即颔首道:“那是自然,毕竟老师应该也是想查证清楚。” “你也是三爷弟子?” 林归尘当即眼睛一亮,立刻走过去,凑到跟前热情地说道:“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讨三爷喜欢啊?三爷有什么癖好吗?” 中年男子愕然,无奈地笑道:“这我可不能说,您还是赶紧跟我去见三爷吧。” “好吧。” 林归尘耸耸肩,正要转身,忽然眼睛一亮,看着中年男子的身后,一脸惊讶道:“苏子初?” 中年男子眼神一变,下意识转头看去。 就在这时—— 林归尘反手一挥,顺手将手中的锥子扎进了这中年男子的脖子里。 刺破空腔的轻微声响中,锥子穿透了对方的脖子,鲜血也随之溢出。 “嗬……嗬……”中年男子勉强回过头,死死地瞪着林归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张了张口。 似乎是想问为什么。 这时,林归尘松开了手,将锥子留在了对方的大动脉里,任由锥子的尖端扎穿对方的喉咙,又顶在脆弱的颈椎上。 旁边还在假装收拾的小翠,顿时呆住了。 “别说话了,很疼的,放松点……马上就结束了。” 林归尘轻声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那中年男子浑身无力地摔倒在地上,鲜血不断涌出,却还要仰着头死死地看着他。 “看什么?你还真想从我这里骗回笛子吗?” 林归尘看着对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摇头道:“果然是你让那只人面蛇来杀我的……你破绽也太大了,我昨天根本就没和三爷约时间,只说了今天而已。” 那中年男子倒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斥着不甘。 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如一见面就动手,直接杀了这个陈三爷的孙女婿和那佣人,然后再进屋找骨笛。 虽然慢了些,但总比什么都没做就被杀要好!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个少年怎么会警惕成这样? 随口试探就算了,关键是仅仅这么一个疑点,就直接动手杀人? “当然,仅仅是这样也可能是误会。” 林归尘平静道:“但这骨笛是陈三爷故意留在我这里的,我说要带上笛子,你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看到了道童的反应。 那才是真正决定性的危险信号。 12、鬼鼓子 那身穿黑色马褂的中年男子已无生息,倒地死去。 林归尘也没靠近,就这么看着。 虽然刚才那一下正常人都是必死无疑,但这个世界本就不正常,所以他还是得谨慎点。 不过,道长并未现身,看来这中年男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未接受阴神传承。 恐怕连灵窍都没开,否则不至于他出手杀人,连一点杀意都没有感知。 “姑……姑爷……” 一旁的小翠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双腿打颤地看着林归尘,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又很温和的姑爷,居然杀人不眨眼? “还站的起来吗?” 林归尘转头看了她一眼,随意道:“站的起来就去帮我和三爷说一声。” 他刚才和地上这位死人兄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说给小翠听的。 毕竟,这丫头算是个人证。 “可……可是……” 小翠都快哭出来了,颤声道:“你刚才杀了三爷的弟子,还要我去找三爷吗……” 她本以为姑爷会让她帮忙保密,或者威胁她什么的。 没想到直接让她去告诉三爷? “他说是你就信?” 林归尘笑了,说道:“他骗人的而已,而且……” 他顿了下,说道:“反正快去吧。”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就算是又怎么样? 反正陈三爷这老东西本来就想要他死,还故意骗他这骨笛没什么,杀这老杂毛一个弟子又算什么? “不是啊?” 小翠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当即努力支撑着发软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 还没等她离开,就看到院外忽然走进来了一个少女。 赫然是苏子初。 “来的正好。” 林归尘微笑着向她走去,说道:“你看看躺在这位是你师兄吗?” 苏子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说道:“不是,我记得他是四少爷院里的人,不过……你看得出他要杀你?” 林归尘微微挑眉,忽然笑道:“看来,子初小姐早就知道他是来杀我的?” “昨晚开始,三爷就让我在这里保护你。” 苏子初说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他是打算杀你,我本想伺机射杀他,没想到你先动手了。” 说话间,她走过去,轻轻用脚尖踹了一下那中年男子的手臂,袖口顿时露出了一抹匕首的刀尖。 “还好我动手快。” 林归尘故作后怕地松了口气,“差点我就被杀了呀。” 苏子初轻声说道:“看不出你有一点像是差点被杀的样子,我看你比谁动手都狠。” “走的都是内心戏。” 林归尘笑了笑,又说道:“不过,这人除了想杀我,应该还想拿走骨笛,否则他靠近我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估计是听到我说把骨笛藏起来了,他担心找不到或者浪费时间,想等我去拿骨笛吧。” 说着,他忽然玩味地看着苏子初,说道:“子初姑娘,昨晚三爷不是说,人面蛇来杀我,只是凑巧吗?” 苏子初沉默了一下,说道:“跟我来,你亲自问三爷吧。” “这尸体呢?”林归尘问道。 苏子初看了一眼,说道:“就放这里吧,我会让人收拾的。” …… 一颗老槐树下,陈三爷正坐在石桌前,专注地看着桌上的旗盘,苏子初则是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待苏子初说完,陈三爷抬头看了林归尘一眼,露出一丝笑意。 “坐,会下棋吗?” “不会。”林归尘坦然道。 “那可惜了。” 陈三爷微微摇头,说道:“你警惕心还挺强,不过……看来你昨晚也没信我说的吧。” “只是保持怀疑精神而已。”林归尘说道。 他也没法解释是因为道童说有人祸缠身,但本来也不需要解释。 “倒也挺好。” 陈三爷轻轻颔首,说道:“昨晚我是骗了你,但也是为你好,你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吃不好睡不好了,而且……告诉你实话也没意义。” 林归尘哑然失笑,“我就一个月好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也有道理。” 陈三爷微微点头,当即说道:“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 林归尘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不过,他心里知道,这老东西肯定还会说谎,至少不会说全部的真话。 “昨晚让人面蛇夜袭你的,估计就是刚才被你杀那人。” 陈三爷说道:“至于他杀你的原因,应该是和我有关的。”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有个老对手,人称鬼鼓子,我们一般叫他老鼓槌。” 鬼鼓子? 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陈三爷继续说道:“老鼓槌与我陈氏有些仇怨,特别是对我,更是如此,一向都与我过不去,还在我陈氏祖宅里安插了眼线内应。” 他看向林归尘,说道:“与你结阴亲,对我孙女是有好处的,他自然想坏我好事,所以他在府上的内应知道此事之后,就自作主张派那人面蛇来杀你了。” “只是……老鼓槌的内应恐怕也没想到,因为你没能得到护宅的五方祖先神庇护,我竟然给了你一把日炉底部的灰。” 陈三爷说道:“人面蛇死了,他应该是知道了,所以想铤而走险,杀了你,顺便夺回骨笛,那骨笛是老鼓槌赐给他和人面蛇的法器,他自然不想丢失。” 林归尘若有所思。 对于陈三爷这些话,倒是有不少都值得相信。 确实是他答应陈仲海结阴亲之后,才开始出现人祸缠身的。 对手仅仅是这么一个普通人,所以危险程度也不高,道童愿意三天给他一次丹药。 如果是那位老鼓槌,危险程度就不可能只间隔三天了。 “你说,是老鼓槌的内应自作主张要杀我?” 林归尘思索着开口道:“为什么他要自作主张?老鼓槌自己不愿意出手吗?” “当然是因为老鼓槌现在不在康乐县。” 陈三爷说道:“月底是宜海黑灯庙的庙会,老鼓槌背后的那位阴神乃是黑灯庙派来的游神,自然要赶去宜海参加黑灯庙会。” “游神?”林归尘好奇道。 “祖先神、游神,都是阴神,只是称呼不同而已。” 陈三爷随口解释道:“那位游神号‘鼓中阎罗’,而老鼓槌就是鼓中阎罗的传承者,或者说……行走,如今那位游神去了宜海,老鼓槌当然也要跟随,估计下月初才会回来。” 林归尘恍然。 鼓中阎罗,这称号听着就完全不一样。 “老鼓槌的手段怎么样?他背后的那位鼓中阎罗很厉害吗?”林归尘问道。 “何止是厉害?” 陈三爷摇头道:“我陈氏就没一位祖先神能够与鼓中阎罗相比的,哪怕是差距不算太大的,也就那么两位祖先神罢了。” 他看向林归尘,说道:“昨晚袭击你的人面蛇,就是那老鼓槌从鼓中阎罗那里继承了造畜奇术之后,改造出来的半人半畜、非生非死的怪物,这还只是老鼓槌掌握的奇术之一。” 林归尘若有所思。 难怪被老鼓槌这种人物针对,他的人祸还只有三天。 原来老鼓槌人都不在康乐县,本人都不知道这事,只是老鼓槌留在陈氏祖宅的内应自作主张罢了。 “这么说,老鼓槌回来的话,我就危险了。” 林归尘故意皱着眉头,说道:“也不对,这种大人物留下的内应应该不止一个吧?说不定老鼓槌还没回来,就又有怪物来刺杀我?” 陈三爷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老朽会尽量护住你的。” 林归尘看向苏子初,说道:“要不三爷让苏小姐来贴身保护我?” “那可不行。” 陈三爷微微摇头,说道:“我可以多派些人手保护你,人面蛇那等游怪,说到底也只是一只特殊点的畜生罢了,多几个人一样能杀了它。” 林归尘早就料到陈三爷多半不会答应。 毕竟,陈三爷无论去哪里都带着苏子初,苏子初显然不一般,说是弟子,更像是保镖才对。 他本来也没想成功,当即说道:“说不定这几人就有老鼓槌的内应,或者被临时收买呢?我可不敢信其他人。” 陈三爷想到老鼓槌的手段,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人靠不住,但工具可以。” 林归尘说道:“比如多给我几大袋那种灰,或者有用的法器?” “法器?”陈三爷哑然,说道:“没开灵窍,是无法使用法器的,至于那日炉底部的灰……确实比大多数法器都有用,但你知道这蕴含阳火的灰烬有多珍贵吗?还几大袋?”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再给你昨晚那样的三袋,再给你找个合适的帮手,每夜守着你,如何?” “合适的帮手?可靠吗?” 林归尘心中思索该怎么拒绝,毕竟他打算钓鱼执法,故意引诱游怪邪祟出来,再用日炉的灰灭杀,以此获得道长的奖励。 若是被人监视着,那就有点麻烦了。 “放心,绝对可靠。” 陈三爷笑了笑,说道:“就是我孙女,你未来的娘子。” 林归尘正要找借口推脱,闻言却是微微一怔,又把话收了回去,点头道:“那确实值得信任。” 他还在想什么时候用上御灵符呢,这不是正好? “不过,在见我孙女之前,你得先去见见他父亲,把婚约定下。” 陈三爷微笑道:“回头把婚契在她的坟前烧了,再带着她牌位回你那里,她就算不喜欢你,也得护着你,晚上自然会替你守着。” 他顿了下,说道:“不过,你可得好好对煜儿,莫要伤害她,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放心吧。”林归尘点点头。 多个女鬼奴隶也不错,帮他看着那些游怪邪祟,当个助手,他也能更安全。 “你先回去吧。” 陈三爷说道:“我去日炉和其他人那里看看,帮你筹些日炉的灰,我这里的日炉灰,昨晚可是都给你了。” 林归尘问道:“不现在去见陈林煜她爹吗?” “等到晌午吧。”陈三爷说道:“晌午阳气最大时,更适合去日炉那边。” 林归尘微微点头。 …… 回到他住的小院之后,院内的尸体已经被收拾走了,血迹也被擦掉了,只剩下浅淡的血迹。 不过,小翠还在拿着抹布用力擦拭着,旁边那盆水都染红了不少。 “别擦了,多点花纹不挺好看的?”林归尘笑着开口道。 “姑爷回来了啊。”小翠摇摇头,“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擦干净点心里舒服。” “行,你擦吧。” 林归尘也不管她,就回屋去了。 待他关上房门,便看向了一路神出鬼没跟着回来的小道童,说道:“人祸已经解决了,现在你多久可以炼一次丹?” 小道童轻巧地跳到了桌子上,脑后枕着双臂,悠闲地翘着腿,随意说道:“你人祸还在呢,不过确实清静不少,窃取天地之息的频率可以高一些,那就每天炼一次丹吧。” “那不是快了?”林归尘不由得露出一抹喜色。 道童昨天上午就炼了一次丹。 “还有一个时辰呢。”小道童仰头看着他,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八刻之后给你,怎么样?” 一个时辰不就是八刻? 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小丫头别跟我闹。” 但这一弹指,却是像弹到了空气似的,根本没碰到她。 “干嘛?你碰不到我的。”小道童哼了声,说道:“这就是清静自在的最高境界,万法不沾,亦不惹尘埃。” “那你能主动碰到什么吗?”林归尘问道。 “……姑奶奶懒得碰。”小道童扭过头,不想看他。 林归尘懂了。 看来……外界影响不到道童,道童也同样影响不到外界? 他不禁有些好奇,这道门的道童和道长,为何都不肯让他以外的人看到呢?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时间到,你该吃药了。” 小道童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瞥了一眼旁边正在看书的林归尘,拿起腰间的袋子,说道:“说吧,这次要什么灵丹?老规矩还是两颗。” 林归尘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两颗开灵丹。” 上次服用了一颗开灵丹之后,打开了心中的第一个灵窍,这次服用两颗开灵丹,正好可以打开两个灵窍。 到时候,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变化? 13、日炉 两颗透着晶莹的开灵丹一入口,当即化为两缕清凉的气息,迅速涌入了脑海之中。 上次林归尘仅仅只是服用了一颗开灵丹,开启一道灵窍之后的变化还不算强烈,就像蒙尘已久的镜面被一道水流略微冲了一下似的,依然非常模糊。 而这次可是两颗开灵丹,更加绵长持续的清流冲刷下,他感觉原本还很微弱的感应也变强了许多。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对藏在身上的御灵符和残破遁行符的感应,变得清晰了很多。 哪怕不拿在手中,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能将其引动了。 “两道灵窍,感觉确实不太一样。” 林归尘仔细体会着自己的变化,“自身灵性确实更敏感了,符箓这种本身就能利用灵性的物品,哪怕不是贴身,只要距离近一些,也能隐隐感知到存在了。” 世人多蒙昧,蒙尘不自知。 据说人刚生下来的时候,这种第六感般的特殊感官还未被蒙蔽,所以婴儿和孩童能看到许多成人看不到的东西。 打开灵窍,就像是让他生而被蒙蔽的特殊感官,透出了一个个孔洞。 灵窍增多,也让自身灵性得以更好的延伸。 “嗯?” 林归尘忽然看向门口,强烈感觉到有人要敲门了。 下一刻,果然听到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姑爷,刚从果园运到府上的枇杷和桑葚给您送了一筐,您要吃点吗?” “好啊,洗干净点。” 林归尘应了一声,随即暗自点头,“感觉果然没错,两道灵窍的感应还挺清晰。” 这就是俗称的第六感。 他又闭上眼睛,脚下往床铺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感应到了一个特别的存在,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了几下之后,便摸出了一只骨笛。 “感应这种特殊物品,确实更容易。” 林归尘微微颔首,忽然看向小道童,皱眉道:“要是有个开了几道灵窍的人,岂不是能感应到我藏在身上的符箓了?” 闭眼时,世界一片黑暗,只能靠灵性感应。 而这种特殊物品,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寻找起来就很清晰了。 小道童懒洋洋地躺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可能的,这是道门宝物,天底下走道门路子的人应该都快死绝了吧,除非还有走上修道之路的人,否则也就你这个道门传人能感应到道门宝物的灵性。” “死绝了?” 林归尘微微挑眉,问道:“怎么死的?” “环境使然。”小道童打了哈欠,似乎毫无兴趣的样子,“以后你会明白的。” 林归尘也不多问,又试着吹奏起了这骨笛。 并没有声音发出来,但以他此时的灵性,可以隐隐感应到骨笛似乎发出了一道道无法听到的波纹,彼此碰撞反弹,环绕在周围。 这范围内的声音无法传出,而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来。 随着这隔绝声音的无形波纹扩张开来,他感觉到自身灵性也在消耗。 “咦?” 林归尘心里一动,忽然按住骨笛的音孔,凭着敏锐许多的灵性,再次吹了一下。 下一刻,他便感觉到隔绝声音的范围出现了变化,开始不断缩小。 “开启两道灵窍之后,这骨笛可以控制隔音的范围?” 林归尘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昨晚他拿到骨笛之后,也尝试过催动,但当时仅仅一窍的灵性,感应并没有这么敏锐,还无法精准把握骨笛产生的变化。 “要是开了三道灵窍,乃至于更多的灵窍,说不定还能开发出新的功能?” 林归尘若有所思,心中也更期待开启更多的灵窍了。 他都恨不得一把抢过道童的那只口袋,然后把各种灵丹当炒豆子吃,一口气开启九窍玲珑心。 “不过……” 林归尘忽然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手中的骨笛,“多开了一窍之后,灵性总量似乎还是一样?” 这是一种感觉,就像是用手掂量对比轻重一样,可以清楚地察觉到。 这让他发现,他的灵性总量似乎并没有变化? “当然咯。” 小道童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灵窍多寡就像是你的听力、视力之类感官,而灵性总量就是体力,这两者又没什么关系。” 林归尘恍然。 不过,明显还是灵窍数量更重要。 他不禁越发期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到九窍。 按照道童说的,依靠开灵丹开到九窍,每次数量翻倍,打开九窍一共就得服用511颗开灵丹才行。 哪怕保持现在这种清静的状态,每天服用两颗开灵丹,那也得大半年之久。 更别说,下个月那老鼓槌从宜海回来之后,一旦亲自针对他,这人祸之麻烦,他都不敢想,道童送丹的进度还不知道要拖缓多久呢。 “在老鼓槌回来之前,我就逃出去。” 林归尘暗自思忖,“一旦逃离陈氏,陈三爷肯定会追杀我,这也算是人祸缠身,到时候恐怕就没这么清静了。” 而且,陈氏祖宅还有现成的游怪邪祟,可以当做邪魔外道,让他从道长那里得到更多奖励,陈三爷还会给他提供帮助。 所以,他现在也不急着跑路。 不一会儿,小翠送来了洗好的水果,林归尘一边吃着,一边琢磨试验着两道灵窍的变化。 很快,时间就快到晌午了。 与陈三爷约好了,晌午的时候去日炉见陈林煜的父亲。 果然,他在院子里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陈三爷在苏子初的搀扶下如约而至。 而苏子初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裹。 …… 依旧是祖祠后的三条岔路。 中间的那条小路通往灵葬天宫所在,而左边则是通往灵葬日炉所在。 沿着小路前行没多久,林归尘便感觉一种莫名的燥热感传来,脚下的地面也是仿佛逐渐走进了沙漠似的。 “这就是日炉?” 林归尘看着前方那座造型怪异的火炉,说道:“倒是比我想象的正常多了。” 这火炉约莫丈许高,形状有些像是一只三足鸟类,背部则是类似于背负着一颗球体,看上去完全不符合科学的火炉结构。 此时这火炉虽然还没熄灭,但也炉内也只是燃烧着一团不大的火焰。 “外形看着确实挺正常。”陈三爷微微颔首。 林归尘好奇道:“这灵葬日炉又是模仿的什么神话?” “日宫,金乌。” 陈三爷也没多说,苏子初便已经解开了包裹,从其中拿出一个陶瓷罐子,递给了陈三爷。 陈三爷打开陶瓷罐,当即走上前去,站在这金乌形状的日炉前,将陶瓷罐对准金乌那微微张开的喙,从其中倒出了半罐粘稠的黑色油膏。 “这是什么?”林归尘不由得问了旁边的苏子初一句。 苏子初看了他一眼,说道:“尸油。” 林归尘不由得一怔。 尸油? 看来是他想多了,这灵葬之法果然没一个正常的…… 陈三爷将那半罐尸油倒入日炉之中,却仿佛倒入了某种猛烈的助燃剂似的,很快便有熊熊烈焰升腾而起,汹涌的火焰开始疯狂舔舐着火炉的内壁,让炉壁开始逐渐发红发亮。 不一会儿,这金乌背部的圆球便先一步被烧得通红,变得明亮起来。 而火炉内外温差导致气流变化,更是让这金乌模样的日炉发出一声诡异的鸣叫声。 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一只真正的三足金乌,背负着一轮大日,发出炽烈的鸣叫! 周围的气温迅速变得炙热起来,仅仅是站在这日炉前,就感觉面部发烫,滚滚热流不断涌出扩散。 而陈三爷则是不管不顾,跪在日炉前,低声颂念祈祷。 然后—— 那已经烧得炽热发亮的大日上,忽然伸出了一只透明而虚幻的手。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紧跟着一道又一道虚幻的人影从大日内钻了出来,在日炉火光的衬托下,就仿佛传说中在大日上自然诞生的太阳火精所化的神灵。 只是,这一道又一道虚幻的人影个个都在惨叫哀嚎着,面容上尽是扭曲而狰狞的痛苦神色,仿佛置身于炼狱一般! 林归尘看着这人间炼狱般令人窒息的一幕,不由得瞳孔紧缩。 这就是……通过日炉变成阴神的代价吗? 承受被炙烤灼烧的无尽痛苦? 不过,其中少数几道火灵明显没那么痛苦,只是紧皱着眉头,或许是忍耐力更强,又或者是可以承受住这种炽热…… 随后,其中一道被火光笼罩的虚幻人影飞了出来。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国字脸,面容刚正,紧皱着眉头时更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种被风霜雨雪洗礼后的粗粝气质。 这中年男子就是日炉中没有惨叫的几位祖先神之一。 林归尘不由得仔细看去。 这就是陈林煜的父亲? 也是陈三爷的儿子? 这时,一直在低声颂念祈祷的陈三爷也站起身来,看着这虚幻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牧知。” 林归尘顿时明白,陈林煜的父亲叫陈牧知。 “嗯?” 浑身时刻被火光灼烧的陈牧知皱着眉头,低沉而艰涩地开口道:“煜儿的……丈夫,你……找到了?” “对,就是他。”陈三爷看了一眼林归尘。 陈牧知皱眉看向了林归尘,随即艰涩道:“哼,活……人?” 他又看向了陈三爷,眼神中有熊熊怒火迸发,低沉道:“你这个老杂毛!想让煜儿安息,找个适合的死人不就行了?艹你奶奶的,你这条老狗连这种畜生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是人吗?老子真想弄死你!” 林归尘不由得一愣。 怎么就突然就这么愤怒暴躁地破口大骂起来了? 而且本来说话都很艰涩困难,现在怒火中烧的骂人时,却是这么流利? 就这么对着亲爹狂骂? 这也太好孝了…… 林归尘忽然对这位岳父有了几分好感。 不说别的,这么痛骂陈三爷这个老杂毛就深得他的心意啊! “别急。” 而陈三爷却是毫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说道:“怒火压一压,别太顺从心火,不然你回去更痛苦。” “关你屁事,杀千刀的老畜生!”陈牧知继续怒骂。 “行行行。” 陈三爷温和地笑了笑,说道:“这也是为了煜儿好,她现在魂魄不稳,让她与活人结阴亲,还能借助丈夫的阳气稳定魂魄,不是吗?” 他摇头道:“难不成你想让她也跟你一样,灵葬在这日炉内,变成整日被阳炎折磨的祖先神?” “狗杂碎……” 陈牧知皱着眉头,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却是没有继续说了。 “为了煜儿,你也应该帮忙。”陈三爷从怀里摸出一张厚纸板,说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替煜儿拟一份婚契吧。” 林归尘虽然没看清,但也看到厚纸板上已经写下了不少字。 陈牧知皱眉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什么狗屁婚契?老畜生,你就是这么立婚契的?” 陈三爷淡淡笑道:“你这女婿已经答应了,这样对煜儿更好,不是吗?” 陈牧知紧皱着眉头,看了林归尘一眼。 “签了吧,你若不签,没人能救煜儿。” 陈三爷神色平静,随即将硬纸板举起来,面对着陈牧知。 陈牧知冷哼一声,指尖隔着一段距离在硬纸板上划动了几下,硬纸板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焦糊的名字。 “好了。”陈三爷笑了,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忍着点。” 他看了一眼林归尘,说道:“归尘,你给煜儿她爹磕三个头吧。” “慢着!” 陈牧知却是低吼一声,目光注视着林归尘,低沉道:“老子他妈只是签了字,又没承认他是我女婿,你个老杂毛先滚吧!滚远点,我要好好看看这小子,到底能不能当我的女婿?” 陈三爷微微皱眉,说道:“行,但你注意分寸。” “我知道,婆婆妈妈的,老东西你赶紧滚听到没有?”陈牧知怒骂道。 这什么暴躁老哥……林归尘错愕。 陈三爷摇头一笑,看了林归尘一眼,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在苏子初的搀扶下离开了。 这片炽热的沙土中,燃烧的日炉前,只剩下林归尘和这位异常暴躁的岳父。 “小子。” 陈牧知仔细打量着林归尘,仿佛在克制一般,有些艰涩地说道:“你有……这等……天赋,居然愿意……结阴亲?” 林归尘心里一动,故作茫然地问道:“什么意思?” 陈牧知艰涩道:“你……开了……两道灵窍吧?” 14、一门奇术 居然看得出来? 不过,上次在天宫时,天宫的那些祖先神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他开了灵窍? 林归尘心思纷呈,表面装作茫然地说道:“灵窍?我开了灵窍吗?” “虽然没有血脉联系……但借助婚契,也可以确认,你是不是……天生就有着……敏锐的感觉?”陈牧知艰涩地问道。 “有吗?我也不清楚啊……”林归尘故作迷惑。 毕竟,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有敏锐的感知,但很少接触别人的话,也很难发现自身的特殊。 “看来……你也是天生的……双灵窍……” 陈牧知注视着林归尘,压抑着痛苦皱眉说道:“你还没入门道,那你可有……拜过天神地祇?” “拜天神地祇?”林归尘这次是真茫然了。 听都没听过啊。 陈牧知缓缓解释道:“你很年轻……以你的双灵窍……一旦拜神,还是有点可能……夜梦神祇……” “夜梦神祇?”林归尘摇摇头,说道:“没拜过,也没梦过。” 陈牧知压抑着痛苦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未曾拜神就好……否则有了归属,除非与我同属一脉,我也无法传你技艺了……” “你要传我技艺?” 林归尘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叫同属一脉?” “你自己了解吧……”陈牧知缓缓道:“我压着心火,说话……太困难……” 林归尘只好将疑惑暂时压在心底,又问道:“我又不是你的血脉后代,你为什么要传我技艺?” 陈牧知沉默了一下,忽然破口大骂道:“因为老子怀疑那个老杂毛不安好心,可能要害我家煜儿!我他娘的成了这狗屁阴神之后,对现实的影响太小,也拿这老畜生没办法!” 果然骂人的时候就流利很多……林归尘暗自嘀咕。 他看了一眼陈牧知身后那金乌日炉中的祖先神们,提醒道:“你不怕他们听到,然后告诉陈三爷吗?” “我怕他个鸟!” 陈牧知怒骂一声,随即哼道:“老子已经用灵性屏蔽了他们的感知,消耗不小,所以你小子别浪费时间。” 还能这样?林归尘微微挑眉。 “小子,老子知道,你肯定也想那老杂毛死,对不?” 陈牧知任由怒火支配,愤恨道:“老子可以传你技艺,但你要发誓,如果发现那老杂毛要害煜儿,你就替我干死他,一旦他死了,你也不需要给煜儿陪葬,日后只要陪着她,她向你索取阳气时,你不得拒绝,帮她稳固魂魄就行。”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发誓你就信?说不定我反悔呢?” “反悔?哈哈哈……” 陈牧知那夹杂着怒气的大笑声响起:“你他奶奶的果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在阴神面前发誓,请求帮助,一旦阴神回应你的请求,你还敢违反的话,不仅会失去传承,还会永远损失负担传承的那部分灵性!你他娘的连这都不懂?” “原来如此……” 林归尘恍然。 这么看,在阴神面前发誓,请求帮助,就像是契约一样,阴神一旦同意,契约就会生效。 如果敢违反契约,不仅会失去传承,自身也会损失灵性。 这就像是一个渴求神灵帮助的信徒,在庙里对着神像祷告祈求,说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神灵愿意出手,结果神灵帮忙了,信徒却反悔了,自然要受到惩罚。 “为什么选我?” 林归尘疑惑道:“我听说祖先神传承给自己的血脉后代,灵性损失比较小?” “问这么多干嘛?”陈牧知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他娘的问题还真多,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只解释一次,你他奶奶的听好了!” 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一下。 他严重怀疑,这暴躁老哥是因为压抑怒火的时候,说话太艰难,为了流利点,才故意这么暴躁发怒…… “如果你他娘的是个只有一窍的普通货色,老子也不太愿意将技艺传给你,但你有双灵窍,我的损失就不会太大!” 陈牧知怒声道:“而且那老杂毛都不知道你开了灵窍,你在关键时刻给他来一记阴的,就有可能干死他个狗杂碎!但他会提防与老子血脉亲近的那些人,这样说你他娘的懂了吗?” 林归尘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有双灵窍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合适。 “但就算是出其不意,我真能杀得了他吗?”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说道:“陈三爷看上去似乎很不一般,他能和那什么老鼓槌斗,我仅仅从你这里继承一门技艺,就能杀他?” “你他娘的都快死了,还想这么多?”陈牧知怒道:“而且我准备传你的技艺,不是一门,而是两门!” “两门?”林归尘愕然。 但他又摇头道:“他能和那掌握几种奇术的老鼓槌斗,他应该也有奇术吧?就算是两门技艺,我就能斗得过他吗?” “怕什么?” 陈牧知怒笑道:“无论再怎么诡异的奇术,他也只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流血,就会死!你他娘的有了我的枪术,还怕没机会杀他?” “枪术?”林归尘有些纳闷,“单凭武艺就能杀他?而且我右腿残疾,耍不来长枪。” “什么武艺?” 陈牧知怒声道:“枪术!枪!不是武艺!你没见过西洲洋人传来的枪械吗?” 林归尘愕然。 原来是这个枪? 前身很少出门,也不了解外界,的确没怎么听过枪支这种玩意,更别说见过了。 这个世界似乎正处于变革时期,封建社会才刚刚结束,还在过渡期。 “不管你懂不懂,等老子把技艺传承给你,你就是再蠢再笨,也能变成神枪手了!” 陈牧知不耐烦地说道:“别搁这耽误时间,被这么烤着老子很痛的,同意你就赶紧立誓,不同意你就自生自灭!”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同意,不过我有个要求。” “有屁就放!”陈牧知已经懒得压抑怒火了。 林归尘说道:“我希望我能够多一个选择。” “直接放。”陈牧知火大。 林归尘略一斟酌,说道:“如果陈三爷要害你女儿,我也有足够把握杀他的话,那我就会动手。” 他顿了下,说道:“但如果我没把握杀他,只是有把握从陈三爷手中逃走的话,我想优先选择先逃走。” 陈牧知狐疑地看着林归尘,“这老杂毛要把你留在陈家祖宅,你还能逃?就凭你?” “万一呢?”林归尘看着他。 陈牧知哼了一声,说道:“那你他娘的也得带着煜儿跟你一起走才行!老子可不想见到女儿有家都不能回,所以就算你小子逃走了,将来如果你能杀那老杂毛的时候,你也得回来干死他,知道吗?” 林归尘沉吟了一下,说道:“可以。” 他相信,有道童和道长的帮助,只要他成长下去,将来未必没有杀陈三爷的机会。 没必要现在就跟人拼死拼活的。 “行,那你立誓吧!”陈牧知哼道。 林归尘深吸一口气,当即开口道: “我发誓,只要陈牧知愿意传给我能够杀死陈三爷的技艺,我愿意在有足够把握时杀死陈三爷,但没有足够把握时,我会优先选择逃走,并且带上陈牧知的女儿陈林煜,直到将来有把握杀死陈三爷时再动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陈牧知那虚幻身躯陡然燃起了火光。 “很好,老子答应了。” 熊熊火光中,陈牧知的手按在了林归尘的头顶。 这一刻,林归尘只感觉两股炽热的气息涌入脑海,进而扩散到全身。 同时有大量的记忆浮现而出,仿佛他已经练枪十几年之久,对于枪械已经极为熟悉,待这记忆平息,紧接着还有更加庞大的记忆涌来。 那是许多探囊取物的偷窃手法、眼力经验、使用指间小刀的技巧等等。 甚至连他的手臂身躯都在被逐渐影响。 过了半晌,林归尘才睁开眼睛,有些茫然:“枪术?还有偷窃?” “小子,这两门技艺是可以配合的。” 陈牧知变得有些萎靡,身上的火光都黯淡了不少,“妙手空空的手法用来取枪、藏枪、换弹,也会让你的枪术更稳定更突然,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枪术是我队长变成阴神之后传我的。” 林归尘恍然。 他脑袋里有这两门技艺,随时都能发挥出来,自然也明白这两门技艺配合的厉害之处。 “可惜,一道灵窍只能接受一门技艺传承,我也只能给你两门传承。” 陈牧知身上的火光黯淡之后,说话倒是没那么大怒气也能很流利了,似乎回归了本性,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你如果有三道灵窍就好了,传承我的三门技艺,再有足够的灵性,就完全可以形成我的奇术了。” 陈牧知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杀那老东西也会有不少把握。” “三道灵窍?奇术?” 林归尘听得心脏砰砰直跳,心潮掀起重重波澜。 只要三道灵窍和足够的灵性,就能将三门技艺形成一门奇术? 他有开灵丹啊! 再服用四枚开灵丹,他就有三道灵窍了! 不过,这事太过特殊,他也没法说。 “该怎么开启新的灵窍呢?”林归尘试探着问道。 “你想试试?也行。” 陈牧知看了他一眼,说道:“据我所知,想开启新的灵窍,基本就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某些近乎绝迹的天材地宝,反正很珍贵,我估计你也找不到。” “二是去那些供奉神祇的庙里,尤其是香火不断的那种庙,去拜神祇,你若是能够得到神祇的青睐,夜梦神祇,神祇的形象印在你心里,你就能观想神祇,增强灵性,也有可能开启新的灵窍。” 陈牧知打量了一下林归尘,“以你天生双灵窍的天赋,或许有那么一点希望,得到某位神祇的青睐。” 拜神,然后夜梦神祇? 林归尘若有所思,这就是增强灵性的方法? 陈牧知又说道:“当然,你已经得了我的传承,我葬于日炉,你就属于日宫这一脉,也只有日宫这一脉的神祇会理你,除非你愿意自废传承,否则就只能拜日宫这一脉的神祇。” 林归尘恍然,又问道:“日宫一脉的神祇有哪些?” “每一脉的天神地祇都不少,你自己查,这个很好分辨。” 陈牧知有些萎靡地感叹道:“不过,就算你真的成了,能够观想神祇,想打开新的灵窍也很难,正常观想神祇都只是提升灵性,而开灵窍,就很看机缘了。” 他叹了口气,“比如我,也是天生双灵窍,观想焰光妈祖也有二十年了,灵性提升不少,但也没打开第三灵窍。” 林归尘若有所思。 他忽然反应过来,疑惑道:“你不是有三门技艺?怎么会才两道灵窍?” “有一门技艺,并非传承而来,是我自己练出来的。” 陈牧知说道:“而且,哪怕是传承给你的技艺,你只要自己真正掌握学会,也不怕失去,当然这就需要很长时间了。” 林归尘恍然。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看,开启新的灵窍很难?” “是啊。”陈牧知点点头,“不然怎么说要看机缘呢?你若是真的能成,这也是大好事。” 他有些感慨:“你开启的灵窍越多,观想神祇时所见的细节也就越真实,提升灵性的效果自然也会越好,我曾经见过一个开启五道灵窍的天才,那当真是……啧啧……” 五道灵窍就是天才? 林归尘不由得心中期待起来。 他如果吃了足够的开灵丹,开了九窍,这会是什么天才? “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陈牧知说道:“你若是真的开了第三个灵窍,灵性也有二十年左右的时候,我就传你奇术……” 说罢,他便化为一道火光,重新融入了金乌日炉背部的大日之中。 火光逐渐熄灭,那大日也黯淡了下来。 林归尘看了一眼,也没多停留,便转身外往走去。 下次再来,就是他继承陈牧知那门奇术的时候了。 走了没多远,他忽然转头看向始终跟在不远处的小道童,说道:“对了,我属于道门,接受阴神的传承,会有影响吗?” 小道童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旁,懒洋洋地说道:“怎么可能会有影响?只要那些所谓的神彼此之间不介意,你灵窍也足够,想接受多少传承都无所谓,不过嘛……” “虽然拜神这种事情也随便你,但是……” 她忽然笑眯眯地说道:“你身为我道门传人,还是想办法拜一拜道祖吧。” 15、陈林煜 “拜道祖?” 林归尘愕然。 之前就听道童说过,要断掉那种入了门道的阴神香火,他才有资格拜见道祖。 人类开了灵窍,得到阴神传承,就算是入了门道。 那阴神呢? “陈牧知这种,算是入了门道的阴神吗?”林归尘问道。 “唔……勉强算吧。”小道童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那日炉中也就几个阴神算是入了门道。” 林归尘不由得若有所思。 或许,阴神入了门道的标准,就是掌握奇术? 但他依旧不清楚,该怎么才能断了阴神的香火,只能以后再查了。 “断阴神香火这事,还要从长计议,暂时没法拜道祖……” 林归尘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在心中暗自计划:“先服用开灵丹,打开第三道灵窍再说,然后想办法再找一把手枪。” 他还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 该怎么提升灵性? 日宫一脉的天神地祇有哪些? 拜神又应该怎么做? 但也不用太担心。 反正今晚要见陈林煜,她作为陈三爷的孙女,陈牧知的女儿,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不一会儿。 林归尘走出这片沙漠化的灵葬地之后,便发现前方的三条岔路汇合的路口处,出现了陈三爷和搀扶着他的苏子初二人。 “出来了?” 陈三爷笑容温和地说道:“我这逆子没为难你吧?” “为难了。”林归尘说道:“他一直骂你,我都看不下去了,他还不停地骂你是老杂毛、老畜生、狗杂碎,还让我帮他一个忙。” 陈三爷知道林归尘在趁机骂他,但他也不恼怒,只是微笑道:“哦?什么忙?” “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你。”林归尘摇摇头。 “让我猜猜。”陈三爷平静地笑道:“他应该是觉得我会害煜儿,所以想让你帮忙阻止我,是吗?” “这么好猜?”林归尘诧异道。 “我把这小子拉扯大,他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陈三爷微微摇头,说道:“我除了不懂他参军之后,到底被那位李都督灌输了什么东西,其他事从来都没看错。” “果然瞒不过三爷。”林归尘叹了口气,“可惜他不知道我和三爷你的约定,我又怎么可能自杀?” “他也只有让你自杀这条路可走了……你会吗?”陈三爷低笑着问道。 “我还指望三爷送我母亲去宜海呢。”林归尘微微摇头,“况且,能晚死一点就晚死一点吧。” 陈三爷笑了:“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他知道,这就是林归尘的把柄。 他能派人送林母去宜海,就能用林母的命威胁林归尘。 一个本就会死的人,又何必提前死呢? 林归尘沉默了下来。 他心中倒是确认了,陈三爷的确不知道他开了灵窍。 所以,陈三爷才没猜到陈牧知居然给了他两门技艺传承,一旦确认陈三爷要害陈林煜,他就要动手杀了陈三爷。 不过,没有足够把握的话,他就会带着陈林煜逃走。 至于林母,也只能逃出去之后再想办法了。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杀了陈三爷。 “如果我能得到陈牧知的那门奇术,把握就能大很多…… 林归尘暗自思忖,“前提是找到一把枪,开启三道灵窍,还要有二十年灵性……二十年?” 其实他还不懂二十年灵性到底是什么概念。 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随即,陈三爷又带着林归尘去了陈氏祖宅的最后一处灵葬地。 也即是所谓的种灵树。 不过,那所谓的灵树外围全是浓烈的雾气,不靠近根本看不清,只能听到浓雾深处有低沉的嘶吼声传来。 陈三爷也没让林归尘靠近,只是一个人走进了浓雾深处。 林归尘等了半晌,陈三爷便在苏子初的搀扶下出来了。 “好了,看在你是煜儿夫君的份上,庇护陈仲海的那位祖先神已经不会再计较了。” 陈三爷微笑道:“还好那位祖先神也只是受陈远放所托,才会庇护陈仲海,并没有多看重他,否则还真是有些麻烦。” “多谢三爷了。” 林归尘一脸诚恳地道谢,心想以后杀你的时候一定痛快点。 “小事。”陈三爷笑了笑,说道:“正好煜儿的坟离得不远,你去给煜儿上个香,今晚就接她的牌位去你那里吧。” “好。”林归尘点点头。 …… 在这个大家族盛行灵葬的世道,凡是开了灵窍,继承阴神传承的人,大多都还想死后成为阴神。 而祖坟,也就成了埋葬那些没能打开灵窍之人的埋葬地。 这类人在家族中,基本也都没什么太高的地位。 林归尘从陈氏祖坟的状况也能看得出来,一看就知道陈氏对这片墓地没怎么上心,有不少坟头都已经被野草覆盖,依然无人修整。 陈林煜的坟墓,就在祖坟比较靠外的一处位置。 墓碑中榜上写着‘显孙女陈氏讳林煜之墓’一行大字。 下方正文上还有出生和死亡日期—— 生于东民二十八年四月二十,卒于东民四十八年一月十一日,遗年二十岁。 “二十岁……” 林归尘看着碑文,不由得暗想:“比我大四岁啊,哪怕是我前世,也比她小一岁,不知道这位拉拉姐长什么样……” “归尘啊。”陈三爷说道:“在煜儿墓前,给她上三柱香吧。” 说话间,苏子初也将三根卷起来的黄纸递给了他。 “这是香?” 林归尘疑惑地看着手中的黄纸卷。 “这叫接阴桥。” 陈三爷解释道:“煜儿的阴魂未散,阴气极重,这方法正好适用,你用这接阴桥的法子沟通阴阳,就能与她产生联系,再烧掉婚契,这婚约就算是成了。” 林归尘说了一声好,便点燃这三根黄纸卷香,走到陈林煜的墓前,将三根黄纸插了上去。 黄纸卷香一分一分地逐渐缩短。 静静地等待了半晌,一阵透着阴寒的风儿忽地凭空产生。 黄纸卷香的燃烧速度一下快了许多。 “快,用香上的火,烧掉婚契。” 陈三爷在身后催促了一声。 这时,苏子初将那张写在硬纸板上的婚契递给了他。 林归尘也来不及细看硬纸板上的婚契,只是扫了一眼,便点燃了这张婚契。 说来也是奇怪,黄纸卷香那么微弱的火焰,接触到这硬纸板婚契之后,却是一下就让整个硬纸板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林归尘下意识松开手,就看到这婚契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化为灰烬。 一阵阴风忽然卷过。 他隐约听到一个透着冰冷和厌恶的女子声音响起: “滚!” 林归尘微微挑眉。 这时,地上的婚契也彻底化为了灰烬,那三根黄纸卷香也随之燃尽了。 “成了。”陈三爷露出一丝笑意。 林归尘转身看向陈三爷,说道:“你孙女让我滚呢,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我。” “她是讨厌男子……”陈三爷叹了口气,又说道:“无妨,既然婚契已成,她就算厌恶你,也会护你周全的。” 林归尘想起刚才在婚契上一扫而过的那些内容,心中却是生出怒火。 陈三爷一开始不把婚契给他,恐怕就是担心他看到婚契后悔吧,所以才特意等到最后关头再给他,让他来不及细看婚约。 但他继承了陈牧知的两门技艺之后,眼力提升不知多少。 无论是枪术还是妙手空空,这对眼力的要求都非常高,他刚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大概内容。 简单来说,这份婚契就是一切以陈林煜为主。 无论什么时候,陈林煜都可以索取他的阳气,也不需要听从他的任何命令,无论他去哪里,陈林煜都可以依附他的身躯跟随…… 总结就是他对陈林煜没有任何限制,但陈林煜却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至于所谓的护他周全? 根本只字未提。 或许,陈林煜看在他这身阳气的份上,会护他周全吧。 “三爷,我刚才看到婚契上有一条,陈林煜可以随时向我索取阳气?”林归尘问道。 陈三爷略感诧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担心,煜儿她本就厌恶男子,索取阳气又需要颇为亲密,她清醒时不会吸你阳气,顶多在阴气过重,失去理智的时候,索取一些阳气稳固魂魄而已。” 林归尘心中冷笑,表面上则是恍若无事地说道:“那就好。”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下。” 陈三爷说道:“煜儿厌恶男子,或许会对你无礼些,你可别将那日炉的灰用在她身上,她也不怎么怕,但这样会激怒她。” “她不怕?”林归尘有些疑惑。 “她是天生内阴外阳之命,还意外得了日宫一脉的阴神传承,又岂会畏惧日炉灰中的阳炎?”陈三爷摇头道。 林归尘微微挑眉。 外阳内阴? 他不由得心中一突。 御灵符只对无法日游的阴魂有效,陈林煜该不会能够日游吧? 林归尘当即旁敲侧击起来:“陈林煜怎么没出来见我?难道要等到晚上吗?” “当然了。” 陈三爷说道:“这白天阳光这么强,她一个阴魂又怎么会出来?至少等到薄暮时,她才会现身。” 林归尘暗松了一口气。 还不能日游就好。 “总之,她若是态度不好,你就忍让一些,莫要惹恼了她。” 陈三爷嘱咐道:“切莫对她有非分之想,更不要在她面前提那些老旧的习俗,也不知她在那些西洋人那里学了什么,以前常常嚷嚷着要解放女性,要平等,要独立。” 打拳是吧……林归尘嘴角微微抽搐一下。 也是,文明只要在进步,摆脱封建,就肯定会提倡性别平等,属于是时代进步的产物了。 “其他的你就看着办吧。” 陈三爷略带威胁意味的警告道:“她可是我唯一的孙女,每天我都会去看她的,你可得安分点。” 林归尘顿时明白。 陈林煜这个孙女,比起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自然会更听陈三爷的话。 说是护他周全,实际上也有监视他的意思。 看来,这老狐狸对于陈牧知与他私下谈话这事,仍然存有疑心? …… 回到陈氏祖宅之后,林归尘从陈三爷那里取了三根香,点燃后,便带着陈林煜的牌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如此一来,陈林煜的魂魄也会跟着香留下的痕迹,回归她的牌位。 回屋后,林归尘虽然有不少事需要忙,但也什么都没做。 此时也不知道陈林煜的阴魂有没有看他,他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而且,陈牧知的传承还在改变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尤其是双手变得越来越敏感灵活,力道控制也变得越来越准。 这都是神枪手和妙手空空所需的必要素质。 日向西斜。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之后,林归尘便回屋等着睡觉了。 陈林煜的牌位就供在卧房内,但迟迟没见半个鬼影。 拒绝了小翠帮忙更衣的提议,让她回去睡觉之后,林归尘这才准备脱衣睡觉。 陈林煜不出来,他也没办法啊。 这才刚准备脱裤子,林归尘忽然感觉到屋内一阵阴风拂过。 “把你的衣服穿好。” 一个清脆悦耳却透着冷漠的女子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林归尘闻声转头看去,不由得眼睛一亮。 只见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屋内的桌后,冷冰冰地看着他。 她一身西式洋装,外罩收腰的黑色翻领大衣,里面似乎穿着连衣裙,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一头长发挽在脑后,还戴着一顶贝雷帽。 而那张寒意笼罩的面孔倒是出乎意料的美貌,一点也不像陈牧知那种大老粗,只是眉眼间透着几分英气。 “你就是陈林煜?” 林归尘露出一抹笑容,打量了她一下,说道:“还挺漂亮啊,变成鬼之后还穿这么时尚,看来你也蛮臭美的嘛。” “……” 陈林煜似乎也没想到他的目光这么肆无忌惮,本就寒意缭绕的脸上,顿时更加冰寒,冷冰冰地说道:“你眼珠子不想要了就直说。” “夸你还不行?脾气真大。” 林归尘单手抱臂,托着下巴评价道:“你这身是挺斩女的,就是内搭连衣裙一般般,旗袍不是更显身材吗?” “我不需要你的评价,也不是穿给你看的。”陈林煜冷声道。 “但现在只有我能看到。” 林归尘随意道:“看到你爹时,我还以为你可能是丑的嫁不出去呢,现在放心了。” 而他这话却像是踩到了她的雷区似的,陈林煜豁然脸色一变,眼神中涌出冰冷的怒火,屋内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你想死?” 16、玄火 霎时间,恍若来自幽冥的寒意笼罩在整个卧房内,灯火忽明忽暗。 “这就生气了?脾气还挺大。” 林归尘依旧平静,反而笑吟吟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似乎还挺恨你爹的?这就是你讨厌男人的原因吗?” 刹那,屋内寒意大盛,陈林煜豁然站起身,美眸含霜地盯着他:“他不配当我爹!” 话音一落,她便瞬间出现在了林归尘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冷冰冰地注视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与我定了婚契,我就不会伤你了?看来你没看到婚契的内容吧?” 冷若寒冰的纤细五指就扣在脖子上,林归尘仿佛没感觉到一般,只是微笑道:“什么内容?” “蠢货,我真不懂你怎么敢答应这种婚契的?” 陈林煜微微蹙眉,冷声道:“纵使我只剩阴魂,但在婚契的影响下,我对你而言也如同实体,我想怎么索取你的阳气,你都无法反抗,甚至我附身操控你的身体,你也只能任由我摆布……现在你懂了?” “哦,我懂了。” 林归尘打量了一下她曼妙的身姿,笑了:“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身体冰冷,但等于活着的女人,对吧?挺好,想吸我阳气就来吧。” “无耻!” 陈林煜漂亮的面容上蓦然闪过怒气,她单手一用力,另一只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打算给这家伙一番苦头尝尝,让他再也不敢这般放肆,更不敢如此色迷心窍。 就在这时—— “嗖!” 一道朱砂黄纸的符箓陡然从林归尘的怀中飞了出来,飞舞的过程中便化为一缕幽暗的黑色火焰,而后印入了陈林煜的眉心之中,消失不见。 而陈林煜的魂体却是瞬间僵硬在原地,完全无法再动弹丝毫。 她只能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林归尘,心中满是难以置信。 “真可惜,本想和你友好交流来着。” 林归尘惋惜地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摆脱了她的五指,然后微微弯腰,凑到她的眼前,问道:“你不是想打我耳光吗?怎么不动了?” 陈林煜死死地瞪着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没成亲呢你就家暴,真是下头女,我最讨厌家暴了。” 林归尘叹了口气,忽然一抬手,便啪的一耳光抽在了陈林煜的脸颊上,清脆而响亮。 陈林煜被打得头一偏,但她依然用冰冷到可以杀人的目光看着他。 “对我来说,你果然是实体啊。” 林归尘微微点头,随即有些玩味地看着她,“是不是想骂我?行,我给你开口的机会。” 他心念一动,灵性当即操控着陈林煜体内的符箓力量微微一松。 “你……” 陈林煜这才发现自己能开口了,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寒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奇怪符咒,但我明天将这事告诉爷爷,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吗?” “还敢威胁我?” 林归尘微微摇头,又是啪的一耳光抽了过去,说道:“我是你丈夫,你胳膊肘子居然往外拐?” 陈林煜虽然没受伤,但心中的屈辱让她眼神越发冰冷,充斥着恨意。 “呵……你有本事就把我打的魂飞魄散。” 她丝毫无惧地嘲弄一笑,注视着林归尘,一字字地说道:“只要你今晚没让我烟消云散,我明天必定会让你后悔!” “唉……”林归尘叹了口气,“与人为善是真的难。” 他伸手捏了下陈林煜的脸蛋,又点了点她的唇瓣,微笑道:“未婚妻,希望接下来你的嘴巴还能像现在这么硬。” 说完,他从旁边拿出骨笛,吹响后,让那无形的波纹笼罩在周围三米之内,将其中的一切声响都隔绝。 陈林煜只是冷若寒霜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促进咱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而已,放心吧。” 林归尘微微一笑,当即指尖一点陈林煜。 下一刻,只见一缕缕幽暗而深邃的黑色火焰陡然从陈林煜的体内浮现而出,在她的魂魄上悄悄燃烧起来。 “唔……” 陈林煜眼神一变,闷哼一声,顿时软软地跪倒在了地上,随即浑身颤抖地抬头看着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勉强从口中迸出几个字: “你……你做了什么?” 林归尘也是微微挑眉,随即平静地说道:“你太不听话,稍微管教你一下而已。” “滚……你给我滚啊!!” 陈林煜蜷缩着倒在了地上,双臂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尖叫。 “我这才只是引动一成而已,你就快承受不住了?”林归尘摇头道:“这样吧,你给我认个错,我就停下,怎么样?” “你有本事就让我魂飞魄散!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的!”陈林煜浑身颤抖,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愤怒和痛苦。 “嘴确实硬。” 林归尘微微摇头,“我相信你现在确实会杀了我,那就两成吧,你愿意认错我就停下。” 随着他心意一动,随着灵性消耗的同时,陈林煜身上那微弱的幽暗黑色火焰也随之一跳,明显变强了不少。 “唔!” 陈林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跪在地上猛地一抖,痛得整个魂体都在微微抽搐,那优雅精致的贝雷帽随之落地,当场化为灰烬,而挽着她头发的发夹也随之化为灰烬,一头长发顿时散落在地。 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披头散发,浑身颤抖不休,就像是一只陷入十八层地狱刑罚的厉鬼。 但她还是死死地咬着牙,勉强抬起头,双眸中满是恨意,一字字地勉强道:“只会折磨女人,你就是个废物!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这也不服软? 林归尘微微挑眉,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后退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你就这么想试试三成的痛苦吗?” 两成都痛成这样,若是三成的痛苦,也不知她会怎样? 但林归尘终究是一个心软的人,听不得别人的痛苦和哀嚎。 所以,他还是先往后退了几步,退出隔音范围之后,又转过身去,这才催动了御灵符的三成效果。 一片安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要没看到,没听到,就不会心软了。 林归尘微微松了口气,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笑吟吟的小道童,不由得皱眉道: “这什么御灵符啊?我以为是对她用了就能直接让她听话,让她认为我是主人呢,结果是刑罚折磨?” “不然呢?” 小道童瞥了他一眼,说道:“一张最普通的道门符箓而已,连你现在的实力都能操控,又怎么可能会有扭曲认知改变心灵的力量?” 林归尘愕然,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痛苦中颤抖的陈林煜,说道:“但这也不像道门手段啊。” “怎么就不像啦?” 小道童哼道:“难不成你以前见过道门的手段?” “这……”林归尘一怔,说道:“我确实没见过,但这火焰黑乎乎的,还把人折磨成这样,简直是魔道的魔火才对,哪里像道门了?” 他前世在小说和影视剧里见过不少,道门又怎么是这样? 小道童轻咳一声,说道:“这就是道门手段,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好吧?” 她指着陈林煜身上的幽暗火焰,说道:“这就是真正的玄门真火,又叫玄火,你知道玄是什么颜色吗?就是黑色,你还说不是?” 林归尘愕然。 这也行? 小道童又扬起下巴,说道: “而且,这玄火能吞噬阴魂的怨念,再反哺给魂魄,所以无论再怎么折磨,也不会让她化身失去理智的厉鬼,更不会让她魂飞魄散,反而能助她祛除魂魄杂质,淬炼魂体,对她稳固魂魄亦有帮助。” 她瞪了林归尘一眼,反问道:“你说这种连刑罚折磨都能帮助他人的玄妙手段,还不算道门吗?” “……有道理。” 林归尘竟无言以对。 他转头瞥了一眼陈林煜,看着如此貌美的女子被折磨成这样都没有服软,实在是看不过去。 他只好转回头不再看她,顺便又增加了一成御灵符的效果。 毕竟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祛除魂魄杂质,稳固魂体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不帮帮她呢? “对了。” 林归尘忽然问道:“要是御灵符发挥十成,她都不愿意服软,那该怎么办?” “若是因为痛苦而屈服,本来也不可信。” 小道童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笑吟吟地欣赏着被黑炎笼罩的陈林煜,笑容里多出了一丝诡异的意味。 “这御灵符真正用来驱御阴魂的方法,其实是让阴魂逐渐适应这御灵魔……灭玄火,从此依赖上这玄火对魂体的助益。” “当然,每次催动玄火都需要消耗你的灵性,所以你也没法用御灵符驾驭太强或者太多的阴魂。” 小道童笑眯眯地说道:“这也是双刃剑,如果你的成长跟不上阴魂,满足不了阴魂需要的玄火,阴魂就有可能不顾一切地强行反噬吸干你。” 林归尘闻言,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道门手段太过邪恶,不想再用了?”小道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归尘。 “不是。” 林归尘摇摇头,低沉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前世我就有这种手段,有些人就不会死了,或许也不会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 “哦?”小道童笑了。 “我才没那么迂腐。” 林归尘随意道:“管他什么手段呢,用之正则正,只要我用得对,那它就是正道手段。” 说完,他转身看向正跪在地上不断颤抖的陈林煜,迈步走进了隔音范围之内。 此时,陈林煜身上的大衣都已经化为了灰烬,脚上的鞋子也蹬掉化灰了,露出了一双因痛苦蜷缩起来的白皙纤足,连衣裙下高挑曼妙的娇躯也不由自主地抖动着,每一次颤抖,似乎都在诉说着她的痛苦和无助。 “陈林煜。” 林归尘蹲了下来,轻声道:“现在你愿意服软了吗?” 陈林煜死死地咬着牙,拼命抬头看着他,痛苦让她眼眸中含着泪水,眼神愤恨地看着他,好半天才从牙缝里勉强逼出一句话: “你……凭什么?” “哦?”林归尘平静道:“你觉得我不配?” 陈林煜不断颤抖着,抬头盯着他,颤声质问道:“你不就是强行与我定了婚契,就真以为你是我丈夫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 “问得好。” 林归尘笑了,“那我也想问问你。”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你爷爷为了让我入赘,不惜让我这个活人跟你合葬,想让我活埋等死,逼着我和你结阴亲,还用我娘的命威胁我,你说说……我算什么呢?你爷爷又凭什么呢?” 陈林煜一愣,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什么,却是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忍耐着痛苦。 “你爷爷是凭实力,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林归尘注视着她的双眸,微笑道:“我无话可说,也无法反抗,就像是现在的你一样,不是吗?” 陈林煜那因痛苦充斥在眼眸中的愤怒和恨意,在这一刻忽然消散了许多。 她想说自己不知道这些事。 但这些事,都是她爷爷为了她而做的,如果她矢口否认,自认无辜,那么她和她最讨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抱歉了……” 林归尘叹了口气,心意一动,灵性催动之下,便已经将陈林煜体内的御灵符玄火催发到了十成。 “轰!” 熊熊燃烧的幽暗火焰在刹那间升腾而起,瞬间便将陈林煜的整个魂体都彻底吞没不见。 “啊啊啊啊!我服了,我服了!” 只是一个呼吸间,陈林煜那痛苦无比的惨叫声就已经再次响起,心理防线崩溃的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早点这样多好?”林归尘摇摇头,当即操纵御灵符玄火收敛起来。 待幽暗的火焰消散之后,陈林煜已经浑身发软地趴在了地面上。 她的魂体明明稳固了不少,魂魄内的杂质都被玄火祛除了许多,但那痛苦仿佛依然残留未散,让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得无力动弹。 然而,最让她感觉有些荒唐和羞耻的是…… 那带来痛苦的火焰消失后,她明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空虚,甚至于心底还有着一丝……不舍? 明明是那般痛苦的折磨,她心里居然还想再体验一下? 这荒谬绝伦的想法一生出,就让她发软的身体又一次微微颤抖起来。 我难道是变态么……陈林煜不禁有些悲哀地想着。 “服软了?” 林归尘笑吟吟地看着这位衣衫散乱的漂亮女鬼,微笑道:“那就先道个歉吧。” 17、反叛 “道歉?” 陈林煜从地上坐起身来,微微蹙眉道:“我都服软了,你还让我道歉作什么?” “如果你真的服软了,道个歉又算什么?” 林归尘轻轻摇头,“看来你只是装作服软,但实际上还是很硬。” 他话音一落,陈林煜的体表再次浮现出一缕缕微弱的幽暗火焰,开始熬炼她的魂体。 “你……” 陈林煜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惊人的痛楚就再次袭来,痛得她又开始微微颤抖,再次跪坐地上。 “陈林煜。”林归尘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性格刚强,不会轻易服软,如果只是折磨,也没法让你真正低头,所以今后这样好了……” “我不会践踏羞辱你的尊严,只是正常与你相处,你听话,我们便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但如果你连正常相处都要违逆我,又说什么做不到之类的话,那就别怪了。” “每次违逆我,我就从一成的痛苦开始,数九个数,给你想清楚的时间,每数一个数,我就增加一成的痛苦,直至十成为止。” 林归尘略显悠然的声音在陈林煜的耳边响起,却恍若魔鬼一般,让她咬紧了牙关。 虽然她已经体验过十成的痛苦,对于仅仅一成的痛苦有了些耐性,但依然觉得很痛很痛。 只是,之前那一丝由心灵深处生出的空虚和不舍,却是完全消失了。 尽管她死也不可能承认这种荒唐而羞耻的事情,可是她的心中确实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开始吧,二。” 桌上的烛光依旧,林归尘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说道:“道歉我就停,三。” 随着一个个数字过去,陈林煜体表的幽暗火焰也变得越来旺盛,烧得她浑身都开始发抖,只能蜷缩着身子跪坐在地上,苦苦忍耐。 “四,五,六,七……” 转眼间,痛苦就已经增加到了七成。 陈林煜本以为自己已经感受过十成痛苦,不会轻易妥协的,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即使是七成痛苦,她也感觉比传说中的生孩子要痛得多。 关键她现在只是魂体,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根本不存在痛晕过去这一选择,甚至不会流血流汗,一切都只是心灵引起的表象。 这诡异的火焰也不是在伤害她,反而有助于她稳固魂魄。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她不服软低头,这种折磨就能一直下去! 一想到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地狱折磨,她就心生绝望。 “我……我错了……” 终于,陈林煜隐含着憋屈和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归尘当即收敛御灵符的玄火,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以为你又要抵抗到十成才肯道歉,看来你心里也清楚你是对不起我的。” “……对不起……”陈林煜这才勉强站起身来,死死地咬着银牙,逼着自己说出了这三个字。 “没事,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林归尘摆摆手,“我原谅你了。” 陈林煜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林归尘知道这人倔得很,现在也只是口头道歉罢了。 但他本来也没指望她会发自内心的服气。 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她逐渐依赖玄火,依赖他,以及让她从心里逐渐习惯这种惩罚模式。 “陈林煜,话说你的衣服怎么没了?” 林归尘打量着陈林煜,说道:“难道是被这火焰烧没的?但你身上的其他衣服怎么还在?” 陈林煜本能地就不想回答他。 但想起刚才的折磨,她沉默了一下,还是低沉道: “那不是你这火焰烧没的,这些衣物是我爷爷混着我的生辰八字烧给我的,否则阴魂也只能穿生前的衣服,没那么容易更换,这些烧给我的衣物脱落之后,与我失去联系,就会重新变成灰烬。” “原来如此。”林归尘恍然。 刚才的确是因为陈林煜太过痛苦,挣扎之下才导致那顶贝雷帽还有大衣和鞋子脱落。 林归尘打量了一下此时光着脚,只剩下连衣裙,还披散着长发的陈林煜,问道:“连衣裙里面穿的什么?” 陈林煜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一步:“你做什么?” “又来了。” 林归尘微微摇头,随即陈林煜的身上再次浮现出了幽暗的火焰。 陈林煜只感觉痛苦袭来,双手抱着手臂,再次软软地跪倒在地,不甘地抬头看着林归尘,咬牙道:“你不是说……与我正常相处,不会羞辱我吗?” “二。” 林归尘随意道:“我只是好奇鬼魂怎么穿衣服,问问你连衣裙里面穿的什么而已,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是学过西洲洋人的自由思想吗?难道连这也算羞辱你?” “三,四……” 数到四的时候,陈林煜便咬着牙,低声道:“束胸……” 林归尘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看来她已经开始习惯这个相处模式了。 底线就是一点一点被打破的。 林归尘当即操控玄火收敛,待她缓过来,才说道:“穿束胸干嘛?西洋传来的风气里,难道没有解放束缚的观点吗?”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露骨,但她还是回答道:“我不喜欢那样。” “哦,原来如此。” 林归尘恍然,随即又看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太过分的事情,比如当我面解除束胸之类的,我如果想这么做,你也抵抗不了,不是吗?” 陈林煜暗自松了口气。 她忽然觉得,这个未婚夫似乎也没什么错。 她在学校里也见过不少自由恋爱的同学,还没订婚就发生关系的也有一些,虽然被诟病,但在宜海这种大都市也不算新鲜事了。 眼前这少年都已经和她定下婚约了,明明恨她爷爷,却没有对她做什么,似乎人不错…… “上的什么学校?”林归尘饶有兴趣地问道。 “宜海的国立高等师范学校,音乐系。”陈林煜回答道。 林归尘露出一丝笑意。 他明明没问她是什么专业,但她却自己说了。 “在学校谈过恋爱吗?”林归尘笑吟吟地说道:“听说你喜欢女生?” “我……”陈林煜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去年跟一个师妹谈了。” “哦?到什么地步?”林归尘饶有兴趣地问道。 陈林煜微微蹙眉,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是你丈夫,问问还不行?”林归尘反问道。 “都是我生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陈林煜微微摇头。 下一刻—— 幽暗的火焰再次升腾而起。 “连这种小事都不肯告诉我,该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林归尘叹息一声,“我现在自身难保,只剩一个月好活,你连这最后一个月时间,都不肯让我安安心心地活着吗?” “二,三……” 这次数到三,陈林煜就咬着牙低声回答道:“她亲过我……” 林归尘收敛玄火,继续摆出好奇的样子:“亲的哪里?” 陈林煜说道:“脸颊。” “还挺纯爱。” 林归尘笑了笑,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讨厌男人呢?” …… 这一晚,林归尘与这位未婚妻聊到了深夜才停。 期间他故意尝试触碰陈林煜的底线,找理由用玄火惩罚,也让她逐渐适应了这一相处方式。 不过,关于他真正想问的那些事情,比如拜神、灵性这些疑惑,他一个都没有问。 时机还没到。 她现在依然有警惕心,问这些问题只会让她的警惕心加重。 倒不如让她以为他只是好运得到了一张符咒,并没有其他威胁,等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再问这些事也不迟。 这也是避免人祸。 反正现在他也才开了两道灵窍,即使拜神了,也只有一线希望‘夜梦神祇’。 倒不如等他多开几道灵窍再说。 “困了。” 林归尘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要回牌位吗?” 陈林煜沉默了一下,说道:“听爷爷说你有可能被邪祟游怪袭击,我不用睡觉,可以帮你看着。” “那就麻烦你了。” 林归尘恍若不经意地说道:“说来也是惭愧得很,我若是死了,这符咒的黑炎就会持续发作,折磨你到永久。” 陈林煜脸色一变。 “不用担心。” 林归尘说道:“在我们合葬之前,我会帮你解除这符咒的,毕竟你也是无辜的,我只是恨你爷爷,并不想牵连到你。”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遭受这种事情。” 陈林煜微微一怔,沉默了下来。 如果林归尘是之前说这话,她肯定不会信。 但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接触谈话,她也相信他确实是有底线的人。 终究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否则他存心报复的话,完全可以让她无法反抗丝毫,任由摆布。 那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受到何等羞辱。 “我……” 陈林煜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道:“我回头帮你跟爷爷求求情,其实我魂魄已经开始稳固了,不用你跟我合葬也没什么。” 林归尘当即说道:“千万别,你爷爷到时候肯定会问你怎么回事,到时候我可就惨了,你就当什么没发生就好,我也不想再折磨你了。” 陈林煜听他说不想再折磨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心中却是下意识地生出了几分失望。 经过这一夜的炼魂之苦,她已经可以承受一成的痛苦了。 虽然依旧痛苦,但那种被灼烧淬炼魂魄的感觉,反而让她感觉颇为享受,甚至还想再来几次。 她也知道这很荒谬,但她也没法违背自己发自魂魄的冲动。 “对了。” 林归尘忽然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符咒,听说它能祛除阴魂的怨念,稳固魂魄,但我也不太确定,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陈林煜本想说挺好的,但又觉得太过荒谬羞耻,没敢说出口。 “那就好。” 林归尘微微松了口气,“唉……不过我确实也有私心,对你爷爷的恨意,多多少少转移给了你。” 陈林煜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她觉得任何人都有私心,但能够这么坦荡的,就很少了。 眼见林归尘转身走到床边,她下意识说道:“其实如果只是一成痛苦的话,我已经能适应了,对我也有好处。” 林归尘故作愕然,随即说道:“那就好,我睡了。” 他也没脱衣服,便和衣背对着她躺了下来。 只是,他的嘴角则是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一个从小被宠的小姑娘,果然挺好骗的……” 现在,他倒是不用担心陈林煜去和陈三爷告状了。 …… 次日上午。 林归尘刚醒过来,就听到一个平淡的熟悉声音在屋内响起。 “睡醒了?” 赫然是陈三爷,正坐在屋内的桌后,脸色有些冰冷,其身后还站着苏子初。 他心中一惊,表面上装作无事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说道:“三爷怎么来了?” “我倒是想问问你,昨晚怎么回事?”陈三爷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什么?” 林归尘故作茫然,心思急转。 难道……陈林煜还是将事情说出去了? 陈三爷微微皱眉,目光看向了屋内地面上的灰烬,说道:“地上这些灰烬,是煜儿的衣服吧?你是怎么让她脱掉衣服的?” 原来是这事……林归尘暗松了口气。 白天的时候,陈林煜虽然能够听到,但出不来,也没法替他解释。 还好他昨晚就商量好了说辞,当即皱眉道: “三爷我还想问问你呢,我昨天就说了你孙女一句臭美,评价了她的衣服几句,只是说她品味不太好,她就对我动手,我连实话实说都不行了吗?” 说着,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灰烬,哼了哼:“现在看来,她还不是把那件又丑又显老的外套和那顶丑帽子给脱了?” 陈林煜都变成阴魂了,还要换衣服打扮好自己,明显是很爱美的。 所以,这种说辞也没什么问题。 “你真是的……” 陈三爷微微摇头,说道:“煜儿那件大衣可是我花了不少钱,托人从宜海送过来的,你这么说她,她又怎么会不生气?” 他也知道孙女的性子,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啊。” 林归尘冷冷道:“我都活不了多久了,说她几句又怎么了?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我看你是故意挑她刺的吧?”陈三爷哑然失笑,“你也别惹她了,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她把那大衣脱了,说明她还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的。”林归尘哼了一声。 “你们还是好好相处吧。”陈三爷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牌位,可以感应到其中的孙女,劝说道:“煜儿你也多忍忍。” 说完,陈三爷便站起身来,说道:“看来你昨晚也没睡好,想睡就继续睡吧,不打扰你了。” 林归尘忍不住问道:“三爷不帮我再说她几句?” “小夫妻吵架很正常,我一个老头子也不好插话。” 陈三爷也不多说,便转身离开了。 林归尘暗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陈三爷也想不到他会有御灵符这等宝物,还让其孙女站在他这一边了。 这就是道门宝物。 也不知下次再杀游怪邪祟,会得到什么宝物?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开启更多灵窍,提升灵性,好继承陈牧知的那门奇术。 18、天神地祇 待陈三爷离开之后,林归尘也没急着找陈林煜,继续假寐了半晌,这才起床洗漱。 又吃完小翠送来的饭菜之后,他在周围转了转,确定陈三爷没有让人监视,这才回到屋内,以骨笛隔绝了声音。 “你爷爷走了。” 林归尘站在陈林煜的牌位前,轻声道:“今晚你爷爷应该还会再来看你一次,听你当面说,到时候你不必为我求情说话,就当我是陌生人。” 一缕阴风拂过,陈林煜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不想让我帮你试探一下吗?” 作为阴魂,在白天出不来,但她和林归尘毕竟有婚契的联系,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没必要。” 林归尘微微摇头,“在你爷爷看来,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到这份上,你替我开口,本就容易让他起疑心。”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只要让你爷爷给你准备一套不同风格的衣服,就可以了。” 陈林煜明白,这是用来圆他那套说辞的。 “什么风格比较符合你说的情况?”陈林煜问道。 “只要别那么时尚超前就行,比如……旗袍?”林归尘笑吟吟地说道:“你穿旗袍应该挺合适。” “我没穿过旗袍。”陈林煜淡淡道。 “那就学生装?”林归尘随意道:“反正你自己选。” 陈林煜没回应了。 林归尘也不在意,便去庭院内晒太阳了,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似乎在享受消磨时光。 算算时间,今天快到道童炼丹的时间了。 老鼓槌留在陈氏祖宅的内应被他解决之后,他也清静了不少,道童炼丹的时间间隔缩短到了只有一天。 这样算的话—— 第三灵窍需要四颗开灵丹,也即是两天,第四灵窍需要八颗开灵丹,也即是再花四天时间。 一共六天之后,他就能开启四道灵窍了。 “两道灵窍去拜神的话,有一线希望夜梦神祇,三道灵窍的希望估计就不小了,四道灵窍的把握应该是极大的。” 林归尘暗自思忖。 陈牧知说过,开启五道灵窍都是其生平罕见的天才了,四道灵窍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去拜神的话,按理说是能成的。 “今天是二月十二,距离三月十五下葬,还有一个月时间。” “第五道灵窍还要再多等八天,也就是十四天,而且前提还是在这期间没有新的人祸才能这么顺利,太拖时间了……” “嗯,开启第四道灵窍之前,就得确定下来。” 林归尘靠在躺椅上闭眼假寐,默默思索推敲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不觉得自己会比陈三爷这种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聪明。 所以,他唯一的优势就是道童和道长带来的变数。 在隐藏的同时,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软弱无能,否则只会被人拿捏,反而像个刺头,才有商榷的空间。 “问你个问题。” 林归尘忽然看向不远处也在晒太阳的小道童,“你炼制出灵丹之后,可以先存起来,等过一段时间再给我服用吗?” “当然可以啊。”小道童靠在树下晒着太阳,眼睛也不睁地说道:“但你得先选好才行。” “行。” 林归尘微微点头,说道:“接下来,每次炼丹你都炼开灵丹就行,一直存够十二颗开灵丹再说。” 小道童喔了一声。 “对了。” 林归尘又问道:“一次性服用十二颗开灵丹,效果也一样吗?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你就算一次服用五百颗也没事,反正这些灵丹都是以天地之息炼成的。”小道童懒洋洋地说道。 “那就好。” 林归尘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积攒开灵丹,以及训练陈林煜了。 …… 日子似乎平静了下来。 转眼间,就到了五天后的夜晚。 “这身新旗袍看着不错。” 林归尘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打量着换了一身打扮的陈林煜,赞叹了一句:“挺合适你的,就是有点太保守了。” 白天陈三爷让人送来了陈林煜要的旗袍,他亲手将这旗袍混着陈林煜的生辰八字,在火盆里烧给了陈林煜。 ——原理有点像是邮寄,通过火化的方式邮寄到阴间,而邮票地址就是生辰八字和名字。 今晚的陈林煜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旗袍,没有繁复的图案,只有淡雅的简洁,旗袍的面料是柔软的棉麻,质地轻薄,风格朴素而自然。 旗袍的领口正好掩住锁骨,下摆也只是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既保守又不失优雅。 一头乌黑的长发轻轻挽成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耳畔,看上去倒是让她少了一分英气,多了一分柔美,就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透露出古典的韵味。 不过,陈林煜显然是很少尝试这么‘开放’的穿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转个圈给我看看。” 林归尘打量了几下,忽然微笑道。 “转圈?” 陈林煜闻言下意识就要转个圈让他欣赏,但心中矜持和羞耻感,以及一种莫名的想法,还是让她蹙眉道:“我不是你的玩物。” “哦?”林归尘微微挑眉。 下一刻,一缕缕幽暗的火焰顿时从陈林煜的身上浮现而出,开始熬炼她的魂魄。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陈林煜对玄火的抵抗力已经强多了。 仅仅一成的玄火,她只是娇躯微微一颤,就稳住了身体,并没有像前几天那般倒下。 甚至……林归尘还从她的眉眼间下意识的反应中,看出来了一丝满足感。 虽然她很快就掩藏了起来,但还是让他察觉到了。 一成的玄火已经变成享受了吗? 林归尘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故意没急着增加玄火的痛苦程度,让她多享受一会儿,同时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新衣服合不合身而已,怎么就把我想的这么龌龊呢?” 足足一天都没感受过玄火淬炼魂魄的感觉,陈林煜也是有些克制不住。 “二,三,四,五,六……” “……我转。” 数到六时,陈林煜终于颤声答应了。 因为她发现,这时的痛苦已经完全压住那种轻微灼烧般淬炼魂魄的感觉,已经完全称不上是享受了。 林归尘收敛了玄火,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微笑看着她。 陈林煜深吸一口气,这才有些僵硬艰涩地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 “你不是练过家传的武学嘛,有武术底子的人,转个圈就这?”林归尘愕然。 “……旗袍不方便。”陈林煜低声道。 “喔,早知道帮你把旗袍改一下,叉开高点了。”林归尘遗憾地叹了口气。 要是六天前的陈林煜,肯定会觉得他心思不纯,死也不从,但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她已经‘上瘾’了。 昨晚他故意装作好心,一直没有催动玄火灼烧,让她做的事情都是完全不会让她觉得为难的。 没过多久,她就透出一丝坐立不安的感觉,后来她还找理由故意反抗了一次,待他催动玄火之后,她明显没忍住露出了一丝满足感。 不过,他也没必要说破这事。 “那种风尘的衣服,我死也不会穿的。”陈林煜低哼一声。 这虽然是实话,但她故意表现得这么强硬,也是因为还有点意犹未尽。 “你已经死了。” 林归尘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作势要催发玄火,却又放下手,摇头道:“算了,就不折磨你了。” 陈林煜心中生出些失望,忍不住说道:“现在装什么好人?” “不是。” 林归尘叹息道:“催动这符咒玄火,我也是要消耗灵性的,这几天连续催动符咒太多次,我的灵性恢复都有些跟不上了。” “灵性?”陈林煜微微一怔。 她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不过无论是符咒还是法器,一般都需要开启灵窍之人,消耗灵性才能驱使。 “你果然开了灵窍。”陈林煜轻轻颔首。 “我看你早就猜出来了吧?”林归尘说道:“你开启了几道灵窍?” 陈林煜迟疑了一下,说道:“四道。” “啊?” 林归尘愕然,问道:“这么多?” “我天生就有三灵窍,去年机缘巧合又开启了一道灵。”陈林煜说道。 “机缘巧合?”林归尘故作惊叹。 不过,他心中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要给他时间,他迟早能开启九道灵窍,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你是几道灵窍?”陈林煜问道。 “我就两道灵窍。”林归尘实话实说,反正明天就能变成和她一样的四灵窍了。 “那也不错。”陈林煜说道:“爷爷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林归尘说道:“他要是知道,对我的监视力度就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了,不至于连我天天折磨他孙女,他都不知道。” “……” 陈林煜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别处,心中羞耻之余,还有一种荒唐的兴奋和莫名的庆幸。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道:“没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行,不过你知道怎么提升灵性吗?” 林归尘略显苦恼地说道:“我这些天催动这符咒玄火才发现,我的灵性恢复根本跟不上。” 其实催动御灵符的玄火消耗灵性很低,至少他睡一晚之后,就能恢复不少灵性,暂时不会出现灵性枯竭的危机。 只是因为用这个说辞请教她,显得比较自然而已。 “拜神。” 陈林煜说道:“除了一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特宝物之外,就只有拜神,观想神祇,才能提升灵性了。” “拜神?”林归尘故作迷惑。 “就是去那些供奉着天神地祇,香火不断的庙里,按照规矩向神祇上香礼拜。” 陈林煜解释道:“只要你能够得到神祇青睐,当晚就会梦到神祇,从此神祇的形象存在于你的心中,你时常观想,就能提升灵性,甚至还有可能开启灵窍,我去年就是这样开启了第四道灵窍。” 林归尘恍然,问道:“拜神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怕只是跪在神像前上一柱香也可以。”陈林煜说道:“重点是看天资。” 她打量了一下林归尘,“你天生双灵窍,而且才十六岁,只是去拜地祇的话,还是有那么两三成希望成功的。” “只是地祇?” 林归尘疑惑道:“拜天神呢?” “那一点希望都没有。”陈林煜摇头道:“我听说,拜天神,想要夜梦天神的话,至少是五道灵窍的天才,才有那么少许希望成功。” “哦?” 林归尘若有所思地问道:“观想地祇和观想天神,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知道。”陈林煜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但肯定完全不同吧。” 林归尘心中却是活泛了起来。 虽然五道灵窍的天才去拜天神,也只有少许希望,但等他六道灵窍甚至七道灵窍的时候,不就能成了? 可惜,第六道灵窍需要多等十六天时间,而且还得一直很顺才行。 在他逃走之前,应该是来不及了。 但今后开启足够的灵窍之后,再去拜天神也来得及。 当然,最好是能够拜道祖。 “你拜的是哪位地祇?”林归尘好奇道。 “我继承过日炉出来的阴神传承,自然是日宫一脉。” 陈林煜说道:“整个淮东省的日宫一脉,若是拜地祇,那几乎都是拜黑灯庙的黑灯老母。” 黑灯庙? 黑灯老母? 林归尘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起来,陈三爷说过,那老鼓槌背后的阴神‘鼓中阎罗’,就是黑灯庙派来的游神。 而且这个月的月底还是黑灯庙的庙会,所以老鼓槌与那位游神鼓中阎罗也去了宜海,参加黑灯庙会去了。 这么看来…… 那位游神鼓中阎罗,或许就是黑灯庙的那位地祇‘黑灯老母’派来的? “整个淮东省日宫一脉的人,都是拜黑灯老母?”林归尘啧啧感叹,“好霸道。” “你不知道吗?” 陈林煜奇怪地看着他,”在淮东省,日宫一脉的地祇庙,就只有黑灯庙,天神庙只有大黑天娘娘的黑天娘娘观。” “黑天娘娘……”林归尘默默记住这个名讳。 今后他开启灵窍达到六道或者七道的时候,就找机会试试。 相比于还不知道该怎么拜的道祖,庙宇就在那的黑灯庙和大黑天娘娘观,显然更容易。 “你也看到我的情况了。” 林归尘看着陈林煜,说道:“我想提升灵性,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有机会去黑灯庙拜黑灯老母呢?” 19、一盏灯 “你要去黑灯庙?” 陈林煜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说道:“县里是有黑灯庙和黑天娘娘观,但爷爷明显不想让你离开祖宅,还特意嘱咐过我多次,让我一定要看好你,怎么可能允许你离开?” “凡事都有可能。”林归尘注视着她,轻声道:“你先说说,你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结冥婚?” 陈林煜微微一怔,说道:“因为我死后阴魂不散,没法去投胎,而且魂魄不稳,所以……” “这种理由你真的信吗?” 林归尘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只是这样,殇男配殇女不就够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你找个死人结阴亲?” 他见陈林煜沉默下来,缓缓道:“或许你不知道,我杀了陈氏五服宗亲内的族人,你爷爷不惜违背族规也要保我活着,你觉得……你爷爷的想法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陈林煜蹙起眉头,说道:“但爷爷对我确实挺好的,他总不至于会害我吧,这几年对我一直都很关爱……” “这几年?” 林归尘捕捉到了她这话的关键词,“几年前呢?” “以前……”陈林煜迟疑了一下,说道:“以前爷爷对我的态度就和对待其他几位堂哥堂姐一样,确实不怎么宠我……” 她说着,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 “你爷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好的?”林归尘追问道。 “大概五年前吧,那时也是二月,我记得爷爷的态度变化就是从二月底开始的……”陈林煜说道。 “记得这么清楚?”林归尘微微挑眉。 陈林煜沉默了一下,说道:“因为每年二月底是黑灯庙的庙会,康乐县建了黑灯庙,县里自然也会举办小范围的庙会。” 她顿了下,才说道:“那时我跟着长辈去黑灯庙祈福上香,当晚就梦到了黑灯老母,后来请祖先神透过血脉探查之后,就发现我是天生三灵窍,内阴外阳之命。” 林归尘懂了,问道:“你爷爷当时什么反应?” “……爷爷很惊喜。” 陈林煜沉默了一下,说道:“他说我是天才,是陈氏的希望,从那天开始就对我好的不得了,还说内阴外阳之命易夭折,因为我娘早逝,没过多久就带我去认了一个干娘。” “干娘?”林归尘疑惑道。 陈林煜点点头,说道:“是一座很大很破旧的铜鼎。” “什么意思?”林归尘不太理解。 “就是我干娘啊。”陈林煜说道:“那座铜鼎就在县里黑灯庙的门前放着。” “一座铜鼎?是你干娘?”林归尘有点迷糊。 陈林煜微微颔首,说道:“爷爷说那铜鼎本就象征着调和阴阳,又存在漫长岁月,我认它做个干娘,它就能保佑我长命百岁。” 林归尘愕然。 这是某种精神慰藉的习俗? 不过,这个世界本就不对劲,他也不觉得这种看似荒谬的举动是无意义的。 “但你不还是二十岁就病死了?看来也没用。”林归尘微微摇头。 “这……” 陈林煜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爷爷的仇家咒死的,爷爷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要脸地对我下手,居然提前扼杀我这个威胁。” “仇家?”林归尘问道:“是那老鼓槌做的吗?” “我也不知道。”陈林煜说道:“爷爷说怕我变成阴魂之后,有了实际指向,就会随怨念去索命,就没告诉我是谁。” 林归尘哑然失笑。 他打量了一下陈林煜,摇头道:“听着是挺合理的,但你都没见过你爷爷的仇家,就因为是你爷爷告诉你的,你就信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他要离间陈林煜与陈三爷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有任何疑点都要拿出来揣测。 引起她的怀疑,才能减弱她对陈三爷的信任。 “你想说什么?” 陈林煜微微蹙眉道:“他是我亲爷爷,没必要害我,这些事也确实都说得通啊。” “都说得通?”林归尘摇头道:“我看未必吧?” 他抱着双臂,注视着陈林煜,说道:“我一个外人,对你们家的事情没那么了解,但你作为当事人应该最清楚,你仔细想想,这其中真的没有问题吗?” 陈林煜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略微有些阴晴变化。 “怎么?”林归尘注意到了她的微表情。 陈林煜又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对我家里的事情又不了解,你怎么就怀疑我爷爷对我别有所图?” “我确实不了解。” 林归尘说道:“但我见过你爹,他对你是真的关心,是他告诉我的,你爷爷恐怕要害你。” “陈牧知?”陈林煜脸色豁然冰冷,嘲弄道:“他还对我关心?” “你不信?”林归尘问道。 他这几天也听陈林煜说了,她之所以恨陈牧知这个爹,是因为陈牧知去参军,极少顾家,还导致她母亲被牵连早逝。 说起来,其实她就是一个从小缺少父爱的孤僻儿童。 “我拿什么信?” 陈林煜冷笑起来,“陈牧知这种抛妻弃女的人,满脑子都是什么建功立业,毫无责任和担当,这些年来,别说养我教我了,他连回家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这些我可以不计较,我就不说了。” “但,当年我娘的头七都还没过,一封信就能让他直接抛下我和娘的丧礼离家,一走就是大半年,我不求他陪我守丧,只是让他等到出殡,就那么难吗?” 她看着林归尘,问道:“你说这样的人,他心里真的关心我这个女儿?太可笑了。” 林归尘看着陈林煜。 下一刻,一缕缕幽暗的火焰陡然从陈林煜身上浮现而出。 陈林煜身子微微一颤,忍不住蹙眉道:“你干嘛?” “没什么,让你冷静一下而已。” 林归尘平静道:“每次谈起你父亲,你的怨念就有点大,你不想变成厉鬼吧?” 陈林煜已经可以适应一成的玄火了,反而觉得有些享受,倒也没说什么。 她只是微咬银牙道:“他这样的人,我难道不应该有怨念吗?”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们父女之间有误会。” 林归尘看着她,淡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可以确定……你父亲对你是真的好吗?” “嗯?”陈林煜蹙眉看着他。 林归尘没多说什么,只是看向了摆在旁边桌上的茶壶,说道:“你好好看清楚。” 说话间,他右手很是随意地从茶壶上一拂而过。 只是眨眼间,足有巴掌大的茶壶便已经消失在了桌上。 林归尘抬起右手,手中也不见茶壶踪影,接着他抬起似乎从未动过的左手,茶壶赫然稳稳地立在他的左手掌心上。 “这是……” 陈林煜不由得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你家这一脉祖传的妙手空空。”林归尘平静道:“刚才的手法是无影手。” 说完,他左手五指灵活地抚过茶壶底部,让茶壶在他的指尖不断滚动起来,但茶壶里的水却丝毫未撒出来。 待他停下时,茶壶的壶盖已经消失不见。 他又伸出右手,此时壶盖竟然已经出现在他的右手掌心。 “刚才这骗人视线的手法是雾花手,你应该认识吧?” 说话间,林归尘放下茶壶,瞥了陈林煜一眼,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鬼手……你怎么可能会?”陈林煜喃喃道。 林归尘也不回答,只是捻起桌上碟子里的一粒花生米,屈指一弹,花生米顿时飞出,准确地击中了三米外的墙面。 他又连续捻起三颗花生米弹出,每一颗都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同样的位置。 “你……” 陈林煜震惊地看着他,“你才十六岁,还没怎么出过家门……陈牧知他……他把妙手空空和他的枪术都传承给你了?” 她也听过,陈牧知是因为在枪术上极有天赋,才会被军阀中的大人物赏识。 而林归尘刚才空手指弹花生米的手法和准确性,显然是妙手空空和枪术结合才能做到的! 而且,林归尘也早就告诉过她,他的确是双灵窍! “对,是陈牧知传承给我的。” 林归尘看着陈林煜,“他担心你爷爷害你,而你的堂亲又在你爷爷的防范之中,唯独我这个和你定了婚契的人,你爷爷也不知道我开了灵窍,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救你……”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道:“所以,你爹他把枪术和妙手空空传给我了。” “他……怎么会……” 陈林煜已经完全愣住了,整个人都有些抽离,只是喃喃道:“两门技艺都传给你这个外人?可是……这其中的代价……他怎么会……” 这一刻,她心中这么多年都一直认定的那个冷漠无情的父亲形象,此刻已是濒临破碎。 这让她无法接受,更无法理解。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莫名慌乱起来,以至于都开始语无伦次。 “代价很严重吗?” 林归尘看了她一眼,问道。 陈林煜略显慌乱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开启灵窍越多,阴神在传承时付出的代价就越小。” “但传承给外人,哪怕是五灵窍的外人,付出的代价也只是相当于传承给一窍的亲生儿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归尘,“而你只是两窍而已,要将技艺传承给你的代价,对于阴神而言就要大上太多了,更别说还是两门技艺?对阴神而言,这就命啊……他……他怎么会……” 林归尘这才恍然。 “怎么会?” 他打量了一下陈林煜,摇头道:“这还用问原因吗?当然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陈林煜身子微微一颤,缓缓咬住下唇,整个人彻底沉默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 林归尘淡淡道:“但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你爷爷对你动机不明,多有隐瞒,而你父亲认为你爷爷要害你,所以不惜代价也要把传承给我这个外人……现在情况很明显了吧?” 陈林煜缓缓闭上双眼。 烛光微微摇曳,被那一抹眼角的晶莹折射出碎裂的光痕。 …… 片刻过后。 “我帮你。” 陈林煜看着林归尘,轻声道:“你要离开陈氏祖宅,去黑灯庙祈福拜神,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 “哦?”林归尘眼睛一亮。 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陈林煜才是真正对他敞开心扉,发自内心地愿意帮他。 “在康乐县的高层人物之中,其实都流传着一个规矩。” 陈林煜说道:“只要向黑灯庙捐献足够的钱财,供奉足够多的情况下,黑灯庙的庙祝就会请出一道蕴含黑灯老母意念的符咒,在符咒存在的时间内,黑灯庙一脉的人也不敢贸然伤害符咒庇佑之人。” 她看着林归尘,说道:“如果你能够以这一点为由,让爷爷替你捐钱给黑灯庙,你就可以去黑灯庙了。” “捐钱供奉?”林归尘若有所思。 他沉吟了半晌,问道:“你陈氏祖宅之中,为什么有这么多邪祟游怪?你知道原因吗?” 陈林煜微微蹙眉,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听爷爷说过一次。” 她想了想,说道:“爷爷说,是因为一盏灯。” “一盏灯?”林归尘有些不解。 “对,因为那盏灯的缘故,游怪邪祟们才会聚集在陈氏祖宅。” 陈林煜说道:“听说一开始陈氏祖先们也在尝试击杀这些游怪邪祟,后来发现只要那盏灯在,游怪邪祟就会源源不断地聚集过来。” 会吸引游怪邪祟的灯? 林归尘越发好奇了,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一点可以利用。 “游怪邪祟是有地盘意识的,祖宅内能够出现的游怪邪祟,如果达到一定数量,就会稳定下来,顶多偶尔会被替换。” 陈林煜解释道:“所以,陈氏祖先神们就每隔一段时间,与祖宅内的游怪邪祟们立下约定,凡是受到祖先神庇护的人,游怪邪祟就不得伤害,才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林归尘恍然。 也就是说,这陈氏祖宅现在就跟野外动物抢地盘一样,时不时就会有弱者被替代,所以祖宅里的邪祟游怪也会有所变动。 “有了!” 林归尘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看向陈林煜,说道:“我有一个好主意,不过需要你配合我。” 陈林煜沉默了一下,颔首道:“你说就是。” 林归尘笑了起来:“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