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满城寒》
第1章 殃及池鱼
相思忆长,西边白马映黄
枯肠揉碎,绞尽心血描花
一笔勾枝丫,冷漠如她
棱角刺透纸张,铭刻多少情话
再笔绘纤花,高傲似她
一朵遍压群芳,绝艳都不及她
纸皱不如她,抚平不敢画
言不尽她,思难及她,都不如她
花开红一时,花落伤久长
纤花是她,枝丫是她,全都是她
曲调悠扬,不知年少轻狂
来时路遥,不留半分情殇
无墨难施妆,谁解风雅
青丝撩拨纤花,谁又乱撞心梁
轻墨点蛾眉,细数思量
彩眸漫看枝丫,分隔春与冬夏
墨重不成画,伤却笔芯尖
不如无她,不去想她,画还是她
焰落燃纸张,烟起又成画
徐风是她,青云是她,何时忘她
曲池镇,醉仙楼。
春三月,有鱼有肉,有酒。
鱼是刚捕的鲜鱼,肉是最筋道的牛肉,酒自然也是好酒。
二楼窗口位置永远是最好的饮酒位置,有风有景。
这个位置自然属于陆渊。赏最美的景,饮最酣的酒。
“陆爷,这酒可还够?”店小二猫着腰笑问道。
“一个人是够的,两个人总不会够。”黑色的衣服总是让人显得神秘,神秘的人也总爱穿黑衣服。陆渊总是黑衣衬身。
“两个人?陆爷您一个,怎么说两个?”话还没完,清亮的嗓音已透墙而入。
“你还有心思在此饮酒?”十七岁的小姑娘是有乐趣的,就正如此刻,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一只脚还得踮着,此刻还在颤抖。
袁清婉,婉约清水,若是安静多好。
“你为什么不回我话?本姑娘的话你听不见么!”
“我是想看看你能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本小姐爱怎么站怎么站,你管不着!”这小姑娘借势就坐了下来,顺便还替自己倒了碗酒。
“婉儿,有什么事么?”
“早上有两个人死了。”
“哦。”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哦。”
“你这人怎么这样子?我说的是有人死了,不是什么家长里短。”说着,她又倒了一碗酒,谁曾想,她已经喝完一碗。
“这世上天天都有人会死,只不过死的方式不同。”
“照你这么说,那倒不稀奇了,湖里死个太爷,上吊了个小妾也不算什么。”说完又准备再倒一碗酒。陆渊手过来一遮碗,“这酒你不能再喝了,恐怕有一位客人该到了。”
“客人?你这人还有客人,真是笑死人!”婉儿轻笑道。
“陆兄,没叨扰到您吧?”三十多岁的捕头,棱角分明,眉目间却有一丁点愁闷。
“青山兄,请。”陆渊伸手一请,婉儿不乐意了,“讨酒喝的坐边上去!”顺势坐了陆渊所指的座。
“不打紧,不打紧,小姑娘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讨人欢喜。”谢青山抬脚坐在了边座。刀便就着桌上随意一摆。
谢捕头刀不离身,刀就是尊严,甚至比尊严还重要。
“哪位太爷?”
“刘老太爷。”
聪明人永远直入主题,玩弄聪明的人往往被玩弄。
“刘崇?”
“是他,死在了李匡李太爷后园池塘中。”
“死因?”
“酒后溺毙。”
“现场如何?”
“池中三只玉杯,亭中酒壶完好。案发现场李太爷醉倒在池边。”
“鱼呢?”
“什么鱼?你是想再点一条鱼?”谢青山这样回到。
“笨蛋,陆老头问你太爷家池塘的鱼有什么异样!”婉儿喝着酒,瞥了一眼谢青山。
“这个......”被小姑娘如此夸奖,便是谁也不免脸红。
“鱼也醉了,不过不打紧,只死了两三条。”婉儿笑着说。
“你去过现场?”谢青山问道。
“看热闹的人往往会看的更清楚。不过,可怜了这几条好鱼。”陆渊叹道。
“有些人对人的死一点不关心,倒是对鱼的死有百般感叹。”婉儿貌似很生气的说道。
“那个小妾呢?”陆渊仿佛没听到婉儿的话。
“刘崇的小妾啊,上吊自缢,没什么异样,只是生前流泪不少,妆容花了。”谢青山这次倒没再啰嗦,一口气便讲完了。
女人死前流泪,往往是后悔,无悔的女人便不会流泪。
“第三杯酒,我敬你。”陆渊起身,一饮而尽,便下楼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太懂。”谢青山眼睛转向婉儿。
“你这是在求我告诉你?本小姐偏不告诉你。”婉儿得意的说道。
“哦。”谢青山木讷的说道。然后便不再说话。
婉儿坐不住了,知道答案的女人不能展示她的聪明总是很难受。
“他用的是碗,却跟你说第三杯酒,就是让你去查第三杯酒该是谁喝的,笨蛋!”婉儿气愤的起身就走。秋水镇。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秋水镇确实如诗一般,如青天一般亮敞诱人。
方方正正的大门,门前石狮子,石狮子威严怒目,狰狞的好似要吃人。方正的门里住着方正,方正就是方府太爷。
方正太爷从来精神奕奕,不过此刻的他只能躺在床上养精神。
“方太爷,刘太爷昨溺死了,据李家管事讲,李太爷本是约的您老和刘太爷一同前去,您怎么没去?”谢青山怀抱着刀问道。
“若是有腿,自然能去。”方太爷靠着枕头,慢悠悠的讲。
“哦?此话何意?”
“我家太爷本来是打算去的,可是前天,哎,只怪那匹烈马。性子太烈,摔伤了我家太爷。”方家管事方回在旁回道。
“此事也太凑巧了些。”谢青山若有所思的说道。
“若非凑巧,我家太爷岂不是......”方家管事脱口而出。
“方回,你今天话有点多。”方正厉声道。
“老爷,您若不是摔伤了腿。”方回急声道。
“够了,你先下去吧。”方正打断了他的话。
“是。”方回不再说,便下去了。
“谢捕头可还有其他的事?”
“暂时没有了,那我就不打搅太爷了,您好好养伤,在下告退。”谢青山提刀抱拳后便出府而去。
夜来的很快,你要是不细看,就仿佛那灼日被蒙上了黑布,刹那间便失去了光明。
皓月当空,繁星如幕。
黑色的衣服总是能隐藏在有阴影的地方,但陆渊不会。黑色在光明的地方才会显得更醒目,才更容易被需要的人注意。所以陆渊还是在灯火通明的二楼,还是酒,两只碗。
“陆老头,本小姐又来了。”嬉笑的声音总是穿透墙壁传入陆渊的耳朵。
“讨酒的总比讨命的来的急。”
“本小姐是可怜你,一个人喝酒闷都闷死了,况且我还有消息要告诉你。”婉儿坐下便开始倒酒。
“谢捕头回来了吧。”陆渊饮一口酒问道。
“秋水镇离曲池也就两个时辰的路,来回也就四个时辰,早就到了。”婉儿举着碗想跟陆渊碰一个,但陆渊自顾自的喝酒,便也自顾自的开始喝酒。
“方太爷的腿摔了,那夜没去李府。”婉儿继续道。
“怎么摔的?”陆渊问道。
“人老了,还要逞强,活该被烈马教训”婉儿抿了抿嘴唇。
“还有方正驯服不了的烈马,那方家马场的威名岂不是一扫而空。uu看书 ww.ukanshu.c”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他方正也只不过是个凡人。”婉儿说道。
“还有什么其他消息?”陆渊继续问道。
“一壶酒可是不够的哦。”婉儿笑着摇着空了的酒瓶。
“酒不能多喝,话你倒是可以多说。”陆渊喝完自己碗里的酒便看着婉儿。
“小气也不见得能省钱,你倒是省钱省出个老婆我看看。”婉儿气愤的道。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
“李义前几日在黑崖买了桃花醉。”婉儿端起空碗晃悠着说道。
黑崖不是山,黑崖是暗市,货自然是见不得人的黑货。
桃花醉也不是酒,是迷药。药性入体,一个时辰内就是神仙也救不醒。遇水时间久了便如桃花随水而去。
“李府的人?”陆渊问道。
“姓李自然是李府,李匡的李。”
“你这消息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黑崖告诉我的。”
“黑崖有它的规矩,买主的事情是不能透露的,即便买的人想要杀人。”
“我只不过用了点小伎俩,黑崖自然就不会破了他们的规矩。”
“哦?”陆渊来了兴趣。
“我说我要买李家买过的东西,自然不算破坏规矩”。
“你倒是精的很。”
“那是!”婉儿倒是豪不掩饰成就感。
“看来今夜又不安静。”陆渊起身便下楼去了。
“喂,你别走那么快,反正同路,一起......”婉儿下楼去追,已不见陆渊。
第2章 见与不见
醉了的人,该醒的时候总是会醒,除非根本没醉。
李匡醒了,居然是第二天的凌晨。
“刘兄,昨夜还是酒酣人醉,怎么醉就醉倒了湖里,我可怜的刘兄啊......”李匡泪已湿了衣袖,上了年纪已经不住这番苦痛。
“李太爷,今日到此间只是有些事想问问太爷。”谢青山来了,他的刀也来了。
“谢捕头有何要问,尽管直说。”李匡靠着棉枕有气无力的说。
“太爷可知道桃花醉?”谢青山询问道。
“桃花醉?是哪种名酒还是哪位仙家?”李匡反问到。
“桃花醉是一种迷药,搀到酒里,神仙要他醒,也要等一个时辰。”
“老夫也是头一回听说。”
“太爷不知,不知李义可知?”
“谢捕头此言何意,难道是怀疑老夫?”
“我只是给太爷提个醒,刚探查到消息就来询问太爷,可不想只得到这样的回答。”谢青山面容微怒。
“老夫确实不知。”
“那在下告辞,一有消息,我一定会告知太爷。”谢青山语气颇重,看了一眼李匡便离府而去。
陋巷静寂无声,荒弃的宅子总是静默的可怕,就连宅子后面都带着一丝凄凉。
“李义,跟了这么久,再不动手我就到府衙了。”
“好小子,你倒是机警的很,莫不是你以为只有我一人?”李义阴沉的自拐角出现。
“一个狗腿子带一帮狗腿子,岂不也只是猪狗禽兽。”
“对付你,禽兽已经足够。”
八个蒙面人已经团团围住了谢青山。
八柄刀,此刻已经出了刀鞘。
刀出鞘,便是要见血的。
“若不是为了见你,我的刀岂肯到这种荒废之地。”谢青山拔刀。
拔刀的一瞬间,李义已经是瓮中之鳖。
拔刀不止可以杀人,还可以传讯。
十几个差役已经制服了那八个蒙面人。恶人不会惧怕一个差役,但差役一多,那官服的威慑力已经足够吓得他们腿软。李义腿也软了,他已知道,想逃已是痴人说梦。他颤颤悠悠的拿起刀,准备割向自己的喉咙。
“你的刀快么?”谢青山说道。
“割慢了承受的痛苦可比死更难受。”
“更何况你不必死,死的也不会是你。”
李义瘫坐在地,刀都拿不稳的人,不配用他自己的血玷污自己的刀。
“你应该庆幸你是一只会说话的禽兽。”谢青山将自己的刀收回刀鞘。
不沾血的刀便能见到想见的人。
“陆老头,你让我给谢捕头带去的信,他一个蹭酒的能读的懂么?”,婉儿适时的出现在了醉仙楼二楼,顺便抄起了一碗酒。
“蹭酒的又何止他一个。”陆渊又开始自斟自酌。
“对,你说的很对,但我跟他不一样,本小姐蹭酒向来光明正大。”
陆渊默然不语,夹了一口菜慢慢品尝起来。
“你说他能见到他想见的人么?”婉儿问道。
“能。”
“为什么?”
“因为李匡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往往自作聪明。
“他要是聪明,谢青山又怎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因为谢青山告诉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哦,我明白了,只有谢青山一个人知道,那就只需要处理掉一个人,一个人总还是好对付的。那如果不止一个人知道呢?”
“也能见到。”
“哦?”
“只不过见到的是死人”。陆渊遥望窗外,她还能见得到么?
遥忆苍山雪,不见墙外梅。春来未踏青,唯恐是相思。
陆渊想见的是谁,只有酒知道。
美人归于英雄,英雄归于尘埃。
正如此刻的李匡即将归于尘埃。但他不一样,他痴恋的美人也已归于尘埃。
刘崇的小妾花倩娘就是那夜自缢的美人,也是李匡痴恋的美人。
软塌睡惯了的身子,岂能在草席上安睡?更何况是牢里的草席。
“李太爷,我已知道我想要的答案。”谢青山在牢门外,他的刀也在牢门外。此时他看着李匡,犹如看着一尊石像,因为李匡马上就变成石像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
“老夫落得如此,也是天意捉弄,只是可怜了倩娘。”
“事到如今,你生路已无,享受完这几天便安心做个刀下鬼。”谢青山冷漠的说道。
“不,老夫还不想死。”李匡想到了死,便怕了,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谁又能知道死后是否有天堂地狱,所以谁都不想死。
“杀人罪,想活除非刘崇没死。”
“不,我要戴罪立功,即便后半生都在牢里也总比死了的好。”
“立什么功?”
“天罡门”。
江湖上最隐秘的组织,三十六天罡,天罡门传说已有三十位门主,每一位都是杀人放火的盗匪。
“这等贼寇,自有朝廷缉拿,匪终究是匪”。谢青山说完,便从牢里出去了。
“谢捕头,谢捕头,老夫还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李匡瞧着谢青山走出牢门,关上牢门的那一霎,李匡就如那折了翅的雄鹰,直冲冲掉入深渊。
还是二楼,对于规律性的生活,陆渊并不厌烦。
“你说李匡看上了花倩娘?”陆渊听着婉儿絮叨。
“见色起意的色鬼,终究是败在了石榴裙下,uu看书ww.uanshu.co不对,这样该怎么说啊。”婉儿说着话,竟不知道怎么用词。
“花倩娘是那夜自缢的?”陆渊没有接她的话,居然询问起了花倩娘。
“又一只色鬼!”婉儿竟白了陆渊一眼。
“时辰上倒不是差太久,官府对于自缢也无异议,便定案了结了。”婉儿继续说道。
“你去帮我办点事。”陆渊正声说道。
“小二,再上一坛酒。”婉儿大声说道。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我先给你打个样。”婉儿高兴的说道。
“酒喝完了,莫忘记去看看花倩娘。”
“放一百个心,本小姐会给你拿回来一缕秀发,以解你相思之苦的。”婉儿喝酒也不忘记调侃陆渊。
“够了,这半壶先留着,等回来后再喝。”陆渊双指运用巧劲已从婉儿处夺过了剩的半壶酒。
“那是我的酒,撒了一滴我要你赔。”婉儿脸上已泛了红。
“姑娘家家,整天喝酒,成何体统。”陆渊叹叹气,背着双手便走了。
“我的酒呢?陆老头,揣你怀里的酒本姑娘不喝。”婉儿气愤的说道。
对于爱酒的人,听了这句话,早已是乐开了花。你不喝,便不算我耍赖,自然是这种道理。
天黑的总是很快,谢了幕便是夜的天下。
夜,暗影重重,随了恶人的心意,做见不得人的买卖。
利益驱使便有黑夜,黑夜总是做坏事的陪衬,隐匿行踪。
但,夜迟早过去,太阳一出再暗的角落也会有微光照的明亮。
第3章 绝代风华
十七岁的婉儿功夫已算不错,飞檐走壁犹如燕子抄水,脚步轻得似连尘埃都不能惊动。
十七岁,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婉儿自认为自己也算有几分小姿色。
直到遇到了已故的花倩娘。
美貌不可方物,不可形容。
棺木并不奢华,却只因花倩娘躺在此处显得光华艳丽。
婉儿心感惭愧,居然会有此种想法,简直罪过。
守灵的丫鬟已经靠在一旁睡着,缟素白绢,风吹铃动。婉儿定下心来,仔细瞧了瞧花倩娘的尸身。
纵是万般恶,也不该让如此美人沦为尘埃,更无金银陪葬。不过想想若不是红颜惹出是非,刘崇又怎会死于非命。但天生丽质有错吗?
“这个绣饰,左木右凤,怪得很。”疾风阵阵,婉儿脚尖一点,跃上屋顶,守灵的丫鬟已被风吹醒,看到白影飘上屋顶,以为鬼魅,忙闭眼磕头求神灵佑护。
今夜又怎么平静?即使沉睡中的人依然会在梦里不平静。
陆宅,并无多大,门前一望,已算是尽收眼底。没什么金银修饰,只几棵刚绽牙的老树,一座小亭。
这样一座小亭真的是与宅院格格不入。但陆渊喜欢。
每夜陆渊总会在这格格不入的小亭小坐。
“左木右凤?”陆渊听到婉儿这般说,竟似是坐不住,呼吸都已经不同寻常。神思已经飘到了十年之前。陆渊眼中已见血丝,十年过去,今朝重忆,还能掀的动心弦。
“陆老头,你这是怎么了,没带回一缕秀发,也不至如此吧,我是眼见得倩娘已是可怜,苍天舍得这样的人儿离去,我却不舍的去毁坏她的青丝。”婉儿想起倩娘容貌不由得这般说。
“好了,你好好休息,今夜你也累了。”陆渊对婉儿说道。
婉儿已懂陆渊的意思,便不再说话,退出去了。
婉儿住在主厅的右侧,陆渊则住在左侧。还未走到主厅,婉儿已经察觉到陆渊已不在小亭。
“好色之徒,竟自己去瞧了。”婉儿气愤的说道。
陆渊是怎么样个人,婉儿很清楚。沉默寡言,年纪只是婉儿的一倍,却神叨叨的好似五十岁的老头。
“是她,不是她。”陆渊此刻已在倩娘棺木旁。
到底是不是她?她又是谁?
陆渊看罢摘下那个左木右凤的绣饰,飘然离去。正巧守灵的丫鬟睁眼看到黑影飘上屋顶。
“见鬼了,有怪莫怪,莫不是黑白无常,神明在上,神明在上。”丫鬟又下跪磕头了。
刘府也不算安宁了。黑白无常又给刘府添了鬼府谣言。
天刚亮,婉儿出房门却看到陆渊醉倒在了小亭。口中不时说道,“是她,不是她。”什么是她?倩娘是她?她又是谁?不是她,倩娘不是她?不是她又是谁?婉儿心里不想继续想,关键在于倩娘。搞清楚倩娘,自然都清楚了。婉儿已打定主意。
“死老头,醉的这么凶,身子莫非比酒缸还重。”婉儿气喘吁吁的将陆渊拖回他的房中。打理一番,便出门去了。
死亡降临的很意外。正如李匡,竟畏罪自杀,死在了牢里。
该死的人怎么死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他该死。该死的人总是报应天降,死亡也固然正常。
陆渊现在还不知晓,因为一整天都躺在床上。
这时的他本不该醉,却不能不醉。因为他看到了左木右凤那个不是字的字。
字虽不是字,人也不是人,却勾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暮色将近,陆渊还未醒。陆渊面目沉痛,眼角还有泪痕。
是什么样的痛在梦里也会折磨人。
婉儿在旁看着,她干坐了一个时辰,眼见得陆渊如此,却并未出声。她坚信一个大丈夫会有他该经历的磨难,他该醒的时候自会醒。
又过了一个时辰,陆渊醒了。眼中已无愁色。
往事不堪回首,如若事已重提,便勿需再躲,更何况已有了她的消息。
“陆老头,那个花倩娘是数月前刘崇外出带回,李匡,方正他们也是那时遇到的花倩娘。”婉儿说道。
“若要查清楚,非要从源头开始。”陆渊说道。
“这么讲的话,你又要从从何处开始?”
“今夜我将去查探花倩娘闺房。”陆渊道。
“还是一个色鬼,醒了酒还是色鬼。”婉儿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不再搭理陆渊。
“是色鬼,还是中了计的色鬼,今夜一探便知。”陆渊沉声道。
刀,蒙着布。黑衣,更显肃杀之气。骏马,啸西风。
“陆老头,天刚亮,本小姐还没睡醒呢。”婉儿打着哈欠从陆宅里走出。
“这么早是因为有事需要你去办。”陆渊道。
“一壶酒,少了不干!”
“不,从今日起,酒不再喝,路还很远,今日之后,你我便要浪迹天涯。”陆渊将一封书信交给婉儿。
“交给谁?”
“谢青山。”
“然后呢?”
“之后在镇外曲池山下等我。”陆渊一骑绝尘。婉儿拿着书信便奔往谢青山处。
墨染青山天未昼,绝尘一骑踏西风。滚滚尘埃随离去,且将曲池作画中。
秋水镇。
还是方正的大门,方正可还坐的方正?
“方太爷,腿可还好?”陆渊坐在木椅上,看着方正。
“不知谢捕头差你到此有何事?”方正还是躺在床上,靠着枕头。
“太爷猜不到?”
“我只知道,你不是谢青山的下属。”方正说道。
“是不是谢青山的下属已不是重点。”陆渊道。
“阁下气度不凡,自然不会是区区捕头所有的气度。”即使陆渊不想听,方正还是这么说道。
“太爷一招美人计,已将李匡和刘崇一同推入鬼门关,妙哉。”陆渊道。
“阁下此言何意?”
“太爷又何须明知故问。”陆渊拿出一封手书。
“太爷暗中给花倩娘的手书,莫不真以为天衣无缝。uu看书ww.uukh ”陆渊说道。
“方正,你的腿并未摔伤,又能骗的了谁?”陆渊突然提声道。
“哈哈哈,阁下眼力不错,但是你却走错了府门。”方正从床上起身走下。府中家丁已经围住了陆渊。
“此门我想进便进,想出便出。”陆渊也已经起身。
“上!”方正厉声道。
刀齐出,已经砍向陆渊。
陆渊刀上的布已不见,刀出鞘,一阵金鸣之声,肃杀之气席卷家丁。
然后刀断,家丁的刀全部断裂。陆渊急身巧走,已将各个家丁点了穴道。
“金鸣刀!袁六郎!”方正惊诧道。
“认得此刀,就该说实话。”陆渊道。
“袁大侠,你有事便问,在下自然知无不言。”
方正已经乱了方寸。十年前的袁六郎侠肝义胆,江湖之中,鲜有不知。也是十年前,袁六郎疯魔,大开杀戒,将金刀门灭门。
“花倩娘你可知此人来历?”
“在下不知,实在不知,数月前相遇,只是机缘巧合,她说李匡害了他一家,平生只愿报仇得偿所愿”。
“何处相遇?”
“昭国寺。”方正说道。
“溪谷?”
“正是。”方正回道。
溪谷,有溪之谷,谷内便是昭国寺。
陆渊将布包着刀,准备开门离去。
“袁大侠,不知.....”方正颤颤巍巍的想问,却又不敢大声惊扰。
“自有天公正道。”
马鸣嘶吼,尘埃随行。
秋水镇已不在眼中。
第4章 风波再起
曲池山,绵延起伏,曲折蜿蜒,漫山密林,风吹过,便如池中之水,故而名为曲池。曲池镇也是由此而来。
“婉儿,今日之后,这江湖已不在我身外。”陆渊对婉儿说道。
“有人在的地方便有江湖,这曲池也是江湖。”婉儿说道。
“走吧,是该走的时候了。”
“去哪里?”
“溪谷昭国寺。”陆渊提起马鞭临空一震,骏马便已奋力跃出。
“六叔,等等我啊。”婉儿大声喊道。
隐身在曲池,只想远离是非,但是非总是由不得人。袁六郎,袁君梧。君子如梧,待凤栖身。陆渊,渊同袁,六郎陆代之。便是袁六郎。
江湖事,一时风云便会席卷江湖。
方正归案,正是谢青山带着差役抓捕,婉儿拿给谢青山的正是方正给花倩娘的书信。
袁六郎拿出的只不过是无字书信,方正已不能再坐的方正。即便坐的方正,又能如何?死亡降临,他也逃不脱。
袁六郎重现江湖,十年了,江湖也已变得面目全非。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袁六郎。
但是江湖有说书人,袁六郎的桩桩件件已经是世人皆知。
“六叔,从此不必再隐姓埋名也未尝不是好事。”婉儿骑着马跟袁六郎说道。
“江湖,你踏进去,便如掉入了江河湖海,你若不奋力游动,便陈尸湖底,这便是江湖。”袁六郎如此说道。
“老头,还是这个叫的顺口。”婉儿笑着说道。
“怎么叫都无妨。”袁六郎说道。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再喝酒?”婉儿皱着眉说道。
“是我不再喝。”袁六郎说道。
“岂不是我可以喝?”婉儿笑嘻嘻的说道。
“少喝为好。”
“溪谷还没到么?那个什么昭国寺真的能查到你想知道的线索?”婉儿问道。
“我若不去,便决不会知道。”
“去了呢?”
“难说,只能看天意如何。”
漫漫长路,莺飞草长,但是马蹄从未停过。
“花倩娘缘何会自杀呢?”婉儿说道。
“因为她爱上了刘崇,虽不是她亲手杀死刘崇,但也是间接杀死了刘崇。”
“那她怎么不嫁给李匡?李匡不是她的仇人,嫁给他再杀了他岂不是更容易?”婉儿问道。
“越容易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李匡虽然好色,但是并不是蠢货。”
“害了两条人命值得么?”婉儿哀声道。
“恨意,远比屠刀更会杀人。”袁六郎说道。
夜将深,马也累了,人也乏了。
袁六郎跟婉儿便到了这个清福镇上的客栈小歇。
“清福,还未老,便享清福,这个镇真是有意思。”婉儿把马绳交给店小二悠悠的说道。
“两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清福镇的名不是享清福,而是酒,清福酒,由酒而闻名,自然由酒而名。这便是清福镇。”店小二娓娓道来。
“酒,好东西,快拿来,快拿来!”婉儿已迫不及待。
“小二,一壶茶,一壶酒,去吧。”袁六郎也无可奈何。
“一壶酒怎么够?”马蹄声已近,袁六郎才看得清来人是谁。
“青山兄,为抓我而来?”袁六郎说道。
“为何抓你?”谢青山说道。
“捕头不抓人,还能干嘛。”婉儿幽声道。
“前几日还是,此时已不是。更何况朝廷一向不过问江湖中事。”
“谢捕头不当捕头了?”婉儿问道。
“若不是承了陆兄,不,是袁兄的情,我怎么能立得了这功?”谢青山说道。
“那青山兄此来何为?”袁六郎问道。
“同饮美酒,同涉山水。”谢青山道。
“青山兄,请。”袁六郎伸手请谢青山进客栈同饮。
“哈哈,袁兄客气,请。”谢青山说道。
“怎么还是个蹭酒的,哼!”婉儿实在看不下去。
两个喝酒,一个喝茶,茶便是酒,酒即是茶。
酒酣人醉,谢青山喝的不多,但他醉了。
有些人天生的酒量便只不过半斤。
“喝不了多少的蹭酒人,谢捕头还是头一位。”婉儿倒是没醉,这些年的酒可没有白入了婉儿的喉。
“他只是酒量差了些。”袁六郎喝着茶说道。酒可以品,茶也可以慢慢品。
“小兄弟,你若想等待时机来取我人头,可不是上策。”袁六郎悠悠的说道。
“你在跟谁讲话?谁要取你人头?”婉儿惊诧的道。
“从你进门到现在,半个时辰你摸了三次刀,你以为坐在角落便不会引起注意,这你便错了。”袁六郎自顾自的道。
“在哪?”婉儿听袁六郎这么一说,眼睛便四下打量。
灰色的衣服,坐在袁六郎的斜向。桌上的刀鞘也是暗淡的色泽。
这样的着装,这样的刀鞘,真的很难引人注意。
发梢斜到耳畔,眼角眉梢都略显青涩。年纪比婉儿稍大些。听了袁六郎这么讲,他握紧了刀。
“我有三次取你人头的机会。”小生说道。
“幸好你三次都没有出手。”
“我只不过在想取你人头的方式。”小生夹了一口菜说道。
杀人也要有杀人的方式。
“你有那样一把刀,即使你想杀我,你也做不到。”袁六郎说道。
“我的刀若想要你的命,随时可以。”小生说话间,已经拔刀。他的动作很快,拔刀绝不拖沓,倏然间已砍向袁六郎面门。袁六郎不紧不慢,身子只侧了两寸,那把刀便落了空。
小生见一招未中,顺势将刀横切,速度已不算慢,但还是没沾到袁六郎的身。只因袁六郎已侧身单手擒住了小生的手。小生左手已使不上力气,便改为右手握刀,竟想用刀当剑刺袁六郎的胸口。
若袁六郎未动,刀尖已将破了他的衣裳。然而小生转为右手握刀时,袁六郎已起身点了小生的穴道。
“这把刀还不到你用的时候。”袁六郎说道,从小生的手上拿下刀,打量起来。
这把刀,刀锋凌厉却无光泽,出刀时竟无丝毫声响,有隐杀之意。跟袁六郎的金鸣刀不同,金鸣刀刀锋虽然凌厉但刀身却是奇亮无比,出刀的时候有金鸣之声。
“你是金刀门的人,卓沐风是你什么人?”袁六郎看完了刀,正声问道。
“你有什么资格提金刀门!”小生眼睛发红欲裂,瞪着袁六郎。
“金乂刀,隐杀第一刀,首要的是心性平静,才能杀人如割草般容易,uu看书 ww.uanshuco 这样的刀你用不了。”袁六郎解了小生的穴道。
“你不杀我,我迟早要了你的命!”小生厉声道。
“好嚣张的小子,你是本小姐见过最不自量力的。”婉儿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坐着看戏。这样的场面,看戏最合适。
“把我的刀还我。”小生说道。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袁六郎握着金乂刀。
“我叫卓仇。”
“卓仇,好个仇字,想找我报仇不必急于这一时,你还不够火候。”袁六郎将自己的金鸣刀拿出递到小声面前。
“这不是我的刀。”
“这是金鸣刀,也是你卓家的刀。”袁六郎说道。
“这不是我的刀!”小生重复这说道。
“金乂刀你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即是我卓家的刀,你两把都该还我。”小生说道。
“你没本事从我这里拿走。”
“好,等我有本事拿下你的头,再取回我的刀。”小生接过金鸣刀,便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这个小子本事没多大,脾性倒不小,老头,你知道他?”
“卓风岳,卓沐风的独子。”袁六郎轻抚着金乂刀,眼睛里似乎又出现了金刀门卓沐风。
“卓兄,十年前的是非,我难再知。待我查得真相,若真是我错,便教他杀了我又何妨。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应该是个侠义刀客。”袁六郎叹声道。
金刀门两把名刀,金鸣刀,金乂刀。金刀门门主卓沐风赠给袁六郎金鸣刀。
名刀配侠客,自古皆是。
第5章 溪谷隐现
青山绿水,皆在画中,缘何行客,难入画中。
行客若有赏意,融入画中堪为画龙点睛。袁六郎没有赏春景的心思。
这十日间,卓风岳已来过十次。
十次都带着金鸣刀。金鸣刀出现,卓风岳便如暴风骤雨般冲向袁六郎,很显然这把刀更适合卓风岳。凌厉的刀锋配合金鸣之声,再加上卓风岳的凌厉气势,所向披靡。
十次,每一次袁六郎都轻易化解,初出茅庐的小子又怎是声名显著的袁六郎的对手。
“你这一刀出手可有后招。”
“有后招你可想过你暴露了多少空门?”
“空门你可以故意暴露。”
“暴露的太明显,你嫌命长么?”
袁六郎在十次间每次都对卓风岳的刀法进行批判。卓风岳只能听着,因为他动不了。每一次袁六郎都只用双手便制住了他。每一次都被点穴。
“你叫什么名字?”
这十日间每次点完他的穴,袁六郎就问一遍。
“卓仇。”卓风岳总是这两个字,言语之中仇恨之意从不衰减。
“你走吧。”
“为什么每次你都不拔刀,你看不起我?”卓风岳昨日已忍不住问了一句。
“呆小子,你的刀法都快不过手法,还不配老头拔刀。”婉儿适宜的插了一句话。这十日间婉儿总是讽刺卓风岳,言辞犀利,说的话总像刀子般扎向卓风岳的胸口。
刀法与手法结合才是最犀利的刀。
今日卓风岳又来了。金鸣刀也来了。
这次他没有急着出手,他骑着马跟着袁六郎同行了一刻钟之后才突然拔刀。凌厉的刀还是伴随着金鸣之声。
刀已近,袁六郎静静的看着刀,他已看出这一刀只是虚晃,气势已不足。果然刀到面门前,陡然间卓风岳刀锋转势,转为单手握刀,另一只手拍了下马背。马惊动之下,骤然前冲,金鸣刀则直冲冲砍向袁六郎。
袁六郎身子惯性的向后仰,若想使劲已不从出力,只得借势后仰,这一刀险险避过。之后袁六郎双足发力,身子已在马的左侧,正对着卓风岳的空门,便又出手去点卓风岳的穴。卓风岳单手握刀,另一只手隔住了袁六郎的手,刀又顺势劈下。
袁六郎凌空翻身已脱离马背,卓风岳脚踏了下马背也跟着离开马身,刀直刺向袁六郎。只可惜袁六郎脚一使力便已踢中了卓风岳握刀的手。
刀已脱手。刀翻转数次,直直的插在袁六郎身后,金鸣之声大作。
两人同时着地。卓风岳不再动。没有了刀,他已无胜算。
“你很好,刀也要借势。”袁六郎说道。
“可惜还未取你人头。”
“你握刀的手不像是刀客的手。”
“你在侮辱我?”
“刀都握不住,怎么看都像是个呆子的手,书呆子的手。”婉儿适宜的说着话。
“你叫什么名字?”袁六郎问道。
“卓仇,十天,你问了十次。”卓风岳说道。
“因为你该走了。”
问他名字,也是个让他走的讯号。
卓风岳默默的去捡起刀,拿刀,跨马,双脚一拍马肚,已走了。
“袁兄,这几日间我已看出这小子进步不少。”谢青山此时牵马走来。
“他本来悟性就不差。”
“若无袁兄指点,他也只不过是个拿刀的小子。”谢青山说道。
“他现在已算半个刀客。”
“袁兄,溪谷已不远。”谢青山说道。
山高并看不到谷的入口。溪谷的入口隐在丛林之中。
“走了这十几日,终于到了。”婉儿感叹的说道。
金刀近溪谷,铁马驱昭国。风尘远秋水,从不惹尘埃。
避世,隔离于世外,桃花源便是如此。
隐世,超脱于世外,溪谷便是如此。
群山拱卫,谷内千翠,几缕尘烟缭绕,不是仙境,已离仙境不远矣。
“好个溪谷,不到入口,根本见不到这神仙居住的地儿!”婉儿已经不住感叹。你若不飞上天,若想见这么一个地方,只能在梦里。
“溪谷是天然的绝地,全是天公锤凿,每一处都是随意凿砸,更显得悠然若仙。”谢青山总算也是个懂得美景的。
“我以为谢捕头除了抓恶人,闲暇时就只会舞刀弄棒,原来还是个吟游小词人。”婉儿笑着说道。
“你看老头,一副木头样,哪里懂得欣赏。”婉儿转眼看着袁六郎。
“我已是老头,何况我没有闲暇。”袁六郎严肃的说道。
蜿蜒小路,都是人踏出来的,自然不显得格格不入。行走间芬芳之气,更教人神清气爽。昭国寺已在眼前。
昭国寺建寺几百年,若是俯瞰,才知几近圆形。各个庙宇皆是嵌在山体之内,看一眼,已经全在眼中。
天底下有哪个寺庙会没有台阶?在你攀爬台阶时,若是能见到佛像,心中不免会有敬畏之意。昭国寺没有。坐落谷中,已是万分敬畏。
“阿弥陀佛,四位施主请。”僧衣尘朴,戒点已有些暗淡,显是有些年头。
“哪里来的四位,老和尚耍笑我们么?”婉儿说道。
“远来皆是客,施主若不想进,贫僧不会强求。”老和尚笑笑,声音竟凭空传出寺门,想听的人自然听得到。
“他确实也该进去参拜参拜。”袁六郎双手合并,“不知大师法号?”
“贫僧昭因”昭因大师微躬身道。
“大师有礼。”佛门中人自持法度,虽是远来,该有的礼数自不能少。
昭因大师带着袁六郎三人便奔主殿而去。
初来的小径空旷无迹,但树上不会空。“清净之地,不做不清净事。”卓风岳攀扶着树枝,纵身跃下,朝谷外而去。
“大师真是好眼力。”袁六郎跟在昭因大师身后,悠悠的说道。
“无风而动,皆为妄动。”昭因大师如是说。
风来,静默的事物自然随之而动,没有风却动,只能是人在动。
“有理。”袁六郎有种敬佩之意从心底而出。
“打什么哑谜,明摆着欺负本小姐。”婉儿自然不甘寂寞,十七岁,总是会由着性子生气。婉儿开始四下张望。
三个和尚正在扫地,八个和尚在静坐,两个和尚则在倒立。
“小和尚,你们是在练什么样的武功?”婉儿已凑过去笑着问道。
“女施主莫要开玩笑,小和尚只是在受罚。”倒立已是辛苦,汗水已经湿了地皮,还要回婉儿的话已是艰难不已。
“你们犯了什么戒?”婉儿蹲着看着小和尚。u看书 ww.uukansu.cm
“掏鸟蛋。”小和尚如实说道。
“这算什么错,还需要受罚”。
“师傅说了,未出世的生命也是生命,掏鸟蛋便犯了杀生的罪过。”
“那你们罪过可大了,好好受罚吧。”婉儿拍了两个小和尚的脑袋,两个小和尚哎呀一声都倒了。
“又要重新来过。”小和尚重新倒立。
“有趣有趣,嘿嘿。”婉儿倒是有点开心,蹦跳着追袁六郎他们而去。
佛,端庄肃穆,点化世人。
超脱但不脱离尘世,救人于苦海,普渡众生。
溪谷的佛更是彰显这样的道理。佛像贴着殿中的顶处,看似是个威严的佛像,其实是殿内的承重之物。
“这佛像怎像个受苦的人,独自承受这大山的重压。”谢青山也已经看到了佛像,也注意到了佛像的承重之意。
“佛本就是人,体会万般苦,方才能成佛。”悠然之声从殿旁的静室传出。
“佛已是佛,何不找外人重新修葺,另建承重的柱子岂不更妙?”谢青山追问道。
“我等皆是外人,溪谷本无昭国寺,但佛早已在此间。”
“冒犯,请见谅。”谢青山已懂,便不再问。
“这说话的又是哪个和尚?”婉儿已开口问昭因大师。
“昭明方丈”袁六郎居然会知道,婉儿也很诧异。
“昭国寺只有一个昭明大师,佛理之深,世所罕见。”袁六郎继续说道。
“正是。”昭因大师说道。
溪谷有昭国寺,昭国寺有昭明方丈。
第6章 绝地孤坟
谷中幽静,最适合清净。出家人最喜清净。
昭明方丈白眉已垂,年岁也已很高。闭目时仿佛佛光加持,身周自为一世界。
“方丈大师,袁君梧有事请教。”袁六郎已坐在方丈对面。谢青山和婉儿在殿外等候。
“事无不可说,你且问。”方丈说道。
“方太爷数月前曾在此带走一位姑娘。”袁六郎已开始询问。
“花倩娘自小便在此间,八年前,一位女施主带着她来到溪谷,住在本寺对面。”
“哪位女施主?”袁六郎说道。
“女施主不曾提起。”
“寺的对面貌似并无居住的痕迹。”
“暴雨雷电摧毁了痕迹,山体塌陷已无原来面貌。”方丈说道。
“晚辈此来岂非一无所获?”袁六郎不禁感到低落。
“一路走来,你已并非一无所获。况且山体塌陷之后,两年间花倩娘便在本寺。”昭明方丈说道。
“女施主住在此间岂非惹人非议。”
“我佛慈悲,见众生苦难,搭救苦难。”
“不知两位女施主曾住在哪间禅房?”
“是一位女施主,花施主,住在正门右侧首间。”
“另一位呢?”
“老衲不知。”
“打扰大师了,晚辈告退。”袁六郎躬身而退,出殿门直向正门右侧首间走去。
“老头,问到什么了?”婉儿跟在后面已忍不住询问。谢青山则只是跟随并无问话。
“到了一看便知。”袁六郎说道。
无人欣赏的美人,即使再美也只能自我欣赏。安居于此的美人若不是有勘破红尘之意,便只能是另有深意。
朴素,这是袁六郎三人见到唯一能想得到的词。
若不是有一柄木梳,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位美人曾落脚的地。婉儿也已发愣,看着那柄木梳怔住了。
“你若告诉我这便是花倩娘住的地方,那你便打死我算了。”
“打死你干嘛?”谢青山居然会搭婉儿的话。
“打死我也不信!难道真的是这溪谷山水养人?那我也要在此间修炼,脱了这层皮囊,换一副好的。”婉儿说道。
袁六郎可没心情去听他们闲扯,他已开始仔细查找,哪怕有一丝线索也好,可惜并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简直跟小和尚们睡的屋子没什么两样。
“看来真的要无功而返”谢青山也不由得说了出来。谢青山已经知晓了袁六郎此来有何意,也已知道缘由是那不是字的绣饰。
“不,并不会。”袁六郎说道。
“你们先在此处查看查看,我去去便来。”袁六郎说完已转身出了寺门。
两年前的雷电劈了山,两年间的雨水又几经冲刷,这断壁已不像断壁,似乎本来就是这样。若不是谷底那嶙峋的岩石,毫无规则的堆砌,很难看的出来。
袁六郎仔细瞧了瞧那断壁周围,拿出了金乂刀。双足一使劲,便已如风般拔地而起,脚尖不时的点着岩壁的凸处,借着力便往上奔。
只有一处隔的甚远,金乂刀便出鞘,便已插在山体之内,袁六郎飞身到刀上,用力一踩,已到断壁的平地处。
一座坟,坟上有碑,碑上无字。定是雨水冲刷,已经洗掉了这字。
幸好无字,袁六郎不敢去想碑上是什么字,他也不敢知道。
若是她的坟,袁六郎心便会痛。若不是她的坟,袁六郎也会心痛。因为这里是唯一可以找到她的地方。
谁都不愿自己苦苦想了十年,突然有了消息,找到的确是一座坟。
所以袁六郎已不会去想这座坟。
孤坟,凄凉。
她的人是否也凄凉?
袁六郎看着这座坟,竟也莫名的凄凉。是为自己避了十年,还是为她不见了十年。十年不长,却已足够折磨一个人。
半个时辰,若心中无事,怎会呆呆的站了半个时辰。为何一座无字坟便牵动了这么多情,袁六郎忽而觉得自己很多愁善感。刀客不允许多愁善感。他不再去想,转身便跳下断壁,沿着初来的路,拔下金乂刀。
谷外已不安静。二十个拿刀的、拿剑的、空手的已将卓风岳围在了中间。
“刀的主人呢?”他们之中有个空手拿折扇的问道。
“我便是刀的主人。”卓风岳淡淡的回答。
“就凭你,根本不配。”
“配不配,你试试便知。”卓风岳已拔出了刀,金鸣之声便已传出,震的人心神难定。
“既然你是它的主人,那我们便可以一起上。”折扇轻轻向前一指,他以为之后会是一场大战,却不料并未有人出手。
“动动你们的脑子,他年纪不足二十,根本不是袁君梧,怕什么?”折扇奋力的扇着,那些人便已经开始拔刀拔剑。
“既然年纪不足二十,你们却还要依仗着人多,还有那个拿扇子的分明是想让你们去送死,居然还看不出来。”婉儿适时的出现在了这里。若不是小和尚出谷外刚好碰到,卓风岳会不会已是一具尸首?
谢青山站在婉儿身侧。和尚们也出谷了,罗汉棍已持在手,那两个受罚的小和尚也在其中。
“无冤无仇,施主何必为难小施主。”昭因大师说道。
“你可知他的刀是袁君梧的?你又可知十年前袁君梧灭了金刀门?”折扇已在手中轻扇,说话不疾不徐。
“他不是袁君梧,你也不是金刀门。”昭因大师说道。
“出家人的慈悲是为了庇护这罪人?”
“此人无罪,何来罪人之说。”
“出家人向来是理由多如鸿毛,你若要趟这趟浑水,我们候着便是。”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昭因大师说道,寺内僧众已经将罗汉棍齐齐列出。
“你们是要找我么?”袁六郎已从溪谷内走出。
“大师,此间事由晚辈来处理,请先回寺。”袁六郎先对昭因大师说道。
“施主勿造杀业”。
“大师放心”。
“喂,卓风岳,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们回寺去吧。”婉儿看向卓风岳。
“我叫卓仇,不是卓风岳。”卓风岳愣了愣神说道。
“不,你留下,站在一旁。”袁六郎说道。
“我凭什么听你的?”卓风岳很不服气,他心中已憋了很大一股气,发泄不出。报仇,功夫不到家,听了这么颐指气使的话,更觉得自己窝囊透顶。
“你若想杀一个人,你就要先了解他的武功刀法。”袁六郎心平气和的说道。
“阁下便是袁君梧?”折扇又开始摇动。
“你已想打退堂鼓?”袁六郎看着那把折扇。斯文,奸诈,自大,uu看书.uukanshu.om 他已总结出了这个人的特点。
“你莫要以为这样便能镇住我们!”折扇看不惯别人小觑自己。
“莫要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折扇冲着那十九人气愤的说道。
那些人听了这话,眼睛里貌似已出现了金光。荣华富贵就在此时。
刀出鞘,剑也出鞘。
金乂刀出鞘,悄无声响,袁六郎已冲进人群,身子一倾,刀锋已割断了一人的脚筋,那人摔倒便有顺势割断了他的手筋。随后踏着他的肩膀一用力,人已在半空中。刀已劈向另一人面门,那人横刀来挡,右手手筋便已被割断。
十六个人,不论刀剑,出鞘的便皆已伏地不起。
袁六郎回身,便已不再看他们。他走向卓风岳。
“拿刀剑的人不可怕,不拿的才是最大的威胁。”话音未落,一阵金铁之声便已传入耳中。金乂刀已挡住了三发暗器。三个不拿刀剑的,此时一个都不在了。他们的手用来发暗器,脚却是用来逃跑。
袁六郎收回金乂刀。
“你是否看清了我的武功刀法?”袁六郎问道。
“已经看清。”卓风岳说道。
“你若想练成这样的刀法,需要多久?”袁六郎问道。
“三个月已足够。”
“好,三个月之后你还是来溪谷。”
“你还不滚!”袁六郎看着那把折扇。
“小人有眼无珠,告辞告辞。”折扇此时已经伏在地上。失败者就该是这种姿态。
世道就是如此,折扇以金刀门为借口,图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名。
第7章 旧人旧城
平民之事,皆为利来。江湖中事,皆为名往。
名与利从来都隔不开。有名便有利,有利便有名不难。
“施主背负的名,不论是罪名,还是侠名,江湖已不会容你清净。”昭明和尚已看穿一切,袁六郎耐心的听着。
“名,我逃不脱。但是麻烦总能躲得掉。”袁六郎说道。
“若总能躲得掉,江湖又岂会平添哀怨。”
“这江湖,谁不愿去主宰?”
“主宰,做谁的主?又要将谁屠宰?”昭明和尚静静的说道。
“这......”袁六郎一时答不上来。
“其实很简单,自己做主,随意屠宰。你愿意做这样的主宰?”
“晚辈从未有过一统江湖的心思。”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别人若有,你便不得不有。”
“那晚辈该如何化解这般无来由的恩怨?”
“惩恶扬善,不争名利。”
“大师我若惩恶,岂不已有名?”
“你有的是民心之名,江湖视你如仇,平民视你如亲。请问施主,平民与江湖孰重?”
“大师此言有理,晚辈将一生秉持。”袁六郎豁然开朗。
“阿弥陀佛。”昭明大师微躬身说道。
溪谷微风起,拨云见天日。心明且如镜,便无烦忧侵。袁六郎心情舒朗,溪谷之行并不是一无所获。
“袁兄,接下来要去何处?”谢青山骑在马上,他已无刀,刀已经还给县衙。
“往东陵去。”
“也是,十年未归家,该是时候回去了。”谢青山道。
东陵镇,袁家祖居于此,若非袁六郎疯魔灭金刀,便不会十年未回。自从卓风岳走后,婉儿已安静了许多,总是沉默不语,似是想着心事。
“婉儿,要回东陵,你怎么闷闷不乐嘞?”婉儿不说话,谢青山有些不太习惯。
“本姑娘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婉儿和气的说道。
“袁兄,婉儿该是犯病了。”谢青山转向袁六郎道。
“什么病?”袁六郎心中本已知道,但还是要这么说。
“相思病,哈哈哈。”谢青山开怀大笑。袁六郎也跟着笑,婉儿红着脸,憋着气,不愿意说话。
“你看,连反驳的意思都没有,哈哈。”谢青山指着婉儿说道。
“谣言止于智者,本小姐懒得理你们。”婉儿自顾自的骑着马,不再搭理。
从溪谷向北走,不休不眠,也需要六七日才能到东陵,袁六郎离开溪谷已过去三日。三日间,已过四五个镇,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天罡门二十九位门主齐出,誓要取袁六郎人头。京城中那些缉捕盗匪的名手也已动身,想要一网打尽。
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三个人,三匹马,无忧无虑的一路向北。
“天罡门,十年未出,这江湖已有这么个恶贯满盈的组织。”袁六郎说道。
“天罡门一共只三十人,出动二十九人,剩下那个只会是总门主了。”婉儿开口讲话了。她也该讲话了,闷了两日,她已受不了。
“我们怕是应付不了二十九个人。”谢青山低头沉思道。
“无妨,只要是人,便勿需惧怕。”
人,还是容易对付的。
东陵镇,西陵镇。两镇分在东西两侧,中间是高山,名为留山,山上曾有一座帝陵。只不过,再机关重重的陵也挡不住盗墓者的铲。这座陵已经空了。东陵西陵的名却还在。
“多年未见,东陵变化幸好不算太大”。袁六郎说道。
这是一座旧城,也是一座新城。旧时的城,新模样的城。
十年变化,袁六郎沧桑了许多。眉眼处已有皱纹爬上,胡子也蓄了起来。除非熟识,否则根本不会认出来。
“老头,这是我们袁府?”婉儿看着依旧狰狞的石狮子,问道。
“以前是的,现在已不是。”袁府已不是袁府,现在叫柳府。
“你应该没多少印象吧,当时你才七岁。”袁六郎看着那柳府两字,心中已开始惭愧。世代武术豪门竟被自己亲手葬送。
他排行老六,老大心高气傲死在对决中。老二出门闯荡,惹了不少事端,终究祸引家门,父母妻儿及三弟四弟都被埋在留山,幸好当时袁君梧和五哥及五哥小女儿当时并不在家。那一年,袁君梧二十岁。也是那一年,老五郁结而死。
那一年,袁六郎向金刀门借刀,卓沐风将金鸣刀借给了他。卓沐风便成了袁六郎的大哥。袁六郎用金鸣刀手刃仇家,向卓沐风还刀。
卓沐风只说了一句,“金鸣刀已有你的气魄,以后便是你的刀。”
袁六郎望着这府第,心中已思绪万千,想起了十五年前的祸事,也想起了卓沐风赠刀之情。偏偏他不再往下想。再想她又该出现了,既然不想想起,那就停下不想。
“别人认不得你,我认得你。”声音入耳,袁六郎已觉得熟悉。
“大叔,人可以乱看,话不可以乱说”婉儿循着声音看到了一个一条腿的中年人。虽然用拐杖支着,但身子还是笔直,仿佛他的腿还在。
“你是来杀他的?”谢青山已向前踏步。脚步也已经微张,随时准备制服这个一条腿的中年人。
“若不是因为他,我的腿不会没。”中年人说道。
婉儿已开始戒备,谢青山也凝重起来。
袁六郎则笑着朝他走去,并未有大敌当前的感觉。
“劳兄,十年未见。”袁六郎拥抱了他。
男人间的拥抱,最为动情,比恋人们的拥抱更加难得。
“袁弟,十年啊,你怎么就不早点回来,家里的酒等了你十年。”这位劳兄眼睛已经湿了,但绝不会落下泪。
“劳兄,小弟实在是不能回来。”袁六郎眼眶也是湿的,但也不会落泪。
男人,即便有泪,也不会轻易的落下来。
“走,家里絮叨。”劳兄已带着袁六郎往镇外走去。
劳禄,不是劳碌,一条腿的劳兄。但每天爬留山,住在留山上,即便不劳碌也该劳碌了。劳禄已带着袁六郎上了留山。
家在留山,但先去的不会是家里。
袁家的坟都在留山。袁六郎已跪在坟前。婉儿此时也已哽咽。
“父亲,不孝子拜伏。”袁六郎此时也已哽咽。十年,十年只能遥望苍天上柱香,这种感受简直折磨人。
“劳兄,多谢。”看着坟头,袁六郎已知道劳禄帮着祭扫已经十年。
“他们也是我的亲人。”
“袁兄,能回来即是好事,莫要太悲哀。”谢青山安抚道。
青山未改,绿水长流。斯人已逝,生者还生。
“劳兄,十年前,uu看书 ww.uukanhu 金刀门。”袁六郎本想对劳禄说出自己的事情。
“金刀门之事,我并不知情,但我相信你。”劳禄如此说道。
“金刀门之事,我自己也不甚了解,等我醒来,已是尸横片野,我看了伤痕,刀法与我一般无二,若不是我杀的,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袁六郎还是要说出来。他应该知道。
“你并无杀他之心,更何况,他是卓沐风,你的结拜大哥。”劳禄已开口。
“你说的是,但我并无当时印象,若是我酒后疯魔杀了他们......”袁六郎拼尽全力去想,但无济于事。
“酒后疯魔?袁弟,那并不是你第一次喝醉。”劳禄说道。
“你可有淑凤的消息?”袁六郎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绣饰上的左木右凤。左是袁君梧,右便是杨淑凤。凤栖梧桐,本就是天大的良缘。只可惜,杨淑凤在十年前金刀门灭门那夜就已经不见了,再也未出现过。在袁六郎与卓沐风喝酒之际,她便消失了。二十三岁的袁六郎娶了似仙女般的杨淑凤,当时也算一段佳话。
“弟妹她曾经回来过。”劳禄说道。
“什么时候?”
“就在你走的第二天,当时她像是发疯了一样找到我,问我你到哪里去了,只可惜我并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她跟你一样,也消失了十年。”劳禄说道。“她走的时候口里还说‘他怎么可以走’,我想去留下她,但我又怎么开口去留。”
凤凰栖梧桐,离开了梧桐的凤凰还是凤凰。梧桐也只是梧桐。
第8章 初见再见
留山的夜里寒冷如冰。还好劳禄有酒。
“劳兄,我已不再喝酒。”袁六郎看着劳禄递过来的酒,他本不想辞,但不能不辞。
“为何不能喝酒?”劳禄问道。
“我现在需要一直清醒。”
“今夜不算,今夜只有你我兄弟。”
“不,还有婉儿。”
“你醉了便不能保护她?”
“是的,从我不再隐藏身份开始,我便不能醉。”
“好,你且喝茶,我不强求。”
“多谢劳兄体谅。”
杯盏已不停歇,婉儿跟着小酌。她也不再多喝,因为她已知道她若醉的像头猪,便成了拖累的猪。谢青山更不敢多喝,他酒量不行。
劳禄喝了很多,十年未见,兄弟之间总会有很多话要讲。
婉儿也听到了,才知道劳禄的那条腿还真是袁六郎砍断的。那年袁六郎十八岁,劳禄比他大两岁。他们去了帝陵。
帝陵宝藏已被盗墓的掘了个干净,但机关还在。盗墓的只要宝贝,从来不会去毁坏机关,只是避过罢了。劳禄和袁六郎不是盗墓的,所以他们触动了机关。
一道石壁砸在了劳禄的腿上,袁六郎本想去用刀去撑开那道石壁,但是已来不及,五道石壁已在头顶处缓缓落下。袁六郎不得不拔刀砍断劳禄的腿,借势在石壁上用力,将劳禄抛了出去,自己则险而又险的在石壁落下的瞬间逃了出去。
婉儿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印象。
“劳兄想必已受了很多罪”谢青山听了他们的话,已不免同情起来。
“人生下来就是要受罪的,一条腿而已,它还在我身上时,我可能是一个刀客。他不在我身上,我便是一个杖客。”劳禄说着。
“杖客?拐杖?”谢青山已不解。
“当你习惯用拐杖,它便也是刀,也是剑了。”
“小弟佩服”谢青山很佩服。
今夜总算还安静,劳禄酒量比袁六郎还要好,喝再多,都不会醉。
一声犬吠,就一声。
狗的机警远比人要强,但狗躲不了人的袭杀。狗已经死了。人便来了。
“来的这么快,不知道是天罡门还是京城名捕?”谢青山也已经发觉。
“天罡门的人。”
“也是,京城名捕不会当螳螂,他们要当黄雀。”谢青山已经明白。
天罡门想要一个人的命,至少有三十种方法。因为有三十个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杀人方法。想要最保险而又最省事的方法,毒和暗器是最简单的。
来的是天罡门的天瘸和天癞。天罡门不是以三十六天罡来排座。恶人从不想挂上侠或者义的名号,因为恶名就已足够。
天瘸,一个跛子,脚上功夫已经限制了他,所以他转而去练暗器。天癞,专攻五毒之术,蝎子,蛤蟆,蜈蚣,蜘蛛,毒蛇。
屋内的人并不知道来的是谁。婉儿已躲好,她知道帮不上忙不如不去帮忙。
“我们该怎么办?”谢青山已有点心慌。他好像被盯上的猎物,不知所措。
“等,等他们先出手。”袁六郎并不着急。
毒虫总是探路先锋。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传入耳际。
谢青山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刀。自从捕头的刀交还衙门,他已重新买了一把刀,不算好刀。但在好手身上便是好刀。谢青山想拿刀去斩了那些毒虫。
“不要动,若砍中,他们便会将体内的毒愈发倾泻而出。”袁六郎看着那些毒虫,与一般的毒虫不一样,蛤蟆身上的毒瘤鼓得很大,其他毒虫皆是如此。
“劳兄,还得你出手。”袁六郎说道。
“小事一桩罢了。”劳禄已经拿出了一个麻袋,断了一条腿并不会影响他捉毒虫。眨眼间他已将毒虫全部装进了麻袋。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等。”袁六郎说道。
“这一回我们当螳螂,他们只能是聒噪的蝉。”谢青山已不慌张。
一个时辰,毒虫侵扰已足够毒死屋内的人。天癞觉得时候差不多,已慢慢摸到了门前。
金乂刀已出鞘,天癞就已经没了声音。金乂刀,杀人便真的如割草一般。
天瘸很聪明。不聪明的天癞已经死了。
他伏在地上整整一个晚上,他在等,等清晨一道光,等他们踏出的第一步。他只有一次机会。杀掉袁六郎,一击不中,凭他的瘸腿,他便已经是个死人。
光芒终于出现了,婉儿已经起身了,四个人都已经醒了。
劳禄拄着拐杖已经出了门,谢青山、婉儿紧随其后。
袁六郎慢慢的走出门,正准备伸个懒腰,突然破风声音传过来,袁六郎便拔出了金乂刀横隔在了胸口。“叮”的一声,暗器打在了金乂刀上。
“天罡门一个养虫的已经死了,怎么还有一个杂耍的。”袁六郎悠悠的说道。袁六郎惊出了一身冷汗,其实他差一点就中了暗器。只能说他幸运,手里的是金乂刀。金乂刀的出鞘速度比金鸣刀快几分。金鸣刀只是金刀门第二好刀。
“卓风岳倒是不经意的救了我一命。”袁六郎暗暗的说道。
“我去找他出来。”劳禄已经去了。
“劳叔,小心哪!”婉儿关切的说道。
“放心好了,我已知道他的位置,他已不是威胁。”劳禄说道。
“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只要杀了你,我们便不足以威胁他。”谢青山说道。
“他若杀不了我,他便死了。但他少算了劳兄。”即便袁六郎中了暗器,那家伙也活不了。劳禄不会让他活着。
劳禄在奔跑,断了腿的他依靠着拐杖在奔跑。速度比常人不会差。
天瘸已看到了他,他已发出了数枚暗器。只可惜他的暗器不会再中。劳禄已看到了暗器,也知道了怎么去躲避。
“你很会使暗器,找的位置也很好。”劳禄已在近前。天瘸也已经爬起来。
“你居然能跑起来,佩服。”天瘸有点难以置信,若他慢慢走过来,暗器想要中,最起码已经有三枚暗器射中了他的胸口。他的手伸向了暗器,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能出手就会中。
“断腿也可以跑,也可以杀人。”一声惨叫发出,天瘸的手已经被拐杖刺穿。
“看起来我这个瘸腿的远不如你这个断腿的。”天瘸已疼的汗流浃背。
“你错了,这不关乎腿的事情,是选择的问题。”劳禄说道。
“天罡门想要他的命,至少还有二十八种方法。”天瘸说道。
“我知道,二十八人已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你们该死。”劳禄转而厉声说道。
“哈哈,从今天起,你们便不会安宁了。”天瘸说道。
“你的话已说够了,是我送你上路,还是你自己上路?”劳禄说道。
“我的手已不能用力,麻烦你下手快点。”天瘸说道。
“我杀牲畜一向很快。”劳禄拐杖用的确实很快,天瘸已说不出话。u看书ww.uukanshu 天罡门,真的污了天罡二字。一群败类,根本不配这名字。
“劳兄,看来此地我已不能多呆。”袁六郎说道。
“两个小毛贼罢了,不值得在意。”劳禄说道。
“这只不过来试试最简单的方式罢了。”袁六郎看着两具尸体。尸体都被搬过来已入了坑。
“他们死了,还得我们埋,简直没有道理。”婉儿很气,真的很气。这真的很没有道理。
“生前之事和身后之事不一样,我若不埋他们,岂非也如禽兽”袁六郎挥动铁铲,开始埋葬这两人。
“葬是能葬,这碑要怎么写?”谢青山说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坟,不一定要有碑,更何况留山上无碑的坟已不少。”劳禄说道。
这江湖已是恩怨不明,本无冤无仇,但还是要杀戮。他们把杀戮看成了一种习惯。只有在杀戮中才能证明他们还活着。
“劳兄,这两日添了不少麻烦。”袁六郎想着那天罡门的两个杀手,很是惭愧。
“这不是你带来的麻烦,这是麻烦找上了你罢了。”麻烦不可怕,袁六郎一向会解决麻烦。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婉儿问道。
“去镇里,该来的总会来。”袁六郎说道。
“好,你们就去镇里。”劳禄说道。
“劳叔,你不去?”婉儿已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我不需要去,我有事要做。”劳禄总是要劳碌的。
东陵镇,不会再平静了。麻烦已经找上门,便不会轻易被摆脱。所以,袁六郎去找麻烦。
第9章 自找麻烦
酒楼,从不过问你的身份,你只要掏钱,便能进。
留仙楼,酒迎天下客,名动众仙留。酒可留仙,名头确实很大。
袁六郎在留仙楼已独自坐了很久。婉儿不在,谢青山也不在。才上酒楼时,谢青山就跟袁六郎说要去散布消息,这样麻烦来的会快些。谢青山便去了,婉儿便也去了。
太阳已跑了半圈,袁六郎就这么坐了六个时辰,竟无人来。难道天罡门全是一帮缩头的乌龟?白天不敢动,晚上才敢出来露个头?
谢青山一个时辰前便已坐到了袁六郎的身边。
“消息我已经散出去了,这帮鼠辈怕是真的是老鼠。”谢青山一脸无奈,这样子找麻烦,麻烦还不来,真的令人无奈。
“既然消息出去了,他们来便是迟早的事情,昨那两位很明显是知道的,只可惜他们还差点火候。本打算在此间能让他们胆子壮些,最好一拥而上,也省了不少麻烦。”袁六郎自己也感到很无奈。
“婉儿呢?”谢青山问道。
“她现在不出现比较好。”袁六郎说道。
“袁兄,你的茶该添点了。”谢青山看了看袁六郎的茶杯。留仙楼的伙计也很无奈,不喝酒,光续茶,菜倒是点了几个,但自家的招牌名酒却不点。
“你倒是提醒了我,小二拿个酒壶,给我装一壶最好的酒。”袁六郎大声的道。
“得嘞。”伙计眉开眼笑,留仙楼的酒一开始喝,便停不下来。酒楼醉倒的汉子每天都有。楼里自然有卧榻的包厢,醉了便直接扶进去,第二天再结账。
“酒来了,客官您的酒。”伙计端着酒便来到袁六郎身旁。
“结账,酒我带走。”袁六郎说道。
“客官您不先尝尝?”伙计问道。
“若不是好酒,我不会买。”袁六郎怎么会不知道这酒的好坏?店是老店,袁六郎自然知道。
伙计便只能依照吩咐把酒装好,袁六郎便与谢青山一同走出店门,往镇外留山去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留山又留下了一个人,留下了劳禄。劳禄本该就是留山的人,但他现在却永远的留在了留山。
昨夜死掉的那只狗,是劳禄的。跟随多年的狗,情感总是有的,劳禄死在了狗的坟旁。坟是劳禄挖的,狗是劳禄葬的。但是还未埋起来,劳禄便死了,被人从正面一刀抹了脖子,死的时候还是跪在坟前。
孤坟,又是孤坟。袁六郎恨极了坟。溪谷上的坟,袁六郎自己都不敢去想。而此处,也是一座坟,自己的兄弟竟这般死在了孤坟。
“劳兄,是愚弟害了你,我不该回来,惹出这些事端,更害你丢了性命。”袁六郎抱着劳禄,竟失声哭了出来。刚见面时,两人都忍住不落泪。落泪不是男子汉的行为,但此时,袁六郎已忍不住,劳禄是他一生的兄弟,即便十年未见,兄弟之情也不会淡。
劳禄,一生劳碌,却死在了留山。若袁六郎不来,劳禄便不会与他有任何纠葛,也不会被人杀害。世间之事,本就是难测始终。劳禄应该很庆幸自己结交的是个君子,是个响当当的汉子,金刀门的事情即便发生,他也始终坚信自己的兄弟不会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也许是憋的太久,袁六郎哭了很久。也许是金刀门和杨淑凤他们的事情牵动了他,也许是一生的挚友离开了他。
“可恨的贼匪,袁君梧誓灭天罡!”袁君梧眼圈已红,此时的他更像一个恶魔。红极的眼球,充满的都是愤怒,怒不可遏。若杀害劳禄的人就在眼前,他是不是会忍不住把那个人劈成两半,又或者是其他更残忍的方式?
狗的坟,袁六郎去填了。劳禄未做完的事情他有责任去帮他做完。狗永远忠诚,劳禄也永远正气。断腿也没有使他屈服,腰板永远直挺,但他的爱犬让他弯下腰去埋葬。
袁六郎抱着劳禄的尸体,背着他的拐杖,径直走向了山腰处袁家的坟。谢青山拿着铲,在后面默默的跟随着。他不能说话,这个时候他只能默默地看着。
袁六郎拿着铲,挖着坟。劳禄便葬在了袁家的坟地。碑上字“吾兄劳禄之墓”。袁六郎拿出那壶酒,洒在坟上。“本想请你喝酒,这酒我先欠着,等此间事了,小弟陪你醉。”袁六郎洒完酒便跪在坟前磕头。
“袁兄,劳兄如此憨厚的人却遭了天罡门的毒手,还请节哀。”谢青山也很气愤,“唯有除掉天罡门,才能慰藉劳兄在天之灵。”
“天罡门已不该存在。”袁六郎低沉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留山。
春雨润物无声,夜里的雨已将留山冲刷了一遍。心中悲痛,袁六郎不能安眠,心乱了,刀法也会乱。
袁六郎明白自己已经中计,劳禄的死乱他心神,出刀便不会如往常一般。uu看书 .uukashu 天罡门居然会使这般心术,好在袁六郎已明白。他只能越发的愤怒,现在的他在舞刀,刀法凌乱狠厉,没有章法,他要让人知道他心神已乱,这样麻烦便会很快过来。天罡门能派出之前两位,自然已知道自己在此,必然有人暗中监视自己。
“袁兄,你的刀法似乎已经乱了。”谢青山也看出来了。
“不是刀法乱,是我的心乱了。”袁六郎说道。
“今日还要去镇里么?婉儿已有一日未出现了。”谢青山问道。
“要去,婉儿先不用管她,她一个人更安全。”袁六郎将金乂刀收回刀鞘。自从金鸣刀给了卓风岳,金乂刀似乎更加适合袁六郎。
东陵镇今天很乱,差役满城跑,似是要抓捕什么要犯。
“我们还去留仙楼么?”谢青山问道。
“醒目张扬,留仙楼再好也不过。”袁六郎踏步的向前走。
留仙楼今日有些生意萧条,伙计都无精打采。
“柳府全府被杀,简直是惊天惨案。”一位食客说道。“你们可知道这柳府十年前还是袁府,袁六郎曾经灭了金刀门,何曾想这灾祸能延续到十年之后,是不是那位?”食客朝着袁六郎的方向看来。
“他能灭金刀门,更何况区区一个柳府。”另一位食客已满眼愤怒的看着袁六郎。
袁六郎只是听着,并不搭话。官府内也自成规矩,江湖中事官府不插手,但涉及到民众,官府也会丝毫不留情面。
江湖门派内难道没有民众?幼弱的孩童又算什么?江湖也是这样一池浑水。
第10章 桌上论刀
“你为什么还能安坐在那?”食客看袁六郎竟无丝毫动作,愤怒之情更甚。
“你可了解柳府案情?”袁六郎开始问那位食客。
“虽不了解,但金刀门事,你终究可恨。”食客这样反驳道。
“那你是了解金刀门的事?”
“金刀门,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还不清楚么?”食客也这样反驳。
“哈哈,金刀门,连我自己都不甚明了。”袁六郎幽幽的说。“行侠仗义应该在明白事情始末的前提下,而不是这样的任由心性。”
“哼,无耻小人,真希望天罡门能做件好事,天罡门该死,你更该死。”食客说完便出了留仙楼。
袁六郎没有发怒,他明白,这些人只是凭借自己的猜疑之心,便将这等罪名无端扣在他身上。他不怪这些人,怪的是杀人的人。
留仙楼本就寥寥无几人,基本上听到柳府的消息,都去柳府那里去了,有的是去帮忙,有的是去悼念,更多的只是去看看。
一帮衙役已经来到留仙楼前,捕头带刀径直向袁六郎走来。
“是袁君梧么?”胡子很硬,眼睛很厉,手则一直握着刀柄。
“是我。”袁六郎心中并无波澜。
“本捕头怀疑你与柳府杀人案有关,来呀,将他羁押。”捕头声如雷鸣,手下人已拿着镣铐准备缉拿归案。
“十年未回,你们的办事手法还是一丁点都没变。”袁六郎只是感叹。十年,能改变很多东西,最起码也会进步一些。可是这官府缉拿犯人的方式永远不变。
“这位东陵的捕头,在下有几句话要跟你讲。”坐在边上的一位食客已经起身朝捕头走来。他的面容很是凶煞,眉角还有很明显的伤痕,从眉梢直到鬓角边,行走之时,自有一番傲气。他走到捕头面前,“我可以为证,柳府并不是他杀的。”
“失礼失礼,在下告退。”捕头倒是和气的很,已经带着衙役走了。
“哈哈,君子如梧,想不到你便是袁六郎。”那位食客已经反身朝着袁六郎走来,并且坐在了袁六郎的身侧。
“你是龙还是虎?”袁六郎问道。
京城名捕头两位,龙川河,虎镇山。一龙一虎,京城双捕。
“在下龙川河。”坐的人竟是龙川河。
“想不到龙川河竟也肯委身到这小镇来。”谢青山看着龙川河说道。
“金鸣袁六郎,刀法世无双。只闻三声响,神龙亦断肠。袁六郎能在此间,我自然也该在此,看看我是否能断肠。”龙川河已经摸上了自己的刀。他的刀鞘很旧,想必已经有些年头。他的刀是青龙刀。青龙环伺刀身,刀尖位置的龙头像是要吃人似的。
“龙捕头何必心急,留仙楼的酒菜可是东陵一绝。”袁六郎招呼来伙计,点了酒菜。
“这里的酒菜能留仙,我的刀也能留仙。”龙川河笑着说道。
“先做个酒菜仙,岂不更好?”袁六郎笑着附声道。
“也好,也好。”龙川河已不在握刀。他的手已经握上了筷子。
酒茶照旧,若身上无刀,袁六郎更想去提个酒壶,就是烂醉在留仙楼也不妨事。
“好酒,果然好酒。”龙川河很豪爽的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茶也是好茶,我便以茶代酒。”袁六郎还是喝茶。
“酒不一定会影响你出刀,我若喝醉,照样能够出刀。”龙川河对袁六郎喝茶也心有不愿。撞杯喝酒,快意潇洒,难道袁六郎已不是这样的人?
“龙捕头说的是,醉了不影响出刀,但模糊我的视线,分不清敌是谁,友是谁。”袁六郎回道。
“你不喝酒也好,谢捕头陪我喝也好。”龙川河望向谢青山说道。
“我酒量不好,容易醉。”谢青山没有说谎,他确实喝不了多少。
“能喝多少喝多少,多了的入我的喉便是。”龙川河一向很会喝酒,刀口生活,只有酒能够驱怯意,驱寒意。谢青山不再拘束,陪着龙川河喝酒。
“十年前旧事,我若提起,袁兄不会介怀吧?”龙川河带着询问的口气。
“即是旧事,无论何事都能提。”
“金刀门灭门,尸体我都看过,确是刀法奇卓,只不过却多了很多刀痕。”龙川河一直性子直爽,开口便直入主题。
“刀法确实与我一般无二,我自己都觉得是出自我手。”袁六郎开始与龙川河交谈。
“看过那些刀痕,我甚是惊奇,刀落处,刀起处,我分辨不出,即便我用刀去学,也只能舞出十之一二。袁兄的刀法确实惊世骇俗。”龙川河很是钦佩。
“因为这不是我正宗的袁家刀法,是我在与劳兄切磋时悟出。他断腿前用的也是刀,他的刀从没有章法,只是每一刀都是不顾空门,以杀招防守。切磋中我无意间学了他的一招,竟与袁家刀法契合完美,自此我的招法便在有无之间,时有招时无招。”袁六郎并不隐瞒。
“这位劳兄,我倒是想见上一见,若我也能在切磋中顿悟,岂不是另一个袁六郎?”龙川河哈哈直笑。
“劳兄昨天遭了天罡门毒手,已葬身在留山。”谢青山很沉痛的说道。
“袁兄节哀。”龙川河也感到惋惜。
“你在金刀门留下的刀痕,我看不是出自刀客之手,更像是屠夫。见了那些刀痕,我希望杀他们的是你,但又不希望是你。若真是你杀的,那我只要看破这些刀痕,便能破了你的刀。但是刀法如屠夫,本可一刀便能结果,偏偏有三四刀,这样的人,已不配用刀,我胜了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又不希望是你。uu看书ww.uukansh.m”龙川河竟自己茫然起来。
“索性,我便不去再想,不看那些刀法,不想金刀门。”龙川河目光坚韧起来。
“看来龙捕头刀法精进不少。”袁六郎满怀佩服之意。
“抓的贼多了,刀也不愿意埋没下去,所以我来与你一较高下,生死不论,此番前来,我只是一个江湖人。”龙川河拿出身上的令牌,金字“捕”很亮眼。想必之前的捕头也是看到了这令牌,才抽身而退。
“这令牌,便先交于谢捕头好了,虽然你现在已不是捕头。”龙川河随手把令牌掷给了谢青山。
“令牌,我先替龙捕头收着。”谢青山将令牌收好。
“可否稍候几日?”袁六郎说道。
“天罡门?”龙川河想了想说道。袁六郎并未答话,只是沉默着。
“好,我等你消息。”龙川河明白。
“不用等我消息,你只需在留仙楼等便是,消息总比我要快。”袁六郎说着。
“我帮你如何?”龙川河想了一会才说出口,本来他不打算说,这样的话对袁六郎来说简直是侮辱。“只不过几个匪罢了,龙兄的心意我领了。”袁六郎说道。
即便会惹袁六郎不高兴,还是要说,龙川河是真的需要袁六郎活着。对手永远比朋友更真诚。
“龙兄,我也想领教青龙刀。”袁六郎笑着说道。
“痛快,莫要辜负了这酒菜,来,吃。”龙川河已开始吃菜,毫不拘束。谢青山则自己在小心的倒酒,没酒量,醉的也快,自己的杯可能都成三个影了罢。
第11章 赫连黑崖
谢青山又醉了,天即将要黑了。袁六郎本打算扛着他回到留山,只不过谢青山竟自己摸到了厢房,去躺着睡了。龙川河酒量真的很好,还很不尽兴,和袁六郎谈了一下午,关于刀法两人聊得很欢。
只是时间过得很快,龙川河便不满意的提着壶酒回自己的客栈歇息去了。
留山山路上,袁六郎自顾自的在走。青草簌簌的在响动。
“终于来了。”袁六郎已等了很久。
二十六个匪,夜行衣着身,已经像疾风骤雨般攻过来,袁六郎并没有急着去挡,而是一路奔走,往留山半腰处去。匪徒还是追在身后。
转眼间已到袁家坟地处,袁六郎停下转身。眼里似乎又火光迸溅出来,“来了,就留下来吧。”
金乂刀出鞘,声息全无,二十六个人身手还不错,招式都很精绝,出招招招致命,袁六郎只是先防着,二十六种刀剑之法,袁六郎已看懂了大半。有一个的招法在防守之时,竟有几分熟悉,袁六郎暗暗记下这个人。
拆了几百招之后,袁六郎纵身跃起,翻身向后,脱离了他们的围攻。
“二十六个,怎么还有一个没来么?”确实,除了门主和之前的天癞、天瘸,应该还有一位。可是并没有人答话,回答他的是刀剑。
袁六郎不再防守,招式他已全部看破,他拿起金乂刀向二十六个人奔去,挥刀之时,那些黑衣人竟将脸上的黑布拿下,露出的都是面具,青面獠牙的面具。
若是平常人,看到这些面具本也该惊惧,出刀时力道自然不足,后继无力。袁六郎不一样,即便他们真的是青面獠牙的鬼怪,他也会将他们的头斩下。因为劳禄的坟在此。
这些鬼怪并没有起作用,袁六郎刀法迅疾,二十六个人瞬间便躺倒了十三位。皆是一刀,袁六郎已看准他们招式中的破绽。十三个倒下去,另外十三个本能的向后聚为一团,准备联合攻击以及防守。
一个人招式可以千奇百怪,但是不能力挡千钧。十几个人虽能力挡千钧,但是他们的行动便受到了很大的束缚。该有的招挥不出,该动的步也受限。袁六郎孤身一人,破一便等于全破,所以他全力攻一人。
又一个人倒下了,接连着十一个人也倒下去了。
只有一个人活着。袁六郎还不想让他死。所以袁六郎的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拂尘三手,你是赫连烨。”袁六郎讲道。
面具已被摘下,一张很清秀的脸,面上也有一股子傲气。
“现在的我叫天烬。”赫连烨说道。
“你可知我为何要留下你?”袁六郎轻声问道。
“你想知道天罡最后两人罢了。”赫连烨满脸的不屑。
“你错了,他们是谁,我并不在乎。我只不过看在你两位哥哥的份上。”袁六郎看着赫连烨说道,“说到底,赫连城、赫连冲,还有你,经营黑崖的生意,难道还不够你过活?”
“他们知道什么,有他们在,我永远是最差的那个,你懂那种感受么?”赫连烨心里也不是滋味。
“是你自己小看了你自己。你手上并没有人命,只不过斩断了人家两条腿,毁了人家的营生。”袁六郎看着赫连烨,“但你可知道赫连城为你做了什么?他赔了人家两条腿。”
“哪有赔腿的说法。”赫连烨说道。
“有的,你大哥已在木椅上坐了五年。”赫连烨震惊,竟说不出话来。“说到底,你永远是他的弟弟,而你呢?你可想过你的哥哥们?”
赫连烨已瘫坐在地上,眼神已变的迷惘,但是瞬间便变得坚毅起来。“既已如此,我已不能回头。”说完,赫连烨竟不顾架在头上的刀,已从怀中拿出了短匕,直刺向袁六郎,并且用手抓住了袁六郎的胳膊。
只要袁六郎狠心,手腕稍稍用力,赫连烨便再也动不了。只是承诺在先,他不能这么做。
匕首见了血,刺进了袁六郎的腹部,袁六郎夺了刀,将赫连烨打昏过去。
血流不止,袁六郎只能点了身上几处穴位,暂时按压下去。
赫连烨是为的什么?他本不该如此疯狂,难道他已无人性?袁六郎想不通。他已让婉儿去通知黑崖,想必赫连城和赫连冲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赫连家的“拂尘三手”,剑舞动间如拂尘掠影,剑身斗转,三剑连出,便如掸去尘土,江湖中也算独有的招法。袁六郎也是看出了赫连烨的拂尘三手,才未出手。
伤口幸好不算深,过个四五天,便好得八九分了。
今夜天罡门算是完了,虽然有两位未来,但这江湖风云,天罡门是再也卷不动了。
黑崖,一向只做买卖,讲的只有利。赫连城经营黑崖已有些年头,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黑崖。
夜晚降临的很快,袁六郎靠在劳禄的坟前,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赫连烨,心中感慨不已。网罗这么多恶徒,天罡门究竟想干什么?出动基本全门之人,难道真的只是想要我的命?
“嘚嘚嘚......”有马车声音渐渐地靠近袁六郎。马应该很急,只是这山路难行,想快也快不起来。
马车停下来,“快,抬我下去。”刚停下,马车内声音便传出来,两个牵马的便一同将马车内的人抬了下来。马车后还有两骑,婉儿骑着马看着有些英气,另一位骑马的便是赫连冲。冷若冰霜,棱角分明,腰间的剑倒是极长,比赫连烨用的要长三寸。
抬下来的人坐在木椅上,他果真已坐了五年。他就是赫连城。赫连城年过四十,续了极长的胡须,头发也已发白,看起来像是七十岁的人。双腿已没,风吹过来,衣衫飘动,身下竟是空空一片。
“多谢。”赫连城看到了袁六郎身侧的赫连烨,向袁六郎抱拳感谢。
“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也是我们之间的交易。”袁六郎说道。
“抬我过去。”赫连城向牵马的说道。木椅便挪到了袁六郎近前。“你们去收拾下,把他们埋了去吧。”牵马的便退下了,对着马车后的密林一招手,便有十几个汉子出来开始收拾残局。
“烨儿,大哥终于找到你了。”赫连城看着赫连烨,目露慈祥。长兄如父,现在的赫连城已是一位父亲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
“你受了伤?”赫连城注意到了袁六郎的腹部血迹。
“不妨事,休养几天便好。”袁六郎说道,“赫连烨我交给你了,你该告诉我那个关于我的消息。”
“来人,把烨儿扶到我的马车上去。”赫连城说着,便有两个下属将赫连烨扶到马车那边去了。
“其实,这本不该是个交易,这个消息我本不想告诉你。”赫连城看着袁六郎说道。
“黑崖本就是只讲交易。”袁六郎低声说道。
“其实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江湖上的消息本来就瞒不过黑崖的眼睛,金刀六郎,如雷贯耳。像你这样的刀客,我钦慕已久。”赫连城说着。
“像你这样的生意人,我本来是绝无可能跟你去谈生意,黑崖害了多少人命,想必你自己比我清楚的很多。”袁六郎看着赫连城,语气中自有三分敌意。
“黑崖从不害人,是人想要杀人,你何曾见到过刀自己杀人。”赫连城说道。uu看书.uuanhu
“但你把刀给了人,把毒药给了人。”
“杀人之心,黑崖不曾有,我不把刀和毒药给他们,他们岂不是有更毒的招来害人?”赫连城竟与袁六郎争辩起来。
“这些事情,你想怎么说都好。还是讲讲我要的消息。”袁六郎不想再争辩。
“这便是你要的消息。”赫连城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袁六郎。
“人我交给你了,没什么事,你便可以走了。”袁六郎并不想留他们。
“袁六郎,果真是个孤傲刀客。”赫连冲已站在旁边听了好一会。
“道不同,不相与谋。”袁六郎看着赫连冲,竟在目光上较量起来。
“我六叔只是不想让你们扰了劳叔的坟,两位莫要见怪,更何况你们还要照顾你们的兄弟”。婉儿看着赫连两兄弟开始打圆场。
“袁六郎,我大哥只是敬重你的为人罢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要买你的消息?若不是我大哥从中调停,你能在曲池安心住了十年?还有桃花醉的事,若不是故意透露给婉儿,你以为我黑崖真的看不穿这些小伎俩?”赫连冲已忍不住心中的气愤。
“那我还要多谢黑崖的美意么?”袁六郎厉声说道。
“好了,二弟,我们走吧,还要去照顾三。”赫连城说道。赫连冲明显已经在气头上了,腰上的剑已被手握的更紧。
“世间只有人心才能杀人,我黑崖掌控不了人心。”赫连城最后说了一句,便由牵马的两位抬走了。
留山静下来了,之前的尸体已被埋了,又多了几处无碑的坟。
第12章 谁人布局
“杨小环,于金刀门事前,曾买无心散,用途不知。”
劳禄家中,袁六郎凑在蜡烛前。纸上就这么几个字,杨小环是谁?别人或许不知,袁六郎却是知道。杨淑凤的贴身婢女,不过在金刀门事前半月,说是回家探亲,便了无音讯了。
无心散,饮下之后会暂时失去心神,犹如野兽,只有本能。药性只有数个时辰罢了。
“无心散,无心散。”袁六郎口中念念有词,竟不自觉想到了当时,当时的他正与卓沐风吃菜,之后是杨淑凤为他斟的酒,斟完酒之后,杨淑凤便说要回府中准备醒酒茶,便离开了。袁六郎还记得杨淑凤当时的话。
“卓大哥,我看你俩估计要喝不少,君梧酒量怎比得了您,我还是回去准备醒酒茶,免得走错了房门,惹出一堆闲事。”杨淑凤娇笑着对卓沐风说道。
“哈哈,弟妹有心了,有如此娇妻,他便是走错房门,也会马上找对房门,哈哈。”卓沐风倒是很会开玩笑。
“放心,我回去先喝几大缸醒酒茶。”袁六郎也说笑着。
“好啦,你们继续尽兴,我就先回去。”杨淑凤便起身离开了。之后,之后的事情,袁六郎便没有记忆了。只知道喝了一杯酒。
“无心散,淑凤难道在我酒里下了无心散?”袁六郎已在思考。无心散只不过是失神罢了,又有什么用?这件事的由头又在哪里?
不过这件事也已露出了一点端倪,有了一丁点,离揭开之时便不远了。
“老头,无心散岂不是和桃花醉有点类似?”婉儿说道。
“不,桃花醉是迷药,无心散虽也算是迷药,但只是迷了心神,身体还是能够自由的。”袁六郎回答。“若真是我出的手,我怎么会出手?除非......”袁六郎已明白了一些。
本能还在,除非有人向他出手,袁六郎才会出手反击,若真是如此,那疑问就更大了,金刀门谁动的手?谁逼的他?
最主要的疑问还是,为何杨淑凤要将无心散放在袁六郎的酒里?又或者不是杨淑凤放的无心散?
心乱如麻,袁六郎此刻的心便真的如麻团一样,理不出头绪,分不出细节。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婉儿问道。
“暂时先不管这些,这几日你先藏起来休息便是,黑崖那边你还是废了些时候。”袁六郎关切的说道。
“你教我藏哪里?藏留山坟地里吗?”婉儿也很无奈,留山能往哪里藏?
“不是坟地,是墓地。”袁六郎说道。
袁六郎知道事情并没有就此打住,天罡门虽然只有两人未曾现身,但这两位才算是真正的杀招。袁六郎不能照看婉儿,只能让她先藏起来。
赫连三兄弟走了,赫连城到底算是个什么角色?说他心肠坏,但他为了袁六郎废了很大的心思,而且为了他的三弟不惜赔了人家两条腿,这样的胆魄,常人难有。说他心肠好,但黑崖做的何等营生,世人皆知。
江湖的道和江湖的理岂非也同人心一样,难以揣摩。或许赫连城说得对,杀人的永远不是武器,是人心。
赫连烨本有悔改之意,为什么会决绝的刺袁六郎那一刀?难道凭借黑崖的势力也躲不开?天罡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麻烦总是接连不断,避肯定避不开,袁六郎已打定主意,只要金乂刀在,便是火海刀山也能一闯。
“金乂刀.....卓大哥,你的刀我会亲手交给风岳。”袁六郎突然想到了卓风岳。金刀门不复存在,但只要卓风岳在,金刀门便能够重振门楣,他需要一个契机。所以三月之约未到,袁六郎不能死。
留山实在有幸。埋了多少忠骨,埋了多少匪徒。江湖岂非也是一座尸骨山,你若闯出了名头,也只不过坟头高过别人,也只不过是江湖这座山的基石。
天已大亮,黑崖走的很快,来的也很快。
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没有说话,只带了一张字条,交给袁六郎,便走了。黑崖永远是规矩第一,买卖第二。就像这个黑衣人,他本可以说些话,但他绝不会说,因为规矩定在那里,他不能说。
“天一,天罡门门主,不曾谋面,武功强于我等十倍。天豺,天罡门副门主,武功强于我等三分。我若不杀你,天一总会找到我,我必死无疑。”看来是赫连烨的手笔。天一,果然是很大的口气。天豺,看来也是个狗头军师罢了,豺狼之辈。
“行动皆天豺指示,我等受命于他,他直接听令于天一。”看来要摘了天罡,只能从天豺着手了。“天豺,天豺,藏在何处?”袁六郎暗自说道。自己也坐在椅上思忖。
“袁兄,留仙楼我可是不能再去了,醉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好不容易才爬上留山,累得要死。”谢青山酒气还未散,行走之间竟飘荡着身躯,腿脚都不稳了。他已端坐在地上了,果真是难为他了。
“谢兄,你的酒量着实是差,昨是不是把厢房当成哪个姑娘的香闺了?”
“袁兄说笑了,哪个姑娘会让我这样的进房门?”谢青山还很迷糊,还不停的在打着嗝,一阵酒气。
“袁兄你脸色可不太好。”谢青山人是醉的,但是看脸色看的还很清。
“我的脸色怎么也比你的要好。”袁六郎说道。
“屋子里怎么一股药味,袁兄,你是不是偷吃着什么大补的药?”谢青山嗅了嗅,药草的味道确实还未散去。uu看书 .uknsh袁六郎腹部还敷着药,算是处理了一番。
“治刀伤的药,要不你也补一补?”袁六郎倒是很平静。
“袁兄,你受伤了?”谢青山很惊异,走到袁六郎身边想查看一下严重不严重。
“不打紧,薄如纸的刀口,没什么大碍。”袁六郎摆摆手道。“昨夜天罡门已经算是瓦解了。”
“昨夜?天罡门来过?”谢青山酒醒了一半,似是被惊的全当冷汗出了。“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黑崖的办事方法,总是痕迹都不留。”袁六郎说道。
“这又跟黑崖扯上了什么关系?”谢青山已糊涂了。
“算了,一时也说不清,日后,你自然会清楚明了。”袁六郎腰板一正,伤口还是有点疼痛,他只能稍微弯着点腰。
“婉儿呢,好些日子没听她说话,倒有些不习惯。”谢青山问道。
“可能出去玩了吧,小孩子,还是得多出去玩玩。”袁六郎说道。
“她可不算是小孩子,都快十八了,再不管,可就真的野咯,哈哈。”谢青山打笑着。
微风拂面,袁六郎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沧桑孤独,他看着远方,像是厌烦了尘世的纷扰,只想漂泊在白云之上。
“尘若归于土,我该归于何方?”袁六郎突然发出了这样一声感慨。
“袁兄,此话何意?”谢青山有些听不懂。
“只是突发感慨罢了。”袁六郎说道。
天下风云催人老,愁眉厉似剔骨刀。
一朝名动江湖路,且教阎罗几时邀。
第13章 龙战于野
留山上安静了,东陵镇安静不了,江湖也安静不下来。
天罡门已经完了,算是一件极幸运的事,人们很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消息是黑崖散出去的,黑崖还发出追杀令,算是公开宣战天罡门。但是剩下的两个首领,他们若不自己跳出来,又该从何处去找?
东陵镇的人也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该死的人死了,忧的是该死的人没死完。袁六郎便是在该死之列。
“天罡门灭的好,且不论他之前做过什么,这一次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留仙楼的食客们又开始闲聊起来。
“金刀门满门和柳府一府,杀几个盗匪就能弥补得了么?”总有很气愤的食客,他们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通过自己乱猜得出。
“若真的有罪,官府岂会饶得了他,柳府之事不能一概而论,不过金刀门之事就......”留仙楼不缺理智的食客。
“袁君梧只不过是和天罡门狗咬狗罢了,少一个是一个......”话还没完,他兀自的腾空起来,竟被人提着衣领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赫然是龙川河。
“饶命啊,饶命。”食客已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吓得赶紧求饶。
“袁君梧可曾说过饶命?”龙川河问道。
“不曾说过,不曾说过。”食客只能附和着。
“你这样的有什么资格去谈论袁君梧?”龙川河大声斥问道。
“若他是清白的,又何须躲十年?”旁边坐着的食客看不下去了,这些食客虽然谈论的有些偏颇,但立场基本一致。
“躲?也只有你们,只知道躲罢了。”龙川河默默的将那个食客放下来,他竟然沉默的走出了留仙楼。
十年,对于一个刀法卓绝的人来说,白白浪费十年比少活了二十年还可悲。
他本来能叱咤风云,而如今呢,街谈巷议的竟是如何才能杀了他。龙川河不明白,生命有时候确实在开玩笑。那些食客他们又知道什么,袁六郎承受的又岂是这些食客明白的。
龙川河闭目深呼吸,他已不再想这些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剑,沉寂了也快十多年之久,他要去与袁六郎一战。
风啸啸,声厉如金鸣。龙川河背着他的青龙刀往留山上去了。
袁六郎已在劳禄坟前,他带着酒,洒在了劳禄的碑前。春风不解忧,竟也凑热闹般吹荡起来,他看着劳禄的坟,目光竟沉静如水,幽深如幕。
袁六郎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站在此处,只是静静的看着。
龙川河来了许久,站在袁六郎不远处,他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也这么看着袁六郎。
静默很可怕,孤寂更可怕。袁六郎此时就显得十分孤寂,光身影便已经令人感到沧桑难过。
“龙捕头,可准备妥当?”袁六郎说道。
“生死有命。”龙川河语气很坚决。
“今日只论刀法,不谈生死。”袁六郎说道。
“果然君子,拔刀吧。”龙川河已亮出了青龙刀。那龙头像是感受到了龙川河的战意,竟更加的狰狞起来。
“此乃金乂刀,威力比金鸣刀强几分,龙兄且注意。”袁六郎也拔出了金乂刀。并没有丝毫的声响,便是木刀也该有声音。
“果然刀中圣品。”龙川河竟也看出了金乂刀的不凡之处。
龙川河已拔刀冲向袁六郎,威震京城的“青龙破岳,虎拳镇山”的名声不是虚的,“青龙破岳”说的是龙川河的刀法犹如神仙开山,势不可挡。“虎拳镇山”讲的是虎镇山一双铁拳,镇压群山,威势不可小觑。
青龙刀疾如青龙,刀已到袁六郎身前,袁六郎横着金乂刀,硬挡了一记,竟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好功夫!”袁六郎瞬间便激起了斗志。青龙破岳,名不虚传。
龙川河见招式受阻,便转变刀法,圆舞起来,刀势便更加凌厉,步伐丝毫不乱,这方寸之中,他便是主,袁六郎只能是客。
袁六郎没有硬去挡,他只是去用步伐限制龙川河的圆舞,威势不能叠加,这刀法便不会有作为。
留山不平静,刀鸣之声遍处,迸溅的星火,幸好灭的很快。
青龙刀刀势凌厉,更何况是龙川河在用,威势成倍数增长。金乂刀很隐秘,招式奇诡,并且出招时毫无声息,无法判断刀势走向,配合袁六郎的刀法更是如虎添翼。
两个人就这么一招一招的攻与守,刀背抵刀刃,绝不会刀刃对刀刃。两个人都是爱刀之人,绝不会因为攻杀太绝,导致刀刃崩裂。
“袁兄,论刀法,你要强于我三分,但是龙某毕竟痴长几岁,刀没有停过。”龙川河已出了不少汗,多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
“龙兄说笑了,人越老,刀越钝。”袁六郎汗不比龙川河少,身周都是热气腾腾。说话间,金乂刀已转守为攻,刀从身侧出,直往龙川河头上去。
“你错了,时间越久,刀越精。”龙川河身体后仰,刀着地,撑住整个身体,袁六郎的刀便从上而过,龙川河自己则靠着青龙刀的支持,脚尖直踢袁六郎面门。
“精是精了,力道和速度却慢了。”袁六郎收刀,用脚抵住了龙川河的脚,袁六郎毕竟上而下使力,要比龙川河更有力道。但是这一脚并没有想象中的力道,龙川河并没有身体下沉的态势,龙川河似是把力道存在身体,袁六郎只能撤身退走。
两个时辰,他们已经比了两个时辰。春风都吹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吹不走他们的汗,滴在这留山上,滋润了待长的青草。
夜色已将近,两个人还在比,力气尚在就不算完,刀势已慢了很多,龙川河更是费力的多,青龙刀刀势急猛,需要龙川河全力舞动。金乂刀本是隐暗的刀,力道却需要的少几分。
日落的余晖已经洒在留上坟上,两个人已将力气费尽,两个人坐在草地上,都很不甘心。袁六郎的伤口此时已经崩开了口子,衣服上渗出了血迹。
“你受了伤?”龙川河看到了他衣服的血渍,“原来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有几分失望,如果他是未受伤,怎敌得过他。
“这伤口怎么会影响我的刀,你刀出手极重,这一点我倒是占尽便宜。”袁六郎也有点失望,他手中若不是金乂刀,凭龙川河的功力,袁六郎能撑到何时?
“哈哈哈哈,袁兄,你客气了。”龙川河已站起身,青龙刀仍在手,只是在不停的晃动,手已有阵痛之感,他准备最后一次出手,也是该分胜负的时候了。
“龙兄,我已准备好,这一招,胜负天知。”袁六郎也起身,靠着金乂刀强起身。他腰间的刀口还在如虫般撕咬。
“袁兄,这一招刀龙入海,请!”龙川河已将青龙刀挥至身前,脚在草地上全力一踏,身体便与刀一样,用步伐来调整蓄势,刀势越来越强,龙川河气息很乱,这一招耗费的精力要强过之前。
“犀首蛟!”袁六郎一声振聋发聩,蛟龙很强,配上犀牛角,威力更甚。袁六郎金乂刀双手持刀,纵身而跃,刀刃犹如犀牛的尖角,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夕阳沉入山后,光芒已不再,风也变冷了,刮在袁六郎和龙川河的脸上,他们都已疲惫,胜负已不重要。
龙川河脸上已没有凌厉的气势,他已知足。青龙刀也已经无愧,这把刀跟了他这么久,终于算是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战斗。
金乂刀有了缺口,青龙刀也是,这最后一击竟毁了两把好刀。
也不尽是,刀如人一般,没有伤痕的战士算不得真正的战士。uu看书.uukans 有了缺口的刀便也算是浴血之后的勇士。
“这便是劳兄的坟么。”龙川河勉强站起身,晃荡着缓步走到劳禄的坟前。
“此处最合适不过,他在留山已多年,想必也不想离开留山”袁六郎瘫坐在草地上,力竭加上伤口,他已经无半分力气。
“多谢劳兄。”龙川河已半跪在坟前,他很感谢劳禄,若无劳禄,袁六郎的刀法不会如此的惊世骇俗,也不会有这一场战斗。
“我欠劳兄的实在太多,十年真的太久了。”袁六郎眼角已有泪在往外溢。
“有这样一位兄弟,着实幸运。”龙川河也很感慨。
“吾兄劳禄之墓”这几个字,字字都扎在袁六郎心上。十年未见,初见已是永远,没陪他醉一场,没与他比刀法,只给他竖了一座碑。
“袁兄,可还走得动?”龙川河走近袁六郎,并伸出双手来搀扶他。
“确实有些难。”袁六郎便伸出双手,扶住龙川河的双臂。
“此战并不作数。”龙川河笑着说道。
“正合我意。”袁六郎笑着说道,天已渐黑,袁六郎在龙川河的搀扶下,慢慢向下走到劳禄房子处。
决斗本该有胜负,更为甚的该有生死,这是双方的尊严之战。
袁六郎与龙川河谁胜谁负?决斗双方都不在意,那胜负就没有意义,更无关尊严。
东陵镇已有点点微光,烛火的亮光,在这黑幕下竟显的格外亮眼。安乐和谐,这本就是平民百姓的期望。
江湖没有安乐可言,只有成与败,生与死。
第14章 青山已改
屋子里总归是平静的,刀是施展不开的。袁六郎喘着气坐在椅子上,龙川河则靠着窗户边,看着他的刀。
“残缺了”。龙川河有些惋惜。
“刀若永远是好的,那便不是刀,只是个装饰罢了。”袁六郎倒是看得很开。“只不过,这刀不是我的。”
“都知道金刀门将金鸣刀赠给了你,这金乂刀嘛,怎么会在你的手里?”龙川河也是不解。
“是卓大哥的儿子,找我寻仇,不过,金乂刀不适合现在的他,我便把金鸣刀给了他。”袁六郎如实的说道。
“只可惜,他不会念你的情。”龙川河说道。
“不,他不需要念我的情,我只不过需要还债,事情因我而起,也该在我这里终结。”袁六郎满眼坚毅,并没有丝毫动摇。
烛火微弱,但是袁六郎的眼睛却充满火焰。一丝光芒在他眼中放大了几百倍,便成了火焰,也似他心中的火。
门开了,谢青山来了,他本已走了,这会他应该在留仙楼,谢青山已爱上了留仙楼的酒,他虽不能喝多少,但每天都要去喝酒,喝完就在留仙楼躺。
“谢兄,怎么不在留仙楼喝酒?”袁六郎出声说道。
“袁兄你不能喝酒,陪酒的龙兄又在此处,这酒喝不好呀。”谢青山身子已往龙川河处靠。
“莫不是想让我陪你喝几杯?”龙川河酣战之后,确实想舒缓一下心神。
龙川河也算一代英雄,他能喝酒,能舞刀,防不住阴招。
谢青山已用袖中的匕首了结了龙川河的性命。
龙川河眼睛睁的很大,午间的对决已让他的动作变慢,感知变弱,他避不了这阴招。
京城的龙本不该入这江湖的水。
“谢青山,你!”袁六郎满面怒容,但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再加上腹部的伤口阵痛,他只能看着。
“哈哈,一个莽夫捕头罢了,若不是等此刻,早就要了你的命。”谢青山一改往日良善的样子,脸上一副奸诈笑容,看的人只觉恶心。
龙川河倒在了地上,谢青山竟用力的踩了几脚。
“谢青山,你住手!”袁六郎眼睛欲裂,血丝骤起。
“袁六郎啊,袁六郎,你知道我等待此刻等了多久。”谢青山倒是真的收了脚。他已慢慢的坐在了袁六郎身侧的椅子,手里把玩着那柄匕首。
“你这话什么意思?”袁六郎惊怒,龙川河已算是他的挚友。
“八年。我等这一天等了八年。”谢青山开始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是京城派出的暗线,负责帮京城打探江湖消息,龙川河是我的上级,八年前曲池镇我便开始蛰伏在此,因为我发现你袁六郎在此处,所以我开始筹谋,天罡门算是我的第一步棋,我将这些匪徒聚集在一起,凭我的本事,收服他们倒是不在话下,但是若要完全掌控,就有些难度。”谢青山已有些自得。
“你知不知道我用什么方法掌控他们?”谢青山竟笑嘻嘻的问袁六郎。
“你就是天豺?果然是豺狗一般的东西。”袁六郎已知晓他的身份。
“豺狗?你错了,我是一条毒蛇,不仅要咬死龙川河,也要咬死你。”谢青山已有点近乎疯狂的样子。
“你天罡门的天一怎么不来?你这条狗并不适合收拾这样的场面。”袁六郎语气毫不软弱。
“哈哈,天一,哪有什么天一,若不编造一个天一,那些天杀的匪徒又怎么会屈居于天罡门。原本是有四十二位的,你可知怎么会成了二十九位?”谢青山洋洋自得,他已是最后的胜利者,他需要有人来听他的故事,哪怕是他即将要杀的人,因为故事太精彩,他自己也佩服自己。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仅此罢了。”袁六郎说道。
“不愧是袁六郎,其实我也不过是试探罢了,还真有那么十三个冒头了,我也就顺势来了这么一手。”谢青山已不吝啬自己的话语,他已不必在意言多必失,胜利者已不会有失。
“八年间,天罡门臭名昭著,这也是我想看到的结果,而我则慢慢的靠近你,你以为我真的能力不够,还需要你帮忙才能破案立功?”谢青山竟将匕首搁在了袁六郎的脖颈处。
“放心,我的故事还没完。”谢青山将匕首收回,“接近了你,我便能够更好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其实我本有很多时机除掉你,只不过我的胃口可不止你这一个。”
“龙川河也是你的目的?”袁六郎猜到了这些。
“起初我只想灭了你,这江湖便成了我的江湖,但龙川河却给我极大的压力,他追踪天罡门,只要有一丝马脚,我便万劫不复,所以索性,天罡门我也舍弃掉,刘崇之死,便是这一切开始的由头。”
烛火仍在燃烧,微光掩盖不了谢青山的骄傲。
刀俎鱼肉,刀在谢青山手中。
有很多事情的发生是不需要原因的,天理循环。
桌上的烛火燃的更旺,晃的谢青山面上都有些发烫,但他不在意,他还没有讲完他的故事。
“我有很多枚棋子,花倩娘也是其中一颗,只不过她本不必死,只要她引你去查,来到这东陵镇,一切便都好说。”谢青山说道。
“因为花倩娘毕竟还是一个人,而你早就不是人。”袁六郎说道。
“笑话,我只要活着就能像人一样,而你,马上就要消失。”谢青山笑的很疯狂。
“花倩娘怎么会听你的命令?难道你又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袁六郎问道。
“这你就错了,她听的不是我的命令,而是......,告诉你也无妨,杨淑凤。”谢青山一字一句的说,生怕袁六郎听不清。
“杨淑凤?她在哪?”袁六郎急切的问道。
“急什么,精彩的部分才开始,劳禄是我杀的,他不出现,我便不会杀他,可是他太强了,强到我自己都感觉胜他不过,所以他只好死,可笑得是他竟毫无防备,看来是脱离江湖太久了罢”谢青山自己都感觉可笑。
“你杀了劳禄!你果然该死!”袁六郎怒不可遏。
“柳府是我指派天罡门灭的,为的是坏你的名,龙川河听到你的消息,不用我去暗示,便自己来到了东陵,然后我让天罡门去杀你,凭借他们的本事,死在你手里倒是再正常不过,倒是你受了伤我倒是意想不到。”谢青山淡淡的讲着,并没有一丝隐瞒。
“之后龙川河跟你决斗,我倒是很害怕你就这么死在龙川河手上,毕竟有个人很希望你活着,然后亲眼看着你死。”谢青山言语之中愤怒不已。
“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很放不下心,就是婉儿,虽说是个小丫头,但是若是在最后的关头扰了方寸。”谢青山自顾自的说着。
“怪不得你对婉儿的行踪总是那么关心。”袁六郎心平气和,并没有一点波澜。
“不过后来我倒是看开了。”谢青山说道。
“你觉得若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你就不配是天豺?”
“这只是一种道理罢了,若是她出现,我有的是办法。”谢青山说道。
“你错了,你其实没有把握,你若动手,便有要你命的暗器,她出现你有办法,她不出现我看你有什么办法。”袁六郎恨自信。
“我早已知道你目的并不纯,而且你的表演也不算精彩。”袁六郎说道。
“哦?我倒是要听听你的说辞。”谢青山倒是不着急,还是把玩着匕首,不过他的眼睛已不再关注着袁六郎,而是四下开始搜索,他想先解决婉儿这个麻烦。
“还记得清福镇么?你喝醉是绝不乱动,闷头就睡,而在东陵镇,你的表现就不对了,你居然能摸到厢房去,你便是在此间借机传达消息给天罡门吧。”袁六郎慢慢的说道。
“从这么一点,你就能猜出我目的不纯?”谢青山满是不屑。
“你错了,有了这有一点,你的其他举动便不再正常了,从你离开曲池找到我,一切就都不正常了。”袁六郎说道。
“我本不该与你同行?”谢青山居然发问了,居然要请教袁六郎。
“你不与我同行便不能了解我的行踪,你最不该的是树我为敌。”袁六郎平静的说道。
“你莫要以为一个婉儿便能改变结局。u看书 .uukans ”谢青山面上青筋暴起,“我依然可以杀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笑话,筹谋了这么久,你只想落得个阎王殿的胜利者?你不会的,十年前我的命本就该结束,而你不同。”袁六郎竟盯着谢青山的眼睛。
谢青山眼球急跳,他真的有点不甘心。忽然他不再犹豫了,“杀了你,我可能会死,不杀你,我也在暗器之下,左右思量,我可以搏一搏,看你的婉儿暗器快,还是我的匕首更快。”
刹那间,谢青山已将匕首刺出,直刺袁六郎胸口,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盯着袁六郎,而是看向了四周,他担心婉儿的暗器。
血,袁六郎胸口在滴血,匕首的尖刺入一寸。
“我不甘心!”谢青山本该用力的刺出匕首,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袁六郎其实也有一柄匕首,他拼尽全力将匕首刺进了谢青山的胸口。
“你终究还是个胆小的狗罢了。”袁六郎用力推开谢青山。谢青山倒地,眼睛圆睁,他真的很不甘心。
婉儿果真还是不出现的好,无形中的压力竟比在场更有用。袁六郎本不知道谢青山的底细,他只不过在拖时间,他需要恢复些体力,所以他听谢青山讲完他的故事。
婉儿呢?她本就不再此处,袁六郎以婉儿为由扰乱了谢青山的心神,注意力已不在袁六郎身上。
谢青山就是天豺,以一个不存在的天一创立天罡门,这是他的开始,又因一个不存在的婉儿了了性命,这便是终结。
烛光亮着,谢青山倒在地上,面上的烛火竟让他此刻看起来很凄惨。
第15章 镇山不易
无辜之人本不该受牵连,像劳禄。一生劳碌,一生中正,却因为袁六郎而死。若不是谢青山是袁六郎的朋友,又怎么会毫无防备?
袁六郎心神不宁,他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已逝的兄弟。只不过过去一夜,袁六郎似已老了十多岁。胸口的血液已经凝固,他竟已如风烛残年的老头般。
天方初亮,门外已有脚步声渐近。
“六叔,你怎么了,六叔。”婉儿进门看到袁六郎这般,竟哽咽的哭出了声。
“事情怎么还没结束。”袁六郎眼睛已经微微闭着,他的泪竟从眼角处滑落。袁六郎毕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汉子。他承受的太多,金刀门压了他十年,劳禄,杨淑凤,再加上无辜而死的那些人,柳府等等。他背负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可恶,一人死总比这么多人死要好。
袁六郎闭着眼,就这么闭上了,他已疲惫了,已不想再睁眼。
袁六郎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很多死去的人,金刀门个个面容狰狞如恶鬼,还有一些没有面目的鬼,在他面前竟逼的他难以逃脱。劳禄在他身边,还是他的兄弟,永远不屈服,可是这次劳禄竟转头对他说“袁弟,你怎么结交谢青山这种恶人,害我性命?”
袁六郎想说话,但他说不出来。周围的声音都是索命的声音,袁六郎缩在墙角,那些恶鬼就开始往他身上窜,伤痕遍布。突然四周安静了,恶鬼散了,又出现了天罡门,谢青山带头,刀剑暗器全往他身上招呼,袁六郎竟不再动弹,只想等待死亡降临。
袁六郎本打算就这么死亡,但是他听到了一声“六叔”,“婉儿,婉儿,对,我还有需要保护的人,我的命值几分?还有金刀门,卓大哥!”
瞬间一切就安静了,梦总会过去,袁六郎已睁开眼。
“六叔,你醒了,吓死我了,刚刚我看你牙口紧闭,我还以为......”婉儿已泣不成声。
“婉儿,我没事了。”袁六郎脸色还是苍白,胸口已敷上了药,腹部的伤好像有点恶化,但总归是已经在愈合。
“婉儿我昏了多久?”袁六郎问道。
“只过去两日。”婉儿说道,“赫连城来过一次,把场面收拾了,便走了。”
“倒是我欠了他的情。”袁六郎说道。“龙川河埋在哪里?”
“龙川河和谢捕头都埋在山上,六叔,你还没跟我讲发生了什么事情。”婉儿说道。
“龙兄如此正人君子怎么能同谢青山这个小人埋在一处地方”袁六郎愤怒的说道,竟忍不住的咳出了声。
“谢捕头是个小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六叔,我不明白。”婉儿确实有些糊涂,毕竟谢青山跟他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谢青山是天罡门的门主,我与龙兄比试完,都已没有力气,谢青山趁机害了龙兄,只不过他太自大,也太胆小,所以他也死了。”袁六郎说道。
“真是藏的好深,世间怎有这般人?”婉儿很气愤,想不到谢青山竟是人面兽心的家伙,“六叔,那就麻烦了,现在他们都死了,岂不是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你?”
龙川河毕竟是京城名捕,在职的捕头,杀害捕头可是掉脑袋的罪。
“烦心事还真不少,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袁六郎对这种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事情总需要一步步解决,袁六郎此刻想的是谢青山之前的话。
杨淑凤,只有她知道事情的全部。可是她在哪里?
“谢青山,谢青山!”袁六郎惊呼道。“带我去!”
“六叔你伤还没好,先休息休息吧”婉儿很担心袁六郎的伤口,万一再开裂,那就不是几服药就能解决的了。
“必须要快,不然来不及。”袁六郎说道,他已开始穿起外衣,婉儿只能随着一同前去。
坟墓已经被挖开,袁六郎已去翻谢青山的身体,只过了两天倒不至于会让所有的东西都湮灭。果然,袁六郎已找到了。
“事情结束,带他的脑袋来柳府。”是杨淑凤的字迹,人十年未见,但是看到字迹还是能一眼认出。
京城的龙没了,虎还在。
消息很快,两三日间,江湖已是传遍了袁六郎灭了天罡的消息。同时还有龙川河的消息。龙川河也被袁六郎杀害。
名是虚的,罪名也是。不在局中,不懂局中事,局外人看到的也只是结局。
“袁六郎,该死啊!”虬髯怒目,身子不算高,但一双拳头倒是大的出奇。江湖上谁也不敢承受他的拳,虎拳镇山,没有钢铁一般的身子根本扛不住这一双拳。
“跟上面说一声,我有事,要出去几日。”虎镇山对着手下说道。
“二爷,你别冲动,消息还未确凿,再急也不能急这一时。”手下自然会规劝。
“大哥已经去了三天,你跟我说不急这一时?我连他的尸体都没见着,我劝不了自己这双拳头。”虎镇山眼里已经朦胧。他的双拳早已握紧,怒气难消。
虎镇山已迈步出府,正准备骑快马赶往东陵。
一辆马车停在边上,驾车的人已将马车内的人抬了下来。赫连城竟来到了京城。
“二爷,且慢行。赫连城有话讲。”赫连城双腿虽无,但是内功还是不减,虎镇山回头望着赫连城。
“黑崖居然有话讲?先吃我一拳。”兵器强在刚硬,尖利,光用拳头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但虎镇山可以。拳风已贴近赫连城,带起的气劲已让赫连城面部有些异样,但赫连城没有动。
他不需要动,赫连冲已挡在赫连城前,如果说拳头是一把利刃,那赫连冲的身子便是最硬的盾。赫连冲脚步向后一顿,一拳之威乃至于此,即便是盾,也存在崩裂的可能。
“二弟,你先退下,二爷若多用一分力,想必你已不会好端端的站着了。”赫连城虽然眉目未动,但是也是心惊,虎镇山这次的出拳本是对他而出,力道根本没用几分,若是对一个残废都用尽全力,颜面自然挂不住。
“好硬的身子,看在你二弟的面上,赫连城你可以说话了。”虎镇山摸了摸拳头说道。
“龙捕头不是袁六郎所杀。”赫连城直奔主题,“是一个叫谢青山的小捕快所杀。”
“谢青山,谢青山,这号人物我没听过,他有什么本事杀得了我大哥。”虎镇山威势再振,声音竟有莫大威能,受罪的是听的人,竟几近于聋子。
“巨细我不知晓,但确是谢青山。”赫连城说道。
“你有何凭据?我如何信得过你?”
“这柄匕首便是最好的证据。”赫连冲已将匕首递给虎镇山。
“只一柄匕首能说明什么?”虎镇山还是不能理解。uu看书 ww.uukanshu.co
“当夜,谢青山和龙川河均已身殁,但是谢青山的匕首见了血,袁六郎的匕首刺死了谢青山,这便足以证明。”赫连城慢慢的叙述着。
“即便如此,那袁六郎也脱不了干系,或许是他指使谢青山也未可知。”虎镇山说道。
“绝不会。”
“为何?”
“因为我相信他的人品,正如我相信龙川河的人品一样。”赫连城说道。
“屠了金刀门的人,有何资格与我大哥相提并论。”虎镇山作势又将使出一拳。
“你若见了他,你便知晓。”赫连城竟未动声色,赫连冲也没有要挡的意思,虎镇山倒是自己停了下来。
“黑崖从不管这朝堂江湖,今次是为何?”
“救一个该救之人罢了。”赫连城平声说道。
“好,我便去见他一面,是英雄是贼,很快便见分晓。”虎镇山收回拳头,竟转身骑上马背,疾驰而走,往东陵而去。
“大哥,虎镇山还是去了东陵,我们这岂不是白来?”赫连冲见了这样的局面,问道。
“你错了,他已打消了杀人念头,便已足够。我倒在想,是否是我们多此一举。”赫连城沉思说道。
“大哥何出此言。”
“凭他的武功为人,可能未必需要我们相助,也能化解吧。”赫连城心神一定,“毕竟他是袁六郎啊。”
“大哥,我们何必为了他辛苦这般,他还总不领情。”赫连冲愤愤的说。
“情义难求,只为心安。”赫连城若有所思。
第16章 寻柳未留
当年的袁府,今朝的柳府,竟是同样的落寞。门上的封条还是新的,竟是如此的让人惊心。天罡已灭,青山不在,柳府也算可以安宁离去。
空寂,宁静,这宅子只不过几天时间,便已如荒废的枯宅般寂寥。
她的人在哪?
袁六郎开始寻找,婉儿也在帮忙去找。宅子基本没有大的变化,袁六郎倒是很容易搜了全府,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是,过了两天,消息早已遍布,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傻等?
袁六郎在庭院中小亭坐下,心中思虑万千。突然他轻身跃起,便到了亭上。亭子上本有一凹处,只不过用木雕遮住,木雕原本雕刻的是一只昂头的凤凰,足尖伫立在细枝末梢。
但是现在木雕已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浅浅痕迹,凤凰也不是凤凰,面目已然变化,神采全无。袁六郎将这块木雕拿起,凹处竟无一物。
是她?肯定是她。已经消失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是存了怎样的心?
袁六郎轻身跃下小亭,竟在亭子里坐下。而且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这一切的源头究竟在哪里?难道由头真的是金刀门,我灭的金刀门么?三个月眼看着已经过去一个月,难不成真的要再等两个月不成?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袁六郎从臆想中惊醒,有人摸进来了。
“老大,这柳府估计都被搬空了,我们来这还能捡到什么宝贝?”一个蒙面的汉子,竟握着一柄短刀,脚步轻盈的像猫,小声的询问着前头的那个汉子。
“你不懂,有些值钱的宝贝,不花点功夫官府都找不到,跟我来。”带头的蒙面人径直走向后院。
袁六郎未出声,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便已经带着婉儿飞身上屋顶趴着,看看这两个小贼能翻出什么样的宝贝。
带头的小贼进到了书房,竟熟练的扭动了下墨砚,突然有声音从墨砚的桌底传来,地面竟开了一个暗格,小贼伸手便将其中的东西拿出,一本册子,和一方印章。
“呸,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枉费功夫。”带头的贼都嫌弃。
“老大,看来还是白跑一趟,咱还是走吧,这里有点瘆的慌。”跟着的小贼胆子看来不大。
“来了,就留下来吧。”袁六郎飞身落下,那身黑衣在黑夜里更显得难以辨别,吓得两个小贼竟跪在地上求饶。
“冤仇莫报错,不是我们害的你啊,饶命啊,饶命啊。”他们将袁六郎看成了冤魂。
“自然不会,老实交代,你们怎么寻到了那东西?”袁六郎将计就计。
“早先有人在我家里放了张纸条,说柳府暗格有宝贝,还将方法说的明明白白,我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真的只是想碰碰运气。”带头的贼老老实实的全部交代。
“纸条。”袁六郎并不多说。
“在这,在这......”小贼说着便将纸条递给了袁六郎。
“东西留下,你们走吧。”袁六郎说道。
小贼还是跪在原地,不敢起身,还是害怕起身的时候便没有小命。“还不走,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嘿嘿......”婉儿沉着声音装神秘,笑的倒真的是阴的很。两个小贼身子一激灵,赶紧爬起来跑走了。
“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天罡门的名册印章,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又是谁将这东西藏在这里?谁又将这消息告诉了小贼?又怎会恰好被袁六郎看到?
“六叔,这估计有人故意要你看到,让你时刻警惕,我们的行踪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婉儿沉静的说到。
波澜未平,风雨骤至,缘起缘灭,何故难寻。
“婉儿,你说真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袁六郎沉声说道。
“这个嘛,跳出江湖不就好了嘛,多简单的道理。”婉儿一副老成的样子,倒是也很有模有样。反观袁六郎,心事重重,愁眉紧锁,几百两银子债都没这样子难受。
袁六郎翻开那纸条,纸条上写着“柳府书房墨砚,得一世富贵荣华,河间。”这笔迹再熟悉也不过,杨淑凤。“河间,河间府?为何引我去,真的见我一面这么难么?”袁六郎心思百转千回,苦口难言。
臭名昭著的白塔,正在河间府。
黑崖,白塔,天姝阁,算是江湖上赫赫威名的三大势力,黑崖以交易立世,只重买卖,不论其他,但是自身实力确实数一数二的。白塔,可以说是江湖上最恶的势力,虽名为白塔,却是无恶不作。天姝阁比较特殊,门派全为女子,为女子打抱不平,是江湖女郎最向往的门派。
人这一生要走很长路,路上能有什么风景,只看心情。看山不是山,是知己,是情郎,是倩影风华。
这一路走来,婉儿忙着赏风景,算是一个仙客,还忙着探听消息,又是一个小密探,没办法,长的乖巧又俊俏,自然很好探听消息。“六叔,江湖上怎么都风传你要去白塔呢?”婉儿疑惑的问道。
“很明显,有人需要我去,或者有人需要白塔来找我的麻烦。”袁六郎说道。
“渔翁之利?”婉儿有点明白了。
“这话有理,看谁忍不住,忍得住的才能是渔翁,怕的是鱼儿咬钩,渔翁先动,却引的渔翁落水。”袁六郎想了这些,倒觉得有意思。
“说什么昏话,乱七八糟的,绕多少弯子才能明白。”婉儿有点置气,动脑子真的很让人心烦,尤其让漂亮的女人动脑子。
“有茶,六叔快走,听你说话,出一身汗。”婉儿拉着袁六郎往茶亭走去。
“听人讲话会出汗,什么理论。”袁六郎慢声说道。
茶棚很简陋,一个炉子,一个茶壶,几只茶碗,还有摇摇欲坠的草棚。
“有意思,有意思。”茶棚里的老人说着话,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您说什么有意思?”婉儿问道。“你身旁这人有意思。”老人说着便转身走向炉子。
“不知您的茶是不是也有意思?”袁六郎问道。“茶自然是好茶,小心......”老人急忙说道。一只箭从斜侧射来,风声骤起,袁六郎闻声迅疾闪身,一手抓住箭尾。箭上有纸条,袁六郎看也不看,直接将箭射向炉火内。
“六叔,怎么不看看写的什么......”婉儿看着这一幕,问道。
“何必看,我不去就山,山自然来就我。”袁六郎已坐好,静等好茶。
“好快的手,这茶你喝的自然不会差。”老人端来茶,静静的倒了一杯。果然是静静的,一声响动,便再无声息。
“我也来喝一杯。”婉儿说道。“这茶你喝不得。”老人按住婉儿想去抓茶壶的手,婉儿竟不能动弹。
“六叔,不能喝。”婉儿用力想挣脱,却是泥牛入海,动弹不得。
“这茶我喝得,前辈还请松松手,这小妮子哪受得了这么强的劲。”袁六郎一饮而尽,并无些许犹豫。“果然有些气度,你且休息休息。”老人放开婉儿的手,说道。
袁六郎喝完茶竟慢慢的合上了眼,“六叔,你怎么了?”婉儿奋力摇晃着袁六郎的身子,“你给我六叔喝的什么?”婉儿已知道袁六郎只是昏睡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他这几个月来,伤痛累积,自然需要调理。”老人轻声说道。“那为何又弄昏我六叔?”婉儿勉强有些接受,但还是不太理解。
“你难道不知道睡觉更能解乏,好好睡一觉,对现在的他来说难能可贵。”
“有理,那我现在可以喝茶了么?”婉儿竟还想再去提茶壶。“换一壶,有胡子的姑娘我可不想看见,哈哈。”老人笑着收走了茶壶,婉儿倒是搓着小手,仰头想象。长胡子的婉儿照镜子,天哪,怎么会这样,婉儿不禁抖了抖身子。
“您是什么人,uu看书 ww.uukahu.co 做这种事又是为什么?”婉儿喝了口新泡的茶问道。
“老人家容易多愁善感,碰到了熟悉的东西免不了勾起些往事。”
“熟悉的东西,您是说那把刀?”婉儿还算心细,袁六郎身上最耀眼的东西莫过于那柄金刀。“小姑娘倒是很机灵嘛。”老人也慢悠悠的品茶。婉儿细打量着老人,虽胡子错乱不堪,但却又一种不同的气度。身手应该很高,婉儿如是想。
“小姑娘,喝完茶扶你六叔进内屋去吧,这个草棚实在不是好歇息的地方。”老人抿一口茶,慢悠悠说道。“慢点喝,茶慢饮,事缓做。”
婉儿大口饮茶的动作,倒是像个小侠士,不拘小节,茶已漏在嘴边,竟只是一抹,便去扶袁六郎。听得此话,婉儿倒是有点埋怨的说道“老人家也这样话说一半,留一半,看人笑话。”
“小姑娘着实有趣,着实有趣啊,哈哈哈。”老人看着婉儿竟有些神情恍惚,似是想起了什么。“确实很像啊。”老人喃喃道。
“像什么,您可别说我像您的红颜知己啊,太肉麻了些。”婉儿适时的打断了老人的想象,独自扶着袁六郎回往内屋走去。
“看来老天待我着实不薄。”老人闭上了眼睛,又开始慢慢品茶。
“你说有一个侠义肝胆,心性良善之人,此刻我已见到。但这小姑娘,我倒是更中意的很哩。卓兄果然好眼力。”老人将茶一饮而尽,说道。
谁在引领这场风波,又扮演怎样的角色,没有人知道。
不到结局,都在棋盘中。
第17章 惊绝再现
袁六郎还没有醒。
晌午睡到第二天晨,疲累确实更加伤身,虽说习武之人一些伤痛在所难免,但是像袁六郎这种身体和精神上双重压迫的人,着实缺乏休息。甚至于晚上做梦,喝杯茶,上个茅房精神都在遭受各种事情的袭扰。
谁不曾有几日痛苦不堪,难以入眠?都曾有过,人非圣贤,谁都逃不脱七情六欲的折磨。
微风,日起,青烟丝缕。
“江湖啊,终究是后人的江湖,这把刀我曾见过,刀的主人算是一个侠客,不过就是太犟,不服输啊,哈哈。”老人说着,全然不管一门心思看着袁六郎的婉儿。婉儿半听半看,竟还有心思问了一句话,“这刀什么来历?”
婉儿虽然很早就知道了自己和六叔的家门之事,但却对刀不太熟悉。
“这刀啊,有两柄,金鸣刀,金乂刀,侠者配金鸣,幽者挂金乂,所谓侠者,像卓沐风,像你六叔,不重杀伐,重止战消祸,便有金鸣一出,四野听服一说。所谓幽者,像当时的卓青云,也就是卓沐风的亲弟弟,杀伐气甚重,便有金乂初现,尸横遍野一说。我记得这把刀,甚至于它出鞘,斩劈的声音我都记得。可惜,物是人非,都是天命难违。唉……”老人说着这一切,眼睛有点出神。
“这么说来,您可真是一位大人物。”婉儿细想道。“您是卓掌门的朋友吧?”
“应该说是老朋友了,老到江湖都遗忘了。”老人慢悠悠说着。
“剑道谁堪登武极?天尊地主寒武三,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剑神前辈。”袁六郎醒了,虽然还有点困倦,但已算精神饱满。老人眼睛睁大又恢复原样,想来已是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号。“剑神,什么剑神,江湖什么名号都是假的,前浪要捧,后浪才好一跃而起,都是些潜藏的规矩罢了。”寒武,当之无愧的剑神,一手自创惊绝剑法,可谓是举世无敌。黑崖赫连家都敬佩无比,尊他为黑崖首客,许他取物不需金银,有事绝不推辞。
“寒前辈,二十多年前您突然销声匿迹,怎么会在此处卖茶?”袁六郎问道。
“不谈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情,又何必提起伤神?”寒武如此说道。
“寒前辈,话可不是这么说,既然是过去的事,又有什么不能提的?说不得有些重要的事情就在你的故事里也说不定哦。”婉儿听完寒武的话,便插了这么一句。
“也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不过小婉儿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寒武说道。
“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吧,我去喝茶,你们聊?我可不随便答应人家什么无理条件。”婉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准备离开,眼不见为净。
“是我说错了,不是条件,是礼物,听完,你需要收下我一份礼物,仅此而已。”寒武转而笑呵呵的说道。
“听起来还不错,听故事还有礼物拿,划算的很哩。本小姐同意啦,要不边喝茶边讲?”婉儿笑嘻嘻的,有种占了便宜的模样,小酒窝都开始迸发出青春的气息,竟有些让寒武呆住了。
“这世间难道真有此巧合?不过也好啊,哈哈。”寒武笑着出门而去,向着炉子那边轻快而走。
“这前辈神神叨叨的,怕不是失心疯?”婉儿碎碎念。
“婉儿,说什么呢,剑神寒武,可是剑客的祖师级别,这话可莫要再说,小心以后酒给你泼咯。”袁六郎轻斥着。婉儿咋咋舌,默默的过来扶袁六郎。
“何不剑与酒,且醉且风流,卓沐风的人生格言啊,当初我剑法初成,惊绝剑甚至还是一柄锈剑。也是机缘之下,遇到了沐风兄,年轻气盛的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哈哈哈。”
“你看你们这些大老粗,动不动就动武,简直有辱斯文哩。”婉儿充当一个听众,但也忍不住说上一两句。
“这你个小妮子就不懂了,就好比你和另一个小妮子比谁好看一样,不掐起来怎么说得过去?人嘛,都有好胜心。当时的我用一柄锈剑断了他的刀,可惜相持之下,锈剑也断了,沐风兄便说,兵器不趁手,改日再战,然后便邀我去了金刀门。沐风兄亲手打造兵器,一个月时间在炉房内敲敲打打,然后就有了惊绝剑,双金刀。可谓是知己难逢,兵器趁手了,又开始切磋精进。”寒武缓缓喝了口茶,仿佛又沉浸在刀光剑影之中。
“一个知己抵的过无数过眼风尘,看来寒前辈倒是寻得了一个知己。”袁六郎深思着说道。
“六叔,你不也是卓掌门的朋友?”婉儿想起来这一茬。
“沐风兄确实是难得的一位侠者。”袁六郎说道,眼神又充满了迷离且忧伤。
“你是他选定的侠者,金鸣刀的主人,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像他一样,否则,我不介意夺回金鸣金乂二刀,毕竟他是我的朋友。”寒武气息浑厚,竟不自觉出来一种威严,这才是剑神该有的气魄!
“说实话,uu看书 ww.uuknsh这十几年过来,我都已经快忘记了,金鸣刀也沉寂了太久,不过我已有了打算。”袁六郎细想着一些变数,又坚定了想法。
“你已有打算,那便很好。”寒武说道。
“老头太喜欢打岔了,前辈讲的兴起,前辈莫理他,后来怎么样了?”婉儿干坐着,只能捧着杯子喝茶,着实难受,便打断了这两人。
“小妮子着实可爱,像极了啊!”寒武低声说,“后来,我剑招大成,惊绝剑已胜过金鸣刀一百零三次,他也就服了,总说什么,''若不是不想用金乂刀,输一百零三回的便是你的惊绝,不可否认,金乂确是隐杀第一刀,配合刀法确实有胜过我的可能,刀也分人,金乂刀在卓青云手上便犹如虎生双翼,着实有些风采。”
“这么说来,您岂不是天下第一,举世无敌?”婉儿倒是惊奇的很。
“天尊地主寒武三,前辈您果然是习武天才中的天才。”婉儿忍不住赞叹。
“你知道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么?”寒武问道。
“自然是天姝阁咯,女子门派,神秘还有威信,势力自然不必说。”婉儿答的很快,毕竟天姝阁确实算得上最神秘。
“天姝阁?不,不是的,原本我也是这样觉得,不过后来我才明白最神秘最歹毒莫过凤斋。”寒武语气有些阴沉,“我那时机缘巧合下接触到了凤斋,每任凤主皆名中有凤,那时已是第七任,凤斋也叫七凤斋。”
凤斋,有凤?果然是有天大的猫腻?袁六郎啊,袁六郎,凤本栖梧,奈何奈何?
第18章 惊绝起落
寒武,卓沐风,卓青云,当时江湖上最有威名的剑客与刀客,当然官府之人并不能算,否则又岂会没有龙川河,虎镇山?
徐风飘过,吹动了白发,脸上虽布满岁月痕迹,但是双眼却自然散发着不怒自威的神采。可怜白发生。
“黑崖,白塔,天姝阁,除了这些门派依然伫立不倒,你们可还听过其他门派如此?”寒武问道。
“前辈这么一说,倒真是,近百年来,但凡有些名气的门派,总是莫名其妙间消散,真只有这三个门派没有消亡”袁六郎想了想,事实确实如此,金刀门也是如此,算只经历了两代,卓沐风以及上一代卓铭冬,也算是莫名其妙消亡殆尽。
“这并不是巧合。”寒武面容阴沉,“是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势力在作祟。”
“难道是凤斋?”婉儿心思细腻,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没错,就是凤斋,那时已是第七任凤主,现在的江湖风雨十有八九都是凤斋在作怪。”寒武呼了口气,开始慢慢叙述。
“金刀门在卓青云时,并不算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但到了卓沐风却一飞冲天,竟隐约盖过了白塔,那是我与他刚好来河间府参加显武大会,就遇上了白塔。你们可知白塔有多少高手?”寒武问道。
“白塔一善佛,四天恶蛮,九裁命使,三十二地煞鬼,再来便是白衣众。”袁六郎缓缓道来,“不过据说白塔在此前遭逢劫难,势力大不如前。”
“哈哈,一群宵小罢了,两佛,四尊,八蛮,百煞,他们以为只有卓兄一人对付,结果你自然知道如何了。那一战,刀光与剑影四下飞舞,酣战下来,可谓尸横遍野,何其痛快!”这样的场面着实少见,白塔竟失了一佛,四尊者竟全部被剔除,上百人竟差不多少了一半。对白塔来说确实是最大的损失。
“两人对战上百人,前辈与沐风兄倒是利落的很哩。”这是婉儿也想不到的事情,小妮子脑袋里总会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夸赞人也出乎意料,竟夸的利落,这等场面血雨腥风来评价都不为过。
“后来,显武大会上惊绝剑一出,武林中有些名头的,都败在我的剑下,到最后台下人都服气,一剑奇崛,一刀刚厉,还有一位袖中小剑。那位袖剑尹潇,倒是真有些本事,袖中小剑,加上缎袖,着实令人头疼,就像是一条蛇,藏于袖里。”能被寒武提起的必然有些本事。
“可是书生袖里飞龙剑的尹潇?”袁六郎听着,“不过太可惜,名头刚起,就遭了徒弟毒害,千机门也就不复存在了。”袖里乾坤,千机百变;朝如云府,夕辞地都。可谓是最应景不过了,只能说太突然。
“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信不得,都是有人让你看让你听,都是设计好的。”人的变化跟经历分不开,只不过是小转变和大转变之差,寒武就是如此。若不是经历了大转变,又何至于如此,看透了一切,明白这种不想明白的道理。
“一个徒弟有什么理由杀自己的师父呢?又能有多大的实力杀死自己的师父呢?终是有人在从中挑拨罢了,而那个人就是凤斋中人。”寒武说着,有股寒气从身体里散发而出。
“寒前辈看来与凤斋中人相识吧?”婉儿觉得太了解必然是有过深接触。才会有这么一问。
“唉,都是陈年之事,我认识的正是第七任凤主。”看来接下来的事才是真正的骇人之处,因为寒武已经开始握紧了茶杯,已经隐隐露出了杀机。
“前辈,杯子可是无罪哦。”袁六郎给了婉儿一个眼神,婉儿便已了解,打趣着说。
“对,小妮子说的对。”寒武松了松手,“提起容易,放下难。谁都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又能如何呢?罢了,罢了,袁六郎,不知道你刀法如何?”寒武竟背负双手站起身,问道。
“比不得沐风兄。”袁六郎说道。
“来比划一下吧,不知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挥多少回剑。”寒武背着双手便出了小茅屋,往屋后走去。
袁六郎跟着寒武,也往屋后而去。“果然这些练武的都是痴的,莫名其妙就要打一架,真真气煞本小姐。”婉儿说着,也小跑跟上去了。
场地不大,都不用兵器,两个人站着就像雕塑一般。
“给,一人一条。”婉儿这小丫头适时的找了两条木枝,一人塞一天,着实有些好笑。婉儿自己却端着茶,在旁边看着两人。
“前辈请。”袁六郎起手刀式,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且注意,卓兄可敌我五十招,但是惊绝的变化却不在百种之下。”寒武说着,已经开始甩动木枝,uu看书 .kanshu 虽是木枝,却有倏倏声。
“快点开始吧,前辈不要留情,六叔你要顶住呀。”婉儿在旁边叫着。比场上的人还兴奋的多。
招式显然不重要,华丽不实用,实用的又需要变通,这就是武,不说所谓见招拆招,便是时机都要恰到好处。袁六郎木枝提在手上,反提斜上,就冲寒武身前,寒武并不躲避,而是脚尖移动,身体平移,竟活生生挪出一个身位,并且手上木枝朝着袁六郎手腕而去,袁六郎转而木枝摆竖,用木枝挡木枝,“咔擦”,袁六郎手中木枝应声而断,寒武的木枝却差一点戳到袁六郎手腕。
“想到过会输,没想到这么快。”袁六郎又种说不出的心情。
“就是嘛,六叔,这才一招啊,简直辱了咱袁家的名咯。”婉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不过袁六郎露怯,婉儿还是有些开心,小丫头说话声都带着笑。
“再来。”寒武开口了,“小丫头,多拿点木枝过来。”婉儿听声便去折些木枝去了。
“剑与刀嘛,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你为什么用刀法使木枝?是融入而不是生套,木枝的特性,剑的特性,刀的特性,说到底也只是你自己手臂多了几尺,怎样使用,怎么发挥最大效果,才是最关键的。”寒武轻声说道。
“前辈说的是,晚辈受教了。”袁六郎细细品味回应到。
没有剑与刀的江湖,此刻只有两根木枝,挥动,再挥动。
和风日暖,谁在湖边击水?
“君梧,你还要如此到何时?”
此刻的她谁又能认出来,她就是杨淑凤?
第19章 攻心之毒
夕阳已近,点点红晕似孩童的脸庞般,缀在天空,心情自然也会舒畅很多,就像此时坐着的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小女孩。
三个年龄段,三种不同的心思。
寒武心里想的是谁,他若不讲,没人知道。袁六郎呢?所思所想已经在面上表现出来,婉儿就难说咯,情窦初开,莫不是想着那个执刀少年?
“惊绝剑,我已将惊绝剑法都拆分开来,所有的招式,看你悟性,不知道能承我几成,不过你比沐风兄强一些,他绝不学我的剑招,说什么自成一派,加了别的就换了味道。”寒武笑着说道,他的打算就是将惊绝剑招交给卓君梧。
“他看人很准,我也相信你并不是”寒武说着,他自然是卓沐风。
“这件事情我也在调查中,至于结果是怎样,我也会有交代。”袁六郎的打算,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明了。
“前辈现在可以讲了吧。”婉儿很喜欢听江湖事,觉得不错,便有兴致。
“哈哈,小妮子还记得这一茬,你去沏茶,我来讲如何?”寒武爽朗的笑声惊动了树上的鸟,吓得飞走了。
“这才叫惊绝吧,鸟都飞绝了吧?”婉儿笑得很甜,寒武却有些愣神。
茶香四溢,茶壶都收不住,飘到路上,还别说,多了好些客,又赚了些银两,寒武心情更不错了。
“你要是早来,这茶棚翻新成茶楼都不成问题,小妮子,你说是不是?”寒武打趣着说道。
“我要是早来,一刻也待不得,才是真的。”婉儿倒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小妮子乖巧的很哩,清婉倒不太合衬,哈哈哈。”寒武很喜欢和婉儿斗嘴,也是奇怪,显得特别熟络。“再不讲,天都要黑了。”婉儿手指着天,打断了寒武的笑声。
“七凤主,骆凤清,初次相遇,我便放不下她,我虽然冷漠了些,但内心认定了的事便再也改变不了,爱情着实奇妙了些,这也就发生在显武会后的两个月后吧,机缘巧合之下相遇,相识,现在想来,什么巧合,都是算计,安排好的相遇,投其所好的相识,戏子也不过如此罢了。不过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她虽是凤主却也是收他人摆布。听她讲,凤斋分术与技,凤主只学术,不得学武技,看上去辉煌,实则也是傀儡罢了,凤斋有三凰,功夫高深莫测,她受命助我扬名立万,借我手杀掉卓沐风。”寒武想到这些,心潮翻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那天的酒里下了药,沐风兄昏睡不醒,她劝我是英雄当机立断,为了自己也为了她,让我下手了结了沐风兄,幸好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还不会做出如此违心之事,我掌掴了她,赶走了她。”
夕阳渐无,只剩半边挂在山头。
“后来隔了有一年光景,我又看到了她,此时的她疲惫已极,像是拼尽了全力,我扶住她,她道出了凤斋之事,劝我退出江湖,逍遥自在,她说她已服了毒,傀儡的生活她已厌倦了,也无能为力,谁都救不了她,除了死。”想必那时的寒武必然已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世间为何有如此恶毒已极的门派?只搅波澜,却不称霸,又是什么目的?
“她用死来求得解脱,我便听她之言,卖了这许多年茶,她爱喝茶。”寒武这语无伦次的话,更是对亡妻的挂念。
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这么说来,凤斋倒是可怕的紧,隐在暗处,拨弄风云,我记得前辈曾说,凤主名中都有凤字?”袁六郎了解了这一切,更需要答案。
“凤清是这么说的,有凤字未必是凤主。”寒武看出了袁六郎的想法。
“也许只是巧合吧?是吧,六叔”其实婉儿心里明白,世间哪有如此多巧合。
“知道了还好一些,总有明了的时候”袁六郎笃定总能知道真相。
“江湖也是人心,恶毒之心,便有风雨相随,心最难看的穿,所以便有这许多事。”人越年纪大,越有些感触。
“所以武功越强,越孤独,不无道理,人皆不可信,都是一样的道理。”寒武看的很通透,相比于普通人而言,高手的寂寞更显得强烈。
这一切都是毒,是来自于内心,内心恶衍生毒,先害己然后蔓延到其他人。这种毒,不是什么杀人的毒药比得上。
“罢了吧,江湖啊,能逃多远逃多远吧,谁也说不准下一刻又是谁起了歹心,带走了谁的人头,然后又勾走更多的魂魄,何必做这无常的勾当呢”寒武也有些倦了,平凡才是最珍贵的。
“佛有我入地狱,我愿试试。”袁六郎甘愿趟这趟浑水。
“也许你是对的,我想我应该也有事要做了。十几年茶,uu看书ww.unshu.om 她应该也安心了吧。”寒武说道。
“前辈要做什么事?”袁六郎问道。
“你不必问,我也有我的打算。”凡是江湖中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与傲气。
“该吃饭咯,肚子受不了了,六叔搭把手,前辈您先等等。”婉儿很有领导者风范,也是这两位甘愿服从罢了。
也不知寒武从哪里掏出来的酒,醇香扑鼻,婉儿笑得直往碗里倒,看的两个爷们愣愣的,袁六郎怪不好意思,寒武则是惊呆了,“还好有些不一样。”寒武有些苦笑。
今夜,一坛酒,三个人,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又喜又忧。
江湖风云几时平?恩恩怨怨,挑起千丝线。
画上山水皆丈许,暗暗明明,惊堪众鸦鹊?
“管他呢,还没发生的事,又怕个卵?”剑神对袁六郎如是说。
“是是是,前辈说得对。”袁六郎附和着,醉成这个样子,说你是他兄弟,是他知己,还是他的恩人,都对。谁让喝醉的是剑神。袁六郎有些后悔戒了酒,但看到旁边溜倒桌底的婉儿,不禁开怀大笑。“这俩还真像,都是二两的量非要醉的不省人事,哈哈哈。”
袁六郎笑不出声了,收拾这两个,简直受了太大罪了,婉儿还好,轻些,还不太活泛,这寒武就难了,莫不是耍醉拳?袁六郎又要驼他,还要防他,真真的折磨。
今夜算是最安静的一夜,这样安静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用不了多久吧,我也该走了,请原谅,寒前辈。”袁六郎写着一封信,他需要独行,这是最好的契机。
第20章 又逢山峦
清晨日冷,山头斜照。
婉儿醒了,看着正在看信的寒武,还有点迷糊。
“你六叔走了。”寒武说道,并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小姑娘要哭要闹任凭她自己哭闹好了,好心好意未必会有好回报。
“他也是为我好,我知道。”婉儿竟表现的很理智。寒武倒有点不适应,他早就准备好听那哭闹声,听一大段语无伦次的骂声。
“这小妮子还很理智嘛,看来是我多想了。”寒武轻声说着。“哇,没良心的臭老头,偷偷溜走,哇,臭老头,死老头,六叔,你回来呀,哇。”太突然,婉儿哭的很突然,果然,女人难琢磨,寒武这样想着。
“咚!”一声很重的跺脚声,急切但不突兀。“看来有人等了很久,我竟没听到,果然人一老,各方面都落后,婉儿,别哭了,有人到了。”
茶棚处,好大一双拳头。确实很大,大到先看到了拳头,再注意到人。棱角分明,每一块肌肉都想要撑破外衣显露出来。
“外家功夫练到这种地步,小兄弟着实不错,婉儿,你想不想练练外家功夫哩。”寒武打趣着婉儿。
“哼,寒前辈你可要小心咯,好重的戾气哦。”婉儿性情乖张多变,也通情理知进退,算是女子中的奇人。
“在下虎镇山,只为袁六郎而来,兄龙川河死的不明不白,我要讨个说法。”虎镇山抱拳说道。“京城虎痴儿,是你什么人?”寒武问道。
“家父虎严,外号痴儿,知道此外号的人并不多,您是?”虎镇山有点惊讶,多少年了,虎痴儿这个外号早已无人提起。
“为什么叫痴儿?”婉儿倒是有些好奇。
“你可知虎侯许褚?也叫虎痴,这虎严痴起来与与许褚相似,便有了这么一个外号。”寒武解释道。
“看来是老前辈了,不知可否告知下袁六郎去向。”虎镇山客气问道。
“如果是虎痴儿问我,大概我会说一句不知道,不过我估计他也问不出口,哈哈。”寒武自顾自的说着。
“既然如此,晚辈讨教两招。”虎镇山双脚一用力,便已挥拳上来,破风声骤起,果然这拳头大的吓人,奔着面来,“前辈小心。”双拳挥动,犹如铁锤一般,不能硬撼。“虎痴儿身体还好?”寒武躲过一拳又一拳,顺便唠唠闲话。“比我拳头还硬朗。”虎镇山回答道。
“哦?是么?”寒武换了步伐,退步躲过一拳,便伸出两指点往虎镇山腋下点去,将及未及时,停下,撤步退回。
“好快的剑指,您是剑神前辈?”虎镇山问道。
“可不是嘛,他就是寒前辈,不过这剑神剑神的也俗气了些。”婉儿替寒武搭了茬。
“剑神前辈,受晚辈一拜。”虎镇山,双膝触地,叩头而拜。“家父曾言,剑神前辈是武林神话,必须跪拜,这是礼,也是义。”
“没想到虎痴儿家教还挺严的,快起来吧。”寒武扶起虎镇山,便往棚里走去,顺便给婉儿一个眼色。婉儿便开始动手泡茶,沏茶,没想到这小妮子还挺有眼力劲,果然聪明人真的一个眼神就全懂了。
“袁六郎已经走了。”寒武开门见山。“恩怨什么的你自己掂量着就好。”寒武慢悠悠喝茶,慢悠悠说话。
“三钱银子不能少,客官要是乐意,给些赏钱也未尝不是件美事。”收钱时的婉儿,总是笑眯眯的,这倒好,弄的虎镇山尴尬难受。
“哈哈,有意思。”虎镇山笑道,“这是您的闺女?”
“并不是,有这样的闺女,少活十年哩。”有这样一个闺女,少活十年也好啊,寒武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不这么想。
“你找的袁六郎是我六叔,怎样?是不是先要对付我?”婉儿挥着小拳头,“本小姐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哦?是么。”虎镇山也挥了下拳头,拳头太大,婉儿的小拳头比起他来,看起来就像是星星和月亮的区别。“咦?大叔您这手肿成这样,我也不好欺负你。”婉儿找台阶可找的太好了,一旁的寒武自己都忍不住笑。
“小丫头你放心,天公地道,该是谁便是谁,不牵连其他人。”虎镇山说道。
“那就好,两钱银子,不能再少了。”婉儿伸出手,少了一钱银子,算是对虎镇山的歉意,“寒前辈也是要吃饭的,uu看书 .uukanshu你看这棚子破的,这桌子晃的,唉,不知道哪一天就破了,伤到了寒前辈,你良心上也过不去吧?”
“我也没说不给,诺,拿去。”虎镇山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便扔向了婉儿,“额,留一点点吧,就带了这么多。”潇洒一扔之后,虎镇山有点后悔了,自己真是一点都没留下。
婉儿挑了二钱银子,便又将钱袋扔还给虎镇山。
“寒前辈,这一钱银子归你,剩下这一钱您收下还要给我,倒不如直接我拿走,嘿嘿。”婉儿自顾自的说着做着,小酒窝又开始慢慢浮现。
“看到没,这不是讨债的小鬼?”寒武跟虎镇山都哈哈大笑。
“谁跟银子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婉儿才不搭理他们。
欢声笑语,便体会不到袁六郎悄悄离别的伤心,大概是这样的。
“前辈,我就不打扰您,我要去寻他,找一个说法。”虎镇山说道,虽有万般不舍,却不能忘记此来的初衷,虎镇山暗暗记下了剑神的模样。
“记得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就问问他肩上伤疤可曾好。”寒武倒是没怎么担心,虎痴儿的儿子,性情和人品又差的到哪里去?
黑崖着实多此一举,英雄识英雄,这是一个生意人不能懂得。
虎镇山走了,走时留了些银子,寒武并没有拒绝。
“你怎么乱收别人银子呢。”婉儿数着银子,有点数落寒武的语气,“一人一半,天公地道。”婉儿学着虎镇山说话。我怎么收人家银子,唉,你这个小财迷,不收点银子,老本都不够了,寒武如是想。
第21章 伊人浣纱
云升云隐,聚散离合,都是过往烟云,谁又能留下痕迹?
寒武品着茶,已等到日头中正。看着婉儿笑嘻嘻数银子,心头有些许平静,但也只是片刻罢了。看看自己的身形,何其颓靡,发些余热也好?寒武想着。
“寒前辈,你在想什么呢?”婉儿看寒武不说话,茶杯举了有些时候。
“哦,我在想,此路往山内去,有个娃儿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你想不想看看?”寒武问道。
“好呀,好呀,什么模样?有没有我一半漂亮,嘻嘻,毕竟本小姐花容月貌,也算世间罕见哩”婉儿倒是很活跃的很,袁六郎自己走了,自己总不能拖油瓶一样跟着吧,有个小姑娘相陪,也蛮好的。
“当然漂亮,不过人家可文静的很,哪像你这样。”寒武说道。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吧,走走走”婉儿拉着寒武急急起身。
“慢点,慢点,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寒武有点担心,这孩子会不会老欺负伊人?
曲径蜿蜒,杂草丛生,茂密的树木遮挡了前进的视野,好在有寒武,一路指引,并且不断的遮掩痕迹,来时路已经不知在哪。
“寒前辈,里面是隐世高人?还是躲避仇家藏起来的?”婉儿问道。毕竟普通人家又岂能让寒武如此小心翼翼。
“小婉儿很机灵嘛,不过这些事听了有害无益,倒不如不知道好些。”寒武回道。
“也是,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六叔跟我讲过。”婉儿扒拉着杂草,老老实实跟在寒武身后,小心翼翼。
路确实有些远,折来折去,记忆再好也记不住这许多路。
柳暗花明,狭窄的路,两侧断岩拱立,杂草覆盖遮拦,隐藏行迹。寒武拨开杂草,慢慢的向前一步步走过去。这个狭窄通道大概有百步的样子,尽头处略窄一些,刚好能通一人。当走出这个通道,便有了桃花源的感觉。
尽头处略高,寒武携着婉儿轻身飘下,落地处便有小石子铺成的路,两处有种植的一些果蔬,食量。石子蜿蜒曲折到一间房舍,有丝丝青烟直冲云霄。
果蔬地旁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水,清澈透亮。“好漂亮的人儿。”莫不是天宫仙子降落凡尘,白衣胜雪,在清澈的小溪上更显得超凡脱俗,随意散落的头发披在肩头衬托着精致的眉眼,此刻的她正在溪边浣纱,纤手微动,拨弄的溪水泛起涟漪,赤裸的双足踏在溪边的平整小石上,旁边放着一双小白鞋。婉儿惊呆了,果然是漂亮的人儿,她此刻正偏着头看着婉儿,眼睛清澈如水,散着光芒一般。随后她笑了,笑得那么美,不可方物,婉儿傻傻的看着,小仙女呀,这不就是小仙女嘛,婉儿想着。
“寒叔叔。”,小仙女穿好了鞋,蹦跳着跑过来,“你怎么才来呢,都没人陪我玩,爹爹和娘都忙着酿酒,都不理伊人。”说着说着小眼泪就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小伊人乖,我去说教说教你爹娘。”寒武安慰道。
“这个姐姐是谁呀?”伊人看着婉儿,打量着她,同龄的年纪,婉儿略高一些,也稍壮一些。
“我叫袁清婉,清水出芙蓉的清,女字旁的婉,快十七岁了,小妹妹你呢?”婉儿自己介绍的很清楚。
“袁姐姐好,我叫黎伊人,黎明的黎。”伊人说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人咯?”婉儿想也就这个名抵得上这样的美人儿。
“嗯,是的,我爹爹总说伊人与酒不可辜负,就取了这个名字。”听人讲话也会酥,婉儿信了,她现在也已经酥了,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竟突然笑了。
“婉儿,傻乎乎的笑啥?”寒武有点看不下去,这个小妮子简直有点难以理解,像个小色鬼,寒武觉得。
“你不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本小姐很喜欢伊人哩!”说着话,手还不自觉往伊人脸上摸去。
“小丫头,都是哪里学的,这么不自觉。”寒武拉住了婉儿,伊人都有些害怕的退了几步。“都是姑娘家,什么不自觉,你这么说,也不害臊。”婉儿收回了手,鄙夷的看了眼寒武。
罪过罪过,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小妮子也忒难管了,保不齐把伊人带偏了,寒武有些头大,后悔带她来这里。
“寒叔叔,u看书 .ukansh咱走吧,爹爹这会应该也酿完酒了。”伊人拉着寒武,躲着婉儿。婉儿也很莫名,伊人的皮肤这么光滑,摸一下应该挺舒服的,婉儿突然又笑了一下。吓得伊人拉着寒武赶紧跑。
“小伊人,这么水灵,嘿嘿。”婉儿坏笑,小声嘀咕。“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啥,我又不会吃了你。”婉儿说着话,跟了上去。
如果说溪谷昭国寺算是浑然天成,那这里便是小溪谷。若不是这里有一屋一户人家,便是最自然的世界。
真隐士还是避祸躲难,最好不知,况且又何必知?
“伊人你为什么叫寒前辈叔叔哩?”婉儿凑上来,小声问道。
“寒叔叔与我爹年纪差不多。”伊人不看婉儿,小声说道。“这不是差了辈分,这不成,不成,寒前辈,不然您和我六叔兄弟相称好啦,您又多一个侄女,岂不是很开心?”婉儿盘算着辈分,对寒武讲。
“小妮子再瞎说。”寒武看了一眼婉儿,婉儿便识趣的吐舌头躲一边去了。这小路着实有些意思,本来已在近前,却非要绕了两个弯,婉儿好几次想穿过去,都被寒武叫住了。急性子的人哪受得了这种折磨,婉儿着实憋屈的紧。
路再长也有到的时候。小屋已在眼前,这屋子虽已很久,却也没有陈年气息。屋中主人想来每日扫洒都未落下。
不知道此处的主人又会是什么模样?与寒前辈同岁,想来也是隐世的江湖高手,但是江湖高手怎么会有这么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儿呢?婉儿心里瞎想着。
伊人与酒不可辜负,这等妙人应不多见。
第22章 墨香书气
“爹,娘,寒叔叔来了。”伊人清亮的声音绕过了围着的篱笆,奔向四周。
“寒兄,这次可提前了好多时日,酒还没……”屋里走出一个人,婉儿看到很惊讶,额头到左眼处有很明显的伤疤,像烫伤又感觉刀伤有些明显。
虽说年纪很大,跟寒武相仿,六七十岁模样。但是却跟寒武有着天差地别的气质。如果说寒武是武极,那这个人的气息便有些文豪的姿态。文质彬彬,衣衫整洁,步伐优雅,这是婉儿能够想到的。
“寒兄,怎么带了个小娃娃?”屋中人伸手召来了伊人,问道。
“这小妮子有些意思,我甚是喜欢。”这很不像回答,“黎兄莫要担心。”这更不像回答。
“要留几日,还是几月?”
“不知。”寒武回答道。“行,屋里絮叨,酒还需些时候,算准了还要一两个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伊人的父亲着实风度优雅,伸手扶手都有些规矩循着。
“婉儿,这是黎叔叔,你且这样叫,不妨事。”寒武对婉儿说。
“寒大哥总是这么不拘小节,怪不得老头子总是想跟你吵架,你说你一个文弱书生老想着跟一个练武的说道,真真是笑煞旁人。”内屋中伊人的娘走出来了,白发白衣,面容憔悴了些,并且皱纹也爬满了额头,也是步履轻盈,有礼有节,说话声也张弛有度。不过,额头的伤疤倒也是显眼了些。
“哈哈哈,都是一家人,黎兄脑筋不转弯,总得找些东西刺激刺激他,你说都这么大年纪,还是这么守规守距,而且还是在这小桃源里。”寒武说道。
“万事万物,皆循法度,知与守,方为士。”伊人倒是明白父亲的想法,已经替父亲回答了寒武的话。“没想到小伊人也受了影响,妹子你也不管管。”
“小伊人闲着没事,总爱听这些,我倒是想管,可这满园的果蔬,谁打理。”伊人的母亲倒也有些埋怨起来。“我也在跟娘学。”伊人有些害羞,轻声说道。
“果然是一家人,看到你们,做哥哥的也便放心了。”来到这里,寒武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了心神,没有一个地方能比这里更加舒心适意。
“多亏了寒大哥帮忙守着,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感激不尽。”伊人的母亲轻微的弯了弯腰,“人看咯,这腰也快弯不下来了。”伊人跑到母亲身边,搀扶着。
婉儿有些格格不入,平时大大咧咧,这平和的对话和氛围,她竟站着不知所措。
“婉儿姑娘,是不是有些受不了?”伊人的母亲笑眯眯的问道。婉儿轻轻点头,“确实闷了点。”婉儿苦笑。伊人一家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不说这些了,寒兄坐,虽然酒还没做好,倒是有些试验的新酿尝尝,伊人,后院那里左数第一坛,拿过来给你寒叔叔尝尝。”伊人的父亲估计只有跟寒武说话才如此。也算缓解婉儿的不适应。
“婉儿,伊人身子弱,你要多帮帮才是。”寒武也吩咐婉儿去帮忙。两个小姑娘就这么一前一后出去了。
伊人还有些害怕,离的稍远些,婉儿一个劲的蹭上来说话“伊人,你爹爹和你娘脸上怎么会有疤痕呢?”
“爹爹没说,我也不知道。”伊人小声说。
“那你们怎么在这里生活呢?”
“爹爹说,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其他的,他也没讲。”伊人说着,已走到最左那一坛。
“我来,我来,伊人妹妹~”婉儿一只手便提起坛子,倒是伊人有点难以置信。“袁姐姐力气好大,我爹爹力气都没这么大,只有寒叔叔力气很大,上回抱走了四五坛酒。”伊人有些不害怕了,小女生之间总能互相吸引。
英雄惜英雄,美人惜美人?很难说清楚。
“袁姐姐你干嘛坐着不动?”婉儿拿了酒,便坐在一旁,伊人也只好等着。“别急,你爹爹和寒前辈应该有话要讲,不然也不用把我也撵出来。”婉儿开导着,“伊人妹妹,你也坐。”婉儿笑嘻嘻的,挥手示意让伊人坐旁边。
伊人胆子大了些,小心的坐在婉儿旁边。“小脸蛋太精致了。”婉儿伸出手摸了一下伊人的脸,惊叹道。果然滑滑的,酥了。“袁姐姐怎么喜欢摸人家脸?”伊人小脸一红,避开了婉儿的手。
“你不知道,我从小跟我六叔长大,这手啊,皮肤啊,都糙了些,看到你这样忍不住就想捏一捏。”婉儿说的实话,生长环境不同,成长自然也就不同。
“袁姐姐也很美丽呢。”伊人娇笑着,踢着两只小脚丫子,荡来荡去。婉儿着实有些看呆了,悔不是儿郎,娶得伊人上花堂。可能婉儿此刻正是这么想。
两个小姑娘说着话,时不时两人都笑了,婉儿笑得很欢脱,伊人则是笑不露齿,倒是分外对比鲜明。
“伊人,寒叔叔等的有些急了,再不给他送去,uu看书anh可就没些好玩意玩咯。”婉儿的母亲悠悠的在门口喊着,声音不大,好在安静,也能听得到。
“就来,就来,袁姐姐咱们要快点呢。”伊人拉了拉婉儿,婉儿便提着酒坛子站起身。“大人们都是这样,莫急莫急。”婉儿倒是不急,伊人想拉着婉儿走,却拉不动,惹得婉儿笑呵呵,小酒窝又泛上来。
伊人与酒,此刻倒是都在婉儿手里。
寒武喝酒,话蛮多,有的没的一大堆,伊人的爹爹就陪着偶尔搭一两句,都是伊人的娘在说着话。“好久未见金乂刀,老头子也有些兴奋,想起来金鸣刀和那个犟驴,命啊,总有些坎坷,是江湖容不下他,黎兄,你说是不是?”寒武话里有些伤感,再加上白发,白须瞬间憔悴了不少。
“青史留名,也算佳话。都是妙人,寒兄你不也是?”伊人的父亲举起酒碗,抿了一口。“状元郎才是真正的妙人”寒武回道,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婉儿有些馋了,也是伊人一家都没想到,小妮子也爱喝,就没备碗。婉儿坐不住了,咽了好几回口水,小嘴不时抿一抿,可爱已极。
“这酒啥味呢?黎伯伯~”婉儿忍不住问了一句。
“忘了这个小妮子,伊人你可小心这个姐姐,哈哈,妹子,再拿个小碗吧~”寒武想起来这茬,笑出了声。
三只碗,伊人的爹爹喝不了许多,想来是有些抑制,只有一老一少不停的喝,絮叨话还不少。伊人一家都觉得这莫不是父女俩,怪不得寒武心情也变得不错。
终是金杯玉盏,不及伊人相伴。
第23章 对月剑鸣
剑在山水间,忍受侵蚀已多年,锈迹斑斑。
噌噌噌,声音一起一落,偶尔停歇,寒武看着那柄锈剑,多少年了,世人也该忘记了惊绝之名。剑道巅峰,哪有什么巅峰,只不过是当时的一枝独秀。后浪起,前浪衰,这才是不朽的道理。
白天一醉,夜里方醒。婉儿已被扶到伊人的床上酣睡,伊人则在一旁安稳的睡着。
安静,没有市侩之声,只有那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分外亮眼。寒武找到了磨石,离屋子远些,开始磨那层层铁锈。
一下,两下,剑刃已初显光泽,开始折射出点点月光,一点寒芒却让寒武的眼神开始焕发已经忘记的光芒。一点点,锈迹慢慢变少。月光反射的越来越多,明亮的剑身,多了一些寒意。还好,抹去了一半重量,宽窄也少了几分。
剑也是需要保养的,当初决定将它丢掉,没想过有一天能再拿起。伴我多年,弃了多年,当于世间放最后光彩吧,寒武如是想。
寒武轻轻弹了弹剑身,声音回响,于谷中徘徊,扶摇而上,与皓月呼应。
剑鸣啸月,寒武轻舞惊绝,轻薄剑身,掠而无声,弹而声骤起渐绝。果然不愧惊绝,惊艳绝伦之剑,此刻它应为剑中帝皇。
寒武越舞越快,他需要熟悉适应此时的分量和配合,身体的协调与剑的舞动当为一致,极致之剑,剑到处不差毫厘,剑气于剑锋处迸发,无形却有最强之力。
“寒兄已有当年十之七八。”月影下,伊人的爹爹已不知站在此间多久。
“黎兄,此剑也许将绝于世间了。”寒武说道。
“不算坏事”伊人的爹爹言简意赅。确实不算是坏事,锈在此间才算坏事。“你每次走,都在比较停留一些时间,而且越来越久,我知道你也开始打算,只不过还没有合适的契机,或者说合适的理由”。
“婉儿还要麻烦你了,这小妮子我挺喜欢。”寒武很少麻烦别人。
“她若想走,我不想拦,你若想走,我拦不住。”伊人的爹爹也看出寒武此行必有极大风险,不然不至于如此。
“能拦就拦她一时,我希望。”寒武说道。
“我尽量。”伊人的爹爹想了想说道,“有些事经历过总是好的,这谷中多少年如一日,待久了也会疲惫,有些人被逼着如此,又怎么会逼着别人如此?”
谁也不明白伊人的爹爹说的话,但寒武知道,就如那隐藏的伤疤一般。寒武心中也有些惆怅,是啊,这里再好,不也是一座囚笼?
罢了,寒武不再想,惊绝舞动越来越快,一剑触溪水,旋而挑,带起一涟溪水,再回而击,溪水便破碎四散,散成水滴,再横而切,便犹如雨雾,轻飘飘落在水面。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常人眼中只看到剑影以及溪水的变化,寒武在月光下精神齐聚,步伐与手法完美契合,剑法急骤,剑势越来越强,寒武整个人犹如被月光笼罩,剑影已成剑衣般,护在身外。
悬月,细剑,水中月,水中剑,两相呼应,波纹骤起,点点溪水洒在溪边草木之上,扰了草木清梦。
伊人的爹爹不知何时已离开,这个时候的寒武不能打扰,他正在重回巅峰,正在重新成为真正的剑神,真正的寒武。
痴儿,练武的哪一个不是痴儿?学便要精,精还想极,越学越痴,大概如是。寒武虽称已到剑极,其实他自己明白,犹如高山和瓦砾,他只是突出的瓦砾罢了。
寒武慢慢的放缓速度,剑影渐渐的消失,寒武执剑,倒背于身,畅快淋漓,多少年都没有这种感觉。热衷于一件事,执着去做,便能忘却其他烦忧,身心畅快。
夜深,寒武便在月光下抱着剑沉沉睡去。
“小武,小武,回家吃饭哩…...”妇人喊道。
“娘,这些天我想到了一种剑法,连做梦都在想,你看。”十二岁,便有凌云之势,剑眉凸现,棱角分明,起初看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少门主之类。寒武一点点舞剑,“还是不对,这里不对。”小武挠挠头,有些困惑。
“好了,先吃饭吧,你看你这木剑都快断了,回头我去集市再买一柄。”妇人柔声说道,“咱家小武有给这剑法取名么?”
“额。这个还没有,娘你说叫啥好哩?”小武问道。
“这剑哪,舞动之间,惊动的林子里的鸟都飞绝了,就叫惊绝剑好不好?”妇人想了想说道。u看书 .kansh.om “惊绝,惊绝,好,就叫惊绝剑!”小武想了想默默的说着。
谁能想到剑法与剑名是这样来的?惊艳绝伦,世人皆以为该是这样解释才配得上惊绝二字,他们以为便是正确。若说惊绝是惊的鸟儿飞绝,岂不是惹了众怒?人总是这样奇怪,总觉得美好的东西该有美好的相衬,怎知相反才是常事。
惊绝一出,当如明月。月明如昼,尺剑神明。
寒武睡的很熟,这夜的谷中格外宁静,超脱于世外的感觉确实是一时之快,但也只是一时,寒武梦中的妇人渐渐模糊,是不是因为此刻眼中有些东西挡住了视线?
“娘,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当然咯,咱家小武是天纵之才。”
“那我要当天下第一,真正的剑道第一。”
“你在娘这里,永远是第一。”妇人拉着小武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寒武醒了,醒的很突然。他的梦里永远只在这里停下。
模糊的视线竟让眼前的景象填上了一层朦胧,寒武脑中回想着自己的娘,时间过得确实很快,快到自己的剑还没闯出名声,便永远也看不到了自己最亲的人。
手中剑握的紧了些,惊绝剑也该有些时间被人遗忘了吧?寒武提起惊绝,心中更是百般感慨,曾经的辉煌也在片刻间从眼前闪过。
我若执剑,这方寸天地便是我的世界。寒武傲然之气已迸发而出,这已悬垂的月也只能是陪衬。
这便是剑神的气魄,古往今来,只此一人罢了。
第24章 泪雨霖霖
天道可循,世事无常。
袁六郎此时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戴了斗篷和面纱的女子,后面跟着二十多位黑衣蒙面人。“是你么?”袁六郎出声问道。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十多年前我就不是我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先留下来?”声音如此熟悉,这几句话勾起了十多年前的记忆。君子佳人,本是良缘,结果一朝变故,已是十多年辗转反侧。
“那当初一切都是你的安排?”袁六郎心里寒意袭来,他极不愿意听到真相,但他必须听到真相。
“照我的安排,你已是仁义侠士,已是一派宗师,我费尽心机扰起卓门两兄弟的内讧,只要你出手,在外人看来你便是清除叛逆的侠士,可你却让我失望。无心散效用一尽,你便已无身影,等我到时,已不想收场。我那时觉得,你确实不配。”杨淑凤仔细道来。言语中充斥着极度不满,望夫成龙,可这条龙却像一条虫一样,灰溜溜不成器。
“这就是你的安排?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我怎么会娶你过门?隐藏如此深,你究竟为了什么?”
“什么叫蛇蝎心肠?这江湖本该就是这样,你为什么看不透?”杨淑凤反问道。
“你也是凤斋中人?”袁六郎不想追究这些事,他想确定源头,然后拔除,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哦?原来你已知道凤斋,我是八凤主,也是九凤主,不过你知道也无用,今日你已无活路。看到我身后的二十八位么?他们是白塔二十八位地煞鬼,这可不是天罡门那些比得了的。”杨淑凤缓声说道,打了个手势,那些黑衣人便开始动起来,渐渐包围袁六郎,杨淑凤转身后退。
“你别走,我还有话问你!”袁六郎嘶吼着,“等你能活着再问吧。”声音渐远,消失在黑衣人身后。
“受死吧!”带头一位黑衣人说罢便举起手中的长剑,二十八柄长剑,堆积着炽烈的杀意。袁六郎自离开茶棚,便已被人盯上,直到此时月黑风高。
好一个杀人夜。
死亡不是一种巧合,应该说是各种必然形成的结果。就像今夜,二十八地煞鬼真就成了鬼。袁六郎又一次死里逃生。或许是命中安排,地煞鬼虽然气势超强,却不能动得了袁六郎分毫。
月半之时,袁六郎已用刀斩了十几位地煞鬼,气力虽有耗损,但还可以再战余下的地煞鬼。气势这东西确实很重要,越战越酣,刀势渐渐凌厉,配合金乂刀,出手便有一人倒下。“白塔,善佛,既然你们也牵涉其中,那又怎么逃脱得了干系。”袁六郎看了一眼金乂刀,血迹嘀嗒嘀嗒落在地面,血腥味杂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身已在地狱,死后便不怕地狱。”一个地煞鬼说道。黑衣,蒙面,双眼阴沉毫无波动,即使已经有十几位地煞鬼死于刀下,都未能让这些人后退一步。
“看来你们的心已经腐朽。”袁六郎重新握紧金乂刀,一场血战便又开始。
碰到不怕死的,确实难缠,袁六郎身上出现四五处细微的伤痕。拼命的人最可怕,他可以不顾一切,但自己不行。但是拼命的实力不行自然也就是地煞鬼的下场。
“莲花山,看来真要走一遭,淑凤为何一步步引我?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我还不知道?”袁六郎刀尖触地,坐在旁边的树下,树叶缝隙里透过来的月光影射在袁六郎的脸上,此刻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袁六郎心生寒意,这些亡命之徒确实比天罡那些乌合之众强了太多,这已接近他的极限,若是剑神出手是不是也会这么狼狈?袁六郎心想着,看来差距还是很大,难以望其项背。
一场大战竟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刀剑相处,金鸣之声,没有嘶吼的多余声音,像一场默剧。“你不是白塔中人,现身来说吧。”袁六郎轻声说道。
“一场大战下来,你竟还有如此警觉,不愧是袁家六郎。”不远的树后走出一黑影,月光遮蔽看不出到底是谁。但是声音浑厚,一双拳头却格外显眼。
“你姓虎?”袁六郎问道,看到那一双拳头袁六郎心里已有了些许答案。京城龙虎的情义果真当世无双。
“不错,龙川河是我大哥。”虎镇山回道。
“你想知道什么?”袁六郎问道。
“我大哥是不是死于你手?”虎镇山平静的问着。uu看书 ww.ukshu
“不是,却因我而死。”袁六郎心下不忍,若不是那一场争斗,这龙又何必出现在留山之上?
“其实我早该知道。”虎镇山说道,一个人的气魄可以在细微中展现出来,虎镇山看了良久,袁六郎每一刀都准确毫不犹豫,就像一只猛虎,出手中自带威势,这种人说话永远是千金一字,绝无欺诈。怪不得黑崖会为他说话,袁六郎是真君子。
“你若想取我的命,现在还早了些,两个月后如何?”袁六郎沉下心思说道。
“不必,我大哥恩怨分明,我自然也恩怨分明,告辞。”虎镇山抱拳便转身而去。为何而来?为何而去?
来只为答案和仇怨,明白了答案,化解了仇怨,便该去。龙川河确实不错,虎镇山也不错。“何苦来哉,大哥你且安息,京城有我。”风云变幻无常,有些人的心性不会变,京城龙虎便是。虎镇山已知道自己兄长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必应也无憾了。
“这一切都快结束了,六郎啊,你还是一样不明白。”斗篷遮面,谁能看到她此刻已是泪如雨下,面颊上已经显现的褶痕和那血淋淋的疤痕,又有谁能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处,杨淑凤也不例外,但她的苦痛却无人言讲,苦水只能自己吞咽。“面对这样的江湖,身处漩涡怎么才能不随它摆弄?”这话不知是对自己讲还是对袁六郎的心声。只是江湖会有得谁选择么?答案很明了。
月半云初透,风雨几时休。
金乂刀已收了不少人命。
第25章 白塔已无
一切都是注定的,就好比现在燃烧的白塔。
惊绝剑在手中,面前熊熊燃烧的白塔以及身前血泊中的白塔善佛。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寒武身上血液流淌的声音。
“已经到时候了吧,该去了。”寒武倒地,惊绝剑离手,便已甩在地上,寒武终究力竭,加上身上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伴随着风与火,在这夜里离去。
一代剑神,敌不过岁月袭扰,敌不过这鏖战连连。
“哈哈哈,终于死了啊!”善佛从地上血泊中爬起来,身上虽中剑,但却未在要害处。有血泊遮掩,竟忍耐了这么久不出声响。“可怜我白塔一众,竟皆死在你手,果然世间恶与善同,哈哈,白塔终会笑到最后。”
善佛永远都戴着面具,恶鬼面具。此时面具破烂,露出一张女人的脸。谁能想到白塔善佛会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男人声音,穿着男装的女人。“四十年啊,确实很漫长,傀儡的日子着实有些烦闷。”她已站起身,走路已经有些吃力,她慢悠悠的走到寒武身旁,“寒武,哈哈哈,剑虽超凡入圣,却也抵不住岁月难耐,你说是吧?”说着她伸手想去摸寒武的脸。
她的手停下了,一支小箭已穿透了她的身体。她面容逐渐扭曲,竟有些难以置信,然后有些释然。
没有用的傀儡,背后的人自然不会吝啬切断绳线。“妹妹,可能真的错了吧。”善佛身体倒地,气息已全无。
“骆凤清,加上你姐姐,可算逃离了命运啊。”斗篷又出现,隐藏于黑暗之中,手中袖箭外露。“用不了多久,这江湖将会有一番新的局面。”
夜更深,火光闪耀在莲花山上,更像一道火莲。那七层的白塔以及一座座屋舍在这火莲的侵蚀下灰飞烟灭。
屹立不倒的白塔倒了,多少无名之人赔上了性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白塔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赫连城此时坐在轮椅上沉思着。
“大哥,这等好事可不常见。”赫连冲如往常般现在一边,虽是沉闷,但此时也难掩那份喜悦。
“哪有什么好事,能灭白塔得是多大的势力?有朝一日我黑崖岂不也是同一个结果?吩咐下去,此事务必全部查清,无论具细。”赫连城有些担忧起来。
“白塔没了?”阁楼高且优雅,一众女子围坐在席旁,“大姐,是不是上头动了真火?你也知道白塔势力庞大,论武力我们及不上十分之一,这种时候……”其中一位女子说出声。
“八妹,话可不能乱说。”薄纱阻隔里外,但声音绵延有力,分外好听。纱帐内女子起身,轻飘飘下来,一手拂起纱帐,走入堂内,一众女子左右挪动,便让出了一个位置。
“不明白便不可说。”
“这可说得。”声音飘扬,一行十人竟这样突然出现,为首的斗篷还是那样神秘。
“什么人竟敢擅闯天姝阁?”围在席旁的一众女子站起身,怒喝道。
“你不认得我?”声音穿透斗篷,纱帐内的女子便已知道来的是谁。
“大姐,这么多年才舍得回来一趟吗?”纱帐内女子出声道。
“了结的时候到了,我才能出现在这里”斗篷微微晃动,身后的一群黑衣便已出手,那一众女子中便有两个再也开不了口。
“凤斋行事,永远眼线先行,大姐,听您吩咐”纱帐内女子躬身道。
“这九人本是白塔裁命使,是我的人,现在他们便是你的刀剑。”
“未亡人不亡,便不怕死,不惧一切。”声音环绕在大殿内,死一般沉寂,一众女子都不敢出声,气息也犹如在脖颈间受阻。
莲花山上,有些鼠辈急着寻些宝贝钱财,发一发横财,也算往生之人的福报。“啧啧,官府行动确实快了些,隔天就封了场,车马拉了半天,唯独尸体草草收场,焚化,只能在这灰里扒拉些玩意,动作快些,天快亮了。”四个拿铲子的小贼卖力的挖着,一个在旁边坐着,抵着一柄剑。
突然间,四下越出十几条黑影,围住了这几个毛贼。毛贼吓得胆都快碎了,趴在地上一个劲求饶。“这几日可找到啥宝贝?”黑影中带头的问道。
“没啥宝贝,就挖到些散碎的银子,大侠若看上了,都给您,都给您……”战栗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毛贼不敢抬头,就这么趴着。
“剑?”带头的黑衣看到了那柄剑。
“剑也是翻出来的,死人堆里的物件。”毛贼将剑拿出,“稍微擦擦还能卖些银子。uu看书 .uuknsu ”
“确实是柄好剑。”黑衣人拿着这柄剑仔细看了看,“新磨的剑着实杀了不少人啊。”江湖上谁能使这样的剑,黑衣人想不到。
“兄弟们,走了。”带头的黑衣人一招手,一众黑衣便消失在夜色里。留下那群毛贼面面相觑,他们不敢动,怕一点动静再引来杀身之祸,此时便是极静。
黑崖。赫连城摸着那柄剑,想起了往事。“想不到是惊绝剑,想必便是剑神重出江湖,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剑神,剑神,这消息如果传出去该有多大的震撼。”
“大哥,官府那边的消息倒是说有好些不是剑伤,杂着好多兵器的痕迹。”赫连冲说道,“是不是有暗中的势力?”
“局面已经有些复杂,现在暂且不去管这些,消息可以封锁,先等幕后之人跳出来,我们再做决定。”赫连城悠悠说道。
“大哥,还有一封署名六郎妻淑凤的信,要大哥亲启。”赫连冲递过信。
赫连城拆开信封看了看,之后沉思了片刻,“消息散出去,就说剑神重出江湖,屠了白塔一众,并且将于一月后亲上凤斋。”
茶楼永远是江湖消息错综复杂的场所。
“凤斋?啥是凤斋?没听过呀,不过剑神重出江湖倒是稀罕的紧。”一位食客捧着茶慢腾腾的说道。
“剑神的风姿倒是我父辈们一直向往的。”人们的谈论永远只去关心他们想关心的,至于凤斋,倒是提及的少了许多。
消息总是有针对性的。好比这个消息,或许只是为了让凤斋亲自听到这个消息罢了。
第26章 少女情怯
是留还是走,其实已经想很久,只是缺少个契机。寒武找到了他的契机,虽死无憾。婉儿也找到了契机。
谷中待久了,确实会有些烦了。半月时间,还是伊人爹爹费了很多心思。变着法去制酒,婉儿哪受得住这诱惑,红着脸还有多喝几碗。但是酒却越喝越少,她也开始烦了。
“黎叔叔,寒前辈让您留住我的吧?”此时的桌上摆着酒,伊人与母亲坐在一旁,婉儿半举着酒碗问道。
“果然够机灵,我留了你半个月,你已看出了端倪。”伊人爹爹背过身子,“是去是留看你怎么想了,我不会拦着。”背影伟岸,却有些凄凉。
风嗖嗖的拍打着窗户,掀起婉儿的一丝刘海,露出坚毅神色的眉目。
“他们总把我当累赘,六叔是这样,把我托付给寒前辈,而寒前辈又把我托付给您,您说我真的是累赘么?”婉儿有些伤感,“江湖中的人真的不能带一丝情感杂念?”
“这江湖只不过是利益的另一个官场,有负担便有破绽,有破绽便会被人利用。你应该知道,没有真正的大侠。”伊人爹爹说道。“像寒兄这般,本没有破绽,但陷于情感,便有破绽,剑神又如何?还不是别人棋盘里的棋子。”
伊人爹爹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他的经历却让他有更深的体会。名利的诱惑往往会高于情义,这样的后果自然是各种欺骗与伤害。
“伊人妹妹,你爹爹是不是总是这副模样?”婉儿偷偷问伊人。
“我娘说,她就是被我爹这样子吸引的,才气和魅力。”伊人偷偷的回答。虽说是偷偷的讲,但是这么大点地方,伊人爹娘都听的清清楚楚。两人脸上都泛起红晕,“伊人别瞎说,要早知道你爹一直这样子,我可不嫁他。”伊人娘有些挂不住脸,接茬说道。
“好啦,好啦,吃饭吃饭。”伊人爹爹岔开话题。美食堵住口,方便省事。
“什么时候要走,说一句就好。”吃饭当中,伊人爹爹提了这么一句。
“嗯。”婉儿只答应了这么一句,便又开始吃饭,不停的给自己碗里倒酒。虽说只有短短的数十日,但已经有不舍得感情。伊人娘也喝了几口,确实呛不过,辣了好一会。
夜深,月明。
“你看婉儿是不是很像一个人?”伊人爹爹躺在床上问道。
“寒大哥是吧?我一早便觉得像,但这两人又没啥亲,估计也是性子像罢了。”伊人娘半眯着眼说道。
“不光是性子,眉目神情都像,我觉着说不定是有些亲的。”伊人爹爹沉思说道。
“又何必想这么许多,寒大哥若是有这么个亲人,非被她折腾坏吧。婉儿可是跳脱的多哩。”仔细想来,婉儿确实跳脱的很,这跟袁六郎确实不太一样。
“也是,不想这许多了,对了,你说我啥样子吸引你了?”伊人爹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老不羞的,还说这些。”伊人娘轻笑着说道。
笑声悠扬爽朗,穿过这屋子,在谷中回荡。
好久没听到爹爹笑了,伊人想着,不由得抱住婉儿的胳膊。婉儿则醉醺醺的躺着,也不知做的什么梦,笑呵呵的,莫不是那个俊俏小生?
走与留,在乎选择。想走不能走,却在乎牵绊。
谷中生活虽舒坦无忧,但是袁六郎与那个倔小子还是心中牵挂已久。六叔现在怎么样了?那个自称卓仇的小子是不是已经学会了刀法?日子眼见着快到了,胜与负是否意味着总要失去一个?婉儿已经想这些问题想了许多回。
“婉儿姐姐,你是不是想要出去了?”伊人在溪边搓着衣角,转头看向呆坐在一旁的婉儿问道。
“哎,有些人还是需要管一管的。”婉儿说了这么一句。
“哦?是寒前辈么?”婉儿问道。
寒前辈,是啊,我为什么一直没想到他,也是师徒情分啊,婉儿心想。除了总是绷着脸的六叔,还有倔的要死的小生,寒前辈倒是难得对口味的人哩。
“小伊人,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呀?”婉儿笑着问道。
“出去?外面很好玩吗?爹和娘不会让我出去的。”伊人小声说着,脑子里已经在想外面的世界是啥样的,除了寒武会说一些外面的事,倒是真的没听过。
袁六郎明明已经很快,但是还是迟了些。寒武一路奔向白塔,竟然比他要快了一日半。若不是中途有些许变动,或许就不必是这样的结局。“寒前辈,uu看书 .uukansh竟比我先到,先做了此事。”此时江湖并没有人知道寒武已经身死,一代剑神竟与白塔中恶一同灰飞在莲花山上。
不知或许才是福吧。
情是断肠物,相思断肠,相恨亦断肠。黑斗篷纵能遮面,但内中散发的气息却遮挡不住,“太久了,没有再一个十年够折腾了。”一股冰寒气息夹杂在言语中,分外凄凉。
眼前的山谷冰凉且幽寂。四周的石壁上雕着一条凤凰,凤凰低头俯视着身下之海。海里群龙昂首,视凤凰为尊。
凤斋有府在此间,群龙盘旋不敢前。
凤府内有凤斋的三位护法,实力均深不可测,凤主均被护法钳制,外人自然不知。
“九凤拜见三位护法。”黑斗篷屈膝跪地,在石门前叩首道。
“何事?”幽幽之声传出门来。
“一月后需护法出手护我凤斋万全。”
“江湖势力均在掌握,何须出手?”声音更加低沉,是另一位护法。
“寒武出手,江湖无敌。”
“武无敌?放心,我们三人联手,数合之内便可解决。”声音略尖,有一种傲气穿石壁而出。三人联手,才能制约寒武,谁能想到巅峰的寒武到底能是什么样的境界?或许这便是那是剑神的风采,一剑贯日月,轻舞定乾坤。
聪明人总在幕后注视着一切,从不轻易出手,出手便是必杀,所以永不会被看破,不被看破,自然胜券在握。
隐秘的凤斋自然会有隐秘的杀招,可惜寒武已经身死,杨淑凤明知却还是要用寒武的名头,又是意欲何为?
第27章 何谓侠义
东风略起,艳阳初照,谁在盼日出,而谁又在盼日落余晖。
“为何不做解释?”袁六郎此时背着金乂刀,脸色阴沉,面前站着的便是那黝黑的斗篷,太阳的光芒都穿不透那黑纱。只有声音可以从里面传出。
“你想要解释?当时为何又不停下来等我解释。”幽幽的声音传出来。
“我已来不及多想,都是错。不管是谁的错,总需要一个解释。”兜兜转转,袁六郎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你若不走,便是当世大侠,有些手段只要肯用,至尊都不在话下。”
“手段?你用的什么手段?”
“只不过借刀杀人,以名扬名,你应该明白。”
“哦?我又怎会明白。”
微风浮动,黑纱飘扬,袁六郎很想看看十多年未见,是否也有沧桑变化。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换来了黑纱内的一句话,“你往前一步,我便往后两步,这崖边已没有多少步。”袁六郎沉重的收回脚步。
“十多年了,该成往事了,你若说得明白,不论何种过错,我都可以替你扛。”
“过错,你永远想的都是过错。成王败寇,你何曾看到王有过错?”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想做坏事。”
“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也是啊,若不是有你们这样冥顽不灵之人,又怎么会有如今凤斋之辉煌。因为你们这些侠义之人,总是被人玩弄股掌之中。”黑斗篷幽幽的讲着,一字一句都在叙述着江湖道理。
“很可惜,你是个例外。也怪我,棋差一着。卓沐风啊,也算是第一豪侠,一个寒武都没摆平他,到最后还得我出手。不过也是巧的很,若不是他,我还当不上凤主。说到底还是得亏他有一个好弟弟。本来无心散是给你的,但是也需要一个引子。你说为什么三言两语就能撬动他的心呢?反叛总是容易得很。他一动手,势必波及到你,自然水到渠成。可惜啊可惜。”
“原来如此,设这么大的局你又为了什么?”袁六郎问道。
“当然不是为了你,凤斋行事,搅扰风波,凤临天下。”斗篷声音很沉,冷冽。
“果然蛇蝎心肠,一开始便入了局。可笑啊!”袁六郎有些失望,果然生命有不可承受之痛。
“既然如此,现在就做个了结吧,十年之久,总该有个好看的结局。”袁六郎已开始拔刀。
“忍一忍吧。你可知道谁在我手上?”
“谁?”袁六郎问道。
“剑神寒武。”
“寒前辈无敌于天下,就凭你?”
“我加上一个白塔,你觉得够不够?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害他。一月之后,你来凤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识吧。袁君梧!”黑斗篷转身,消失于崖上。
“寒前辈难道真的?”袁六郎不敢相信,但是白塔全灭倒是真的,搭上一个势力,倒是可能性大的很。
又是一个月,时间真的不太等人。
几十封书信,比不得朝堂的折子,却犹如几十柄利刃。江湖门派已收到了邀请。内容很简单。“寒武邀众,齐上凤斋。剪除妖邪,势在必行。”附上日期,便犹如帅印一般,千军万马齐聚,何愁不除祸患。
江湖上有些侠名的,还有想争取些侠名的都等待着,都做好了准备。
什么叫侠义?谁才能称的上侠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侠义第一人左不出卓沐风。再之后,便如隔丘壑,不能相提并论。如今的世道,更是名利当先,侠名也只是个争出头的捷径。
碗里的茶还未凉,袁六郎却也不再喝了,一个月,再一个半月,就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但他有些纠结。金刀门残存,那个稚子又不曾有些许名号,未必可以真的重振金刀门。
袁六郎想了很久,待到茶凉,待到夜深,待到乌云遮月。
“乌云遮月,被遮住的月亮更被人期待,乌云消散,自然月明如镜。”袁六郎已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豁然开朗,这正是此时的袁六郎。他想起了卓沐风,也想起了之后崛起的金刀门。
“他还是老样子,十几年也未改变,哪怕是为了我。”黑斗篷下刀痕横纵,伤疤遍布,纵是地狱中的魔鬼也未必如她恐怖。
“自地狱中来,自然要从地狱中去。一个月,便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纵有万般苦,诉与谁人说。
此时的月,此时的清风,便是我的听者。虽不解风情,便也算风情。
行人渐少,江湖中的声音便也慢慢散去,彼时的散客都在言语凤斋,可谓是江湖头等大事,其中自然也有人谈及一个月后各个门派将有大动作,更是提及了重点——凤凰山。
凤凰山,uu看书.uukansu 山头昂立,几株松柏立于其顶,左右连着两座稍高之山,便如双翼,山下两条羊肠小道便像是脚一般立于大地之上。此地便是凤斋所处之地。
近来有好些好事者也想去探个究竟,可惜均无下落,更是添了一层神秘感。只能等一月之期。
可怜凤凰山,却将要成为埋葬之地。不是凤斋,便是江湖。
夜深,独立。巍峨如凤凰山,便也黝黑的像牢狱,锁住了一众凤斋人。
京城倒是安然无事,虎镇山已经回来,听说挨了老子一顿打。
“父亲,您哪,就别添堵了,这时候去添乱不是更乱么?”虎镇山跪着说道。
“老子去了怎么是添乱?”一双更硕大的拳头舒展开来便是一掌,虎镇山只能挡一挡,却也没几分力道。
“你出手几招就被败了?”老父亲又开始问道。
“大概两招半。”虎镇山说道。
“都说虎父无犬子,老子那会挨了四招,丢面。老子真是倒霉,生了你这么个丢面的儿子。”虎言脸都憋红了。“算了算了,滚出去吧,臭小子。”临了踹了虎镇山一脚。
“妈的,去个屁,老子去了不如儿子,去个屁啊!”虎严憋红的脸缓了下来,想起来两招便败北的事,其实也算不上两招,就是一招。有一招是剑神让的,只躲不接。
“剑神出山,说不得需要些帮手吧。屁,剑神何曾需要帮手?”虎严自说自话,想起了虎镇山的官阶,也算是沉下心来。
儿子给老子挣面子,老子不能给儿子绊脚吧。为父者,也曾为人子。
第28章 10世荣华
面前正堂一个鲜明的牌位。
“恩人黎氏文昌之灵位。”黎文昌是何人?无人知晓。除了此时跪在牌位下的一位老人,一家几口都在老实的跪着。
“好一个知恩图报!”一个坐于堂侧的女儿家,竟像个审判案件的县官似的,怒目圆睁,盯着堂下跪着的几人。佛有众生相,拜服者众生。婉儿此时便是另一个样。因为她听到了属实荒唐的故事,或者说阴谋。
“鄙人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为了后世家业,来这一场豪赌,有何不可?”有些人虽跪着,心却高高的挂在众人之上。老人淡淡的说道。
“若不是早看出你们心怀不轨,我和妹妹岂不是早就遭了你们的毒手?”婉儿厉声道,竟有些忍不住起身踹上几脚。
“那又如何?即便对簿公堂,你又能奈我何?你可知黎文昌是何人?”
“你说说吧,本姑娘可以耐着性子听你讲讲。”
“朝代更迭不可避免,前朝灭亡遗留的宝贝,虽绝大部分入了国库,总有一小部分会被有心之人收藏,留待后用,而黎文昌便是收藏之人的后人,恰好我为他们做了十几年管家,又很巧合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要知道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注定要发生些什么,我想到了这里,就开始了计划。”老人不由得站起身,似乎身上有些傲气使然。
“后来我设法把他们的身世告知了官府,你知道官府有这些功劳可是足够再升个两级不止,可惜我寻遍全府,竟无一点线索。功败垂成啊!”老人不觉呼出一口气,想到自己筹谋已久却最终毫无所获。
“继续讲下去吧,看你的样子,似乎对于此事毫无愧疚。”婉儿有些失望,对于麻木无情的人最是痛恨。
“不过,好消息是黎文昌一家并未全死,他们夫妇并未死,官府隐瞒了此事,终归也是好事情,若是全死了,岂不是真的无可挽回。”老人来回踱步,“后来我便假借此身份,寄希望于运气。”
怪不得黎叔叔夫妻脸上有些伤痕,想必便是牢狱带来的祸事。
“你管这叫运气?果然是一场豪赌,不过你却输了全部。”婉儿平复了心情说道。“你是怎么看出伊人的?要知道她身着男装,即便是我都看不出。”
“这很简单,虽穿男装,但是举手投足间与她母亲一般无二,眼睛,眉毛,鼻子,我与主人呆了十几年,这点我已深信。但是你却打乱了所有计划,我本打算逼迫她找到她的父母,这样宝藏便是属于我的了,那晓得那蒙汗药对你没有效果。”
“本姑娘对迷药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骗得过我?”婉儿很自豪的讲着,只不过故事的正确内容是婉儿偷听了老头子的讲话。偷听这种事讲出来总是不好。
“爹爹跟我讲过,所谓的宝藏早就被人拿走了,那里只是些空箱子罢了,空箱子里还有一言‘复国无望,且入箱中做国主’,本是朝廷中人做的把戏,爹爹却老是拿宝藏自嘲,反倒被你误解。”伊人醒了,他在堂门边听了很久,确是已经了解了大概。
“这不可能,宝藏肯定是有的,你无需骗我,十多年,我做了十多年的戏,不可能!”老人近乎癫狂,竟迈步朝伊人冲来。婉儿翻身跳过,推开了老头。跪着的一家都近乎崩溃了,都拥着老头,不敢出声。
“可笑啊,可笑,为了一个所谓的宝藏,挣得十世荣华,我原以为值得。可为什么结果连这个宝藏都是假的!”老头说完这些话,竟昏厥过去。家人都赶紧扶起老人,按抚顺气。
“你们啊,富贵梦何事才是头啊,你家老爷子便是个例外,本分持家,未必不能富贵,又何必害人害己?”婉儿转头看向伊人。
伊人摇摇头,并不出声。“可人的妮子,你看,穿上男装也掩盖不了不是?”婉儿顺手想捏一下伊人的脸。
伊人躲开了。十多天,伊人偷偷离开谷中,想看看这世间风景如何秀丽,人又如何有趣,虽有美景入眼,但是这人却让人失望。
“婉儿姐姐,我想回去了。”伊人郑重的看着婉儿,说道。婉儿也看着伊人,那眼中已经将一切都诉说出来了,打滚的眼泪浸在眼球表面。
“走吧,我送你回去。”婉儿可不想多说话,也不多做停留,这里的人确实让人心寒。
谷中幽寂,走时需十多天,回来却只用的四五天,路上婉儿一个劲想逗伊人,伊人却总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没辙,只能加快。
“爹爹,我回来了!”伊人回到屋中,沉在父亲的怀里,泪水开始留下来。
婉儿开始讲那个老管家,黎文昌刚开始皱了皱眉头,后面却又舒缓了。“往事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祸从口出,不无道理。”
“是啊,害得你性情大变,这性子冷的跟寒大哥有的一拼。”终归是自己的妻子懂自己的性子,uu看书 ww.ukanshu.cm 一句话黎文昌便已经改换了心情。“伊人,来妈妈这里,这人哪,终归是要活一个情字,无情的人,你看那个老管家,不是害了自己一生嘛。”
婉儿突然觉得,一位伟大的母亲,便是孩子的保护伞。一位伟大的妻子,便是丈夫的暖心港湾。他们一家,不该受这样的磨难。但是这气是不是该出一出?
婉儿心这样想,便道了别,安慰了下伊人,便悠然出谷了。
堂上依旧一个牌位。
“先父林氏阿九之灵位。”原来是老管家,可怜一生为仆,临了想为后代挣点荣华,却成了笑话。
婉儿在门前看着这一切,心想着已然身死,又何必再折腾他。但转念一想,黎氏一门又岂是这一个老管家便能赎的回。
夜里,婉儿便飞身入堂,堂中留下一句话,“荣华已失,何不地府再荒唐?”婉儿自觉气已出,便离开了这里。
若没有这么一出,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命丧于此事,说到底都是荒唐。
婉儿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只能溜到酒楼喝酒解闷。
想起来都是袁六郎带出来的习惯,这里的故事最多,酒喝起来也越有意思,婉儿有些念着六叔,这么久不见,还有寒前辈。
“两个老人都是让人不省心!”婉儿自己喝着酒,想着这些事,耳朵却没闲着,凤斋两字一出,婉儿便仔仔细细的听者,一个字都没落下。
“凤凰山,看来都要去那里吧。估摸着剑神的名号一出,整个江湖都该去凑凑热闹。”婉儿打定主意,凤凰山,源头想必都在这里吧。
第29章 渐入佳境
刀光,夹杂着日光,似银蛇乱舞。
人影,伴随着银蛇,如影随行。卓仇,便是这影子,挥舞着的金鸣刀已开始出现刀鸣,挥洒汗水如此之久,倒也是顺其自然罢了。
“四成把握,太少,太少!”人越来越恼,刀便失了常态,脱手而出,斜插在前方树中,卓仇有些失望,莫说三个月,再三年,再十年估计也是手下败将。
“越是比自己强大的人便有弱点可循。”信里的话开始出现在卓仇脑海中。变招,出其不意才能战胜比自己强大的人。一个“变”字,确实最精髓之处。
卓仇似乎找到点灵感,他拿起刀演练袁六郎施展过得刀法。招法不多,却是攻守兼备,除非能快过攻与守的间隙,这很难。毕竟袁六郎成名已久,经验胜自己百倍不止。
“袁君梧,刀不够快,力却足,气悠长,不宜久战。”信中也有此一言。“干娘竟如此熟悉袁君梧,她到底是什么人?”卓仇虽有疑惑,但并不曾多想,该是同仇敌忾吧。
“一招若能胜,他就不会再出手,这是君子之态。”信里悠悠的提及。
照此说来,只要能胜一招,便是胜。
拆招,卓仇开始将袁六郎的招式拆解开来,起手,转承,回力,每一步拆开来看,卓仇慢慢的想,慢慢的练。
日头渐渐快入西山,卓仇仍然在练着。“不对,这里不能,我若出手,必被回手所伤。”“这也不对,势头正盛,拼刀我退一步便输了!”“这里转承有些慢了,似是力有不及,可以试试。”
有破绽,确实是个最好的机会。卓仇已开始了练习,一遍一遍,不知疲倦。不到十成不罢休。
入夜良久,卓仇擦着刀,眼角露出笑意。果然仇恨是最好的激励武器。
“你放心出手,实在不行,干娘也有后招。”
何用后招,我已胜券在握。卓仇看着刀,想着信里的话,一字一句,更像是在琢磨,干娘的后招到底是什么?
后起之秀,初生牛犊,在对敌的态度上便多了决绝。越是年长,越会有牵绊,这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很多前辈都是在年轻人手中栽了跟头,倒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出手时想法顾虑太多。
卓仇,卓风岳,为仇恨而来,注定是要带来更多的仇恨。夜越深,越孤寂。卓仇已很久没有想过报完仇又该如何。此时他静下心来更有些迷惘。复仇是必须要完成的头等大事,其他的都可以推后,但是完成之后呢?卓仇有些黯然,跟在干娘身旁,相伴到老,也还不错。虽然有些严苛,但若不是这样,复仇从何谈起。
每一个夜都有惨淡的故事发生。也有对酒当歌的诗人,畅饮百杯,醉卧楼阁。
情到深处自然需要酒来解。袁六郎本也想喝酒,可是却不能喝酒,一是自己曾言不能喝酒,二是自己呆的是茶馆。馆中不可饮酒,是店老板的原话。
这么晚还不走,难道无处可去?店老板又泡了一壶茶,自己提着壶和碗坐到旁边。“小哥应去喝酒的。”店老板倒了茶说道。
“哦?老板这是在撵客么?”袁六郎说道。
“哪有的事,您这喝酒的行家,却不是喝茶的行家。”
“老板果然是好眼力。”袁六郎喝了一口,“喝茶这么久,却还是体会不到喝茶的乐趣,可惜。”
“我以前也喝酒,喝的很多。只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情,便不再喝了。”老板说道。
“确实如此,物极必反,何况酒这好东西。”袁六郎搭茬道。
“在理,在理,品茶也看心性,越喝越香甜。但是粗俗人一喝,就像漱口般,那能品出个屁味来。”店老板说话倒是直接的很。
“慢下来喝茶,自然体会。”店老板慢慢品了一口。似是在传授技巧般陶醉的闭眼细品。
“慢,这人生若是真能慢慢来,给些时候细想,又何至于如此?”袁六郎有些无奈。
“你错了,慢是为了快,有时候越急脑子越乱,手脚更会不停使唤,而你慢下来,说不得有些意外收获,这便是品茶的好处。”老板说道。
“看来店主倒是有些心得的。”袁六郎想了想道。
“茶养了我这么多年,不想慢,也得慢咯。”店老板又喝了一口茶,“凤凰山可不是啥好去处,小哥你又何必去呢?”
袁六郎看了看店主,“事情不是不能去便不去的。u看书 .uknh ”
“事情不是不能去便不去的,嗯,我明白了,喝茶想想,要慢。”
店主起身,离开,去了柜台。“老板,您跟他客气啥?”店小二凑上来问道。
“气度不凡啊,你信不信,这一位必然是江湖有名的人物?”老板说道。“那自然是,谁不知道老板的眼力可是最准的。”店小二回道。
“悲情人物啊,想来都是气度不凡的。”老板喃喃低语道。“老板您说啥?”店小二没听清,问了一句。
“没什么,去看茶吧。”老板一招手便不再理会。
袁六郎慢慢喝茶,平静下来想,江湖最近确实风波很紧。围绕着凤斋,却最终指向凤斋,按照杨淑凤的说法,白塔应是凤斋的势力之一,天姝阁亦是。除了黑崖之外,凤斋基本已算江湖霸主。
而最近的事情,先是白塔全灭,虽是寒前辈所灭,却也有些勉强。除非白塔内里有应,否则强如寒武,都不可能孤身灭白塔。这么说来,便是有人再借势,剪除凤斋势力?
况且如今江湖群起攻凤斋,这个局面看来凤斋已无活路,而这引子又是寒武的一封信,寒武却在杨淑凤手中。如此讲来,杨淑凤便是这个借势之人,她要除去凤斋,她要独步江湖?似乎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袁六郎品茶,倒是真喝出了点味道,香甜。想通了,自然甘甜。
“店主,您这茶真神了。”袁六郎赞叹道。
“小哥客气了。”店老板笑着说道。
好茶,便是春风拂面柳树成荫。袁六郎这才算是头一回喝茶吧。
第30章 各自打算
凤凰山下,只有一座小镇,唤做新德。镇上有几家客店,如今都已人满为患。
眼看三日后凤凰山必有一场血腥大战,此时的山脚更显得尤为重要。“店满,见谅。”客店外都已挂起了这样的牌子。有些迟来的只能去搭伙住民舍,倒也和气。
大战在即,江湖上有点地位的门派都聚在此地。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一丝笑意,气氛凝重。
“我师父说,若有异样,与您同进退。”一个佩剑小生,小声说道。想来这么大的客店,只留得几间屋子,显得拥挤。当然只能是徒弟拥挤,再苦不能苦了一门之主。
“那是自然,咱们两家互相扶持,见机行事。”这师傅有些盛名。崔常,人称催命无常,随身不带兵器,只在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手上一串佛珠。可不能小瞧了他,当年也是一位狠辣人物,都说他的兵器是那把扇子,其实不然,门道只在佛珠之上,确切来讲,是佛珠的细线,三尺长,扇子两端有扣,拆分为二,便是两股铁棒,中间缠上最韧的丝线,便是取命无声的利器。
像这样的人物不少,都在这新德镇内,都在暗自盘算。仔细想来,此次不胜的可能性很小,凤斋是善是恶,与他们无关,若能搅一搅浑水,那自然最好,绝了一门两门的,更好。不能太拼也不能不拼,这就需要有些联合势力,找寻庇护自然少冒些风险。
这镇上一年到头都没有这么多人光顾,此时家家户户都做起了饭菜,这价钱高点,各门各派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吃惯了荤腥,这偏远之地的特色菜,倒也吃的香了许多。再远些的米庄,面庄,更是来来往往,大约半月前,就开始陆续送来,每日不绝,也是稀罕事。
“这一战,先不得出手。剑神重出江湖,此消息真假不知,若是圈套,岂不被一网成擒?所以只能先静观其变,局势不明,不可妄自出手,引火烧身。”四个人围坐一桌,都在商量。“权掌门,说的是,如今江湖不必往昔,咱以前也是大门大派,如今成这番模样,说不得真是凤斋搞鬼,也算是自己过失,怪不得别人,若能在此重振声威,也需要一个时机。”中年人说道。
“若能立威,也是好事。”起初讲话的权掌门说道。
“我看不如这样,先声夺人,事情一明,咱四家联手先出手,到时候自然声名先出,不至于落于人后。”另一位说道。
“有道理,抢占先机,一鸣惊人。”
江湖都在看着,事情真假只有几人知道,但是来便是期待更大的转机。
崖边风盛,孤月悬中,此时的两人正在谈着些事情。
“大哥,咱为什么不去插一手?”赫连冲问道。
“去与不去都是一个结果,况且江湖纷杂,此时牵涉太多,我已愿意做一回棋子,不代表可以做两回。”赫连城说道。
“一个结果?”
“其实胜负没有什么界限,凤斋胜了,必然元气大伤,而且结怨太深,再想有动作也难。败了,自然就没什么凤斋了。”
“大哥说的是,咱坐收渔利也是不错。”
“你错了,这么一整,黑崖倒是风口浪尖了。若是顶尖势力都在凤斋把握,那我们呢?最后众矢之的,更可怕。我得想个法子,不动是错,动也是错。”赫连城默默说道。
袁君梧的女人,倒是麻烦的很,心思尤为缜密,这一次帮她,也是看在袁六郎的面上,况且对于自己确实有些好处。若能由此转途,也是个最好的契机。
“袁六郎啊,有这么精明的女人,你若能开窍些,多好啊!”赫连城说道。
“大哥玩笑了,他若是能开窍,也不配咱出手帮他。”赫连冲说道。
“是啊,他们活的是情义,难道我黑崖不能?”赫连城很是不解,“理念不同,想要的结果难道也不同么?”
相同的天地,不同的想法,这便是人的变化,没有定数。正比如此时赫连城的抉择,他可以让黑崖威名显扬,也可以让黑崖恶名昭著。这是他自己的变化。
只不过他选择了不善不恶,非黑非白,便能游刃有余,不受牵制。
黑崖不黑,白塔不白,不表露善恶,便没有风险。
“好久没喝酒了,走,去喝两杯吧。”赫连城说道。
“大哥,叫上烨儿?”赫连冲说道。
“嗯,咱们兄弟三人早该喝这酒了。”赫连城说道,“烨儿最近可曾宽心?”
“他早就安心了,自从天罡灭门后,他便勤劳打理事务,算是彻底宽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袁六郎的人情确实重啊!”
“少不得他几坛子好酒,uu看书.uknsh 都存着呢,大哥放心。”
“哈哈,也是,那几坛酒想必是最重的礼,这么说来这人情还的重了。”赫连城开玩笑的说道。
暴风雨前的平静,谁也不想被暴风雨席卷,只能期待着自己不在风暴核心处,能够最大化利益最小化损伤。
夜里的新德镇隐没在凤凰山的阴影下,看不到月亮。只有些许烛火以及淡淡的烟火还算生机。从凤凰山上向下望,更像是囊中之物,随时都会吞没这个小镇。黑斗篷此时便在望着新德镇,点点火光似乎都快看不到它的存在。
“这里的人哪,哪有江湖门派的气势,真应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黑斗篷站在高楼上,望着这一切。“这冷夜谁还为我披衣?”黑斗篷紧了紧衣服,有些感慨。
“你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又能为我做到何种地步?”黑斗篷有些怒意,若不是身后这凤斋,自己也不会沦落到举目无亲的地步。
“凤凰山,是不是真有凤凰呢?”黑斗篷笑着说道。
哪会有什么凤凰,乌鸦落在梧桐上,也能叫凤凰?可笑至极。
黑斗篷此时心想了许多,从出生到现在,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活过。被束缚住了双手,蒙住了双眼,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傀儡,做好这一群傀儡的首领。
若是早些知道凤斋的秘密,或许我能有更好的选择吧?黑斗篷如是想到。
此时不能出手,不能作为,只能等待。
新德镇也在等待,江湖也在等待。
第31章 3凰护法
任何势力内部都会相互钳制,若是权力集中在某一人或者某一派内,很难保证壮大之后会不会背叛,所以平衡最重要。
凤斋内本来也有这样的平衡,但是自从第三代凤主重新界定了规则,一切都改变了。
“凤主不得习武,不得专权。”起初倒是很顺利,而且也创造了天姝阁这个门派,当做为善去恶的门面。
但是仇恨永远是最锋利的武器。
第三代凤主遭遇了情感背叛,就成功把凤斋带上了歧途。她破除了束缚的条款,偷学了不少武学,更是挑选了三人一起习练,封为护法,权利完全集中在凤主身上,而行事也开始以掌控江湖为主,乍一听凤主应是掌控局势者,但是造就了三大护法,从第四代开始,凤主就沦为真正的傀儡,一切听从护法指令。
当然这些秘密不会被凤斋知晓,只有护法会稍微提及,但也掩去了大部分真相。
之后的凤主在护法的严苛束缚下,更是难有作为,偶有偏颇,凤主便会被拘禁或者被抹杀。就在这狠辣的手段下,凤主大多难以平衡心理,行事作风便越发诡谲难测,所以凤主皆不能长久担任。护法也担心凤主培养势力,脱离管控。
三凰护法居住的石室便是历代凤主埋葬之地,名曰凤冢。六位凤主皆在眠于此地,除了七凤主骆凤清。当时七凤主有了身孕,便拖延了一年光景,待到生下女婴之后,毒酒便随之而来。生死轮回,骆凤清知道,但她不想死在凤斋。
骆凤清逃了,三凰护法看着她饮下毒酒后,便离开了凤冢,也算是天可怜见,她就这样逃了。好在毒性发作慢,一路上也算稳当。女儿的啼哭声在她耳边愈发响亮。“可怜的孩子啊,娘把你带到你爹那里,之后的路娘陪不了你了。”骆凤清眼泪不停地滴落,越发痛苦。
“你把这孩子交给寒武,凤斋便会一直追杀,你有想过么?”声音从后方传来,年轻的姑娘,此时看着骆凤清。
“是你?不交给他,我更难放心。”骆凤清气息有些急促,想来支撑不了多久。
“交给我吧,我会让她安稳的活着,凤斋绝不会找到她。”
“我可以相信你么?”骆凤清直视着这个姑娘。
“您放心。”年轻的姑娘双膝跪地,双掌朝上伸出。骆凤清想了一会,她说的没错,孩子活着便是凤斋永久追杀的目标。
“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您的身体。”姑娘跪在地上,淡淡的说道。
“我明白了。”骆凤清将孩子交给了她,“我头一回体验到自由的感觉。”骆凤清嘴角上扬,竟有些欣慰。
“我还需要见他一面,我有些想他了。”骆凤清说道。
“好,您服下这颗药,大约可续一个时辰命。”姑娘伸手递过了一枚药丸。
凤冢中便少了这第七代凤主。
巍峨的凤凰山留下了太多的血腥气,滋润着漫山的花树勃勃生长。后山的凤冢四周也已围上了一层层的绿意。凤冢虽是石室,却有前后室之分,前室为历代凤主牌位及香火,后室为三凰住所。
“大姐,后日难免一战,会不会有些难以匹敌?”说话的是人凰,三凰老三,其余两个为天凰和地凰。这名号听着响亮,与天地争辉,统御江湖,分管三界。
“放心,百年来,凤斋浸润各个势力已久,这些势力早已式微,不足为虑。能真正称得上对手的不过五指之数罢了。”天凰是一个老妪,看年岁,应在六十以上,面相阴鸷,白发盘踞,显得雍容华贵。
“九凤也做了些准备,万无一失。”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头发间杂着些白发,倒是年轻许多。
“说起来,九凤办事倒是利落很多,年岁虽大了些,却还能处变不惊,更难的是对我们倒是忠心。”人凰说道。
“唉,找一个这样精明的人太难了。”地凰补充地说道。“两个月前死了一个,倒是可惜。”
“没了再找吧,九凤从八凤续到如今,也是时候了。”天凰开口了,杨淑凤延续了两任凤主,看来也做出了不少牺牲,这便是她斗篷蒙面的缘由吧。
“是啊,再久便容易出事了。等此事了了,便另择凤主,至于九凤......”地凰稍微顿了一下,这种大事,要看大姐的决定。
“前室添一牌子吧。”天凰说道。
这就是凤主的命运,u看书 .uukanu 三凰一句话,生便生,死便死。
阴风凌冽,吹在后山之上,掀起了一层层绿浪,新绿逐渐泛起,层次分明。
黑斗篷站在凤斋楼阁上,想象着后日的场面,不自觉有些发笑。“这么些个老妖怪都要出来作祟,出来了还回得去么。”言语中有些轻蔑,环视着这凤凰山各处楼阁,以及山崖边的凤来亭。
“说起来,凤来亭倒是稳当的很,可比这些楼阁年岁要久呢。”
杨淑凤身旁无人,她身旁不能有人。三凰永远都在看着,亲近些,便会有嫌隙,不能有人说心里话的滋味很难受。如此屈辱的活着,说到底也是有信念在撑着。起初是仇恨,后来便慢慢换了滋味。
对于凤斋的恨,杨淑凤起初是没有的,这就是灌输的东西作祟。
江湖已被那些虚伪的汉子掌控已久,自然需要换换人来掌控。凭什么女子不可以?这就是凤斋灌输的东西。只不过活的越久,感触也不一样,杨淑凤先入袁府在前,探听到凤斋秘密在后,两相结合,更是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别人的傀儡罢了。
如今的傀儡想挣脱线了。
代价是什么?她想过,相比于这么样活着,外面更自由些。想到这里,杨淑凤想起了婉儿,这孩子也是苦命的人啊。“男人确实不靠谱,袁君梧,你可又欠了我一笔债。”杨淑凤小声说道。
“凤主,护法请您过去。”一个婢女站在楼下高声说道。黑斗篷点了点头,心思便不再琢磨之后的事情了。
终是凤凰离了梧,从此再无栖身处。
第32章 新德之宴
新德镇今日很不平静,人头攒动,人们都拥挤在茶楼下,只是规矩的不出声,互相之间都不交谈,都在等待。
茶楼内坐着各个门派的掌门人,白须的,戴斗笠的,二十多位。
“各位,明日之举,必是邪不胜正,最怕出个万一。选个主事人,更稳妥些。”一位中年道士说道。
“徐道长您也算德高望重,您来主事,不就行了?”又一位中年人,怀抱着剑,郑重的说道,眼神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其他人却在附和,都说道长最合适。
“不,不,不,若我来主事,不如打道回府。”徐道长说完,便闭眼不说话了。在座的都知道,这个主事面对的当是最凶险的,真可谓十死无生。“徐道长,您可是最有辈分的,咱们这些怎么能跟您争呢?”
“辈分?我是他爹么?还是他爷爷?”徐道长心里想着,嘴上可不这么说。“恕老道无礼了,即刻便走。”徐道长起身便要离开。
“徐道长,你误会了,大伙都是觉得您最能担此主事,既然你不想,我们肯定不会逼你的。”这话很有意思,摆明了立场,而且也给自己留了余地,他们自然也不会逼自己,这一下很多人都沉下心来了。如此推来推去,自然没个结果,众人也没有办法。
“你们不愿意,我来!”声音从楼下传来,一步一步,慢慢露出身影。
“袁六郎?你莫不是想带我们死在这凤斋里吧?”这声音让全场人都感觉真实,毕竟金刀门的事情在前,什么个情况都没摸清楚。
“你应该知道,我们此时若全部出手,你必死无疑,不过你若是盟友,那就另当别论。是盟友,便放下金刀,入座。”台阶给了,也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名门正派在这些言语艺术上造诣很深。
袁六郎不说话,想了想,放下金刀,坐到桌边。“既然是盟友,便不论前嫌,共同对敌才是大事。”
“这主事,我来做,岂不是更好,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我孤家寡人,怕什么?”袁六郎环视众人。话是真话,但讲出来,便是扇了在座各位的脸。
“谁说怕了?我来做,只怕大家不服。”声音有些年轻,是刚继任的西奎门门主,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第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名为吴霖,震惊了在座之人。
“谁会不服,你且问问。”袁六郎说道。
“晚辈吴霖,愿意当着主事,各位是否有异?”声音浑厚,楼上楼下更是听的清清楚楚,楼下西奎门的弟子都觉得面上有光,跟了这样的门主,何愁没有一番作为。
“吴兄自然可以。”只要不是袁六郎,自然谁人都可以。至于吴霖是谁已没有必要知晓,这一战说不得的凶险。
众人举起酒杯,都敬向这位主事,大家心里明白,这酒说不定便是吴霖的送行酒了。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众人拾柴,只要烧的不是自己就行。
“吴霖,这江湖早晚有你一席。”袁六郎握拳退出桌宴,拿起金刀便下楼去了。一步一步,都蹬在各位的心里。有不屑,有不甘,更多的是惭愧。
能惭愧的也算有些良心,只不过确实如袁六郎所言,有家有室,不能置若罔闻罢了。那些不屑与不甘的心思可就远多了。
活着,有的是时间再让名气远播,若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都不说话,吴霖开始安排些事情。一同前去,总得分些助力与主攻。最有效的便是分批次,攻守兼备。凤凰山只有一处山门,以及后山崖壁有条小路,只能从山门处上去,那小路易守难攻,必损伤不少。
安排妥当,吴霖站起身,说道,“诸位,吴某知道诸位心思,明日,我西奎门自当死战到底!”
“年轻气盛啊!”暗自结盟的掌门人互相对过眼色,心里都如此想。面上还是要附和着说些激励士气的话。
日头西沉,渐渐入夜。
“哎,太年轻了,谁都知道这个主事九死一生,况且今天的状况说不得已经传到凤主耳朵里了。”私下里结盟的四位掌门暗暗叹气。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这小子有这豪气,是比我们这些人强些。老夫若是他这年纪,也该有此风范。”
“你?在他这年纪,该两个娃了吧?逞什么英雄。”
“老于,你这就不风趣了呀,uu看书 若不是守着你如花似玉的老婆,你早就当了吧?话说,咋没个带把的给你续香火嘞?”四位掌门都在打趣,也心下有些佩服。他们也曾年轻,也曾梦想过豪气干云,傲骨嶙峋。
四位都有些干笑,都知道自己只有羡慕的份。
凤凰山上确实如他们所言,消息早就传上来了。此时三凰护法和杨淑凤都在谈论着这些事。
“吴霖?怎么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凤眼没有安插在此处么?”凤眼,便是凤斋安插各个门派的眼睛。
“门派稀松平常,不值得浪费凤眼。”杨淑凤伏在地上说道。
“你那情郎呢?”地凰声音低沉的问道。
“明日烦请护法生擒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杨淑凤声音愤恨。
“那是自然,我们的安排如此周到,除了难对付的几个人费些功夫。”人凰说道。“这些人啊,何必这么急着送死?”
“若不是寒武,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可惜了白塔这么大势力,竟然就这样被一个人毁了,简直不可原谅。”天凰说道。
“势力扶植也需要些时间,此事一过,凤斋再弄些手段,把黑崖一并吞了。”地凰说着,“话说黑崖怎么不来呢?一网打尽岂不更好?”
“黑崖警觉的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杨淑凤伏在地上,悠悠说道。
“九凤,下去准备吧。”三凰已经闭眼了。杨淑凤慢慢起身,低头离开。
果然人老了,糊涂的紧。杨淑凤悄然离开,对三凰看似恭敬,实则实在是看不在眼里。
一夜风过,便是新日重升。
第33章 对峙凤山
东方泛白,斜向里照到凤凰山上,一片灿烂。但还未照耀到新德,被挡在黑暗里,交界分明,白与黑的交叉点,便在通往凤凰山的道口。
众人都不说话,就这么戒备着走上凤凰山,沿途的风吹草动都有些胆战心惊。
“大家切莫慌乱,我西奎门一众虽功夫比起各位有些不及,但身体还是有些分量,必将为各位挡第一波袭击!”吴霖扯着嗓子说道。
众人心里有些底气,便不再畏惧。吴霖领着这数千人,浩浩荡荡的走在有些朝露的道上,太阳刚出,势必有些寒冷,一路上的众人哈气成烟似的,倒是壮观的很。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已到了门处。山门处写着两个大字,倒是与凤斋没有半丝关系。《司命》,下面有八个字的注解,左边是“受天司职”,右边是“钦点提命”。
“好大的口气!”众人看到这样的牌匾,都有些震惊。有些奉天承运的味道,果然野心颇大。“各位,可否有胆量入此门?”门缓缓打开,声音也从里面传来,竟是在门前恭迎的两个婢女出声。
“我家主人说有些怕你们人多势众,可否只掌门前去?”婢女再次说道。
“我等一同而来,岂能分开行动?”吴霖说道。
“主人说不强求,但不能欺负弱小女子。”婢女说完转身向里走去。吴霖自然率先带领着西奎门众人往里走去,众人跟在后面陆续走进去。
走进去就能看到三座楼阁,分别伫立在三个方位,正东方位,西南方位以及东南方位。分别是新日阁、新月阁与新星阁。改天换日,也得看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能力吧。众人跟着走到中间,正对面有连接的栈道,坐着一位蒙面女子,旁边站着一排婢女。
“各位都是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我凤斋何干?”
“明知故问,凤斋干了什么事,你还来问我等?”吴霖说道。
“只不过替你们拔除了障碍,若不是凤斋,你等能有出头之日?”蒙面女子说道。“寒武何在?”
一声厉喝响起,“轰隆”一声,后山上震声响彻,大门也已紧紧关闭,可谓是瓮中捉鳖。
“路已经堵死了,不光是这里的路,你们的门派今日都开始了清理,这里的生路已无,而你们的门派,哈哈哈,不好意思,也没有了,包括你们的家人。”蒙面女子起身慢慢说道。
“卑鄙无耻!该杀,该杀!”众人都怒不可遏。
“别急,你们总是只看结果,中间的故事就不想听一听?连你们的对手都不清楚,你们说是不是死的很冤?”
“我叫杨淑凤,本是袁君梧的妻子。”此言一出,便炸开了锅。
“什么?!袁君梧的妻子?”众人都在思考,难道金刀门的惨事该不是由她而起吧?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金刀门只不过是一枚棋子,只是可惜棋盘上的将帅不想赢。”杨淑凤停顿了一下,“无心散诸位听过吧?袁君梧那日喝下了无心散,再有卓沐风的弟弟出手,亲兄弟拼起来更是狠啊,只要惊动了袁君梧,本能下便开始杀戮。可惜啊!”杨淑凤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局,败在他这个主角身上,天意造化啊。”杨淑凤说道,“我知道他现在就在你们中间,还有寒武吧?”
“怎么不敢应声么?袁君梧!”杨淑凤大声问道。
“此次我便是带你赎罪去!”袁六郎站出来仰头注视着杨淑凤。
“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杨淑凤淡淡的说道,“即便寒武来了,你们也毫无胜算。你们可知这三座阁楼里是谁?”
“九凤,开始吧,何必浪费时间。”新天阁内出声。
“这么急着去死,便成全你们吧。”杨淑凤低声喃语,挥了挥手。突然爆炸声起,分出三地的三座阁楼都炸响了,瞬时间便成了碎片。新天阁和新月阁内有两个身影跳出,新星阁内却没有。
“九凤,这是怎么回事?”死里逃生的天凰不解道。“有人改了布置,九凤也不知晓啊。”杨淑凤惊恐的说道。
“一起上!灭了他们。”吴霖此时的一声大喊,众人便扑向了天凰与地凰。
“凤斋众弟子,听令,诛杀!”天凰怒声道,各个方向突然涌出很多女子,扑向众人。“天姝阁助各位一臂之力!”大门处响起声音,轰然倒塌,一众天姝阁弟子便涌出,杀向凤斋诸人。
“反了!反了!”天凰大声说道,飞身而起,便向栈道扑去,但是却被中途拦下。
金乂刀出鞘,此时更胜从前。“袁君梧,你妻子做的好事!”天凰抬手便是一掌,急攻之下,气势胜过袁六郎,并且更是将他推后了几步。袁六郎刀横劈来,却被躲过,紧跟着又是一刀,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打法。
“老妖妇,uu看书ww.uukanhu.cm 受死吧!”袁六郎当头劈下,却被侧身躲闪,反中两掌,袁六郎背身刀挥,不理会这些。这样拼下来,袁六郎受了十几掌,却还是没碰到天凰衣角。
“你功夫还差得远呢。”
“哦?是么?”袁六郎又来一刀,此次却未尽全力,露出了很大的破绽,天凰欺身而进,连续好几掌,袁六郎撑不住吐了几口血。
袁六郎又来一刀,跟上次一般,全力挥刀,速度先慢后疾,这一次,天凰没能挡住。这是袁六郎给她的错觉,只是一个错觉,刀便剖开了天凰的腹。
天凰太自负了,也太厉害了。“大姐!”此时被围攻的地凰看到这场景,更是奋力突出来,但是却很快被围住。
淹没在人潮中的地凰又怎么能活下来呢?
袁六郎伤重倒在地上,却被一群黑衣人围住了。“带他走,其他事不用再管。”杨淑凤的声音传来,本是白塔的九位裁命使,此时听从杨淑凤的命令。支起袁六郎,便往后山而去。“六叔,放开我六叔!”婉儿本来混在人群中,想找机会帮六叔忙,此时看到这个场景,直接便飞身过来。
“六婶,别伤害六叔。”婉儿说道。“你叫我什么?”杨淑凤低声说道。
“六婶,你当然是我六婶。”婉儿说道。
“点了她的穴,我们走。”
一众人匆匆离开,战场上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原来后山的路并没有被炸毁,毁掉的是凤冢。
杨淑凤看着这凤冢,竟有些掩不住的开心。
天地人三凰,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实可笑。
第34章 有意无意
飞火连天,遮蔽四野。一番大战之后,双方损伤都有些惨重。
原本仗着有三位护法的庇佑,凤斋拼死相抗,企图用一斋之力倾覆整个江湖。地凰枭首之后,局面开始稳定下来。
“如今你们的依仗已经被杀,再试图反抗者,下场比她更惨烈!”吴霖扯着嗓子喊道,“投降者,皆免死!”
这句话一出,顿时双方人马分开站立,都明白此时的局面已在掌控范围内,反抗已没有任何意义。凤斋降了,一众人皆把兵器掷地,等待着结局。“凤斋之人,还是交由我天姝阁吧,毕竟都是姊妹,日后好好管教,便不会再出事端。”天姝阁阁主褚溪开口说话。
“这......”吴霖有些难以决断。如此一来,天姝阁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凤斋?众人皆不可知。当场便有人开始反对,“不妥,一个凤斋就够受了,褚阁主难道想当第二个?”场间自有明白人,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凤斋之所以强,只不过强在三位护法,而我武功平平,也没那个想法。”褚溪说道。“此次剿灭凤斋,大家都应该明白,谁的力量都不能少。我只是出了绵薄之力,自然不可能再是威胁。”
“今番若不是褚阁主出手,想必诸位也难应付,就听褚阁主的,好好管教才是。”吴霖说道。
“眼下两件事最重要,凤主不见踪影,再来各位掌门的门庭家室安危不知,我建议,凤主之后再追杀不迟,家事目前最为急迫。先就此分别,之后再议。”
“吴主事说的不错,不能再拖了。”众人想起来门派之危大于一切,都不再平静,来不及收拾整顿,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顿时凤斋只剩下了天姝阁以及凤斋一众。
“诸位姐妹,凤斋役使各位这么久,总算逃脱掌控,各位若是想走,我天姝阁不拦着,若是不嫌弃天姝阁众姊妹,我褚溪保证各位安全。”
当下便有一半离开的,褚溪嘱咐天姝阁护送各位离开。
一切归于平静。褚溪招呼众位姐妹聚到一块,说道:“这世道啊,咱们女人是掌不了权的,凤斋想的太多了,来此之前有谁想过天姝阁么?无人提及吧?之后这走完了一圈,都没有来跟天姝阁说说话。说到底,就是这世道风气如此,做好自己就是最好。”
“走吧,这地方已再无留恋处。”褚溪说道,便转身朝正门走去。“大姐啊,凤斋今日算是彻底消亡了,天姝阁自然也会归于平静,不惹尘埃。”褚溪心里这样想着。
漫天的火花,烧了整个凤斋,似乎火烧过,更能让人心安。此后的江湖如何变化,都不关凤凰山的事,若说有,凤凰山是新的江湖开端。
原来杨淑凤说的涅槃,竟是江湖重生的涅槃。
“原来所有的祸端是凤斋,倒是冤枉了袁六郎。”喝茶的,喝酒的都在谈论着此次巨变。“我等这般诋毁袁六郎,哎!”“袁六郎还剿灭了天罡门,倒是真君子啊!”铺天盖地的平反声充斥着酒楼。“真君子,我等倒是枉做小人了。”有开始反思的,自责的。
别看此时人们想着为袁六郎平反,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他们的闲谈罢了,这些事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嘴上一说的事情。人言可畏,恐怖至此。
平静的道路,两辆马车。马蹄声阵阵,急掠飞奔。护卫的九匹马跟在后面,像是富贵人家衣锦还乡。阳光穿过车窗,照在黑斗篷上,还是一如既往,不能看到丝毫。婉儿仔细盯着黑斗篷,想看穿黑纱。
“你想看看我这张脸么?”杨淑凤轻声说道。
“六婶你让看,我就看看。”婉儿也小声回道。杨淑凤摘下斗篷,一张满是伤痕的脸顿时出现在婉儿的眼前,婉儿有些吃惊,人人赞叹天作之合的凤梧,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模样。
“很吃惊么?这是凤主想再任凤主付出的代价。”杨淑凤淡淡的说道。“人前显耀,却再不能摘下这斗篷,实在是荒谬。”
“六叔不会嫌弃你的,六婶,虽然从前的事不能饶恕,但也是身不由己啊。如今你亲手毁灭了凤斋,将功赎过,未尝不是好事呢。”婉儿劝解道。
“你错了,之前的事并不是身不由己。”杨淑凤是有心展示自己的野心,她的权利欲望甚至比三凰更加强烈。“人是会老的,越老越念情。”
“我知道你还是爱着六叔的。”婉儿觉得她肯定是念着袁六郎的情。
“并不是全是他,更多的是我儿子。”杨淑凤说道。
“六叔的儿子?男孩还是女孩?”婉儿追问道。u看书 .uukanshu.co
“你错了,我出山门前便已食药不能生育。这个孩子......”杨淑凤不再说话。婉儿此时如受惊雷般,半天不敢言语,她知道再问下去便是冒犯居多。
“孩子啊,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清楚,也不能多了解这些事。”杨淑凤伸手抚摸婉儿的头发,“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啊。当初在襁褓中,我看着你,便有些亲切。”杨淑凤眼角渗出泪花,想起了许多往事。
“婉儿,以后有时间去黑崖,就说赫连城欠我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你很重要。”杨淑凤交代了一句话,便盖起了黑斗篷,不再说话。
后边的马车,跟着前一辆,袁六郎躺在里面,半枕着车沿,眼睛微闭,此时的他想的更多。袁六郎年纪其实算不上很大,但是白头发却悄然窜出来几根,这些日子确实想的太多更多的是如何面对,自己是否有机会补救,事情这样发展,竟然超出了自己的设想。
论心思,袁六郎万万及不上杨淑凤。袁六郎觉得杨淑凤单纯善良,杨淑凤觉得袁六郎有勇无谋,不够果决。这样看来,杨淑凤看人很准。
该去见见了吧?这么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况且自己心心念念的寒武大哥也需要探听个消息不是?袁六郎打定主意,便探出车帘,叫停了马车。
马儿喘着气,不停地抬着马蹄骚动着,像此刻袁六郎的心一样悸动不安。九匹马远远的停下来,只剩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旧事再重提还是隔若陌路人,没人知晓。只有风吹过柳梢,簌簌作响。
第35章 孤坟无字
绿草无边,来时的路袁六郎已记不太清,此时正走在回头路上。
前头的马车停了,人却没出来。袁六郎朝前走去,停在马车外,等着里面的人说话。“六叔,你倒是讲话呀!”婉儿在里头都有些着急。
“额,寒前辈还好么?”袁六郎先问了这一句。
“我正要带你去见他。”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更像是泼袁六郎的一盆冷水,袁六郎此时不知怎么讲,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金刀门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我不否认,你还有其他要问的么?”声音依旧平静,杨淑凤此时也有些许期待。只是她失望了,袁六郎没有继续再问,只说了句,“那走吧。”
车内的婉儿都有些气愤,“六叔......”婉儿打算说话缓解一下气愤,但是却被杨淑凤阻止住了。“善恶有报,我其实早知道这些。”杨淑凤说了一句,心情再无波动。
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赎罪,当时的错需要用多少时光来赎罪,杨淑凤起初不清楚,现在已知道是一生。她也曾想过,赎罪有必要么,直到一句“娘”激起了她的内心。
她要为他做点什么,这也是最后的赎罪。
马蹄渐动,轻快的马车又开始朝前飞奔,九匹马随在后面,浩荡着向前。袁六郎在马车里翻来覆去的想,他明白了一切,也知道这个结必定不能解。但他还是念着旧情,大丈夫怎能让弱女子承担罪责呢?仔细想来,杨淑凤并没有错吧?错的是凤斋啊,如今凤斋已无,自然所有的罪便应该就此停下,江湖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卓仇,袁六郎想到了他。其实最可怜的应该是他,若不是金刀门一夜灭门,此时的他应该是青年才俊,与他父亲一般吧。还有十多天,日子便到了。
车子停下了,袁六郎下车来看,这里不是茶棚么?难道寒前辈已回到此地?前车也停下了,杨淑凤下车,依旧是黑斗篷婉儿在旁边跟着。
“你不是要见他么?跟我来。”杨淑凤朝向袁六郎说道。
茶棚后面的屋舍显然有些日子无人居住,此时显得破旧,沿着屋旁的小路,杨淑凤径直向里走去,两旁鸟鸣声不断,却没有人开口讲话。
那是一座坟。杨淑凤停在坟前,没有字的碑更添了一种凄凉。
“他已经死了,我派人将他埋在了这里。”杨淑凤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袁六郎问道,脸上浮现怒气,都说英雄惜英雄,这些江湖豪侠之间的感情谁也说不清。
“那日他一人独上白塔,战至力竭而亡,他确实是真英雄。”这一句话让袁六郎顿生伤感,跪倒在坟前。
“当时你怎么不说?”
“当时不能说。”确实不能讲,在杨淑凤的角度想,寒武不能死,她要引三凰出动,就需要这样一个引子。
“你做这么多到底为什么?”袁六郎此时开始发问,他心里恨,恨自己的女人蛇蝎心肠,恨自己下不去手。
“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杨淑凤说道。
“我想你能活着。”袁六郎说出了这句话,“这些罪责我背了十几年,再背几十年又何妨?”袁六郎说出心里的一切。
“我知道你在凤斋时说出实情,是为了我,但我宁愿你不要这样。”袁六郎说道。
“你错了,这是我为错事的补偿。”杨淑凤说罢,扭过头去。
“我已不欠你了。”杨淑凤淡然说道,原来只是赎罪。袁六郎心下一冷,看来真是自己多情了。“那金刀门呢?这江湖哪还有你立身之处?”袁六郎有些急切,杨淑凤将要面对的是整个江湖。
“我自然有法子,不劳烦袁大侠操心。”杨淑凤说道,“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我也乐得自在。”
婉儿听着他们讲话,只能适时的打断。“六叔,这碑上总得写字吧?”
这样一座无字碑,太凄惨了,袁六郎也不忍心这样僵着。
惊绝剑神寒武,简短几个字已足矣。
“婉儿,你去祭拜一下吧。”杨淑凤推了推婉儿,让她去为寒前辈磕头。
杨淑凤很是欣慰,这坟里埋着的不只是寒武,还有七凤主的衣冠。知道此事的只有杨淑凤一人知道,她不打算将这秘密说出。不知道最好,知道了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谁也难料。
“婉儿,要虔诚些,再磕三个头吧,要诚心。”杨淑凤说着,婉儿便照做了。uu看书 .uukshu.om
袁六郎倒是没心思听这些,他在为寒武默哀,也在心里为此事后悔。若是有照应,想必也不会有此祸事。
遇到寒武到底是福是祸?
“难道寒前辈早就在你计划中么?”袁六郎有此一问。“那是自然,只不过岁月不饶人,他的力量终究挡不住时间的侵蚀。”杨淑凤说话仍然是没有一丝情感,最起码袁六郎一丝都感觉不到。
猜疑永远是产生误解的源头。其实本来没打算让寒武出手,只不过袁六郎恰好碰上了,若不是品行相投,也激不起后面的浪花。
这是杨淑凤没想到的,虽然她计划缜密,但是在江湖人身上的情义是想不到的。若不是江湖豪情,他也不至于死,袁六郎,该说你好还是不好?
一代剑神,就这样消失了。出现的很突然,消失的也很彻底,江湖上再也听不到关于寒武的消息。旧时代总会被新时代更替,但是时代的传说仍然会被传述下去,至于加了什么神奇色彩,只能看文人笔下怎样书写罢了。
此刻的江湖也在发生着巨变,江湖门派众人打道回府均在一两日间。他们很开心,因为并没有发生惨事。或许真的只是想让他们绝望,凤主才会这样讲吧。既然门派无恙,自然会将精力分出来去剿灭凤主,这是头等大事,万万疏忽不得。
“袁氏六郎君梧其妻杨淑凤乃凤斋罪魁,其罪不可免,江湖共杀之!”江湖开始了对杨淑凤的追杀。杨淑凤是否要踏上袁六郎的老路,隐姓埋名,从此了无音信?
茶棚自然还没收到这样的消息,此刻的平静难得。
第36章 9卫离散
小小的茶棚竟能让剑神屈身数十载,杨淑凤想不出为什么。
“剑神竟在此地虚度年岁,真是可悲。”杨淑凤环视着茶棚,有些唏嘘。“何谓虚度?”袁六郎想辩驳一番,说出口之后才觉得自己实在不该问。
“自然像你这般了,东躲西藏,不求上进。”杨淑凤缓缓说道,虽隔着黑纱,袁六郎却能感受到那种轻蔑眼神。袁六郎毫不在意,想法不同就不能硬接话茬,除了争吵便没有益处可言。
“六婶,凤斋不是有三凰么?我可只看到两个。”婉儿有些好奇。
“这三个老妖婆实力已很强大,而且修习了三凰阵,联手便是跨越了境界,只怕所有人加起来也敌不过。所以我施了点小手段。”杨淑凤说道。
“啥小手段?”婉儿问道。
“这三凰里,人凰与地凰都警觉的很,真可谓到了无欲无求的地步。但是人凰不同,她对甜点不能抗拒。”杨淑凤说道。
“所以阁楼里的甜点下了药?”婉儿猜想该是如此。
“聪明的丫头,药效很轻,让她一个时辰不能运气就够了。”杨淑凤说道。
“确实,埋着的火药足够把她烧成灰了。看来有爱好便有破绽哩。”婉儿打趣道,顺便给杨淑凤倒了杯茶,也给袁六郎倒了一杯。
“专挑弱点下手嘛,这种小人手法让人耻笑。”袁六郎冷不丁说了一句。
“哦?若不是这小人手段,这命早就没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是不是啊,袁大侠?”话里越发轻蔑。“你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不懂变通。”
“六叔,寒前辈的衣物还没烧呢,你去坟前烧了吧。”婉儿对袁六郎说道,正如杨淑凤所言,袁六郎确实有些执拗。
袁六郎明白婉儿的心思,也就不说话,起身收拾寒武的衣物去了。
“婉儿啊,你不晓得这些男人,傲慢的很。”杨淑凤说道。“你越是不理会,越是蹬鼻子上脸。”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倔的要死。”婉儿说道。
“哦?看来小婉儿也有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小子?”杨淑凤问道。
“谈不上吧,只是他老想着找六叔报仇,怎么说都不听。”婉儿说道。
“哦,好事多磨吧。”杨淑凤轻声说话,“这仇很大吧?”
“就是金刀门嘛,这回总能知晓真......”婉儿刚想说真相,但是这真相说与不说却是两难,难道让六婶抵命?
“真相可比你看到的藏得更深。”杨淑凤轻声低语。
“六婶,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婉儿没听到说的什么。“没什么,我说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出路。”
“六叔其实也还念着你。”婉儿转而说道,她不想看到六叔如此折磨的模样。
“念着怎么找我报仇?婉儿,这事情到这般境地,就不能再挽回了,况且......”杨淑凤摸了摸黑斗篷下的脸,“况且罪责太重。”
“哎,大人的事情确实不好懂。”婉儿便不在这事上说话。“那九人呢?”婉儿说的是九名裁命使。
“她们啊,有些重要事情需要她们帮忙,她们是最忠诚的姐妹。”她们去做什么,杨淑凤没有讲,婉儿也不再问。
“你可知他们多少年岁?”杨淑凤问道。
“看身手,怎么也得三十岁吧?”婉儿猜道。
“他们跟你一样。每个人的身手都很好,自小练起,安排在白塔内当裁命使,也算是凤斋的凤眼,只不过她们听的是我的号令。”杨淑凤想起了九个女孩的悲惨,他们不能讲话,只是听令行事。
“我要能像他们一样苦练,也会有她们这般身手。”婉儿相信自己若是勤练,在这个年纪也该像裁命使一样。
杨淑凤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的叙说。“寒武上白塔,力战善佛一众,其实内里裁命使早就开始清洗,最后又燃起大火,让白塔付之一炬。”
“白塔算是凤斋的势力吧?”婉儿问道。
“自然是,善佛是七凤主的亲姐妹,是天凰内定的下一位护法。不能掌控,只能毁灭。”杨淑凤说着这一切,也曾想过饶她的后果,最终还是决定不能留。
“六婶您这手段可确实有些可怕。”婉儿有些敬畏,敬她的心思缜密,畏她的狠辣手段。“这一切都过去了,六婶接下来你有啥打算么?”
“打算?听说过不了多久,你六叔便要和那个谁决斗是么?”杨淑凤问道。u看书 wuukshu.cm
“是啊,我差点忘了,大概半月吧?应该没有,我算算啊,应该还有十二天。”婉儿脑力里想这些,确实从溪谷离开到现在过去了两个半月。“时间上应该赶得上,去溪谷也就七八天的路程。”
“哦,那我跟着你看看吧。”杨淑凤说道。
“那自然是好的。”婉儿心里暗想,要是自己撮合撮合,说不得就破镜重圆了。婉儿有些窃喜,除了袁六郎,再一个家人便是杨淑凤了,婉儿觉得很有必要让他们重归于好。
凤凰一战,灭了凤斋,却没人注意到袁君梧的动向,那时烟火弥漫,没注意到袁六郎去了哪里,众人只觉得他必是追赶凤主去了。然后众人想起来若是有袁六郎的消息,便有了凤主的消息,便搜罗袁君梧的消息,远的近的都打听。
由此,江湖便知道了决斗一事,都决定前往溪谷看看。这消息传的很快,黑崖很早就知道这个消息,换句话说,这个消息本来就是黑崖发出去的。
“大哥,溪谷一行,想必热闹非凡呀。”赫连冲走在轿旁说道。
“那是,只是不知道会怎么进行下去,袁六郎应该算是受害者,卓家小子出不出手也难说。”黑崖地处西面,去溪谷要绕些远路,赫连城便提早出门,带着准备的好酒。
风尘仆仆的可不止黑崖一处。
“好家伙,袁六郎夫妻二人折腾的我们来回跑!”江湖上的门派自然不能迟了,不免有这种感叹。
星明如昼,溪谷相映。这仙境般的地方却难免有些喧嚣。
第37章 暗夜流星
入夜时分,茶棚已暗淡,只有后面的屋舍泛着点点光亮。
“婉儿,你是不是有心事?”杨淑凤看着婉儿呆坐着,不发一言,这可不像平常的她。“是还在想那个小子么?”
“哪有,不是他,我想起了一个朋友,离我很近,想去看看她罢了。”婉儿平静的讲道。“但是又有些害怕,暴露他们的行踪。”
“趁夜过去,应该没事。”杨淑凤说道。
婉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杨淑凤。杨淑凤明白了,看来是怕自己。
“你放心,我的事情早就办完了,没有必要再去做些无谓的事情,你放心去吧。”杨淑凤淡然道。对于杨淑凤而言,多余的事情做了等于浪费时间。此刻她不走,却跟着婉儿,是否也在浪费时间,这就不得而知。
“六婶,那你也跟我六叔说说话,你不知道他这些年,确实念着你,在曲池看到那个左木右凤,便如失了神般。”婉儿心里着实是想让他们和好如初。
“小婉儿快去做你的正事吧。”杨淑凤催促着,不想让婉儿继续讲下去。
夜里的山路很不好走,弯曲又有不少的杂草灌木挡着路,对于普通人而言,兴许都不会走第一步。还好婉儿记忆力不错,顺着寒武指引过的道路便已来到了谷前。
婉儿纵身一跃,便已平步踏上谷内的小路。蜿蜒的小路投向谷内深处,婉儿走在小路上,这里的夜比外面更加幽深,更加寂静。
“黎大叔,我来了!”婉儿走近屋舍,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哦,是婉儿啊,这才没几天怎么回来了?”说话的是黎夫人,此时的天尚未太晚,一家人都还没休息。“进屋来坐,你黎叔叔正在后室那里写字呢。”
黎文昌虽在幽谷,却从未放弃笔墨,每次都会让寒武带些笔墨之类的东西。婉儿自然也受父亲的熏陶,每日都会陪着父亲写字。
“这么晚来,倒是打搅咯。”婉儿知道他们不会嫌弃,毕竟多一些人说话,总比闷着强好些倍。
“婉儿,寒大哥没有一同来么?”黎大叔问婉儿。
“他做要紧事,估计是脱不开身吧。”婉儿拨了拨头发,“伊人呢?好久没见她,有些想念她了呢。”
“我在这呢,婉儿姐姐。”伊人抱着一坛酒出现在了门前。“好家伙,你姐姐我又不是酒鬼,一来就抱酒过来,真是乖啊。”婉儿奔上前去,捏了捏伊人的脸,顺便把酒坛子拎在自己手中。
“婉儿姐姐,这本来是给寒前辈的,爹爹说女儿家不能喝那么多酒。”伊人小声的说道。
“那你爹爹没说为什么不能喝那么多酒?”
“这......这倒是没说,爹爹你说为什么呀?”伊人歪头问爹爹。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你看你娘喝酒么?”黎文昌自然说不出原因。
“娘,那你为什么不喝酒?”伊人又问母亲。
“你爹爹不让呗。”黎夫人倒是很风趣,弄得一家人都开心的笑了。婉儿在一旁看着,这一家和谐的让她都有些羡慕了。
“啧啧啧,今天都喝一点点吧,不多喝,黎大叔你说呢?”婉儿说道。
“那就喝一点点吧,也不打紧。”听到这句话的婉儿,倒是自顾自的开始去摆杯子,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一两酒,一两福,多福多寿多喝酒。”黎大叔也不知道这妮子嘴里编的曲子打哪来的。
酒倒上了,黎家人都只是浅浅的一点,再看婉儿,满满一杯,看来真是个酒虫子。婉儿一杯一杯的喝着,三人只能慢慢抿一口,婉儿刚抿了一口,就辣的直吐舌头。
期间聊起了江湖上的事情,婉儿叙述着,从管家府留字讲到凤凰山大战,又从凤凰山大讲到白塔众人全灭,却是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不讲,忧心事不提,寒武身陨不提,都听的很是认真。
婉儿喝的将迷糊的时便不再喝了,对于一个酒虫,停下不喝很难。婉儿却是停下了,她怕再喝就会胡言乱语。所以便找个由头说,明天还要启程出发去溪谷昭国寺,不能多喝了。
其实这里的风景与溪谷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作品,少了尘世的叨扰,幽静清明,怪不得和尚选溪谷参禅悟道。
“伊人,酒好喝不?”婉儿躺在屋顶上,旁边的伊人死死抓住婉儿的胳膊,生怕掉下去。“不好喝,辣死了!”伊人砸吧着嘴,仿佛又喝了一口酒似的。
“别怕,你躺下看看这夜色,u看书 ww.uukanshu.cm 多美啊。”婉儿安抚着,伊人平躺下看着天空。
星星确实很亮,斜月挂在谷边,偶尔几声虫鸣。突然有一道流星拖曳着尾巴从谷的一头坠向谷的另一头。“确实很美啊!”伊人有些喜欢,竟伸手想要抓住这颗流星。
“傻丫头,这哪是你能抓住的?”婉儿拉住伊人,刚刚伊人起身差点掉下屋去。“看着美好的事物就看着就好了,到手了就不一定美好了呢。”婉儿有些感慨。
“婉儿姐姐,你有心事?”伊人问道。
“哪有的事啊!”婉儿心里打颤,怎么一有心事就被人家发觉了呢。“天冷了,下去吧,再吹吹风该头疼了。”
婉儿带着伊人从屋顶落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酒劲没散,丢人嘞。”婉儿笑呵呵说道。倒是让婉儿对喝酒产生了恐惧,看来爹爹说的对,女儿家喝那么多酒作甚。
一夜过得很快,天亮了。婉儿有些不舍,这里的风景多好,还有这善良的夫妻,可人的伊人,更有不用花钱的美酒。
“叔叔,我这趟说不得要个把月,到时候我一定回来看望您,捎带给您带些书来。”婉儿在谷边道别,“小伊人,可要多学学喝酒啊。”
话一说完,婉儿便纵身而起,离开了山谷。
“这小妮子着实有趣啊,若是个男儿,想必与寒兄一般无二。”黎文昌说道,伊人站在一旁吐舌头,第一口酒留下的印象居然这么深。
婉儿心情说不得的畅快,不多时便已回到了茶棚。马儿嘶鸣,看来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伊人回来呢。
第38章 风起云涌
此时的溪谷并不平静。
消息传的很快,多方人马此时已等候在此地,江湖门派同进同退,此时更是聚在一处,毕竟同仇敌忾,更显得理直气壮些。
“溪谷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帘子拉开,此时的赫连城看到彷如仙境般的溪谷不免有些感叹。
“黑崖在高处,这些小地方可比不上。”赫连冲倒是不赞同,居高临下,光凭气势便足以压溪谷一头。“况且这里免不了会留些血腥,想必寺里的和尚该坐不住了。”赫连冲有些为昭国寺担忧了。
“这倒不用担心,凤凰山上一战,西奎门吴霖算是崭露头角,而且江湖算是默认了他的地位,只要他出现在此地,便不会流血。”赫连城平静的分析着,“这事关他的威信,所以这是另一个时机。”
“说到底,什么名门正派还不是一帮脓包,怕死罢了。”赫连冲当然知晓吴霖是怎么当的主事。
“这更能说明江湖需要吴霖这样的人物。”
“我只怕他会是马前卒罢了,空有架子再怎么折腾,不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赫连冲一直都信奉实力为尊。
“我只怕我们成了众矢之的,现如今各帮派同气连枝,黑崖名声也是不好。”赫连城有些担忧,黑崖虽不理江湖事,但江湖事却永远离不开这个兵器库。换句话说,黑崖若是倒向哪一门派,江湖便会一面倒的向着哪一门派。又或者黑崖突然出手,这灭顶之灾便在江湖门派头上了。
“大哥,放心,咱黑崖不怕事也不惹事,再说即便开战,胜负还是难料。”赫连冲话不敢说满,他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若是硬拼确实把握不大。
“吩咐下去,这次我们只旁观,绝不动手。”赫连城说道。
“大哥,有人朝咱们过来了。”远远的一路人马,为首的英姿勃发,剑眉星目,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提着宝剑。
“看来可以先领略一下这主事的风采了。”赫连城说道。此人正是吴霖,凤凰山一战成名,此时看来,他倒是有这个资格。
“阁下便是黑崖赫连兄弟?”翻身下马,抱拳,身子微倾。
“请恕在下不能起身,腿脚不便。”赫连城抱拳回礼。“鄙人知晓您的营生,此次前来,只希望黑崖能收敛些,江湖上有些人是不该杀的。”吴霖说道。
“哦?此言何意?”
“黑崖买卖兵器,当然是罪魁。”吴霖底气十足。
“你是来挑事的么?若是,与我过几招。”赫连冲自然是护着大哥,想要动武。
“自然不是,只是希望黑崖能做些善事罢了。”吴霖说道。
“有些道理怎么讲都讲不明白,兵器又怎么会杀人?难道好端端一柄剑放在地上,它也能自己跳起来杀人?这杀人的是人,而非兵器。日后吴主事多加操心,自然不会有这么多杀人的人,你说是么?”赫连城这些话早前对袁六郎讲过,此时又对吴霖讲,是有些厌烦了。
“少一剑是少,多一命也是命。在下言尽于此,告辞。”吴霖说了这么一番话,便不再多说,转身便走了。
“这小子有些欺人太甚,大哥,我去教训教训他,辱了黑崖,不能轻饶他。”赫连冲怒气冲上来,便想着撸起袖子打一架。
“二弟,我是不是也跟袁六郎说过这样的话?”赫连城不提那些,转而问赫连冲。
“确实说过。”赫连冲想想道。
“那便好,这是好事。”
“大哥说的什么话!”赫连冲有些听不太懂。
“你觉得袁六郎怎么样?”赫连城问道。“若是论武功,他与我相差不多,论人品的话,江湖上没几个人比得上。”赫连冲很直接的回答。
“是啊,这种人可少见的很,此时又出现一位,自然是好事。”赫连城说道。
“大哥说的是,只是这种人,往往英雄气短。”赫连冲想了想,“说起来,英雄活的都不潇洒不自在。”
“哪有好事一个人揽着的,若是有这等好事,我也该劝劝爹向善了。”赫连城悠悠道。“这档子事不好说,不好说。”赫连冲没再多说些什么。
溪谷外满是人,溪谷内却依旧安静,有檀香气氤氲,渗出谷外,更像是仙佛圣域。谷外并没有和尚守着,却依旧没有人进谷内。吴霖还是有些气魄,只言“莫教江湖小看,此来秋毫不犯。uu看书 .uukanu.co ”一众人都觉得这话说的在理,便安静的在谷外等着。倒是昭国寺的和尚们送了些吃食出来,更是让一众人觉得善有善报。
来的当然不止江湖名门,更多的是平头百姓。这样的场景几时才能看一回,昔日的袁六郎君子翩翩,取了个恶毒女子,这可比戏院里的戏更好看,就差拿着板凳等着了。
“看来下不了手了呢。”有几个小贼暗自里想着,这些名门正派全都在谷外等着,这哪里来的机会,之前就看到有些毛贼被绑送官府了。“这些人突然这么正派,奶奶的,撤了。”小贼可不敢拼这运气,该走就走。
人来人往,路过的客商也没见过这场面,人便越聚越多,溪谷外的平原上倒是满满围了一圈,正主没到,人们都在说些话打发时间。看戏的自然着急,约定好的两人倒是没有出现。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了,一个时辰已很久了,再等下去,误了时辰,家里妻子做的饭都该凉了,陆陆续续的走了些人,却依旧是人满为患。
卓风岳早就到了。只是这场面有些太过人多,若是出去,当真便是被当猴耍了。所以他只是远远的坐在树枝上,闭目养神。他早就听过那些传闻,此时想来自己是冤枉了袁六郎,他前来,为三件事。一是取回金刀门的金乂刀,二是打败袁君梧,三是找杨淑凤报仇。这么想来三件事中打败袁君梧其他两件事的基础。
少年心,一心为仇。自古便是仇恨埋人心。
微风吹拂,吹动了溪谷的青烟,更是将檀香气吹向了卓风岳鼻尖。再好的檀香也抚不平一颗仇恨发怒的心。
第39章 作壁上观
时间一点点过去,溪谷外围了三层又三层,入口处是江湖门派林立,算是昭国寺的守护门神。变化来自一声马嘶。
骤然而起的一声马叫声,惊的众位都是向着声响方向望去。
一个小姑娘驾着一辆马车,有些慌乱,所以马叫声分外响亮。
“让开,让开,这马发疯啦!”婉儿叫着,便松了松马缰,果然马儿便开始奔走,吓得众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谁家的丫头,这么野,也没个人管教?”场内有人出声教育。
“好丫头,没想到更野了。”赫连城认出了婉儿。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就这么到了场中间。“这?袁六郎应在车内吧?”西奎门弟子看了看后望向吴霖。
“先等等看,莫要出手。”吴霖说道。“袁六郎若是个君子,自然会有交代,不要心急。”
马车停在当中,婉儿扫了一眼,便回马车里待着了。“六婶,这些江湖门派来的好快。你可不要露面。”
“怕这些人做什么?”这些江湖门派可是被杨淑凤玩弄于股掌,她又怎么会惧怕这些人。甚至于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想来六叔也不会与那小子决战,就是不知道六叔的打算。”婉儿深思,按照如今的消息来看,卓风岳早该明白根源不在袁六郎。
“你错了,这一战势必会有。”杨淑凤笃定卓风岳与袁六郎之间必有一战。
第二辆马车帘子掀开,袁六郎出现。
“袁六郎,是他!”场中有许多人开始对着旁边人说道。江湖门派自然也明白,袁六郎望向那边,只有吴霖抱拳以示尊敬。
袁六郎抱着金乂刀回礼,便收回目光,等待卓风岳的出现。
树杈上的卓风岳早就看到了,他掠下树枝,手中金鸣刀握的紧了些。他慢慢走向场内,逐渐接近人群,这人群若是要挤过去,也是麻烦。
刀出鞘,金鸣之声响起,果然先声夺人,众人回头,便注意到了这个年轻小子。目露凶光,桀骜不驯,这便是给众人的印象。
刀回鞘,众人便让出了道路。金鸣刀的正主本是袁六郎,此时却在这个小子身上,想必是有些关联的,说不得便是今日的主角,金刀门的卓风岳。
“这小子气势有些盛啊。步伐沉稳,不露破绽,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大的进步。”袁六郎看着卓风岳向着自己走来,竟有些感叹,也有些欣慰。
风从场中掠过,草木皆动,袁六郎发梢微动,站在场中更是英姿勃发,只是他上了些年纪,当初的翩翩少年早已不再。马车早已移到了稍远处,卓风岳的目光先看看袁六郎,又看向马车,想来凤主便是在这马车内吧。
“你叫什么?”袁六郎问道。还是之前的问话,一模一样。
“卓风岳,家父卓沐风。”卓风岳已改了口,不再称自己是卓仇。
“好,很好。我知道你想为金刀门复仇,这仇你可以向我报,我希望你饶过她,说到底她还是我的妻子。”
“你若胜了,便听你的。”卓风岳说道,“若你败了,我希望你不要阻拦我。”
“看来你很有信心赢过我。”袁六郎说道。
“刀上见真招吧。”卓风岳已握刀在手,场上静的出奇,金鸣刀的刀鸣声响彻,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在场上那柄刀上。
“胜负难料啊,只怕袁六郎会输。”赫连城说道。
“大哥,这小子虽有些气势,但经验来讲不如袁六郎。”赫连冲觉得袁六郎更加强一些。“难讲,难讲啊。袁六郎有所顾忌,而卓风岳却无牵无挂。”
袁六郎手中的金乂刀很久都没有抽出刀鞘,他确实有些顾忌。本来自己想在这个场合为卓风岳做些后续的打算,败了或者死在他手里都可以。这样将来金刀门重立,自己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卓沐风。但是他又不能败,败了意味着失去了杨淑凤。
“袁六郎,我料你胜不了他!”马车中声音传出,有些沙哑,却传到了场中所有人耳中。“这不是凤主的声音吧?”西奎门处听过凤主说话,但不是她又会是谁?
“六婶......”婉儿急急忙叫了一声,倒是小声,也没人听的见。“六婶,你这是干什么?”婉儿问道。
“既然要打,痛痛快快打完就是了。”杨淑凤想来也看不下去袁六郎不动手。
场外的人想知道这是谁,场中的袁六郎倒是镇定下来。缓缓的抽出了金乂刀。袁六郎深吸一口气,望向卓风岳。
“来战!”气势瞬间提起,uu看书 .uukanh 卓风岳怒起身,刀迎着袁六郎的面而来,袁六郎侧身躲过这一刀,并且手上的金乂刀更是顺势一摆,便奔着卓风岳腰身而去,这一刀自然没中,卓风岳收回刀横隔,隔开了这一刀,顺势侧面跃了两步站定。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长进。”袁六郎说完此话,便开始了疯狂的进攻,这些招式卓风岳看过,当然知道怎么躲。他学了很久,自然摸透了招式,他自己也会来这几招,挡拆之间衔接有度,一时之间难分高下。场面上看,袁六郎占着上风,卓风岳偶有慌乱之处,将将闪过致命之处。
“袁六郎刀法果然精湛,大哥,我看他应该胜过我。”赫连冲说道。
“看来他应是有很大的提升,不过这小子能坚持不输,倒也是奇才。”赫连城说道,此时他也觉得胜利该是属于袁六郎这边。
场间刀影重重,攻防更是越来越急促,袁六郎用了很多招式,都被化解掉了,虽然化解的有些艰难,但结果是好的。袁六郎欣慰,这小子的根底着实不错。
突然,袁六郎出了一招“万川力破”,这一招出手,卓风岳眼睛微挑,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这一招的开合幅度很大,便意味着回刀便会慢一分,这一分便是时机。
卓风岳身形速度微快,躲过这一招后,金鸣刀便刺中了袁六郎左侧胸,入体一寸。袁六郎惊诧,停住后,便放下手中金乂刀。
“我输了。”君子便是君子,输一招便是输。“侥幸。”卓风岳呼了口气,抱拳说道。
输赢岂可不在乎?但是谁能一直赢呢?
第40章 盛名难副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局。
“袁六郎认输了?”场间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怎么可能,人还好好的站着,怎么就认输了?”想必都认为决斗便该有胜负,而且伴随着生死。
“难道是有什么猫腻?”怀疑的人也有,更觉得有些不解。
“唉,君子便可欺之以方。”赫连城看着袁六郎认输,便想明白了。“大哥,这话怎么说?”赫连城有些不懂。
“胜一招便是胜,这是君子的决斗方式。袁六郎输了一招便是输了,这是君子的态度,想来卓风岳已经知道这一招的破绽,等待的便是这个机会,并且知道袁六郎的性子。”赫连城明白,若是僵持下去,袁六郎必胜。
“也就是说卓风岳取了巧?”赫连冲有些怒意涌上来,如此场合,却不光明正大,而是投机取巧,实在不能算的上习武之人。
“倒不是取巧,而是掌控了全局。”赫连城洞悉了这一切。“胜便是胜,研究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吴霖也有些惊诧,但转而便明白了。“袁六郎配得上君子二字。”只此一言便让江湖门派全都明白了。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其实也不能这么讲。这是袁六郎的原则,他坚持他自己的原则,自然不会做违心之事。
马鸣声又响起,却不是场间的马车,而是来自人群外的路上。九骑飞扬,黑衣黑斗篷,绝尘而来,人群不自觉的让开了道路。九骑一路飞驰到马车旁停下,而后便下马低头等待。马车内的人轻声说话。
“事情办完了?”杨淑凤问道。
没有回答,只是为首一人敲了马车一下。“好,你们走吧,我们已做足了。”九人听到之后,上马离开,又是马鸣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六婶,什么事办完了?”婉儿在车里问道。
“安插的凤眼已经让她们去遣散了,无从追查,凤斋欠他们的。”原来裁命使竟是去处理这些事情,杨淑凤真的是在赎罪啊。
袁六郎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看向了卓风岳。他不希望卓风岳开口提条件,也不希望自己开口答应,只希望可以永远闭口不言。
“该还的总是躲不过去的。”卓风岳开口了。
“你赢了,自然听你的。”袁六郎很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两件事。”卓风岳伸出两根手指,对袁六郎说道。
“金乂刀还给我,杨淑凤交给我。”卓风岳倒是一点都不拖沓,如今他已击败了袁六郎,便能达成这两项要求。卓风岳声音很大,杨淑凤和婉儿都听得真切。
“我下去教训他。”婉儿出声,已然怒不可遏。
“婉儿,你不能出去。你难道想破坏你六叔的名声不成?”杨淑凤阻止了她。“何况我本来就是罪人。”
“六婶!”婉儿有些心急,却没有力气起身。一着急心气上涌,晕了过去。杨淑凤不会武功,但会用药。杨淑凤可不想让婉儿掺和这件事情。
“金乂刀本来就是你的,我给你便是。”袁六郎说完便把刀扔向了卓风岳,这本来就事金刀门之物,还给他,日后金刀门重振声威也算更有把握。
“第二件事,一命抵一命,你拿我的命去!”袁六郎声音沉重,单膝跪地,低头伸出了自己的脖子。
“我的命哪用得着你抵?”声音依旧沙哑,江湖门派知道这声音应该不是凤主,但这话明显便是杨淑凤。
马车帘慢慢打开,杨淑凤带着黑斗篷缓缓走下马车,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袁六郎的心上。他不在乎杨淑凤如何诋毁自己,只在乎自己就要亲眼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
杨淑凤慢慢走到卓风岳身前,只要卓风岳愿意,瞬息之间便能要了杨淑凤的命。
“我就在你眼前,该怎么做,你便怎么做。”杨淑凤沙哑着声音,隔着黑斗篷看向卓风岳。
过去了这么久,更稳重了些,眉目清秀倒是跟卓沐风有些相似,只是这性子教的不太好,有些戾气,想必仇恨埋了他的心,才会让他这样吧,杨淑凤心里想着。袁六郎头抬了起来,又偏到一边,此时说不出的悲伤,拳头更是握紧,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眼睛里的红丝悄悄的布满眼眶。
“风岳,我袁君梧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命!”袁六郎单膝改为双膝,头更加沉了。卓风岳转头看向袁六郎,双膝跪地,卑微已极。u看书 .uuanshu.o
“我父亲曾是你的兄弟。”卓风岳说道。
“是!”袁六郎说道。
“兄弟被杀,仇能不报?我金刀门满门,这仇你说不该报?”卓风岳声音更加急促,很难平息。袁六郎伏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讲,他已无义,此时要逼他无情。
“袁六郎啊,你瞧瞧,你救得了我这次,难道这场上其他人会放过我么?”场间各门派都在看着,此时的杨淑凤生路早就没了。
“来替你父亲报仇吧!”杨淑凤闭上了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刀。
卓风岳拿出手握金鸣刀,却没有砍向杨淑凤的头。一刀便刺进了杨淑凤的腹部,杨淑凤倒头栽了下去。血洒了一地,袁六郎立刻跑了过来,抱起杨淑凤痛哭。
“凤主身亡,算是解了我们的恨。都走吧!”吴霖很有些风度,便率领着西奎门离开了,之后江湖各门派也相继离开。
围着的大群观众更是有些避讳的早就逃离了当场,这也是对死人的尊重。“走吧,此刻不是我们该出现的时候。”赫连城也识趣的带着黑崖走了。
此时只有袁六郎和卓风岳两人留在当场,风凄凄的吹,孤零零的袁六郎看起来更加凄惨。卓风岳低身凑到袁六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持着双刀离开了。
溪谷前空了,袁六郎也不在了,两辆马车也跟着不见了。
昭国寺钟声响起,似是宣告着这一切的平静。
经过这一战,人们记住了两个名字,卓风岳和袁君梧。手刃仇人的青年才俊和悲情落幕的中年君子。
都是可怜人。
第41章 没有结局
凤凰山依旧傲然独立,脚下的新德镇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日光洒在凤凰山上,却在阴处,藏着一个小屋。这里很简陋,荒废了许久,几近坍塌,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故事。
卓风岳知道。他就是在此处呆了十多年,与他的干娘一起。
此时他站在这小屋前,想起了自己多年来辛苦练刀,学着刀谱上的一招一式,偶尔会有干娘在一旁督促,却从不指点,因为她不会,卓风岳也从来不问,只知道复仇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好在天资聪颖,卓风岳的表现很是得干娘的喜欢,好几次都说他将是未来江湖的霸主,后来就不怎么说了,只是零星的提到,将来重振金刀门的重担落在了他的身上。
卓风岳决定在这里等,干娘不会忘了这个约定。而且江湖上风声传的很快,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了。
卓风岳定下心来,便开始修葺屋子,反下山买好工具,便开始了一天的苦干。虽说力气是有,但是卓风岳自己却有些手忙脚乱,隔行如隔山,功夫再高,不也是为了这遮风避雨处想破了脑袋,累垮了身体?
反正也无事做,便是当做一种修行罢了。此时也回想起了当初那一战,自己的做法若是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会赞同吧?卓风岳有些开心,干活也不再那么辛苦。
这已是溪谷之战的半个月后,半个月江湖传遍了消息,自然是卓风岳为父报仇手刃凤斋之主,袁六郎君子气度却难救妻子。两个消息都在江湖炸开了锅,都在想着金刀门是不是从此便要重出江湖?
可是等了这么久,却不见任何动静,江湖上的各个门派都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时机不趁热打铁,难道是看不上这样的名头,看不上这样的实力?
溪谷一战之后的当天夜里,黑崖可不平静。
“袁兄,卓风岳此人有些气度,想必是得了先父的庇佑。”黑崖上,月黑风高,倚靠着悬崖更是危楼耸立,说不得的神秘感。屋内赫连城坐在桌边,一桌酒菜早就备好了。
“此次还是多谢赫连兄了,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袁六郎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杨淑凤,此时黑斗篷早已摘下,袁六郎看的真切,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
“这一刀有些讲究,伤人不伤命,只是失血有些多,需要静养。”赫连城安慰着,“你放心,关于她的消息,不会再有人知道。”
杨淑凤没有死,那一刀,虽然场面惊人,却不会伤人性命,这是金刀门秘传,也是卓沐风自创秘技。
“品性不错,日后必是大才。”袁六郎有些欣慰,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亡灵。“婉儿呢?”袁六郎问道。
“她在右堂,身边有人照料,若是醒了,想必也第一时间要来这里。”
“六叔,六叔!”声音急切,脚步声更是急,就这样推门而入,看到了袁六郎,便小跑到床边,看着躺着的杨淑凤,声音里说不得的担忧。“六婶怎么样?”
“放心,她没事,只是需要静养。”赫连城帮忙答话。听完这话之后,婉儿呼了一口气,便慢步退出来,不再打扰。袁六郎没有言语,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
这世间本来便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而且不能深究其源头。杨淑凤错了么?站在凤斋的角度来讲,她没错。是凤斋错了么?站在江湖的角度来讲,凤斋也没错。这样层层剥下来,其实还是一个名利在作祟罢了。
求名求利才会衍生出后续不断的纷争,能做到淡泊名利的又有几个呢?
“六叔,你也不要担心,黑崖可是一向守信的,她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是吧?”婉儿看向赫连城说道。
“那是自然,想想看你探听消息的小伎俩,我们可是非常守信的。”赫连城提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倒是让婉儿有些尴尬。
“小事,小事,本姑娘聪明伶俐,探听消息自然有些手段。”婉儿笑着说道。“婉儿,不能胡闹。”袁六郎拉好了帘子,走出来,也来到桌旁。
“想必都饿了吧,来来来,多吃些。”赫连城手招呼着,做出请的姿势。袁六郎便应声而坐,也是长呼了一口气。“今日总算是要过去了。”想起这些事情,袁六郎算是放下了心,心情也开始变得好了些。
“本来这酒说不得得让赫连兄撒在我的坟前。”袁六郎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知道,你想用自己的命成全卓风岳,也保全弟妹,我只能说,谁也想不到事情的轨迹,人心可是料不定的。”赫连城倒是知道这些。
“说起来,我又欠你人情了。”
“何必这么说,uu看书wuanshucm你救了我家烨儿,这个恩情还不完的。”说心里话,赫连城真的非常感激袁六郎,这个三弟可是两位哥哥的至亲兄弟,父亲又去的早,长兄为父,赫连城自然牵挂的很。
“那个卓风岳真是,改天真得好好教训一下。”婉儿此时也是气愤难平,她想的是,这一刀若是再狠些,自己又该怎么样面对他呢?
“这一次,若不是他,你六婶便没有生路了。”袁六郎很明白这个道理,他阻止不了江湖门派的一拥而上。
婉儿也明白,这一刀虽有些险,却是最有用的一招。
“看来,卓风岳最后在你耳边说的话,便是让你快些去搭救吧?”赫连城说道。
“他说,此时找个大夫,还有救。”袁六郎点了点头,也在心里暗自感激这卓风岳。
“他能改变心境,这确实很难,这么大的仇恨,虽说源头是凤斋,但作为凶手,依然该是罪不可恕。”赫连城难以想象这么年轻的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胸。
“是啊,所以我才说他会是大才。”袁六郎越说越有些开心。“行了,夸他这么久不累啊,吃菜吃菜。”婉儿听着都有烦了,便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小妮子,肯定是喜欢卓风岳,我敢打赌。”赫连城悄悄凑到袁六郎耳边说道。“我觉得也是,看看看,脖子都快红了。”袁六郎也小声的说道。
“两个老头子还有心情耍小孩子把戏,羞!”婉儿做个鬼脸便不再说话,开始夹菜,吃菜,全当桌上只有自己。
笑声传出,两个老头子确实开心。
第42章 将来可期
黑崖漆黑的夜,白塔通明的塔。
眼所见不是本是非,看着光华四耀的白塔,内里却是黑恶的天堂,而黑崖背了一个黑字,却总也逃不出人们的流言。
江湖没有黑白是非,应只有成王败寇。
屋子里的烛火燃了又灭了,再重新点起,屋子里便只有婉儿在陪着,想来杨淑凤也该醒了,若袁六郎在场,此间便会有些许尴尬。
模糊的视线环视着这周围的一切,杨淑凤慢慢睁开了眼睛,思绪也慢慢的回来。还活着,难道出了差错?杨淑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六婶,你醒了?”婉儿陪在一旁,看到杨淑凤睁开了眼。“这里是?”杨淑凤问道。
“这里是黑崖,多亏了卓风岳手下留情,您已经睡了两天了呢。”婉儿轻声说道,手里的纱巾伸出要给杨淑凤擦擦额头。
“我的黑斗篷呢?”杨淑凤想翻身起来,却没有力气,面容有些惊恐,想要用尽全力躲开婉儿手中的丝巾,眼睛中渗出了泪水。
“六婶,放心好了,我早就说过六叔不会嫌弃的。”婉儿很轻柔的说道,并且通红的眼睛也开始渗着泪水,“您要是走了,我和六叔都会伤心的。”
“好在那小子没下死手,不然我非要找他报仇。”婉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去叫六叔过来,他一定会很开心。”婉儿起身想去叫袁六郎。
“我现在不想见他,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杨淑凤闭着眼睛,泪痕已沿着面颊留下,此时谁也不明白她的心。
婉儿自觉的走出房门去了,顺带着关上了房门。袁六郎此时在门外等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干看着婉儿。“六婶想自己静静。”婉儿轻声对袁六郎讲,袁六郎就待在原地,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六叔,现在呢,你去让厨子做些补品,该干嘛干嘛去,这里呢,我帮你照看着。”婉儿用手推着袁六郎离开,她也挺无语的,这事情还要教的么?
“大哥,她醒了。”赫连冲知道了消息,便立刻通知赫连城。
“这是他们的家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还有一事,近来江湖局势有些变化,黑崖需要收敛些,生意降个两成吧,这个时候不能站在风口浪尖上。”赫连城平静的交代着,江湖的变化,永远都是一起一伏,黑崖能存活到现在,靠的也是这顺应起伏,收放自如。
婉儿在门边守着,不时踢踢脚,眼睛到处扫视,让一个活泼惯了的丫头静下心来站着,可是有些难得。
三个人此时三种想法。袁六郎想着该如何面对杨淑凤,毕竟事情虽然看通了,但是却永远都有些隔阂不能消除。杨淑凤想的与袁六郎不同,她想着事情的变化不应该是这样,自己一命换袁六郎与卓风岳两个人的名,再划算不过,可如今还活着就是另一种结果了,自己谋划这么久,到最后竹篮打水成了空。婉儿倒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六叔六婶和好,算是圆满结局,至于卓风岳嘛,等见着他再好好说道说道他吧。
厨房的火光映照在袁六郎的脸上,眼里也有些火光在跳动,新生之火烧的很旺,不添柴却也会灭的很快,袁六郎一旁盯着火苗,沉思了许久。
熬好了补品,袁六郎便端着汤碗来到了杨淑凤房前。“六叔,我去吧。”婉儿拿过汤碗便开门进去了,袁六郎只说了句,“好心照料。”
婉儿将汤碗放在桌上,盛了一碗,便拿着汤匙,端着汤碗来到杨淑凤床边。婉儿扶起杨淑凤靠着坐好。
“六婶,来喝一点吧。”杨淑凤面如死灰般,此时她内心无比煎熬,简直是生不如死。“婉儿,这是报应吧?”杨淑凤无来由说了这么一句。
“六婶说的什么话?”婉儿听不下去了,“您怎么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呢?都已经过去了,何必纠结在过去呢?”
“说得容易啊,很多伤痛是永远过不去的。”折磨了这么久,本来已该解脱,却发现自己还在痛苦的深渊里徘徊。“难道这是注定要我一生来赎罪么?”
“六婶,心里放下就好,你看卓风岳不也放下了么?”婉儿继续安抚着杨淑凤。“他怎么能放下?!他是最不该放下的?!”杨淑凤有些怒意,竟咳了几声。
“六婶,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喝了这碗,等您好了,自己去问问他岂不更好?”婉儿本来是有些半开玩笑的安慰,听在杨淑凤耳朵里,却是安神的良药。uu看书 ww.uuansu.cm
“你说的对,是该自己问问。”杨淑凤此时算是安定下来。
我见她如明月,圆缺皆美。她待我似清风,只是过客。情之一字,袁六郎应是懂得,此时却糊涂了,看着此时的月,便想起当日的月。月挂梧桐,她倚在他的胸前,看着这梧桐叶下露出的月光,美艳不可方物。
“情啊,很难讲明白的。”声音传到袁六郎耳中,袁六郎回头一看,却是赫连烨。
“是你啊,最近好些了么?”袁六郎轻声问道。
“若没有你帮忙,也好不了。”赫连烨倒是很诚恳,“当初那一剑,很抱歉。”赫连烨此时充满歉意,微微低了低头。
“没事,送我坛好酒就行了。”袁六郎打趣道。
“我最近认识了个姑娘,她温柔可人,与她交谈,说不得的开心,但是我却不敢开口说娶她。”赫连烨讲起了他的事。
“为什么?”袁六郎问道。
“因为我以前做了坏事,我觉得我不配。”赫连烨讲道,面上也不自觉地有些悲伤。“直到她主动问我,我才说出了心里话。但是她却说她不在乎,她喜欢的是现在的我和以后的我,之前的种种只是珠玉的糟粕,剔除了便是好的。”
“你这份情,我觉得比好酒强。”袁六郎当然明白赫连烨的意思,袁六郎需要自己先开口,打破这种僵局。
“其实我是来讲,我们就要成亲了。”赫连烨说道,面带微笑。
“好小子,那酒还是少不了。”袁六郎心情舒畅了不少,心结自己去解,与其这样等待,还不如主动留些期待。
第43章 惊绝犹存
即便再黑暗,也有光明笼罩的时候。
黑崖此时被日光照耀,高阁伫立,仿若沐浴圣光般,从侧面散发出绚烂的光辉。赫连城坐在堂内,斜地里射出来的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却未曾在面上沾染些许光亮,看起来十分的别扭。
“大叔,你不晒晒太阳的么?”婉儿看着这诡异的画面不自禁就问了出来。
“腿脚不方便,时常在轿子里坐着,眼睛有些受不了刺眼的光了。”眼睛在黑暗中比在阳光中看的更清楚,不至于被灿烂迷住了双眼。
袁六郎此时坐在旁边,身子直挺,只是不知道手该放在何处。原本他手里应该有刀,之前是金乂刀,再之前是金鸣刀。“婉儿,你不说有什么事情要跟赫连帮主说么?”袁六郎开口问道。
“哦,是我六婶说,有样东西要我来取,前几天事情多,没想起来问。”婉儿托着小脑袋,慢慢的说道。
“是你!”赫连城犹自说道。“也是,果然是有些手段。”赫连城满脸笑容,也很舒心,手不停的捋着胡子。
“您说什么啊?什么是我?”婉儿问道。
“没什么,我是说剑神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赫连城笑容更加灿烂。他一招手,堂下候着的丫鬟便已上前来听候吩咐。
“去宝阁将惊绝剑取过来,小心些。”赫连城吩咐道。
不多时,丫鬟便手捧着剑回来了,剑本来无鞘,此时却多了剑鞘。想来是赫连城精心准备的剑鞘,看来也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想必对剑神也是倍加尊崇。
“这便是要交给你的东西。”赫连城接过剑,便递给了婉儿。“这剑在你手里,剑神自然后继有人。”
“那是自然,我也算剑神的徒弟呢,交给我正合适。”婉儿拿过惊绝剑,剑身细了些,在婉儿手里更加游刃有余。
“婉儿,你可不能辱没了惊绝剑哪。”赫连城看的有些出神,仿佛眼里又看到了剑神的身影,惊鸿一现,绝世无双。
“放心好了,以我的天资,我肯定是将来响当当的女侠,你说是吧,六叔?”婉儿收回将剑收回剑鞘,气势更加足了。
“翻墙入室可别带着这剑,说不得名声就毁了。”袁六郎对于婉儿,也是谆谆教导。“怎么会,本女侠合适翻墙入室了?”婉儿倒是白了袁六郎一眼,便自顾自的坐下不理会了。
“你六婶好些了么?”袁六郎笑了笑,便沉声问婉儿。
“好没好的,问我哪知道?”
“是啊,自己去问问不就好了,昨个我家烨儿都指点过你了,你怎么还不开窍?难道要弟妹亲自开口?”赫连城早知道这一切了,赫连烨去指点的事当然也有他的功劳。
“哦,原来六叔还需要别人指点自己的情事?大叔,您可得好好给我讲讲。”婉儿听的有些开心,还在存心嘲讽。
“哪有的事,只是这开口不也得找时机嘛。我去了,我去了......”袁六郎说完这话,便两三步迈出了堂内,这激将法用的有效。
袁六郎已站在杨淑凤门外,此时也是握了握拳头,想不到一代大侠也会为了这些事急的不知所措。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手轻轻拍了拍门。
“是婉儿么?”屋内声音传来,看来是好些了,声音气息绵长。“是我,袁君梧。”很朴素的回答。
“哦,有事么?”屋内声音没有些许变化,更是让袁六郎有些灰心。
“我想与你谈一谈,关于我们的事情。”袁六郎想了许久,讲出了这两句。
“该谈的不都谈过了么?此时还有什么可谈的?”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还是我袁六郎的妻子,以后我还是要陪着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袁六郎不太会讲话,他想到的就是这些。
屋中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安静,只能听到风声不停的从园中窜来窜去。
“我需要些时间。”
“多久?我可以等。”袁六郎觉得希望已经燃起。
“一个月。”声音依旧没有变化。“好,这便好。”袁六郎回答道,便想突然没了重担一般,轻松畅快了不少。
“或许她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吧?”赫连城听了一个月的期限之后,想着可能似有些心结还没打开。
“一个月我等得,十多年我都等过来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袁六郎说道。“只是还有件事......”
“你想说金刀门?”赫连城说道,uu看书wuuknshu.co “你也该知道江湖水浑,复立金刀门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强加在身的重担,也是压垮他的稻草。
“也是,反正这江湖难立足,一个人倒也自在些。”袁六郎这几天已是想的很开明,江湖上阴谋阳谋多的是,自己身在其中,便是束缚在大潮中的蚂蚁,虽紧抓着枝叶,却难免被浪花带进旋涡。
“有很多事情,不能讲明,其中利害自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能知晓。”赫连城掏出一封书信,是杨淑凤之前写给他的。
袁六郎接过书信,看了看,透露寒武假消息便是从这书信上传出,杨淑凤确实谋划的很深。
“日后,若有人来取惊绝剑,便是寒武后人,请务必保守秘密。多谢。”信里最后提及到惊绝剑。
“婉儿是寒前辈的女儿?!”袁六郎有些惊恐,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个秘密就让它沉下去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又是一场风波。”赫连城说道,“想来弟妹是有些打算的。”
袁六郎还在惊诧中难回过神,此时细想,确实婉儿出生那会自己刚遇着杨淑凤,兴许便是那时候将她带来的吧。算了,都说往事如烟,此时更不能细想。
事情便这样深埋下去,再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随着那封信化为灰烬,两个人都暗自觉得庆幸。幸好寒前辈的女儿还在,女儿还不错,这就足够了。
一代剑神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女儿。也是那时七凤主没有提及,更是不想让寒武有牵挂吧。还好上天有眼,父女曾相伴过,虽不知真相,但这已足够。
第44章 缘起缘灭
“一个月后,我在东陵等你。”风轻云淡,天朗气清,袁六郎站在黑崖山下,望向身穿黑斗篷的杨淑凤。
黑斗篷没有回头,没有应声,只是默默的上了马车,婉儿也跟了上去。
马声嘶鸣,便向着远方奔去,袁六郎目视着马车离开,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不过有婉儿陪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六婶,要去哪里?”婉儿在马车中轻声问道。
“凤凰山,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杨淑凤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事情的变化。对于将死未死的人来说,本来应该会很坦然,毕竟上天留给了她再次选择的机会。
赶马车的是赫连城手下,自然不会过问,这是他们的规矩,是黑崖自创建起来便立下的规矩。黑崖没有凤斋的渗透,其实也是这规矩在发挥这重要作用,只要有意图,便会有不寻常的举动,不寻常的举动便意味着必须离开黑崖。所以车夫只需要知道地点,其他的绝不会问。
“去凤凰山。”婉儿大声说道,便不再说话,也沉下心等待。只有车马哒哒的声音在耳中回荡。
车马不慢,婉儿中途想看看风景,掀起帘子,却被杨淑凤阻止。“阳光太刺眼,还是闭上吧。”戴着黑斗篷怎么会觉得阳光刺眼,只是她的心里还不阳光,还在被黑暗笼罩罢了。
黑崖下,袁六郎辞行,这回赫连城倒是很大方的送了匹好马,附带着好酒。“路途虽不远,却也不劳烦大驾了。一个月不久,想必她的阴霾也该散去了。”
“一个月后,我会带着美酒为你祝福,东陵镇我倒是熟悉的很。”赫连城倒是很乐意再去一次。
“哈哈,那就恭候大驾了,告辞!”袁六郎一抱拳,便挥动马鞭。马蹄声远,赫连城看着马走远,“一个月后算是为一代大侠送别吧。”这自然是最后一次相见,他们即将退出江湖,就这样消失于江湖,也算是好事情。
“也好,如今的江湖早就变了味,哪还有当初的气派。”赫连冲一直对江湖都嗤之以鼻,只是对些真正的侠士有好感。“走吧。”淡淡的一句话,黑崖下一众人便都回到黑崖之中,相比之下,不涉江湖的黑崖倒是更好的去处。
凤凰山背面山脚,飞奔了十天的马停了下来,婉儿扶着杨淑凤下车,杨淑凤看着这熟悉的凤凰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里囚禁了她的人生,尤其是那凤冢。凤凰山大战首先炸毁了凤冢便是杨淑凤在宣泄自己的愤怒,好在凤斋已化为了坟墓。
“婉儿,你在这里等我。”杨淑凤说道。“六婶,我陪你去吧。”婉儿当然不放心,现在她的安危只能自己保全。
“放心,这里我比你更熟悉。”杨淑凤理了理衣服,便独自爬上了山。
“那六婶你主意安全,我便在这里等你。”婉儿心里虽不放心,但也知道她的脾气,这个时候更不能去扰乱她的心思。只是她来凤凰山干什么?婉儿很想知道,但也忍住了去探听的心思。都是自家人,可不能做这种事,婉儿心里想着。
路途不远,却费了不少时候。杨淑凤身体其实还未好全,静养需要不少时日,她急着来也没顾忌这么多。终于到了,那小屋已出现在了眼前。
杨淑凤喘着气,身体乏力,只能扶着木门。屋内卓风岳早已听到了动静,此时看到戴着黑斗篷的人,心里也有些诧异。
杨淑凤摘掉黑斗篷,露出了面容。“岳儿。”杨淑凤喘着气,确实有些累。“娘,你终于回来了。”卓风岳奔过来,扶着杨淑凤回到屋里。
屋子里也整理的很好,卓风岳等待的时候可没少下功夫。卓风岳扶着杨淑凤坐定,便急急忙忙去倒茶水。
“我听说了溪谷一事,你做的很好。”杨淑凤缓了缓心神说道。
“若不是娘提醒,岳儿想必胜不过袁君梧。”卓风岳递过茶水说道。
“你的本事为娘的当然知道。”杨淑凤看着卓风岳,目不转晴,“只是你为什么不下死手?”
“娘,你说的什么话,那凤主被我一刀杀了,江湖人尽皆知。”
“此时你还要骗娘么?”杨淑凤声音略微颤抖,看着卓风岳的眼睛,却忍不住的想要溢出泪水。
“孩儿确实没有下杀手,我已胜了袁六郎,凤主也挨了一刀,我觉得这仇算是报了。”卓风岳说道。
“荒唐!”杨淑凤奋力起身,手掌用力拍了拍桌子,肚子上的痛楚却突然来袭,杨淑凤忍不住用手触了触那伤处,又慢慢坐下。卓风岳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却不忍反驳,因为他知道娘的痛苦比他更多。
“为什么不下死手?你学刀那么久,为什么会留情?”杨淑凤问道。
“这是刀谱中教我的,娘亲自给我的刀谱,难道您忘了么?”卓风岳早已跪在地上,此时却昂起头对着杨淑凤说道。
“刀谱中怎么会有这一招?”杨淑凤有些不相信。“娘,是真的,您看。”卓风岳拿出刀谱递给杨淑凤。
“最后一页。”卓风岳递过刀谱,便微起身为杨淑凤指示。“君子张弛有度,uu看书 .uukans 伤人不伤命,此之谓君子一刀。卓门沐风创。”最后一页赫然写着这句话,附带着图解。
“哈哈哈,想不到命运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哈哈哈......”杨淑凤有些疯魔般说着这话,眼角的泪水更加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娘,你怎么了,娘。”卓风岳心里有些急切,抱住了杨淑凤。杨淑凤哭了好久,手抚着卓风岳的头发,有些不舍。
“岳儿,你且听娘说,仇算是报了,金刀门可不能不立,这是光耀你卓家最好的机会。”杨淑凤平静的说道。
“可是......”卓风岳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淑凤打断,“没有可是,金刀门需要在你手中再次崛起。”
“好,我听娘的。”
入夜时分,安静的可怕,黑色的斗篷静悄悄的离开屋子,早已写好的书信放在桌上,平静的离开也许更好。杨淑凤很不舍得离开,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却仍然是她的心头肉啊。
马车还在等,婉儿此时倚着车子睡着,车夫却醒着,赫连城交代的事他可不敢松懈,此时早已听到了杨淑凤回来的声音,便小声提醒婉儿。婉儿醒了,下车便扶杨淑凤回到车上。“六婶,怎么样了?”婉儿睡眼惺忪,揉揉眼,问道。
“走吧,我们回去。”杨淑凤静静的回答,不带一丝情感。
“东陵镇?”婉儿略带疑惑,却算是很肯定的回答,杨淑凤不置可否,只是沉沉的。睡去了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终了,自然是要回去的。车夫懂了,马车便开始动了。东陵镇,总算是要回来了。
第45章 平静解脱
东陵镇,留山。袁六郎此时站在山上看着眼前的坟。
这是劳禄的坟,不过却不是孤立在此,袁家的坟也在近处。可怜了这一个朋友,因为自己的错却永远留在了留山。
“这酒,你且喝着,是黑崖送来的好酒。”袁六郎将酒倒在坟前,很是严肃。酒渗入土地,香气扑鼻,“以后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放心。”袁六郎清理着这座坟,脑海中想起谢青山,又想到了杨淑凤。
“命运真的作弄人,仔细想来竟全是我的错,唉。”若不是杨淑凤,便没有天罡门什么事情了吧?劲风吹动,此时的坟前树似是有些感应,随风摇摆。
荒废的袁府此时已焕然一新,这些都是黑崖的功劳,这里重新变成了袁府。赫连城已在府中等了些时候,本来贴身保护他的是赫连冲,这次却让他镇守黑崖。
“袁兄,略尽绵薄之力,可不能拒绝啊。”赫连城满脸笑容,看着袁六郎以及这座袁府。袁六郎有些不好推脱,算是欠了赫连城一个人情。
“不知夫人什么时候回府?”换了称呼,却显得更加贴切。“应该快了,此时想来应该已到东陵。”
“十多年未曾相见,太久了。”袁六郎看着大门处,耳朵也专注的想听到些声音。马嘶声已入耳,袁六郎便急切的向门前走去。
马车停下,婉儿先出来,随后扶出带着斗篷的杨淑凤。
“快进去吧,这一个月也怪久的。”袁六郎想自己伸手去扶杨淑凤,却被杨淑凤躲开。“进去说吧。”一句简单的话,说不出的冷漠。
“进去吧,我都快饿死了。”婉儿确实很饿,急匆匆赶路,竟错过了沿路的美食,现在肚子里空空,只想吃些荤腥,解解馋。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们回来。”袁六郎声音柔和,只怕自己身上的冷气吹到杨淑凤身上。
“叨扰了,这里我不便在此吧?”赫连城看到一行人进来,也觉得有些尴尬。
“不妨事,都是熟人,我还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杨淑凤言语中一番情义,赫连城便在一旁招呼随侍的黑崖之人。“拿上来吧,一个月也该开封了。”
此时能上桌的自然是酒,本来是打算一个月前开封,却生生推后了一个月。“尝尝这酒,来。”酒已斟满酒杯,赫连城挥挥手。袁六郎听闻便一饮而尽,杨淑凤小小的抿了一口,都说是好酒。“这酒差点意思,我喝过更好的酒哩。”婉儿想起了谷中的酒,那味道才叫绝,醇正香甜。
“婉儿,怎么开这种玩笑?”袁六郎觉得婉儿说得是玩笑话,只是为了揶揄赫连城吧。“嘿嘿,喝酒,喝酒。”婉儿笑着喝酒,大口吃菜。
“救命之恩,多谢。”杨淑凤简短的话,便敬向赫连城。
“若不是袁兄及时送来,便是神仙也难救。”赫连城有意让他们消除隔阂,便把话锋撞到了袁六郎那边。
杨淑凤一饮而尽,她不喜欢喝酒,也从来不喝酒。身为凤斋之人,心思是不能被干扰的,这酒是凤斋的禁忌。杨淑凤呛到了,不停的咳着。赫连城自然不能不领情,便也将酒喝尽。
酒又倒满了,这杯酒送到了袁六郎的面前,袁六郎只能站起身端起酒杯。“这杯酒,我敬你,我欠你的太多,想来还不完了。”说罢便又一饮而尽。
“你慢些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袁六郎说罢也喝完了这杯酒。婉儿看着喝酒如此猛烈的杨淑凤,有些担心。
“婉儿,也该敬你一杯,这些年苦了你了。”杨淑凤想着婉儿,又想起七凤主与寒武,满是欣慰,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
杨淑凤又倒了一杯酒,却自己盯着这杯酒,看了许久,杯子在黑斗篷中停留了些时候,“这杯酒,我敬老天,也敬我自己。”杨淑凤一饮而尽,呛的杨淑凤更加难受。“我配不上你啊!做了这么多打算,却还是一场空,君梧,我还了这么久的债,却要开这么大的玩笑?”
“淑凤,你喝多了,这些事早就过去了,新的生活不是还要继续么?”袁六郎看着心疼,安慰着杨淑凤。杨淑凤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袁六郎倒是想去扶,却被杨淑凤推开了。
“是啊,你们要有新的生活,这生活里已不能容下我。”杨淑凤说完这句话,便直挺挺的倒下身去。袁六郎赶忙去扶着,揭开黑斗篷后已看到泪流满面的杨淑凤,以及嘴角的鲜血。
“醉红颜,呵呵,uu看书 .uukanshu.co 君梧,我......”杨淑凤想抬手,却在半空中坠下。“淑凤!淑凤!”袁六郎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再也找不回她了。“为什么不舍得给我些时间,为什么啊?”袁六郎抱着杨淑凤,满脸泪水。
“六婶,六婶!”婉儿忍不住的哽咽。此时的哭声盖住了一切,撕心裂肺,逝去的魂,永远都回不来了。
赫连城看在眼里,虽然心急,却不能起身,杨淑凤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更加吃惊,随后懊恼后悔之情便油然而生。醉红颜,是黑崖制作的毒药,药效极快,根本没有时间去医治。哭喊声震天,却每一声都敲在赫连城的心上,也敲在卓风岳的心上。卓风岳从杨淑凤走的那一刻便已察觉,一路跟了过来。
“娘!娘!”卓风岳跑进屋内,“扑通”便跪倒在地,更是让其他人惊诧。“娘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杨淑凤养大了卓风岳,却要卓风岳亲手杀了自己。这是她的谋划,她想要用这种方式赎罪,却想不到君子一刀。
老天确实开了一波玩笑,杨淑凤已觉得自己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她做出了决定,这个是她自己想好的结局,只是却有没说完的话。
本来是欢喜的场面,此时却是哭声弥漫,赫连城待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此时的他苍老了不少,他从来没想过,兵器虽然杀不了人,却杀死了他们的时间。再有一刻,拿刀的说不得已想放下刀。再有一刻,不该死的人便可以得救。
杨淑凤为了赎罪,做出了这种决定,没有留下任何搭救的机会。红颜已醉,便再也醒不过来。
第46章 归去来兮
树欲静而风不止。
留山此时又多了一处新坟,杨淑凤自绝之后便埋在了此地,骄傲的人不允许被别人玩弄,就像当初金刀门一事本已触动了杨淑凤的心弦,她恨,恨的是袁六郎的不争。却在之后改变了想法,也许是卓风岳,也许是当初的情。她谋划了一切,却是毁在自己手里。她不允许被玩弄,所以自绝而去。
坟前的人都很静默,只是压抑着不肯说。
婉儿在坟前烧纸,眼中泪水一直没停,亲人对于她而言相比于其他人更加浓烈。从小便孤独的她好不容易多了一位亲人,此时却离她而去。
“做了这么多,真的值得么?”袁六郎默语道。
“值得不值得,都是她的选择,只怪凤斋让帮她做了选择。”卓风岳此时明白了一切,当初杨淑凤救了他,出于什么意图自然不知道。之后又在十年后让谢青山挑起了这事端,紧接着借剑神之手灭白塔等等一切,这样的计划是需要多么缜密的心思,想起来确实可怕。
“干娘也是个苦命的人。”卓风岳当时刺出那一刀,已将所有的仇恨全都抛于脑后,当时并不知道是杨淑凤,若是知道,便又是另一种心思,此时想来,那时的杨淑凤嗓音故意变粗,便是为了让卓风岳出刀不迟疑。那时的她便已有了赴死的心。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袁六郎问道。
“干娘曾说让我复立金刀门,我需要想一想。”卓风岳心里却是满是压抑,这江湖如此模样,复立金刀门说不得又要承受这些虚妄之灾。卓风岳不是一个贪图名声的人,说白了,他只为了一个答案,此时他已知道答案,却不能不犹豫。干娘做了这么多,又怎么能让她的辛苦付之一炬?
赫连城很沉闷的坐在轮椅上,此时的他更显得苍老无比。自己曾经无比深信的原则,却在此刻完全破裂了。几十年的经营毁了多少生命,自己的手上沾染的鲜血比之杨淑凤更是过犹不及。
赫连城不敢再呆下去,他心里默哀之后便扭动轮椅,便招呼手下扶他下山。
“让您失望了。”袁六郎想着赫连城本来是一番美意,没曾想却成了这番模样,心里也确实过意不去。
“唉,都错了,全都错了。”赫连城嘴里说着,摆摆手,便被手下抬进轿中,下山去了。来时轻松,回去时已是重负在身。他没亲手杀人,却远比自己杀人更加痛苦,因为最痛苦的是亲眼看着死亡却无能为力。
赫连城已经看到了,也听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甚至于在轿中都能想起,时时回绕在耳边不能消弭。
从此黑崖便不再是黑崖。
人们只知道黑崖曾经算是江湖顶尖势力,虽然它从不干涉江湖。只因赫连城回到黑崖中便宣布黑崖以后便不再经营地下买卖,各自散去。只是这一消息传出,更是像炸雷一般惊了整个江湖,很多人都看到溪谷一战吴霖曾去挑衅黑崖,如今黑崖解散,难不成是吴霖的一番作为?
西奎门一跃而起,风头更胜从前,也许对于江湖来讲是件幸事。
“大哥,你做这个决定,想来已是考虑过。”赫连冲对赫连城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反对,他相信他的大哥睿智果断,不会无来由做这些事。
“大哥,若没有黑崖,也会有其他黑崖,兴许不是件好事。”赫连烨倒是觉得江湖上的事情即便你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在自己手中掌控兴许更好些。
“这江湖说白了只是名利的旋涡,离开便是解脱,这杀人的罪责我们也承担不起。”赫连城说道。
“大哥,你不是总说只有人才会杀人么?”赫连烨对于原本的原则也是深信不疑。
“虽没杀人,却剥夺了别人的时间。死亡只要一刹那,人的醒悟却不止一刹那。我们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却也不能剥夺选择的时间。”
赫连烨不再问,做这样艰难的抉择其实最难受的是赫连城自己。
“大哥,凭咱们兄弟的本事,不做这营生做点其他的也不难。”赫连冲倒是很自信,确实赫连兄弟齐心,做什么都应该事半功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过些时候,烨儿便成婚了,大哥选了个好去处,咱们兄弟三人便去那里,黑崖便不用再管。”赫连城一身轻松,看来已做足了打算。
这是曾经的黑崖,此时却只剩下空空的一座座阁楼。赫连城已把这里交给了官府,想来官府会好好接管这里,不至于再沦为黑崖。
留山没停下的风,吹动着枝叶乱颤,草木摇摆,却吹不动站立的袁六郎。袁六郎心里发恨,若从一开始自己便不踏入江湖,这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说不清道不明,若能后悔,又哪有后悔这个词?
婉儿哭干了泪水,悲伤还是不能消减,她心里想了很多,也许六婶的悲伤更加沉痛,才会有了这种选择,她的悲伤是什么?是被命运戏弄吧。她忍受了十多年的痛苦到最后换来的还是痛苦,这种痛苦应是不能忍受的吧?
卓风岳站立在袁六郎身后,心情沉重。这江湖侠义有何用?身前的人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很轻易的成了别人的棋子,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说到底这江湖深浅不知,善恶不知,难免有成为棋子的时候。而自己的干娘,筹谋一切到最后又落得什么样的结果,好人难做,恶人更做不得。
三个人三种心思,却都是沉痛之上的思考,角度不同罢了。袁六郎是对于自己的自责更甚,婉儿对痛苦更甚,卓风岳则想的江湖善恶。
这江湖不会停歇,滚滚烟尘迟早弥漫留山。
所有伤痛都应该带来新生的喜悦,才算是自然的均衡。
杨淑凤已离去半月有余,黑崖在半个月的时间便隐匿不见,江湖上却不再平静,这是留给江湖上一个重塑格局的好机会。吴霖便是当中翘楚,所有的气运仿佛都围绕在他身旁。虚无缥缈的缘由也罢,敢为人先的气势也罢,结果已成定局。
西奎门昂立众江湖门派之首,便舍去了原先的称号,改为魁门。
留山不在意这些,这是新一代的江湖,与袁六郎已无关,所幸是吴霖引领风潮,至于本心能保持多久,谁也说不准。
幽谷中清净,此时醉醺醺的婉儿躺着,脸上说不清是泪痕还是滴撒的酒,嘴中喃喃自语,听不清说的什么。“这孩子也确实苦了些,她还这么小。”黎夫人看着挺心疼的,婉儿活泼古怪,跟他们一家性格都不相似,却是更加讨人喜欢。
“难免要经历的事。”黎文昌觉得这是必经之事,只是对于她来说早了些。“婉儿姐姐很快就会好的。”伊人在婉儿旁边侍奉着,醉了的人省心,却让不醉的人操碎了心。
“那倒是,这些天醒的时间都没多少。”黎文昌知晓酒能解愁忘忧,等过些时候她便该知道自己怎么样做。
时间冲刷一切,迟早的事。“我早该明白,只是自己还放不开。”婉儿醒了已是几天后的事情。“除了六叔之外,我再没有其他亲人,好不容易多了一位亲人,却离我而去,我心里难受。”婉儿啜泣着,却没之前那样悲伤。
“婉儿姐姐,你还有我们呢。爹爹和娘都将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伊人一直都觉得婉儿是她的亲人。
“是啊,你要不嫌弃,我们便当你的父母。”黎文昌很是珍爱这个孩子,她是寒大哥带来的孩子,也是伊人亲昵的姐姐,多个亲人也未尝不可。
“我怎么会嫌弃,我开心的不得了,爹,娘!”婉儿哭着跟黎文昌一家抱在一团。“婉儿不哭,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黎夫人轻抚着婉儿轻声说道。
这是新生的亲情。
“剑法你还是要练的,毕竟惊绝剑在你手中,总算是一种缘分。”黎文昌很平静的劝解。婉儿倒是没多大意向去练的,毕竟她也厌倦了这个江湖,形形色色的阴谋阳谋,没有一丝人情味。
“也好吧,到时候我也算是一代大侠,小伊人要不要跟姐姐学啊?”婉儿轻声笑着说道,还顺手摸了摸伊人的脑袋。
伊人可不会学,她倒是宁愿写写字,这便足够。
追随本心很难,不过在这谷中便很简单,因为没有更多的束缚,更多的烦恼。
袁府今日很是冷清。两个人,两把刀,就这么在亭中聊着。“金刀门复立也是我的愿望,这毕竟是我的亏欠。”袁六郎声音洪厚,只想亲眼看到金刀门重出江湖。
“金刀门辉煌过一次就够了。”经历了那么多事,让卓风岳看清了许多事实。“你若想复立,拿去,这两把刀。”
“你这说的什么话!”袁六郎有些气恼,这本该是卓风岳的责任。
“我已经决定好,就不会再改变,您又何必这样强求?难道这样的世道容得下金刀门么?你看的比我更清楚,江湖早就变味了。”卓风岳此时看起来比袁六郎更加老成。
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讲话。袁六郎在思考是否是自己过于执着,uu看书 .uukashu甚至执着超过了卓风岳?卓风岳倒没什么想法,他只是不想再掉入旋涡。
“也许你说的对,这本是压在我心头的石头,又怎么能再压在你心头上。”袁六郎想通了,便不再执着。能从执着中挣脱的人很少,越执着便越陷越深。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袁六郎问道。
“路还长,说不得我去考个功名。”卓风岳笑着说道。“哈哈哈,你比你父亲有趣的多,有什么需要跟我讲就好。”袁六郎笑声爽朗,看来也是真正的解脱。
“不需要了,我去再见干娘一面,便走了。”卓风岳起身,提起两把刀拳头一抱,便出门而去。袁六郎目送卓风岳离开,脑中浮现出卓沐风的影子。
“干娘,十多年没见过你笑,作为儿子,我做的很差劲。”卓风岳已跪在坟前,回想着之前的一切,自己没能分担她的痛苦,才导致这样难堪的结局。“您是骄傲的人,为了骄傲而离去。我想您想必很痛苦,痛苦到只能以这种方式获得解脱。”卓风岳开始起身用两把金刀挖开坟前的土地。
“这两把金刀是我金刀门的骄傲,此刻已不重要,就让它们陪着您吧。”卓风岳将金刀横放在坟前埋好。“儿子一直陪着您。”
这江湖便是如此,黑崖,白塔,金刀门种种,都是名声在外的势力,但势力之下的暗流涌动却永不停歇,只有一个个身影不停的往里跳去。幸好卓风岳在那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罢了罢了,卓风岳如是想,便拂衣而去,从此不再踏足。
楼高霜露重,烟雨满城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