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客》 第1章 那刀客引平地惊雷,黑甲人喋血大名楼。 古有秦王“徵”,携百万关中男儿出八百里秦川,刀锋所指,伏尸百万;铁骑所至,流血千里。十数年间逐一覆灭六国,建立起了诸华大地上第一个大一统中央集权帝国——秦,造就了万国来朝的盛世,遂自封——皇帝(史称人皇)。 光阴流转,岁月穿梭,人皇徵在万分不舍中离开了自己一手打造的铁骑帝国。 时至今日——天昭年间,内有奸佞当道,盗匪横行,外有异族崛起,虎视眈眈,大秦如垂暮老人,披着已千疮百孔的遮羞布卧病在床...... (本书所现朝代,人名均为架空,请勿对号入座) “春分会同门,踏歌点江山。夏满气更斗,扶摇欲九天。 秋霜逐客归,茶凉胸也寒。冬至樊笼里,豪言成笑谈。 霸王难识我,思来亦非凡。雨掸三千遍,华发斩又生。 酌酒再酌酒,问月复问月。痛饮十年冰,舌已忘滋味。 不过匣中典,可笑人自醉,人自醉呀,人自醉……” “哐!” 破旧木门被一脚踹开,闪身进来个高壮身影一言不发胸膛剧烈起伏。 韩典匣惊得从床上坐起,眯眼一手拿酒一手遮挡日光,奈何酒劲太足,根本看不清来人面貌。 “来者何人?给爷报上……娘!” 晚了,看清那人手中擀面杖时屁股已火辣辣的挨了一记。 “叫你人自醉!读书你读不出个秀才!干活又不出力气!成天捯饬你那酸诗!可倒好,把做生意的料酒偷喝去!”刘兰英不解气又狠狠抽了三下。 “娘!娘!快停手!再打就出人命啦!” 看着缩在床角涕泗纵横的瘦猴儿,刘兰英一声叹息。 “真是造孽,你娘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侠女,你爹好歹也是秀才,怎么到你这就出了个讨吃!”(讨吃,陇右方言,意同草包) “嘿嘿,我就知道娘还是舍不得我。”韩典匣抹掉鼻涕抬脸陪笑。 “老老实实去店里打下手,再让老娘逮到偷懒,沟子给你打烂!”刘兰英一脸怒其不争,转着擀面杖扬长而去。 见娘走远,韩典匣一改可怜模样,满脸愤懑,抄起酒壶将剩下的料酒一饮而尽。 他总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些年娘的擀面杖一直是他的噩梦,要不是每次老爹拦着,怕是世间又要少一个经天纬地之才。 “不过匣中典,可笑人自醉呦......”韩典匣又鬼叫了几句,咂咂嘴回味了一番和大西北太阳一般辣的“烧刀子”,这才晃晃悠悠往酒楼内走去。 在后厨重新打满烧刀子后,将一条过腰的抹布披在肩上,极不情愿的戴上了那顶油光发亮的“跑堂帽”。 借着酒缸看到自己这副滑稽模样,韩典匣连连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还杵那干啥!多余玩意!”韩典匣被老娘这声河东狮吼惊得一激灵,扶了扶跑堂帽赶紧往前厅走。 到前厅帘子后正想来个灯下黑,再嘬口烧刀子,却听厅内那三兄弟又在扯皮。 “哎,听说了吗,那刀客又出手啦,这次死的是金城郡郡守家的小儿子!” “哼,这算啥,我可听说京城王公子第都有死在那刀客手里的! “这也忒嚣张了,一锭金子谁都杀!真怕哪天来咱中川镇呦。” “你怕个球!谁会花金子买你的命?” “哈哈哈……” “不过最骇人的是当街杀人,一刀毙命!官府愣是没法,人家来无影去无踪!” “你们说这那刀客四处接赏金令,挣那多钱去干嘛?” “嗨!管那多干嘛!反正杀的都是狗官富绅,干俺们鸟事。” ...... “小生不才,有幸与这那刀客同在一桌豪饮千杯!” 正说的唾沫横飞的三人齐齐循声望去,待看到是谁打岔,顿时一阵白眼没了兴趣。 其中长相粗犷的汉子笑道:“呦!这不是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点子王--尕讨吃嘛,爷爷们说江湖事,你不来倒酒扯什么皮!” “嘿!王屠子!你个杀猪货莫要学那啥看人低。小爷今儿还真没扯皮。那刀客当天在咱大名楼,就你这张凳上,和我开怀畅饮!我俩一见如故,当即结为了那异姓兄弟!”韩典匣押着戏腔摇头晃脑,说不尽的得意。 李算盘捋了捋三根胡须尖声道:“哦?那你兄弟二人岂不是一个叫那刀客,一个叫那讨吃?” “哈哈哈哈哈哈……” 顿时哄堂大笑,连带着邻桌食客也笑的人仰马翻,柜台里的韩怀仁见怪不怪,憨笑着拢了拢袖子,店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恰时一串沉重马蹄声临近,黑衣黑甲黑面黑马黑刀,一人一马利箭般直射大名楼,眼看马踏门楼,黑甲人才勒缰下马,大步跨入楼内,激起尘土一片。 厅内一时寂静,黑甲人环视一圈沉声道:“哪个说和那刀客拜过把子?” 王屠子正恼刚被尕讨吃抢了风头,呼啦起身,一脚踩住长凳恶狠狠道:“正是爷爷!咋滴?”。 柜台离门最近,韩怀仁心中大呼不妙,那黑甲人所配直刀绣有鎏金銮帯,胸甲印一“织”字! 没等众人反应,只觉空气腥臭,鲜血自王屠子裂成两半的躯体中喷溅一地! 黑甲人抖腕甩去一串血珠,收刀入鞘。 “可还有人与那刀客相识?”黑甲人双手按刀在地,高大身影挡住了门口大片日光。 韩典匣顿时头皮发麻,双腿一个劲打颤,悄悄往帘子后挪了挪,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瞟,发现并没有人朝他看。 “哦?没人?我听自称与那刀客痛饮千杯的可是个年轻人。”黑甲人语调平淡,有意无意看了眼帘子后低头发抖的瘦猴儿。 “既然没人承认,那就都死罢。” 刘兰英不知何时来到韩典匣身前,手里握着使了十几年的擀面杖,壮实身形把儿子挡在身后。 李算盘、张羊户、门口的、靠窗的,十来号食客俱是手下摸寻武器,似乎一场死斗将至,西北人的彪悍瞬间显露无疑。 “官家,您误会了,俺们只是瞎扯皮,又怎会与那刀客这般凶徒相熟,一点敬意还请笑纳。”韩怀仁满脸赔笑将一大袋银钱捧到黑甲人面前。 “哦?你怎看出我是官府中人?”黑甲人随意抓过钱袋放入怀里。u看书ww.ukanh 韩怀仁心说坏了!弄巧成拙了!脸上笑意不减道:“小人看您武功高强便猜您是位将军,在俺们这本领高强的都尊一声官家。” “哼哼,那谢过掌柜好意了,但你们还是得死!与那刀客有关之人,一颗脑袋一两黄金!”黑甲人贪婪的目光扫视着每个人的脖颈。 韩典匣不小心又瞟了眼王屠子散落一地的脏腑,见父亲正站在黑甲人身旁,急道:“将军!听口音您是个外地官,这世道!俺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都是官匪一家鱼肉百姓,咱中川镇的人向来是一家有难家家支援。今天硬要动手怕是您也得撂下半条命!” 空气陡然凝滞。 黑甲人刀身微动,盯住高大妇人身后的年轻人片刻后,大叫“好!好!好!” 一甩披风大步走出酒楼,回首望眼牌匾道:“大名楼,我记住了。” 如来时迅猛,一人一马向东离去。 啪啪啪! 刘兰英三个大耳刮甩的韩典匣嘴角直流血。 “多余玩意!你可知因你这张嘴害了多少人吗?”说罢抄起擀面杖对着儿子脑袋便打。 李算盘眼疾手快,伸出枯槁手臂挡下一击。 “英姐,这事不怪孩子,本就是我兄弟三人瞎扯皮,才招来无妄之灾。我与这王屠子、张羊户本就是孑然一身的外乡人,这些年多亏大名楼关照才不至饿死街头,还请英姐莫要责罚孩子,如若黑甲人再来,我和张羊户一力承担。” “俺也一样!”张羊户抱拳附和,糙黑脸庞写满了决然。 第2章 1波未平1波又起,贼窝门前翼德助阵。 自秦六世痴迷长生,不理朝政后,朝廷已被北面赭魁【zhě kui】扰的无暇顾及西北。 以至于有过硬功夫傍身的,或落草为寇,或为富绅鹰犬,都能顿顿有酒肉;有雄厚家财或官袍加身,便可轻易撵死什么江湖好汉。 而什么也没有的百姓,在他们眼中,有时活着就是罪。杀良冒功,官匪勾结,在塞北早已见怪不怪。 怕娘一气之下真打死自己,韩典匣跑到王屠子坟前跪了三天。 两脚一蹬,黄土一抔,这便是普通人的归宿,虽说平时没少和王屠子斗嘴,但每回挨娘的打,都是这三兄弟拦着护着…… “韩典匣,典侠?爹最后拗不过娘,给我起名典匣,想着养出个状元郎,不再受那亭长鸟气,可我文不成武不就,读书不用功,习武又怕累,王哥,你说得对,我就是个讨吃啊!你的仇怎么报……”。 凉风吹过,几片白杨叶落在额头、坟头,自言自语的少年,歪着脑袋,懂了什么似乎又没懂。 “匣哥儿,匣哥儿,不好啦!” 韩典匣闻声望去,大周、小周哥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咋滴?魂丢了?怎么教你们的?要处变不惊!” “哎呦!别扯了!匣哥儿,你媳妇丢了!”大周抹把汗一脸焦急。 “别污人清白,我这处子之身哪来媳妇?” “朵妹,杨骨朵!朵妹被西山贼人掳走了!”小周看匣哥儿还有心扯皮气呼呼道。 十八年前,韩怀仁夫妇机缘巧合下,搭救了一对流亡至此的难民,这家男人姓杨,是个读书人,与韩怀仁一见如故。 热心的刘兰英帮衬着给开了座草堂,杨氏夫妇便靠着给镇上孩童教书识字定居下来。韩杨两家关系愈发亲密,恰逢刘兰英和杨夫人先后有喜,便定下了这同性为亲,异性成婚的约定。 杨骨朵、韩典匣、大小周四个孩子打小便玩在一起,可杨骨朵七八岁时大家发现这个天真无邪的丫头过于天真--心智远低同龄人。 被乡亲们敬称杨先生,自己却生个痴儿,杨先生万般无奈,又逢夫人染病离世,自此终日借酒浇愁,一蹶不振,更是登门要解除婚约,却被刘兰英一口回绝。 韩典匣与大小周对杨骨朵百般疼爱,拿她当亲妹妹。 “报信了吗?哪里看到朵妹的?贼人几个?”韩典匣一连三问。 “大周你别支支吾吾了,小周你说。” “刘姨说你在杨树林守墓,我俩便来找你耍,到土门墩时看到挖野菜的朵妹被三个西山贼掳了,西山那群腌臜货手黑着呢!想着叫上你,俺们兄弟三人拿下三个贼人应该不难。”小周明显比大周伶俐,眉头紧锁道。 韩典匣却一脸为难:“那可是县衙都不敢管的西山贼!你和大周自小习武,可我只会吟诗作对......这样吧,我去报信,你两先去探查贼人踪迹如何?” “探你奶个球!怎么有你这鼠胆兄弟!哥,我两去救朵妹。” 小周龇牙咧嘴,啐了口唾沫,一把拉过大周转身便走。 三天前王屠子被一刀两半的画面犹让他噩梦不断,韩典匣望着二人身影渐无,终于下定决心,一跺脚追了上去。 塞北晚阳如被鲜血浸染,天空映的通红,既壮丽也骇人。 大秦边陲向来官匪一家,有点本领的人都落草为寇,与官衙富豪沆瀣一气,没人会做那说书人口中扶危济困的大侠。 中川镇往北便是土门墩,一个存在很久的土夯门楼,穿过去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往北便是西山,三年前一伙外乡人聚此落草,每月都来镇外打秋风,抢粮抢人,害苦了住在镇郊的百姓。 上报到县衙,衙门只是象征性的围剿了几次,给出告示:“贼人凶狠,望民自强。” 虽至黄昏,但日头仍旧毒辣,拖着不争气的身子,韩典匣哼哧哼哧终于到了土门墩,呼吸间满是沙土味。 正想扶墙休息片刻,举目望去,却见大漠中有三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人,后面似乎还拖着两人。这才发现土门墩前的沙土里一片凌乱,还有两道血迹直向北方。 “不听话!就是不听话!朵妹没救成,又把自己搭进去!匹夫,匹夫!” 看着沙漠中人影愈来愈远,韩典匣对着土墙愤愤一拳,疼的龇牙咧嘴。 此时回去报信来回两个时辰,就算和乡亲们赶到,大周小周血都流干了。幸好在杨树林留了记号,和老爹这些年背着娘偷酒喝早就形成了一套暗语,最多三个时辰爹带着乡亲们就能到西山,可那时大小周和朵妹决计不能生还,早听说那伙贼人茹毛饮血...... 怎么办?怎么办...... 拖!只能先拖住贼人。 怎么拖?怎么拖...... 一只布谷鸟落在土门墩上,歪着脑袋看这个来回踱步的傻子。 “有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那只布谷鸟飞出老远后咕咕叫了几下,叫声中满是不快。 韩典匣捡起一块土疙瘩对着那鸟便打,土疙瘩飞了也就两米便散落到沙土之中...... 布谷鸟又骂了几声后不见踪影。 韩典匣似乎受到了极大侮辱,气急败坏道:“豁出去了!反正这辈子就是个废物,爹不疼娘不爱,下辈子投胎做只鸟吧。” 穿过沙漠五里地,有几座石山,石山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往前一直走,转过一个大弯便是西山寨。 为首有三个寨主,几年来陆续有人落草,直到现在有近二十号人。对中川镇的百姓来说,这是他们疲于生计后最大的生命威胁。 “把这小妞带到后面给爷洗净喽,待会开开荤,嘿嘿。”刀疤脸下马后对着喽啰招呼道。 喽啰赶紧过来一把将昏迷的杨骨朵抗在肩上,看到地上还有两人,顿时喜笑颜开,咧着一嘴黄牙谄媚道:“大王亲自出马就是顶哇!地上这两人?” “拉下去放血,让老厨头多放点盐,别再像上次鸟味没有。”刀疤脸说罢扯掉皮裘走向后厅。 被拖拽一路,大小周双腿已是血肉模糊,小周怒目大骂:“狗娘养的贼,我兄弟已经去喊人了,快放了朵妹,我......” 啪啪! 黄牙喽啰抡圆两记大嘴巴,打得小周嘴里直流血沫。 小周仍在含糊不清的咒骂。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贼人道:“费什么话!快砍了做饭,兄弟们饿着呢。”举刀便对小周脖颈砍。 “不好啦,uu看书.ukansh.cm不好啦,中川镇的人杀过来了!”一名守卫大叫着进来,傀子手放下砍刀一脸不爽。 刀疤脸闻声光着膀子咚咚咚大步出来,提了提裤腰,对着守卫就是一巴掌,打的守卫滚出老远。 “就那群老弱病残,来了几人就把你吓成这鸟样!坏爷爷好事。” “好像,好像人挺多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守卫捂着脸颤颤巍巍。 刀疤脸一咬牙抄起斩马刀:“厨子做饭,其他人,寨前集合!”。 天边残阳只剩半张在外,万里大漠一片殷红。 西山贼寨中门大开,呼啦啦出来二十来号人。 刀疤脸高坐马背,定睛一看,几仗外只有一个瘦弱的白衣书生,嘴角一阵抽搐正要骂娘,却又看到石山拐角后有阵阵烟尘。 今年西北的太阳异常毒辣,沙漠中光秃秃一片,韩典匣只能在土门墩折了一捆树枝,拖到西山已累的虚脱,后背大汗淋漓。 曾读史书有载,有名翼德的将军,用疑兵之计拖住了敌军数万,成功让主公逃走。 照猫画虎,韩典匣拖着树枝在石山拐角后来回快跑,激起漫天尘土,造成身后乡亲已至的假象,此时咽口唾沫都是刀片划过喉咙般的疼痛。 “他娘的,好在贼人出来的快,晚一会这尘埃都落定了。” 韩典匣调整呼吸,目光坚定,抱拳咬牙朗声道:“在下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点子王--韩典匣!受中川镇父老委托来与西山大王谈判!” 边说边向身后挥袖,似乎在告诉山贼,石山口后有大队人马。 第3章 小聪明终究难唬敌,修罗场典匣哭断肠 “这么大烟尘,看架势来了不少人啊!这点子王?老三,道上有这号人吗?”刀疤脸满腹狐疑,扭头问一身青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嘶~” 青袍生抚须道:“没听过啊,这塞北大漠哪来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莫不是有诈?” “敢唬老子,看我去剁了他!” “大哥别急!这么个瘦猴决计不敢独自喊寨,其中定有猫腻,待我试他一试。” 青袍生抖了抖打满补丁的袍子,驱马上前,抱拳道:“敢问这位小友,靠的是哪座山?走的是哪个洞?坐的又是哪座寨?” 韩典匣闻言心下暗骂:这土匪窝里怎么还有读书人?本想报个长点的名头唬唬人...... 心思急转间,忽然黑甲人胸甲上的“织”字一闪而过。 “兄台误会了,在下并非江湖中人,只是将洞窟山寨织成网的手艺人罢了。西山寨也在此网之中,看来马县令并未同你们言明。”韩典匣独独加重了“织”字,一脸神秘的笑道。 青袍生明显一怔,迅速驱马回到刀疤脸身旁,耳语道:“大哥,不太妙,这生瓜蛋子大有来历!” “哦?什么路数?” “织网您听过吗,帝国第一谍报机构,手下豢养各类高手,隐匿于大秦民间。这人有官身!还知道我们与马县令的关系!” “呦!那还真是个扎手的点子!老二,你快回寨让老厨头停手。”刀疤脸满脸不甘,用斩马刀指着一身精肉大秃瓢的二寨主吩咐道。 见贼人动作连连,韩典匣心中大松,看来赌对了,这姓马的狗东西果然与山贼勾结!也得亏土匪窝出了读书人,知道“织网”的名头。 接下来得换着花样拖时间了。 青袍生和刀疤脸嘀咕一阵后,复驱马出阵,抚了抚长须,摆出仙风道骨的架势朗声道:“既是一家人那咱不说两家话,官人您也看到了,我们山寨养这二十来号兄弟殊为不易,还请您给个公道价。” 谁他娘和你们这腌臜货是一家人!看着青袍生堆满皱皮的笑容韩典匣又气又笑。 “哦?公道价?就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 青袍生眯起眼,死死盯着眼前嚣张少年良久。 突然又满脸笑意,伸出三根手指:“一个人一百两,交个朋友可好?” “五十两!” “啊!” 青袍生失声尖叫,这小子杀价可忒狠了! “一百两” “六十两!” “九十两!不能低了!”青袍生声音略微颤抖。 “......” 青袍生见对方一言不发,眼神冷冽,便回首与刀疤脸交换眼神。咬牙笑道:“六十两就六十两!你这朋友我西山寨交定了!” 韩典匣嘴角微翘,中川砍王岂是浪得虚名!学着道上的口气回话:“好!爽快!金城这片也就你们称得上好汉!那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韩典匣背过身,偷偷从裤裆暗制的口袋内扯出一袋银钱,一阵心痛:“龟龟,存了二十年就这六十两全部家当......好在这群憨货被唬住了。乡亲们怎么还没到啊!演不下去了......” “大哥,晚了一步!老厨头已经把那哥两剁了!”大秃瓢返回后急道。 “这可咋整?”刀疤脸急的搓手望向青袍生。 略加思索,青袍生眼露凶光,与刀疤脸窃窃私语。 噗~ 嗓眼腥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韩典匣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黄沙之中。 打出生就先天体弱,奔波一天身体几近奔溃,看到贼群中有人去而复返,却没带来人质,他心知大小周与朵妹多半已遭毒手,顿时气血上涌,再也无力支撑。 刀疤脸见状,招呼一声,众贼乌泱泱杀向不远处地上的可怜虫。 两行清泪划过消瘦脸颊落入沙中,迅速蒸发。 五指死死抓地,他满心悔恨,悔不该让大小周孤身赴险,恨自己懦弱百无一用。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下辈子再也不想做人了,做人好累,做大秦的子民好难活。 圣人说的天下大同好遥远...... 暮色中,贼人狰狞面孔近在咫尺,突然一阵笛声传来,显得极为诡异。 一驾巨大黑色马车自韩典匣身后缓缓驶来,马背高坐一青衣女子,女子双脚轻蹬马背,身形一闪如柳叶般飘落众贼马前。 笛声曲调一改悠扬,变的激荡紧张。 锵啷一声!女子宝剑出鞘! 翠玉光华闪烁,青衣女剑客如旋风般划出一条曲线,眨眼间二十来号山贼人仰马翻,无一站立,竟是脚筋皆断! 笛声止,收剑入鞘。 韩典匣没有等来乱刃分身,挣扎起身后被眼前景象惊的面无血色,刀疤脸、青袍生、大秃瓢,所有西山寨的贼人都抱着鲜血直流的脚腕哀嚎阵阵...... 惊的不止一人,青衣女剑客转身看到韩典匣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韩典匣看了眼遗世而独立般的女子,心中无比亢奋:“原来这世上真有侠客!还是位女侠!”。 “那女孩还活着。”清冷声音幽幽传来,女子眼神冷漠。 “女孩?”韩典匣闻言精神大振,拔腿疯也般跑向山寨,那速度参加武试长跑怕是直接夺魁。 一进寨门便被得吓魂飞魄散,四具尸体,四颗头颅,其中两颗他认得,大周小周怒目圆睁,眼中看不出一丝死前恐惧。 颤手抱起两颗头颅,他哭的肝颤寸断,胸前被染上两抹血色。 “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鼻涕和泪水已难分你我,呜咽之声久久回荡夜空...... “朵妹!朵妹还活着。”韩典匣轻轻放下头颅,嘴中念着朵妹失魂落魄的往后厅摸寻,突然脚底一软摔了一跤,一颗牙齿被实木门槛磕落。 他扶门起身,面无表情,和着血水将牙齿咽进肚里......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发出牢骚。 只见杨骨朵躺在土炕上人事不省,浑身赤裸只盖着一袭青色披风,口中正不断呢喃:“匣哥儿,我肚子好疼,匣哥儿......” 韩典匣颤着手轻轻替女孩捋了捋凌乱的发丝,眼神逐渐凶狠。 附身在女孩耳边低语:“朵妹不怕,等一下哥就带你回家。” 说罢走到厅外拎了把马刀,向寨外缓缓走去。 青袍生忍着剧痛,匍匐到女剑客脚下,嘴中不断讨饶。 看着蛆一样不断在地上挣扎的山贼,韩典匣越走越急,耳畔生风,来到最边上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贼人身旁。 愤然举起马刀,口中大喊:“一!” 不待那人求饶,刀已砍掉了半边脖子,一道热血迸出溅了他一脸,年轻山贼捂着脖子不断抽搐。 韩典匣双眼通红,如坠魔道,举刀复砍,直到山贼手指和人头一并落地。 青衣女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表情平静。 “二!” “三!” “......” “官人!兄弟!爷爷!听我说,听我说啊!这是个误会,是大寨主下令杀的人!”青袍生语无伦次,看到悬在自己头顶渗血的马刀,裆下已是一片泥泞。 刚刚还称兄道弟的白衣少年此时已是杀红眼的恶鬼。 青袍生见对方不为所动又哭丧道:“我早劝大寨主放过那女孩,这该死的刀疤脸色欲熏心!还有......” “四!” 青袍生头颅应声落下,半张嘴塞满了沙子。 “二十!” “二十一!” 刀疤脸倒是条汉子,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瞪着这个屠了自己寨子的少年。 遥远的西方天竺佛经上说,生前杀孽太重,死后要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儿时听杨先生说过后,抓到屋里扰人的虫子他也只是扔出窗外了事...... 一炷香的功夫,原本仓黄沙漠遍地断臂残肢,宛如阿鼻地狱。白袍衣角不断有血珠落下,仿佛刚泡了一场血浴。uu看书ukasu.om 了结了二十一条生命,韩典匣缓缓转身,举刀对准青衣女:“山寨内那两贼人也是你杀的?” “是” “那你为什么不救下大周小周!”韩典匣面目狰狞怒吼道。 “我为什么要救?”青衣女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哈哈哈!哈哈哈!好个为什么!是啊,是我错了,不该认为所谓的大侠会在乎贱民的死活。” “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哐啷一声,实铁马刀脱手落地,韩典匣这才感到手腕剧痛。 “青儿,不得无礼,带典匣兄上来吧。”山口的马车中轻轻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 “抱歉,是在下冒犯了,请公子随我一见主人。”被唤作青儿的女剑客看着眼前之人,眼神复杂。 “公子?真是可笑!长这么大被人叫公子可真膈应。看样子去是死不去也是死!也好,死了下去给兄弟磕头认错!”韩典匣心下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来到巨大马车外,瞬间感到炽热无比,这车内待着的莫不是火神? “典匣兄,上来吧。” 正犹豫时又听那人召唤。于是不再多想,起身上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黑色火炉,比大名楼的大了好几倍,炉内火舌乱舞,火焰攀满了炉身纹路。 正直三伏,眼前又是这般,韩典匣只觉身在火焰山。 但下一刻,车内同时发出了两声惊讶。 两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一个躺在火炉后,盖着毯子;一个弯腰还未落座,就这么盯着对方,只因他们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4章 同相之人阴阳汇聚,3000里路绝命托付 “阴陨于刀,阳出西北,原来如此!典匣兄别来无恙。”裹着毯子的那人艰难拱手。 一对狭长丹凤眼,直插鬓角的新月眉,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世家大族的儒雅之气,韩典匣看着眼前这个像自己又不像的人心中暗想:“见鬼了?莫不是我已经死了?” “你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典匣指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道。 “典匣莫急,我知你心中有诸多疑惑,今夜且听我细细道来。”那人说完这句话显得极为费力,拿出金丝手帕捂嘴一阵咳嗽,殷红血丝马上渗出手缝。 那人苦笑一下继续道:“听你方才拿织网恫吓山贼,不知你对织网了解多少?” 果然自始至终这主仆二人都躲在暗处看戏,肺痨鬼居心不良! 韩典匣不动声色道:“哦!织网啊,不甚了解,只听往来过客说是个朝廷的谍报机构。” “呵呵”那人浅浅一笑,用手指了指角落一个木盒。 韩典匣见状,半信半疑拿过古朴盒子打量半天,那人又点头示意,便缓缓打开了盖子。 “啊!” 韩典匣遍体生寒,扔掉木盒,一颗血红脑袋滚出,似乎忘了自己刚刚可是砍掉了二十一颗脑袋的恶魔...... “是他?” 虽然大名楼黑甲人面覆黑甲,但那双凶恶的眼睛太过深刻,看着地上的头颅,韩典匣心中说不尽的畅快,也算是替王屠子报仇了。可这肺痨鬼怎对我的事了如指掌?” 惊惧-疑惑-忌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人满意的点点头:“典匣听我讲讲这织网可好?” 不待对方回答,那人自顾自道:“百年前,诸华大地共有七国,为争这霸主之位,连年攻伐、饿殍遍地。十数年间大地人口从五千多万骤减到四百多万,霸主换了一个又一个。 华人实力互相消磨,外夷却悄然崛起,北有赭魁【zhě kui】,西有西域三十六国,东有鲜卑,南有百越。 直到秦王徵即位,励精图治、实行变法。秦国率先建立起了一支彪悍骑军,遂逐一灭六国,建立大秦帝国。内安民生,外攘蛮夷。咳咳咳......” 韩典匣随着那温润的声音,双眼空洞听得入迷,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正在亲历那场波澜壮阔的史诗。 那人面浮欣慰,继续道:“蛮夷之中实力最强的便是赭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侵扰我诸华大地百年。人皇徵离世前曾留下遗言:愿我秦人,星火世传,千秋万代,奋飞不辍......” 秦二世即位后,一个人应运而生,少年天骄,如军神下凡,率大秦铁骑与赭魁展开史上第一次正面对决: 八百人孤军深入,斩赭魁数千人; 领军一万过乌鞘岭,跨狐奴河,势如破竹,越焉耆山千余里,杀死赭魁二王,俘虏王子及相国、都尉等,歼敌八千多人,打通西域道路,解除帝都侧翼威胁; 二次出征,奇袭漠北,绕道敌军侧翼,于祁连山麓同赭魁精锐铁骑展开激战,大胜; 单缮王、高涂王等两千五百人投降,俘虏贵族百余人,歼敌三万余人。深入赭魁军侧后两千余里,灭赭魁军于祁连山麓,重夺河西走廊,自此赭魁几尽覆灭。 兵贵神速、千里奇袭。 十七岁封冠军候、十九岁骠骑将军、二十一岁封狼居胥。 他那句话激荡了我秦人百年......” “生为秦人,死佑诸华!”一阴一阳,同相不同命的两人异口同声。 “唉,可惜天妒英才,顾军神只活了二十四岁......难道?”韩典匣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阴谋,盯住那人眼睛寻求答案。 那人眼神逐渐暗淡,又一阵咳嗽,沉声道:“没错!功高盖主,是历代帝王所不能忍的,秦二世早早建立了名为织网的机构,配有三千帝国铁骑,又分内网外网,外网负责杀人,内网渗透于朝堂、民间、甚至官员亲人中,无处不在。 在亲手构陷了顾军神后,二世帝也撒手人寰,可笑还妄想将帝国这张大网牢牢掌控!时至今日,赭魁蛰伏百年,再度崛起,河西重陷,西域也蠢蠢欲动......” 韩典匣满脸愤慨,眉眼随着那人的讲述不断变换。丝毫不记得自己的生死还在别人手中。 “有点跑题了,大名楼的事我已知晓,这颗头颅当是给你的见面礼。我虽拦下此人,但织网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大名楼乃至中川镇上的人都会死。”那人用轻快的口吻说着生死攸关的大事。 一阵沉默。 实在想不通此人有何阴谋,没能救下兄弟,但自己还有朵妹、爹娘和乡亲们。 漫长的天人交战后韩典匣下定决心:“谢过您拦下此人,说了这么多您定是有能力救下我中川镇老小,只要您出手,在下愿肝脑涂地!” “先别急着肝脑涂地,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做得到,我自会护这一方平安。”那人微笑着看向另一个自己。 “您说。” “一、从今日起世上再无韩典匣,你已死在了西山寨,你即是我,要成为我过完一生,不能再与父母亲人甚至相识之人见面。 二、我要你亲手除掉织网。 三、替我传句话。” 那人看似风轻云淡的说着骇人条件,眼中却写满了期待,嘴角渗出血丝也忘了擦拭。 漫长的沉默。 除掉织网!听完三个骇人条件,韩典匣强压下逃出马车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说个不字,定会被青衣女一剑封喉,他怕死。 思绪飘忽,他仿佛看到父亲在柜台里憨笑,母亲又在发火四处找擀面杖,大小周在院外吹口哨叫自己出去偷玩,朵妹天真的笑脸,王屠子、张羊户、李算盘又在大名楼内扯皮,还有秋天时镇外田野中滚滚金色麦浪...... 马车外,一轮皎月悄然升空,光华洒满了大秦每个角落,将人心的阴暗暴露无遗。 韩典匣缓缓抬头正视那人,一字一顿:“还未请教大名?” “温存年” ...... 西山寨一把大火化为灰烬,杨骨朵被温存年的人送回了中川镇,而韩典匣登上马车后便再没下来,三人一路向东,那里等待着的是未知的命运...... 天已微亮,透过车帘明显感到一路东行周围的植逐渐茂盛,青儿正架着马车,警惕四周一草一木。 “此去三千里,有一月时间让你了解我,有什么问的就问吧,时日无多了......” 看着这个一直将笑容与血水挂在嘴角的肺痨鬼,韩典匣挪了挪屁股,尽量离火炉远点,小心翼翼道:“你要死了?” “嗯,你很聪明。”温存年没有生气,丹凤眼中满是欣赏。 “你怎么知道三千里外的塞北有个与你长相一样的人?” “易理推算,但并不知你我长相一样,只是依着卦辞西行,便碰到了黑甲兵和你。” “易经么!传说能算过去知未来的术数!真有这种绝学?能告诉我卦辞吗?” “阴陨于刀,阳出西北。” “嗯?我是阳,你是阴,是使刀的人伤了你?” “嗯,uu看书 .unshu.co 是那刀客。” “那刀客!”韩典匣失声惊叫,对这个江湖上声名赫赫的杀手既陌生又熟悉,中川镇的危机便拜那刀客所赐,当然也有自己这张嘴的功劳...... “他为何杀你?” 温存年慵懒的翻个身,微笑道:“哦~看来又要讲故事了,以前最烦师傅讲故事...... 春秋时期,有一不世出门派--鬼谷。 每逢世之将乱,时任鬼谷子便下山在世间寻良人,传授《奇门遁甲》。此书蕴含奇诡妙绝的术数,在江湖人眼中是称霸武林的秘籍,在名将手中却是能决胜千里的兵书。 而我,便是当代鬼谷子唯一俗世弟子。一月前有人发赏金令,雇那刀客杀我夺书。” “竟是这样!可世上真有这等神书?”虽屡试不中,但自认圣人门生,韩典匣对这种仙人手笔的传说向往不已。 “有,就在我这。六岁拜师鬼谷后,饶空山便彻底陷入了危局,天下都在觊觎《奇门遁甲》,但我一直认为自己挑的起那个担子。 直到被那刀客破了我的光甲......好在冥冥中皆有定数,找到了你。”温存年眼神闪烁看着眼前另一个自己。 “嗯?青儿,找个歇脚的地,大雨将至。”温存年枯瘦五指快速掐动手诀,对车外柔声道。 “有这么神吗?”经过几天相处,初见时的敌意稍减,韩典匣挑着眉头戏问。 温存年竟有样学样,也挑起柳叶眉道:“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点子王!打赌吗?雨若来,你这名号归我。” “好!” 第5章 奇门遁甲初露峥嵘,杀机4伏火舞燎原 大秦幅员辽阔,版图由西向东,分布着沙漠、高原、山地、平原各种复杂地貌,这便造就了异彩缤纷的乡土风情。和塞北的荒凉不同,此时放眼望去一片苍翠,山路两旁不乏参天古木。 日头快落时,山拐角出现了一家茅草搭成的简陋茶摊,大雨如期而至。 “青儿,停车,买些补给速回,此地不妥。”温存年说罢挑着眉头看向韩典匣。 大雨不通人情,砸在车顶,如战鼓般急促。车顶竟像铁做的。 韩典匣却兴奋道:“服了,真服了。这奇门遁甲果真神也!在我们那名号越长越牛气,可惜了,这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点子王归你了。” “呵呵,那在下就笑纳了。不过典匣你得改掉你这口音和习惯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到饶空山之日便是我死之时,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如若被人识破身份,你只能到地下陪我了。”温存年说罢又一阵咳嗽,并未见血。 “那个,能告诉我你怎么算到大雨将至吗?”韩典匣试探道。 温存年伸出一条腿,用下巴示意对方。 韩典匣心里骂了句肺痨鬼,满脸谄媚,一溜烟爬到温存年腿边,像温顺的小厮给他按摩起来。 温存年惬意的伸个懒腰,缓缓张口:“原理其实很简单,看云识天气。” “啊?没了?”韩典匣感觉受到了欺骗,马上变脸。 “呦呦呦,你手上轻点,咱们来时西北远天便已暗藏黑云,你看看此时刮的什么风?” 韩典匣半信半疑,从车帘伸出脑袋,隐隐有风吹来,巨大树木顶端叶子的摆向最为明显,细细观察雨丝降落的方向大致与风向一致。 “西北风。但你怎么精确到下雨的时间?” 温存年漫不经心道:“首先看云的颜色,黑的程度,大致算出这雨有多大;其次感受当下风速,是只有一个方向的风,还是多个;单向风轻易便能推算雨期,多向风,就要除去误差了。” “然后呢?”不等对方示意,韩典匣已经恬着脸给按摩了...... “每个手指表示一位数,小拇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可分别表示个、十、百、千、万五位数字,每根手指侧翼、和骨节处,由上至下分别对应一到九。” “明白了!您继续。”韩典匣愈发谄媚。 温存年满意的点点头:“手掌便是一张算盘,在知道风速后,心中测算黑云与当下位置的图上距离,然后排除误差,便知道雨何时到访了。” “风速!你开玩笑呢?这怎么知道。”韩典匣嚷嚷起来。 “感受天地自然,钻研运行规律,长年观察,自然胸中有数。宇宙洪荒、阴阳交替,不过掌中之物。”温存年看起来困了,缓缓闭上双眼。 韩典匣若有所思,突然被温存年轻轻踹开。 “去,感受外面的风雨。” 说话间,大雨中一个过路樵夫披着蓑衣,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了茶摊下避雨,咧着嘴冲中年老板歉意一笑。 老板也憨憨笑道:“嗨,今年这骊山脚下不知咋了,天老爷有事没事就往下吐口水!兄弟快进来喝杯热茶。” “不喝咧不喝咧,俺在家喝饱了出来的。”樵夫用蹩脚的幌子掩盖囊中羞涩。 领桌坐着一老一小爷孙两人,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眨着大眼睛瞅了瞅爷爷,得到默许后,伸出小手倒了一杯热茶,颤颤巍巍端向樵夫。老头欣慰的扶了扶苍髯,对孙女的善良懂事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樵夫迟疑一下,不好意思的接过热茶,摸了摸女孩两个冲天鬏,咧嘴笑道:“谢谢你咧,以后要来俺家吃大山楂,可甜咧!” 喝口热茶,腹中一片温暖,樵夫饱经风霜的眼眶不禁有点湿润。小女孩蹬着大眼睛,小嘴一倔:“叔叔,你怎么哭了?是湘儿的茶不好喝吗?” 樵夫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粗糙大手一挥道:“好喝!湘儿的茶好喝的紧咧!是俺眼睛里进沙子咧......” 哈哈哈哈......周围坐着的两桌避雨路人放声大笑,笑声中没有一丝嘲讽意味。 “世情浓,人情善,雨送黄昏花易落。好个烟火人家!哪来什么不妥?”坐在车门感受风雨的韩典匣将茶摊趣事尽收眼底。 青儿在茶摊买了一包吃食,回来后便退到马车外,撑起一把墨色油纸伞立在雨中一动不动,与烟雨美景融为一体,万籁俱静,只有雨声和茶摊内人声,交相轻奏。 韩典匣望了望躺在火炉后的病人:“怎么不留青儿姐姐一起吃?” “在饶空山从无主仆一桌的规矩,她还要警戒,你吃吧。” “有钱人家讲究就是多!你不吃吗?” “你看我这样还需要吃?” 韩典匣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便埋头虎吃起来。 茶摊内小女孩发现路边马车旁有个漂亮姐姐站在雨里,于是冲爷爷咧嘴一笑,又倒了碗热茶迈着小碎步走来。 小女孩来到青儿身边,惦起脚双手托着茶碗奶声奶气道:“姐姐,喝碗热茶吧。” 雨水打湿了女孩青涩的脸庞。 青儿说了句“谢谢”。 正要伸手接过茶碗,突然一抬脚将那小女孩踹倒在泥地上! 翠玉宝剑哗然出鞘,没等众人看清,小女孩头颅已滚落雨中,天真小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噗~ 正狼吞虎咽的韩典匣喷出了嘴中食物,大吼道:“贼婆娘!你在做什么!” 青儿并未搭理,而是横剑身前,死死盯着茶摊。 奇怪的是茶摊内无人为女孩惨死有所动作。 那女孩爷爷叫到:“失手了!快撤,我们不是她对手!” 原本温馨惬意的茶摊瞬间鸡飞狗跳,那店老板、樵夫、茶客个个健步如飞扭头便跑。 青儿并未追击,而是望向四周高深山林:“公子,又来一批!” “哦?多少人。”温存年病态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 青儿一手撑伞,半跪贴耳附在泥地上。 “十人左右,脚步极轻,内功不俗。” 温存年将青儿叫进了车厢,指指车顶,笑道:“典匣,今天正好给你看看雨甲。” 一阵窸窣,车外已被团团包围,阵阵低沉的抽刀声,让空气无比压抑。 温存年嘴角微翘,使个眼神。 青儿会意,从车门口暗格内一拉,两道铁门重重关上,马车已完全封闭。 起身后青儿气沉丹田,左手划过头顶,聚气右手,悍然出掌,大喝一声对着车顶太极形凹槽打去。 霎时间车壁内嗡嗡作响,似有阵阵水流,下一刻,自铁车车身各个方向激射出无数雨箭。 一片惨叫后车外重归寂静,只剩雨声。 不知何时青儿已到车外“公子,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刻意隐了身份。” “掩耳盗铃罢了,江湖人归于江湖也算死得其所。”温存年看向韩典匣:“下去看看尸体?” 整整十具尸体,横躺在马车四周,韩典匣刚下车就被大雨包裹,挨个翻看后发现皆被射成了筛子,杀手身上只剩无数洞孔,往外冒着血水,想必是那“雨甲”的功劳。 回过头来再看这辆乌黑大马车,只觉暗藏玄机。 用手触摸车身,顿时传来一股凉意,细看才发现上面有密密麻麻不同方向的流孔。车的整体构造较为圆融,并无寻常马车的棱角。 “这车莫不是由纯铁打造?但马怎拉得动这一大块铁疙瘩?而且这匹白马没被雨甲波及。” 雨越来越大,韩典匣走到那小女孩尸体边蹲下细看,竟然发现女孩右手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打翻在地的茶已被雨水冲刷,但茶碗边的地皮还冒着绿色的气泡。 突然感觉雨停了,韩典匣抬头发现是青儿正给自己撑伞。 一把甩开头顶的伞,韩典匣来到一颗大树底下,用手在地上刨了个小坑,捧起小女孩的头颅和身体放入坑中。 掩埋完毕,他立在新坟前愣愣出神。 女孩天真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杨骨朵,小时候的朵妹和她一样懂事,杨先生彻底颓废后,一直都是朵妹挖野菜服侍父亲...... 花一样的年纪,韩典匣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充当江湖杀手的棋子...... 返回马车后,无人开口,青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只是继续驾车向东行驶。 直到第二天黄昏,韩典匣终于憋不住了,刚要开口,温存年却不紧不慢道:“早些年温家祖上做生意,途经洛阳时,恰逢天降陨星,将洛阳城外一座大山砸了个坑。祖上长者痴迷天文命理,于是把那座山买了下来,起名饶空山,举家定居于此。这车便是由陨星打造,坚硬无比,极轻,外冷内暖。” 韩典匣张着大嘴一脸震撼的点头:“天外飞石么!那这车身流孔?” “是我后来读《奇门遁甲》有感,加上去的,外借自然之力,内以掌力催动,便可使敌难以近身。”温存年抬头望向车顶太极形凹槽。 “仙人手笔也不过如此!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绝伦的机关!不不不,奇绝的是《奇门遁甲》。” 韩典匣难掩心中激动,昨日的隔阂早被抛在脑后,继续追问:“那是不是还有风甲、土甲、雷甲之类的?一共有几甲?” 温存年面浮欣慰,艰难得翻了个身,望向窗外,尽管车上没有窗户。 “何来几甲,参透《奇门遁甲》,所见所想皆可成甲。典匣莫急,之后还会有人来杀我,好好看,好好学。哦,对了,南蛉有种缩骨易容之术,那女孩应该能做你长辈了......” 雨不似来时张狂,已悄然退去。 夜色之中,青儿架着马车继续赶路,车内两个“双胞胎”一个缩在火炉后的毯子里双眼紧闭,呼吸长绵;一个坐在车门口愣愣出神。 看了眼温存年惨白的面容,韩典匣回想起自己平淡的半生与这几天的惊心动魄。“也许这就是命数吧,爹、娘、朵妹你们还好吗?” 突然车身一阵晃动,韩典匣差点跌倒,脸和炽热火炉堪堪躲过。 “来了。” 不知何时温存年已醒,正眨眼冲韩典匣微笑。 “青儿,进来吧,不必出手,这是典匣的第二课。对了,给小白喝点。” 青儿从马背上拿下一个酒壶,名唤小白的神骏开心的仰头嘶叫,张大了嘴巴,满满一壶酒,眨眼间被小白喝下。 小白满身鬃毛愈发光彩,马眼熠熠生辉,宛如天马在世。 青儿闪身进车,从门侧暗格内一拉,车门被沉沉关闭。 “在!” “在!” “在!” ...... 八声在,此起彼伏,仿佛黑山神宣告了凡人的死亡,高谷上八个方向的杀手已在夜色中就位。 两侧山坳中不断有喊杀声响起,回荡在山道内连绵不绝。 接着一阵沉闷碰撞声自车壁传来,如雨点般密集,一潮高过一潮,叮叮声不绝于耳,势要连车带马射个稀烂。 但马车并没有停,依然向前奔驰。 一炷香后箭声终于褪去,寂静山林内又响起无数马蹄声与抽刀声,嘈嘈杂杂,气势汹汹。 “那就叫火甲吧,青儿~”温存年说着裹紧了毯子,一脸惬意,像是要看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青儿会意,对着车外叫道:“勅!”。 英骏白马仿佛听懂一般,撒开四蹄拉着马车狂奔起来。 敌人越来越近,喝杀声、武器砍打马车的沉闷声相互交织,像在演奏奇怪的乐曲。 只见青儿来到巨大火炉前,深吸一口气,舞动双臂,火苗自炉内竟被牵引出来,凝成一条火舌缠绕手掌之间,野蛮跳动!映的那张清冷脸庞光彩夺目。 “敕!” 如上次催动雨甲,青儿一掌向上,对准太极凹槽狠狠打去,刹那间青衫无风自起,露出了她挺拔身躯下结实而修长的小腿,和微微颤动的臀肉。 火舌自手掌蜿蜒而上,迅速钻入太极图内,青儿一手天一手地,立于车内,浑身映照在灿烂火舞中如上古神祗,看得一旁韩典匣双眼发直。 随着车壁响起阵阵“呲呲”声,轰隆一声巨响,自车壁流孔中窜出无数火苗,将整个马车吞噬在一片花火之中! 白马愈野,车轮快的像浮在地面,马车冲出狭隘山谷,uu看书 .uukashu.om下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夜幕下,旷野中,上演了一场视觉盛宴:浑身被烈焰包裹的马车如一支火箭所向无前,无数黑衣人冲向它,妄图拦下这支脱弦箭。 撞击声、惨叫声、焦臭味不断从车外传来,整个平原仿佛都在燃烧,韩典匣恍惚间如置身地狱。 像是过了几百年,终于,天地间复归平静。 出神间,青儿已悄然退出马车。 “典匣~典匣!” 韩典匣闻声回过神,再看向温存年时的眼神像在看怪物。他极力压下心中惊骇,颤声道:“这,这便是火甲?” 温存年微笑着摇头:“不全是,这只是这个时间、环境下能施展的火甲,到另一个环境下就是另一种了。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定无常,无执无为,生生不息而,便是《奇门遁甲》。” 韩典匣若有所思:“这火甲原理和雨甲应是差不离,但车前那白马在上次雨箭中也安然无恙!还有青儿......” 许是被韩典匣影响了,温存年愈发没正形,挑起眉头老神在在:“咳咳,问得好!知识点来了,记得刚开始马车的震动吧,想必是来敌在路上设置的绊马索被小白蹄子上的玄铁撞碎了。” “小白?马身竟也有玄甲?” “当年祖上买下这饶空山,就是看上了只有两方大的陨星,钻研数年后发现了这陨星材质轻巧、无坚不摧、能避水火的特质,便倾几代人之力打造了这俩车、炉子、和小白身上的玄甲。至于青儿嘛,我记事起她就在饶空山了,武功高,话少,可靠。” 第6章 天罗地网1语成谶,大智近妖风甲长鸣 【侠,最早见于篆文。本义指武功高强、见义勇为、舍己助人的品行。后引申为凭借武艺肯舍己助人的人。】 “典匣,你认为怎样的人可称之为侠?” “武功高强,睥睨天下,扶危济困的人就是大侠吧。” “扶危济困谓小侠,安邦定国乃大侠,侠并非要武艺高深,能为国为民者皆为侠。可惜当世所谓侠客,俱是恃强凌弱、好勇斗狠、拉帮结派之徒,实在当不起侠字......” 青儿高坐马背,听着车内二人言谈,心中升起一丝温暖,嘴角难得有一丝笑意。 这一幕多像弟弟在聆听兄长的谆谆教导,望着前方愈发平坦的大道,饶空山越来越近,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青儿,快到孟津了吧。” “是。” “典匣,劳烦你过来将我栓牢。”温存年无奈笑道。 韩典匣一头雾水,依着指示从温存年榻下拉出皮带,将他与车座拴在一起。 这些天温存年再没咳血,近身后韩典匣才发现他敞开的心口处有道狰狞刀疤,呼吸间肋骨可见,四周皮肤寸寸枯竭,似是血已流尽。 温存年微笑着摇头:“那刀客的手笔,是我大意挨了一刀,角度刁钻,无法愈合。你快些坐好,织网该来了。” 话音刚落,轰然巨响! 自马车地下钻出四名壮如小山的黑甲人,生生将马车掀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中韩典匣死死抓住铁座,但头还是和玄铁车壁结结实实撞了几下,只觉眼冒金星。 青儿在察觉到异动时便飞上车顶,用脚发力试图卸去冲劲,直到马车不再翻滚,小白也跟着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巨大玄铁马车在撞碎了一块硕大五花石后才堪堪停住。 “公子,还好吗?”车外传来青儿急切的问候。 温存年艰难张嘴道:“无恙,是织网,别恋战。” 天边刚露鱼肚白,阵阵林鸟被惊出巢穴。大地之上响起一串沉闷马蹄,转瞬间四下浮出几百黑甲骑兵将马车围在路边。 “先让小白离去。” 青儿闻言,一剑砍断马缰,小白长嘶一声,乘包围圈未闭合,从缺口一跃而出,不见踪影。 几名黑甲兵立刻策马追赶。 身形修长的黑甲头目驱马缓缓上前,冲马车道:“温公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请将《奇门遁甲》上交朝廷,也算你饶空山报效国家。” “哼,好个匹夫无罪!青儿,擒贼先擒王。”温存年又开始剧烈咳嗽。 青儿得令,拔出翠玉宝剑,脚蹬路旁榆树,借力携风对黑甲头目直刺而去。 黑甲头目反应敏捷,仰卧马背,躲过一剑,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杆红缨枪后快速转身,站于马背,双手举枪一招力劈华山砸向刚落地的青儿。 青儿并未躲闪,而是横剑在顶,生生接下一击。 铛~ 黑甲头目虎口剧痛,长枪差点脱手,被震得跌落马背。 青儿顺势剑锋一指,身形闪烁,欲就地斩杀黑甲头目,但数十黑甲骑兵已举起长枪,齐喝着向她腰间刺去。 电光火石间青儿剑尖点地,借力飞起,几十长枪刺空撞出一阵火花,她踏枪而行,甩出一串剑花,一圈黑甲骑兵无声倒下,俱是被刺破甲胄一剑封喉。 突然十数张大网从上空抛下,将场中青儿死死罩住。每张网俱是精铁铸造,网线上密布铁梨花。 点点殷红从青衫上渗出。 四名壮硕黑甲力士抡起大锤,和一圈长枪同时向她杀去,势要将网中鱼大卸八块! “入地式!” 青儿轻喝一声,将铁网震开些许,双手握剑,身体快速旋转,竟生生一人一剑钻入了黄土之中。 消失不见! 下一刻,黑甲头目马下一剑破土而出,可怜的枣红大马从马腹被贯穿断裂。 青衣剑如一颗流星,直刺黑甲头目下巴。 黑甲头目全身功力运至双腿,从半边马身向后弹出,堪堪躲过贯穿头颅的一剑。 剑柄划过头目脸上面甲,青儿已落到包围圈外。 黑甲头目狼狈起身,扭头重新戴上一张面甲,将滔天怒意隐藏其中。 “好,好个青衣剑,温存年,织网暂时破不了饶空山,但你负伤出山,未免也太小瞧我们,这的风水很不错呢!”黑甲头目已被骑兵团团护住,双眼死死盯住青儿,却是对马车内喊话。 车内响起温润的声音:“青儿,进车。” 但黑甲兵已快速摆好阵型,内圈持刀盾,中圈举枪,外围搭箭,一个严密的罗网正聚拢向场中猎物。 猎物并无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在刀兵近在眼前时,她动了。 翠玉宝剑光华乱舞,缠绕在身上下翻飞,登时地面被激起一片尘土...... 黑甲头目大呼不妙:“射!” 外围弓箭手得令,对准尘土上空模糊身影一顿激射。 但下一刻,青儿已立于玄铁马车旁,闪身进入车内,随着车门重重关上,这场狩猎宣告失败。 “好俊的轻功!”黑甲头目心有不甘,面甲下的眸子熠熠生辉。 “力士何在?连人带车给我抬回去!” 四名高壮黑甲力士得令,地面剧烈震颤,来到马车旁,一人托住一角,正要发力,突然车壁喷出无数火舌,将力士烤的嗷嗷大叫。 望着犹如火球的马车,黑甲头目紧咬嘴唇,挥手道:“好个玄车!今天算长眼了。围起来,先困死他们!” 黑甲兵迅速列阵,刀兵、枪兵、弓箭手,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名黑甲力士将碗口粗的铁链,从马车顶抛过,相互交叉,然后用铁钉将铁链钉在地面。 遥遥望去好似四根大铁链将一个火球栓在地上。 周围高大榆树间也布满了暗哨与冷箭,一张大网密不透风。 车外一片肃杀,车内却只有韩典匣忐忑不安,正期待的望向那个算无遗策的病人。 被力士掀翻马车,颠簸的后温存年已面如死灰,挤出一丝笑意缓缓道:“莫慌,前两拨杀手都是江湖人士,这第三波织网骑兵的确棘手,我料定会在离饶空山最近的孟津下手,他们现在黔驴技穷,等到晚上就好了。” 韩典匣听得一头雾水,望向青儿。 青儿正看着温存年,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额头几缕青丝有点凌乱,紧窄的青衫遍布破洞与血水。 车内一时无言。 猫捉耗子就是这样,一击失败,狡猾的耗子躲进洞里,猫就只能在外面干瞪眼。 月上枝头,引来漫天繁星,黑甲兵没有升火,甚至无一人动,如雕塑般保持阵型,精致的黑甲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倒像一堆黑耗子把猫逼到了洞里。u看书 .uuksh.co 一个声音突然打破死寂“这般耗着真是无趣,温公子,聊聊天如何?” 却是那黑甲头目发话,温存年闻言微微一笑:“确实无趣,那就和他聊聊?” 韩典匣发现温存年看向自己的目光后,一脸疑惑。 温存年点点头:“没事的,聊什么都好,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 黑甲头目又出声:“威震江湖的饶空山公子年,不想却是个要靠女人出头的懦夫!现在缩进壳里倒真无敌于天下了。这位青衣姐姐别舞刀弄剑了,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事。” 韩典匣深吸一口气,接话道:“朝辞暮宿黄河北,跃马弯弓黑水南。代父从军逾十载,谁谓女子不如男。我诸华大地早有巾帼英雄浴血沙场,谁道女子不如男?” 黑甲头目饥笑道:“好个谁说女子不如男!那自古以来为何没有女子称帝?” “在下看来,皇帝乃天之子,上应天命,下安黎明民。能造福人间,女子为帝又如何!”韩典匣说到动情处不觉声音高昂。 “哈哈哈!妙!妙栽!想不到翻云覆雨的公子年这般大风流!抛开立场,倒真想与你交个朋友。”黑甲人不知为何大笑鼓掌。 病榻上的温存年淡然一笑,轻声道“风起。” 天地似乎接到了谶语,山林间刮起一阵清风,掠过大地,穿过流孔,巨大玄车发出阵阵呜鸣,响彻夜空,如无数山精鬼怪低语,片刻后风携着声飘向远方...... “是为风甲,睡吧,明早自会有援兵来。”温存年说罢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第7章:侠肝义胆君莫惜刀,阴陨阳生上饶空 孟津县位于洛阳城以西,作为拱卫神都的大门,常年有朝廷驻兵于此。 时任驻兵将领名唤--莫仲孺。 莫仲孺膝下有一独子莫惜刀,自小喜好结交江湖豪杰,十七岁时便游历天下,誓要做个惩恶扬善的游侠儿。将门不幸,莫仲孺恨铁不成钢,待莫惜刀一回家,便将他软禁起来。 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到来的还有密集的马蹄声,黑甲暗哨顺着高大树干几个起落,迅速来到头目身边窃窃私语。 头目闻言惊道:“哪来的军队?到嘴的鸭子岂能飞了!迎敌!” “来了。” 温存年打了个哈欠,缓缓睁眼道。 朝阳与大地一线之间,有马长鸣,一袭白鸿,领着身后一千孟津骑兵而至。 人未至声先到:“小爷乃莫惜刀!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动我兄弟!” 三百织网黑甲骑兵已摆好阵型,严阵以待。 黑甲头目心思百转:“难道是昨晚那奇怪风声报的信?莫家骑兵称的上大秦精锐!近千骑,硬拼只怕会全军覆没。” 他看了眼身后马车,咬牙恨恨道:“公子年果然算无遗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聊!” 话音刚落,三百黑甲骑兵,迅速有序散开,没入密林中不见踪迹,一张血腥大网顷刻消失在了大地。 “他叫莫惜刀,我三年前结交的好友,为人侠肝义胆,桀骜不驯,可靠。待会你去露个脸。”温存年用不容拒绝的口气望向韩典匣。 小白撒开蹄子来到玄车旁欢快的叫着,青儿拉开车门,几剑竟没砍断缠绕马车的铁链。 莫惜刀让一千威严甲兵留在原地,自己下马来到车前,拔刀轻松几下便砍断了织网秘制铁链。 “温大哥,小弟晚来让你受苦了。” 韩典匣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高大男子,剑眉星目身披甲胄,如一颗璀璨夺目的天星。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韩典匣平复心情,拱手道:“不晚,不晚,贤弟来的恰到好处。只是这一千甲兵从何而来?” 莫惜刀挠头道:“嗨!接到你的信号,也是实在没法,便偷了父亲令牌,调了这一千驻军。” “啊!这私调驻军可是杀头之罪,贤弟可想好如何应对?” “我爹可舍不得杀我的头,顶天挨顿鞭子罢了。”莫惜刀大手一挥,显得豪气万丈。 “贤弟救命之情为兄铭记于心,饶空山还在等我,既如此,你我二人暂且别过,改日定登门拜谢!”韩典匣怕说太多露馅,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演出。 “哈哈,几月不见,你怎这般客套了?我还是护送你到饶空山罢?”莫惜刀佯怒道。 “谢过兄弟好意,你快领兵回去吧,饶空山已不远,我身边有青儿足矣。”韩典匣说着望向一旁。 青儿闻言抬头,眼神复杂。 来如风,去如风,莫惜刀人如其名,干脆利落。 一行三人再次踏上归途。 这几天温存年的气色越来越差,说自己可能这两天就要死。 青儿一脸坚毅坐在小白马背,车内病人已是进气多,呼气少。 温存年将韩典匣叫到身旁,声音极其微弱:“典匣,还有六十里便到饶空山,那里等你的是第一个生死考验,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韩典匣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没有说话,恍惚间觉得是自己要死了。 温存年又艰难的摸出一个朴素盒子,颤颤巍巍推了过来。 “典匣,这里面有三个锦囊,非到万不得已才能打开,还有一道手札,是这些天为你所写,务必熟记于心。 “这红尘数载我已看过,甚是感佩,甚是遗憾。人生百年,吾道不孤,我先替大秦百姓谢过你了......”温存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韩典匣抱了一拳,便沉沉睡去。 当时不知为什么要替大秦百姓谢自己,但那一刻他感到虽千万人吾往矣,感到自己活着是有价值的,他韩典匣不是讨吃。 洛阳城西六十里,有一片大山高耸入云、巍峨险峻。山内森立密布、沟壑纵横、易守难攻,天生的兵家必争之地。 饶空山就隐匿于大山中某处,四面临崖,非人力所能攀爬。这便是江湖门派和织网难以进入的原因之一。 又行了一日,马车翻山越岭,来到饶空山后一处密道外。 青儿拿出一套和温存年一样的白袍,让韩典匣下车换上。看着车内外如出一辙的二人,青儿低声自语:“还是不像。” “公子,请随我上山。”青儿冷声道。 “公子?哦对,那他怎么办?”韩典匣指了指马车内气若游丝的温存年。 “公子自有安排,快些上山去吧。”青儿深深回眸后,转身带路。 前路未卜,这一去可能便是阴阳两隔,大山在前却挡不住他望向西北的目光,韩典匣不再多想跟了上去。 “韩典匣!” 刚走几步,马车内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透着巨大威压与无尽的不甘,那是病人死前的最后试探。 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向前,低声道:“我叫温存年。” 一串泪水自青儿脸颊悄然划过。 ...... ...... 江湖是一张棋盘,而棋盘上博弈的便是三教九流,什么蜀崒、南蛉、老君、青冥之类的门派,都在大秦这张棋盘上割据一方,为了生意、权力、功法而杀斗不休。 朝廷,便是落子、拆子的棋手。 饶空山在此局之中,又不在。 十年前便有无数江湖门派围攻饶空山,声势浩大、旌旗蔽日,欲夺《奇门遁甲》。可惜就在破山最后关头,十岁的温存年在大石坪悟出了护山大阵! 尚未尝到《奇门遁甲》可怕的近千人,强闯大阵,结果死伤过半,竟不能越大石坪一步。 自此,公子年名号响彻天下,饶空山成为了江湖门派心头无法逾越的一座大山。 饶空山,这样一个既不想称霸武林又和朝廷没有暧昧的弹丸之地,让无数人欲除之而后快,温存年被妖魔化,喊打喊杀声喧嚣多年...... 温存年的绝命手札只看了一半,想起朵妹身上盖着的青色披风,对青儿藏在心底的怨恨减去许多,韩典匣大概知道自己的作用了。 “应该是温存年被那刀客重伤后,各方伺机而动,为这《奇门遁甲》又围攻饶空山了......” 刚进山洞时,还有光亮,越往后道路愈窄愈暗,韩典匣消瘦体型都觉得难走,青儿一言不发,走在前面。 渐渐地,在快伸手不见五指时,青儿边走边说:“这条密道早些年便被公子改成了一座迷宫,豢养着无数毒蝙蝠,再往前不能出现一点光亮响动,否则顷刻就会死在蝙蝠嘴下,你抓住剑跟紧我。” 黑暗中韩典匣感觉青儿将剑柄递了过来,于是抓去,入手却是一片柔软,使劲捏了捏,突然意识到自己抓错地了! “啊!” 青儿轻呼一声:“你做什么?” “对不起,太黑了看不清,这才不小心碰到你的屁......” “安静!” 他以为青儿生气了,赶紧闭上嘴巴,抓住剑柄缓缓前进。u看书 ww.uukansh 二十年来第一次触碰女子身体,回想起青儿催动火甲时惊为天人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荡漾。 突然洞顶传来无数窸窸窣窣之声,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为这无尽黑暗添上了一抹诡异。 韩典匣意识到不是人在说话,而是青儿口中的毒蝙蝠发出的声音,明白后更是屏气凝神,轻轻的跟随青儿深入。 幽深死寂的山洞内,只有二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青儿在前面带路不知拐了多少个岔道...... 韩典匣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敬佩,换做常人,在这暗黑的迷宫内怕是没几步就献祭蝙蝠了,她到底走了多少次才能做到这样!这种密道,就算被外人发现也难以进入吧...... 感觉走了几个时辰,终于前面出现了一道亮光,头顶的窸窣不知何时悄然消失。 “到了。” 青儿停身站在一处台阶上说道。 韩典匣想起山洞内他们脚步的回声,疑惑道:“青儿姐姐,按道理说密道内非常狭窄,可我们来时脚步声一直回响?” 青儿面无表情:“公子以后只能叫我青儿。这密道内不光有迷宫、蝙蝠,每条窄道旁俱是万丈深渊。” “啊!”韩典匣被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刚刚每步都在死亡的边缘。 “这些都是温存年设计的?” 青儿眼中划过一丝伤感,只是抬手指向台阶上一扇古朴木门。 韩典匣不敢再问,生怕又犯了什么忌讳。顺着台阶走去,九层阶梯,每一步都走的度日如年,门后等待着的,会是什么? 第8章 哺育之情走兽亦有,瞒天过海长夜未明 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人,如顾军神,屠戮赭魁,为大秦开疆拓土,一洗百年屈辱,又如流星般陨落; 有些人天纵奇才,大智近妖,如温存年,六岁拜师鬼谷,持《奇门遁甲》,试图匡扶大秦气运; 而更多的是如韩典匣这般平庸的底层草民,每天为生计奔波。 门后没有想象中的龙潭虎穴,也没有机关暗箭,只有一间淡雅整洁的屋子,两排高大书架摆满了书籍,大片日光正从雕花窗缝中倾泄进来,屋外不时传来几声鸟语。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哪里,他真想狠狠的睡上一觉,这一个多月的经历比他二十年的生活还要刺激...... “年儿,回来啦。” 正出神时韩典匣被惊的一哆嗦,屋内竟然还有人! 这才发现,茶桌旁坐着一位富家翁模样的中年人,正慈祥的看着自己。 回想温存年手札内容,韩典匣很快猜出了眼前之人就是其父,饶空山当代家主--温巽。 可温存年只是叫自己隐藏身份,并未言明是否对温巽也隐瞒。 “父亲,孩儿回来了。”韩典匣不敢言多,恭敬的作揖后站在原地。 温巽满眼疼爱,拍了拍身旁椅子道:“来,做这!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密室门被人轻轻关上,韩典匣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温巽的目光打他坐下来便瞧个不停,韩典匣感觉再看下去自己都要主动交代了。 突然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你被那刀客重伤后,姓古的老不死还说你已时日无多,什么狗屁神医!瞧瞧,我儿这不好端端做在这里吗!” 韩典匣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静静端坐。 温巽脸上的笑意很快不见,忧心忡忡道:“那刀客号称出刀必死,年儿你可别强撑,快脱了衣服,让为父看看刀口好了没。” 腾腾腾,腾腾腾~ 韩典匣紧张到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老头如此疼爱温存年,要是知道自己宝贝儿子已经死了,还来个冒牌货骗吃骗喝,会不会一怒之下剁了自己? 娘每次拿擀面杖打自己时,总说“撒一个谎言便要用更多谎言去圆”,事已至此断无退路! 韩典匣转头正视温巽,耍起了自己撒谎的天赋:“爹,其实我刚回来时都没认得你。” “啊?年儿,这是何意?”温巽担忧的神情没有一丝虚假。 “爹,你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的仙术吗?” “信!自你用《奇门遁甲》悟出护山大阵后,爹就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温巽巴不得世上真有神仙,便能搭救儿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按着卦辞,我和青儿那日下山一路向西而行,后来青儿说没多久我便血竭而亡,但小白突然拉着我们进入了一座仙气缭绕的地方,竟然遇到了我师父!师父于心不忍,动用鬼谷禁术,让我起死回生,只是连累师父遭了天劫,折去十年阳寿......” 韩典匣越说越动情,到最后竟呜咽起来...... “啊!原来如此!真是上苍庇佑!年儿你可还记得虚道长仙府在哪?为父一定要登门跪谢!”温巽一脸虔诚,起身后对着西方拜了三拜。 韩典匣见状心中得意不已,凝重道:“不记得了,师父本就不理人世喧嚣,他不想见,我们何必再扰他清净。” 温巽仿佛顿悟了什么,点点头坐下来关切道:“也是,虚道长那般得道之人又怎能以常理度之,是为父冒昧了,对了年儿,你方才说不认的我又是?” “起死回生本就有违天道,师父又动用禁术,而此术的后遗症便是会忘却许多前世因果,好在我有写手札的习惯,所以对之前的事还是大致了解,但很多人的模样实在记不清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这个理!活着就好!我儿活着就好!”温巽晃着头抚须道。 屋外却传来一个男子声音:“父亲,江湖各派已到山下,明日一早便到大石坪。” “哼!闻风而动的苍蝇!”温巽怒道,原本富家翁的样子瞬间展现出一股威严。 突然又大笑起来:“从舟,你进来看看这是谁。” 门外那人推门进来后打眼扫视一圈,突然张大嘴巴一脸震惊,眼中晦暗一闪而过,转而开心的手舞足蹈:“大哥!你痊愈了?世人都说你中了那刀客一刀,必死无疑,不知有多少人等着那一天呢!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 “太好了!太好了,饶空山有救了......”那人竟跑过来抱起韩典匣小腿哭哭啼啼起来。 惊讶、怀疑、愤怒、喜极而泣,看着脚下之人的表演,又想起温存年手札上第一句话“谁都不能相信,包括亲人”。 韩典匣心中又气又笑:“这位仁兄,你可比我还会演戏啊!” “好了好了,你兄长大病初愈,你小子可别把再他吓出个一二来。”温巽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满脸慈祥。 “是同舟吧?为兄已经没事了。”韩典匣记得温巽收养了一个叫温同舟的孩子,u看书 w.uuka也就是自己的义弟。 “同舟吧?”温同舟机敏的抓住了话中的一丝漏洞,抬起头想从对方脸上找出答案,却又将这一切掩饰的恰到好处。 温巽却大手一挥,拉过温同舟往屋外走:“你大哥连日舟车劳动,先让他歇息一晚,明日可不好应对。” 韩典匣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动静,确认二人走远后长舒一口气,倒在温存年床上,累的不想再动一根手指,一点心思...... 手札还没读完,三千里路途竟不知道温存年什么时候写了这么多东西。 “坦坦青云路,荡荡明月心,大秦百姓人人温饱,年年所存有余这便是我名字的含义,也许你现在无法理解,但你得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功在千秋。 典匣兄,世人齐聚饶空山,无非是为了一己私欲争夺《奇门遁甲》,我只能护一时,护不了一世,这次危机只能你自己化解,也是对你的第一个考验,通过考验我会交给你《奇门遁甲》。 当然,一旦你的身份被人识破,中川镇的保护也将失去效力。别忘了,饶空山有鬼......” “这算是威胁吗?死后还要控制我,真有你的!”韩典匣将手札扔到一旁,眉头紧皱,不知不觉睡去。 夜色悄然而至。 “吱呀~” 密室门应声而开,在这黑暗的房间内显得极为诡异。 韩典匣被惊醒,竖起耳朵不敢有所动作,仔细听着密室那边。突然屋子内亮了起来,一盏铜灯被点亮,灯影中似乎站着一个人。 第9章:要说江湖不似江湖,各怀鬼胎难当侠义 “是青儿?” 韩典匣看到一抹翠玉剑光后,试探着问道。 “嗯” “姐姐!吓死我了,这大半夜你怎么从密道来了。” “那刀客从未失手,他得知你还活着必会再来,我必须时刻在你左右。”青儿静静立在铜灯旁,脸颊被黑暗覆盖,看不到一点神情。 “保护我?我看是你家公子要你防着我逃跑吧?” 对方没有应声,韩典匣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小声道:“温存年,他......真那个了?节哀啊。” 许久,青儿喃喃自语:“公子怎么会死呢?他可是公子......” 韩典匣听到了一丝呜咽,心中有些许动容,但不至于跟着悲伤,毕竟他和温存年是在公平交易。 漫漫长夜,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计上心头。 饶空山原来只是山庄的名字,十年前温存年名震天下后,渐渐地洛阳西面这片广袤大山都被世人叫做饶空山。 大山腹地,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奇峰,奇峰下有一数丈平地--大石坪。大石坪边缘皆是万丈悬崖,想要上山必须穿过这里,而通往大石坪的路只有一条。 据说多年前那块天外飞石便坠于此,砸出来的大坑被温家祖上填补为平地,那块石头立在悬崖边,经历岁月洗礼,屹立不倒,这便是大石坪的由来。 一名饶空山女侍正负剑站在大石坪上,看着山下: 旌旗飘摇,人声鼎沸,密密麻麻起码来了近千人,原本狭窄的山路更是拥堵。 太极、猛虎、咬尾蛇、青冥、蜀......各式各样的旗帜迎风飘摆,旗下站着的个个仙风道骨,一脸正气凌然; 年轻的少侠们正凑在几名英姿飒爽的女侠旁争相谄媚; 还有边缘处窝着更多不入流的小门派,有看热闹的、趁机结交江湖大派的、心怀鬼胎的...... 但却没人敢上大石坪一步。 有着两个可爱小酒窝的饶空山女侍,看着脚下的大秦江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一脸讥笑。 这一笑被山下众人看在眼里,所有门派魁首心中皆是震怒。 猛虎旗下一个身高九尺,浓眉厚唇,双拳裹甲的巨人怒道:“好个饶空山,就拿个小妮子来招待我大秦武林?太目中无人了吧!” 如天神发威,浑厚的声音震的在场众人双耳疼痛,林中落下树叶无数。 各派弟子俱是心中佩服,这力宗--罗人王不愧“黑山神”的名号,随便张口便是这般威力,力宗巅峰能移山倒海的传说怕是的确存在! “呦,黑山神当真威武!说句话还要动用你力宗狮子吼,这是想人前露脸呢。”一位手持桃花铁扇的英俊公子哥出言拆台。 本想第一个声讨饶空山,在天下好汉前立威的罗人王,被气的挥起铁拳要将那惹人厌的小白脸打烂,却被一只娇嫩小手拦下。 罗人王看到是夫人沈轻眉正冲自己轻轻摇头,便收回拳头沉着脸一言不发。身后个个小山般的力宗弟子群情激奋,瞪着蜀崒众人咬牙切齿。 那玉面公子“啪”一声甩开桃花扇,得意的望向大石坪女侍,嘴角浮起迷人微笑朗声道:“这位姐姐,在下蜀崒少主唐鹤羽,替刚刚这位莽汉陪个不是。” 说罢反手握扇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好个风度翩翩,惹得一众门派女弟子心神摇摆。 罗人王听自己被叫莽汉,顿时气血上涌,正欲出手将那小白脸嘴巴撕烂,却被夫人死死抓住胳膊。 沈轻眉低声道:“莫要遭了激将,此子诡计多端,我力宗游离中原武林多年,正值中兴,积攒多年的声望可别被他三言两语毁了。” 罗人王恍然大悟,拍了拍夫人手背,静下心来,再看向唐鹤羽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鹤儿,休得无礼!江湖事岂是你黄口小儿置喙的。”说话之人一身青丝袍,上绣祥云仙鹤,眉眼和唐鹤羽有几分相似,举止间让人如沐春风,看似出声训斥,眼神中却满是自豪。 都说巴蜀山水养人,容貌俊秀的父子二人一时风采无双。 青冥和蜀崒同在巴蜀,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二派为巴蜀第一门派多年交恶,常有门下弟子私斗流血。 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陆道翁讥笑道:“许久未见,唐先生愈是容光焕发啊,想必是丹青之余又和哪个嫂嫂双修了吧。” 十年前蜀崒掌门人还不是唐卓礼,而是他兄长唐卓群,围攻饶空山后唐卓群死于大阵,留下一位明艳巴蜀的娇妻守寡,丧妻多年的唐卓礼便将自己嫂子过继了过来,引来江湖无数诟病。 “你!” 唐卓礼正欲发作,从始至终闭目养神的空目道人,缓缓道:“诸位忘了我等此行为何吗?十年前在这里丢脸还不够吗?莫要让世人再笑我大秦武林是乌合之众了!” 百年武林,还看老君! 大秦武林一盘散沙,互相攻伐,但没一个不长眼的敢冒犯老君山,据说老君山有三位放弃得道飞升的真人护佑老君,山上终年云雾缭绕,仙音弥漫,附近百姓无不虔诚朝拜。 整整一百年,中原武林以老君为首,直到空目道人执教后不问世事,才使其余门派有了称霸的野心。 老君发话,山下一时平静,唐卓礼一脸恭敬,对着空目道人深鞠一躬:“是我等失礼了,还请真人主持公道。” 没有睁眼,空目道人对着大石坪道:“听闻公子年已命丧那刀客之手,我等这才叩山,《奇门遁甲》乃天地遗书,不可为一家一派私传,还请秉承鬼谷法则,将他交给良人,造福苍生。” 女侍闻言撇撇嘴:“我家公子可活的好好的呢!现在是,以后也会比你这老头活得久!《奇门遁甲》就在山上,我看哪个良人敢上大石坪一步!” 说罢双手叉腰,小酒窝若隐若现,面对天下群雄十六岁的她没有一丝畏惧。 空目道人没有动怒,而是眉头紧锁。 唐鹤羽凑到父亲身旁:“那刀客从不失手,这妮子莫不是装神弄鬼?” “不好说,不好说啊,等等吧,倒有个办法可以一试......”唐卓礼不动声色道。 突然一阵破空声响起,无数箭矢遮空蔽日射向大石坪,女侍已是躲闪不及。 一抹青影从天而降,挡在侍女身前翠玉剑光旋转,快到形成一张剑盾,将迎面而来的箭雨尽数弹开。 山下众人并未被快如闪电的剑法震惊,而是盯着落在大石坪上的箭矢。 “进了!进了!大阵破了!温存年果然死了!” 不知是谁大叫起来,顿时一片哗然。 压在大秦武林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倒了,一个经商短短几十年的山庄,却压了江湖豪门十年,十年前的败北让这些门派终日活在耻辱之中。 江湖上可以有武林盟主,可以有天下第一,唯独不能容忍活在一个没有半点功法的书生阴影之下。 下到弟子,上至各派掌门个个喜形于色,温魔终于死了! 却又在心中盘算起接下来的争斗...... “温存年已死,u看书uunsh《奇门遁甲》上交朝廷,诸位没有意见吧!” 众人闻声往后望去,一位雄奇伟岸的中年男人,身负盔甲,骑着一匹枣红大马缓缓而来,身后跟着近千负甲骑兵,队形庄严,肃杀一片。 “是织网?”罗人王一脸凝重。 “不,应该是御林军,看他们制式带黄,只有天子亲卫才可带黄。那股箭雨就是他们射的,夫君,静观其变。”沈轻眉小手握紧丈夫粗壮胳膊,显得极为可人。 马上将军眼神冷漠,策马缓缓前进,看都不看脚下江湖众人,肃杀气焰震慑人心。 各派弟子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将军来到各派掌门人身旁,勒缰停马,骏马长嘶一声,马蹄高举后重重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在下御林军统领,柴邵威,见过空目真人!”将军没有搭理其他掌门,只是高作马背,冲空目道人略微抱拳。 空目道人仍旧闭眼,欠身还了一礼:“早闻天昭武状元柴将军威名,贫道有礼了。”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这位天昭武状元当年可是拳打岭南猴,脚踢漠北汉。秦人好战,武试不论生死,他便一路从初试杀到金銮殿,直到最后无人应战,被六世帝钦点为武状元,掌三千御林军,护卫禁宫。 更别提,他那位三朝元老的父亲...... 唐卓礼对唐鹤羽低声道:“竟然是天子亲信柴邵威,朝廷公然插手,看来温存年是真死了,你莫要再耍小聪明,看戏便是!” 第10章 群雄荟萃风起云涌,赤红道袍邪卷饶空 “温巽,天子爱才,这才让你饶空山据《奇门遁甲》十余年之久,可温存年寸功未立,现在他既然已死,这书该上交朝廷了。北面赭魁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你可别做这千古罪人!”柴邵威以不容违逆的语气冲大石坪说道。 大石坪后,饶空山大门缓缓敞开,温巽为首,后面跟着一众侍卫来到大石坪上,总共十一人,算上温存年、温同舟、青儿和女侍,外人很难相信名震天下的饶空山只有十五人而已。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突然一道温润之声自山上传来,响彻天空。 四位年轻女侍抬着一张挂着轻纱的竹椅从大门内轻轻飘出。 竹椅缓缓来到大石坪前,纱帐之内幽幽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山下一片寂静,一千江湖人,一千御林军,两千多人屏气凝神,盯着纱帐,心中祈祷着“不是他,不是他......” 一缕清风袭来,为燥热的人送来些许清爽,白纱帐被掀起一角。 一身赤红道袍首先映入众人眼中,竹椅内似乎有一男子躺着,正用手撑着脑袋俯视山下。 “是温存年!温存年还活着!”唐鹤羽惊叫出声,他看到了那张让他寝食难安的脸,那张憎恶的脸,只要那人活着,世上便没人记得他唐鹤羽也是被给予厚望的天才少年。 柴邵威厉声道:“装神弄鬼!那刀客的刀下逃生,这便是天大的笑话!他温存年活着也得乖乖交出《奇门遁甲》!” “哦?好大的官威,哪位好汉敢上大石坪,我便传他《奇门遁甲》。” 纱帐无风自起,只见一人身披鎏金赤红道袍,手拿酒壶,缓缓走下竹椅,直插鬓角的柳叶眉,一双丹凤眼,眉心一点枣红印记熠熠生辉,宛如天人下凡。 场面一时寂静,只剩无数人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天空一声长鸣,一只红顶白鹤掠空而至,在大石坪上不住的盘旋。 “当真是温存年!这是要飞升了?《奇门遁甲》果真暗藏道教仙术?”陆道翁抚了抚山羊胡,看向空目道人。 空目道人陡然睁开双眼,两道精光滴溜溜在眼眶旋转不止,似是能看透世间一切邪祟。 “是他,不过和十年前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柴邵威沉声道。 “说不上,但总感温公子身上气机与以往不同了。”空目道人说罢闭上双眼重新入定。 柴邵威冷哼一声,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你是温存年,那我又是谁!” 场面正僵持时,山下人群中走出一人,一身白衣,面含笑意,使人如沐春风。 众人闻声望去,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又是一个温存年!” “这温存年已修炼到一气化三清的境界了?” “魔物!早就说过他是温魔!”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都离那个温存年拉开了一段距离。 突然人群两侧又走出两个“温存年”。 一个神情哀伤、一个满脸怒意。 郎朗青天之下,人们竟遍体生寒,这实在诡异。 三个温存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表情各异,异口同声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都是温存年,也早死于那刀客之手,见有妖物冒充,兴风作浪、迷惑世人,于是向天君请愿下凡,收服此妖!” 三个温存年指着大石坪上的红衣“温存年”字字诛心,句句铿锵! 山上山下鸦雀无声,只在酒楼说书人口中传颂的天庭地府,也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修炼了一辈子的江湖人士从没想过真有仙界的存在。 青儿投来警惕的目光,韩典匣也是心神恍惚,看着山下的三个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感到肩膀搭上了一只温厚大手,扭头望去,发现是温巽搂住了自己肩头。 “混账!我的儿子我不认识吗?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做鬼谷门生!”温巽并不高大的身躯挡在韩典匣前面,对着大石坪下一顿怒骂。 柴邵威转身对空目道人道:“本将听说道教真人,修炼至至臻化境,便可一气化三清,这三清便是喜、怒、哀。不知可是这般呐?” 空目道人垂及下巴的白眉微动,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确有这种记载,只是贫道穷尽一生还未见到这般神通,实在惭愧。” “哦?那就是了,温巽,本将能理解你难相信爱子被人杀害的心情,但事实如此,节哀吧。”柴邵威笑容灿烂,看向大石坪。 “父亲,莫要被身旁妖孽迷惑,儿不孝,虽枉死那刀客手下,但天君赏识,已到天庭封神,望您不要一错再错!《奇门遁甲》本就是天君赐给天子的治国策,理应交给柴将军。”三个温存年跪在地上,言辞陈恳,对温巽磕了三个头。 突然骊山脚下小女孩的事浮上心头“狗屁神仙,真有神明又怎会让大小周和朵妹这样的好人遭受飞来横祸!这三人定是那南疆易容术所扮!” 韩典匣心中顿时一片明了,摸出温存年给他的第一个锦囊,上书几行银钩铁画的字迹:“今日饶空有雷暴,大石坪通天柱可引雷。” 韩典匣站在大石坪,视野开阔,举目望向山下天边,果然有一团黑云袭来,云雾间似乎夹杂闪电,他快速掐动手诀,大致算出了这片云的时辰。 幸好今日只刮东南风,他才能用最简单的数算推出时间。想要达到温存年那般,他不敢想。 再看大石坪上,有九根成年男子一抱粗的黝黑铁柱伫立,围绕在大石坪,高耸入云,竟有六七丈高,这得动用多少人力。 唐卓礼从始至终没有言语,uu看书 .uksu一双美眸似乎看透了一切,突然出声:“既然真相大白,那还请温老庄主清理门户,诛杀此妖,归还《奇门遁甲》于朝廷。” “老狐狸,真会见风使舵,这就将《奇门遁甲》拱手让给那姓柴的了!”罗人王一脸愤恨。 “夫君淡定,扶摇岂能撼大树,柴邵威打着天子的幌子,我等江湖之人又能如何?我力宗此来也不是为了那书”沈青眉冲丈夫眨了眨明动的眼睛。 “我返回饶空山的路上,便遇见南疆杀手刺杀,很难想象一个中年妇女能易容成七八岁的小女孩。”沉默多时的韩典匣眯起丹凤眼,淡淡道。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动。 “我们得不到,你姓柴的也休想轻易得手,谁不知道南蛉那帮软骨头早成柴犬了!”陆道翁心一横尖声大叫:“南蛉的确有易容这种秘术,对啊,怎么没见南蛉的人?” 人群顿时喧闹起来,都在找南蛉的人。 柴邵威笑着看了眼陆道翁,陆道翁被看得一激灵,为自己一时口快万分后悔。 “对啊,倒提醒我了,你们说这红衣妖孽会不会是南蛉的人易容而成?”柴邵威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看了眼愈来愈近的黑云,韩典匣仰头痛饮壶中酒,甘美的酒水从口中溢出,落到地上激溅。 他朗声大笑,笑的如坠疯魔,让所有人一阵发憷。 “没错!我是死在了那刀客刀下!”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温巽、青儿、饶空山侍卫包括脚下的大秦江湖俱是大惊失色! 第11章 说英雄谁是英雄,论忠良哪个忠良 韩典匣大袖一挥,红袍激荡,将空空如也的酒壶扔向山下。 坐回竹椅后玩起了鬓角一缕青丝:“可我又活了!怎能这般让你们称心如意呢?家师虚万奇用鬼谷秘术,舍弃自己十年阳寿换我复生,就是为了让我肃清宇内、抚大秦百年气运、辨奸佞、保贤良、霍乱世间者仙魔鬼神共诛之!” 一改平静,韩典匣盯着柴邵威越说越快,字字响彻天地。 长呼一口气后复而淡然道:“山下那三位仙人,既要收回《奇门遁甲》,那便上来吧?” 谁也没想到温存年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死亡,又搬出了起死回生这通玄之说,而且矛头直指柴邵威。 场面一时凝滞,三个“温存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动身。 空目道人幽幽道:“三位既是天人,上去诛杀此妖便是。” 柴邵威冷漠的看了眼那三人后,眼观鼻鼻观心。 突然众人感到头顶光线骤暗,原来变天了。都被大石坪牵扯心神,没人发现晴空万里的天边何时出现了一波黑云。 “来了!” 韩典匣心中震颤,对将要做的事既紧张也期待,早上特意要了壶酒,酒壮怂人胆! 稳了稳心神,他走下竹椅,将饶空山之人屏退至大石坪外,青儿不肯离去眼中闪烁着一丝关切,不知是担心韩典匣的安危,还是怕他搞砸,毁了她公子一生心血...... 韩典匣微笑着冲青儿点了点头,那个温煦的笑容像极了温存年,青儿嘴角微动,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大石坪中心有座一丈高的祭坛,通体黝黑,不知是什么材质所筑,祭坛正中地面是一扇阴阳太极图案。 韩典匣缓缓踏上祭坛台阶,共七级,每上一阶,脑海中都浮现往日画面,七阶后便是生死一线,温存年手札上说此坛可避天雷不知靠不靠谱...... 两千多人的注视中,那人终于登上祭坛。 各派掌门既想看到通天仙术,又难以接受温存年确实没死。 韩典匣来到祭坛顶端,发现脚下太极图案上刻着两句真言,便轻声念了出来:“三生万物,逢七必变!” 霎时间,狂风大作,冥冥中仿佛天地应动,束发红巾被风卷携飘向电光闪烁的云层中,三千青丝和赤红道袍在风中放肆飞舞,披头散发的韩典匣如魔君下凡! 所有人只远远看到祭坛中红袍温魔念了什么咒语,便引来天地巨变! 各派掌门皆面面相觑,更别说惊的双腿发软的无数弟子,只有柴邵威目不转睛,看着大石坪上的变故一脸神往。 空目道人不为所动,紧闭双眼,似乎等待着什么。 黑云夹杂着闪电已至大石坪上空,阵阵雷暴声恍如神灵怒喝。 韩典匣想起了中川镇孩子丢了魂后,神婆跳舞的滑稽样子,竟然噗嗤笑出声来。一笑不要紧,让山下的人又是胆颤心惊。 陆道翁强自镇定:“他那妖法只能在大石坪上施展,大家莫慌!” 突然祭坛中那红袍魔君仰天大笑,双手指天大袖激荡,神鬼莫测至极。 “上来吧?三位天人,《奇门遁甲》就在此,快来斩杀我这魔头啊!”说完又是一阵厉笑,韩典匣披头散发学着神婆舞动起来,黑云将烈日遮挡,周遭瞬间暗了下来,场面诡异无比。 轰隆一记惊雷炸响!三位“温存年”面如死灰看向柴邵威,眼中满是祈求。 再傻的此时也清楚了,所谓的一气化三清和这三位“温存年”不过是那位将军的傀儡罢了。 柴邵威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道:“请仙人收妖!”。 三人闻言满脸绝望,但还是颤颤巍巍向大石坪走去,想必是有把柄于人。 没人怜悯他们,在这个依靠武力便可盘踞一方的世界中,人们无比渴望看到传说中的仙家玄妙。 就这样三个白衣飘飘的温存年走向红袍邪魅的温存年,只不过没一个是真的。 “煌煌天威,赐我神力,幽幽冥府,真雷降世!” 韩典匣胡乱编排了几句大叫道,突然一道碗口粗的紫电劈下,将祭坛围栏劈掉了一角! “温存年你大爷的!”韩典匣差点破口大骂,不是说祭坛能避雷吗! 无暇多想,他偷瞧到那三人已登上大石坪,便又道:“学生温存年谢真君赐雷!” 霎时间风愈烈,头顶黑云急速旋转,形成一个漩涡,不断有紫电落下,在大石坪上砸出焦黑小坑。 见时机已到,韩典匣惨然大笑:“世人都道我温存年独占仙术,殊不知大秦积病百年,江湖个个称侠,却无一侠肝; 官吏人人表忠,却无一忠心! 坦坦青云路,荡荡明月心,大秦百姓人人温饱,年年所存有余便是我名字的含义。 说! 这《奇门遁甲》你们担得住、拿得起否? 拿的起否! 哈哈哈!哈哈哈......” 这钻心一问,生生揭开了无数人的伤疤,万籁俱静,天地间只剩红袍魔君刺耳的惨笑。 温巽看着场中的那个陌生的红袍,点了点头。 青儿眼眶湿润,早已分不清那是温存年还是贪生怕死的韩典匣。 山下江湖豪杰表情凝重,仿佛若有所思。 “妙!好个温存年,好一片明月心!”一位白衣公子拍手叫好,修长的身形配上那张足以俘获天下女子芳心的英俊脸庞显得飒爽无比。 白衣男子剑眉一挺,对身边一位头戴斗笠,浑身都被黑色包裹的中年男人笑道:“好汉,你说这温存年真会仙术吗?” 男人并未搭话,依旧一动不动,uu看书 .uuau整张脸藏在斗笠中看不清模样。 白衣公子自讨无趣后不再言语,看了眼那人握着的一把古朴黑刀,发现他左手只有四根手指! 上山时便遇到了这个男人,想着结伴而行,无奈怎么搭话这人就是无动于衷,巧的是两人都到山下风人群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这场天雷下凡。 “此时不落,更待何时!敕!”韩典匣大吼一声,眉间朱红印记熠熠生辉。 股股闪电,道道天雷如瀑布一泻而下,攀附在大石坪九根巨柱上,顺着纹路缠绵不止,九根巨柱之间被雷电连接形成电网,隐隐竟将大石坪隔绝,造就一处雷域,嘶嘶之声不绝于耳。 空目道人陡然睁眼,望向大石坪眼放精光。 那三位“温存年”早已瘫软在地,看着苍穹之怒,惊的失魂落魄。 “轰!轰!轰!” 不断有紫雷落下,大石坪地面一片狼藉,韩典匣心中也是震颤不已,祈祷着雷公不要再和自己开玩笑了。 突然几道狂雷劈向三位仙人那里,山下几个容貌动人的女侠惊叫出声,一阵烟尘过后,地上竟空无一物,只剩一摊焦黑,三位仙人竟被天雷打的魂飞魄散了...... 韩典匣也没想到天雷的威力这般恐怖,抬头看了眼天空,发现远处天边已泛光亮,得抓住雷暴的尾巴再下点猛料! 唐鹤羽看着山上那抹红袍,不禁自嘲一笑:“可笑啊,我跟谁比不好,偏要和这怪物比。” “温存年还请天下好汉赴雷宴!”韩典匣厉声怒喝,一人一袍一言惊天下! 第12章 刀锋砍穷江湖路,起手压断天子腰 辽阔的大秦版图被一条自西向东的大山一分为二,山北是金戈铁马的北方重镇,山南却是温暖富饶的江南水乡,这座南北分界线便是--秦岭。 如帝国脊梁,秦岭替南方挡下了无数南下寒流,以至秦岭高深密林间常年雾气纵横,周边百姓绝不敢前往秦岭深处,那里成为了天然的禁地。 而饶空山便在秦岭边缘,饶空山后,周遭皆是万丈深渊,想要人力攀爬绝对是天方夜谭,其后十万大山更是人迹罕至。 一群樵夫模样的汉子,误打误撞迷失在了饶空山后的密林之中,正直盛夏,山内却寒冷异常,个个冻得鼻青脸肿。 领头一个糙黑汉子摸了把鼻涕到鞋底,哆嗦道:“大伙往西走,先找个过夜的地。” 七八个汉子闻言扛起斧头,跌跌撞撞向西走去。 “射!” 突然一阵箭雨自高大灌木间窜出,转瞬间那群樵夫死的一个不剩。 不知名的鸟儿被惊起一片,良久,密林间复归平静,仿佛刚刚的屠杀并未发生。 三道身影自灌木落下,为首一位年轻清秀男子蹲到尸体身旁,一一翻看樵夫手腕,果然都刺有一“织”字。 “织网又怎会缺席呢?”年轻男子嘀咕了一句后,和另外两人离开,消失在了一处隐秘的洞口。 那洞口被山上垂下的藤条遮挡,形成了一个天然掩体,在秦林迷雾之中,断不会为人所发现。 又过了许久,原本死寂的密林中,一阵响动,一个白毛巨兽,在高大灌木间起起落落、如履平地,肩头似乎还坐着个孩子,眨眼间不见踪迹...... 人们感觉天空雷暴持续良久,其实也只是一炷香的功夫,原本黑云压城般的天空裂开一条缝隙,一束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大石坪,再一会,天地一片敞亮,恢复了盛夏该有的晴朗。 韩典匣浑身无力,这出戏他拿命来演,此时心力憔悴,他回到竹椅瘫在上面,望着脚下芸芸众生,困意袭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恍惚中他感到身上暖暖的,像是在自家土炕上晒着太阳睡懒觉,屋外传来娘熟悉的剁肉声。 “咚咚咚,咚咚咚” 菜刀装击木墩的声音多么亲切。 呜~呜~ 两声口哨响起,嘿嘿!是大小周的暗号,叫自己出去玩呢。 “匣哥儿,热不热?骨朵给你扇扇风。”一股风迎面抚来,只是竟带着一阵刺骨寒意! 等山下众人回过神时,路上只留下一道残影,韩典匣竹椅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 青儿如临大敌,早已拔剑护在竹椅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牛皮毡似的下巴,只能看到漏出斗笠的半张脸,那男人半张脸上沟壑纵横,仿佛经历无数岁月洗礼,有几分像西北边塞的羊户长(羊户长:西北放牧老头的绰号)。 就是这样一张平凡的脸,韩典匣睁眼后却感到窒息,一股无形杀机压在心口,使他动弹不得。只剩大脑飞速旋转“青儿说那刀客必会再来!难道?” 一股尿意袭来,韩典匣咬紧牙关,心中五味杂陈:“争点气啊!刚刚那般神气,可别在天下好汉前被吓尿了!” 那男人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目光不断在韩典匣身上打转。 突然山下有人叫起:“看!看到没!那人只有四根手指!他就是......” 唐鹤羽看了眼父亲,表情凝重道:“是那刀客!” 此言一出顿时人群鼎沸,各派弟子叽叽喳喳喧嚷起来。 天昭年间,那刀客横空出世,没有门派、没有背景、甚至没人知道他什么模样。知道的只有那刀客杀人不眨眼,不分善恶,赏金令一出,鬼刀之下寸草不生。 仿佛是地狱放出的恶鬼,十数年间,丧生他手的江湖豪侠、世家公子、朝廷大员不计其数,世人便唤他手中那把古朴黑刀名为--鬼刀。 要说这那刀客是个十恶不赦魔头却也不对,早年间听说有世家公子想招拢那刀客为手下,想着用这把鬼刀铲除异己,结果被那刀客杀尽护卫,吓得屎尿齐流。 后来为报复,这公子哥找人替自己发赏金令,那刀客不知便接了下来,最后发现雇主要杀的对象竟是一个街头乞讨的小女孩。 在天下人讥讽的目光中,那刀客没有动手,他砍下了自己左手一根手指作为任务失败的代价。 后来听说,那公子哥连带着全族都被人砍成了肉泥...... 正在山下众说纷纭间,大石坪上那刀客悍然出刀! 快到青儿没看清刀何时出鞘、快到也没人看清刀何时归鞘。 只留下一根血红的无名指,静静落在韩典匣怀里。 那男人奇怪的看了眼双腿一直轻微颤抖的韩典匣后,转身下山。各大门派远远的便让开了一条路,没人敢触这尊死神的霉头。 最尴尬的却是柴邵威和他的一千御林军,那刀客手里可沾了十几位朝廷大员的血,uu看书 ww.ukanshu一心寻长生、不理世事的天子都曾震怒,一道圣旨要举天下之力取那刀客人头! 见那刀客迎面走来,柴邵威紧握拳头,刚要有所动作,却感到那人递来的一道目光,突然胯下汗血宝马一声痛苦嘶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被生生惊毙! 柴邵威飞身及时跳下马背,再也不看那人,屏气凝神,看着大石坪一言不发。 就这样,在整个大秦武林的注视下,那刀客步伐稳健,缓缓下山,直到不见踪影...... 这日后,凌云阁榜上,那刀客暂居第一。 那刀客的出现,为这场角逐划上了一个句号。那根断指已经告诉世人,温存年起死回生的传闻已是板上钉钉。 武林中掀起了一场寻仙问道的风潮,饶空山上的波澜无形中养活了多少说书先生。 这不,连西北边塞的大名楼内也出现了那说书人,一位灰大褂白发老者泯了口茶。 “哐!”一拍醒木幽幽道:“刀锋砍穷江湖路,起手压断天子腰,若问何人泣鬼神,无人敢提那刀客!在这个江湖侠客人人畏惧朝廷的年代里,或许只有那刀客和公子年,一鬼一魔、一刀一甲,撑起了大秦武林半边天......” 一个月前那场变故后,大名楼却热闹了起来,平白多了许多陌生客人。一天内有大半天在酒楼内闲坐,倒像大名楼请的保镖,风雨无阻,日日准时出现。 但老板娘和掌柜的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听说老来丧子,无心搭理酒楼,将它交给一位杨先生代为运作...... 第13章 饶山夜色白衣来访,暗流涌动典匣出逃 七月末,饶空山的傍晚已有一丝寒意了,北方的天气大体这样,有民间谚语:“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太阳刚躲进十万大山,屋外银杏树上几只发情的蝉子便亢奋的鸣叫起来。这一觉睡得极其漫长、踏实。 那刀客出刀后他便放弃了挣扎,生死置之度外后感到轻松无比。甚至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温存年房间的,大概这场危机已经解除了。 韩典匣醒来后没来由唱了句“蝉鸣嘹亮,岁月悠长呐”,转念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心中一点诗情画意瞬间消散。 温存年真是个奇怪的人,翻手云覆手雨的风云人物,住所竟如此简单,找了一圈,韩典匣只找到了一盏铜灯,点亮后,也仅能照亮书桌那一处。 “哼,喜欢烛光灯影?真是有钱人的情趣!我们家那是没钱多点几根蜡烛。”心中又调侃了一番温存年,韩典匣闷得慌,推开房门却发现青儿站在廊下。 “你一直站在这里?”韩典匣好奇道。 “嗯” ...... “你家公子可比你善谈多了。” ...... 韩典匣觉得自作自受,和谁聊天不好,和这尊冷面菩萨聊什么。便向庭院内望去。 今天早上他说要穿一身赤红道袍时,温巽和青儿都是一愣,但没有多问,很快便送来了一身尺寸正好、做工精细的袍子,现在想来饶空山的人力、物力何其强大,尽管山庄上下就十几人而已。 自己的这场豪赌还好赢了,挨千刀的温存年什么也不说,便将全庄人的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原以为他也带点赌的成分,现在细细回味,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自己要做的只是假扮他露脸而已。 韩典匣心中愤懑,不太情愿接受自己在这场群雄宴中所起的作用微不足道,一言惊天下啊!他当时是紧张的、惧怕的,但还有一丝舍我其谁的快感...... 院内有一湾池水,水中三条他没见过的红顶鱼儿在嬉戏游耍。池边是两颗高过屋檐的银杏树,发情的蝉儿就在那里。早上被抬着下山时无心细看山庄景色,此时细看后愈发觉得温存年深不可测。 “道门真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人、两树、三尾鱼”莫不也是你家公子按什么法则所设?韩典匣试着问道。 青儿回眸看着他眼中有一丝诧异。 “嗯,公子也说过这样的话,被那刀客重伤后他常坐在这两颗树下,说它们是一阴一阳,原本长势相同,一但其中一颗凋败,另一颗便会随风而长,势可摘星。” 闻言望去,果然,只是夏末,其中一颗银信便已枝叶凋零,像极了娘杀鸡时扒光毛的鸡脖,光秃秃的有几分滑稽。另一颗却枝繁叶茂,蝉鸣声不断从金黄的叶隙间传出。 “我是怎么回来的?”韩典匣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昏睡中他感到自己趴在一张宽厚的背上,那温暖踏实的感觉让他以为是父亲韩怀仁。 “是老庄主一路背你回来” “啊?” “庄主说竹椅硌骨头,不让人吵醒你。”青儿顿了顿,又道:“那刀客对猎物只出手一次,今天他没杀你,以后都不会了。山下那些人终究没敢闯阵,已离去了。” “可当时我要是没能引雷,亦或是他们强闯大石坪呢?” “呵呵,只要公子在,没人敢上大石坪,十年前那场杀戮太可怕了,那时的公子仿佛变了个人......” “果然,我的作用只是露个脸。”韩典匣腹诽,对十年前那场大石坪上的惊变愈发好奇。 幸运的是瞒过了那刀客的眼睛,这尊阎罗太可怕了,大秦江湖顶尖门派基本都在饶空山,却无一人敢对他出手,如果当时自己被吓尿了,江湖上便会有魔君公子年被那刀客当场吓尿的传闻了...... 心中一阵偷笑,既然饶空山安全了,那也不欠温存年什么了,该跑路了! “青儿姐姐,我肚子好饿,能给我些吃食吗?”韩典匣捂着肚子一脸委屈。 “叫我青儿就好,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野味!娘最喜欢给我做红烧狮子头了,离家这么久......唉。” “这么晚了,去哪里找野味?”青儿神情有一丝不快。 “抱歉,是我冒昧了,有什么吃什么吧?”他本来就不抱希望,她会答应自己的无理要求。 “你等等,我去山后给你打点野味。”青儿转身离去。 身影快消失时似乎传来一声“谢谢。” “莫名其妙!有什么好谢的!真当老子空手跑路啊!”韩典匣赶紧回到屋内,关上房门后骂骂咧咧。 找了一圈后又咬牙骂道:“大爷的,比我这穷鬼还穷!温存年,真有你的!”,说着瞥到了书案上一支流转淡淡光华的玉笛,应该是温存年在西山寨装神弄鬼时吹的。 “拿!” 韩典匣大手一挥,将床单扯下叠成包袱,放进笛子后背到肩头,便要推开密室木门。 突然歪着脑袋道:“还是亏了!”又返回吹灭蜡烛,将雕刻精致的铜灯也塞进了包袱。 至于书架上什么武功秘籍、上古奇书、或许还有那《奇门遁甲》他现在半点兴趣都没,都是些要命的东西,拿它作甚! 密道内伸手不见五指,韩典匣不敢点灯,要死在蝙蝠嘴下,那还不如让那刀客削了脑袋来的痛快。走下台阶后“咦”了一声。 不是说三生万物,逢七必变吗?按理说饶空山内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温存年刻意建造,这密道里的台阶怎会有九级? 一、二、三、七、都可对应道家法则,九,可是象征九五至尊,与天比肩的意思! “好个温存年!我早就猜你小子野心不小。”心中嘀咕了几句后,韩典匣闭上双眼,仔细冥想起来。 时间仿佛倒回了那日他和青儿刚进密道,他抓着青儿剑柄,先是直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向左半盏茶、接着直走、然后向右、直走、向右...... 脑海中勾勒出的每个时间节点渐渐连成了一条曲线。曲线两旁应该还有很大空间,当时他听到两侧不断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 “难道迷宫是按太极图的形状所建?中间青儿经过的安全线路会不会是太极图的阴阳分界线?《奇门遁甲》也不过如此,还不是遵循道家法则。理清了来时路线,那出去时只需要反过来就是了。”韩典匣心中不禁得意道。 按着那天来时的步速,韩典匣闭着眼开始向前走。速度、方向只要出现一点误差,便可能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底迷宫。 死寂的密道内只有脚步声和心跳声让他坚定心神,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 来了!是毒蝙蝠,说明自己没有走错。 停下脚步,韩典匣稳了稳心神,调转方向向左,继续前进。 头顶蝙蝠的叫声钻入耳中,如芒在背,让他一阵烦躁。一不留心将脚下一颗石子踢了一脚,石子落入路旁深渊许久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回响。 蝠群顿时一阵骚动! 韩典匣直冒冷汗,但还没到下一个节点,不能停下来,否则步速一乱就全乱套了! 只能在心中苦苦祈祷“蝙蝠爷爷们,消停点吧,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终于在到达下一个节点时,蝠群也安静了下来,韩典匣停下来大口喘气,发现后背早已湿透,黏糊糊的难受无比。 接下来竟顺利的出奇,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传来“呜呜~”两声口哨,眼前一片刺眼光芒,韩典匣猛然睁眼,竟然看到大周和小周在前面正憨笑着向自己招手。 “你们没死,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心中震颤不已,韩典匣眼眶湿润,正要开口,却看到场景变成了西山寨,大周和小周的头颅被一把马刀砍下,两颗头颅在地上打转,死死盯着自己...... 无尽的黑暗,容易使人神志混乱,韩典匣咬破舌尖后,神志清明过来,却是满脸泪水。 又像走了几百年,一种沧海桑田的错觉后,终于感到眼皮上传来一抹淡淡的光华,睁眼后发现是前方一片影影绰绰间透进的微光。 算了算时间,与来时大致相同,前面便是洞口! 他拔腿便跑,仿佛身后无尽的黑暗中有张大手在追自己。一把掀开覆盖洞口的藤蔓,迎来了一片月光。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将他心中的恐惧和阴霾一扫而空。 “出来了?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爷自由了!” 韩典匣放声大笑,好久没笑的这般酣畅淋漓,笑声回荡夜空,惊起林鸟无数...... 得赶紧回中川镇,带着爹娘跑路,我只是一介落魄书生,又不是那普度天下的圣人,管不了镇上其他人的死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uu看书uukash 能带爹娘活下去,也算尽了孝道。 这样安慰着自己,韩典匣抬头后却傻眼了。 夜色下,茫茫十万大山横亘在前,错综复杂的高大密林间不时有野兽呜咽声响起,这恐怕比饶空山密道还难出去!当时只留心了密道,却没记山内的路线,他引以为豪的记忆力此时派不上用场了。 “哎呦呦!老天爷,你为什么这般对我,我造了什么孽啊?杀西山寨的贼是为友报仇、惩恶扬善,这不过分吧?我也就偷看过买豆腐李大婶洗澡这一条罪过,犯不着这样折腾我吧!”韩典匣越说越委屈,坐在地上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 这一哭没有引来山精鬼怪,却招来了三支闪着寒光的弩箭! 三支弩箭划破夜空,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叫,直射韩典匣面门而来! 听到声响后弩箭已离他不足三步,一时间他呆在原地,眼瞅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只觉眼前闪过一袭白衣,三支弩箭似乎撞在了坚硬之物上,叮叮叮,三响后应声落地。 白衣人并未停留,而是抖了抖一杆一臂长的短枪,纵身一跃,跳进幽深密林中不见踪影。 不一会林中传来几声惨叫,白衣人衣袂飘飘,踏着高大灌木树顶而来,几个跳跃又来到洞口,将三颗冒着热气的血红脑袋扔在地上。 对惊魂未定的韩典匣抱拳道:“未曾想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温公子好雅致,是来此地赏月吗?” 听到这极负磁性的声音,韩典匣抬头望去,张大了嘴巴,眼睛再也无法离开那张绝美的脸庞。 第14章 远赴饶空惊鸿别宴,1睹人间盛世容颜 关于人类的起源,自古以来都没有定论。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将自己的身躯化作了日月星辰、山川草木、江河湖泊,但大地上孤零零的没有生气。一位上古大神--女娲,捏泥为人,造出了人类。 在其中一些人身上注入阳气(一种好斗的雄性要素)于是他们就成了男人;而在另外一些人身上,她又注入了阴气(自然界一种柔顺的雌性要素)于是她们便成了女人。 奇妙之处在于,男人身强力壮、长满毛发、下体突出; 而女人身体娇弱、肤白面洁、下体凹陷; 自此这些原始男女,开始繁衍后代,打开了诸华大地悠长璀璨的文明大门...... 正如道家所言:男为阳、女为阴,男女同道、互补互成。无奈世人愚昧,不解其中真意,痴迷于男女双修,忽略了天地赋予性别的真谛...... 但总有人不在常世之中,他们既有风情万种的女子像,也有英气逼人的男子像,同一张脸,让天下男女都暗淡无关。 眼前身形的修长白衣男子便拥有这样一张百年不遇的容颜。 细数韩典匣二十年来见过女人,也只有娘、杨骨朵、镇上的一些大妈。见到青儿前她以为杨骨朵便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子,青儿的冷冽与干练使她对女子有了新的认识。 但眼前此人,长的实在太不讲理。 一对直插鬓角的细长剑眉,英气外露间又暗藏娇媚;尤其是那双看透人心的内双明眸,眼角上挑,贵气不可侵;俊俏笔挺的鼻子如一轮新月,点缀在这张脸上不可方物;两片薄唇,未张嘴便已轻了天下英雄;细长的脖颈,如羊脂美玉,和盛夏的月色交相辉映...... “龙睛凤颈”!韩典匣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秦史》中描述人皇徵的谶词。 “看够了吗?”白衣男子嘴角轻笑道。 这一笑,霎时月色尽失光华,天地间仿佛只剩两人。 “噗嗤~”韩典匣突然失声,心中自嘲“坏了坏了,我竟对一个陌生男子动了情......” 白衣男子闻声眉头紧皱,复而舒展,笑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算无遗策的公子年又怎会以身犯险呢?若是扰了你的计划,还请见谅。” 韩典匣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后施了一礼,放慢语速装模作样道:“早就料到他们贼心不死,必会来后山刺探,我便做饵,引蛇出洞,他们敢往后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说着指了指身后山洞。 “原来如此,是在下草率了,差点坏了温公子大事。”白衣男子歉声道。 “无妨,无妨,扶摇撼大树可敬不自量,这三人死在风采无双的少侠手中也算不枉,少侠识的我?”韩典匣大手一挥,顿时豪气万丈。 “在下仰慕公子年大名已久,今日在山下听到您那番道尽千古人事的良言,心中无比敬佩,见您一面难如登天,便来这饶空后山闲转,想着借此福地有所感悟。”白衣男子眼神真挚,不似说谎。 “呦!原来是个小弟,我有仰慕者啦!”被这样一位容貌英俊的男子夸赞,韩典匣感到浑身轻飘飘的,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服。 但不忘维持高深莫测的形象,突然爽朗大笑:“世人都说我离经叛道,可又有谁知我这片荡荡明月之心......”说着竟给人一种受了天大委屈的孤独感来。 “坦坦青云路,荡荡明月心......”白衣男子低头呢喃似有所悟。 韩典匣看在眼里,心中自得“如此惊艳无双的男人,还不是被我耍的傻子一般!” 嘴上却中气十足:“纷扰红尘,难得有人能静下心来听我啰嗦,看来今日是你我的机缘,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白少君”白衣男子道了姓名后却奇怪的盯着韩典匣身后。 韩典匣感到莫名其妙,扭头便看到青儿一脸怒气,正站在洞口,手里还拎着两只山兔,修长的双腿挂满了荆棘...... “坏了坏了坏了!” 他知道精心策划的出逃宣告失败了,故意支开青儿去山里打野味,才换来的一线生机,全都付诸东流,不知是该感谢白少君救了自己,还是该骂他废话连篇,耽误了时间。 “青儿来得正好,刚刚这位白公子替我饶空山除去了三名探子,如不嫌弃,请白公子上山一同品尝这林间美味?”韩典匣不敢正视青儿,转身向白少君说道。 “啊?我一个外人,深夜叨扰不合适吧?”白少君微笑道。 “不合适!” 青儿看了眼地上三颗头颅语中满是杀意。“饶空山从不接受外客。” 韩典匣尴尬的看了看白少君,对方却还是一脸笑意,没有丝毫不悦。这更让他觉得颜面扫地,刚刚还在人面前装高人,满口道义...... “放肆!我太纵容你了,都忘了这饶空山是谁当家做主吗!”韩典匣厉声质问。 青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低下头不再说话。 “哈哈,让白公子见笑了,我们上山吧。”韩典匣给了青儿一个眼神。 青儿会意,走到前面带路,却是往密林深处走。 韩典匣解释道:“这山洞乃是我饶空山一处兵器库,只是诱敌的幌子,我们只能从大路上山,还请白公子保密。” “当是如此。”白少君正色道。 三人途径密林那三名无头探子身旁时,青儿停下一一翻看了尸体手腕,瞬间神色凝重。没有言语,加快了步伐,向前带路。 “方才见白公子眨眼间便取了三人性命,还有那不俗的轻功,不知师承何派?”韩典匣看到青儿表情变化后,心中生疑。 “在下无门无派,仗着家中有些许闲钱,便请了许多老师,在家教我江湖各派粗浅的外门功法,杂而不精,不值一提。”白少君坦然自谦。 韩典匣听着他轻描淡写的口气,暗暗吃惊“这是个有钱人啊!值得深交!” 青儿默默无言继续带路,行走在错综复杂的密林中,如闲庭信步般熟悉。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月西斜,山间生起一阵沁人小风,吹开了层层雾气,漫天繁星露出真容...... 大石坪上一言惊天下的后劲,犹让他从头爽到脚底。韩典匣不禁腹中酸水泛滥,诗兴大发道: “来鸿一线惊月,宿鸟四更打蝉,茅舍灯微照。 簌簌手中左传,朗朗风里春秋,梦外钟声响。 三尺剑斩岭南,六钧弓射漠北,噫吁冠军侯。 赳赳老秦不退,滔滔汉史不绝,呜呼楚霸王。 苦读经史百卷,不为功名半点。何惧风里刀? 意气满乾坤,风骨绽人间, 今犹在!” “妙!好个今犹在!原以为公子年只是位江湖奇人,没想到还有这般纵兵沙场的豪情!白某受教了。不知可有诗名?”白少君看着韩典匣的眼神熠熠生辉。 “见笑了,即兴而作,未曾起名,不如白兄添个彩头可好?”韩典匣难得被人称赞,顿时豪气冲霄,写了十几年诗,却一直被骂酸腐,甚至娘听到自己吟诗便头疼,见一次打一次...... 白少君闻言看着韩典匣一身白袍,略加思索道:“就叫《书生》吧!” ......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到大石坪,韩典匣和青儿登上大石坪后看到白少君站在原地,神情犹豫没有上来。 “放心吧,天雷不劈侠士。”见韩典匣投来目光,白少君会心一笑,一跃跳了上来。 白天被紫雷蹂躏的地面已被温巽派人修补平整,白少君将手放在一根巨大铁柱表面的复杂纹路上,细细摩挲。五指修长,白皙优雅,一黑一白对比鲜明。 韩典匣看得入迷,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他是男人,他是男人......” 青儿开口催促道:“公子快些走吧,庄主一直在摘星阁等着呢”。 三人加快步伐,不再多言。 白少君在经过今天温存年请雷的祭坛时,多看了几眼,将心中激荡暗暗隐藏。 穿过大石坪是一扇古朴的铁门,上书三个银钩铁画般的大字“饶空山。” 大门两边分别题有两行字“立命立心开太平,修身修德不求人。”韩典匣识得那是温存年的字体。 门内却别有洞天,完全不像北方建筑风格,亭台楼阁层层叠嶂、屏风回廊交错绵延、小桥流水环绕在下,一盏盏六角竹灯点亮脚下,连成无数道曲线,两处巨大假山上有瀑布落下,激起阵阵水声,鸟语虫鸣声不时传来...... “在下,早些年去过巴蜀地区,饶空山的园林景致竟不输江南!”白少君不禁称赞道。 韩典匣顿时语塞,他一个长在大西北土窝里的粗人,哪里见过江南水乡,早上被抬着出来时整个人昏昏沉沉,一心想着如何活命,哪有心思欣赏饶空山景色。 这眼严重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不知如何接话,便微微一笑,装作高深莫测道:“善。” 白少君闻言先是一怔,复而赔笑道“温公子真是个妙人.......” 言语间青儿带二人来到一座七层高楼前。 “这便是摘星阁,庄主已摆好酒宴,白公子先入席,我带公子去沐浴便来。”青儿欠身道,看了眼韩典匣意味深长。 白少君知趣道:“理当如此,那温兄一会见。”说罢,大步走入摘星楼,说不尽的洒脱。 回到温存年房间后,青儿冷着脸一言不发,韩典匣不敢坐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对峙许久先沉不住气了:“青儿姐姐,我说我是下山赏月你信吗?” ...... “好吧,我是想逃跑,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成不了大事!就今天,你知道我面对那些江湖人有多怕吗?还有那刀客!我......我都差点吓尿了!什么《奇门遁甲》、武林至尊的我没兴趣,我只想回中川镇,老老实实为爹娘养老送终,看着朵妹长大......” 青儿脸色有所缓和,uu看书 .uukanshu.co 盯着他身上的包袱。 “嗨!这不回中川镇得几千里嘛,我又没盘缠,所以鬼迷心窍,借温老哥玉笛一用,我都想好了,等安顿好家人,便把这笛子再赎回来物归原主!”说着韩典匣小心翼翼的从包袱里摸出玉笛放在桌上。 突然感觉,屋内正一片黑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咬了咬嘴唇,韩典匣又从包袱里掏出一盏铜灯,放到了桌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杵在原地。 黑暗中只听到青儿剧烈喘息,似乎愤怒至极。 突然她走过来,抬起了手。 “姐姐饶命!我再也不逃了!”韩典匣抱起头大声讨饶。 房间内,一团烛火悠然升起,映亮了青儿平静的脸庞,她扯下韩典匣肩头包袱,坐到床上展开后,认真铺平。 不一会,青儿抱着半人高,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来。对韩典匣道:“奴婢伺候公子沐浴”,说着便要替他脱衣服。 还没缓过劲的韩典匣大叫道:“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 青儿不容分说将他扒了个精光,仿佛在看一块猪肉,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公子在时,一直是我伺候沐浴,你要习惯。” 韩典匣满脸通红,捂住小典匣一溜烟跳进木桶,嘴上不敢言语,心中又把温存年拉来出来鞭尸一遍。 正暗骂温存年老大个人不知羞,突然胸前一暖,青儿已拿着热毛巾替他擦拭起来。 “你不觉白公子来的太巧了吗?饶空山密道可能已被织网发现,今夜不会太平。”青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15章 摘星晚宴波澜再起,谁人谁鬼谁忠谁奸 “白公子性格豪爽,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心中亦是疑惑,织网的人怎会出现在密道附近,所以邀他一起上山,若他的确心怀鬼胎,也是在我们控制之中!”木桶内升起腾腾热气,韩典匣浑身酥软,浴汤飘着许多药草,窜进鼻子内让人神清气爽。 青儿闻言难得一笑,双手在他消瘦的身上游走擦拭:“原来你早有打算,是我轻看你了。” 似乎记起了什么,韩典匣轻声道:“温兄手札上说饶空山内有鬼,是否与密道之事有关?” 青儿咦了一声:“山庄上下共十五人,都是自襁褓时便在这里,与我一同长大,人人随时可为公子赴死。” 韩典匣拨了拨青儿向下擦拭而来的小手,脸颊通红,继续道:“人人都愿为温兄赴死吗?说说温同舟这个人吧。” 青儿一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收起浴巾拿了把木梳替他整理头发:“山庄内大都是庄主收养的弃婴孤儿,温同舟也是,六岁时乞讨街头,天寒地冻,老庄主带回了奄奄一息的他。 刚来几天便惹大家喜爱,他性子活泼做事踏实,尤其得庄主欢心,便收他为义子,赐名同舟,这些年饶空山生意和大小事务都是他一手打理。 不过公子好像说过,温同舟这条舟只载庄主,对其他人而言只有同舟之情,并无共济之心。” 这更应证了心中猜疑,韩典匣嘴上却义正言辞:“你放心,我既然决定不再逃走,便会与山庄同舟共济!哪个是人哪个是鬼,待会一试便知。” 青儿今天笑的有点多,脸上的灿烂似乎比今晚的月色也差不到哪,韩典匣心中百感交集“毕竟幽闭在饶空山中,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罢了。” “青儿姐姐,以后洗澡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行。” ...... 沐浴完毕后一身畅快,韩典匣换了一身素洁白衣,温存年真是个奇葩,衣架上全是清一色一模一样的白衣,这让他心中无名升起一股逆反,以后要换一身黑衣,黑到不能再黑的! 七层楼阁在繁华帝都长安可能是随处可见,但对生长在大西北,见惯了许多没人高的平房的韩典匣来说却是一派巍峨。 “手可摘星辰,恐惊天上人”,前朝诗仙诚不欺我!嘴里嘀嘀咕咕着,韩典匣与青儿登上七楼,踏入大厅之中。 此时厅内共十六人,高坐上位的温巽,白少君列座左手第一位,正和温巽推杯换盏,竟是相谈甚欢。 正对面是温同舟,正大快朵颐的啃一支鸡腿,两边往下坐着十一人,除去大石坪上见过的那名有酒窝的侍女,其他人俱是生面孔,想必饶空山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孩儿见过父亲”韩典匣不紧不慢冲温巽躬身行礼。 温巽疼爱之情全在脸上,欣慰的点点头,招手道:“年儿,快来为父这里坐。”说着拍了拍身旁的楠木坐塌。 迈开步子,在一片炙热的目光中韩典匣坐到了温巽身旁,这种被人奉若明珠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也有些飘飘然。 温巽却一脸踌躇,像做错事的孩子憨笑道:“年儿,别怪为父擅作主张,坏了你主仆不能同桌的规矩,今天饶空山又一次化险为夷,还狠狠打了那些跳脚虾的脸,大家都尽心尽力,所以便让孩子们入席一起庆祝。” 正一脸懵的韩典匣也是记起了,马车内温存年不让青儿上车一起进食的情境。 “什么狗屁劳什子规矩,真不怕寒了人心!”在中川镇,有酒便是朋友,爹娘从不嫌弃街边乞丐,不管什么人同坐一桌,那便是无话不谈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韩典匣起身面向厅内众人,朗声道:“我饶空山这些年仰仗诸位同舟共济,才能渡过次次难关,是在下以前迂腐,有愧你们,今日起再无主仆不能同桌这狗屁规矩!一家人,一锅饭便够了!” 厅内有青儿和酒窝侍女,与四位白天抬轿的女子,其余皆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众人眼中少了一丝畏惧,脸上更多的是尊敬与感动。 说到同舟共济时韩典匣特意将目光划过温同舟。 温同舟闻言放下鸡腿后眼神恍惚,觉察到有人投来视线。突然起身举酒,眼含泪花,大声道:“庄主养育之恩,我等誓死以报!” 哗啦啦,所有人起身后举碗齐喝“我等誓死以报!” 白少君也跟着起身,将雕花大碗中满满女儿红一饮而尽,洒脱不已。 “好了好了,搞这么煽情,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温巽示意落座,偷偷擦去眼角一滴浊泪,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只是报庄主的养育之恩吗?”捕捉到温同舟话中隐晦,心中思索着,韩典匣微笑道:“今日大石坪上,怎未见舟弟啊?” 温巽看了眼白少君,淡然道:“这不是怕织网暗中破坏,便让同舟去后山警戒了。” “哦?那真是辛苦了,不知舟弟可有发现?”韩典匣笑意更浓。 温同舟眼神闪烁,起身来到厅间,躬身道:“确有发现,不过......” 说着看了眼正打量大厅内装饰的白少君。 白少君闻言正要起身,却被韩典匣打断:“无妨,白公子是我朋友,与饶空山有功,你但说无妨!” 温同舟撇了撇嘴:“今日在后山发现了一伙樵夫打扮的织网谍子,已被我尽数除去。” 韩典匣略加思索,点点头道:“除去便好,辛苦舟弟了,那你是怎样回山庄的?” 温巽却附耳道:“是为父不对,见今日朝廷公然插手,便告诉同舟密道,让他去后山看守的。” 韩典匣笑着向父亲摇了摇头,厉声道:“原来是从密道返回啊,舟弟可确信那樵夫身后再无谍子?可确信这是个连环套!” 温同舟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瞬间涕泗纵横,呜咽道:“义父明察!处理掉那伙人后我又暗中守了很久,确定没有尾巴这才由密道回山,同舟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说着目露凶光看了眼表情平静的白少君。 “不必看了!今日所有人都在此,是人是鬼都在我掌控之中,舟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可知今晚密道附近又出现了三名织网谍子!”韩典匣长呼一口气,做到温巽旁边气焰凌人。 温同舟看着温巽满脸惭愧。 “咚咚咚!”拿脑袋在大理石地板上狠狠磕头。 “真如年哥所说,那便是我的错,是我粗心犯下弥天大祸!是我的错!我该死!我对不住饶空山!对不住义父养育之恩!” 真是磕头如捣蒜,一股鲜血在大理石上蜿蜒弥散,让所有人从刚刚的温馨中如坠冰窟。 事情的严重性始料不及,饶空山被攻陷也许就在旦夕之间。 温巽小跑到温同舟身旁,扶起他后一脸心疼,拿袖子替他抹去脸上鲜血,又擦去满面泪水鼻涕,沉声道:“舟儿也是无心之失,既已如此,饶空山被破便不可逆转了,我料今夜他们便会杀上山来,诸位护我温家多年,早已两清,孩子们快些下山逃命吧,同舟会给你们一笔安度一生的盘缠。” “我不走!” “我也不走!” “我等自小便在这里长大,离了饶空山还能去哪?” “我早就把这里当家了......”小侍女歪着嘴巴嚎啕大哭,两个小酒窝让人心疼。 “义父,我犯的错我来扛!我们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心中早把您当亲生父亲了!今日我们与饶空山共存亡!”温同舟看着温巽的眼神坚定无比! “唉~” 温巽无奈长叹,转头看向白少君道:“白公子,年儿说你侠肝义胆,我与你也相谈甚欢,今日之事决不能让你遭受牵连,恕老身无礼,你快些下山去罢。” 白少君起身后大袖飘荡,抱拳朗声道:“你温家当我是什么人!承老庄主一句侠肝义胆,我便不能抽身事外,无需多言!今日我就与饶空山共存亡!” 长着一张惹人嫉妒的容颜,还说出了这样一番看似无礼却豪气冲霄的话,众人一改敌视,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温巽略加思索,大笑道:“不愧是年儿看上的人!这性子我喜欢!我看那所谓的天下武林倒无一人及白少侠分毫,老身倒真要拜托你一件事。”说着深深施了一礼。 “老庄主折煞在下了!快请起!”白少君赶忙扶起温巽胳膊。 “同舟,你安排孩子们准备那些东西,白少侠,来来来,我与你说句话。”温巽说着搂住白少君肩头向门外走去。 厅内转瞬只剩二人。 韩典匣呆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让原本温馨惬意的晚宴成了饶空山最后一宴,事情真像温巽所说今晚便会破山吗?一点转机也没有吗?这密道有还不如没有!温存年建它干嘛! 青儿不知何时来到身旁,轻声道:“公子,庄主让我带你去祠堂等候。” 韩典匣失魂落魄,只是跟着青儿走,来到这里短短几日,他们的生死本就与自己无关,但看着一个个年轻的面孔,还有温巽宽厚踏实的背,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姓韩还是姓温...... “到了。” 韩典匣抬头看到一处简单的四合院,牌匾上写着四个朴实大字“温氏宗祠”。 祠堂内亮着几盏昏暗油灯,温巽看着十几座灵位,静静说:“年儿小时候的性子还是很跳脱的,一有心事便到这里关起自己,一关就是几天,不知和老祖宗们聊些什么,出来后便心事皆无,又是那个小淘气包了。 那时他和其他孩子亲近的紧,uu看书 .uukanhu.cm一起掏鸟窝、打山鸡、甚至到山下偷镇子里的果子,明明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他说不能把自己的心封在这里,外面的世界才是人间绝色......” 韩典匣静静聆听,原来温存年和自己小时候也差不多嘛。 “可自从虚万奇道长寻来,要收年儿为徒时一起都变了。年儿和虚道长聊了一天一夜,便拜他为师,接下了所谓的《奇门遁甲》。我知道这东西可能会为饶空山带来无数波折,但年儿实在喜爱,便由他去了,他向来聪慧,天塌下来我顶着呢。” “后来啊他给我说了一通救国救民的大道理,我这粗人也听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干大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便够了......” 温巽缓缓转身,把手放在韩典匣肩头,拍了拍,昏暗中看不到表情,淡然道:“其实第一次见面我便知你不是年儿。” 韩典匣闻言遍体生寒。 温巽却又柔声道:“不必惊讶,哪有父亲不认识自己孩子的,你们很不同。你身上充满了阳光,性子跳脱,待人亲和,倒和年儿小时候很像。 但你大石坪上一番话却又让我觉得那就是年儿,不要安慰我,我知道年儿已经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术,生老病死我见得太多了,见得,太多了...... 年儿若还活着,倒真想看着你和他承欢膝下......” 韩典匣离开后,祠堂内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义父,大哥故意让饶空山灰飞烟灭,值得吗......” 第16章 4目巨兽携月而来,同舟共济进退2难 夜色中一千御林军阵型庄严,林立的枪头闪着寒芒。 柴邵威又换了一匹汗血宝马,迎风高坐。汗血宝马乃西域特产,中原百姓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连王公贵族也只有天子封赏的一两匹而已。 御林军方正后,阴影中站着一只巨大动物,双眼蹬如铜铃,碗口大的嘴巴哈着热气,动物高大肩头似乎还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正拿兜里的果子往那动物嘴里塞。 那动物吃了一半,两根粗大手指夹着果子伸到小孩嘴边,小孩灿烂一笑,张嘴嚼起半个果子来。 柴邵威转身,拍了拍小孩可爱脑袋,巨大动物发出一声怒吼,叫声中极为不满。小孩赶紧拍了拍那颗比他身体还大的脑袋,那动物瞬间安静下来。 “三六九,去盯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别让他跑了。”柴邵威笑容温柔,像在对自家孩子。 小孩点点头,拍了拍那动物脑袋,突然那动物悍然起身,宛如天上巨灵战神,一千御林军在他脚下蚂蚁一般。 巨大脚掌蹬地后巨兽驮着被叫做三六九的孩子拔地而起,速度奇快,三两下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 “就是这里!”说话的是一名一身黑甲的织网头目,身后跟着密密麻麻近千人。 另一名黑甲兵道:“统领不在,现在怎么办?” “统领说的时间已到,杀进去便是!”黑甲头目招呼一声,近千黑甲兵连成一条直线,涌入密道之中。 大石坪,因温存年的护山大阵,成为了所有人无法逾越的禁地,那这饶空山密道,便是温家最大的死穴。 温同舟的大意,使镇压江湖十年的饶空山一夜间陷入绝境! 大智近妖的温存年,生前似乎没料到,这条密道如此轻易的被织网发现。所谓成也存年,败也存年? 幽暗的密道如闺中少女,第一次迎来这么多访客,本就狭窄的隧道,更是拥挤。 “唿!” 一根火把亮起后,无数火把跟着点燃,密道内被映的一览无余。 “啊!” 突然传来几声惨叫,三个黑甲兵刚看清脚下时,便失神掉下了窄道旁无尽深渊,许久传来几声落地闷响。 “他娘的,好歹毒的设计!弟兄们跟紧喽,注意脚下。”黑甲头目骂道。 又行了许久,眼前出现了蜂窝般的无数岔道,黑甲头目低头沉思后叫到:“一千人分为十队,分头前进,在山上汇合!” 一阵窸窣声震的洞顶石子不断掉落,幽深的密道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上钩...... 民间常有好事者议论,这护山大阵再过凶险,若是当年朝廷也出手,调他个百八十万大军,还灭不掉个小小山庄? 亦有种贴近真相的说法,大石坪的大阵只有温存年能启动,这可能是得知温存年被那刀客所杀,江湖各派再次围攻的原因。 温巽一番话,让韩典匣觉得自己这些天做的一切像个小丑,假的终究是假的。 “温存年你不是算无遗策吗!就这么让你温家覆灭吗!”,他急切的拿出温存年手札,这才发现上面所述已尽。 “锦囊!还有两个锦囊!”韩典匣掏出锦囊,赶紧打开。 第一个锦囊竟空空如也!无一字。 第二个,有字! “温存年!你大爷!”韩典匣指着夜空破口大骂。 最后一个锦囊的确有字:“哼,就知你耐不住性子,傻眼了吧?时机未到,你绝计看不到真正的内容!对了,扔了这两个锦囊可别后悔。” 字末,竟还画着个俏皮的鬼脸,吐着舌头...... 韩典匣收回要扔锦囊的手,气的腮帮子鼓起老高。 没了雷暴,姓温的也没告诉自己如何启动大阵,《奇门遁甲》的影子都没见着。 说白了自己只是个外人,是个小人而已,活着比什么都强。心底最后一丝恻隐消散,韩典匣决定返回密道跑路。 “嗷呜!” 突然一声兽吼,自悬崖中一个巨大身影飞奔上来,卷携阵阵沙石。借着月光,依稀看到那巨兽通体白毛,脑袋上四颗大眼闪着诡异绿芒,身体竟有摘星阁三层高。 巨兽肩上坐着个十来岁小男孩,“嘻嘻”笑着拍了拍巨兽脑袋,一张恐怖巨爪对着发呆的韩典匣拍下,如泰山压顶! 没看到自己脑浆四溢,韩典匣只觉眼前闪过一抹青衣,是青儿举剑挡住了巨兽悍然一击,巨兽裂开血盆大口似乎在笑,爪上加大力道,竟像在玩弄眼前女子。 青儿双腿不断弯曲,地面被寸寸压陷。 “公子快从密道走!”青儿扭头大喊,嘴角已鲜血横流。 韩典匣撒腿便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玩命似的跑进温存年房间,向那扇有一线生机的密室木门而去。 突然房门再次打开,漏出半个脑袋,冲院中青儿大叫:“我岂能独活!青儿你快抽身一起进密道!” 青儿咬紧银牙苦苦支撑,望向他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单纯的女子不知韩典匣是想到,密道内可能会有织网杀手,一个人去了也是送死,这才...... 巨兽似乎没了耐心,鼻孔冒出两道白气,挥动另一只巨手扫向青儿。面对如此庞然大物,青儿一身修为分身乏术,眼瞅要被一扫两截! 月色中,摘星楼上一袭白衣身形灵动飘逸,脚尖轻点回廊,借着路上树木建筑,眨眼间飞至巨兽头顶,整个人倒立下坠,圆月中一杆短枪直刺巨兽头颅,恍若仙人。 闪着寒芒的枪头与巨兽头颅激烈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那头颅竟如铁壁,没能刺进分毫! 巨兽怒吼一声,收回双臂,带起一阵腥风,向头顶合掌夹击。 白衣身形倒转,一脚蹬在巨兽面门,借力飘然落地,负枪站在青儿身旁。 正是那白少君! 白少君盯着巨兽,额头渗出几丝汗水:“青儿姑娘,快带温公子离开,我拖住此物。” 青儿不为所动,冷声道:“我饶空山的事,用不着你插手。”说着抹去嘴角鲜血,横剑胸前,神情严峻。 “哈哈哈,和你家公子同样有趣!”白少君爽朗大笑,丝毫没有命悬一线的紧张。 巨兽肩头小男孩,目光不断在院中和躲在门边的两个白衣间游荡,似乎犯了难。 “温公子,看来是冲你来的,以后还是不要穿白衣了,黑色更适合你。”白少君语气轻快。 韩典匣也明白了,心中又是一通大骂:“该死的温存年,放那么多白衣来披麻戴孝吗!现在好了,你们家真要成灵堂了!” 小男孩烦躁的挠了挠杂长的头发,活脱脱个小野人,倔起小嘴使劲朝巨兽脑袋一巴掌,巨兽也挠起了脑袋,眨着四只大眼撇起嘴巴,一副委屈模样,憨傻中透着一丝滑稽...... ...... 柴邵威神色凝重,在大石坪下眺望山庄内,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动静。 怒喝道:“第一列!出阵!” 一百御林军应声而动,齐齐策马出阵,身上金属挂件叮叮当当响彻夜空,胸前黄绸随风飘荡。 “上大石坪!” 没有丝毫犹豫,一百骑兵排成一条直线,顺着小路,马踏大石坪! 九根巨大铁柱静静伫立,夜空万里无云,一轮皎洁圆月静静悬挂。白天刚引天雷下凡的大石坪,此时如无力的牛羊,任人宰割。 “果然如此!这大阵没了温存年无法自启。”柴邵威心中大快,一马当先,冲上了大石坪。 身后九百御林军,跟进后与原来一百骑重新整合,列阵在大石坪上,气势森严,杀意冲霄。 “哼!好个煌煌天雷!今夜过后,世上再无饶空山。”柴邵威策马缓缓踏上祭坛,闭上双眼一脸享受,仿佛,今天呼风唤雷的是自己...... 吱呀一声,山门大开,温同舟为首,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男女,神色肃穆,人人手握武器。 “呦!都在这了?温家父子呢?”柴邵威睁眼后讥笑道。 “庄主岂是你等鹰犬能见!”温同舟啐了口唾沫,贱兮兮笑道。 “我是鹰犬,那你这温家门犬又当如何?”柴邵威不怒反笑。 温同舟自腰间拔出一柄六尺长刀:“废什么话!来战!” “哼,本来你是没资格和我动手的,本将今儿心情好,陪你玩玩。”柴邵威下马后缓缓走向大门。 就这样,在众人注视下柴邵威一人赤手空拳,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 饶空山十几人丝毫不敢松懈,他们知道,天昭武状元有这个实力,凌云阁榜上,此人第五! 温同舟一咬牙,举起钢刀,跳下高台向柴邵威头顶恶狠狠劈去。 对方只是随意伸出两指,便挡下了凌厉一刀,手腕轻轻一转,温同舟惨叫一声和长刀飞了出去,虎口被生生扭断,鲜血狂喷。 其余十几位年轻人,亮出武器一拥而上,柴邵威抬脚踹飞一个男子,又一拳将侧面杀来的女侍钉在墙上,砸出了个大坑,两人顷刻气绝身亡。 饶空山年轻儿郎,眼中恨意冲天,前赴后继向这魔头杀去。uu看书 .uuanshu 柴邵威双手生生捏住迎面两刀,抓住刀身向后一拉,双手捏住两颗头颅,轻轻一碰,瞬间脑浆飞溅...... “什么狗屁天道!与本将作对!我柴邵威活着踩这些蝼蚁,死了还要在地府将你们抽筋扒皮!温存年!还不赶紧出来使你的大阵?”柴邵威拍去身上尘土,催动内力向山庄内喊话。 顷刻间,十几名饶空山弟子命丧当场。 温同舟挣扎起身,双目通红,撕心裂肺道:“姓柴的!你不得好死!” 柴邵威呼出一口浊气,轻轻一跃,一脚踢下悬挂在山门刻有饶空山的牌匾,拎在手中。 以极快的身形闪到温同舟背后,举起牌匾,轰!一下将温同舟砸在地上。 表情轻松道:“吵死了!” 温同舟整个脸陷入地面,一股鲜血静静流趟。 柴邵威将牌匾抗在肩上,指着门内沉声道:“杀!一个不剩!” 一千御林军策马抽刀狂奔,无数马蹄踏着饶空儿郎脊背而过...... “你......不得......好死!”柴邵威脚腕被一只血手死死抓住。 “呦,真是个顽强的虫子!” “轰!轰!轰!” 柴邵威对地上之人又狠狠砸了三牌匾。 “不得......好死!” 温同舟手臂被砸的扭曲,嘴里咒骂愈发微弱,他蠕动身子,向门内爬去,地上留下了一道狰狞血迹。 “有趣,实在有趣!”柴邵威看着那摊蠕动的东西,没再动手,而是扛起牌匾,慢慢跟在后面。 第17章 10年江湖不提饶空,烟火纷飞2世离别 四目巨兽再次悍然出手,它挥舞双臂,将院内两颗银杏树拦腰折断,倒握手中,一左一右,横扫而来。 白少君和青儿极速飞身后撤,可这怪物力道惊人,二人还是被无形巨浪击飞出去。 青儿刚凝结的血水,再度夺口而出,白少君也面色苍白。 巨兽四目滴溜溜乱转,突然握拳在长满白毛的胸膛鼓锤,仿佛得意无比,饶空山夜空如战鼓急点。 韩典匣忽然记起《异物志》上曾记载:远古时期,诸华大地东南部,大山中有身高若山的白毛巨猿,迎风而长,力大无穷,一次能喝干一条小溪。 此物常年经风吹雨打,变得铜筋铁骨,除自然老死外非外力可伤,此等天地造化,可遇不可求。不过体型再大,它还是跳不出猴科,是猴类就喜欢水果! 韩典匣回到屋内,拿了一颗桃子,使劲向巨猿扔去。 巨猿先是一怔,四只巨目盯着地上的桃子口水掉落一地。伸出两颗粗大手指,夹住桃子,放在热气腾腾的巨舌上舔舐起来,神情温柔至极,舍不得一嘴吞下。 白少君见状,将短枪一拉,原本半臂长的银枪长出两截。一杆寒光逼人的长枪在月色中熠熠生辉。 青儿会意,架起双臂,白少君一脚蹬上,二人同时发力,白少君如一抹白鸿弹射出去。 圆月之中,一人一枪直插白猿巨目! “呜!” 白少君准确无误的将长枪插进了白猿最左一目中,霎时汁水四溅。白猿痛苦怒吼,一甩大手将白少君连人带枪轰飞出去。 青儿身形一闪接住白少君,巨猿发疯般在地上打滚,撞踏院墙一片。 乘此空挡,青儿抚起白少君闪回屋内,韩典匣赶紧关上房门,发现白少君已是七窍流血,受伤不轻,脸色一片惨白,竟生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韩典匣手忙脚乱道:“白公子,你怎么样!” 白山君快速封住自己身上大穴,惨然一笑:“没事,死不了。” 话音刚落,屋顶浑然坍塌,巨猿狰狞脑袋出现在头顶,口中竟嚼着自己的眼珠! 小男孩眼神凶狠,愤怒至极,拍了拍巨猿脑袋,巨猿举起双拳,猛然砸下,要将这间小屋夷为平地! 青儿早有警觉,抓住韩典匣和白少君,闪身躲进密道,堪堪躲过毁天灭地一击。地面震颤不止,巨猿左右开弓将屋子拆了个精光。 灭世怒吼久久激荡夜空...... ...... “外网这帮废物,是都死在了密道里吗!”柴邵威骂了句,发现脚下那条蛆停止了蠕动。抬头后一座七层楼阁出现在眼前,上书“摘星阁”。 七楼走出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看了看地面一动不动,不成人形的温同舟,沉声道:“武状元,为了一本书,如此生灵涂炭值得吗?” 柴邵威仰头施了一礼,道:“这条看门狗拼死把我引到此处,倒是忠心啊。温老庄主,本将说过了,此书不是你温家拿的起的,造成今天这般景象,是你咎由自取罢了。”说着踩住温同舟脑袋,狠狠发力。 温巽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哈哈笑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奇门遁甲》就在摘星阁内,有胆便来!” 柴邵威闻言望着楼内,略加思索,低喝道:“老子最烦别人站在我头顶说话!” 说罢将饶空山牌匾一甩手,嗖!一声插在了摘星阁七楼门楣,纵身一跃,脚尖在房檐几个来回,下一刻已站在那半边牌匾上。 温巽惨然一笑,微微点头。突然摘星阁内轰然巨响,无数火舌炸出摘星阁,连带阵阵滔天烈焰,顷刻间饶空山陷入汪洋火海。 柴邵威大喊不妙时,已被巨大气浪掀飞,直直落入火海之中。 温巽转身看向温存年小院方向,佝偻的宽厚身形被滔天烈焰瞬间吞没...... 世情浓,人情善,火送温老黄花落...... ...... 密道被这巨大爆炸影响,入口处开始坍塌。青儿在前带路,韩典匣背着昏迷的白少君紧紧跟随。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串火把,三队百人织网甲兵出现,面色狼狈,浑身腥臭,有的脸上挂着被蝙蝠撕咬后耷拉的皮肉,有的肩头还挂着死去的蝙蝠。 无疑这三百人是幸运的,从巨大迷宫找到了生路。 一名织网头目发现三人后喝道:“那便是温存年,生死不论!” 一千织网甲兵,分头在密道内摸索,惊动了毒蝙蝠,此时竟只剩下三百来人,七百条生命开玩笑般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青儿毫不迟疑,拔剑杀向泱泱甲兵,喝到:“快带白公子走,我们山下汇合!” 见韩典匣发愣,青儿一剑砍飞两颗头颅厉声道:“走!” 几百甲兵一时竟被青儿挡下,韩典匣不再多想,背着白少君撞进一条岔道。 渐渐的身后砍杀声愈来愈远,密道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韩典匣稍微放慢脚步,奇怪的是这条路上,没有出现一只蝙蝠,只有沉闷的呼吸声不断传来。 这地宫究竟有多大啊!温存年又是怎样修建这样一座迷宫的?心下胡思乱想着,眼前竟然出现一片微弱的光芒。 韩典匣揉了揉眼确信不是错觉,加快了步伐。 亮光越来越近,渐渐的进入了一处巨大半弧形空间。走近后,发现竟是一湾巨大池水发着淡淡金光。 他将白少君放在一块石头上,伸了伸酸痛的脊背,白公子看着飘逸灵动,没想到如此沉重。 池水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物体,韩典匣小心翼翼走了过去,那竟是两颗巨大树根,树干穿透地面,扎根在这片池水之中。细看后发现其中一棵树黯淡无光,另一颗在这阴暗地下竟枝叶繁茂。 “莫不是温存年院中那两颗银杏树?”韩典匣心中疑惑,温存年将那两颗银杏养在这奇怪发光池水中是何用意? 突然空旷地宫响起一阵低沉绵长的呼吸声,韩典匣脊背冒出一身冷汗,心中把各派祖师爷念了个遍。 “呼~呼~呼~”巨大呼吸声绵长清晰,有规律的不断回荡...... 又等了许久,没有出现什么山精鬼怪,呼吸声也渐渐消失不见。 韩典匣不敢多逗留,看了眼白少君惨白的脸庞,撇撇嘴,还是背起他继续向前摸索。 多年后,韩典匣对白少君说,当时真想抛下他,独自逃命...... 远离了那片空间后密道内又陷入一片黑暗,韩典匣被拌了一下,差点掉入路旁深渊。 蹲下后他摸到了一张热乎的人脸,吓得赶紧缩回手。“想必是误入这里的织网杀手。” 再往前走脚下不断传来黏糊糊柔软的感觉,偶尔发出吱吱叫声。 韩典匣明白那是毒蝙蝠的尸体后心中一阵恶心。得感谢织网将洞内蝙蝠捕杀殆尽,只是付出了七百条生命的代价...... 这条岔路早已偏离他上次出逃的正确线路,韩典匣在黑暗中昏昏沉沉,举步维艰,况且身上还背着一个。 求生的本能让他突然无比冷静,回想起刚刚有银杏树的那处空间:前宽后窄,整体呈一条弧线...... 忽然脑中灵光一动,那个空间不正是太极阴阳鱼的一半嘛! 上次出逃证实了太极图中间的那条分界线是正确路线,那么自己现在正处在阴阳线的三分之二处,接下来只需向右靠拢,到达这半边阴阳鱼的尖点上,便是洞口! 不过也只是理论上,只希望温存年没有设下其他机关。 韩典匣顿时觉得浑身有劲,背起白少君加快步伐,遇见岔道便向右拐,渐渐地脚下的尸体似乎多了起来。 又走了许久,脚下一片畅通,地上再没碰到尸体,他精神大阵,知道快出去了! 终于,眼前迎来了久违的曙光。洞口光秃秃的射进大片微光,藤蔓已被织网砍光。 洞内一时,人间一年。 韩典匣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外面天边泛起了鱼肚皮,几只早起的鸟儿不时鸣叫。这辈子,他再也不想来到这个压抑的迷宫。 在洞口等了一个时辰,还是不见青儿身影,韩典匣怕织网追来,不敢再等。 背起白少君,向高深密林走去,他大概记得青儿那天走过的路线。若说他是个讨吃,没人反对,单论记忆力,他敢说中川镇没一个人强过自己。 这还要归功于母亲刘兰英,每次偷喝料酒后,娘都能准确的发现少了几两。韩典匣便在喝酒前记住壶内酒的深浅,喝爽之后,要么掺水,要么撒尿,总之不能让壶里的东西少了,就这样,记忆力渐渐愈发强大......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路旁出现一两巨大玄车,小白正安静的低头吃草,看到韩典匣后,欢快低头,蹭着白衣。 回想起三千里路途,再看到玄车时,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便在这里等青儿吧。 韩典匣将白少君放进马车后,举目回往饶空山,看见的只有冲天火光...... “唉,温存年,你早点把《奇门遁甲》给我,也许,也许情况会好一点。你算尽人心,就没算到密道被人发现吗?” 此地草木幽深,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韩典匣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白少君身旁沉沉睡去...... 百年武林,还看老君。十年江湖,不提饶空。 前者是以武力问鼎,后者是用一本书,一身白衣,便压得十年江湖抬不起头,在天下人眼中是旁门左道,却又人人趋之若鹜...... 过往云烟,终已成为历史,这一日,世上再无饶空山,大秦江湖,这张巨大棋盘,开始重新落子。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韩典匣似乎想起现在是他逃回中川镇的最佳时机,惊呼着从梦中醒来。 窗外几只林鸟惊起,小白打了个鼻颤,马身抖动,发出一阵响动。睁开眼一张惨白的绝美面孔,正微笑着看自己。 “你醒了?” 他宁愿自己做了个冗长的噩梦,一睁眼还在自家土炕,大周、小周都还在。 “嗯,白公子伤势可还要紧?” “只是气血翻腾,并未伤及肺腑,尚可。不过腿有点麻。” “腿麻?”韩典匣发现自己枕着白少君双腿睡了不知多久,uu看书 ukansu赶紧起身,一脸尴尬。 “温兄,饶空山怕是......节哀”白少君神色庄重,轻声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温存年,只是个普通人。就此分道扬镳,回到自己的生活。 但长了这张不该有的脸,回到家乡,也只怕会将灾祸一并带去...... 韩典匣突然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至及。 不一会恢复平静,盯着白少君一字一顿:“江湖人归于江湖,江湖儿郎只论恩仇,这个仇,由我来报!” 白少君点了点头,二人来到马车外,发现天已正午。远处饶空山上的大火仍不见颓势, 白少君大袖翻飞,一揖到底,冲饶空山行了三礼。 “温兄接下来作何打算?” 韩典匣略加思索:“此地不宜久留,先到最近的洛阳城,再做筹谋。” “那,青儿姑娘?” 韩典匣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支玉笛:“这支玉笛是我贴身之物,烦请白兄将他放在树梢,笛口向东。” 白少君会意一笑,接过玉笛轻轻一跃,便已安放妥当。 “公子年不会武功,所传果然不假。” 韩典匣无奈道:“在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能躲在阴暗角落搅弄风雨,大势面前亦束手无策。” 白少君心中暗赞“大起大落间还能有这份坦荡,非常人能及。” 让白少君在车内养伤,韩典匣催动小白,一路向东驶去...... 这一日,天下皆惊,那张巨大棋盘开始落子生根。 第18章 15神都月圆人好,挑肥拣瘦哥哥是谁 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 洛阳地处三川河谷,三川河谷是洛河、伊河、黄河冲击而成的平原,洛阳因地处洛河之北而得名。 洛阳城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地处平原、物产丰富,往来商贾络绎不绝,在大秦政治中心帝都--长安,西面。起着承接东西的作用。遂被天下冠以东都之名。 当今圣上--秦六世,有三位皇子。 唯三皇子訾(zi)容,深得帝心欢喜,六岁时便封魏王,属地洛阳。痴迷寻仙问长生的六世帝,也有想念麟儿的时候,便让小儿子驻守在几百里外的洛阳,随时能回京承欢膝下。 正如民间传言,魏王訾容,的确是个欢乐王,坐拥天下第二众镇,却无心九五之位,喜好游猎、结交江湖人士。 常于洛阳城内举办比武大会,只要被他看上,封官赐金都是可能的。甚至于寻常百姓也常能在市井巷弄看到魏王,魏王见到街边戏耍的顽童都会抱起来疼爱一番。 只是这魏王最大的癖好便是寻花问柳,洛阳城有名的青楼都是座上宾。 这点瑕疵在洛阳城百姓眼中都被忽略,别说强抢民女,城内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子都恨不得生吞了这个平易近人,且容貌英俊的王爷。百姓们常对外地人自豪的说自己遇到了宅心仁厚的玉面王爷。 魏王那两位哥哥,太子齐王和二皇子赵王也便对他放下心来,三人一派兄弟和睦,这也是垂病大秦不幸中的万幸。 “呦!瞧瞧,这金城好哥哥的赏金都万两了!” “前几日才千两,怎的就万两了?” “没听说吗!昨日包郡守的女儿被采了!” “不要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怎么听说是包家小姐看上了金城好哥哥呢?” “这金城据此几千里,好哥哥的手伸的倒是长啊!” “还不是那边待不下去了,被官府缉拿流窜过来的。我可听说这金城好哥哥号称:万里独行不吃素,挑肥拣瘦要不得。采起花来那叫一个不挑食......” “瞎起什么哄!小心爷爷将你们都当成采花贼锁到大牢去!”一名校尉呵斥道,城门口拌嘴的游手好闲之徒一哄而散。 校尉看着告示栏上的悬赏令,对身旁年轻官兵忧心忡忡道:“今晚可是魏王殿下举办的东都灯会,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说话间一两巨大黑色马车,缓缓朝城内驶去......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全国大城都有游园灯会,唯独洛阳灯会独领风骚,不论是规模、热闹程度、还是才子佳人都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即使是帝都长安。 这一切要归功于会玩的魏王,将洛阳打造成了一个兼容并包的大都市。 夜幕刚刚降临,城内便已灯火摇曳,百姓家家门口挂上了一盏纸灯。今晚,不论穷人还是富人,都会开开心心与家人一起赏月。 连街边流浪乞丐都会吃到魏王特设--团圆饭。 尤其洛阳城内数十家大小青楼,更是热闹非凡,青楼老板会自掏腰包,燃放烟花。 附庸风雅的才子欣然而至,与众佳人在楼阁内赏灯作诗。以前城内也就几家冷清青楼,直到魏王赴任后夜夜到访,使青楼数量与日俱增...... 一轮圆月,不负众望,如约而至。 各大青楼烟火齐鸣,在夜空中争相辉映,宣告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正式开始。 “美人街”上车水马龙,慕名而来的外地儿郎络绎不绝,流连于新奇物事与可口小吃中。 “小姐,那淫贼听说还没离开洛阳呢!咱们还是回家吧。”一名鼻尖有几点可爱雀斑的侍女,拉着一位衣着华美、面容清丽,体型却肥胖的女子哀求道。 “怕什么,就怕他不来呢。”富家女眼睛盯着街边各种新奇玩意,漫不经心道。 “哎呀!” 一位姿色可人的娇弱女子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 身旁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关切道:“娘子,怎么了?” “他,他,他摸我,屁......股”女子说完最后一个字脸臊的已如秋日晚阳。 书生顺着娘子手指看去,一把拽住了擦肩而过的皮裘男子。 大夏天却穿窄皮裘的男子缓缓转身,咬着口手中果子,含糊不清道:“小娘子,莫不是说我摸你......屁股!” 那人独独加重了“屁股”二字,娇弱女子瞬间臊的无地自容,把脸埋进了书生怀里。 书生正欲发作,这才发现眼前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朗,一对桃花眼清澈皎洁,比自己英俊了不知多少倍。 “虽说穿的怪了点,但一看就是不缺女人的主,这样的人怎会行此龌龊事?” 周围不知不觉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才子佳人,一位姿色尚可的贵妇人幽幽道:“这位公子打眼瞧去便是风流无双,怎会摸你家娘子那玩意!” 洛阳城爱美之风是出了名的,其他过路的年轻男女也你一言我一语,替皮裘俊哥说起话来。 娘子被揩油的书生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作揖道:“是在下误会公子了,还请海涵。” 皮裘俊哥咬了口果子,嘟囔了句:“无妨~” 转身潇洒离去。 “美人街~确实比西北的柔软。”皮裘男子眼神不停流转于街边女子身上,五指成勾做抓状,似乎回味无穷。 熙熙攘攘的美人街上“哎呀”的娇呼声此起彼伏...... 体型肥胖的富家女,正和侍女闲庭信步,突然富家女停下脚步,痴痴盯住前面一个皮裘男子的背影。 仿佛方才情景重现,皮裘俊哥对两名相貌普通、粗布麻衫、神色尴尬的中年妇人说了句“无妨”后,晃晃悠悠转身正欲离开。 一转身便看到了双眼迷离的富家女,皮裘俊哥叫了句“要了亲命!”,撒腿便跑。 富家女一把甩开侍女,迈开小碎步,艰难的追去,地面一通震颤。 “好哥哥~金城好哥哥!你别跑,我有话说......” 富家女跑的不快,嗓门却比男人还大。 烧仙阁顶楼,一位左搂右抱的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喝掉美艳花魁递来的佳酿,幽幽道:“甲一,乙二,听到那人是谁了吧?” 无人应声,两道黑影从顶楼暗处一跃而下,不见踪际。 皮裘俊哥在人群中几个迂回,便将富家女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挑肥拣瘦要不得,可包小姐这体型着实要命。” 正嘀咕着,两只手悄然搭上了肩头,皮裘俊哥一个狸猫扭头,将来人臂膀甩开,眼神戏谑,朝那两个瘦小汉子勾了勾手指后一抬脚飞上屋顶,如游隼般飞跳滑翔。 两名瘦小汉子不甘示弱,双双飞身上房,亦是身形飘逸,追赶在后。惹得街上才子佳人一片喝彩,只当是中秋灯会的彩头...... 皮裘俊哥便是这臭名远扬的金城好哥哥。 瘦小男子互相看了看对方,满是诧异,这淫贼的轻功着实了得,他们二人在进入王府前便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草上飞,现在却只能远远看到那人背影而已。 金城好哥哥亦是头疼,这两个矮冬瓜轻功是差了点,但像恶狗般死咬不放。 两旁街道飞速向身后掠去,渐渐地周围已不见人影,夜幕彻底落下。 前面出现了一处幽暗的深巷,他双眼一转,计上心来,跳进巷子内,躲进暗处静静等待。 几个呼吸间,两个汉子追至。 “乙二,那人不见了!” “再往前便是西城门,此贼定要出城,快追上,莫误了王爷的事。” 又等了一会,直到周围重归寂静,金城好哥哥跳上屋顶,咬了嘴果子,一脚将果核踢飞,轻蔑一笑,竟是原路返回。 回到美人街后,又在大街上晃悠起来。 “偌大个洛阳城,却奈何不了我,实在无趣。” “烧仙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金城好哥哥站在楼下抬头打量,顿时心神摇曳,楼内每层回廊边都站着一排花枝招展的美娇娘,uu看书 .uukansu 羊脂美玉,环肥燕瘦,风采各异...... 顶楼内有人“咦”了一声,语气微怒道:“丙三,丁四!抓不到他便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两名彪形大汉,举刀从三楼跃下,直劈地上金城好哥哥面门而来。 正幻想着待会如何调弄美人,反应稍慢,两柄钢刀携巨大冲势已至。 金城好哥哥躲闪不及,从腰间摸出短刀后挡住头顶。 “哎呀”一声,整个人被巨大冲力震飞数米。 金城好哥哥反应极快,借着自己被震飞的力道,脚尖点地,踏着行人脑袋,玩命飞奔。惹来一片谩骂...... 突然他遥遥看到最先追赶自己的两个瘦小汉子,正迎面而来,似乎还未看到自己,后面还有两个内力惊人的壮汉。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两巨大黑色马车缓缓驶来,车前坐着个白衣男子,正好奇的打量街上景色,像乡下人进城似的,头如拨浪鼓左右扭个不停...... “真是天不亡我!” 金城好哥哥眼神闪烁,抹去嘴角血迹后,飞身落到马车口。 “唉......” 那车夫刚张口,便被金城好哥哥一巴掌甩在脸上。 “敢乱说话,拔了你舌头!”,说罢闪身躲进车内。 白衣车夫,一脸懵,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哇呀!” 一声惨叫后,金城好哥哥从马车内倒飞出去,嘴中鲜血在空中洋洋洒洒,飞了整整近百米,最后滚落烧仙阁门前,抱着肚子缩做一团。 第19章 采花不成反被采摘,弓如满月技惊4座 “好家伙!挑肥拣瘦要不得,小爷都没你这份气魄”,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来到楼下,狠狠踹了地上金城好哥哥几脚。 “挺能跑啊?好哥哥?”公子哥噗嗤一笑,“你这名号真把爷气笑了。真是给金城郡守皇甫尧长脸呐。” 街上人群轰然骚动,无数年轻女子捂着心口尖叫: “是玉面小王爷!” “呜呜呜~果然如传闻般英俊” “打人都这么潇洒,我不行了......” 竟有几名身体娇弱女子晕厥过去。 金城好哥哥趴在地上,脑海中想的不是怎样活命,而是被马车内那张惨白容颜震的心神荡漾。 魏王挥挥手,四名手下重新没入阴影中。 “是你出手?”魏王盯着马车上白衣车夫质疑道。 那年轻车夫一脸茫然的摇了摇脑袋,看起来不太聪明。 “哦?我猜也不是。车中高人可否出来一见,本王定要重赏。”魏王难掩兴奋。 马车内轻轻传出一个淡漠的声音:“走。” 年轻车夫憨笑着向魏王点头陪礼,正准备调转马头。 “魏王殿下!那车里有个天仙般的美人!我金城好哥哥采花无数,从未见过此等绝色!” 魏王看了眼地上失心疯般鬼叫的淫贼,满眼鄙夷,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街上已聚集了无数看客,魏王向来亲民,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几个游手好闲之徒起哄道:“连大秦第一淫贼都这么说,这车上的还真可能是仙子!” “站住!” 魏王大喝一声,大步走向马车,一把甩开刚要张嘴的年轻车夫,探身掀开车帘。 “哇呀!” 车内伸出一截修长小腿,将魏王踹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金城好哥哥看到狼狈的魏王也是这般,狂拍地面,放肆大笑。 人群顿时一片惊呼。 四名手下迅速出现,魏王却笑着起身拍了拍尘土:“小淫贼倒没骗我,车上还真有仙子!” “老子是男人!” 一声怒喝,车内走出一位白衣男子,瞬间四周一片寂静。 明眸皓齿、剑眉倒悬,眉宇间透着怒气,宛如天人。只是面无血色,白的渗人。却也有种别样美。 多年后的大秦,民间流行起了脸上拍白脂粉的妆容...... 韩典匣替白少君感到无奈,一个老爷们被当着洛阳城百姓调戏。还是两次!但也理解这些人,自己初见时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接下来的场面却始料未及。 “男人?” 魏王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突然眼神贪婪道:“管你是男是女,床上见分晓!” “哈哈哈!魏王好气魄,只恨没能早点与您义结金兰。”金城好哥哥捂着肚子,发自肺腑的大笑。四位王府侍卫,扑过去一顿拳打脚踢...... 白少君心中郁闷,冲魏王翻了个白眼。 “哈哈,本王可没那龙阳之好,开个玩笑。少侠既然替本王擒住此贼,断无有功不赏之理,请上楼小酌几杯?”魏王神态诚恳,颔首指向烧仙阁。 韩典匣心思急转,轻轻点点头。白少君会意后眉头微皱,还是抱拳道:“既是魏王好意,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马车被魏王派人牵到了青楼后院,金城好哥哥也被一同押上了酒楼。 烧仙阁不愧是魏王最钟爱的青楼,一楼大堂内灯火通明如白昼,熙熙攘攘坐满了锦衣华服的洛阳富绅,正和韩典匣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嬉戏,有浓妆艳抹眼腮上挑的妖艳女子、也有楚楚动人青涩娇羞的雏儿,看到魏王后这些人纷纷起身行礼。 魏王的笑容如沐春风,微微点头示意。 二楼便没那么拥挤喧嚣,大大小小十几间雅致包间,不时有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礼乐唱晚之声传来......显然这层的座上宾比一楼大堂内身份高出不少。 到达三楼后一片敞亮,只有一件精致淡雅的大房,屋内放着一些日常用品。 剑架盛着一把包浆华美的金黄宝剑,旁边桃木支架上还有一张镶金犀角大弓,屋头是一条宽阔回廊,美人街的景致可尽收眼底。 看来魏王是把这里当行辕了。 耐人寻味的是一楼坐客皆身形壮硕,双眼外凸,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二楼隔间内青妓所唱曲子多出自官家私曲。 韩典匣在中川镇的土炕上闲来无事最喜欢的便是看一堆野史杂书,这么看来,小小烧仙阁暗藏玄机,倒像是魏王豢养的江湖人士和官府将校。 此人不简单,真如民间传闻无心九五之位? 正思索间,魏王声音传来:“唉?这位小书童,快给你家公子倒酒啊!” 韩典匣这才发觉众人都已落座,四名王府侍卫立在魏王身后神情肃穆,金城好哥哥被五花大绑跪在门口,炙热的眼神在白少君脸上打转。 两名衣着暴露的明艳花魁正一左一右坐在魏王大腿上,喂酒喂点心。 刚落座的白少君刚要张口便看到了韩典匣递来的眼神,便不再多言。 韩典匣赶忙赔罪:“小人被此间景致迷了神,公子恕罪。”说着拿起桌上一盏雕刻双鱼的琉璃酒壶,给白少君倒酒。 两名花魁瞅着这个傻里傻气的书童,捂嘴偷笑。 韩典匣把酒壶屁股都倒过来了,还是滴酒未落,白少君空空酒杯放在桌上,尴尬无比。 他心中急躁,便用另一只手对着酒壶底座狠狠拍了几下。 “噗嗤”魏王忍俊不禁道:“我看少侠举止不似寻常百姓,想来也是有身份的人,你家书童怎会连这双鱼酒壶都不会使?” 两名花魁也是不再捂嘴,莺莺燕燕轻笑起来。 白少君看着韩典匣这幅囧样,眼中也有一丝笑意,连忙拿过酒壶,五指如葱,转了一下酒盖,一串白色酒水便落入了杯中。 又一转,一串亮红液体再落入杯中,两种液体瞬间融合成一种泛着红光的佳酿。 韩典匣感觉浑身燥热,羞臊到了耳根。还是好奇道:“这种酒壶和这红水真是闻所未闻!” 白少君解释道:“此壶名为双鱼琉璃盏,源自西域,壶内分为两半,一半是酒,一半是发酵的葡萄汁,转动酒盖便会流出不同。是这两年才兴起于长安富贵人家的喝法。” 魏王打趣道:“少侠,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到的这个活宝?” 白少君看眼韩典匣神秘道:“倒真是从大山里捡来的。” 魏王哈哈大笑:“你们主仆二人有趣的紧,还未请教少侠大名?” “白少君。” “少年郎君,白衣剑侠!是个好名。看白兄如此了解长安风貌,莫不是长安人士?” 白少君轻轻点头。 魏王心情大好:“本王未领洛阳前,也在长安度过了一段童年啊,对了!长安纨绔最喜好的便是射猎,不知白公子手艺如何?” 白少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尚可”。 魏王拍手叫好:“如此花好月圆夜,又逢长安故人,今夜便添个彩头。小书童~你家公子若赢,连酒带壶都赐给你!” 话音刚落,魏王已接过花魁递来的镶金犀角大弓,撇嘴示意书童。 韩典匣心中大骂“这是要我头顶酒杯?刚对当官的有所改观,你大爷的!一个尿性!等等!他刚刚说把这贵重的酒壶给我?” 他接过一名花魁递来的酒杯,一溜烟站到门口,把酒杯放在头顶,谄媚道:“魏王殿下~这个距离够吗?” “先如此吧!” 话音刚落,嗖!一支金翎箭准确无误的击碎酒杯呼啸而过,钉在了回廊对面的房辕之上。 韩典匣反应过来后惊出一身冷汗,刚要跳脚骂娘,有人却叫喊道:“殿下好箭法!真如后羿在世!” 原来是金城好哥哥正一脸谄媚。 四名侍卫二话不说,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白少君收到韩典匣求救的眼神,潇洒起身,夺过弓后搭箭如满月,破空之声响起,金翎箭再次划过韩典匣头顶,携风将束发银箍被射落,三千青丝乱舞。 金翎箭继续飞行,直到将魏王那支箭从箭尾穿裂,钉在了同一处洞眼里。 魏王张大嘴巴,如孩子般拍手叫好:“好个白衣箭!来人呐!将那支箭圈起来,我要让它永远留在烧仙阁,往后想进王府的江湖人做不到这般,便早点滚蛋!” 重新入席后,披头散发的韩典匣站在一旁,心满意足的把玩得到的精致酒壶,突然窗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洛阳郡守包有帷之女,包惜月求见魏王殿下!” “老包的女儿?” 魏王转身后看向神色紧张的金城好哥哥:“听闻你前几日夜闯郡守府,染指了包家小姐?” “是小人鬼迷心窍哇!要杀要剐随您便!殿下千万别让她上来!”金城好哥哥鬼叫着竟流下泪来。原本有几分英俊的脸像抹布拧在一起...... “哦?宁死也不见?今晚真是太有趣了,甲一,带她上来。”魏王饶有趣味的思索着。 不多时名为甲一的瘦小汉子,返回了三楼。 魏王怒道:“人呢?” 甲一神色古怪的看了眼门外。 腾腾腾! 众人以为地震了,脚下地板不停颤动。 金城好哥哥已面无血色,眼神涣散,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终于,一盏茶后,一个身形肥装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满头大汗,哼哧哼哧大口喘气,身后跟着个小侍女探头张望。 若说这包家小姐丑,倒也不算,抛开体型单看脸,五官还是极好的...... 众人顿时明白金城好哥哥为何宁死也不见了。 三层楼梯仿佛耗尽了包惜月全部力气。 “殿,殿下,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望,望殿下成全。” 魏王强忍笑意正色道:“我和老包也是忘年交,既是包家妹妹,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包惜月笑容灿烂,学着官家子女做了一揖:“小女谢过魏王哥哥!我想把他带走。”说着伸出粗壮手指,指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金城好哥哥,突然又急忙把手缩进了肥大的袖子里,面色娇羞。 “殿下!殿下!杀了我吧!早知道包家小姐这幅模样,我打死也不敢啊!”金城好哥哥抱住魏王大腿哭的撕心裂肺。 “包妹子,这人我便交给你了,是生是死随你便!”魏王一脚踹开,让丙三、丁四二人压着人送包惜月回府。 金城好哥哥的哀嚎声从烧仙阁一路渐渐消失于美人街深处...... 采花不成,反被采,天道好轮回啊。 回到座位后看了眼淡定的白少君,魏王嘀咕道:“倒也般配。” 突然楼下传来停马声。 咚咚咚~一位中年汉子急匆匆来到三楼。 “殿下!有要事禀报!” 魏王叫进那人后,看了眼那主仆二人:“若是江湖事,但说无妨!” 汉子神色凝重道:“殿下!就在昨夜,饶空山破,温存年葬身火海!” “啊!什么!你说老温死了?他可是天人下凡,刚死过一次啊?”魏王满脸震惊。 “千真万确!御林军和织网前后夹击!”汉子吐字清晰。 站在门口的甲一,眼皮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 “老温啊老温,你我未曾相见,便又天人两隔......姓柴的!实在该死!”魏王失魂落魄的将酒饮尽,仿佛失去了多年挚友,摆了摆手道:“下去领赏吧。” 韩典匣突然大叫:“织网啊!真是久仰大名!” 众人一脸吃惊,魏王也面帯怒意,uu看书 uukanh 盯着这个无礼的书童。 韩典匣特意在大叫织网时,留意了甲一脸上细微的变动。 白少君似有所悟,抱拳道:“殿下见谅,在下这书童向来心思缜密,他定是有所察,请听他说完。” 魏王眉头紧皱,正眼看了看实在平淡无奇的书童:“你最好说出个一二三!” 韩典匣深吸口气:“不知殿下这四位护从,是如何招揽的?” “本王每年都会举办比武大会,出彩的江湖人士,便收入王府效力,路人皆知!” “嗯,这两位我瞧身材矮小,不像是武力惊人的好汉,想必是脚下功夫了得。”韩典匣说着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甲一。 “是!甲一和乙儿之前号称草上飞。”魏王不耐烦道。 “那他们住在王府内,进出王府是否登记在册?”韩典匣从甲一的一丝变化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尽是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魏王大怒。 “殿下莫急,敢问这位乙二,你可知甲一出府后常去何处?”韩典匣走到乙二身旁微笑。 乙二一脸茫然,沉声道:“除王爷派遣外,我和甲一每月都会去西城酒铺,喝点小酒。” “哦?闲时喝点酒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酒铺叫什么?”韩典匣一脸理解的表情。 “有人家!”乙儿似乎也有点不耐烦。 韩典匣来到魏王身前:“听闻织网分内网、外网,外网明里拿人杀人,内网隐匿于朝廷官吏家中。凡织网中人,手腕内都刺一织字!” 说罢他却看到甲一嘴角微翘。心说坏了! 第20章:辨得奸佞赌出机缘,长夜难明迷雾再扰 魏王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有一点你说错了,内网谍子手腕没有织字!” 韩典匣一咬牙:“在下斗胆,请殿下派人去“有人家”查找,定能找到往来信件!” 甲一猛然抬头,脚腕微微颤动发力,突然翻身越下三楼回廊,落到一楼大堂,脚下生风,便要遁走! “拿下!”魏王大喝一声。 一楼大厅内顿时轰然一片,所有壮汉推开身边美妓,争先恐后的要拿甲一立功...... 不一会,甲一鼻青脸肿的被压了上来。 魏王没着急发落,而是正眼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小书童,走到三楼回廊朗声道:“诸位好汉辛苦了,今晚尽情挥霍,都记在本王账上!” 一楼大堂内欢呼一片,纷纷举杯遥敬魏王。 “小书童,你是怎么发现他是织网谍子的?”回来后魏王微笑道。 韩典匣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嗯~” 使劲清了清嗓子:“您那位探子禀报饶空山时,说到织网二字,我发现甲一的眼皮跳了下。在下最大的优点便是细心,恰好这个细微动作被我看到了。” 魏王若有所思,转着一盏精致酒杯道:“继续。” “有优点便有缺点,在下好赌!便故意在甲一心神紧张时,大喊了一声织网! 人在极度紧张时突然被人说出内心深处的秘密时,身上一定会有自然反应。至此,赌对了一半。”韩典匣说完咂咂嘴,自顾自倒了一杯双鱼琉璃盏的酒,装模作样的放到鼻尖品闻。 啪啪啪~魏王神色逾越,鼓掌道:“好个好赌书童,哪有什么缺点,我倒觉得你可劲的夸自己呢!” “出入王府要登记在册,那这甲一要将情报汇报给联络点,就不太容易了。我猜他定是用乙二做幌子,拉他一起喝酒,这酒铺便是织网设在洛阳的联络点。 敢问乙二兄弟,最初是不是甲一常邀你去喝酒?”韩典匣双手负后,在屋内晃晃悠悠,来到乙二面前。 乙二看了眼魏王,沉声道:“确实如此,刚开始是甲一拉着我去西城那【有人家】,说那的酒便宜解乏,我腹中酒虫作祟,便和他去了,这酒真不赖,往后便是我拉着他去...... 但属下绝无二心啊!请殿下明鉴!” “这甲一老哥倒有点小聪明,知乙二嗜酒,便引他上钩。往后再传递情报,可不就是乙二拉着他去喝酒!有人问起来,也不是他要外出。 老哥,你太沉不住气,就算那铺子里搜出点什么,你打死不认,一口咬定是乙二拉你去,结果还真未可知呢。”韩典匣走到被五花大绑的甲一身前,贱笑道。 “娘西皮!老子竟栽在了个书童手里!”甲一猛然抬脚,将韩典匣踹翻,龇牙咧嘴。 “哎呦,哎呦呦~” 韩典匣抱着肚子满地打滚,似乎疼痛至及颤声道:“魏王,您手下这一脚起码排的上天下前十,我肺脏好像破了,这医药费可不能少啊......” 白少君尴尬一笑,将撒泼打滚的书童拉到了一旁。 “乙二!本王念你是无心之过,姑且饶你一次,将这二皮货拉去喂狗吧。”魏王笑意全无,俊秀的脸上不怒自威,皇家天生的威严让韩典匣也是心头一颤。 “谢殿下不杀之恩!” 乙二得知差点被当做替死鬼,心中愤怒至极,说完便揪住甲一本就稀松的头发往外拉。 “殿下!殿下饶命啊!小人山西老家还有老母和妻儿呀!我不能死......”甲一终于奔溃,伸手乱抓大声哭喊。 “慢着!”魏王闻言脸色缓和,叫回了二人。 “魏王到底还是年轻,心软,也不愧是百姓称赞的玉面王爷!”韩典匣心中升起一丝敬意,冲白少君点了点头。 白少君却喝了口酒,略微摇头,双眸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男孩还是女孩啊?”魏王微笑道。 甲一颤声道:“有一七岁幺儿。” “呦?那以后定是个精忠报国的好儿郎,嫂子倒也不容易,既要照顾老母,还要抚养孩子。” “殿下,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了这等忘恩负义之事!但我给他们的情报都是您平日里吃喝玩乐的琐事啊!” “琐事?令堂身体还好吧?听说山西悍匪猖獗,这一家老幼万一哪天遭了贼?” “殿下!殿下!求您放过我一家老小!往后奴才定粉身碎骨报答您!” “放肆!本王怎会拿妻儿威胁于人?你也跟了我三年,看在嫂子凄苦的份上,便留你狗命。以后该给织网汇报什么不用我教吧?” ...... 烧仙阁内刚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美人街上却热闹依旧。 魏王重新正视起那个看似憨傻的小书童了。 “白公子这位书童实乃大智若愚,本王替那番话陪个不是,不知怎么称呼?” 白少君眼神复杂。 书童满脸得意道:“韩典匣!” “典在匣中不问自鸣,匣中有典金玉其表!有趣有趣!”魏王一如百姓口中亲和,朗声道。 “坐坐坐!典匣刚被甲一伤及,不是要医药费吗?说罢,要多少。”魏王大手一挥。 韩典匣落座后细细盘算起来,返回中川镇二十两盘缠、给爹娘养老送终一百两、朵妹以后嫁人定要风风光光,一百两、自己怎么说也要讨个不赖的媳妇,八十两。遇到肥羊岂有不宰之理! “三百两!” 韩典匣伸出三根手指,一副休想讨价还价的样子。 ...... 魏王和白少君相视一笑。 韩典匣心中叫苦,莫不是要多了? “典匣,当真只要三百两?”魏王笑容和煦。 “只?” 啊呀!也是!堂堂皇亲,我怎么只要三百两呢!讨吃了,我讨吃了!韩典匣表情痛苦,正欲讨价。 “好!那就三百两,典匣兄弟不居功贪财,又让本王刮目相看了。”魏王满脸欣赏。 “只是本王出门从不带银钱,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可愿到王府小住几日?” 白少君却抢道:“我二人一介江湖人,实在不便叨扰王爷。” “既然如此,那二位便住在这烧仙阁,一应费用本王负责,明日让乙二将医药费送来。” 白少君起身抱拳:“那便谢过王爷美意。” “今日与二位也是不打不相识,心中实在欢喜,你们就安心住下,明日本王再来请教典匣兄弟识人之能。告辞!” 魏王也是一抱拳,便要回府,言辞举止皆是道上做派,果真是如传闻喜好结交江湖。 可魏王前脚刚出门,楼下突然响起一阵哀嚎声。 “让我们见王爷一面!” “王爷要替我们做主啊!” “王爷,我们有天大的冤情......” 魏王停下脚步,眉头一皱:“今夜还真是多事之秋,喊冤的都闹到我这了!二位一起下去看看?” “魏王在此!有何天大冤情说罢!”四人来到楼下后,乙二对三个麻布草鞋的妇人厉声道。 三个乡野妇人被吓得不轻,低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们没想到魏王真的来了。 魏王瞪了乙二一眼,扶起三位妇人,柔声道:“凡大秦百姓,皆是我訾家子民!你们有何冤情,但说无妨!今日在场之人皆可作证。” 一番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无数百姓拍手叫好。 “还真是会收买民心啊”韩典匣和白少君站在一旁,心中愈发敬畏这位玉面王爷。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颤颤巍巍道:“我们三人是新安县,迷雾村人士,非到万不得已又怎敢冒犯王爷啊。只怪我们那县令不作为,我等只好连夜冒死请玉面青天做主哇......” “玉面青天?又多了个新名号。”魏王心下觉得有趣,脸上却是大怒:“新安县令是何人?洛阳城附近竟还有人敢放任百姓冤苦不作为!” 乙二赶忙答道:“禀殿下,新安县令是今年刚上任的谢亭筠。” “嗯?就是那个大器晚成洛阳才子?” 魏王低头沉吟起来:“玲珑骰子安红豆,u看书w.uukansh 入骨相思知不知。” 三位农妇以为魏王与县令有什么交情,吓得又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这冤我们不诉了!是老身年迈胡言乱语!” 四周百姓都瞪大了眼,屏气凝神,期待着他们爱戴的玉面王爷。 魏王闻声哈哈大笑,又将妇人扶了起来:“你们误会了,本王只是想起谢县令脍炙人口的一首诗,情不自禁便念了几句。 不论如何天纵奇才,使我大秦百姓受了冤,便该死!老人家,请将冤情道来。” 老妇人顿时老泪纵横,呜咽道:“我们迷雾村,本也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几个月前,村里的男人突然开始失踪。 苦寻无果,便上报县衙,可县衙最后也没给个说法,但村里男人还是不断失踪。 我们三的男人便是这几日不见的!都快成寡妇村了!这是招了什么妖邪,没了男人我们这些妇孺怎么活哇......” 魏王心头激动,似乎对这件古怪悬案饶有兴趣:“我魏王訾容,当着洛阳百姓立言,定会还迷雾村一个公道,绝不姑息一人!还请诸位作证!”说着向四周抱拳。 无数百姓齐声喝彩! 三位妇人感天戴地,执意要连夜返回村里,好在新安县离洛阳就三十里地,魏王便让人送他们出城去了。 “二位一个武艺高强,一个心思缜密,明日可愿陪本王去迷雾村一探究竟?”魏王双眼充满了期待。 韩白对视一眼,齐声道:“在所不辞!” 第21章 8卦王爷无赖山主,笑谈往事屁股开花 月西斜,热闹的洛阳城终于安静下来,夜空偶尔吹来几许清风,将漂泊儿郎的思绪带去远方。 “温兄,你为何答应魏王明日的邀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只是好奇能写出如此相思入骨诗句的人。” “嗯,是不错。但我更喜欢那首《书生》。” ...... “温兄,这些日子,我感觉你变得有点陌生。” “怎么?” “那日大石坪上震慑江湖的邪魅公子,竟也,竟也贪财放浪,像芸芸众生般普通。” “也许那个沉稳睿智、冷面出尘的温存年已和饶空山一起死在了那晚,青儿生死未卜......” “今后便叫我韩典匣吧。” “......” “是父亲请你助我下山?” “嗯” “今后有何打算?” “反正暂时是赖上你了,韩兄,时候不早了,回房吧。” “嗯。” 清晨第一缕朝阳照进洛阳城时,魏王车架便到了烧仙阁下。 韩典匣穿衣洗漱后,推开房门,便看到三楼回廊上,那个沐浴在和煦晨光中,衣袂飘飘的白衫。 在大名楼懒觉睡惯了,母亲不拿擀面杖招呼,他便敢睡到日照屁股。韩典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白兄这么早啊......” 白少君转身后,双眸熠熠生辉,仿佛将朝阳装进了眼睛里。“不早了,魏王都到了。” 韩典匣使劲摇了摇头,不敢直视那人,看着天空,轻声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白少君嘴角微翘,翻身从回廊一跃而下,白袍飘荡,已至楼下。 “诺~你看我好了没?” 韩典匣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冲楼下大骂:“会轻功了不起啊!” 楼下那人笑的愈发灿烂,清晨,美人街上,美人在笑。 下楼后的韩典匣一身黑衣,黑到不能再黑,不知临时从哪扒的。 “你们主仆二人真是有趣,主人不似主人,书童不像书童,一黑一白,倒是绝配。” 白少君目光始终在那个憨笑黑衣的身上,轻声道:“绝配!” 魏王实在好奇他们巨大的黑色马车,便只带了乙二,四人同乘一车,伴着晨风雀鸣,向西而行。 “这车莫不是铁做的?还有拉车白马身上的白甲?”魏王将腹中疑惑尽数道出。 白少君期待的看向了韩典匣。 “我主仆二人游历江湖,常碰见江湖厮杀,这铁甲车,便是公子一手打造,有敌来犯,进可一往无前,退可坚守车内。”韩典匣说着拉下了车门暗闸,车内瞬间无光。 哗~又将暗闸拉开,一片敞亮。 魏王一脸惊讶:“竟有这般奇车,我回去也要搞一俩。” “那这个呢?”魏王又指着车顶太极凹槽,像个好奇的孩子,眨眼问道。 韩典匣笑道:“如果不知道您是魏王,倒还真以为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呢。” 白少君咳嗽一声,作揖道:“殿下恕罪,我家书童向来性子野,说话没分寸。” 魏王笑着挥了挥手,压低声音神秘道:“我懂!这是道上规矩,出身只问一半,再问便犯了江湖忌讳!我可不是毛头小子。” 韩白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魏王不明所以,也跟着轻笑...... 三人无暇顾及路旁风景,你一言我一语,闲聊不断。更多的时候是那两人唾沫四溅,白少君只是静静聆听。 离开了洛阳,魏王仿佛挣脱枷锁的雀儿,心情极好,叽叽喳喳不停,不再是皇三子,不再是心思深沉的魏王,只是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哥...... “其实我也常出城游猎,但每次都是前呼后拥,生怕磕着碰着,便失了兴致,从未像今天这么畅快,我只想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游侠儿,你们信吗?”魏王突然生出一丝忧郁。 韩典匣却答非所问:“殿下能说说谢亭筠这个人吗?” 魏王顿时来了兴趣,对充当马夫的乙二沉声道:“乙二,捂住耳朵!” 乙二愣了下,双手拉着马缰,隔着帘子翻个白眼,恭敬道:“捂住了。” 魏王这才满意的凑到白少君身旁,一脸八卦道:“这谢亭” 筠字还未出口,便被白少君冷脸道:“他问你的,来我这边作甚!” 魏王悻悻然挪到了韩典匣身旁,眉飞色舞道:“这谢亭筠的故事可暧昧了!” “暧昧?” 魏王一瞪眼,佯怒道:“不许打断我!这谢亭筠长相奇丑!” 噗嗤~魏王竟捂嘴偷。 迎来的是韩白二人冷漠的眼神,这货真是昨晚在百姓前立誓洗冤的玉面王爷?倒像是笑人长相的田间碎嘴农妇...... 魏王撇撇嘴继续道:“他本出身贵族,后家道中落,尽管才华出众,却屡试不中,终日在洛阳青楼买醉,专让人讲故事。 又把故事写进诗词里,然后借着酒意吟唱,竟也俘获芳心一片!我自小便烦那作诗的文人,酸溜溜的,好男儿便要横刀立马,封功沙场!你说是不是?” 这回轮到白少君烦躁了:“说重点!” 魏王喝了口从王府带的葡萄酒,有点落寞道:“前些年大秦国力还是不错的,中原百姓温饱不愁,风月之风盛行。 大小城镇青楼林立,但凡有点才气,做出几首上口的诗词,便引女子青睐,甚至落魄书生被爱诗文的员外找赘入门,继承万贯家业的也大有人在。 谢亭筠四十二岁那年,听说有个会写诗的洗衣女,便欣然拜访。洗衣女名叫鱼幼薇,出生落魄秀才之家,五岁诵读,七岁成诗,父亲过世后母女沦落青楼,以洗衣维持生计。 温庭筠当场要考她,她抬头一看江边柳,便以此为题,赋诗道:“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花落钓人头,好美的意境!我说王爷,你不是不喜欢诗词吗?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韩典匣挑眉鄙视道。 魏王一瞪眼,急道:“你还想不想听了!” “听听听!您慢慢说。”韩典匣憨笑道。 白少君看着活宝般的二人,实在将玉面王爷、碎嘴少年;白衣仙人、黑衣无赖联系不到一起...... 魏王继续道:“谢亭筠大喜,自此时常教鱼幼薇写诗。并打点她的生活,二人亦师亦友,成了忘年交。 不久谢亭筠去长安赶考,独留鱼幼薇在此,分别之后,鱼幼薇会把自己写的诗,寄给谢亭筠。 谢亭筠也会回信,鱼幼薇作《早秋》:雁飞鱼在水,书信若为传。 谢亭筠便作《早秋山居》:素琴机虑静,空伴夜泉清。 写着写着,鱼幼薇发现自己早已喜欢上了他,可多情的谢亭筠岂会不知,他自觉两人年龄相差甚大,亦有师徒之名,不愿面对。 后来竟把状元李忆介绍给了鱼幼薇,盼她幸福安康......” “完啦?” 韩典匣不知从哪弄的瓜子,盘腿坐在铁榻上,车厢内已堆起一座瓜子皮小山。 “后来呢!鱼幼薇怎么了?”韩典匣嚷嚷道,嘴唇上挂着一片瓜子皮。 “只知道好像过的并不幸福,再后来便是年近五十的谢亭筠被当朝一位重臣相惜,便给了个新安县令。这不,最近才上任。” “有这好东西你吃独食!” 魏王乘韩典匣出神从他手里抢了一把瓜子,u看书.kanshuco 和着葡萄美酒吃的津津有味。 “殿下,到新安了。”车外传来乙二粗重的声音。 “呦,这么快,走吧~去会会这位多情老书生。对了乙二,你没偷听吧!”魏王率先下车,一如洛阳玉面王爷,神色肃穆,气质尊贵。 乙二无可奈何,还是恭敬弯腰道:“肯定没,这白马可灵了,小人双手捂着耳朵,它自己就跑的四平八稳了。” “嗯,那确实是匹听话的好马。”魏王伸手摸了摸小白挺俊的马头,看着乙二意味深长。 下车后白少君心中已是翻天覆地,魏王就算了,温存年可是他仰慕了十年的人,未见时便将他当做了楷模,甚至认为那一袭白衣便是整座江湖。 所以自己也穿起了白衣。可他换了个名字,连人也变了,原本九层楼高的形象,只剩三层...... 白少君表情痛苦,心中无名怒火窜起,对前面晃晃悠悠的黑衣无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韩典匣屁股上火辣辣一片,恍惚间以为是娘又下死手了,转身后却看到满面通红的白少君,和停在半空细长暇白的手。 “怎么了!”魏王闻声后迅速转头,看着二人。 白少君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怒气冲冲越过三人,大步走去。 “没事,打死了一只烦人的蚊子!” “蚊子?”魏王看了看四周一脸茫然。 乙二却叫道:“白公子~县衙在这边,你走反啦!” 第22章 嚣张王爷槌击县令,阿猫阿狗温皮贱卖 秦六世年轻时也是个意气风发,雄心壮志的皇帝,奈何五世帝留给他的是个烂摊子,积病多年的大秦,从上到下腐败到了骨子里。 这位年轻帝王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手一挥做起了甩手掌柜。二十年不上朝,躲在后宫终日烟雾缭绕,痴迷长生。 人皇徵留下的家底已挥霍殆尽,大秦边陲卖官卖爵、盗匪横行,老百姓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韩典匣就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 但中原腹地和江南水乡还是比较富裕,这里的百姓算是幸运多了。 好比新安县,宽阔干净的街道人来人往,商贩遍布,吆喝声此起彼伏。 咚咚咚! 魏王挽起袖子,敲响了县衙门口一面鸣冤鼓。他是越敲越起劲,不断换着花样敲,时快时慢,三长一短,三短一长…… 就像找到了新奇的玩物。县衙前很快挤满了看客。 一位衙差赶紧跑去通禀,剩下那位年轻衙差瞪着三角眼,呲牙咧嘴,对眼前淡金华服,敲鼓如儿戏的俊俏男子摸不透身份。 谢亭筠也听到了这放肆的鼓点,微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报信衙差也是疑惑:“四个男子,鸣鼓之人乃为首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 “衣着华贵?莫不是哪家公子哥?这新安县也没如此嚣张的人家啊。”谢亭筠放下茶碗,暗自揣度,自己五十岁才被那位赏识,施舍了个油水不错的县令,可不能节外生枝。 “王虎,你去将他们请进来。”谢亭筠沉声道。 这时那位三角眼的衙差也跑了进来,禀道:“大人,那公子哥说让您……” “让我如何?”谢亭筠瞪眼道。 “让您马上滚出去。” “混账!”谢亭筠话音刚落,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所有人,随我来!” 县衙上下二十几人,很快来到了大门口。谢亭筠将眼前四人快速打量一番。 韩典匣也正好奇这位大器晚成的诗人长什么样,那位身着黑官服的大人倒真长相奇丑。 两道稀松的眉毛耷拉着,一对小吊眼,鹰钩鼻,络腮胡,嘴唇却很厚实...... 魏王笑脸灿烂,转头看了眼韩典匣,仿佛在说“没骗你吧!” “来者可是魏王殿下?”谢亭筠恭敬道。 “哦?你倒是心思玲珑!”魏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鎏金华袍,心中多了几分重视。 人群中顿时哗然一片。 “那你一定知道我为何来此。”魏王脸上笑意不减。 谢亭筠心中惊骇,细数自己就任新安这几个月,不说呕心沥血,那也是兢兢业业,对这个穷极一生的官身他比谁都重视。 也就是迷雾村那事棘手。魏王深居王府万万难知晓的…… 谢亭筠作揖道:“臣下岂敢枉自揣测上意,还请殿下明示。” 魏王瞬间脸色冰冷,一把将鼓锤砸在了谢亭筠头上,怒道:“好个一问三不知,那你可知你治下迷雾村,快成了寡妇村!” 韩典匣看到魏王嚣张跋扈的模样,心中无比畅快,不知多少边陲百姓恨死了当官的,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世人那般迷恋权力了。 “乡亲们,我乃魏王,既然你们父母官装聋作哑,那你们也不知道迷雾村之事吗?”魏王面向四周看客,表情复归平静。 一个嘴里嚼着梨子的汉子高声道:“殿下!我在迷雾村有个表亲,确实听说那里失踪好几个男人。” 顿时七嘴八舌,人群中关于迷雾村的言语一时不断。 谢亭筠跪倒在地,不敢擦拭额头鲜血,恨恨道:“殿下,迷雾村之事的确是下官无能,有负百姓!” 一位年迈老汉走出人群,跪下道:“王爷明察,迷雾村之事罪不在谢县令啊,谢老爷当时就发动了官差民夫去寻那失踪的人,可迷雾村一个月有二十天里雾气弥漫,实在找不到了。谢老爷是个好官啊。” 是啊是啊,谢老爷是个好官……人群中竟陆续有人为谢亭筠求情。 这倒是出人意料。 返回到县衙后,魏王也不客气坐到了县令青木椅上,面色有所缓和:“虽有百姓替你求情,但也难逃办事不力之罪。你且细说迷雾村之事。” 谢亭筠额头还泛着红,恭恭敬敬站在堂下:“殿下有所不知,这迷雾村正因常年雾气纵横,所以得名,接到村民申冤后,下官立刻派人去四周寻人,但雾气太重,找了三天三夜未果。下官便派人驻守村里,守株待兔。” 魏王若有所思,看到那个三角眼衙差正犹豫不决,便道:“那三角眼,知道什么便说来。” 三角眼一激灵,唯唯诺诺道:“殿下,小人也去迷雾村寻人了,那地方实在诡异,怕是,怕是有邪祟作怪。” 魏王哈哈大笑:“邪祟?本王正愁闲闷,那就抓几个邪祟回洛阳把玩!瞧见没,这位白衣剑仙便专治魑魅魍魉。” 白少君看到魏王投来的炙热目光,翻个白眼,将脸扭到一旁,又想起今天自己鬼使神差的一巴掌,面颊又红了一片。 韩典匣对这种官场角逐似乎有点厌烦,百无聊赖之际扣了扣瘙痒的屁股。 这一幕恰巧被一旁白少君瞥见,白少君突然气汹汹大步离开县衙,不见踪影...... 谢亭筠倒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吃过县衙精心准备的粗茶淡饭后,韩典匣晃晃悠悠闲逛,停在了一间简洁敞亮的小屋外。 窗台上放着一盆花,那花有两半,通体金黄,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一只展翅凤凰,迎面飞来。阵阵幽香自花间传来,浓烈而不失清新。闻之使人心情愉悦。 进入房内,只有两排书架,一张青玉案。看来是书房。案上有一沓草纸,上面写着几行苍劲的字: 《梦江南·千万恨》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摇曳碧云斜。 韩典匣下意识念了出来,自言自语道:“月下女子,独思念,心中悲戚与谁说?唉,好个入骨相思。” “阁下三言两语却道出了我心中意难平啊。” 韩典匣回头看到门外站着两人,是谢亭筠,和身旁一位落落大方的温和妇人。 妇人微微施了一礼,眉目柔和。 “这是谢县令新作的诗?”韩典匣还礼后问道。 “唉,人到晚年,就是多愁善感,让您见笑了,不知如何称呼?”谢亭筠自嘲道。 “在下韩典匣,也是才与魏王结识,您不必如此客气。早闻您那首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没想到还有这首动人新作。您对夫人真是用情至深啊。”韩典匣发自肺腑感慨道。 没曾想谢亭筠脸上却哀伤一片:“唉,这诗并非做给夫人的,而是纪念一位故人……” 韩典匣心中吃惊,看来他与那鱼姓女子的暧昧往事是真,可他就这么当着夫人的面坦然承认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那位贤惠的妇人,满眼心疼,握着夫君的手安抚道:“都过去了,相公不要太自责了。” 谢亭筠含情脉脉看着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实在受不了这般刺激,韩典匣告罪后转回了自己房间。 夜色已至,天空中繁星点点,窗花中一团烛火轻轻摇曳,房内有人? 以为是白少君回来了,推开门后却是魏王正坐在自己屋里,低头看着茶盏面无表情。 “殿下在等我?”韩典匣感到一丝异常。 魏王缓缓抬头,冷冷道:“温存年,你还要装到几时!” 咯噔一下! 韩典匣心中一阵恶寒,他怎么发现的?难道看到了自己的画像?以温存年的名声,描影画像的肯定不少,但第一次见面魏王没认出来,说明他不知道温存年的长相。这一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也没机会接触什么画像啊。 “坦坦青云路,荡荡明月心,这《奇门遁甲》你们担得起否?担得起否!”韩典匣突然手舞足蹈,捏着嗓子叫了起来,神态举止滑稽无比。 “殿下!我温存年那日在天下好汉前若是这般模样,说不定大家一乐,就没那么多冲突了。”韩典匣嬉皮笑脸道。 魏王似乎嫌聒噪,连连摆手:“温存年那番传遍天下的话,被你说出来,我都想揍人。出来吧。” 话音刚落,帘子后走出一人,uu看书 w.uukansu 竟是温存年! 或者说和温存年、韩典匣长相一样的人。 韩典匣心中松了口气,魏王现在是知道温存年长什么样了,似乎还弄了个面皮。 “呦!乙二兄弟,你也披了张温皮啊!这易容术可是南蛉秘宝,王爷花了不少银子吧?”韩典匣故作吃惊。 那“温存年”轻轻从下颚撕下了面皮,露出了乙二糙黑皮肤,放到桌上后立在一旁。 “老韩啊老韩,你真不仗义,有这好玩的东西,一直藏着掖着。方才我和乙二上街闲逛,可着实被满大街的温存年吓得不轻。”魏王愤愤道。 韩典匣闻言亦是疑惑,指着自己的脸道:“满大街?我这张皮可是公子花重金从南蛉手里求来的!” “不信你出去看看,我也是刚刚问街上的人才知道温存年长什么样,还重金!一张皮也就十两银子!”魏王满脸郁闷。 韩典匣突然想明白了,愤愤道:“早就听闻南蛉恨温存年入骨,这饶空山刚破,南蛉便跳出来贱卖自家秘宝,这是想让任何阿猫阿狗都长着温存年的脸,这是对温最大的侮辱!大爷的,白瞎我家公子几千两银子了!” 又无奈道:“其实我家公子和殿下一样,都敬佩温存年一人举世皆敌的壮举,所以才买的这张脸,死活不让我摘下,久而久之我都忘了自己长啥样了。” 嗙! 魏王勃然大怒,拍桌子道:“南蛉这帮跳脚虾着实可恶!温老哥纵然身死,那也是个百年难遇的人物,岂由他们如此侮辱!乙二!叫上县衙所有人,将假冒温兄的人都抓进大牢!” 第23章 繁星点点心潮阵阵,衙门犬吠迷雾难消 魏王二人走后,韩典匣长舒一口气,自己这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突然发现床上似乎放着两张脸皮,在摇曳的烛光中诡异无比。 一张是温存年的脸,也就是自己的,还有一张陌生脸皮。 旁边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此刻起定要戴上这两张面皮,否则有性命之忧!” 寥寥数字,写的实在丑陋,应该是用左手写的,刻意隐藏字迹。 韩典匣不敢轻视,将字条放到烛火中销毁后,坐在床上沉思起来。 饶空山刚破,南蛉便贱卖温皮,造成的后果便是温存年随处可见,南蛉花费如此心血,贱卖秘宝只为报复他? 还有个更大胆的可能,就是南蛉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 可为何偏偏先在新安这个小县城出现?而不是人口百万的洛阳?排除一切无关因素,那最不可能的也是答案。 南蛉的人一直跟踪自己!而且知道自己真实身份。 南蛉为什么帮自己瞒天过海?那只能是温存的生前的安排,就是说南蛉有温存年的人,或者说整个门派都是温存年的! 温存年死前就料到今日局面了? 韩典匣遍体生寒,起了一身起皮疙瘩,温存年的心思太恐怖了。 他拿起两张脸皮,凝视起来。 入手一片冰冷,两张皮薄如蝉翼,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看起来透气性极好,扯了扯柔韧十足。 与真脸毫无差别,尤其是温存年的脸,也就是自己的脸,更是做到了每个细节完美无缺,若不是长期在温存年身边观察,怎会做到如此细微? 韩典匣想了想,先戴上了那张陌生的脸皮,顿时脸上一阵清凉,那皮上仿佛有无数虫子蠕动,眨眼间吸附在了脸上,与脸颊完美贴合。 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呼吸也畅通无阻。 韩典匣站在铜镜前抱怨道:“就不能做张英俊无比的脸吗?让我也感受一下白少君的待遇......”说着将第二张温存年的脸也覆上脸庞。 “哈哈,三皮脸,我竟成了泼妇与人对骂时的三皮脸。”韩典匣无奈道。 “什么叫三皮脸?”突然窗外幽幽传来熟悉的声音。 韩典匣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不轻,赶紧出门寻找,屋外小院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温兄,在这呢。” 韩典匣闻声,抬头看到屋顶坐着的白衣飘飘的绝世容颜。 “吓死我了,老白,你坐那里干嘛!”韩典匣学着魏王叫道。 “老白?嗯,听起来是亲切了不少。”白少君双眼迷离。晃了晃手里的两坛酒,笑道:“上来,喝点?” 韩典匣双眼放光,腹中酒虫早被勾起。却又骂道:“会轻功是很了不起!” 废了老鼻子劲,终于爬上了屋顶,黑袍上沾满了尘土。 接过白少君扔来的一坛酒后,韩典匣做到身旁正要张口。 白少君却道:“刚刚我都听到了,老温啊老温,真有你的,南蛉都被你收入囊中了。我越发看不透你了。” 韩典匣一时没想好应对,答非所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拍我屁股?又为何不告而别?” 白少君举坛灌了一大口酒,笑道:“怎的?兄弟拍下你的屁股不行啊!你可是无数人崇拜又嫉恨的温存年,这屁股金贵着呢。” 韩典匣也喝了口酒,突然一拍大腿:“这么说来,我这屁股千金难买?” 白少君皱起英俊的眉头,一脸疑惑。 “老白,我发了!以后我便要去长安城,那里有钱人最多。我只需屁股往那一撅,拍一下给一百两,不消十来天,就能家财万贯! 在帝都买个大宅子,娶她十个美娇娘,生一窝崽子!”韩典匣状若癫狂...... 又豪气道:“你是我兄弟,那一百两就免了,不过往后想拍也得明算账!” 白少君表情痛苦至极,狂饮几大口酒后,躺下来,翘着二郎腿,轻声道:“我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不想听也得听。” 韩典匣翻个白眼,嘀咕道:“真是霸道。”学着他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漫天繁星瞬间入目,白少君中性的声音在风中轻轻响起:从前有个孩子,出生显赫人家,父亲是长安只手遮天的富豪,哥哥是叱咤江湖的枭雄,而他只想做个行侠仗义,浪迹天涯的游侠。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你吧!”韩典匣漫不经心道,咂嘴回味着奇特的酒香。 白少君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鼻孔中喘着粗气,空气瞬间凝滞...... 韩典匣赶紧贱笑道:“莫生气莫生气,生气老的快,你说吧,我把嘴巴缝上。”说着做了个封口手势。 白少君莞尔一笑,继续道:“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小说他看了无数,长安城每个酒楼内都有他听人说书的身影。连做梦,都是荡气回肠的大侠梦。 但他父亲只想让他考取功名,掌控权势,他哥又想他安安稳稳做个小太保,开心一世。出生在这样家庭,脚下的路便是别人规划好的,你说是可幸还是可悲?” ...... 无人应答,白少君扭头看到韩典匣正嘴唇紧闭,冲自己点头,暖心一笑道:“他也曾想放弃,但就在这时,一个白衣书生横空出世,搅的天下动荡纷乱,杀的江湖颜面无存,未入江湖便已惊艳江湖。 迷茫的少年重新燃起希望,那抹白衣不正是他苦苦追寻之人吗?从那天起他只穿白衣,请了无数江湖高手教自己武功,有一天,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风采无双的人。渐渐地与家里的关系疏远起来。” 白少君眼神愈发坚定,喝了口酒,看着韩典匣道:“后来他见到那人,大石坪上的那番话让他热泪盈眶,举世皆敌的悲壮让他心疼,那晚饶空山后第一次正式相见,你知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狂热吗?” “那现在可是要让他失望了,温存年其实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韩典匣喝了口酒轻声道。 “还好,刚开始他断然无法接受自己追寻十载的人竟变成个泼皮无赖,但转念一想,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变故,现在的他倒更真实,伸手便能摸得到......” “这酒倒是不错,入口干烈,如刀片划过肠子,余味苦涩,如泣如诉,一股相思只情油然而生,催人尿下,有名字吗?”韩典匣看着见底的坛子问道。 “泪千行。”白少君说完便沉沉睡去,坛中还剩着许多酒。 韩典匣摇了摇头,脱下黑袍盖在了白袍身上,拿过剩下的酒,痛饮起来。望着夜空,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似乎回忆着什么...... ...... “老白!老韩!又不带我玩!气煞我也!” 韩白二人被魏王刺耳的声音吵醒,发觉已是清晨,看到正在房下龇牙咧嘴的魏王。这位亲王,似乎对一切平常的事物都很向往。 白少君将身上黑袍递给韩典匣后,脸颊微红,搂住韩典匣的腰跃落到了院里。 安抚了“淘气包”王爷后,四人向着迷雾村进发,魏王让谢亭筠坐守县衙,扬言自己要生擒凶手。 刚出大门便让韩典匣天灵盖犯冲,一个看似江湖中人的高壮大汉,手里拉着条浑身伤痕的狗冲自己笑,那狗的脸上竟挂着张自己的脸! 大汉踢了脚狗肚子,狗痛苦的呜咽起来。 “呦,这位俊俏公子哥,你也与那挨千刀的温存年有仇啊?瞧见没,把温皮挂到狗身上才解气嘞!” 汉子却是对白少君笑道。 “你大爷的!” 汉子没想到书童模样的韩典匣会出手,被一脚踹翻在地。 魏王也是义愤填膺,骂了句大爷,四人一起上前,将大汉揍了个鼻青脸肿。这才登上马车,向东出发。 街道上可谓是温存年泛滥,来往的许多衣着华贵的人,身旁侍从都张着温存年的脸,甚至几个丫鬟的脸上也是如此...... 看来,这些日子是兴起了奴役“温存年”的风潮,不久的大秦,将是遍地温存年...... 车内,白少君幸灾乐祸道:“韩典匣,你说这温存年生前是有多招人恨啊!” 韩典匣还在为狗的事生闷气:“殿下,你昨晚不是拿人去了吗?” 魏王一摊手,气呼呼道:“怎么拿?把全城一半人都抓进大牢吗?” 白少君道:“殿下这般为温存年出头,他也算朝廷的对头啊。” 魏王道:“对头算不上,只是父皇听说了那《奇门遁甲》后来了兴趣,我只是在手下面前嚣张跋扈,老温可厉害了,在天下豪杰前亮架子,比我牛气多少倍!这便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 不一会便至迷雾村,大晴天的,竟是雾气纵横,十步开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隐约可见,几座屋寨错落,几丈之隔的村外原野上却鸟语花香一片,田地间的麦头长势喜人。 四名驻守的衙役早已奉命等候多时,过来带路。随着马车的深入,村子里的雾气愈发浓重起来。 孤零零的村落里不见人影,连声鸟叫都没有,一片死寂,只有车轮声不断回荡。 不一会车外有衙役回禀到村长家了,也是他们驻守的地方。 韩典匣四人下车后瞬间陷入迷雾之中,乙二站的稍微有点远,身影便已模糊,更别说那四名衙役和村长了。 “小老儿拜见王爷,王爷能来我迷雾村,是我全村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听见声音后,魏王四人走近后才看到一位双鬓花白的老人,跪倒在地,身后影影绰绰跪着三十来号村民,除去几个老汉,皆是女眷。 “老人家快请起,本王既然来了,便定还迷雾村一个朗朗乾坤!”魏王字正腔圆。 “村长老伯,请你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说来。”魏王柔声道。 村长抹把泪水,哽咽道:“以前我们这不叫迷雾村,三年前村子里突然升起了大雾,这才被人叫成了迷雾村,我是觉得这名字很不吉利。 刚开始大家没怎么在意,但这雾却越来越重,看书ww.uukansh.co 有时出门都能和邻居撞个头破血流。但没办法,村头那片地土地肥沃,养活了我们几代人,否则大家早举村搬迁了。” 村长说道伤心处差点一口气昏过去,韩典匣赶紧上前轻拍老人脊背顺气。 缓了好一会,村长继续道:“光是这大雾,倒也不打紧。可三个月前村子里的年轻汉子一个接一个失踪,直到现在有十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苦了那群孤儿寡母呦~” 雾气人群中传来一阵啜泣之声...... 村长又道:“我等苦寻无果,听说新来个好官,便上报县衙,这位县老爷倒真实在,当天便带了许多衙役来调查搜救,可,可还是没找到,我等都是本分好人,这是招了什么邪祟啊~” 村长老泪纵横,哭弯了腰。 韩典匣仔细咀嚼村长的话,感觉似乎不对。 开口道:“老伯,看来大家都对这位新姥爷评价不错,那为何有三位婆婆前日连夜到洛阳城,在魏王面前状告新县令不作为呢?” “啊?” 村长惊呼一声,“怎会有这等事!我们哪敢惊动王爷啊!” 韩典匣穿过迷雾,走到村民中仔细看了一圈,果真只剩老弱病残,只有两个青年汉子,但眼神中都是惶恐与惊惧,确实没有烧仙阁前那三个老妇人。 “老伯,村里人都在这吗?”韩典匣问道。 村长急道:“都在这里了,王爷!我们怎敢状告官差啊!这一定是个误会......” 魏王和白少君眼中俱是一惊,到底是什么人刻意引他们来此? 第24章 雾气重重鬼气森森,恶鬼勾魂幻术索命 魏王收到韩典匣的眼神,沉声道:“这位韩少侠,最擅勘察,你们可对他知无不言!” 韩典匣心下飘飘然,正色道:“丢失男人的几家人,请上前来。” 一阵窸窣,七八个妇人站了出来。 “请仔细回忆,你家男人最后一次出门前都说了什么?一个一个来。” 先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呜咽道:“我家男人说去山上砍些柴,升火做饭,便再没回来过了。” 后面几人陆续回忆:采果子的、打猎的、不告而别的...... 韩典匣心中筛选出几个有共同点的,问道:“老伯,村子后面是哪里?” 村长道:“啥也没有,只有几座大山,那里的雾气更吓人呐。” “哦?山内可有人居住?” “谁敢住那呀!村里两个小伙子去那砍柴,结果一转身便看不清对方了,那以后我们只敢在山口砍一些柴火了。” 韩典匣不甘心道:“老伯仔细想想,山内可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村长拍脑袋道:“对了,那里有座神女庙!不过起雾后再没人去过了。” 韩典匣满意的转身对魏王道:“殿下,有线索了。” 在韩典匣特意要求下,坐上了巨大黑马车,而不是选择步行。 迷雾中,四名衙役头前带路,黑色马车静静跟随,周围一丝声音都没有,远远望去车和人仿佛漂浮在雾气中,像极了小鬼送亲的民间异闻。 铛~ 鬼气森森的山谷内响起空灵的钟声。韩典匣透过车帘隐隐看到一抹淡黄,大秦庙宇道观一般是用黄粉粉刷,黄色乃中正之色,专克妖邪鬼魅。想来是那神女庙要到了。 “到了。”车外传来乙二冷漠的声音。 韩典匣率先下车,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无尽的迷雾。 乙二和那四个衙役呢? 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仿佛凭空消失! “老白!殿下!见鬼了!”韩典匣不见二人下车,掀开帘子后,马车内也已被雾气填满。 “别闹了!出事了。”韩典匣心中害怕不已,见无人应答,便向马车内摸索。 空无一人! 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二人也消失了。 他头皮发麻,不甘心的在车厢内乱摸,突然抓到了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他缓缓拿到眼前,两颗头颅从雾气中逐渐浮现。 他手里拿着的竟是两颗渗血的头颅! 魏王和白少君双眼紧闭,表情平静,只有脖颈间冒着热气。竟是来不及疼痛,便被割了脑袋! “啊!” 愣了好一会韩典匣才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一把扔掉两颗脑袋,连滚带爬到马车外,大口喘气,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一股腥味传来,韩典匣浑身颤抖,缓缓转头,看到小白自脖颈被一分为二,马头被鲜血浸染,身子还在不断抽搐,娘常在中川镇替人杀猪,动物死后身体跳动的常识似乎在说刚刚发生的真真切切。 “匣哥儿,救救我!” “孩子,快跑!” “幺儿,快离开这里!” 女神庙内突然响起朵妹、爹、娘痛苦的呼喊声...... 韩典匣满脸泪水,仿佛失了魂,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被雾气包裹的庙门。 当~当~当~ 伴着几声空灵的撞击声,庙门内滚出两颗脑袋,划过台阶,缓缓停在他的面前。 韩怀仁,刘兰英夫妇二人双眼紧闭,脖颈的鲜血染红了滚过的台阶。 “爹!娘!”韩典匣捧起双亲脑袋,心如刀绞,却叫不出一个字,嗓中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 突然韩怀仁和刘兰英睁开双眼,厉声道:“快走!快走!” 庙门内却又响起杨骨朵的哀嚎声:“匣哥不要丢下我~不要~” 手上两颗脑袋还在大喊快走!一声高过一声。他紧紧抱住爹娘的头,站起身向神女庙走去。 “朵妹,这次我再也不走了。” 登上七级台阶后,庙内突然响起一串狞笑。 有人骂道:“你这懦夫还有脸活着?快进来受死!” 轻轻将爹娘脑袋放在地上后,韩典匣缓缓走进庙内,瞬间被雾气包裹。 “啊!”杨骨朵惨叫一声,脑袋应声而落。 竟是温存年拿着滴血的匕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真以为你能替代我?你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罢了,看着自己的兄弟白白送死,你还活着干吗?”温存年诡异的轻笑,用脚踢过来了大小周的两颗脑袋。 韩典匣神魂落魄的跪下后,冲着大小周的脑袋,使劲磕头,一下比一下重。 “我错了” “我不是人” “我该死” 口中不断忏悔着,额头的血染红了女神像下的石板。 一把带血的匕首,被递了过来。 温存年幽幽道:“死吧,死了就能赎清一切罪过了~” 韩典匣抬头缓缓接过匕首,双眼空洞,将匕首往脖子里一寸一寸插入,鲜血迸裂而出,没有一丝疼痛,感到的只有无尽的解脱。 他直勾勾看着自己用匕首划开了血管,自己半边脖子已经耷拉,脸上却布满了笑容。 突然脑中如闪电划过,一丝神志清明起来。 “不对!温存年死了,大小周也死了!爹娘、朵妹在千里之外的中川镇!” 韩典匣双眼恢复神意,悍然起身,一刀划破了温存年的喉咙,温存年捂住冒血的脖子,眼中无尽的不甘...... 瞬间四周响起无数鬼哭狼嚎,尖锐刺耳的惨叫声,温存年、大小周、朵妹、爹娘、魏王、白少君的脑袋向身后飞去,消失在迷雾之中。 女神庙轰然倒塌!韩典匣猛然睁开双眼,后背湿了一片,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车内,魏王和白少君双眼紧闭,表情极其痛苦。 突然脖子上传来揪心的刺痛,韩典匣紧咬牙齿,好一会,痛感才渐渐消失,但脖子上不见丝毫伤痕。 魏王已经面如死灰,浑身抽搐,嘴中呢喃着:“大哥、二哥,别杀我。” 白少君情况稍好,额头也布满汗珠。 “白少君!魏王!醒醒!”韩典匣在二人耳边大喊,但仍不见醒转。 得罪了! 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长安景色最明媚的早春,父亲和哥哥一人一刀、一前一后、贯穿了自己胸膛,白少君嘴角鲜血直流,苦笑道:“父亲、兄长,你们说的千秋伟业我实在想不通,下辈子,让我做个寻常百姓吧。” 突然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白少君!快醒来!这是幻觉!” 眼前空间缓缓坍塌,白少君睁眼后便看到了那张焦急的脸。 “我这是中幻术了?啊呀!”白少君突然感到前胸后背刀割般刺痛,捂紧了心口。 “这幻术着实厉害,幻境中所受之伤,现实中也会感觉到,再晚一点你就疼痛而死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势!”韩典匣说着便抬手向白少君胸前伸去。 白少君拨开手,咬牙道:“我没事,你快看看魏王。” “哇呀!好热!热死我了!父皇快救我~”魏王突然四肢扭曲,表情痛苦的大吼。 得罪了! 啪!啪!韩典匣对着魏王便是两大嘴巴子,鲜血顺着魏王嘴角渗出。但仍不见苏醒。 白少君冷冷道:“你刚刚也是这般对我?” 韩典匣尴尬的笑了笑:“先别说这些了!快想办法唤醒魏王!” 白少君痛苦道:“用刀挑破风池穴试试!” 风池穴?对啊!早先在医术中看到过按压风池穴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韩典匣解下魏王腰间佩刀,颤手挑破了魏王耳后凹窝的皮肤,流出了一串血珠。 “老白,你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我是为救人才刺的魏王!”韩典匣紧张的等待。 突然魏王长大嘴巴急速喘息,缓缓睁开双眼,仿佛梦魇后刚醒来的样子。 “我,我这是怎么了?父皇呢?”魏王双眼迷离。 “嘶~我身上好痛,像被火烤了似的!”魏王表情痛苦,“对啊,我不是在大火之中吗?” “殿下,我们都中了诡异的幻术,您先休息一下,我得去看看其他人!”韩典匣迅速来到车外。 四周依然雾气弥漫,小白正低头吃草,似乎未受幻术影响。神女庙还在几仗外的位置,看来刚进山谷便中了幻术,根本还没到神女庙! 韩典匣赶紧挑破乙二风池穴,手底下再无顾忌,啪啪啪!正反手就是三个嘴巴子。uu看书 uuanshu 然后来到前面的雾气中,发现四位衙役已气绝身亡,死状各异。 舌头吐出老长的是像被勒死,蜷缩一团的像被冻死,七窍流脓的应该是被毒死的,最后一个却五官扭曲、四肢软绵绵的状若无骨,是摔死的还是在幻境中被砸死的? 返回马车后韩典匣神色凝重,心有余悸道:“四个衙役都死了,只在志异小说中存在的幻术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小山村里。” 魏王也是回过神了,咬牙道:“好逼真的幻境,我现在还浑身火烧般灼痛!” 白少君恢复的不错,皱眉道:“这幻境中都是自己记忆所化,而且化境中受的伤,似乎转嫁的现实的身体之上了。按理说内功越深厚,醒来的会越早才对,老韩你怎么?” 韩典匣摇了摇头:“非也,我觉得意志越坚定或者欲望越小,才更易醒来。但也不对,我欲望可不小啊!” ...... “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幻术?又为何我与老白受伤最轻?”韩典匣嘀咕着,突然叫道:“你们在刚进山谷时听到钟声了吗?” 白少君轻声道:“似乎是有。” 深居宫闱的魏王似乎受惊不小,胡言乱语道:“邪祟!一定是邪祟!这大雾里到处都是恶鬼!”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乙二惨叫:“别过来!放过我吧!” 顿时天地间响起无数哀嚎哭喊,震的耳朵生疼!天色仿佛一眨眼便从正午进入了子夜。 光线昏暗下来,马车车帘被狂风掀起,窜进来好几道满目狰狞的恶鬼,直直穿过韩典匣三人的胸膛! 第25章 荡荡黑衣10方厉鬼,圣人门生独战苍穹 苍穹中如有千百万厉鬼,齐声大喝:死!死!死~ 魏王与白少君捂着被恶鬼穿心的地方,痛苦无比。 韩典匣嘴唇飞速张合,念到:“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似乎并未受穿心一击的影响,这句口诀是他以前偷偷从杨先生书架上一本道典中看到的,情急下就念了出来,似乎真有用! “随我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韩典匣冲魏王和白少君吼道。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随我念!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第一句是白少君说的,第二句是魏王,这位玉面王爷看来吓得不轻。 突然变故再起,模糊的神女庙内,涌出一股滔天血浪,携着阵阵狞笑声,将山谷瞬间淹没,血潮漫天! ...... 孤零零血海上,四名衙役尸体诡异的围着马车打转,一会近,一会远...... 乙二已没了动静。马车如一叶孤舟,飘荡在血海上,那震耳发聩的齐喝声再次响彻天地: 死!死!死...... 韩典匣强自稳住心神,透过车帘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小白站在血海中,马背以下都被淹没,可小白竟把头伸进了血海中,不时摇晃马身,鼻孔嗤响,还在吃草? 它不受影响! 韩典匣眼神明亮,心中豁然开朗,一定是魏王那句“大雾里到处都是恶鬼!” 勾起了大家对迷雾山谷的恐惧,再加上心底对鬼怪本能臆想,眼前才生出的巨变,源自人心! 也就是说我们陷入了集体幻境中!而小白作为畜生,自然没那么多心思...... 韩典匣拿出个火折,将车内玄铁火炉点亮后,激动道:“老白,你还能使出几分功力?” 白少君迟疑一下:“我尽力,能有五分。” “够了!你试着用内力将这炉间火苗牵引到手上,然后打进这里!”韩典匣指着车顶太极凹槽。 白少君眼中质疑一闪而逝,起身后催动内力,凝聚于双掌,然后快速伸入炙热火炉中,双臂搅动,火苗缓缓蜿蜒而上,攀附在手掌之间。 白少君表情痛苦至极,额头汗水滚动。 “哈!” 引着火舌一掌打入了太极凹槽内。 轰! 顿时车厢表面窜出无数火苗,将车厢团团包裹。驱散了周围一点雾气。 白少君摔倒在铁榻上,痛苦无比。双手被炉火烧的通红,原本细长的手指痛的五指弯曲。 韩典匣突然明白青儿功力有多高深了...... 苍穹中的厉鬼似乎勃然大怒,十几道鬼影尖叫着向车厢飞掠而来! “烧!” 韩典匣大喝一声,十几道鬼影立刻被凭空出现的一团烈焰包裹,发出呲呲灼烧声,惨叫着化为灰烬,落入了血海之中。 魏王和白少君睁大双眼,看着韩典匣的表情,比刚刚被恶鬼穿心还震惊。 白少君痴痴张嘴,却没出声,口型似乎是说:“奇!门!遁!甲!”。 “大胆!” 洪钟巨音响起,突然地动山摇,这番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苍穹中的东西,恶鬼大军排山倒海般向马车倾泄而来。 韩典匣起身站到车厢口,抬头仰望十方厉鬼,黑袍激荡。发带被腥风吹落,顿时三千青丝随风飞舞。 白少君痴傻般看着那抹黑袍,一如大石坪上的白袍,一人战万鬼! 此刻,无比踏实。 韩典匣仰天怒喝:“魑魅魍魉,不扰人皇子民,魃bá鬾ji魊yu魖xu难伤圣人门生。仙魔鬼神共听之!” 嗡~ 嗡~ 嗡~ 苍穹中一扇厚重天门缓缓打开,万丈金光齐射,刹那驱散了无边黑暗,所到之处撕心裂肺,恶鬼皆灰飞烟灭! 眨眼间天地复归清明,只剩雾气与血海交错...... “你,你不会真是温存年吧?”魏王惊俱至极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韩典匣坐回车厢后,微微一笑,神秘道:“说什么胡话!温存年来了也不一定做得到!” “你两别这么看着我!其实很简单,我让老白升起的这团火,就是给了你们一份安全感,让你们心中暗示自己,这团大火会保护马车。 幻由心生!心中畏惧越小,外面产生的幻像威力越弱。 刚刚那些除鬼的景象,其实就是我心里想的,你两被我的话影响,所以也看到了差不多的幻象。” 魏王还是摇着脑袋语无伦次道:“我不信,老韩,不,韩哥!你不是温存年也是神仙下凡!” 韩典匣无奈的指着马车外的血海道:“瞧见没,就因为你张嘴,弄得我们心有余悸,这血海幻象才迟迟不散!来,你试着心中想象天上有十万大秦铁骑。” 魏王半信半疑闭上了眼,眉头凝成一团,苦思冥想...... 什么也没出现,车外只有血海静卧。 白少君轻声道:“我来。”然后闭眼冥想起来。 再睁眼时神女庙上空云层,已有十万铠甲辉煌的大秦铁骑,严阵以待,俯视人间。 赳赳老秦,巍巍诸华! “我怎么没看到?”魏王看到韩白二人煞有其事的望着天空,急道。 韩典匣像哄孩子睡觉,柔声道:“殿下请看~那十万铁骑,可是大秦开国人皇,打造的第一批神兵,他们神色坚毅,视死如归,头盔上的红缨此起彼伏...... 灭六国,屠赭魁~ 定南平北,四海臣服~ 大秦 风起~” 韩典匣声音越来越轻,魏王眼神渐渐迷离,痴痴道:“看见了,我看见了~ 十万铁骑横扫六国,我大秦儿郎威武雄壮! 还看到了那个雄奇伟岸的身影,一世先祖冲我招手呢...... 大秦 风起!” “嘿!”韩典匣突然在耳边大叫,魏王一机灵,回过神来神情恍惚,十万天兵瞬间消失。 韩典匣沉声道:“我们中幻术后,其实就没完全清醒过!为今之计,那神女庙也许是唯一线索,你们安心养伤,车上大火能烧很久,我去会它一会。” 白少君道:“我们已经不害怕了,这血海幻想怎么还没消失?” “有些恐惧,是与生俱来的人性,我们三人又怎能逃脱?”韩典匣说着便要动身。 “你怎么过血海?幻境中被淹死,你真会窒息的!”白少君脸上的担忧再也无法隐藏。 他没有回头,站在车门,轻声道:“我要是没回来,请去一趟金城中川镇,看一眼大名楼的人......” “开!” 韩典匣大喝一声,血海突然向两边汹涌靠拢,露出一条青石大道来!直通神女庙。 韩典匣下车踏上小道,一袭黑衣,缓缓向迷雾中的神女庙走去,心脏狂跳不止...... 魏王和白少君并没有看到什么血海退让,什么青石大道,只看着韩典匣逐渐没入血海中消失...... 白少君眼含泪光,凄美低语:“还是你。” ....... “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神女庙内响起女子哀怨委婉的声音,如泣如诉,如歌如乐。 “公子,美吗?”迷雾之中,韩典匣隐隐约约看到虚掩庙门内,有个曼妙身姿,两半香肩和白碧小腿若隐若现...... 他很奇怪,自己这时候没吓尿已是惊为天人,哪有心思想女人?怎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于是拉长声音,贱兮兮道:“美~” “咯咯咯~” 女子发出一串清脆轻笑,幽幽道:“是诗美还是我美~” 韩典匣心神荡漾,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边走边说:“诗美,人更美!” 直到登上七级台阶后,神女的真容才映入眼帘。 “呦?又是七!” 就是个很普通的小道观,外墙粉刷着淡黄料子,一人多高的一个破旧木门,虚掩着。似乎正等客至。 韩典匣大叫道:“美人,我进来啰~” ....... 周遭重归死寂,无人应答。 马车上二人早已看不到韩典匣的身影,但这几句美人着实叫的响彻山谷...... 魏王忧心忡忡道:“老韩莫不是被狐妖迷住了?” 奇怪的是,韩典匣怎么也走不到那扇破旧庙门前,每次快到的时候,神女庙突然又在百米之外了,陷入无限循环之中。 就在他要跳脚骂娘时,女子的轻笑再次传来:“公子,你若作得让我满意的诗,奴家便放你进来,一起水乳交融,共度春风~”。 作诗?作诗好哇! 果然是自己幻想出的美人,爱好都和自己一样。韩典匣精神焕发,突然想到谢亭筠案头新作的那首诗,便没羞没臊的吟唱了出来: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摇曳碧云斜。 “啊?” 神女庙内女子惊呼一声,沉默良久后,啜泣道:“以往来的,都是贪图奴家美色之徒,一肚子臭水,uu看书 .uknshu 公子此诗倒是勾起了好些过往,可有题名?” 韩典匣一头雾水,这真是自己幻化出的?感觉完全不受自己意念控制啊。 “《千万恨》” 女子转而惨笑:“千万恨,恨在入骨相思而不知。公子倒也是个为爱伤神的人呢。那便进来吧~” 这一次庙门静止不动,韩典匣颤抖着抬手,传来木门的真实触感。 一阵雾气或是妖气,扑面而来,带着些许熟悉的幽香。 庙内只有一个大殿,显得非常空荡。一尊石刻的神女雕像静静矗立。 那神女表情哀伤,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掩面做哀悯状,看不清面貌。雾气中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美。 韩典匣小心的将周围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有人。 “美人,你在哪?允诺我的共度春风呢?”韩典匣仰头高呼。 ...... “倒是个顺眼的才子,怎的这般猴急呢~” 韩典匣闻声猛然转头,竟看到神女像已不见! 一名身着肥大黑道袍的女子,正躺在香案上,幽幽看着自己。女子容貌明艳,宽大道袍只遮住胸前一处,大片皎洁皮肤暴露在雾气中,一双嫩足若隐若现,勾人魂魄...... 她嘴角轻笑,眼中却藏着一抹哀怨,神态与那神女像有七分相似。 “咯咯咯~小笨蛋,还愣着干嘛?奴家已经在这了~” 女子幽婉的声音如有魔力,韩典匣脑中顿时一片迷茫,顺着声音向妖艳道姑缓缓走去,眼中闪烁着那双修长玉腿...... 第26章 未经人苦莫说人恶,无边旖旎雌雄难辨 “慢着!” 一声轻喝在身后响起,韩典匣心神激荡,眼中恢复一丝明亮。 “呦,今儿还真是热闹,这种美人着实罕见呀~”黑袍道姑盯着大殿门口的白衣戏谑道。 “老白?不是让你在车上养伤吗?你来干嘛!”韩典匣看着白少君苍白面容急道。 白少君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管我?这美人见者有份!” 韩典匣一翻白眼:“你疯了!真以为我来这魔窟与她共度春风?” 白少君走到身旁站立,眼神闪烁:“我说过,赖上你了。” “啧啧啧!” 黑袍道姑幽幽道:“小笨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好一对痴男怨女!” “这么说,那首《千万恨》不是作给我的?”道姑眼神逐渐暗淡。 白少君轻声道:“此时道观,和眼前女子不似幻象。” 韩典匣点点头:“确实不像!” 然后对那道姑厉声道:“的确不是作给你,你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我是很喜欢的,但伦理纲常容不得你,迷雾村的男人是不是你拐走的!” 道姑掩面大笑:“哎呦~有趣有趣~真是个实在人,好一个伦理纲常,他那年有你这般坦荡我又何至今日!” 韩典匣烦躁道:“费什么话!问你迷雾村男子在哪,别扯乱七八糟的,圣人所筑的伦理纲常专治你这等怨妇!” 道姑神色由哀伤转愤恨,仰天大笑:“未经她人苦,便说她人恶,你们这些浑身恶臭的男人,若不贪图美色,又怎会死在自己幻境里?”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一黑一白,幽幽道:“如果是她,你会怎么做?” 叮铃铃~ 道姑黑袍飘荡,一手举酒狂饮,一手拿着一个乌黑铃铛轻摇。 叮铃铃~ 韩典匣又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嘴动不了!渐渐地每个神经变得麻木,脑海中只剩清晰的铃铛声...... 道姑声音再次娓娓传来: 那是天昭十三年~洛阳一个落魄秀才染病离世,留下十五岁的女儿和妻子,女孩名唤“鱼幼薇”...... 母女二人沦落青楼,洗衣为生,这是她一生最痛苦又开心的时光,一切都因那个人的出现...... 黑袍道姑的声音像细小虫子,钻入韩白二人脑海中,如跗骨之蛆。渐渐地眼前空间飞速旋转,时光一晃回到了洛阳早春。 咚咚咚~ 白少君睁眼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小院中,手里正拿着棒槌,捣洗衣物。旁边坐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也在洗衣服。 “这是第一次见面,那时的他很普通,却死死吸引着我......”突然晴空中传来女子哀伤的声音,白少君残留的一丝神志彻底消失,成为了幻境中的鱼幼薇! 院外响起一阵叩门声:“请问,鱼家小妹,是住这里吗?” 鱼幼薇放下手中衣物,抬头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的脸,一个浑身补丁的中年男子,正探头张望。 鱼母起身后小心翼翼:“这位公子,您有事吗?” 中年男人作揖道:“在下谢亭筠,是青楼作曲先生,听闻鱼家小妹擅作诗,便冒昧来探讨一二。” “哦,您就是谢先生啊,快请进。”鱼母早听说这个在洛阳城有些名气的落魄书生,赶忙打开篱笆,让了进来。 谢亭筠来到鱼幼薇身旁仔细打量这个传言能七岁作诗的女孩。 十五岁的她也眨着水灵眼睛好奇这个容貌丑陋,却诗才有名的奇人。 谢亭筠看着鱼幼薇的脸,突然感到一丝虚幻,仿佛在哪见过。一个绝美的白衣在脑中闪烁不已。 “老白?”谢亭筠没来由说道,鱼幼薇也是愣了一下。 突然晴空中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年他就在这般笑着考我诗词......” 韩典匣意识完全丧失,彻底变成了谢亭筠。 “鱼小妹,可能随意作首诗来?”他微笑着望向女孩。 鱼幼薇骄傲的扬起下巴,看看篱笆外江边绿柳,晃着小脑袋:“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谢亭筠望着江面,细细品味。直到诗毕。 心中大喜,仿佛发现了人间至宝,又很好奇这个十五岁女孩,经历了什么,字里行间隐藏着无尽哀愁...... 这日后,母女二人小院里不断有青楼歌姬,送来的浣洗衣物,窘迫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鱼幼薇心里知道,这是那个混迹青楼的丑大叔暗中相助。 又一个明媚午后,篱笆外再次响起叩门声,鱼幼薇开心的抬头,那张很丑的脸,正微笑着看自己,暖阳中似乎也没那么丑了。 “鱼小妹,以后我教你写诗可好?” “好啊~” ...... 自此谢亭筠时常教她写诗,并照顾她的生活,二人亦师亦友,成了一对享誉洛阳的忘年交...... 幼时丧父的凄惨生活,让母子二人终日为生计奔波,但现在,漫长岁月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生活没那么苦了。性子清冷的鱼幼薇,一天天活泼起来,脸上常带着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灿烂。 “当当当~” 熟悉的叩门声再次响起,女孩欣喜的跑到院里,那人一如初见,正笑着看自己。 鱼母准备了一顿丰盛晚宴,桌上三菜一汤,难得买了条鲜活小鱼,报答谢亭筠的接济教导之恩。 三个命运多舛的人,在昏暗烛光中温馨的吃光了一桌美味。 三年来,母女二人早把他当做了家人。 离别之际,鱼幼薇隔着栅栏得意道:“先生昨日考我的《诗品》,已尽熟于心,明日功课是什么?” 谢亭筠原本欣慰的脸上浮起一丝哀伤:“小妹,你已不需要我再教什么了。” 鱼幼薇害羞道:“先生谬赞了,我还差得远呢......” “幼薇,我明日便要动身去长安赶考,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女孩愣愣出神,突然灿烂笑道:“先生此去,必能高中,名动长安!学生等您的好消息。” 谢亭筠苦笑一声,深深作揖“保重。” 然后在夕阳中向巷外缓缓离去,影子越来越长,直到完全没入阴影...... 女孩突然冲巷子大叫:“先生!你走后我一定用功读书~” 泪水在这张已初现明艳的脸上,奔涌而下,这一天,她刚满十八,而他已四十五。 岁月重新回平淡,但并不乏味。她不停将自己新作的诗,遥寄长安,期待着回复,这份期待让她觉得娘舍不得放盐的饭菜,也变得津津有味。 天昭十六年秋天,比任何一年的都漫长。 鸿雁传书,虽远隔万里,但他们的心意翻山越岭,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这一天,本就体弱的母亲,看着已亭亭玉立的女孩,在万分不舍中病逝。 这一天,她再也没收到他的回信。 鱼幼薇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喜欢上了他。 长安城某个破旧草屋内,谢亭筠遥望洛阳,无奈叹息。不知是叹息自己的再次落榜,还是叹息年龄与师徒之名的阻隔...... 四周流言四起,二十岁还未出阁的鱼幼薇成了街坊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秋天就要过去,鸿雁还是没能带来他的消息,鱼幼薇仰望天边浮云,凄美一笑:从今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 有人失意有人欢喜,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个近五十岁而屡屡落榜的窘迫书生,谢亭筠相似入骨的诗,被朝中某位高官赏识,隐隐有提拔之势。 长安城内,他声名鹊起,成了那位高官府内座上宾,结识了许多上流人士。 这晚,谢亭筠回到酒楼内,激动不已。苦读半生无人识,一朝诗词天下知,这一刻,苦尽甘来的喜悦他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黑夜中,那张灿烂的笑脸浮现脑海,我没有忘记她,我岂是同甘苦,不共富贵之人?突然想起一个年轻有为的人选,不论是外表、文采、还是家室都是极好的。 谢亭筠的书信踩着秋天的尾巴,突然飞来。 鱼幼薇来不及梳妆,光着脚丫抢过邮差手里的信件。没错!是他的信!字迹还是那么柔和雅致。 但下一刻明媚脸庞上的笑容凝滞,足足愣了一刻钟,然后放声大笑,笑声那么刺耳,又可怜。 邮差嘴里嘟囔了句脏话,赶紧离开了这个名声不好的小院。 他要把自己介绍给状元李亿,说盼自己幸福喜乐,好啊,那可是风采无双的状元郎啊! 一曲《抬花轿》,金凤碧罗霞,粉红烟纱裙,黛眉朱唇一点红,鱼幼薇在街坊羡慕的目光中,风光的嫁给了状元李亿...... 这一日,远在长安的谢亭筠,非常开心,到长安最有名的青楼内彻夜痛饮。杯中酒,是甜的,真心为她开心,也为心照不宣的情愫所释然。 世事总不如人意,他没想到自己亲手把鱼幼薇推向了深渊。 她幸福吗?幸福,可幸福不过百日。只因鱼幼薇为妾,被正室所不容。恶毒的正妻嫉妒她天生丽质的容颜,却又厌恶她卑微的出身。 状元李亿性格懦弱,妻子出身世家大族,他只能眼睁睁看鱼幼薇被天天施暴。最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被扫地出门...... 李亿于心不忍,把她藏到一所道观暂避,承诺不久便接她回家,自此,鱼幼薇成为道士,改名鱼玄机。 日日青灯相伴,孤影相随,等日出黄昏,等骤雨天晴,却等不来,当初诺言的兑现。 后来她听说,那个李亿早带着妻子离开了洛阳。 道观内原本陪她的李家侍女,不甘清苦,偷偷离她而去。 春去秋来,早秋傍晚一如那年洛阳初见。二十五岁的鱼幼薇褪去稚嫩,美艳动人,穿着不合身的肥大道袍,坐在昏暗烛光下,写下了一首名动千古的《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公平不是给她这种底层百姓的,有时候活着就已用尽了全部心力。她缓缓起身,关上破旧的庙门,躺在悲悯神女像下,低声啜泣,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白少君双眼紧闭,表情哀伤,仿佛亲历了可怜女子一生,一滴晶莹泪水划过脸颊,嘀嗒落到神女庙地上。 黑袍道姑面无表情,继续缓缓讲述:“自此她性情大变,邀才学之人,以风雅之名,行风流之事,势要杀尽负心汉......” 看着被自己致幻的二人,轻声道:“换做是你呢?” 画面一转,回到了那个栅栏小院! 白少君隔着栅栏,对消失在巷子里的背影大喊:“先生!你走后我一定用功读书~” 韩典匣停下脚步,脑袋一阵刺痛,有了几分神志,但还是逃不开谢亭筠的身体。夕阳中的背影微微颤抖。 他狂奔回小院门口,鱼幼薇的脸已变成了白少君。 白少君脸上浮起两个酒窝,惊喜道:“先生,你不走了?”。 韩典匣微笑道:“幼薇,你今天就十八了吧?” 白少君面颊绯红,低声道:“先生还记得我的生辰?” “十八,也该出嫁了。” 她闻言睁大了眼睛。 “幼薇,嫁给我吧!我漂泊半生、居无定所,也一事无成,但有一颗此生不换的赤心。”韩典匣望着她双眼坚毅,眸中波光流转。 少女由吃惊到羞涩,脸颊又红又烫。声音已是低不可闻:“可洛阳城都知道我们有师徒之名......” “世人如何看待是他们的事!我只要与你厮守一世、比翼双飞!这一世,我不逃了!”韩典匣拉起白少君白皙小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砰砰砰!砰砰砰!” “幼薇,亭筠之心,天地可鉴!” 白少君眼中的期待与感动化作两行清泪,奔涌而出。闭上眼轻轻靠在他的怀中,无比踏实。 小院里挂了几条粗糙红布,白少君穿着借来的简陋嫁衣,缓缓走到新郎面前。鱼母眼含泪花,欣慰的看着二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洞房内,烛火摇曳,韩典匣缓缓掀起红盖头,那张绝世容颜今天格外动人。 突然空中起一个女子愤怒声音:“我不信!我不信~天下男人都一般无情,你一定在骗她!” 韩典匣和白少君脑中升起一丝清明,看着周围的环境感到有点陌生而虚幻。 “谁?谁在说话!”韩典匣仰头大叫。 那女子声音愈发哀厉:“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当时没这份勇气......” 韩典匣骂道:“哪来的怨鬼!见不得他人幸福?快滚!” ...... “我怎会骗你?”二人神志重新回到幻境中,韩典匣深情的望着那倾世红妆,缓缓吻了下去。 床幔无声落下,命运多舛的新婚夫妻赤条条缠绵一起,吻的那么深,那么漫长。所有过往、遗憾、凄凉,都在这热情似火的吻中化作无边旖旎......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坚贞。此刻,你们身在无间炼狱......” 随着空中女子的声音,刚刚还温馨的婚房,瞬间变成了一处广袤的无边火海。韩白二人被滔天烈焰包裹,那烈焰正汹涌而来。 身前是一处断崖,崖底遍布岩浆与倒刺。而断崖那头,是一片绿洲,鸟语花香,十里春风,与这边截然相反。 一面生, 一面死。 道姑声音再度响起:“小笨蛋,你不是有一颗至死不渝的真心吗?喏~你用身体做桥,她便能活,你嘛,便要在烈焰中乱刃分身!” 韩白二人看着眼前情境,神情恍惚。 白少君突然道:“老韩,莫被她蛊惑,我们若死在这幻境,外面的肉身也会死亡。” 韩典匣抱住巨痛的脑袋,疑惑道:“幼薇,你在说什么?” 白少君眼神瞬间暗淡,痴痴道:“我也不知为何,说了这句话。” 他看了看崖底,转身微笑道:“既已成亲,一刻夫妻也是夫妻。浪荡半生得此贤妻,我无憾了。” 来! 他毅然转身,堪堪趴在断崖间,用躯体做桥死死顶住崖壁,剧烈颤抖。清晰的看到崖底沸腾的岩浆在冒气泡,这一切不是梦! 即便是梦,也要让她活下去。 “愣着干嘛!快从我背上过去!撑不住了。”韩典匣对痴呆的白少君大叫。 白少君眼角含泪,uu看书 ww.uukanh 迈步缓缓走向断崖。 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就在韩典匣身体要奔溃时,一只白皙小手,用尽浑身气力,将他拉回了地面。 “谢郎,你若不在,我岂能独活!” 韩典匣看着她坚毅的目光,二人紧紧相拥。身后炙热焰潮越来越近。 空中那人放声大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原来这世上真有至情至性的男人,是我鱼玄机不配罢了!” 韩典匣抬头指着上空大骂:“疯婆子!今日,我二人要死也要做一对亡命鸳鸯!还有什么妖术,尽管使来!” 话音刚落,周遭建筑震颤不已,那股滔天烈焰拍在他们身上却瞬间化作一片尘埃。 “不!我不甘!你们必须死~”空中女子的声音已如疯如魔...... 一片耀眼光芒中,幻境彻底坍塌。 韩白二人缓缓睁眼,转瞬经历了别人一生,他们静静看着神女像下那个流着血泪,瘫坐的可怜道姑。 “唉” 韩典匣叹息一声,转头看向白少君微微泛红的侧脸。 “转过去!”白少君冷冷道。 韩典匣扭过头嘀咕:“不过是幻境,我可对男人没想法......” 却听白少君喝道:“快拿人!” 这才发现那黑袍道姑,竟消失不见! 白少君飞身追到神女像后,见那道姑竟一头撞进了一面巨大铜镜! “休走!” 她大轻喝一声,闪身跳进了那扇镜子,镜面一阵荡漾,恢复如初,闪着诡异光芒。 第27章 误入静墟拉屎撒尿,白衣再现暗黑无界 韩典匣惊呼不妙!追至神女像后,白少君与道姑已不见踪影,只剩雾气中一面巨大铜镜静静伫立。 此时已分不清眼前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真实。现在退出庙门,没人会说什么,没了青儿看守,此时是逃回中川镇的最好时机!至于什么悬案、什么爱恨、什么《奇门遁甲》,还有白少君,与我何干? ...... 突然,烧仙阁清晨,那个沐浴在晨曦中的笑容浮上心头。 “拍我屁股那三百两还欠着呢!”韩典匣嘀咕着,大步迈入铜镜...... 叮~ 后脚刚进来,那扇镜门便瞬间消失。 四周完全漆黑,仿佛掉进了墨水之中。没有一丝风,一点声音。一片死寂,只剩他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老白~” “老白~你在哪?” “白少君!” ...... 无人应答,只有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 他伸手向前摸索,却是一片虚无。阳光、方向、声音、生命,皆无。 无尽的窒息压上心头,韩典匣大步向前。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依然只有脚步声。 他又撒丫子狂奔,如无头苍蝇,横冲直撞。但这里似乎无边无际,只有黑暗。 脚下的地面随着奔跑掀起阵阵涟漪,那算不上路,也根本没有路,仿佛踩在了一块广袤无边的黑镜之上。 终于,跑不动了。一切又重归寂静。 韩典匣躺下大口喘气,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 “难道这奇怪的地面是出路?”站起身后,韩典匣抬脚狠狠踹向地面。 咚!一股揪心震痛自腿上传来,看似柔软的地面,竟结实无比。 身上又没带武器,韩典匣连踹带挠,还是徒劳无功。 道姑与白少君进入这里后,仿佛凭空消失。 折腾许久,他浑身疲软,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难道我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点子王,今天就要在这黑布隆冬的鬼地方嗝屁?韩典匣嚎啕大哭,心中懊悔不已,逞什么英雄趟这浑水! 要死了,连女孩的手都没碰过!哭到力竭,竟昏昏沉沉睡去...... 仿佛沧海桑,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尿意袭来,韩典匣猛然睁眼。 “有了!” 呼啦起身,一把拉下裤子,对着漆黑的空气放肆大尿,憋了一天的尿量属实惊人。 他双手抚弟,原地转圈,尿了个大杀四方、尿了个气吞万里! 神女庙所见种种,原以为是幻术,但太过诡异,现在想来,说不定真是魏王所说的“邪祟作怪!”。 老爹常说,晚上走夜路,如果碰到脏东西,那便拿尿浇它!当然,得是童子尿。 韩典匣死死蹬大眼睛,看向无边黑暗,期待着什么。 ...... 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剩辣眼睛的尿骚味飘荡...... 呸! 突然头顶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嗔。 韩典匣精神大振,指着上空大喊:“鱼幼薇!是你吗~我知道你躲在那里~” ...... “你看得见我对不对?” “你闻得到尿香?” “不说话,装高手是吧?别后悔!” 韩典匣说罢,歪着嘴恶狠狠的褪下裤子,蹲在那奇怪的地面,响起一阵窸窣...... 顿时臭气熏天! “哦~舒服,今早在县衙吃的可是韭菜大葱馅的包子,小爷还治不了你!” 等来的不是什么人的恼怒,只有黑暗与寂静。 韩典匣两半屁股晾在黑暗中,泛着白光。四周一片泥泞,又是骚味,又是臭味,全由他自食苦果...... 无声的羞辱,最为致命。 韩典匣搂上裤子,指天大骂:“温存年!你个短命鬼!诓我进这摊子破事,连《奇门遁甲》的影子都没摸着,你便甩手嗝屁!我要死了,去地府也要你与你不死不休!” “你认识温存年?” 突然暗色中响起鱼幼薇的疑惑。 韩典匣骂的上头,吼道:“不光认识,我还是他爷爷呢!” “呵呵~他让我等的人居然是你?一个泼皮无赖货。” 话音刚落,一扇巨大铜镜再次浮出黑暗。 韩典匣赶紧跑到铜镜下,那铜镜上一阵恍惚,一个人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典匣兄,别来无恙啊。” 温存年!铜镜中竟是温存年! “姓温的!你是人是鬼?”韩典匣怒道。 那温存年置若罔闻,自顾自到:“能到迷雾村,说明你没让我失望,饶空山的事,你不必挂怀,父亲、同舟、山里的每个人随时都愿为我而死,他们的死必将功垂千古。” “你的意思是饶空山灰飞烟灭,也是你一手安排?”韩典匣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让人引你来迷雾村,一则考验你配不配继续当温存年,二则是给你一件举世无敌的法宝,记住,今日起,你已无敌于天下!但,如若不遵守诺言,我保证中川镇鸡犬不留!” 铜镜中的温存年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无论韩典匣说什么,他只是自说自话。 “去吧,去将这大秦江湖闹个天翻地覆,去将那朝堂搅个上下颠倒,去将这世界牢牢握在手中!” 下一刻,那个温存年瞬间消散于镜面,铜镜重新被雾气包裹。 温存年的语调虽然平淡,但话的内容却如惊涛骇浪,震的韩典匣浑身颤抖。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突然铜镜中再次浮出温存年! “什么条件?” “我要白少君死在这镜墟之中,只要你点头,现在便能走出幻境。” 这次镜中温存年仿佛充满了生气,眼睛不停打转。 韩典匣心思急转,突然笑道:“鱼幼薇,我猜你之前和姓温就有勾结,允诺他在这里等我,第一次出现的温存年,是你所化,只是转述了他的话,现在的温存年,还是你鱼幼薇假扮。 说到底,你也是个可怜人,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嘛。我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谢郎,便是这新安县令!你二人相隔几里,却此生无缘!老谢现在可舒坦了,u看书 .uasuom 有个贤惠体贴的娇妻,啧啧啧!” “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镜中温存年叫的撕心裂肺,尖锐的声音充满了这个暗黑空间。一阵恍惚,露出了鱼幼薇本来的面貌。 “不信你自己去新安县衙门瞧瞧,那县老爷是谁!”韩典匣看到了预料中的情境,又下了剂猛药。 铜镜中鱼幼薇幻像一阵恍惚,继而消散。 一支乌黑铃铛从镜中掉落。 “这是温存年给你的,我与他的约定已尽,想救你爱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鱼幼薇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黑暗尽头...... 捡起铃铛后,韩典匣塞进怀里,无心细看。开始围着那面古怪铜镜打转。 他用手试着戳向镜面。 咚~ 镜面一阵柔软晃动,渗出水来,仿佛是水做的! 他一狠心,将整支手臂,缓缓深入了镜中,畅通无阻。镜面那头,什么也抓不到,似乎有很大空间! 白少君难道在这镜子里? 韩典匣兴奋无比,一头扎向镜面,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啊!” 突然他大叫一声,一只手死死抓住镜框,脚下是一片虚无。 铜镜仿佛一扇天窗,悬挂在这个空间的穹顶,这处空间竟和另一处截然相反! 韩典匣拉屎撒尿的那里是一处水平的空间,而这里竟是垂直的,他没留心,刚进入镜面,便差点掉入如无尽深渊的暗黑空间。 此时看去,仿佛一个人,抓着天上的窗户,垂掉在高空,脚下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