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濯世》 楔子 在大唐,人和诗密不可分。 上至君王,下至黎民。他们吃饭是诗,饮水是诗,睡觉也是诗,简直就无处不是诗。 诗才即是人才,诗写得好,就会得到人们的尊重。所以,大唐的诗人多且广。 久而久之,诗者繁盛,诗派也应运而生。 ...... 天宝十年秋,蜀地剑门关。 清晨。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话,对于刚出山的李先生来讲,的确不错。” 说话之人看起来是个青年,从头到脚,一袭白衣。 虽然打扮的像个文士,却轻装而行,他身上空空如也,不仅没有行李,甚至连把折扇都懒得拿。 “你改名心随,可是准备出山了?” 陪他一起走路的是一位老者,须发尽白,虽然苍老,却精神矍铄。 他身穿白袍,仅仅是白色的宽袍而已,手上持着浮尘,看起来像个道士,衣服上却没有任何太极图之类的道教元素。 “还差一步吧。” 说完他回头瞥了一眼老者。 “你走快点。” “一会你那大徒弟来了,见到我,岂不坏事。” 白发老者步伐轻盈,虽然极力在走,却始终是慢了白衣文士一步。 “我听薛易简说,伯牙之琴神力无穷,可以摧枯拉朽,逆转乾坤,你洞中那么多典籍,可曾记载。” 白衣文士虽然发出此问,却并未担心对方的回答,是否如自己的心意,因为他早就知道答案,这句话恐怕只是他的闲谈而已。 “薛易简身为制琴名家,他既然都说了,你何必多此一问。” 老者刚说完,白衣文士便停下了脚步。 “薛易简还说,蜀中雷氏,常得天上那人指点。” “不知那人,又想干什么。” 老者顿首,看向天空,缓道:“不用多问,自然是普世壮举。” 便在此时,两人像是都发觉了某些动静,他俩相视一笑。 “你快走吧。” 老者顿了下,微笑道:“别过了时辰,以免耽误你大显身手。” “你笨手笨脚的,也不要让你徒弟找到了。” 老者白眉舒张,哈哈一笑:“对你来说,我可能笨手笨脚。” “可对他而言,我怎么也是尊敬的师父。” 白衣文士哈哈大笑道:“忘了,忘了!” 正待要走,又转过身,提醒道:“不要忘记咱俩的约定,可不要还没寻到她,就老死了。” 白衣文士的话虽有些不尊重老者,但他没有在意,反而微眯双眼,展开笑颜。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毕竟她境界比我们都高,活得久太正常了。” “有理,有理!” 白衣文士大笑着,化为一道白光,往西南方向而去。 ...... ...... 第1章 拜庄 临近成都,杨心随落地,在官道上慢慢地走了起来。 蛰伏世间许久,一向自称为弈己之人的他,终于耐不住寂寞,出山寻找对局之人。 出山前,他便熟稔天下事。 比如大唐的制琴名家,第三是薛易简,第二是董庭兰,而第一便是蜀中雷氏。 薛易简是他私交,知他改名出山,便给他指了一条捷径。 如今,他便是来寻此捷径。 由北门入成都以后,城中热闹繁华,他无心沾染,只是简单地开始了问路。 “请问,蜀中雷氏的府邸怎么走?” 那老大爷看了他一眼,操起川话问道:“哪个雷氏?” “便是那位唐琴第一的雷威。” 老人哦的一声,想了起来:“琴庄的雷公啊。” “正是。” “老汉我这两天坐在城门口晒太阳,本来巴适的很。” “却总有人进来就问我雷公的府邸啷个走。” “真是么得安逸。”说着伸了个懒腰,闭着眼睛,在竹躺椅上晃了起来。 见老头故意刁难,杨心随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 老头瞥了瞥杨心随,见他眉宇堂堂,衣着不凡,想是非富即贵,咂着嘴道:“这个嘛!” 说完大拇指挨着小指,轻搓了起来。 “我去旁边客栈问。”杨心随作势便要走开。 “别别别。” 老者如同弹射般,慌忙起身,腰微微一哈,便接过杨心随手中的碎银,喜道:“你从东城门出去,沿官道走十余里,在那附近的小茶铺随便问问就晓得喽。” ...... 成都东郊,松杉茂密,自古便是取材制琴之地。 杨心随沿着官道走了十余里,果然看到一个小茶铺。 他有些口渴,坐下后,小二便过来倒茶。 “客官要去哪,我可以给您指路,只收两个铜板。” “琴庄,雷府。”杨心随又掏出一小块碎银。 桌上还有前位客人打翻的茶水,欣喜的小二收起碎银时,过于急切,连残留的茶叶渣一起攥到了手里。 “最近要发了,只回答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就能大赚特赚。” 一直漫不经心的杨心随,被此话吸引了注意。 小二见杨心随看向自己,慌忙回答:“爷看到前边的湖没?” 杨心随顺着小二指示,往前一看。 赫然有片湖泊,被远处一道道长满松柏的小路分成了一条条的长方形。 细细一数,一共六道松柏小路,一共七条方形长湖。 湖光青碧,水天一色。 “爷听过东琴川,西弦湖没?” 小二见杨心随兀自沉默,手舞足蹈地说道:“我没去过江南,想那琴川也不过如此了。” 杨心随听说过西蜀有片七弦湖,但是没想到雷府就在这附近。 “琴庄就在中间那条湖泊后面的碧山上。” 杨心随起身,便离开了。 沿着松柏,树荫完全遮蔽了秋阳,杨心随走在风里,眼前青碧,波光粼粼,让他目酣神醉。 “松柏长青翠,弦湖拜名庄。” 杨心随心里的诗没有作完,脚下已至碧山。 琴庄在台阶之上,需要再走几十步才能敲到门。 此时是初秋季节,杨心随看着巍峨宽阔的府邸坐落在山荫之中,四周安静,群树翠碧,不禁心想:“希望此行,能如我愿。” 来到门前,正打算敲门,咿呀一声,门却先开了。 露出个脑袋,一副书童打扮,他笑了起来,问道:“可是薛公的朋友?” 杨心随一听,便已明白。 他点了点额,轻声讶道:“薛公的书信竟比我提前到了。” “那是,听说你今天要来,老爷吩咐我提前恭候呢。” “雷公有心了。”杨心随不喜言笑,轻声讲话便是他待人的礼仪。 书童鸣岐十分恭敬,领着杨心随,慢慢地走了起来。 雷府的院落很大,有假山,有池塘,行走在曲折如霹雳的廊道上,杨心随丝毫感觉不到蜀地的干热。 进入正厅,有位中年汉子正在喝茶,他轻呷一口,叹道:“江南陆先生送我的紫笋茶,相较于我四川的蒙顶茶,真是各有千秋。” “杨先生远来,陪我好好品品。” 雷威身穿圆领紫衫,开着襟衽,他寸须规整,脸型方正,一双斗目长而椭,正炯炯有神地看着杨心随。 “拜见雷公。” “杨先生快请坐。” 杨心随坐了下来,面目平静,似乎在等待雷威。 雷威对着一旁的书童招了招手,鸣岐即刻明白,不一会,便端着个木盘进来了,上面有一碟水果,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早知雷公这有上等好茶,我便不该在山下的茶铺解渴。” 雷威笑了起来,但是没有丝毫恣意。 “这两杯茶,你尝尝,哪个好喝。” 杨心随没有立即喝茶,而是反问:“雷公觉得哪个好喝呢?” “那自然是陆先生的,他是茶圣,他的茶肯定最好。” 杨心随立刻品了起来,虽然有些热嘴,但是他并不在意。 “解渴。” 杨心随喝完了第一杯。 “真的解渴。” 片刻,杨心随便将两杯茶都喝完了。 雷威连忙问道:“如何?” “初端起紫笋茶时,发现茶芽细嫩,色泽带紫,茶汤淡绿明亮,再一闻,喷香浓郁,尝起来滋味鲜醇,顿时让人身处江南竹海之中。” 雷威喜道:“我也是此等感觉。” “而端起蒙顶茶时,发现都是散芽,且汤色青中带黄,虽然不如紫笋茶颗颗分明,碧绿清澈,但滋味鲜爽,回甜口腔,使人甘之若饴,飘飘如仙。” “让我来比较的话,我只有通过此时口中的茶感来判断。” 雷威听他品出两茶之美,顿时来了兴致,即刻问道:“结果若何?” “我先喝的是紫笋茶,刚喝完时,口中即刻充满茶香,让人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杨心随拿起盘中剥好的荔枝,吃了起来。 “而刚才喝入蒙顶茶后,口中竟仍然是紫笋茶香。” “依杨先生的意思,紫笋茶更胜一筹?” 杨心随摇了摇头,道:“但不知为何,蒙茶后劲非凡,如今,我吃了荔枝,口中非但没有荔枝的甘甜,紫笋茶之味也已忘却干净,唯独留的,是蒙茶残韵,而且充斥口腔,久久不能散。” 雷威拍掌,大笑道:“如此说来,那还是我蒙顶蜀茶胜了?” 杨心随轻点额头,表示同意。 雷威站起身,过来拉住了杨心随双手,注视良久,叹道:“无怪乎薛公称杨先生为不世之材,我府近来的客人,没有一位称蒙顶茶优于紫笋茶的。” “雷公何出此言?”杨心随也跟着站了起来。 “近日我府来了不少客人,他们一来,我便如今日接待杨先生一般,对待他们。” “然而他们一听说紫笋茶是陆羽送的,又听我喜好此茶,便都不认真品尝,随我附和。” “只有杨先生一人,认真品茶。” “道出了我心中所想啊。” 杨心随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杨心随知道雷威说的那些客人为何恭维于他,也了解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是他不愿违背本心而已。 雷威扶着杨心随双手,让他坐了下来。 只听雷威调转话锋,问道:“杨先生此来,也是为我贺寿的吧。” 杨心随点了点头。 “既是贺寿,想必也是为了我新琴而来,对吗?” 杨心随又点了点头。 “杨先生虽然不苟言笑,却极合我味口。” 杨心随仍然面色平静,如同深潭。 但是雷威并没有如他所愿,展示新琴,只是十分客气。 “杨先生远来辛苦,我一定好生招待。” “后天便是我五十生辰,我奉杨先生为贵宾。” “至于新琴问世,便等到后天一起揭晓吧。”雷威看着杨心随,有些迷惘,也有些期待。 “雷公在吗!” 忽然有声音从厅外传来。 雷威听到声音,立刻明白有人闯入。 家仆长须跟着跑了进来,神色匆忙。 “老爷,这两位实在粗鲁,我拦不住。” “长须,注意言语。” “只是个家仆,无妨。” 说话之人走在前面,他有些口吃,嗓音也很粗糙,但没有计较家仆的不敬言语,而是盯着雷威,眼神中充满蛮横。 “庆宗殿下,有失远迎。” 雷威认出来人,他身着棕色胡服,腰挎弯刀,体形很是宽大,厚厚的胡子在唇上十分惹眼,是安禄山之子安庆宗。 而安庆宗后面那人,体形枯瘦,穿着深青色锦服,显得很是华贵,虽没有安庆宗那般彪悍,但棱角分明的脸上,却透露出一丝诡秘的阴沉气息。 “这位是?”雷威不认识安庆宗后面那人。 “我是安府新来的幕僚,吉温。”说话人声音嘶哑,十分难听,符合他阴沉的气质。 “失敬失敬。”雷威只是轻轻做了个揖。 “两位请坐。” “鸣岐,看茶。” 却见安庆宗摆了摆手,他环顾正厅,发现了杨心随。 “雷公既有客人,便不多打扰了。” “我喜好开门见山。” 安庆宗开始说了起来,由于口吃,又是胡人,汉语讲得十分蹩脚,但雷威只是静静在听。 “雷公,你知道的。” “我从范阳过来,长途跋涉,走了一个多月。” “目的很简单,毕竟这些年,我来过几次了。” 雷威听到这里,开口问道:“可是来购买古琴?” 安庆宗摆了摆手,胡子一震,笑道:“我父亲在范阳操练士兵,即将粮尽财绝,圣上却托词发不出军饷。” “范阳可是我大唐北部重郡,如果士兵养不好,那随时有可能被外敌入侵。” “安大人的意思是?”雷威大概猜到对方的目的。 “我父亲希望你多少能给点帮助,毕竟我们也是老相识了。”安庆宗语气显得倒是蛮诚恳。 雷威听完,露出为难的神情,缓缓说道:“我府库里,最多三千两白银,不知能不能缓解安大人燃眉之急。” 安庆宗发出鄙夷的声音,笑道:“雷公,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所求之物,到底为何。” “安大人发不出军饷,我资助白银三千两,有何问题?” “你还在装傻。” 安庆宗继续不屑地说道:“三千两白银,对你雷公来说,不过沧海一粟。” “殿下若是不信,可随我去库房清点一番。”雷威作势往库房走去。 “慢着,雷公啊雷公,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 雷威摇了摇头,一脸疑问地看着安庆宗。 只见他慢慢坐了下来,喝完鸣岐端来的茶后,先是一声“好茶”,随即转为严肃语气:“雷威,一把雷琴价值万金,你可知道?” 雷威大吃一惊:“这不过是江湖琴师之间的误传而已。” 久未开口的吉温站了出来,他操着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唐人好乐,喜弄古琴,而每一把雷琴的问世,又是历代雷氏名匠呕心沥血之作,短则数月,长达数年才能制出,再辅以雷氏无与伦比的斫琴技艺,百年前就赢得世间诸家的一致称赞。” “多谢夸奖,雷氏愧不敢当。” 杨心随知道雷威在故作无知,他没有点破,也想知道安庆宗目的,所以他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吃着荔枝,喝着鸣岐刚上的茶。 “而到了你雷威这代,技艺更甚从前,且雷家经过百年积淀,早已不缺钱财,雷琴流出多为相赠而非交易。” 雷威颔首微笑,表示赞同。 “久而久之,雷琴就越来越珍稀,世人遍求不得,于是喜好雷琴二字的重点从之前的‘琴’字变成了现在的‘雷’字。” 雷威摸摸后脑,憨厚一笑,道:“吉大人说的有些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吉温一字一顿,振振有词。 他继续道:“但凡雷氏出品,必然不惜一切代价求得,更何况出自雷公之手。好琴者只要能弄到雷琴,不仅自用起来颜面大涨,风光无限,就算再转手出售,便没有卖不了的高价。” 雷威听完,汗流浃背,心乱如麻,他不知所措,但强装镇定地说道:“殿下应该清楚,琴庄上下,我雷威之琴早已赠完。” 安庆宗哼的一声:“雷威,你当我如三岁孩儿一样好骗吗?后天你在府上举办五十寿宴,将向所有来宾展示新琴。” “殿下都知道了?”雷威不可置信。 “众所周知的事,还想瞒我,岂不可笑?” “我不过是邀请了些挚友,而且大多为业内之人。” “不要忘了我父在大唐的影响力。” 安庆宗此话敲山震虎,一语双关,雷威不敢怠慢。 他沉默良久,叹道:“新琴是我封庄之作。” 杨心随瞳孔一缩,惊道:“雷公新琴为封庄之作?” “不错,此琴凝聚我数月心血。” 杨心随继续问道:“仅仅耗费数月心血,便是封庄之作,未免有些托大。” “此琴何止是时间上的辛苦,更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才取到的良材。” “我自觉以后造不出更好的古琴,所以打算以此琴为封装之作。”雷威说完,有些神伤,还有些不甘。 “原来如此,新琴的问世我真是有所期待。”杨心随虽言期待,却面色平静,毫无表情,他心想:“必是此琴无疑了。” 安庆宗大笑了起来:“雷威,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的新琴赠我父亲,如何?” 雷威早就猜出安庆宗所求,只见他不停摇头,说道:“此琴已有主人。” 安庆宗不可置信,一脸狐疑:“雷公唬我,听说你经过天神指点才制出此琴,如此珍贵,岂会轻易送人?” “谬传,谬传而已。”雷威慌忙解释。 “这世上何来天神一说。”杨心随也随口搭话。 见二人都在否认,安庆宗有些相信,因为他也不信有天神,此刻他追问道:“新琴已赠送何人?” “不瞒您说,还没有赠出,但我已经承诺对方,将在后天的寿宴上赠送与他。” “到底是谁?我去讨来。” 雷威咧嘴一笑,安慰道:“庆宗殿下,琴若赠与此人之手,那您是讨不来的。” 吉温怒道:“到底何人,且让我会上一会。” 说完,吉温与安庆宗纷纷看向一旁的杨心随。 杨心随正在喝茶,吃惊道:“看我做什么,不是我。” 二人又把目光转向雷威,面露威吓,而雷威兀自微笑,只听他说道:“是我义弟。” “韦景昭?”安庆宗有些不敢相信。 刚刚放狠话的吉温也面色铁青,沉默下来。 “那牛鼻子老道极为难缠。”吉温小声对安庆宗说道。 “我知道,韦老头仗着自己师父是四境高人,横行于天下。”安庆宗虽然不屑,但语气却变得客气了。 “还有华阳道派。”吉温小声提醒道。 杨心随见他俩不停嘀咕,心里偷着乐了起来。 雷威见他二人听闻自己义弟的名姓,便如此慌张,心里极为得意。 但他仍然惧怕安禄山的势力,自己义弟可以御剑万里,但他不行。 正在安庆宗二人商量之际,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打断了二人谈话。 “殿下也莫着急,既然安大人求助于我,那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雷公此话怎讲?”安庆宗慌忙问道。 雷威并未着急答话,而是对一旁的书童鸣岐说道:“去,让钰儿把清风抱出来。” “是。”鸣岐领命,即刻前往后堂。 “雷公何意?”安庆宗问道。 “待会便知晓了。”雷威笑道。 杨心随也十分好奇,跟着三人静待了许久。 “怎么回事,还不出来。”安庆宗有些不耐烦。 “雷威,我父军饷吃紧,你现在故弄玄虚,负的起责吗?” “莫急,莫急,吃点荔枝,北方一般吃不到的。” 雷威不停安抚,正着急间,雷钰抱着一个琴匣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是雷威的独子,只有十六七岁,个子小小的,只见他把琴匣放置在桌上,恭恭有礼地说道:“父亲,清风抱来了。” “下去吧。” “是。”雷钰应声回到后堂去了。 “雷公,这是什么?”安庆宗急急忙忙。 “不会是新琴吧。”吉温面露期待的喜悦。 雷威摇了摇头,只听他说道:“我雷威除了新琴已再无他琴,但不代表我雷琴就此消失。” “这是我儿雷钰的大作,琴名‘清风’。” “雷公打算把此琴赠我?”安庆宗有些不可置信,但并不是期待,而是鄙夷。 “不错,既然你们认为我雷琴重在雷字,可值万金,那我将这把雷钰之琴‘清风’抵为黄金万两,赠与安大人,如何?” 安庆宗一脸不屑:“就刚刚那个小孩造的?一万两?黄金?” “不是你刚刚讲一把雷琴值黄金万两么?” “这清风是我儿作品,难道不愧为雷琴吗?” 安庆宗连吞了几口唾沫,他睁大双眼,说道:“雷公,你拿一个小儿的作品抵数,也太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了吧。” “岂敢岂敢,我正是关心安大人军饷问题,才想出这个办法。” “既然世人认为我雷琴值钱,而这清风又有我琴庄专属标志,拿出去卖,必然会有人出高价的。” “我儿雷钰虽然年轻,但制琴技艺却是很高超,殿下可不要轻瞧了他。” 安庆宗还是不满意,正待发怒,却见吉温拉住了他,对他耳边小声说道:“殿下莫急,且看看此琴如何,若真得雷琴精髓,那雷威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安庆宗稍息怒火,他耐着性子说道:“先打开我看看。” 雷威走到桌边,众人目光随之而去。 他打开琴匣,只见一张神农式古琴端放其中,雷威介绍道:“桐梓良材,鹿角灰胎,通体黑漆加以朱漆修饰,配以黄杨轸足,琴音古韵悠长。” 雷威将琴抱起,翻了个面,只见背部刻有铭文“月下瑶琴三五弄,清风生处秋水寒”“大唐天宝九年雷钰制”等字样。 然后他轻挑七弦,只听得一二弦如洪钟,六七弦如金磬,三四五弦如羯鼓,声正而清,随手拨弄,便余音绕梁,如山风习习,闻听者无不沉醉。 “好琴,好琴,我出一万两黄金。”一旁的杨心随拍掌赞道。 “杨先生愿出一万两黄金。” 雷威微笑,看着瞪大双眼的安庆宗,继续道:“殿下,清风已值黄金万两。” 安庆宗不懂琴律,只觉得清风造型精致美观,但听不出好。 一旁吉温喜笑颜开,说道:“殿下,此琴一眼便能看出,来自蜀地雷氏之手啊。” 安庆宗闻听此言,顿时看上了这把古琴,他喜道:“雷公万不可卖与杨先生了,这琴我要让父亲刻上名姓,更值价钱。” “一定如您所愿!”说完雷威便把清风放入琴匣,递给了安庆宗。 “不打算吃个便饭再走吗?” “不了不了。”安庆宗边抱紧琴匣,边摆着手,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二人走后,雷威与杨心随相视大笑。 “多谢杨先生配合,才哄得安庆宗上当。”看到杨心随大笑,雷威十分高兴,也怀有十分感激。 “哪里哪里,令郎之清风实在是好琴,不然那吉温如何看得上。”杨心随已收敛笑容,转为平静。 “杨先生喜欢的话,我让钰儿再造一把,送与你。” “不用不用,我来此处,uu看书 ww.uukanshu.om只是代薛公向雷公贺寿,顺便目睹下封庄之作的风采。”杨心随又喝了一口蒙顶茶。 “感谢杨先生,感谢薛公。” “雷公客气了,如不是前来贺寿,如何能欣赏到弦湖碧山与琴庄呢?” “过奖了,蜀地为低凹盆地,本来无法生出湖泊的。” “那这弦湖是?” “不过是我祖父花费巨资修造的。” 雷威见杨心随杯中茶已尽,便招手让鸣岐续上,他看着外面,继续道:“这个安殿下,有点傻,他的幕僚也有些呆。” “你为何称他为殿下?”杨心随有些好奇。 “杨先生久未出山,殊不知安庆宗迎取了太子之女?” 杨心随哦的一声,蔑道:“李唐生出颓势了。” 雷威大惊,当即作出噤声动作:“杨先生万万不可妄言啊。” “嗯。” 杨心随轻声回应,没有在意雷威的表情变化,他随意地环顾,平静的脸色仿佛就不把这个世界当一回事。 雷威安排美酒好菜,与杨心随在正厅畅谈家国情怀,酒过三盏,小酌也酣然,雷威高呼孔子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杨心随见雷威真诚豪爽,心中有如五谷杂陈,难言之隐,始终无法道出。 午后雷威领着杨心随先是在碧山阴凉处赏景对诗,当暮色降临时,二人又走到弦湖,看着绚烂的晚霞,相视良久,杨心随终于又笑了。 就这样,第一晚,他便在琴庄住下了。 ...... ...... 第2章 旧友 第二天清晨。 杨心随早早便起床了,他走出客房,穿过圆门,在中院随意游览。 琴庄景致他昨日已经欣赏完毕,现在的他,不过想散散心。 院中的池沼假山,雕栏画柱,对他而言,不用多看。 只是他发现正中有处亭阁,里面放着一张矮矮的长桌,桌前还有一个蒲垫,亭子的石砌座位上燃着香炉,正氤氲着白气。 虽然满园都是秋叶,但桌上的古琴却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走了过去,坐在蒲垫上,随手将弦上的落叶拂去,然后认真观赏起这把古琴。 这是一把连珠式古琴,通体浅黑,看起来古朴,却并不陈旧,杨心随不禁抚弄了起来,触摸之时,他感觉漆面并不厚实,仔细一看,漆色虽然黯黑,但胜在光泽亮丽,能看出是近年新作。 他随手拨弄了起来,没想刚弹了三节,便有脚步声从后院过来了。 是雷威,他看到杨心随,笑道:“贤弟昨晚休息的可好?” “山中幽静,除了清风,便是一些秋蝉鸣叫,相比闹市,舒服多了。” “贤弟久居深山,自然觉得我这不是那么的自在。” “雷公误会了,我蛰伏世外,并非在深山老林,而是当一个寻常百姓,有生活,也有起居。” “原来如此,大隐隐于市,说的就是贤弟这般。” “过誉,不过是大唐的一座边城。”杨心随又抚弄起手中古琴。 看到杨心随抚弄古琴,雷威问道:“贤弟刚刚弹了三节,觉得此琴如何?” 杨心随沉默,想了想,说道:“初拂七弦,发出的声音很轻,仔细聆听,像是春芽破土,万物复苏。” “再挑中弦,琴声响亮,脆如花香鸟语,铿然如溪水潺潺。” “最后认真弹奏,竟如同春泥震动,隐隐有龙啸之声,使人顿觉眼前之景生机勃勃,一派灵动。” 雷威拍掌赞叹:“贤弟真乃神人,请看琴背。” 杨心随立马翻过琴身,发现琴体圆中带扁,背后刻有:“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无识眼初明,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那辨浊中清”,“大唐天宝八年雷威制”等字样。 他心中奇怪:“雷公不是将自己所制之琴都赠完了吗。” “我知你心中疑惑。”雷威发现杨心随有些不解。 杨心随抬起目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等待雷威解答。 “此琴是何等木材所作,贤弟可能猜出?” 杨心随摇了摇头,说道:“世人皆用桐木制琴,但是雷公既然如此问我,那肯定不是。” 雷威笑了起来,赞道:“贤弟果然心思敏捷。” “的确,桐木制琴,音正而色雅,但缺点也很明显,难于保存,且容易变形,所以我很少使用桐木。” “那雷公使用的是何等木材?” “此琴我用的是杉木,而且是枯掉的杉木。” “我命名为‘枯木龙吟’。” 杨心随赞道:“好名!” “雷公制琴,果然不循规蹈矩,枯木遇你,竟也能逢春。” 却见雷威轻轻摇头:“琴是好琴,但并非我制。” 杨心随有些吃惊,问道:“可是琴背刻有雷公之名。” “此琴选材是我,做工却是雷钰。” “只不过经我指点,他完成之时,不愿署名而已。” “这是为何?”杨心随疑惑之色顿起。 “钰儿技艺深得我真传,但他一直想从取材开始,到最后上弦,都由自己单独完成,这样实至名归,他才认可。” 杨心随拍掌道:“无怪乎令郎能造出清风好琴,对自己如此严苛,必有成就。” “严苛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雷威又摇了摇头。 “那是?” “制作此琴的最重要一步他没有做,因此才不愿署名。” 杨心随即刻问道:“哪一步是最重要的?” “选材。” “也是我蜀中雷氏能享誉天下的根本之所在。” 杨心随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可否讲解与我听听。” “贤弟听说过我的独门绝技,大雪独入林,听风而取材吗?” 杨心随摇了摇头,说道:“只听说过前半句。” “我常在大风雪天独自去深山老林,等狂风震树,听树发声之时选取良材。” “但至于何等树声为良材,我就不便透露了。” “雷公之言,我已懂了。” 杨心随颔首,但转而问道:“可是世人皆传,雷公去深山老林选材,多为天神指点。” “尤其是雷公即将问世的新琴。” 雷威双瞳猛然收缩,惊道:“世人竟谬传至此。” “敢问雷公,新琴是何种木材所制。” 雷威沉默,神情有些怔然,他走近杨心随,道:“既然贤弟如此相问,那我也不必隐瞒。” “新琴我用的是桐木。” “雷公不是刚说不喜使用桐木?” 雷威面露为难之色,他摆了摆手,缓道:“此事一言难尽,还是等明天寿宴上再说吧。” 杨心随暗想:“雷公不好使用桐木,但新琴却是桐木,看来薛易简所料不错,必是此琴无疑。” 二人正在交谈,家仆长须从前厅走来,对雷威行礼道:“老爷,外面来了三人,说是您的好友,但我看其中一人打扮有些奇怪,所以拦住了。” “如何奇怪?” “蓬头垢面,胡子邋遢,虽然穿着干净衣服,却一身臭味。” 雷威思索起来,但并没有想起什么,继续问道:“另外两人,如何打扮?” “一个穿着紫色锦服,像个官老爷,另外一人穿着白衫,虽然拿着剑,但像个书生。” “那锦服男子是不是与我岁数相仿。” 长须不住点头,说道:“的确和老爷差不多年纪,而且他自称是您的好友,还说给您带了惊喜。” 雷威喜道:“长须快去请他们进入正厅,再让鸣岐看茶。” “是。” 雷威又转头看向杨心随:“贤弟随我前去,我领你结识来人。” 杨心随起身,跟着雷威,去往前厅。 “一月不见,雷公现在好大架子。”说话之人已至前院,话中虽有责备之意,声音却十分客气,一听就知是玩笑话。 “严兄勿怪,近日我琴庄不速之客太多,而且家仆长须新来我府,故而阻拦。”雷威即刻到厅门迎接。 “那我等是否为不速之客呢?”说话之人身穿紫色锦服,腰系玉佩,下颚的山羊胡十分惹眼。 “严兄,你这是要折煞雷威啊。” 严姓男子大笑了起来:“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你看我带谁来了。” “雷公,你好,在下刘长卿。” 刘长卿约莫三十岁,眉宇开阔,眼睛明亮,身穿白衫,动作儒雅,显得有礼有矩,器宇不凡。 雷威连忙扶住弯腰的刘长卿,喜道:“文房先生诗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刘长卿一声长叹:“我不过落魄书生而已。” “文房先生为何这般说?” 刘长卿还未开口,严姓男子便解释道:“一月前,长卿赴京赶考,想在朝堂有一番建树,却没想到因为拒绝陋俗——干谒,被主考官暗箱操作,本是头筹最后却落第而去。” 刘长卿接着道:“我一怒之下,南下壮游,游至蜀地,听说雷公有新琴问世,本就爱琴的我,受严大人相邀,来为雷公贺寿。” 雷威听到这里,安慰道:“王侯终有倾家日,志士岂无出头时。” “长卿贤弟无须在意。” 刘长卿行礼道:“多谢雷公,我已调整心态,现在只是游览赏玩,至于功名,浮云罢了。” 雷威颔首微笑,看向棕服男子,一旁的严大人又笑道:“你看看这位,认不认得出。” 雷威缓缓走到这人身旁,他蓬头垢面,容貌已被须发遮住,虽然穿着棕色新袍,但身上的确是臭气哄哄。 雷威并未在意,他注视着棕袍男子,发现棕袍男子的眼中已饱含泪水,神色怀有十分感激。 良久,雷威终于认出来人,他大喜过望,几乎要痛哭流泪,朗声喊道:“茂政!真的是你!” “雷公!”棕袍男子双手抱拳,直接跪了下来。 “茂政快快请起,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受苦没有。” 棕袍男子不禁涕零:“雷公莫担心我,这些年在严大人狱中,有他关照,丝毫苦楚也没受到。” “茂政,十年来,你瘦了太多。” “与其老死在狱里,瘦点又算得了什么。” 棕袍男子继续道:“如今我皇甫冉诗名尽毁,后半生已别无他求,只愿为雷公效力,以偿大恩。” 说完便重重拜了下去。 严大人叹道:“今天是茂政出狱之日。” 皇甫冉哭道:“我未做梳理,便来此拜见,雷公万不要嫌弃。” 雷威大为感动,叹道:“茂政所为,我感动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呢?” “都坐,我们慢慢聊。”雷威扶起皇甫冉时,眼眶已在不知不觉间湿润。 “这位是?”严大人看到杨心随,问道。 “我来给你们介绍。” 雷威拉住杨心随的手,继续道:“这位杨心随先生可是薛公好友,特来向我贺寿的。” “在下杨心随,自号弈己者。”杨心随行礼道。 雷威调整心情,继续道:“杨先生可是一位不世之材。” “杨先生你好,我叫严武,字季鹰。”严武也行了个礼。 雷威走到严武身旁,介绍道:“这位严大人,可是我成都府府尹,官拜剑南节度使。” “严大人你好,听闻你治蜀有方,益州百姓安居乐业,都奉你为青天大老爷。”杨心随赞道。 “杨先生过誉了。”严武微笑道。 “杨先生你好,我叫刘长卿,字文房,来自润州。” “文房先生自创的‘缓剑’,灵动与稳重并存,早已名满天下。”杨心随赞道。 “只是一个诗者,算不得先生。”刘长卿微笑道。 杨心随看向皇甫冉,他神色有些难堪:“我就不足挂齿了。” “说哪里话!” 雷威走过去,牵住皇甫冉的手,介绍道:“皇甫先生,名冉,字茂政,人称天机子。” 杨心随敬礼道:“天机七式十年前就如雷贯耳,只是未曾得见。” “哪里哪里。”皇甫冉还礼,十分不好意思。 只听雷威继续道:“十年前,茂政客居我成都时,诗歌出采,却因天性耿直,写诗时被小人算计,污蔑他抨击宰相李林甫,诗传到京城之后,李林甫闻诗大怒,差严大人将他缉捕入狱,刑判终身。” 说到这里,皇甫冉开口道:“不是雷公相助,我的刑期如何能缩为十年啊。” “茂政言重了,不过一把古琴而已。” “那可是雷公得意之作。” “此事不提了。”雷威摆手说道。 这时鸣岐已陆续将茶水端了上来,众人都纷纷坐下。 严武与雷威坐在主座上,杨心随与刘长卿对立而坐。 皇甫冉却没有坐,他站在雷威身后,仿佛一个仆人。 “茂政,你如此对我,让我如何受得了。” “我已说过,余生只为雷公而活。” 见皇甫冉态度坚决,雷威长叹一声,便没再讲话。 严武笑着对雷威道:“雷公,我这些天喝了不少陆先生送的紫笋茶,但相较之下,还是我四川的蒙茶好喝。” “不错,紫笋茶初入口腔,的确令人神清气爽,但是远不如后劲十足的蒙茶。” “听说你这来客之时,你便让他比较茶味,可有你满意之人?” 雷威笑着看向杨心随,严武即刻明白:“无怪乎雷公奉杨先生为上宾,这二茶陆先生曾说过,非凡人能判高下。” 杨心随没有讲话,只是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严武话锋一转,问道:“雷公,你明天就要展示新琴,近日府中的不速之客,有没有难为你的。” “大多是想提前目睹新琴,并且想出重金购买的。” “至于难为我的,我已经摆平了。” 严武好奇,问道:“是谁?确定解决了吗?” 雷威回道:“安庆宗。” 严武大惊:“这可不是个善茬!” “他何时来的?” 雷威回道:“昨天,他这次来,竟然都不如以往两次打发点银子了。” “他是直接问我要。” 严武拍案而起,怒道:“安贼越来越嚣张了。” “严兄息怒,安禄山在朝得宠,又拜杨贵妃为干娘,手眼通天,无人敢惹啊。” “我严武才不怕他!” 雷威安慰道:“虽然严兄与安禄山官品相仿,但毕竟他羽翼丰满,势力强大,还是小心为妙。” “那你如何打发他的。” 雷威大笑了起来:“我用钰儿的清风抵为黄金万两,赠送给他了。” 严武长叹一声:“雷公糊涂啊,他安禄山在范阳厉兵秣马,整个朝堂都知他图谋不轨,唯独陛下闭目塞听,但尽管如此,你也不该送他古琴,这无异于帮他增兵啊。” “的确,古琴好拿,一把就值万金,真是太便宜安庆宗了。”刘长卿叹道。 雷威恍然大悟,他自责不已,叹道:“我竟糊涂至此!” 严武安慰道:“既已发生,那便不再多言,雷公也不必太过自责。” “我听闻你的新琴是从那神桐林取的材,这可是真的?” 雷威点了点头:“的确。” 杨心随眉头一皱,暗道:“果然如此!” “安庆宗知不知道?”严武继续问道。 “他曾问我是不是经过天神指点做的这把新琴。” 严武一拍大腿,叹道:“雷公啊雷公,他既然知晓,如何肯就此离去啊!” 雷威惊道:“可是我没有承认,他也信了。” 严武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不知安庆宗的狡猾啊。” “你可知我为何今天就要带长卿和茂政过来?” 雷威摇头道:“难道不是提前结交熟识的么?” “这只是一方面,想你明天就是寿宴,我就是担心有人觊觎你的新琴,所以让他俩今晚就在琴庄住下,好护你周全啊!” 雷威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他道:“多谢严兄,但是此举绝对是白白辛苦长卿与茂政了。” “此话怎讲?” “我二弟景昭,今天就能到达成都,有他在,我何愁奇变。”雷威自信满满,仿佛韦景昭已经到场一般。 “而且若非我骗安庆宗说新琴将在明天赠与我二弟,他岂会善罢甘休。” “怪不得。”听到这里,严武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家仆长须走了进来,对着雷威行礼道:“老爷,外面来了个道士。” “看吧,景昭来了!”雷威喜悦之情,无以复加。 他即刻走出去迎接,u看书ww.uukanshu长须也立刻前去开门。 众人跟了出来,准备接见韦景昭。 便在众人期待之际,咿呀一声,院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人影,这人十分年轻,衣着朴素,背着一把木剑,是个道士模样,他动作很轻,头也不抬地进来了。 “拜见师伯!” 雷威大吃一惊,众人见是个年轻小辈,也是一惊。 “智清,你师父呢?” 来人并不是韦景昭,而是他的弟子孙智清。 “师伯您好,家师昨日过关时,临时有事。” “他差我先行一步,来告知您,他明天才能赶到,希望长辈勿怪。” 听到这里,雷威已目瞪口呆,他问道:“你师父可曾与你说,明日何时能到。” “他说不确定,实在是急事,不然定不会耽误。” 长须听到这里,问道:“老爷,韦先生是不是来不了了。” “此事与你无关。” 雷威轻抚肚皮,吁了口气,继续道:“长须,你领着智清去后面歇着,让雷钰招待吧。” “是。”长须即刻领着孙智清进去了。 严武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后,淡淡说道:“这个家仆话挺多的。” “话是多了些,但是干活蛮利索。” 雷威说完缓缓转身,看向众人,继续道:“今晚就拜托长卿和茂政了。” “必尽全力,护琴庄周全。”二人齐齐回答。 一旁的杨心随面色宁静,负手而立,仿佛已洞察全局。 ...... ...... 第3章 寿宴 第三天上午,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成都东郊,七弦湖畔。 严武身穿紫色官服,领着两个仆人,抬着贺礼来到了湖边。 雷威穿的也很正式,他在此恭候严武:“第一客便是严大人,真是蓬荜生辉。” 严武看到雷威,面带微笑:“看来昨晚很平静。” “托严大人的福,昨晚的琴庄十分宁静,府上所有人都休息充足。” “看来安庆宗惧惮韦景昭,不敢乱来了。” “想他不知景昭未来,因而不敢造次。” “也是,毕竟是临时发生。” “庄上已张灯挂彩,严兄先请进吧。” “那就有劳雷公在此候客了。” “岂会,岂会。”雷威笑着,目送严武一行人上了碧山。 此时,杨心随在院中闲坐,看着琴庄上下忙活地不可开交,他满面悠然,像是静静地思考。 “刘兄,昨晚我等严阵以待,竟然无事发生。” 此时的皇甫冉经过梳洗整理,原来是个白面青年,看上去三十岁出头。 “是啊,好在咱俩交替守夜,不然今天还真对付不了。” 刘长卿说着便把手中喜字贴在了窗户上。 “今天也不可大意,毕竟韦先生还没到。” 刘长卿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孙智清与雷钰也走了出来,他俩有说有笑,看起来早就熟识。 临近晌午,雷府十丈大的院子里已坐满了宾客,鸣岐在不停看茶,长须在不停端菜,雷钰在代父敬酒,孙智清已不知在哪找了个座位,盯着美酒好菜,直吞口水。 杨心随被刘长卿邀请,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上,旁边便是皇甫冉。 “杨兄,听说你自称弈己之人,这是何意啊?”刘长卿问道。 “不过是自己与自己下棋。”杨心随淡淡回答。 “自己与自己下棋?那不是很无聊?” “是有些无聊,所以出来了。” 刘长卿哦的一声,他感觉杨心随有些孤僻,于是打开话匣:“杨兄隐居深山,学的是道还是诗?” 杨心随摇了摇头:“我并非隐居,之前不过一寻常百姓,现在也是,无事就赏赏景,写写诗。” “那这次来,除了贺寿,肯定也是为了一睹雷公新琴吧。” 杨心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刘长卿见杨心随心不在焉,便没再多问,也不知最后一句他回复没有,因为他环顾四周,整个院子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停有人从旁边走过,都是交谈之声。 “茂政,我敬你。”刘长卿实在耐不住沉默,他举杯到皇甫冉面前,喝完又来找杨心随。 “杨兄,毕竟相识一场,以后便是我刘长卿的朋友了。” “好。”杨心随轻轻回答。 二人正在对饮,门口进来了个人影。 是雷威从外面走进来,他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 他进来后立刻微低着头,穿过院子,走上台阶,到达了厅门,他转过身,脸上的焦急神情已消失无踪,取代的是满面笑容。 他环顾一遍后,发现来客有他熟识的也有面生的,熟识的都是成都本地的富绅官吏,基本互相认识,都坐在了一起,而面生的,他在湖边接待时了解过后,知道都是外来的名士。 众人看到雷威到场,都停止议论,齐齐看向他,只听他先是面向成都本地人,声音敞亮:“不愧为天府沃土,皮肤亮丽,衣着光鲜,都是体面之人,威在此感谢众位成都好友的光临。” 这些成都本地的宾客,都纷纷回应:“雷公多礼了!来贺寿也是我们的荣幸。” 雷威又看向那群外地来客,笑道:“当然也有不辞劳累,远道而来的豪客名士。” “你们都辛苦了,为表友谊,我先干为敬。” 说完便拿起空桌上鸣岐早倒好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吃好喝好,不尽兴不须归!” 众人欢呼雀跃,整个琴庄顿时热闹无比,有人手舞足蹈,高谈阔论,有人笑声连连,把酒言欢。 看着来宾吃喝,雷威心中十分复杂,他首先是高兴与感激,其次便是担心与焦急,因为他一直在等的韦景昭迟迟没有现身。 酒过三巡,菜吃两轮,正在众人期待之际,忽然有一人站起,略带醉意地笑道:“雷公,我们都快吃破了肚皮,你怎么还没拿出精彩节目,好生吝啬!” 说话的人正是严武,他脸色通红,下巴上的山羊胡已被酒水淋地歪向了嘴角。 “雷公,我也想帮你再拖一拖,只是我这桌的混人都等不及了。” 严武说完,与他同桌的宾客就跟着起了哄,都嚷嚷着要看精彩节目。 雷威听完,笑了起来,他双眼微闭,紧接着双手做出了向下轻按的动作。 众人见状,都即刻收敛笑容,把表情齐齐转为好奇的神态。 雷威面带微笑,右手向一旁正在给宾客敬酒的儿子招了招,说道:“钰儿,去吧。” 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在雷钰身上,由于雷钰年仅十六七岁,个子不高,坐在远处的客人索性就站了起来。 雷钰性情缓慢,听到父亲吩咐后,先是行了个礼,然后不紧不忙地走进后厅,身形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有些客人,急的头上都冒烟了,也不见雷钰身影,索性抬起杯子,连吞了几口美酒,正要催促,才看见雷钰双手环抱着一个黑色大盒子,缓缓走了出来。 雷威接过琴匣,转身便将它放置在一旁的空桌上,众人纷纷离开酒桌,凑了过来,就在以为即刻能见到这珍稀的新琴之际,雷威却立马用左手按住琴匣,笑了起来。 众人本就着急无比,吃了那么久,就等着看新琴了,雷威却故弄玄虚,于是就有人嚷嚷起来了。 “雷公,何意啊!” “我们都已经急坏了,你怎么还笑地出来?” 雷威忽地一口叹气,说道:“你们可知,我这琴是何时所制?” “其中又经历何等曲折呢?”雷威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听闻你上次深入蜀山取材之时,是晚秋,回来时已是阳春三月,想必这琴成于今年春季,别的便不清楚了。”严武见雷威神情,自己也调整了语气。 严武说完,宾客中就有人起哄:“听说你新琴是有神仙指引才取到良材。” 另一人道:“听说是去的神桐林,用林中最稀有的一棵神桐木造的。” 又有一人道:“我听说那棵神桐木是天神种植的,不死不灭,砍了又会生出来。” “那神桐林根本找不到,更别说隐藏其中的神桐木了。” 忽有一人举起手,他示意众人噤声,众人看到,都纷纷停止讨论,只听他说道:“你们别议论了,我也是制琴的,我来给你们做个详细解释。” 雷威眉头一皱,然后换了个站姿,顺势把目光盯向那人。 众宾给那人让出了道,雷威认出了他,是江南制琴名家张越。 众人也认出了他,有人说道:“是张公,他制的古琴也是非同凡响,他的解释肯定没错。” 张越听到有人夸他,得意无比,只听他缓缓说道:“在大唐各琴家中,一直有个传说。” 张越开始讲述,众人聚精会神,大气都不出一个。 “传说蜀山深处有一片桐林,其中有一棵神桐木乃天外神物,珍稀非常,千余年前,圣人伯牙的琴便是这神桐木所制。” 说到这里,立刻有人插嘴:“伯牙可是琴仙,听说千年以前,他的琴神力无穷,可以扭转乾坤。” 张越继续道:“只可惜伯牙之琴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众人唏嘘不已,又有人问张越:“张公,你为何不在蜀地制琴,顺便寻找神桐木呢。” 张越笑道:“千年来,蜀中制琴名匠辈出,也未曾寻得神桐林踪迹,更别说神桐木了。” 张越说完,立马问道:“雷公,你可是找到了那神桐木?” 众人一听张越发问,都齐齐看向雷威,就等他点头。 “雷公,快打开让我们看看神琴是长什么样子的。”又有人起哄了,紧跟着所有人都跟着嚷。 雷威笑了起来,他平息众人声音,道:“你们别急,先听我讲个故事。” 话至此处,众人索性都耐着性子,静静听了起来。 “去年秋天,我梦到有位神女,隐约之间,她对我指出了神桐林的方位。” 立马有人插嘴:“果然是天神指引的。” “别插嘴,好好听。”有人批评道。 雷威继续道:“地址虽不明确,但我思虑再三,决定一探究竟。” “于是我领着钰儿整装出发,穿过牛背山向西直达蜀山腹地,走了三个月,终于寻得传说中的神桐林。” 众人中又有想插嘴的,但看到雷威还没讲完,就都忍住了。 “在穿过一片竹林之后,才发现那神桐林是在一片乌潭之上,乌潭右侧是百尺悬崖,周围竟无别路可走,我只好让钰儿在潭边等我。” 雷威话至此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的确是爬上去的。” “年过半百的我,武境却只有攀山的级别。” 严武听到这里,接过话茬说道:“雷公哪里的话,正常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行路级别,攀山已经很高了。” 说完便笑了笑,饮完手中酒,转头问道:“在座众人,除文房先生迈过了飞岩境,又有哪位的武境能超过雷公呢?” 这时雷钰小声问孙智清:“武境什么的,我父一直不教我,你和我说说呗。” 孙智清即刻小声回答:“在大唐,修行境界共分为两大类,一为武者,二为派系。” “武者境界基本统一,是实力的象征,其中行路为武者第一境,攀山为第三境,飞岩为第四境。” “派系境界磅礴多杂,是天才的选择,但主要分为三大流,一为诗派,二为道派,三为僧派。” “后者重在领悟,虽不能直接伤敌,但是对武境的提升,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别的,诸如书法、茶道、乐舞等等便是不常见的派系了,但是其中也不乏武境高人。” 雷钰哦的一声,跟着严武的意思,看向了刘长卿。 孙智清看到雷钰目光转向刘长卿,便继续解释道:“他是诗派中人,善于五言,诗境已臻第三境‘去’,那武境也就自然跨过了飞岩。” 当严武把话题转到刘长卿身上时,众人目光随之而来,刘长卿只觉好不自在,但表面镇定自若,淡淡说道:“雷公请继续。” 众人又即刻齐齐看向雷威。 雷威继续道:“我登上崖顶之后,放眼看去,茫茫桐树,仿佛没有边际,虽是腊月天气,却棵棵枝繁叶茂,伟岸挺拔,那树围足有两人才能环抱得住。” 边说着,雷威边把两只手作环抱状,力求让众人清楚明白。 “这神桐林,棵棵桐树都是世间良木,我进来时天色已晚,转了很久,迟迟没有寻到神木,神桐林也太大,根本没时间寻遍,我有些担心钰儿安全。” “我打算明日再来,于是我随意寻得一棵桐树,听风而取材。” “那第二日可曾寻得?”严武率先说出了众人共同的心声。 雷威沉默了片刻,喝了口茶,面色凝重起来,只见他摇着头说道:“第二日可不敢再去了。” 说到这里,严武及众人好奇之色顿起。 “我取材之后,正准备走下悬崖,回到钰儿身边之时,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何?”众人齐齐问道。 “下崖之时,我看见那方乌潭之中,隐隐有条颜色更深的黑影,十分巨大,如果它不作扭曲状,那潭水根本装不下它,我下意识反应,这肯定是条巨大的怪蛇。”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雷威举手示意,稳住了众人。 “那乌潭水深不见底,初到时在潭边,根本看不到这条黑影,但是此刻,我看的一清二楚,的的确确是条巨大的黑色怪物,极有可能是条巨蟒。” “那雷公如何应对?”严武立刻问道。 雷威喝了一口茶,神情严肃道:“在潭边打盹的钰儿看我迟迟不下来,竟然对我高声呼喊,这一呼喊不要紧,却是惊动了潭底的怪物。” 孙智清立刻小声批评雷钰:“你真是个坏事精。” 雷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看向雷威。 “这时,本来平静无波的潭面,泛起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波纹,只听得如同狂风吹动山林般的低吼声,从潭底肆虐而来。” “我来不及多想,头也不回地奔了下来。” “下来后,我用尽毕生力气,提起钰儿便是一顿狂奔,来不及思考身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物,更不敢回头看。” “大约跑了一个时辰,实在跑不动了,钰儿告诉我,后面什么都没有,我才松了口气。” 雷威说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本就深秋时节,这下使众人更加生冷了。 “原来搞了半天,不是神琴。” “哎,有些失望,不过雷公新琴我还是很期待的。” “对,毕竟是神桐林里出来的,怎么说也是个至宝。” 大家争辩了起来,雷威静候良久,众人仍未平息。 只听有人朗声道:“那巨怪莫非是神桐林的守护者?” 原来是刘长卿率先猜测,他继续道:“我曾听说,凡神物,皆夔护,这夔指的便是蛇状怪物。” “文房先生说的对,一定是夔怪。” “那里一定有宝贝。” “肯定不是凡物,就是那神桐木!” “那神木有神界之力,所以得有看护者!” “可惜我没有实力去面对那怪物,不然我定让雷公带我过去了。” 大家听到刘长卿言论,都点头赞成,众说纷纭。 雷威轻叹一声,举手示意,众人看到,都纷纷停止讨论。 “且不论此怪何如,我与钰儿有惊无险,便已是万幸之事了。” “还好,还好,我也并非白去。” “虽未取得神木,但凭这其中随便一木,就已是世间极品,我曾所作之琴,无一能及……” 便在此时,有声音传来,打断了雷威。 “如此好琴,雷公转赠与我,怎样!” 雷威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了,不知是谁说的,讲这句话的人有点口吃,但语气却极为不客气。 他以为出自宾客之口,没想到抬头一看,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瘦,径直走向雷威,正是安庆宗和吉温。 雷威一眼便认出来人,他心乱如麻,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但他笑脸相迎:“原来是庆宗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安庆宗哼笑一声,十分蛮横无礼。 “不知庆宗殿下去而复返,所为何事?”雷威试探地问了出来。 “你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uu看书 uuansh.o” 安庆宗冷笑着,他环顾四周,开口说道:“你的新琴,圣上想要。” 众人都大吃一惊,只听严武说道:“你有圣旨吗?” “大唐自开国以来,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人文发展已达空前的繁荣。” “诗、歌、礼、乐无一不是唐人所长,朕听闻蜀地雷威制琴技艺为世间至绝,最近又有新作,你去帮朕拿来。” “我刚刚说的就是圣上的口谕,现在特来取你新作,禀呈圣上。” 由于安庆宗口吃,他这段话说了很久,言语中还不停模仿皇帝口吻,引得众人不断低声嗤笑。 见雷威仍然按着琴匣,他怒道:“你敢抗旨不成?” “安庆宗,你不要太嚣张。”严武有些生气。 “严大人,圣上的旨意你也敢违抗?” “成都距离长安,千里之遥,圣上怎会只下口谕,不批圣旨?” “严武,我劝你少管闲事!”安庆宗有些气急败坏。 众人经过严武点拨,都猜出安庆宗假借圣谕,纷纷嘲讽:“你敢假传圣旨,这是杀头之罪!” 安庆宗大笑起来,狂傲之意无可复加:“吉温,把他们都杀了,再将雷威新琴带给父亲。” 众人不曾想这安庆宗翻脸如此之快,有几个知他动怒,立马就往门口赶,可还未走到台阶,就看见吉温身形如同鬼魅般闪来闪去,他快速在这几人身后走了一趟,刚回到安庆宗旁边,那几个想要离开的宾客就倒地不起了。 ...... ...... 第4章 解围 “渡水境!”这是刘长卿的第一反应。 皇甫冉低声道:“我俩同为踏河境,虽比他低上一境,但是我二人,他一人,倒也能对付。” “嗯,那就和他走上几招。”刘长卿表示赞同。 他二人即刻站出,都纷纷拔出手中剑:“你二人不要嚣张,有我俩在此,休得放肆。” “你俩只是踏河,而我家吉温,是渡水,怕你不成?” “他只是一人,而我们是两人。”刘长卿眼神犀利,虎虎生威。 “我没记错你就是缓剑刘长卿吧。”安庆宗打量着刘长卿。 “是又怎样。” “你动了我,那就别想混入仕途了。” 刘长卿心下一惊,虽然他心有抱负,但此刻已不容他退缩,他斩钉截铁道:“似你这般,我羞与你同朝为仕。” 说完,刘长卿长吁口气,脚下一横,倏的一声,手中长剑出鞘,剑气并不是激射而出,只是宛转流淌,巧妙避开了众人以及酒桌。 刘长卿有自创剑法“缓剑”,而这招剑气,实为两股,正是“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他分别取名“不见”与“无声”,所谓杀人于无形,这两股剑气,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暗藏十分杀机。 若不是吉温武境已到渡水,那是万万不可能感受到这股剑气的,倘换做低于踏河境的修行之人,早已不知不觉间死去,更别说运气画圆去抵挡。 吉温步伐轻盈,虽然身形如同鬼魅,但此剑气无影无形,却要逼他退回门口。 他退了几步后,果然轻松躲过,随后反手就是一掌,刘长卿始料未及,正要躲避,皇甫冉举掌相迎。 二人顿时在空中比拼起功力。 趁此机会,刘长卿又出两剑。 “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 这饱含灵动与稳重的诗意,正是缓剑中富含的去境奥秘。 他取名“疾羽”和“拙山”,前者飞鸟般迅捷,后者大山般沉稳,身处踏河境的刘长卿把剑气与诗意完美结合,使出了自己最强一击。 这两道剑气,动作极为利落,只是在空中随意划了两道,甫发出时,只缓缓而行,而后竟越来越快,去势也越来越沉稳,刘长卿本善用五言,这招正是集他诗境之大成,是他决定胜负之击。 众人早就给他们让出了足够空间,看到刘长卿这两道剑气合二为一,都感觉它如同万斤玄铁无限压缩而成的一道薄影,携灵动、化沉稳,仿佛能破开任何阻拦之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函关已去远,紫气独依然。” 见吉温准备接刘长卿剑气,皇甫冉也离了开去,他挥出一剑,使的是天机七式中的“函关远去式”,据说老子骑青牛离开函谷关时,关中紫气蒸腾,千年不绝,皇甫冉便是见到此景,悟出此诗,此剑。 此剑挥出,紫气四射,宛如烟花,绚烂夺目,而且杀伤力巨大,一碰即死。 吉温被前后夹击,面色铁青,额头挂着汗珠,眼神中却透出了一股阴邪之气,他连忙运起功力,周围空气流转不停。 只见他双脚离地,须发如同倒立一般向上垂去,身子缓缓飘了起来,全身的衣服鼓成了一个圆球,双袖像是两根巨大的管子,正与外界的空气急速对流。 只听嘭的一声,吉温如爆了的气球,无数块衣物碎片从吉温身上向四周散射,离吉温近的几个宾客当即被震飞,有的掉进池里,有的摔向餐桌。 虽然他干瘦的身材此时一览无遗,可是现在却不是众人嘲笑他的时机。 只听吉温怪叫一声,冲了下去,刘长卿来不及闪躲,被吉温击中,受伤倒地。 吉温硬接二人杀招之后,大笑不止,十分狂妄。 “你笑什么!”刘长卿怒不可遏。 “我笑你们死期将至。” 说完,刘长卿突然一阵乏力,身子软了下来,他完全不能起身,甚至话都讲不出了。 安庆宗双眉一挑,不屑的嘲笑声从他口中传出。 便在此时,院中宾客纷纷痛叫起来,都抱着脑袋,直喊头晕,雷威也似不稳,即将倒地。 皇甫冉正在奇怪,忽然一阵晕眩充斥后脑,双手似乎使不出力气,连剑都握不稳了。 不一会,整个院子的人全部跌倒,有的勉强扶着桌椅,但也是四肢瘫软,无法支撑。 “你!”雷威瞪着安庆宗,倒了下去。 安庆宗大笑不止,他阴恻恻地看向长须,只见长须跑到他身边,跪了下来,道:“殿下英明。” “我提前安插的小厮怎么样,有没有很听话?” 雷威想起前两日他的反常,恨道:“原来是你,怪不得前日你不计较他骂你粗鲁。” “现在才想起来,晚了。” “长须不错,若不是你告诉我韦老头没到,那我也不敢回来。” “你记头功。” “谢殿下。”长须高兴不已。 安庆宗继续笑道:“你们也不要惊慌,这不过是一些麻痹药剂。” 吉温阴笑不止:“不过半日,就能恢复,但是在这半日里,你们可就得束手就擒了。” “吉温,不要废话了,一会韦老头赶来,你就没机会了。” “先把这俩诗派高手宰了。” 吉温立刻回应:“是。” 说完,他便缓缓走向二人。 吉温仗着安家权势,全不把在场众人放在眼里,包括刘长卿和皇甫冉,甚至他都不想问他俩姓甚名谁,带着阴邪的笑声,便要痛下杀手。 就在吉温即将动手之际,却忽觉背后一凉,立刻心惊胆战,冷汗直冒。 ...... 吉温停了下来,周围仿佛有一股气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动弹不得,却仍然拼着力气,艰难地回过头,只见横七竖八的人群中,走出一白衣人,正缓步而来。 “是你!”吉温痛苦不堪。 白衣人正是杨心随,只见他整齐的长发中夹杂着几缕白丝,修长的眉宇间透露着威严之气。 他身材高挑而匀称,目光深邃而自然,穿着整洁,动作儒雅,一副书生模样,却不失庄重与沉稳。 他缓缓走了过来,吉温则一脸痛苦,已弯腰伏地,众人虽然头痛乏力,但看到杨心随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便将吉温制住,都是惊喜不已。 “你难道没有吃喝?”吉温艰难地问道。 “吃的很饱,喝的很足。” “那你!” 吉温简直不敢相信:“我来时,用知微探察,竟没有发觉你。” “这世上你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杨心随语气很淡。 雷钰和孙智清躺在一块,他问道:“知微是什么?” 孙智清虽然头晕,但意识很清晰,他很喜欢在雷钰面前卖弄这些武林知识:“当修行者破了行路境界之后,身体与精神上就会有明显变化,会感觉身体变轻了,行动也更加有力了。” “精神上更会跳出自我意识,常常会思考天地星辰的流动,日月阴晴的更替,并且会逐渐获得感知力,周遭细微的人、事、物,都逃不掉他的警觉。” “境界越高,力量越强,而感知到的事物也会越细微,这一过程,俗称‘知微’。” 雷钰又问道:“那为何吉温没有发觉杨先生呢?” “他们应该时刻都利用知微来防范危险的,可能杨先生境界比他高,所以能通过控制周围空气的流动,来伪装自己。” 雷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懂得蛮多嘛。” “那当然,我师父可是华阳道派掌门人。” 安庆宗见吉温被制,立马掣出弯刀,砍向杨心随,刀风甫起,顺势劈下,便在这即将偷袭成功之际,却忽然有股气流自四面八方向他包裹而来。 一个不稳,弯刀掉落,他魁梧的身子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僵直而不能动弹,随即这股气流凝聚在他的头顶上方,如同大山一般,骤然向他压去。 只听啊的一声,安庆宗蜷在地上,脸上充满痛苦之情。 此刻,安庆宗和吉温仿佛被白衣人分别关进了两个无形的囚笼,如同断腿之犬般不停哀嚎。 一旁的长须见到他的两个主子被制服,惊吓不已,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杨心随转身,目光炯炯有神,似有一丝气愤,走向安庆宗,缓缓抬起了手。 “贤弟且慢!” 雷威吃力地举起手,缓道:“他们不过是想要新琴,我给便是,今日雷府,万不可再闹出人命。” “雷公,这可是你的新作。” “是啊,雷公,这可是从神桐林取的材。” 众宾客都极力在劝。 雷威却下定决心,他继续道:“一把琴而已,我琴庄多得是。” 杨心随兀自沉默,他回首驻足,对雷威行了个礼。 看到雷威轻点额头后,他轻叹一声,随即挥一挥手,便将安庆宗放了开去。 安庆宗顿时轻松,他庆幸道:“雷公大德啊,我很惭愧。” 雷威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雷氏家业,在蜀中已传承百年,曾数次制得良琴,供与皇帝,历代天子都好雷琴,对雷氏一族,封妻荫子,成都大小官吏都对雷氏尊敬有加,我雷威这代能发展如此,离不开朝堂的厚待。” “如今,圣上要我新琴,那我又有何理由拒绝。” 安庆宗笑道:“雷公深明大义,我很佩服,我替圣上表示感谢。” 严武叫道:“雷公不要因为安家势大,就惧怕了他,我看今日,并非是圣上要琴,就是安庆宗起了贪心!” 众人听到严武发声,都齐声吆喝,数落安庆宗。 “严武!” 安庆宗正要发作,却忽然看到杨心随盯着他,他瞬间咽了口气,不敢再说下去。 “严兄,我意已决。” 雷威表情坚决,让人生畏,他继续道:“殿下自行取琴吧。” 安庆宗有些不知所措,他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杨心随,轻咳一声,仿佛提了提胆,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空桌。 他抱起琴匣,uu看书 .uksh正想打开,忽然发现杨心随的眼神如同利剑,直直地对着他,他不敢怠慢,发觉琴匣里不是空的以后,便又轻咳一声,看向吉温:“我们走。” 吉温痛苦而无奈地抬起了头,却还是无法站起,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 安庆宗立即明白,他走到杨心随身旁,微微行了个礼,道:“请先生手下留情。” 杨心随一言不发,只听得雷威说道:“贤弟,放了他吧。” 杨心随轻叹一声,便挥手放开了吉温。 吉温如释重负,跟着安庆宗,踉踉跄跄,正要离去,杨心随却又不知从何而来,挡住了他俩的去路。 “怎么,雷公都发话了,你还想做什么?”安庆宗惊道,但语气中的恐惧之意已掩盖不住。 杨心随看向一旁不停抖动的餐桌,众人随即发现了长须在下面躲着。 “此人得死。” “你们动手。” 杨心随一字一顿,让人不寒而栗。 话刚说完,长须啊的一声,从桌子下面滚了出来。 雷威心有不忍,道:“算了贤弟,不过一个小人。” “他已经没气了!”忽然有人说道。 众人看去,原来杨心随讲完那两句话时,长须已面色铁青,吓破了胆,直接猝死了。 “尸体抱走。”杨心随淡淡说道。 吉温不敢怠慢,即刻拖起长须尸身,与安庆宗慌忙离去。 雷威看到这二人走远,才幽幽地舒了一口气。 ...... ...... 第5章 结拜 直到傍晚饭后,雷威才将众人安抚完毕,大家都还懊恼没看到新琴,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现实。 众人离去后,只留下杨心随,严武,刘长卿,皇甫冉,孙智清。 孙智清是小辈,自与雷钰去后院玩耍。 严武准备带刘长卿回府养伤,不料被雷威拒绝。 他打算好好感谢刘长卿,把他留下做客,严武不好推辞,便独自离去。 此时,只有杨心随与刘长卿在正厅坐着等待雷威,皇甫冉跟着雷威清场后,只听得雷威吩咐家仆正厅看茶,两人这才闲下来。 雷威领着皇甫冉准备进入正厅,听到二人有交谈之声,便面带笑容,走了进来,准备好生感谢二人。 “感谢的话,雷公不必多说了。” 刘长卿见到雷威进来,情绪有些急切,未等雷威开口,便主动发问。 “我只想问问雷公,这呕心之作,怎么随意就送与那二人了呢,岂不是让我等白费功夫?” “安家势力太大,我雷威怎敢惹。”雷威刻意拉长腔调,一股开玩笑的语气。 “雷公可知,我今日已把仕途全部葬送?” 刘长卿一时着急,没有仔细听雷威讲话,有些气恼,叹道:“原来雷公只顾自己安危,那我等今日,真是白费力气啊。” 只听得雷威哈哈一笑,说道:“两位且随我来。” 说着便走出正厅,往前院走去,刘长卿看了一眼杨心随,见他没有表情。 他有些纳闷,但还是跟着雷威来到了前院。 杨心随、皇甫冉也跟着走了出来。 只见雷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铲子,他走到了白天主桌的位置,提起铲子,一铲两铲地开挖了。 片刻之后,雷威竟从地里又挖出了一个琴匣,把三人看地目瞪口呆。 “这新琴入土,正是要考较漆面做工是否匀称,如今已放半年有余,是该拿出来检验检验了。”雷威取出琴匣,一边掸去尘土,一边缓缓说道。 雷威抱起琴匣,直入正厅,三人随即又跟进来,只见他将琴匣放在桌子上,打了开来,对着里面的古琴放声大笑。 “三月春雷响,琴声土里藏,早知今日事,不可不提防。” 说完便将匣中古琴抱了出来。 这时天色已暗,但雷威这把新琴却十分耀眼。 连珠式造型,长逾四尺,方形的凤沼,圆形的龙池,底面上有篆书“春雷”二字,徽、轸、足皆为白玉所制,琴身修长而饱满,通体乌黑无断纹,七根琴弦如同七条笔直的长河贯穿琴身,黑白搭配,浑如天成。 雷威随手一拨,其声松、脆、泛、远,出于两池之间,余韵悠悠,徘徊不绝。 “真乃神品也!” “原来雷公早有防备!” “这才是真的新琴。” 雷威即兴的打油诗,顿时让刘长卿、皇甫冉豁然开朗,原来他早就把新琴藏于地里。 杨心随似乎早有预料,此时并不是很惊奇。 刘长卿接过古琴,抚看赏玩,不住赞叹。 “那今日安庆宗拿走的是?”刘长卿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放下古琴。 “当我今日知景昭未来之时,便担心有事发生,所以我没有挖出新琴。” 看着刘长卿、皇甫冉好奇的神情,雷威摆了摆手,坐了下来,顺便喝了口茶,哈哈大笑道:“那琴匣中,不过是我儿雷钰的大作罢了。” “便是那枯木龙吟。”杨心随说道。 “不错!” 雷威看向杨心随,继续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杨心随微笑着点了点额。 “如此的话,难道雷公不担心,他们再来寻你麻烦?” 刘长卿面露难色,想起白日里被吉温打败的场景,不由地替雷威担心起来。 “那不是还有三位贤弟嘛!” 刘长卿知道雷威在开玩笑,不过“可是”二字还没出口,便被雷威打断。 只听雷威继续笑道:“贤弟我晓得你的顾虑,新琴不是传说中的神琴,那便只是一把普通的雷琴。” “这世人钟爱雷琴,却不一定爱琴本身。” “况且我儿制琴技艺精湛,只消这是雷琴,那便无碍。” 见刘长卿、皇甫冉兀自疑惑,他继续道:“换句话讲,他们不会去纠结琴本身如何,只消这琴是从我雷府拿出的,那便是他们想要的。” 雷威此话一出,刘长卿、皇甫冉恍然大悟,又联想起他白天所为,无不佩服,立刻向雷威行礼。 杨心随也随之行礼。 只听得刘长卿缓缓说道:“公之大智,我等所不及,受教了。” “不敢当,三位贤弟今日显露神功,力挽狂澜,威谢过三位!” 说着便要跪地行礼,三人见状大惊,不约而同地弯腰扶住了雷威。 “公之大礼,我等万万不敢受。” 扶起雷威后,三人微笑着,纷纷喝着茶,气氛舒缓下来。 雷威看着他们三人,心有所感,便提议道:“今日我四人齐聚于此,不如就此结为异姓兄弟,岂不快哉!” “好!”刘长卿拍掌道。 杨心随略微思索,点头道:“承蒙雷公厚爱。” 雷威没听到皇甫冉的声音,他抬头去寻,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到了他的身后,脸上挂着自卑之情。 “茂政,你为何离座。” “我本就不该与雷公同座。”皇甫冉此刻已完全把自己当成仆人,说话也没有底气。 “皇甫兄,难道不屑与我等结义吗?”刘长卿问道。 皇甫冉摇了摇头,神情极为难堪:“是我不配与诸公称兄道弟。” “茂政!你!”雷威长叹一声。 “雷公,你就不要难为我了,茂政余生只愿为您而活。”皇甫冉又一次说出此话,让雷威感动不已。 雷威又是一声长叹:“既如此,那你坐下,别站我身后,就在此见证我们三人结义吧。” 皇甫冉点了点头,回到了座位上。 他拿起茶杯,向众人行了个礼,歉道:“茂政扫了大家兴致,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说完便连茶叶也一起喝进了喉咙。 杨心随大笑起来,十分洒脱。 “皇甫先生,不必如此,你既有自己想法,我们便尊重你的决定。” 皇甫冉从未见过杨心随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惭道:“今夜良辰,不能多耽误了,你们准备,我去后面给你们拿些酒水瓜果,还有三柱香。” 说完便起身,要进入后堂。 杨心随见状,制止道:“皇甫先生留步。” 皇甫冉立刻回过头来。 只见杨心随眼神中掠过一丝随意,笑着说道:“我平生不好这些繁琐之事。” “我等相交,重在交心,无需这些条条框框。” “我看今晚月色不错。” “不如我们简单些,对月结义,何如?” “杨兄竟是豪爽之人。”刘长卿见他不怎么说话,未曾想竟是这等爽快之人,有些吃惊。 “我就喜欢心随贤弟的真诚恣意。”雷威笑道。 雷威、刘长卿本也是性情中人,见杨心随豪爽真诚,又如此志同道合,便在皇甫冉的见证下,就此对月结拜。 “我看二位比我年轻,长卿又比心随年轻,那大哥的位置我就当仁不让了。” 说完此话,雷威抚腹而笑,得意之色写在脸上。 “我竟然就这样与人结义了。”杨心随心想,表情有些恍惚。 雷威看到杨心随似乎有些心事,便走过来拍了拍杨心随的肩膀。 杨心随回过神来,只听得雷威又对着刘长卿笑道:“心随是三弟,长卿就是四弟。” 二人忽听闻“三弟、四弟”,有些奇怪,但转念就想了起来,雷威的义弟韦景昭没有到场,想到这,便哈哈笑了起来。 “四弟,你最小。” “今日席间,我听严武说你生性好琴,那这把‘春雷’便送与你了。” 雷威说完便将春雷琴递与刘长卿。 “这…” 刘长卿十分意外,但内心也确实惊喜异常。 “这把春雷琴,是雷公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今日和雷公刚刚结拜,就受此大礼,我真是既欣喜又感动。” “而我今日未曾携带回赠之物……” “拿着吧!” 雷威继续道:“兄弟之间,不需礼尚往来,况且今天你舍前程而救琴庄,对我来说,便已是最大回赠!” 刘长卿只好接过春雷,正准备还礼,却见雷威缩着眉头,摆手道:“以后我们兄弟之间,不用多礼!” 刘长卿只好作罢,他抱起春雷琴,不住抚摸,脸上充满欣喜之色。 “三弟也莫着急。” 雷威想起杨心随白日解围之事,有些愧疚。 只听他说道:“清风、枯木龙吟和春雷都已赠完,琴庄目前再无古琴了。” “但我雷威别无所长,唯改日再制一把,送与贤弟!” 雷威语气大有安慰之意。 却见杨心随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看着杨心随复杂的表情,雷威思索起来。 他没有讲话,只是看着杨心随。 只听杨心随认真说道:“大哥赠琴,三弟十分高兴,可我却有个不情之请。” “贤弟但讲无妨。” 雷威语气中没有表露什么,只是严肃起来,等他回答。 此时刘长卿也将春雷放回琴匣,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我想请大哥领我去一次神桐林。” 杨心随说出心中话后,仿佛解了积郁一般,满脸舒畅。 “贤弟可是想寻神桐木?” “不错,既已结拜,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想让大哥帮我制得神琴。”杨心随说完,表情凝重,看着雷威。 空气中半晌没有波动。 雷威忽然表情放松,笑了起来,高声道:“我当是什么难事。” “我正打算再去一次,不然我如何制琴送与贤弟呢?” 杨心随喜道:“大哥真的愿意赠我神琴?” “神琴有夔怪守护,三弟实力深厚,击败夔怪后,只需找到神桐木,那便能做出神琴,送与三弟。” “好!感谢大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雷威从未见过杨心随如此展露喜悦,他拉住杨心随的手道:“贤弟,不着急,我们明天再出发。” 杨心随冷静了下来,他有些惭愧:“对不起大哥,我有些激动。” “我也尽一份力!” 刘长卿忽然说道,然而话刚说完,就想站起来,突然一阵剧痛从伤处传遍全身,登时浑身瘫软,又坐了下去。 “四弟你有伤在身,需要静养,就别去了。” 雷威缓缓走到刘长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关切之情。 “四弟放心养伤,等我二弟景昭来了,有他在,贤弟静待佳音即可。” 雷威的话如同定心药丸,刘长卿觉得在理,尤其他说韦景昭也会同去之时,自己就更加放心了。 皇甫冉忽然问道:“雷公,我也尽一份力,可以吗?” 雷威回过头来,看向皇甫冉:“四弟长卿有伤在身,我想你能够在这照看他。” “大哥,我无需照看,你就让茂政同去吧。” 说完又是一阵剧痛,皇甫冉看着刘长卿痛苦神色,他考虑了下,问道:“雷公,我隔绝人世十年,只记得二十年前韦先生弃诗派,拜入华阳山改修道境,师父是世称玄静先生的李含光。” “不知韦先生现在何等境界了。” 雷威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反问道:“那你可知道玄静先生的境界?” “这个当然知道,传闻玄静先生修道已达世间巅峰,乃是大唐顶尖的四境高人,却因年轻时的一桩红尘事未了,至今也无法翻越四境。” “不错,我们都知道武境一般分为八个级别,派系境界分为四个级别,而玄静先生就是差一步突破桎梏,到达无人知晓的道派第五境。” 皇甫冉又问道:“我记得在他七十年的修道生涯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入华阳道门,然而他只收了两个徒弟,首徒便是韦先生,不知这十年来有没有再收徒。” “没有,不仅没有收徒,玄静先生还失踪了。” “什么?怎么回事?” “自从三年前,景昭跟随玄静先生进入华阳洞闭关,在洞中步入第四境‘妙’后,玄静先生便失踪了,没有预兆,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与书信。” “这是为何?” “景昭曾告诉我,他猜测师父是去完成年轻时的红尘事了。” “竟有这等事。” 皇甫冉唏嘘不已,他继续说道:“没想到韦先生不到五十岁就进入了妙境,这应该是史上最年轻的妙境道士了吧。” “不错,但是这也是玄静先生倾囊相授的结果。” “那韦先生师弟黄洞元也妙境了吧。” “并没有,进入华阳洞的机会,玄静先生只给了景昭。” 皇甫冉吃惊道:“难道玄静先生偏爱韦先生一些?” “主要是景昭自己争取来的,尤其他弃诗修道的毅力,打动了玄静先生。” 皇甫冉点了点头,叹道:“的确,弃诗修道,是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 “是的,诗、道两派如果兼修,就得在同一级别,景昭他诗境早早便到了第三境‘去’,可惜十年没有提升,他便下决心弃诗修道。” 刘长卿叹道:“大唐的修行之人都知道,诗派修行是入门易而进阶难,道、僧修行却是入门难而进阶易。二哥弃诗修道,真是令人佩服。” 雷威跟着说道:“我们都知道,武境是跟随派系境界涨跌的,景昭诗境到达去境时,武境就是渡水了,为了到那乘风之境,uu看书 uukansh.co 他不惜弃诗,把武境降为行路,再开始修道,这一修,就是十七年,总算是到了妙境,武境也终于到了乘风啊。” “乘风之境,我大唐不过二十人。”刘长卿道。 “韦先生不到五十便入了乘风,真是天才。” 皇甫冉赞叹不已,继续道:“看来此番入蜀山,寻神木,不需要我了。” 雷威点头道:“所以你就在我府上,看护众人周全即可。” 皇甫冉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杨心随忽然叹道:“如果韦先生能像李白一样,现在可能就不止乘风了。” “为何这么说?”雷威问道。 “李先生不仅是诗派天才,更是道派高人,他年幼时,在修行诗境之初,就拜入隐居道士东岩子门下。” “对于李先生来说,两者都是刚开始,因此可以诗道兼修,境界大成更是轻而易举。” 雷威叹道:“我大唐能有几个太白先生,景昭今日成果已是不容易了。” 皇甫冉点头,表示赞成,他问道:“玄静先生可有消息?” 雷威摇头:“三年来,杳无音讯。” 刘长卿问:“那韦先生这次耽误寿宴,可是因为找到了玄静先生?” “可能是吧。” “不是玄静先生,还能有谁让他如此费心呢?” 雷威说完便走到门口,看向远方的月色,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看着雷威的背影,杨心随暗道了一声:“抱歉了,大哥。” ...... ...... 第6章 竹林 翌日清晨,韦景昭赶到琴庄。 被鸣岐放入之后,韦景昭当即穿过前院,还未进入正厅,就闻到阵阵酒味,他急忙进入。 只见地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酒杯碎片,不远的桌子上斜放着一个打开的琴匣,而下面有个酒壶还在不停地滴酒,厅里的三个人正打着呼噜,横七竖八地睡着。 雷威趴在桌上,脸上还挂着笑容,而刘长卿正抱着春雷琴躺在地上,满面陶醉之情,还算杨心随比较正常,随意地坐在椅上,微低着头。 原来三人把酒言欢,以致通宵达旦。 韦景昭看到这副情景,轻叹一声,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时,杨心随抬起了头,看见面前的韦景昭,身穿灰色道服,负着木剑,须发虽然半白但面容干净,显得很年轻,他双手自然地垂着,正看向自己。 “见过二哥。”杨心随站起身来,向韦景昭行了个礼。 “二弟!” 这时雷威醒来,看见满脸疑惑的韦景昭,便起身走到两人中间。 右手抓起韦景昭的左手,左手拉着杨心随的右手,将他俩的双手放到了一起,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的三弟杨心随!” 然后又看向刚刚睁眼的刘长卿,喜道:“那是我们的四弟刘长卿。” “昨日若非他俩,琴庄危矣。” “甚好!甚好!” 韦景昭听完雷威介绍,自发将另一只手搭了过来,双手握住杨心随右手,并不住轻拍。 他目**光,注视着杨心随,见他气定神闲,笑道:“路上听闻府中变故,我担心不已,多亏贤弟,才能相安无事。” 接着他走向刘长卿,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四弟有伤在身,可不能这般饮酒了。” “二哥,久仰久仰!” “请坐,请坐。”刘长卿既惊又喜,心中赞叹韦景昭果然名不虚传,通过知微,就能洞察一切。 雷威吩咐鸣岐清扫正厅,便把三人领到了后堂。 刘长卿没看到皇甫冉,于是问道:“茂政去哪了?” 杨心随回道:“昨晚我们饮酒对诗,交谈甚欢,他自觉不好意思,便一人默默回房休息了。” 雷威看着杨心随,惊道:“我竟然都没发现茂政离开。” “韦先生,是你吗?”四人刚刚坐下,皇甫冉就从中院进来了,他看到韦景昭。 “茂政,十年未见,你还好吗?”韦景昭看到皇甫冉,立即起身迎接。 “我很好,韦先生怎样,怎么不到五十头发都半白了。” 韦景昭哈哈一笑:“我长期修炼华阳道法,这是正常现象。” 皇甫冉道:“昨日若非杨先生,琴庄险些出了大事。” “此事我已听闻,怪我。” 韦景昭说到这里,他弯腰向雷威赔了个礼,刚想解释昨日耽搁的原因。 却见雷威举手示意:“二弟,不必多说。” “孝义难两全,如果不是玄静先生,那还能有谁值得二弟费心呢?” 韦景昭心中大为感动,慨然道:“自从弃诗修道后,我便无友无旧,最亲的只有两人,一位是大哥,另一位便是师父,大哥对我,既是好友,亦是兄弟,而师父飘然离去,我无一日不挂念在心,除了大哥,最了解我的就是师父。” “请大哥勿怪,景昭实在是太想念师父了。” “此事我怎会怪,而且我早有准备,安庆宗拿走的不过雷钰之琴。” 看着失落的韦景昭,雷威继续问道:“找到了么?” “在剑门关,看到师父在巉岩上留下了独特记号,我当时真的兴奋极了,三年没有消息,这次我想着一定要找到他。” 韦景昭顿了顿,长叹道:“可惜仙迹难觅,最终打听到,师父刚刚离开剑阁,不知去往何处了。” 听到这里,杨心随有些不自在,他即刻喝了口茶。 “贤弟不要难过,玄静先生自有他的想法,既然有了线索,那总会找到的。” 雷威一边安慰着,一边走向韦景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调转语气道:“二弟,此次你来,我还有一个计划,希望你能帮我。” “大哥但讲无妨。”韦景昭行了个礼。 “我与心随贤弟打算前往神桐林寻找神木,希望你能加入。” “便是大哥上次提到的,在一片乌潭之上的那里么?” 韦景昭想起数月前相见时,雷威曾说过的,差点丢了性命的乌潭。 雷威点了点头,只见韦景昭拍案而起:“我上次就想会会这个孽畜了!” 韦景昭刚说完,便转过头去,看向刘长卿:“四弟在家休养,我们几人前去便好。” 皇甫冉抱拳道:“有韦先生在,我在此照看琴庄,即可。” 韦景昭看向杨心随,饶有意味地笑道:“好。” 刘长卿也笑着点了点头。 ...... 蜀山多奇秀,自古就奇峰峻岭,人杰地灵。 山谷河川,大开大阖;丛林茂密,景色秀美;奇珍异兽,深藏深山。 在蜀山腹地赶路,可谓是马不如人,人不如弃,即使有雷威带路,三人这一行仍然是举步维艰,进程缓慢。 此时天色已黑,他们不知不觉间已走十天了。 “二位贤弟,真是不好意思,你们都会乘风之术,遇上了我,却只能束手步行。”雷威笑道。 “陪大哥游山玩水,也是不错的。”韦景昭笑道。 看着眼前不停跳动的火堆,杨心随忽然问道:“大哥,神桐林是如何来的,你知道吗?” 雷威想了下,道:“传说是上古时期的天神伏羲,他用神力种植了神桐木,随后取材造琴,而神桐林本是一片普通桐林,却因神桐木的滋养,长成了棵棵饱满的良木。” 杨心随好像知道此事,他随即又问道:“那琴仙伯牙的故事呢?” 雷威略微思索,开始讲了起来:“传闻千余年前,琴仙伯牙在知音子期死后,独自入蜀,他回到了当初的制琴之地——神桐林。” “他终日弹琴,琴声传播百里,绵延不绝,据说当时附近的山民会经常听到余韵,他们顺着琴声去寻找伯牙,后来却都不知所踪。” 韦景昭听到这里,欲言又止。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去冬来,琴声渐渐地消逝了,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琴声,从那以后,世间就再也没了伯牙的消息。” 雷威讲完,便将手上烤好的兔肉递给了杨心随。 杨心随发现了韦景昭的异常,问道:“二哥,你刚刚好像有话要说。” 韦景昭陷入沉思,良久,他开口道:“三年前我跟随师父闭关,曾在华阳洞的一些典籍中看到只言片语。” 杨心随好奇不已:“典籍中如何记载?” “只知千年前,诸神濯世,以伯牙弹琴,子期知音,然而子期殁,伯牙失踪,知晓此事者,记忆全无。” “却没想到伯牙来到了神桐林。” 杨心随即刻问道:“何为诸神濯世?” “这个倒不知晓了。”雷威与韦景昭一起摇头。 韦景昭推测道:“这应该是神界之事,毕竟典籍上记载,知晓此事的人都失去了这段记忆。” “那记录此事之人,也不知道了?”杨心随问道。 韦景昭回道:“师父曾告诉我,那人刚在典籍上记载,口中念着‘诸神濯世,每三千年一次’后,便想不起来了。” 杨心随奇道:“也就是说,诸神濯世已经成了未解之谜?” 韦景昭停顿许久,开口道:“就目前线索推测,诸神濯世,是神界之事,却由伯牙、子期参与了,而且和神琴有关,每隔三千年发动一次。” 总结完毕,韦景昭继续说道:“至于诸神濯世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 雷威开玩笑道:“如果我再梦到那位神女,我来问问。” “问了也是白问。”韦景昭道。 “怎么说?”雷威好奇道。 韦景昭哈哈一笑:“因为梦醒后你便想不起来了。” 雷威听完,也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杨心随没有讲话,他看向天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 ...... 蜀山之景,雄浑壮阔,然而越深入越危险,越危险越壮美。 又过了二十天,雷威领着二人顺着牛背山,越爬越高,直到雪岭之上。 只见雷威爬上一块巨石,不停眺望远方,似乎在寻找方向。 韦、杨二人耐心等待过后,雷威指出了方向,三人又顺着方向下山,穿林而行。 接来下又走了十天,雷威领着二人顺着方向直行,若非三人功力深厚,一路上披荆斩棘,这到处都是浓雾冷霜的密林,早就让人迷失了方位。 此时天气已进入寒冬,他们三人又在高山之中,多日不见阳光,衣服头发上都结着冰丝,远远望去,像三个冰人在直线前行。 “到了!” “走了三个月,终于到了。” 雷威的这句话如同窜天炮,点燃了周围冰冷的气氛。 只见远处有一片竹林,和他们身处的地方形成了强烈差异。 他们这里空气湿润而寒冷,但头顶只有乌云,甚至雨都没下,然而那竹林间正在飘雪,竹叶上挂满了雾凇,一棵棵胖竹如同冰雕般纹丝不动,晶莹剔透。 透过竹林,他们隐约间看到了那方乌潭,再抬起头,就能看见山崖了。 韦、杨二人未曾多想,便提步前行,准备穿过竹林,直达乌潭。 “且慢!” 却听得雷威叫道:“那竹林似乎有些异常,去年冬天我来时没有下雪,怎么今年都生出雾凇了?” 二人听到雷威呼喊,纷纷停住了脚步,雷威又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乌潭,充满疑惑道:“二位贤弟且看,那乌潭,似乎变大了。” 韦景昭笑道:“大哥多虑了吧,这天气变化,谁能说得准呢,而乌潭变大,会不会记错了。” 韦景昭运用知微洞察了一遍,发觉没问题,就准备往前走去。 “大哥,三弟,来。”韦景昭走到竹林中间,回头挥了挥手。 雷威打消了疑虑,便往竹林里走去。 杨心随也跟在后面,发现雷威不住哆嗦,进入竹林后就在发抖,而自己甫一进来,也顿觉一股股寒意扑面而来。 正当三人都进入竹林之际,忽然狂风大作,雪量也似乎增加了几倍之多。 杨心随定睛一看,大惊不已,只见雷威瞬间被冻成了冰块,无法动弹。 而韦景昭发觉二人没有跟进,他回头来看,便在这回首之际,也被冰封了起来。 杨心随见势不妙,刚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双腿已被冻住,冰冷的气息正从脚底贯穿全身,杨心随即刻用尽全力,双手捂住肚子,随即也被冰冻了起来。 几个时辰后,风停了,雪下得小了。 只听嘭的一声,杨心随破冰而出。 他破冰后,正准备赶往雷威身边解救他,狂风却又呼啸而来,大片的雪花不住地往下掉。 杨心随早有防备,又因为离林外不远,发觉不对时,立刻掉头,冲了出去。 他出来后,在林外不住徘徊,观察着竹林的动态。 只见片刻后,竹林里的风雪又小了下来。 他正准备踏入,刚迈进一只脚,那风雪似乎被人触动了机关一般,又卷土重来,惊得他立马收脚回去了。 过了片刻,风雪又降了下来,这次杨心随没有妄动,他看见韦景昭破冰而出,正看向自己。 此时,风雪又逐渐加剧起来,韦景昭一个箭步,抱着被冰住的雷威,退了回来。 只见雷威身子刚离开竹林,冰块便如同被烈火炙烤一般,瞬间化成了水。 而那竹林没了三人之后,仿佛和无事发生一般,又重新恢复了原样,飘雪无声。 韦景昭轻叹一声,背后木剑突然出鞘,一个纵身,他竟踏上木剑,直上百尺云霄。 雷威惊叹不已:“这便是武者第七境乘风?” 杨心随解释道:“乘风境的武者,可借风、云之力,驾驭万物,一炷香的功夫便可畅行千里。” 雷威长叹一声:“看似潇洒的背后,却是景昭二十七年的苦修成果。” 不等杨心随回应,雷威接着回忆起来。 “他十九岁时,那时他还是个诗者,诗境到达第三境‘去’的他,武境为第六境渡水,然而苦修十年也未到达第四境‘入’。” “他决心弃诗修道,废掉渡水境,自己又花了十七年,从行路开始,终于修至乘风境。” “现在看来,有志者事竟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杨心随听完雷威的感慨,搭话道:“二哥果然是毅力非凡,无怪乎玄静先生愿意倾囊相授。” 此时韦景昭落地,木剑悄然归鞘,只见他叹了口气,道:“我刚飞至竹林上空,正打算直行之时,却忽然受阻,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了我。” “我左右环飞,片刻之后发现自己竟未靠近乌潭一步。” “我索性后脚一踩,向上飞了百丈,却发现还是被阻。” “此处必有神物也。” 此时,天色渐暗,三人面对这一片诡异的竹林,不知所措。 商议再三,三人决定等到明天风雪停止再进竹林。 外面一夜风雨,而竹林里飘雪依旧。 次日清晨,在三人栖息地的上空,阳光逐渐展露,久不见活物的三人看见走兽、飞鸟都出来了,大喜过望,急忙看向竹林,却发现竹林仍然是雪花飘飘,不曾有变。 又过了一日,竹林间的飘雪似乎逐渐变慢,三人欣喜异常,焦急而激动地等待着。 足足又等了一日,雪终于停下了。 这时杨心随想起前日韦景昭进竹林时,没有发生异常,心里似乎有了些主意,便提议:“大哥,二哥,这次我来试试。” “小心些,稍有不对,即刻退出。”雷威叮嘱道。 “嗯。” 杨心随运起功力,使周围气流急速旋转,在头顶凝成一道气墙,然后便走进了竹林。 “二弟可知三弟的修为?”雷威看着杨心随,问了出来。 “说实话,三弟的修为深不可测。” 韦景昭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继续道:“我初见他时,曾用知微探察,竟一无所获。” “这,难不成比你还高?”雷威心下一惊,不可置信。 “可能比我高吧,但是我也不能确定。” 韦景昭接着说道:“我只是看不出他修为深浅,究竟孰高孰低,恐怕要比试一番,才能知晓。” “那是,你们高手之间,互相看不出深浅,很是正常。” 雷威又看向杨心随,发现他还在竹林里行走,并未出现异常。 他笑了起来:“看来心随贤弟和你一样是个天才,而且他看起来比你还年轻几岁,竟有如此修为了。” 韦景昭望着杨心随,叹道:“三弟的确不可估量。” 这时,杨心随在竹林里来来回回地走,都没有出现异常,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便走了回来,到竹林边界时,停下了脚步。 “大哥,请你过来踏进一只脚。”杨心随似乎胸有成竹。 “好。” 雷威看到杨心随的表情,便知道他已有了对策,即刻走过去,把右脚踏入了竹林。 刹那间,只见竹林间立刻风吹草动,雪也在这时没来由地下了起来。 雷威见势不妙,立马抽起脚,站了回来。 甫一回来,那风雪即刻又缩了回去。 杨心随似乎看穿了一切,他笑着走出了竹林,对二人行了个礼,说道:“请大哥独自入林。” 雷威将信将疑,但看见杨心随自信的模样,便放心大胆,走了进去。 这时风雪仍然没有发作,雷威更加轻松,只消片刻,就穿过竹林,抵达乌潭。 “大哥没有三弟这等功力,怎能如此轻松,难道这里的异常已经消失?”韦景昭看着眼前情景,面露疑惑。 “二哥快别愣着了,往前穿过竹林,就是乌潭了。”杨心随面带微笑,提醒道。 韦景昭看杨心随此等泰然自若,正准备进入竹林,却忽然发现竹林间又开始飘雪了,他立马停住脚步,乌潭边的雷威也开始担心起来。 “二哥莫慌,请即刻穿行吧,三弟保你无事。” 杨心随轻声安慰,自己却仍然站在竹林的后面,双手负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韦景昭见杨心随如此自信,点了点头,便提步走了进去。uu看书ww.uukanshu.co 果然穿行顺利,毫无阻碍地抵达乌潭。 雷、韦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杨心随走进竹林,一步、两步,悠哉悠哉地缓步而来。 林中的小雪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丝毫没有加剧的意思,雷、韦二人吃惊地看着杨心随走了过来,安然无恙。 “不知是谁能在此地设立如此强大的结界,此处当有神物无疑了。” 杨心随看着二人疑惑的表情,边走过来,边解释着:“若我等一直乱闯,可能我们三人就要被冻死在里面了。” “此竹林绝不可多人同时踏入,越多人同时踏入,风雪就会越大,冰冻时间就会越久。” “而破解之法便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过,就没事了。”杨心随淡淡的语气,仿佛十分轻松。 二人如梦初醒,只听得雷威说道:“怪不得我上次没事,原来是因为钰儿当时要解手,和我并不是同时过来的。” “其实你二人如果速度够快,就算是同时过也没事的。” “但是此竹林如果超过二人同时进的话,那么冰封速度就是我们前日的样子了。”说完杨心随便掸了掸身上的冰晶。 三人终于到达乌潭边,只见这乌潭,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同春雷琴的漆面一样黑,乌潭之黑,令人咋舌。 黑色的水面没有任何杂物,光洁如镜子一般,右侧高崖,天上乌云,乌潭仿佛把这一方天地全部都照了进去。 “这乌潭,的的确确变大了。”雷威怔怔说道。 ...... ...... 第7章 斩蛇 话音刚落,那乌潭水面就开始波动不已,一阵阵低沉的咆哮声从水底传出,三人脚下的石子到处乱颤,即使是高崖远处的桐林里,也被惊出了几只不畏严寒的飞鸟。 只见那几只飞鸟刚至乌潭上空,就像忽然被折了翼一般,直线堕向乌潭,纷纷没入水底,不见踪影。 轰的一声,乌潭水面如同窗户纸被突然捅破一般,水花四溅,三人反应迅速,急忙后退,但还是被溅了一身水。 只见那水花所触之地,直接化为冰晶,三人身上正在不停地凝出冰丝,三人翻斗全身,洒落一地冰晶,忽听得一声嚎叫。 “大哥小心!” 三人抬头一看,一个巨大的蛇头几乎占满整个乌潭,伸了出来。 巨蛇身子只伸出了一半,圆圆的脑袋,如水缸般的粗腰,通体漆黑,就连腹部也不例外。 一双招子巨大且黑暗,如果不是双目那有一圈自下而上的纹路,甚至都看不见它的眼睛,背上黑色的鳞片如同刀锋一般,十分规整地紧贴在上面。 黑蛇看到三人,立刻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吐着硕大而黑的信子,正发出阴沉的嘶嘶声,并且恶狠狠地盯着三人。 “三弟且保护好大哥,我先来会会这个孽畜!”韦景昭向前两步,左手做出保护的姿势。 黑蛇怪叫一声,便一口向韦景昭扑咬而来,速度极快,韦景昭右脚凭空一踏,飞快躲过这一击。 然后立刻飞到黑蛇头顶,大喝一声,一道青色剑影从背后飞出,直取黑蛇七寸。 黑蛇一口扑空,又见韦景昭木剑向自己要害处飞来,立马缩入水中。 青色剑影紧跟着扎入水中,韦景昭悬在半空之中,双手不停运气,似在控制飞剑。 由于乌潭太黑,看不清水下情况,只见片刻之后,嘭的一声,那黑蛇又破水而出,木剑正被黑蛇叼在嘴里,嗡嗡直响。 “孽畜,看我道法!” 韦景昭右手在身前环绕一圈,手势由掌变指,瞬间射出一道白光,打中黑蛇头顶,黑蛇吃痛,松开木剑,又重新钻入水中。 木剑飞回鞘中,韦景昭看不清水里情况,运起知微,不停防范,只见水面波纹逐渐消失,周围环境顿时安静下来。 韦景昭悬空良久,见水面毫无动静,心中有些焦躁,便不停咒骂黑蛇。 “孽畜,缩头乌龟蛇,有本事上来咬我……” 话音刚落,却忽然一阵晕眩,乘风之力竟无法继续使用,他想起刚刚的飞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左抖右晃,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那黑蛇突然冲出,直线向上,速度极快,它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将韦景昭生生吞下。 只听嗷的一声,黑蛇被突如其来的一股气劲打中七寸,黑色的鳞片掉落一地,黑蛇吃痛,立马又钻入水中。 原来是杨心随见势不妙,正好黑蛇此时露出破绽,便伸出一掌,击中它的要害。 杨心随见黑蛇又钻入水中,即刻向上飞去,接下韦景昭。 “方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麻痹了我。” 韦景昭下来后,调整气息:“这黑蛇端的怪异,绝非凡物。” “刚刚飞鸟到这里就直接掉了进去,看来这乌潭之上,可能又有某种结界。”杨心随猜道。 “现在该如何是好?” “这黑蛇狡猾无比,若我们上去,它会趁机偷袭,而今它缩入水中,我们也无可奈何。”雷威见这黑蛇难以处理,有些气愤和担心。 “刚刚我看三弟打中它要害,我想我们可以故技重施。” 韦景昭见雷威看向自己,顿了顿继续道:“我和大哥可以从一旁登上山崖,三弟就在这守着。” “但凡这畜生敢出来偷袭,三弟就取它性命,如何?” “万万不可!” 杨心随听完韦景昭的话,立马就举手摇了摇。 “这黑蛇凶狠狡诈,不似凡物,它在此处栖息,很有可能就是守护那林中神木。” “它曾见过我大哥,知他在这取材,如你俩上去之时,它拼尽全力攻击我大哥,纵使我能再次打中他的要害,那我大哥将十分危险。” 雷威听闻此话,顿时有些感动:“贤弟斩蛇重要,不用考虑我。” 韦景昭也觉不妥,又提议道:“那如此的话,就我一人上去,你和大哥在此伏击,如何?” “也不可,这蛇狡猾,它知我与大哥没动,必不会露。” 杨心随说完,看见韦景昭神色不甘,又道:“不过可以一试,但是千万不能拿大哥冒险。” 韦景昭点了点头,便飞身向崖上而去,然而竟如杨心随所料,他飞上山崖,又飞了下来,那乌潭之中,毫无动静。 “这没有大哥的听风取材之能,又有谁能寻得这神木呢?”韦景昭长叹道。 “没事的贤弟,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雷威拍着杨心随肩膀说道,“让我与二弟上去吧。” “此事太过冒险,不行不行。”杨心随双手直摆。 三人踌躇良久,不知所措。 忽听得杨心随长叹一声,向雷威行了个礼:“请大哥借剑一用!” 雷威不明所以,正打算递剑过去,却见杨心随忽然跳入乌潭,不见踪影。 “三弟!三弟!” 雷威、韦景昭见杨心随突然跳入乌潭,惊慌失措,异口同声,却来不及阻拦。 “三弟这一下去,太莽撞了!” 雷威走近岸边,看向水面,除了几个水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焦急万分。 “大哥不要着急,我去助三弟一臂之力,待会看我飞剑信号,便独自上崖。” 韦景昭见雷威着急,也不想落后于杨心随,便也跳入水中。 “二弟莫急。” 雷威话还没说完,韦景昭就下去了。 雷威急地满头大汗,在潭边不住徘徊。 片刻之后,只见平静之后的水面,忽然窜出一把木剑,那木剑直飞山崖之上,雷威看懂含义,便立马开始攀爬山崖。 雷威爬上山崖之后,立刻回头看向乌潭,只见乌潭之中,突然冲出一人,飞向自己,临近时,才看见是二弟韦景昭。 “怎么样,那黑蛇怎么样了?” 雷威看见韦景昭落地,却未见杨心随,急忙又问道:“三弟呢?” “乌潭之下,别有洞天,我刚刚下去之时,便看不见那黑蛇的踪迹。” 韦景昭掸落身上正在凝结的冰丝,继续道:“我在乌潭下方转了一圈,只见到七八个洞穴,却不知哪个是那黑蛇的老巢。” “我不敢贸然进入,便飞剑告知大哥,趁黑蛇不在之时,赶紧上山。” “当我隐约看见大哥上山之后,便跟了上来。” 韦景昭说完,看见雷威担心的神情,安慰道:“三弟在哪,我也弄不清楚。” “但是大哥不要担心,三弟之能,不在我之下,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便在此时,一阵酥麻之感传来,原来是雷威手中长剑在不停颤动,嗡嗡作响,只听嗖的一声,那长剑忽然出鞘,便直飞潭底而去。 雷威和韦景昭立马往下去看,只见雷威之剑化作一道白光,如同一条泥鳅在潭底随意穿行,速度快如闪电。 二人知道这是杨心随借剑,便转忧为喜,激动地等待着他的消息。 这时,天色渐暗,只见那道白光在潭底肆虐纵横,还不时传来阵阵嘶吼之声,由盛到衰。 “二弟,三弟不会有事吧。” “不会,你看。” 跟着韦景昭的指示,雷威仔细看向乌潭。 只见潭上慢慢飘出大量鳞片,乌黑的水面似乎逐渐变成了枣红色。 忽然一道剑影破开水面,只听唰的一声,雷威长剑归鞘。 杨心随随即冲出水面,落到二人身边,只见他脸色从青变红又变黑,最后回归白净,身上的白衣已染成血红色。 看着杨心随奇异的脸色变化,韦景昭惊道:“三弟你这是?” “这孽畜太狡猾了,带着我绕了数圈,想偷袭于我。” “却被我及时察觉,一剑穿喉而死。” 杨心随调整气息,随意掸落身上正在凝结的冰丝,看着二人惊讶的表情,继续道:“生平第一次与千年怪物战斗,没想到乐趣颇多。uu看书 .uuknshu ” 说完便大步向神桐林走去,边走边笑,还呢喃道:“过瘾,过瘾。” 杨心随笑声爽朗,步伐轻快。 雷威、韦景昭二人从未见过杨心随如此展颜,心中是既惊又喜。 韦景昭暗暗惊道:“经此一役,我更加看不清三弟了。” 雷威、韦景昭即刻跟上杨心随。 只听杨心随边走边说道:“那黑蛇本名叫蛇蟠,千余年前只是这片潭水中的一条水虺,那时潭水清澈,飞虫走兽,一片生机。” “琴仙伯牙到来以后,蛇蟠终日聆听伯牙弹琴,竟渐渐听出曲中妙意,慢慢地开了窍。” “后来伯牙消失,蛇蟠虽没再受到琴声熏陶,但也意外获得长寿,它不愿离开这里,却仍抱有琴声会归来的想法活到了今天。” “而这方潭水也因为它的生长而逐渐扩大,日益加黑。” 二人听完,惊奇不已,齐齐问道:“三弟怎会知晓这些?” “蛇蟠临死前,吐露人言,便是它告诉我的。” “而且它自责自己吃掉太多山民,于是便把它的千年蛇胆赠与我了。” 韦景昭叹道:“此蛇竟生出灵性。” 雷威也叹道:“果如三弟所言,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 “三弟吃了这千年蛇胆,岂不是境界大涨?”韦景昭又问道。 杨心随不住点头,从未如此高兴喜悦过。 韦景昭叹道:“三弟这本让人捉摸不透的境界仿佛更上一层了。” ...... ...... 第8章 心声 此时,天色已黑,空中竟飘起雪来,三人走入神桐林。 果真如雷威所说,寒冬腊月,棵棵桐树,饱满而挺拔,枝繁而叶茂,放眼望去,数千棵粗壮的桐树密密麻麻,或横排,或竖排,无规无律,树树之间有些缝隙竟然都不能过人。 韦、杨二人生平从未见到这么多,这么大的桐树林,不禁感慨道:“果然不是凡地,这些个参天之物,可如何寻啊!”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神桐木长什么样子,不过既然是神木,那肯定是最最特别的那棵。” 雷威笑着:“二位贤弟,我们抓紧时间吧。” 山崖上的风呼啸肆虐,雪也越下越大,而天上除了些繁星之外,再无半点亮光。 雷威打算正从南面进入,将杨心随派去了东面,让韦景昭去了西面,天亮之前,他们三人约定在北面碰头。 三人商量完毕,便分头探察,往桐林深处去了。 杨心随每走到一棵树面前,就趴在树肚子上,敲敲、听听,甚至是挖下一块树皮,尝一尝。 一个时辰过去了,杨心随差不多走到了东面桐林的边际。 他有些累了,于是他靠在一棵树下,想听听风,静静心神。 “也不知大哥二哥找到没有。” 看着夜空中的大雪,杨心随在不停思索。 “神木,神琴,伯牙,子期,诸神濯世。” “神女指引雷威来此,是为了什么呢。” “真是不知这上天到底在做些什么。” “与我的计划,又有没有冲突呢?” 想了太多,他反而不想再想了,于是他闭上眼睛,在树下眯着了。 一阵琴声缓缓而来,杨心随听得入了神,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琴声初至时像是雨落山涧,然后是山流暴涨,岩石土崩,再或是巍峨高山,又或是洋洋江河。 紧接着琴声宛转而下,像是一轮仲秋之月从浮云中漫步而出,而月下是苍茫大海,海面水波涛涛,生生不息,正如琴声悠远绵长,听得他是如痴如醉。 夜空中,一片片如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手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睛微闭,仍然沉醉在琴声之中,纹丝未动。 忽然一阵光亮闪现在夜空中,虽然他眯着眼睛,却仍然觉得刺眼。 他醒了过来,立刻用手指揩落脸上厚厚的一层积雪。 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如梦幻般的场景时,呆住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夜空里,竟然出现了明月,而且是满月,月光从天上打下来,照亮了整片神桐林。 顺着月光的轨迹,杨心随看到一位神女从月光中缓缓出现,她轻轻地往神桐林正中飘落而去。 ...... 当杨心随从空中飞来时,他看到韦景昭也赶了过来。 “雷威,我向天帝借了三次下凡的机会,如今已经用完,记着我和你说的话,后面有事,且去寒烟谷近月楼台寻我。” 二人刚到,便只听到了神女这一句话,此时神女已脚踏月光,缓缓向明月飞去。 杨心随看到神女,急忙喊道:“你要做什么,快和我讲清楚!” 雷威斥道:“三弟,休得无礼。” 神女回首,绝美容颜让人倾畏,她肩上的轻纱与丝带飘飞不止,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抱着传说中的玉兔,而她周边的大雪却一片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她笑了起来,看向杨心随,轻声道:“杨兰烬,且做好你自己的事。” 神女说完这句话,连带着明月,彻底消失在雪夜的空中。 神女走后,杨心随与韦景昭才发现雷威所处之地的奇妙。 这是一块特别之地,它很空旷,数丈大的地方没有一棵桐树。 而它的正中央,正生长着一棵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如同冰晶白玉般的桐树。 杨心随和韦景昭齐齐惊道:“这便是神桐木!” 雷威颔首,脸上的神情仿佛经历了什么重要的事,显得异常坚定。 再看向雷威双手,只见他左手握着一根通体碧绿的洞箫,顶端挂一白穗,第一眼以为是根竹箫,再仔细看,隐约间还泛着碧绿的光亮,竟是一根玉箫。 “此箫名为明月,乃是神女姮娥所赠。”雷威解释道。 二人又看见雷威右手,发现他右手中正握着几根丝状物。 雷威又解释道:“这几根琴弦,乃是神女的青丝所化。” “大哥。” 杨心随喊完,继续问道:“神木可是神女指引而得?” 雷威点了点头。 “她赠你明月箫和青丝弦,又指引你寻得神木,所为何事?” 雷威没有回答,他收起明月箫和青丝弦,转身走向神桐木,开始取材。 片刻,神木已取到雷威手上,而三人再看向神木,发现它被截取的部位又重新长了出来,再一眨眼,神木已如幻影版,消失无踪了。 此时,神木消失,四周变得黑暗下来。 三人看着夜空中的大雪,怔怔出神。 韦景昭问:“三弟,你以前叫杨兰烬?” 杨心随点了点头。 雷威叹道:“神女果然无所不知。” 杨心随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大哥,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雷威长叹一声:“三弟,我已答应神女,此事不可对他人说。” 杨心随沉默了,他有些怅然。 良久,杨心随又问道:“那神琴是不是也另作他用了。” 雷威声音有些嘶哑,满怀歉意道:“贤弟莫怪,的确如此。” “也不能说?” 雷威点了点头。 杨心随便没再问。 “大哥,神女是不是委托你什么事了。”韦景昭问道。 雷威点头。 “什么事不能讲么?” 雷威顿首,看向夜空:“我只能说,这是普世壮举。” “我雷威此生能参与此事,死而无憾。” 韦景昭听完,有些兴奋,立刻回道:“若为普世壮举,有我能效劳的,大哥一定不吝吩咐。” 雷威点了点头,自从他经过神女指引后,便一直怔然,如同梦游。 韦景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莫不是那诸神濯世?” 转而又想道:“不对啊,诸神濯世不是三千年一次么?” 雷威沉默,没有回答他。 杨心随思索良久,缓声道:“看来,只有日后当面问问神女了。” “神女提的寒烟谷在哪?” “不知道。” “没听过。” 韦景昭又问:“刚刚你们寻神木时,有没忽然觉得这里很舒适,就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并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顺便听下风,静静心神。” 雷威与杨心随齐齐点头。 “我也是,不知为何。” 雷威回过神来,忽然问道:“今天是腊月初几?” “初二了吧。”韦景昭随口一答。 “大哥,不管怎样,神女教你所行之事,还请三思。”杨心随对着雷威,行了个礼。 “无须多言。” 雷威举手摇了摇,目光看向夜空,十分坚定地说道:“雷威天性敦厚,答应他人之事,一定说到做到。” “何况神女之委托,是普世之壮举。纵千难万难,我亦往之。” 杨心随见到雷威如此坚决,便不再说话。 三人又一齐看向夜空,怔怔出神。 雪花落在三人脸上,如同被月光抚摸一般,清凉而温柔。 “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出身何处,又欲往何处呢?”杨心随突然开口。 雷威闻听此言,双眉轻挑,心下好奇起来,然而表面平静,并未显露心迹。 他缓声说道:“三弟曾说,我等结义,重在交心。” “三弟出身何处,欲往何处,你说,我们便信,你不说,我们便不问。” 雷威虽然如此说,却想等杨心随自己回答。 “其实三弟境界高深,二哥却想了解了解。” 韦景昭说着便微笑着走到了杨心随身旁,不住打量。 “请恕罪,心随即将向二位兄长告辞。” 说完杨心随便向二人鞠了鞠躬:“临行之前,且听我说出心中之话。” 听到这里,雷威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二人回过神来,注视着杨心随,仔细聆听。 “我本是前朝皇室宗亲,宗族志向乃是光复大隋。” 杨心随讲完此话,二人都吃了一惊,但即刻恢复平静,转而笑了起来。 “我当是何事。” “无怪乎三弟初见我时,便说李唐生出颓势。” 雷威说完,韦景昭跟着道:“三弟姓杨,出生隋室,既生于此等门庭,那宗族志向便是从出生时就定下了,这关三弟何罪?” “况且,前朝炀帝杨广和我朝太宗皇帝李世民是表叔侄,他俩本是一家,这天下姓杨姓李,又有何干呢?” 雷威笑道:“也就景昭敢这般说了。” 韦景昭笑道:“大哥虽然不这么说,但是心里怎么想的,我还能不了解吗?” 雷威正色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姓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这个帝王,能让天下人幸福,就行。” “两位兄长胸襟宽广,心随惭愧。” 杨心随心中十分感动:“可我来此处,与二位兄长结拜,除了敬佩二位之外,却更多是想大哥带我来此,寻得神木,制得神琴。” “可是想借神琴之力,匡复大隋?” 杨心随点了点头。 雷威摇了摇头道:“三弟,虽然我不能告诉你神女让我做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神女说过,神琴是专事专用,它的神力只发挥在它该发挥的地方。” 二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杨心随并未再打神琴的主意。 “如今神木既有他用,心随便也不会再为难大哥。” “我苦修至今,从未出世,而我境界已于今夜斩蛇之时,更上一层。” “即使没有神琴,即使神琴之力助不上我,我也不惧。” 听到这里,雷威问道:“如果三弟大业建成,可莫学前朝杨广,好大喜功。” 杨心随听闻此话,当即沉默。 韦景昭说道:“大哥也莫要责备炀帝,他虽然有过,但也有功。” “也是,不然我们四弟连科考的机会都没。”雷威想起刘长卿,说道。 良久,杨心随回复道:“心随,即心向大随,此随非彼‘隋’,‘隋’已灭,‘随’未建。” “如我建立大随,我定会制立一套严格律法,让这天下人皆如我般,心随所欲而不逾矩。” 杨心随字字句句,如同金鸣之声,为这漆黑的雪夜增添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好个随心所欲不逾矩!为兄拭目相待!”雷、韦二人同时拍手称赞。 “但是为兄要提醒三弟。” “纵你本领高强,此等言语,私下对我们提也就罢了,万不可在外轻言。” 杨心随点了点头。 雷威看到杨心随吐露心声,他即刻向杨心随行了个礼,满怀歉意道:“三弟,为兄也要求你恕罪。” “大哥此话怎讲?” “为兄初见你时,不知你底细如何,一直防范于你,现在看来,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请贤弟莫怪!” 杨心随哈哈笑了起来:“大哥,纵你仇视与我,既已结拜,我也不会对大哥有丝毫不敬。” “况且心随目的确实不纯,大哥防我,乃是情理之中。” “好贤弟,既已说开,那我们兄弟之间,日后再无嫌隙!” “虽然神木已有他用,但我既答应赠琴与你,那一定会兑现的,贤弟且放宽心。” “感谢大哥!” 杨心随说完,便把目光转向韦景昭:“二哥,你刚问我欲往何处。” 韦景昭点头。 “如今我境界大成,至于我欲往何处……” 说着便远眺东方:“大概,是辅随山吧。” 雷威奇道:“辅随山是哪里?” 韦景昭哈哈笑了起来:“三弟,你也太自信了。” 雷威听到这话,更是奇怪:“二弟,你听懂三弟的话了?” “让三弟自己解答吧。” 杨心随笑道:“两位兄长莫怪,虽然那山还没叫辅随山。” 韦景昭笑道:“要说这天下财富都在长安皇宫之中,那是不准确的,自秦始皇至今,代代帝王都梦想着能长生不老,霸业永驻,于是各代君王都会派人求仙访道,uu看书 ww.uksu遍求长生之秘。” 杨心随接着道:“辅随山现在名叫辅唐山,本名为崂山,在山东黄海之滨,自古便是皇帝炼丹之地,皇帝斥以巨资,在山中修造诸多宫殿,存放着无数奇珍异宝,或是灵丹妙药,或是诗派经典,或是道学秘术,又或是佛宗法门。” “辅唐山地形险要,三面环海,每年皇帝都会派人从辅唐山出海,东向瀛洲方丈,遍寻仙境。” “而辅唐山唯一登山之路,有唐朝皇室的重兵把守,每个重要宫殿也有对应的武境高人看护,以确保皇室财产的安全。” 雷威惊道:“三弟可是要去攻打辅唐山,占山为王?” 杨心随点了点头。 雷威又问道:“马上过年了,三弟不留下来一起过年吗?” 杨心随躬身道:“多谢大哥美意,可是三弟家中,还有个重要之人等我团聚。” “我也没打算立刻去攻辅唐山,等过完今年,也不迟。” 韦景昭笑道:“原来三弟是有家室的人。” 杨心随叹道:“此乃我软肋,我视二位兄长为生命之交,才透露出来。” “三弟,不用多说,我们都懂。” “既如此,两位兄长告辞,不知下次相见为何时何地,届时,心随定备薄礼好酒,以谢知遇之情。” 雷威不知说什么好,只淡淡道:“多多保重。” 杨心随说完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蜀山之巅。 而桐林之上,只留下了两个目瞪口呆的雪人。 ...... ...... 第9章 出发 天宝十一年初春。 清晨。 成都弦湖,碧山琴庄。 “雷公,今天二月初八,离三月初九整整还有一个月了。” 皇甫冉从后堂走来,看见雷威正在喝茶,因而提醒道。 “已经二月初八了吗。”雷威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是啊,雷公从神桐林回来时,整好过年,现在又有两个月了。” 皇甫冉继续道:“自从雷公回来,就天天和我盘算着日子,一直叮嘱我,距离三月初九不到一月时,便要提醒您。” 雷威走到门前,看向远方,淡淡回道:“陪我出一趟远门。” “现在么?” “民俗有云,七不出八不归,初九出门惹是非。” “好,去哪。” “安东都护府,辽东沈州城。” “好。” “茂政不问我去那做什么?” “雷公之事,茂政只照做,无需好奇。” “原因你可以不知道,但是要做的事必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三月初九,沈州将有一名男婴降生,我们便是去寻他,然后领回来悉心栽培,抚养长大。” “好。” “去库房把所有金银都打包起来。” “好。” 对雷钰安排完琴庄大小事宜后,雷威便领着皇甫冉出发了。 ...... 三月初二,雷威、皇甫冉顺利到达沈州。 辽东沈州,乃是以古沈子国为名,西临幽州,南临渤海,是大唐东北的军事重镇,人口虽不众多,但也是个富庶的边城。 雷威、皇甫冉二人牵马走进沈州,只见两道青石路纵横整个古城,一路看去,房屋鳞次栉比,偶有高楼远矗,招牌杂摊,点缀其中;城中行人,来来往往,嘈声不断,一派热闹之景。 二人无暇闲逛,进城后便四处打听,知道在这沈州城里,有一处叫做“抹妈里”的铺面,里面都是城中有名的,专门做产妇接生生意的稳婆和大夫。 二人随即来到“抹妈里”,只见门口挂一牌子,上面有三行字,第一行写着“信任抹妈里,好孕伴终生”。 第二行字比第一行的大,上书“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第三行字最小,雷威走近点,才看见“十二时辰,随叫随到”。 刚进门,就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两位客官,是城北高府的夫人要临盆了,还是西南刘家的小妾破水了?” 一个花白头发,身材矮胖,但打扮精神,穿着整洁的妇女迎了过来。 “都不是。”二人看座后,雷威回答。 “那是哪家要生了。” “不对啊,孙大夫预测产期,一向精准,难道这次出错了?” 那妇女满面谄媚,忽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二人我没有印象,莫非是新来登记预约,计算产期的?” “也不是,我们此来,是想向你打听打听消息的。”雷威笑道。 “打听个啥,我这除了怀孕要分娩的产妇,其他谁也不认识啊。” 那妇人听到这二人不是来干正事的,双眉一皱,便要起身离开:“我这很忙,如果不是来做生意的,那就赶快离开。” “慢着,我就是来打听产妇的。” 雷威看到妇人要走,即刻喊住,语气略带轻快:“当然我们也不是白打听,只是还不知道你这如何收费的。” 妇人一听,面露喜色,即刻殷勤起来。 “我们这啊,那是全城唯一一家,得到官府和沈州城百姓肯定的。” “是安胎、接生、养月子的专业组织。” “不止是全城的接生生意归我们做,就连那城郊乡下的农村夫妇,也要不辞辛苦,进城来寻我们接生。”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我们抹妈里,没有夭折的孩子,也没有痛苦的妈妈。” 妇人自吹了一顿,兴致更加亢奋。 “要说这接生啊,我们收费那是十分的标准,顺产收银十两,难产收银五十两,如果有意外,母子保一退一半,母子全殁,分文不取。” 妇人说完,眼睛骨碌一转,用她独特的粗哑嗓音,略带傲慢的语气,说道:“至于你这打听产妇消息的,倒是第一回见。” “如何收费,倒要看你怎么打听了。” “你这收费不便宜啊!”雷威对于这种妇人的脾性是心知肚明的,他笑道。 然后从怀里取出十条如古琴形状的金子,放在妇人面前的桌上,妇人即刻傻了眼,嘴巴张大,十分吃惊地看向雷威。 只听雷威继续说道:“这里是一百两黄金,我想向你打听整个沈州地界,即将在三月初九分娩的产妇。” “哎哟我的爷,别说是三月初九了,就算是九月初九的我也给您算出来,算错了我分文不取!” 说完那妇人便让小厮给雷威二人上茶,并从商柜中取出一本册子,说道:“这里面记录了沈州未来近十个月的产妇,让我来帮您翻翻看看。” “爷,巧了,三月初九,只有一户人家,是城郊小韩村卓氏夫妇,分娩时间应该是凌晨的寅时到辰时。”妇人喜道。 “很好,不过你确定三月初九只有这一户人家吗?”雷威又问道。 “爷,别人不敢担保,但我卞兰敢向您保证,沈州地小人少,我在这生活了五十多年了,曾是远近知名的稳婆,哪家哪户我都熟识。” “抹妈里基本聚集了沈州城的全部接生婆,她们无事之时,走街串巷,即使有漏的生意,也能被她们找到。” “况且这三月初春,本就生意清淡,在这东北地界,三月阴冷,时不时还大雨滂沱,生孩难养,沈州的夫妇们孕前也大都会计算时间,所以漏不了的,爷就放心吧。”卞兰表情认真,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你可认识那小韩村卓氏夫妇?他们家境如何?”雷威听完卞兰的话,放下心来。 “认识,我熟得很呢!” 卞兰看到雷威放心的表情,只用了两步便走过去把金子收了起来,顺便说道:“这小韩村基本提供了我们沈州城大半的农作之物,不是很穷,但也绝对不富,卓氏夫妇在小韩村,之前也算得上是混的不错的。” 说到这,卞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卓氏夫妇连着三胎都是找我接生的,可惜了都是女孩,他夫妇俩就想要个儿子传递香火。” “几个月前,他们过来找我,还谈了半天的价格,我给他们总价优惠了一成,他们还不乐意,本来都不打算生了,最后听我劝他们说‘事不过三,这次肯定是个男孩’以后,他们才同意下来。” “如果我想花钱买下他俩这个孩子,你觉得他俩会同意么?”雷威问道。 “会啊,爷如此阔绰,他俩现在缺钱的紧,就算生了儿子,哪养得起哟!”卞兰说道。 “好,那就请带我们去小韩村吧!”雷威喜道。 ...... 出沈州城往东南,不过十里,就到了小韩村。 小韩村很小,百来丈的乡村小径,不过十余户人家,走进小韩村,却看见村南种有好几亩的蔬菜瓜果,有红有绿,甚为辽阔。 然而两边房屋,低矮倾斜,或为茅草,或是竹制,偶有石砌房屋,也不过是青砖素瓦,简单铺设。 远看有炊烟袅袅,近听有洪亮鸡鸣。 暮色来临时,村民欢声笑语,荷锄而归,一派祥和景象。 “卓家妹子,挺这么大肚子,还出来走动啊!”卞兰老远看见卓氏,笑着说道。 只见不远处,一个石砌小院里,有个青年妇女正在扫地,妇女微蹲着身子,不敢下腰,动作十分轻缓,小心翼翼,原来身怀六甲,正是卓氏。 院门旁有两个小女孩,都穿着朴素,扎着个小辫,正在洗衣,她们俩脸色微红,显得有些吃力。 “相公做饭,大丫头还没下学,两个小的在洗衣服。” “我别的做不了,只能扫扫地了。” 卓氏放下扫帚,左手挺着腰,用右手手背擦了擦额头,然后喘了口气。 “还扫啥地呀,今天啊,你们家算是遇到贵人了!” 卞兰翘着指头,笑着走进院子,双手轻轻扶着卓氏,走了出来。 “听我给你介绍下,这二位爷是南方来的大官人。” “他们啊,想买你家孩子。” 卓氏听到卞兰说的话,眼神飘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发现两个女儿没有反应后,即刻拉住卞兰,往外多走了几步,小声说道:“他俩是看上这个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雷威离她俩不远,听到了卓氏的话,还没等卞兰开口,他就直接回答了。 “那你出啥价钱哦?我闺女今年才五岁,就能洗衣做饭,便宜了可不会卖。” 卓氏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让院里的两个女儿听到,但是却让雷威听得十分清楚。 只见雷威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是要院里的那个小的。” 然后指了指卓氏挺着的肚子,说道:“我是要买这个。” “不卖,不卖!” 卓氏不再压着声音,边大声说着,边转身往院里走去。 这时卓氏丈夫从柴房里出来,看到妻子仿佛生气了,又看到卞兰带着两个陌生的人在门外站着,连忙过来询问情况。 卞兰解释过后,只听得卓家男人抬起手,竖起五根手指,对卞兰说道:“至少得这个数。” 卞兰愣了愣,卓家男人怕卞兰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立马解释道:“我们夫妇俩勤劳踏实,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想要个儿子传递卓家香火,然而我和妻子十二年来,连着生了三胎,都是女儿。” “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了。” 说完他走到妻子的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肚子,侧耳聆听:“这次我们肯定能得偿所愿。” 说完他又抬起了头,只见卓氏声音哽咽,眼泪竟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卓家男人看到妻子模样,也跟着抽泣了起来:“但是阿然,我们真的养不起了。” “如果能卖出合适价钱,我们可以再生啊!” 说完便放声大哭了起来,两个女儿看到父母都在哭泣,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撅起小嘴,指着卞兰三人,娇气地骂道:“三个大坏人,不许欺负爹爹妈妈,呜呜……” 边骂边哭了起来,一滴滴泪水浸满她俩的眼眶,从娇嫩的小脸蛋上滑了下来。 卓家男人哭完,蹲下身同时把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地抱了起来,然后他又转头看向雷威二人,说道:“至少五十两!没有五十两,我们不卖,为了这个孩子,我们让俩女儿吃了多少苦。” 说着便要转身:“她俩吃的苦,至少值五十两,不然我们宁愿生下来,自己养。” 说完后,片刻间雷威没有讲话,卓家男人看了看地面,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后,觉得自己要价太高,u看书 . 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你五千两。” 雷威看到这一切,有些茫然,所以刚刚没有讲话,现在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五千两,黄金。” 他举手示意,皇甫冉便已明白,只见皇甫冉走进卓家院子,把身上背了一个月的大包轻轻放了下来。 放下来时,打结处松落,露出的金光把这整院的人闪得呆住了,但当皇甫冉把背上的另一个大包也放下时,卓氏差点晕了过去,而一旁的卞兰早已倒地不起。 年后的两个月里,雷威就准备好了这些金银。 出来之前,雷威也不知道对方家庭是什么样的,所以他把除琴以外的全部的现金现银,都带了出来,就是为了能够在买走对方孩子之时,无论对方是什么心理,他觉得散尽钱财,自己的心里多少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这么多钱,卓氏夫妇没见过,卞兰没见过,周围的村民就更没见过了。 从今天开始,周围的村民都知道小韩村的卓氏夫妇发达了,暴富了,纷纷上门来道贺,恭喜,某些村民除了脸上那羡慕的眼光,也只有看看自己婆娘的肚皮,暗骂一句不争气了。 当晚,雷威和皇甫冉就在小韩村住下了。 之后连着几日,村民们纷纷把雷威和皇甫冉请到家里做客,争先恐后地准备着土味土菜,没有太好的酒,但也不是很差,这些村民除了乡里人那份与生俱来的热情之外,更多的,恐怕是想沾沾这两位外乡大官人的贵气吧。 ...... ...... 第10章 诞瓦 三月初八。 夜里。 亥时一刻。 大雨。 滂沱大雨。 一道闪电划过,亮如白昼,然而只一瞬,就重回漆黑,接下来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雷声霍然而来,叫人心惊胆战。 雷威、皇甫冉在卓氏隔壁的邻居家做客。 雷威夜里睡不着觉,他记得卞兰告诉他卓氏的分娩期是第二天凌晨寅时,他担心雨下得太大,会路滑。 而且如果雨一直不停,那就更为麻烦,于是他吩咐皇甫冉,准备连夜去抹妈里,先把卞兰和稳婆大夫请来,以防万一。 临近寅时,皇甫冉带着一个稳婆和大夫赶到了卓家,这时雷威正在门口等他,三个人浑身湿透。 皇甫冉见到雷威说道:“多亏雷公提前安排,不然这大雨之夜,我等真赶不来。” “辛苦了,茂政。” 雷威看到三人,忽然问道:“卞婆怎么没来?” “昨晚戌时,城中有个女子难产,皇甫先生赶到时,卞姐已赶去帮忙了。”来的稳婆急忙回答道。 “卞姐走之前曾说,如果那边顺利,她也会赶到这边来帮忙的。”大夫说道。 雷威没有多想,便带着三人进了卓氏卧房,寅时一刻,卓氏果然开始发作。 雷威、皇甫冉和卓家男人都退到了门外,焦急等待。 随着时间地推移,和一阵阵宫缩带来的痛苦,卓家屋内卓氏痛不欲生。 她不停呼喊着丈夫名字,然而屋外雷雨声连绵不绝,老天爷仿佛在疯狂呐喊。 三人举着伞,什么都听不见。 卓氏男人左右徘徊,跺脚叹气,急不可耐。 临近卯时,雨势渐小,伴随着卓氏啊的一声惨叫,忽然一阵阵婴儿啼哭声从房内传出。 片刻后,只见房门打开了三分之一,稳婆的脑袋从房门里伸了出来。 三人大喜过望,只听那稳婆笑道:“恭喜老爷们,贺喜老爷们,夫人诞瓦,喜得小公主一枚!” 那稳婆说完便关上门,回到床边,笑道:“夫人真不愧是生了三胎的母亲,太顺利了。” 卓氏男人愣了一下,但随即笑了起来,边笑边往房内走去。 雨又下得大了,雷声轰鸣,让人无法平静。 雷威撑着的伞掉落在一旁,他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女娃,怎么会是女娃!” 雷威不断自问,不知所措。 这时,雨夜中走进来一个中年妇女。 她撑着伞,却浑身湿透,形色匆忙地走进卓家院子。 她靠近雷威问道:“请问,这是卓氏夫妇的家吗?” 雷威还在发呆,没有搭理这个妇人。 “这是卓氏夫妇的家,有什么事么?”皇甫冉问道。 “我是卞姐派来帮卓氏接生的稳婆,那个产妇难产异常,卞姐实在脱不开身,但又担心雷公这边出事,便差我前来帮忙。”稳婆回答道。 “卞婆现在何处!” 雷威听到来人的话,立刻反应过来。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骂道:“险些误了大事!” “在城中剑器坊,从昨晚到我离开,卞姐一直在那。” 稳婆顿了顿,继续说道:“想那女子如此难产,我估摸着卞姐现在还在那努力着呢。” “事不宜迟,给你十两黄金,快带我们赶往剑器坊。”雷威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根金条。 “好好好!” 稳婆见钱眼开,立马就带着二人往沈州城赶去。 ...... 一个时辰后,清晨辰时,雨势渐小。 沈州东城,剑器坊院外。 稳婆带着雷威和皇甫冉来到剑器坊,只见坊门紧闭,四面的墙壁张灯结彩,像是最近办过喜事,而院内女子呼嚎声不断,听者无不揪心。 “进去后,悄悄告诉卞婆,如果生了男婴,便抱出来给我,必有重谢!” 雷威悄悄对稳婆说道,顺便又塞了根金条给她。 那稳婆收了雷威钱财,此刻已把他当做青天大老爷,无不领命。 只见稳婆前去敲门,片刻后,一女子开门,见到稳婆,知道是来帮忙接生,就放她进去了。 雷威、皇甫冉躲在暗处,没有被女子发现。 看着如此大的院落,皇甫冉问道:“雷公可知这剑器坊的来历?” “在大唐,乐舞盛行。” “剑器坊是个乐坊?” “不错,一般来说,一支乐舞队伍都是由年轻女子组成,伴随着诗歌乐器的节奏,这群女子以一个领队,其余伴舞的形式靠曼妙的舞资来展示给观众看。” “这个我是知道的,乐舞分为软舞和健舞,由于健舞多用双剑,有刚烈之气。因此,善于剑舞的女子可以借此修行,提升武境。” “是的。三十年前,公孙大娘就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剑舞女子,她自创‘剑器’舞,武境直抵渡水,诗派高人杜先生曾作‘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诗中极大限度地夸赞了公孙氏的剑舞境界和倾国之貌。” “这剑器坊是公孙大娘所创?” “并不是,而是她的一个徒弟。” “谁?” “李青蓉。” “雷公怎么知道?” “此事在几年前,传动江湖,当时茂政还在狱中,因而不知。” “雷公说来听听?” “七年前,安禄山看了公孙氏舞剑后,就被公孙氏美色所吸引,他朝思暮想,不得终日。于是他派了一众高手追捕公孙氏,公孙氏避无可避,无奈自刎以明志,世人都感慨公孙氏的贞烈,唏嘘不已。” “公孙大娘自刎了?” “是的。” “安禄山实在可恨。” 雷威点了点头,皇甫冉又问道:“后来呢?” “公孙氏死后,安禄山仍然色心不死,竟还要追捕其一众弟子,公孙大娘的几个女弟子逃至河南时,为躲避追捕,只好分道扬镳。” “安贼竟如此丧心病狂。” 雷威继续道:“其中一个女弟子李青蓉便携‘剑器’独往边城沈州,创立了剑器坊。” 皇甫冉即刻问道:“安禄山没有追来么?” 雷威摇头道:“据说李青蓉之美,乃是公孙氏众弟子中最出色的。” “那安贼追来了?” 雷威点了点头:“不过当安禄山的一众高手追捕李青蓉到沈州时,有一男子飘然而至,将安禄山手下众高手打得溃败而逃。” “自此,辽东大地再无人敢惹剑器坊。” 皇甫冉惊道:“此男子是谁?” 雷威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李坊主的官人,但具体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皇甫冉叹了口气:“好在此人,不然我大唐乐坊,哪有生存之道。” “剑器坊在沈州,算是比较大的院落了。” “而且坊中都是些年轻女子,她们个个才情绝艳,剑舞轻灵,是沈州众多青年才俊的青睐之地。” 皇甫冉点头,表示赞同。 正在交谈时,忽然院门打开,是那稳婆从里面出来了,二人即刻前去询问。 “卞姐说,此刻纵是给她一万两黄金,她也抱不出来。uu看书 ww.uukanshu.om ” 雷威忙问:“为何?” “卞姐说这剑器坊里,分娩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的坊主李青蓉,不仅众弟子陪侍,无法抱出。” “纵是偷偷抱了出来,后面被坊主的大官人知道,她也小命不保啊。我已来去两趟,现在我也不敢再进去了。” 皇甫冉惊道:“竟然是李坊主!” “他的官人在不在?” 稳婆回道:“坊主的官人不在,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千万别连累我了。” 说完便要离开。 “你去吧,此事万不可再对别人提起。”说完就又给稳婆塞了根金条。 稳婆大喜离去后,雷威对着院门,思考了良久,便和皇甫冉商量起来,过了片刻,两人站定,似乎已拿定主意。 女子呼喊声愈来愈大,撕心裂肺,让人焦灼。 皇甫冉跳入院内,雷威站在院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细雨戛然而止,突然听到院内传来婴儿啼哭之声,然后就是卞兰的声音:“恭喜坊主,贺喜坊主!熬了七个时辰,终于顺利生了!” 紧接着,便是推门声,脚步的噼啪声,铜盆掉落在地的咣当声,女子惊呼声,惨叫声,唰唰的拔剑声,一众女子的怒喊声,大批的跑步声,这些声音的传来,使雷威的心情十分复杂。 “雷公,快走!” 正在雷威焦急时,皇甫冉抱着一个红色襁褓,从院里跳了出来。 二人即刻迈起大步,向城外跑去。 ...... ...... 第11章 清和 其实雷威、皇甫冉二人刚刚商量之事,不是巧取之法,而是豪夺。 雷威打算提前到院里埋伏,准备听到婴儿啼哭声时,便要强夺婴儿。 不料皇甫冉拦下雷威,说道:“雷公慢着,此事我来。” 皇甫冉担心雷威名誉被损,于是拦下雷威。 雷威心知肚明,轻叹一声,便说道:“小心些,不要伤人。” 皇甫冉独自跳入院里,只见院内空无一人,但却灯火通明,青瓦绿房,荷叶珠树,一片美景但皇甫冉无心欣赏。 当细雨戛然而止,婴儿啼哭,卞婆恭喜之时,一直盯着产房的皇甫冉动了。 “卞姐,是男孩还是女孩?” 屋内传来了众女子的庆贺声,以及李青蓉轻缓无力却十分温柔的声音。 不等卞兰回答,皇甫冉直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装饰和明亮的灯光,以及那一众的年轻女子。 在众人的惊恐中,皇甫冉大步流星地走向卞兰,他看到坊主李青蓉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本脸色苍白,却满是欢喜地看着卞兰手中的襁褓,但因皇甫冉的到来,转为十分惊恐而无助的神情。 “你……” 卞兰吃惊地刚说出了一个字,皇甫冉便一把抱起婴儿,冲了出去,留下了还在发呆的卞兰。 咣当一声,其中一个女弟子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浅红色的血水流满了整个地面。 这一突然的声响唤醒了因为吃惊而呆住的女弟子们,她们急忙追向皇甫冉,边呼喊边拔剑。 然而不知是因为皇甫冉的到来让众人太过吃惊,还是皇甫冉境界太高,又或者是东北三月天短夜长的缘故,众女子追出去时,皇甫冉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当天下午,卞兰独自来到小韩村、 她走进卓氏夫妇家的院子,果然看到雷威正抱着一个婴儿,与皇甫冉交谈。 “天不负我,果真是个男孩。” 雷威有些感慨,虽然得偿所愿,但面色平静,没有喜悦之情。 只听雷威继续说道:“茂政可能确定,众人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 “很确定,我进去之时,坊主的女弟子们都离床榻较远,而坊主虚弱无力,未曾起身。” “而且我亲耳听见坊主在问是男是女,卞婆还未回答,就被我抱走了。” 皇甫冉看到卞兰进来了,转而对卞兰说道:“我想除卞婆外,应该无人知晓。” “我也确定。” 卞兰走了进来,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只听她看向皇甫冉,继续说道:“你抱走孩子之后,我一刻也没有滞留,随着众人就出门寻找了。” “我猜测你们在这里,便一个人过来了。” “而且坊主怕羞,早早就让孙大夫离开。” “至于整个生产过程,真正在坊主身边的便只有我一人。” “而我接生出孩子,刚刚用棉被包住之时,就被这位大人抱走了。” 卞兰指了指皇甫冉,继续说道:“所以,除了我,没人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子,更别说是男是女了。” “那我便可放心了。”雷威说完便看了看卓家内堂,舒了口气。 “可是,这个封口费……”卞兰轻轻地翻起眼睑,眼珠向上转动。 “大胆婆娘,你还敢要封口费。” 皇甫冉有些生气,走近卞婆,睁大双眼,怒道:“你漏报产妇信息,我还未和你算账,你竟敢要封口费。”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坊主真相。” “坊主现在虽然虚弱,但要让坊主的大官人知晓此事,你俩就跑不了了。” 卞兰被皇甫冉吓得连连后退,语气十分急促,却强装镇定,看着皇甫冉的神情,突然想到了什么,害怕地说道:“难不成,你要杀我?” “茂政,你吓到卞婆了。” 却见雷威笑了起来,他拦住皇甫冉,对卞兰说道:“我这边还有一些珠宝钱财,虽没有五千两之多,但也颇值些钱。” 说完便又从怀里摸出十余根金条,接着把身上的配饰一件一件地摘了下来。 卞婆见钱眼开,便要接过,却见雷威捏在手里,并未给她。 卞婆面露疑惑,只听雷威笑着说道:“卞婆莫急,如你接下来愿配合我演一出戏,待事成之后,这些都是你的。” 卞婆听完此话,连忙点头,脸上止不住地笑,高兴之情无以复加。 这时,卓氏夫妇抱着一个淡黄色襁褓走了出来。 “哎哟,卓少奶奶,刚生完孩子,怎么就出来了,小心着凉啊!”卞兰慌忙走过去扶住了卓氏。 “两位贵人,既然出了这么多钱财,那这孩子……” 说到这,卓氏夫妇看了看怀中安睡的女儿,继续说道:“便是您的了。” 说完便要将孩子递与雷威。 雷威接过襁褓,看了看左手的女婴,又看了看右手的男婴,发觉两个婴儿安恬舒适,容颜俊美。 “如此可爱的两个孩儿,果真天生一对。” 说完笑声停住,叹了口气,道:“可惜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对璧人,却不能相携到老啊。” 雷威不禁想起已过世多年的妻子,有些神伤。 片刻后,雷威眼神示意皇甫冉,皇甫冉便已明白。 只见皇甫冉接过包着男婴的红色襁褓,雷威抱着淡黄色襁褓的女婴。 他二人便在这初晴的天空下,湿润的泥土气息中,迅速地将两个婴儿调换了襁褓。 卞兰看到这里,便已明白雷威接下来所行之事了。 “卓夫人,这男婴就暂交给你照顾了,我们去去便回。” 雷威说完就将男婴递给了卓氏夫妇。 ......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卞兰一个人来到了剑器坊。 她穿过院子,直达内堂,看到满脸泪水,伤心过度的坊主李青蓉,语气急切。 “坊主快不要哭了,我这边探到了好消息。” “快说!” 李青蓉听到卞兰的话,十分着急,不知哪来的力气,这句话说得又快又大声。 “刚刚郑婆托人告诉我,有人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抱着一个红色襁褓,在城南一处偏僻的酒馆坐着,像是在等人。” 卞兰描述地绘声绘色,李青蓉听完深信不疑,便要起身,却因虚弱无力,又倒了下去。 “茵儿不要扶我,快!领着坊里的弟子,快去城南,快!” 李青蓉拒绝了准备过来扶自己的弟子阿茵,看着阿茵、卞兰离去的背影,骂道:“这可恨的人贩。” 卞兰带着阿茵及一众女子来到了城南的酒馆,上了二楼果然看到萧条的酒馆二楼只坐着皇甫冉一人,而他手中正是那红色的襁褓。 皇甫冉故作大惊之色,失声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速速把我们坊主的孩儿还来,不然取你狗命!”阿茵嗔道,说完便和一众女子拔出了剑。 “不要杀我!”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说完皇甫冉就跪倒地上,语气大有嚎哭之意:“老母病危,缺一颗百年参入药。” “我实在没有钱财,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而如今,买主还未到来,便被你们寻得。” 说完皇甫冉便放声哭了起来:“可怜我那病危老母啊!” “孩儿不孝啊!” 皇甫冉边哭着边抬起双手,把孩子举向了众人。 不知是皇甫冉演技高超,还是众女子心地善良。 只听得阿茵声音柔软下来,她收起了剑,摸了摸腰间口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出门着急,没有携带钱财,不知一颗百年参需要多少银两。” 她说完又回头看了看众女子还有卞兰,只见众人都在摇头,她又看着放声大哭的皇甫冉,语气清和:“既然如此,你与我回坊,和坊主诚恳地道歉,我再求坊主送你一些钱财吧。” “我不敢去啊,我怕坊主生气,会杀了我的。”皇甫冉哭道。 “不会的,孝子。” “我坊主心地,不知比我们要善良几倍,你只需好生道歉,就没事的。” 阿茵说完便将孩子抱了过来,看着怀中的婴儿安恬俊美,睡得十分惬意,便高兴地笑了起来,她扶起皇甫冉,邀他前往剑器坊。 皇甫冉擦拭泪水,没有拒绝,然而心里却偷笑了出来。 很快,众人就回到了剑器坊。 走进院子,皇甫冉这才认真欣赏起来剑器坊的美景。 院子里的景色仿佛使人置身江南园林,远有雕栏画柱,亭台楼阁,近有簌簌落叶,池塘假山,有绿色的瓦,青色的砖,白色的绮寮,金色的楯柱,五颜六色的鱼儿,八面玲珑的屏风,各式各样的精致物件看似随意摆放,仔细品味却觉得十分讲究。 院子景色虽然怡人,但最吸人眼球的却是院内的张灯结彩,以及随处可见的喜字,这些无一不告诉皇甫冉,剑器坊内,最近办过大喜之事。 一进门,皇甫冉便扑通一声,跪拜在李青蓉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请求原谅。 “师父,这汉子并不是牙婆人贩,他只是老母病危,没钱买药,才出此下策。” 阿茵对床上的李青蓉说道。 李青蓉见到襁褓,便要抱过,并没有说话。 她从阿茵手中抱过襁褓,一脸慈爱,却忽地想起什么,立马对卞兰问道:“卞姐,你看我孩子没有什么异常吧。” “这能有什么异常,孩子健健康康的,只是睡着了而已。”卞兰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道。 “我是问……” 李青蓉见卞兰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便招手示意,卞兰即刻凑地更近了一些。 只听见李青蓉在卞兰耳边小声询问:“这孩子没有被调换什么的吧!” 卞兰听到这话,立刻摇头:“哎怎么会呢,这孩子就是您亲生的呀,我帮您接的生,我怎会不认得。” 卞兰说完,见李青蓉仍然将信将疑,便又解释道:“你看嘛,孩子出生时,右侧后肩长了个胎记,月牙形的,很小,你看看对不对?” “是么,长了么?” 李青蓉还是将信将疑,但当她拨开孩子衣服,看见那个弯弯的细长月牙状胎记时,胸腔中悬着的一口气也放了下来,说道:“还真的长了个胎记,卞姐记性可真好啊。” 这时她回过头来,看向了正在跪地俯首的皇甫冉,问道:“你这贼人,怎能做这种糊涂事。” “罢了,既然你归还了孩子,此事我就不追究了。” “你且走吧,若教我官人见到,你就活不了了。”李青蓉叹了口气,打算放过皇甫冉。 “他刚刚哭得很惨,而且现在他也归还了孩子,您常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恳请坊主再送他一些钱财,救人要紧。”阿茵向李青蓉求情道。 “阿茵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李青蓉缓缓说道,又看向皇甫冉,见皇甫冉仍然跪地不起,对阿茵说道:“去库房拿十两银子,送与他吧。” 众人退下,留下了李青蓉和女婴,李青蓉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心中疼爱之情毫无掩饰。 她抱紧孩子,抬头看向了窗外远方,心里说道:“官人,我和孩子等着你回来。” ...... 是夜,明月高悬,没有风,难得的好天气。 而沈州城东南小韩村里,雷威知道自己的计划完成了后,便提前在卓氏夫妇家里等待着皇甫冉与卞兰。 当皇甫冉、卞兰两人回来时,雷威看到他俩手里没有孩子,uu看书.uuanshu.co 心中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夜空,心里说道:“希望这个女娃以后能好好孝顺坊主,让坊主一生快乐。” “大人你好,孩子吃饱了,现在刚刚睡着。” 原来是卓氏抱着男婴从房里走了出来:“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么?” “卓家妹子要和你们一起回去?” 卞兰刚问完便即想通:“对哦,宝宝一路上还得靠卓家妹子的奶水呢!” “不过,路途遥远,卓家妹子身体虽然结实,但毕竟没坐月子……” “卞姐不用担心,我只需陪护到成都,就可回来。” “而且雷公打算雇一辆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妨事的。”卓氏笑道。 雷威把承诺的钱财递与卞兰,卞兰接过来以后高兴地合不拢嘴,抱着金银珠宝亲了又亲。 众人看到卞兰见钱眼开的样子,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声惊醒了男婴,男婴啼哭起来。 随即,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男婴,只听得皇甫冉说道:“雷公,这男孩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了。” 雷威听到这话,对着孩子不停地点头,不住地笑着,像一个疯癫的老头。 皇甫冉继续问道:“那可曾想到什么好名字?雷什么好呢?” 却见雷威止住笑容,摆了摆手,抬起头看向夜空里的明月。 “天上那人,想我们华夏大地,清净而又祥和,那便叫他,华清和。” ...... ...... 第1章 天才 有诗云“流年堪惜又堪惊”,时间是让人珍惜也是令人惊叹的。诚然,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成都弦湖,碧山琴庄。 “雷公!” “什么事!” “安禄山联合契丹、室韦、突厥等番邦共组成十五万大军,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宰相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了。” “安贼果然叛变了。” “没事,我成都乃天堑之地,战争影响不到我们。” “嗯,你继续去教清儿识字。” “好。” 此时华清和三岁。 ...... “雷公!安军势如破竹,一举攻陷东都洛阳,现在又占领西京长安,明皇移驾蜀地了。” “我大唐危矣。” “清儿已经开始背诗了。” “好。” 此时华清和四岁。 ...... “雷公!马嵬驿发生兵变。” “什么兵变?” “太子李亨逼圣上下令杀了杨国忠,又缢死了杨玉环。” “杨贼该死,可惜陪衬了一位绝世佳人。” “没办法,贵妃不死,六军不发。” 雷威长叹:“自古帝王罪,多推红颜身。” “好消息是,清儿入了平境了。” “太好了,真乃天才诗者。” 此时华清和仍然四岁。 ...... “雷公!圣上驾崩,新皇李豫登基。” “战乱还未平息,圣上便驾崩,希望新皇能力挽狂澜。” “清儿到了平境末期了,武境也到了劲走。” “好,总算看到点希望。” 此时华清和十岁。 ...... “雷公!你听我背诗给你听。” “谁写的?” “杜先生。” “好。”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杜先生真是好文采!” 雷威赞完,继续问道:“安史之乱真的结束了?” “是啊!郭将军势如破竹,追的那史朝义自尽了。” “太好了,清儿怎么样了,有进展没?” “没有,还是平境。” 雷威长叹道:“四岁入的平境,十一岁竟然还是平境!” ...... “雷公!” “清儿怎么样了?破境没有?” “破了!” “太好了!” “不过破的是武境,现在和你一样,是攀山了。” “诗境呢?” “还是平境。” 雷威听完,跌坐下去,他沉默良久,开口道:“让清儿来找我。” 此时,华清和十六岁。 ...... 四川成都,不愧是天府之国,无怪乎当年战争爆发时,唐明皇要逃入蜀地,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城郊琴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变化的应该就是时间了吧,当年的小男婴,如今已长大成人;而当年的制琴大家,也已须发花白。 “义父,什么事。”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雷威养子华清和。 如今的华清和虽只有十六周岁,却是雏发了无,没有一丝稚气。他个子长得高高的,但不是很瘦,一头乌黑的长发不似别人般扎个髻,而是梳得平平整整,恰配他端正的脸廓。 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修长而明亮,显得意气风发,十分精神。他喜好穿着深色的衣服,刻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年轻。 然而在他清彻的嗓音以及俊朗的五官中,却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有那么七分的恬淡,和那三分不易察觉的桀骜。 “这连着些日子,天气都挺不错。” 雷威看到华清和来了,放下手中正看着的书卷,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 他轻拍华清和的肩膀笑道:“要不明天,你就和你茂政叔走吧。” “明天?” 华清和吃了一惊,然而眼睛一转,惊慌的神色随即转为谄媚的笑容。 “别啊,义父,我这舒坦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呢!”说完就捏起雷威的肩膀来了。 “不行,少跟我来这套。” 雷威耸了耸肩,避开了他,回到座位上。 他一拍桌子,声色严厉地说道:“还要在我这混到几时,忘了我一直教你的事了吗?” “可是我还早着呢……” 华清和见到雷威真的生气了,有些害怕,声音小了下来。 “别说羽化了,我现在前进一步都难。” “知道就好,所以你必须……” “必须继续在家中读书学习,直到破了平境!”华清和见雷威声色缓和,打断了他的话。 “你……” 雷威见华清和表面看似成熟,心智却如此幼稚,压着心中的怒火,长叹了一口气。 “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去背诗?” “‘子美集’我还得再背一遍呢,杜先生的诗,可真难。” 华清和十分顽皮,见雷威没有说话,就直接离开了。 ...... 夜里,皇甫冉来到了雷威的书房。 “什么,明天就走?”皇甫冉有些吃惊。 “是的。” 雷威十分平静,说道:“等了这么久,我现在一刻也不想等了。” “可是清儿,练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到了攀山,他怎会心甘情愿。” “他到了攀山又怎样,你教了他这么多年,他有半点长进没有?” “可是,清儿毕竟四岁就能入平境。” 皇甫冉顿了顿,继续道:“这可是古今罕见啊!” “说的不错,他四岁入平境,十六岁还是平境,这也实在是古今罕见!” 雷威有些不耐烦:“若不是看他四岁就能通诗书、弹古琴,我不可能等他到今天。” “可是清儿虽然没破平境,但是这两年,他的武境却能突破诗境的桎梏,达到攀山,这也是很难得的。” “我相信假以时日,清儿定能化量变为质变,到达那羽化之境。” “我已过耳顺之年,等不起了啊,茂政。” 雷威叹了口气,缓道:“我知道你不舍得他就这样离开我们,可是我又何尝不想他能陪我,让我尽享天伦呢?” 皇甫冉没有再说话,只见雷威从桌上拿来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把这封信带上,路上一定护好清儿,再亲手交予我二弟韦景昭。” 雷威把信放到了皇甫冉手中,并且握住了他的手,表情深切。 “请雷公放心,茂政定不辱使命。”皇甫冉向雷威行了个大礼。 ...... 第二天一大早,华清和就被雷钰叫醒。 “快点起来了,我的小老弟。” “哎呀,再让我睡会。” 华清和推开雷钰的双手,睁了睁眼又闭上,翻了身过去,呢喃道:“昨夜背诗背到寅时……” 说完就呼呼睡着了。 “我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找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雷威、皇甫冉其实一直站在雷钰后面,看着华清和赖床,十分生气。 “义父来了?” 华清和听到雷威声音,心中暗道不好,一下子惊醒,但没有转身,也没有动。 “让开,我来。” 雷威推开雷钰,便要伸手去抓华清和。 咕噜一声,华清和身子猛地一抬,如同鲤鱼翻身,从床上跳到了众人身后。 “义父,我哪也不去,我就想学诗。” 华清和把外衣随手一系,边往外走边大声说道:“我不想当道士,我要做诗派高人!” “这恐怕由不得你!”雷威说完就跳出门去抓华清和。 可是华清和武境与雷威相仿,只见院里的二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可把雷威累的够呛。 “学诗……” 雷威喘着气:“你是这块料吗?” “诗派,入门易……” 华清和也喘着气,弯下腰扶着自己的膝盖:“进阶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对。” 雷威继续喘着气,扶着腰,道:“别人是进阶难,那好歹有点变化。” “你,你,你如天才般进入平境以后,不是进阶难,而是无进阶!别人跟着茂政,就算是块冰也焐热了,你呢?入瓶颈?” “义父,我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堪?”华清和语气突然有些冰冷。 “对,你在我眼里,和那地里的白菜没有区别……不对,白菜还可以下锅入个味,至于你,简直就是教不醒!”雷威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些话。 华清和登时坐在地上,瞪着雷威,不再讲话。 “哪里,清儿其实十分聪明,只是经常有些跳跃性思维,让我们难以应付罢了。”皇甫冉笑着说出这些话,想缓和下双方的气氛。 “对啊对啊,老弟可比我聪明哪去了,我还经常被他坑呢!”雷钰笑道。 “况且,这诗派修行,哪有那么容易,进了平境以后,如果不山河大川地去游历天下,不可能有太大进展的。”皇甫冉又说道。 “你都不让我去壮游,我诗境如何提升。” 华清和听到皇甫冉的话,立马把这句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雷威听到这话,沉默了很久,然后缓道:“孩子,不是为父不让你出去游历,我是担心你一个平境诗者,出去这险恶江湖,万一有什么不测,我该怎么办,你茂政叔怎么办,你雷钰哥又怎么办,更何况你肩上还有一个重大使命。” “所以,听为父的话,去华阳山拜你二叔为师,学得大道,尽快进入羽化,那为父才能真正放心啊!”雷威说完,便走过去,要扶华清和。 “我二叔那就安全了吗,没人欺负我吗?”华清和被雷威扶了起来,问道。 “那是自然,你二叔何许人也?有他在,谁敢欺负你。”雷威笑道。 “那二叔比起茂政叔,如何?”华清和问道。 皇甫冉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我只能在地上走,而你二叔可以在天上飞。” “啊……那你怎么早不和我说!” 华清和听到皇甫冉这么说,惊呆了,毕竟除了天上的鸟,他还没见过有人可以飞起来。 “早说的话,你还学诗吗?”雷威笑道。 华清和沉默了一下,眼睛一转,道:“诗,我还是要学的,但是能在天上飞,我也想要!” “所以说,如果不是看你这么喜欢诗,我可能前两年就送你过去了。” “前两年?我小的时候咋不送我去?” “你小时候是天才诗者,我们当时都以为捡着宝了呢?谁知道你后来不做声了?” 雷威调侃完,看到华清和脸色都要变了,马上笑着说道:“开玩笑的,其实不是嫌弃你。” “真正原因是,那会除了四川,外面全在打仗,把那么小的你送出去,我们怎么放心?” “唉,你们心里还是觉得我是白菜。” 华清和看到众人都在笑,虽然知道是在开玩笑,但是他笑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义父,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白菜,就算弃诗学道,我也能行!等着吧!” “好孩子!有志气,你二叔这师拜对了!”雷威笑道。 “此话怎样?” “你二叔当年,就是弃诗修道,而且比你现在要放弃的多哪去了!” 雷威顿了顿,看着华清和期待的眼神,继续道:“你二叔本是个秀才,诗派出身的他,二十九岁时拜入华阳山改修道境,他弃诗时,是去境巅峰,而且是花了十年都没提升的境界,这得多大的毅力啊,然后从零修道,又花了十七年到达妙境。” “义父,我只知道,去境是诗派第三境,那妙境是道派第几境啊?” “你这小子,现在还不清楚这些,修炼什么?” “我天天都背诗去了,尽琢磨着诗境,从没接触过道呢!”华清和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我再说一遍,诗派四境依次是‘平、上、去、入’,道派是‘清、虚、玄、妙’。” “佛派是‘戒、悟、禅、空’,小老弟,我都知道,你还搞不清楚,真的有些过分了。”雷钰插嘴笑道。 华清和听完,灵光一闪,说道:“那二叔太厉害了,我如果学道,放弃的是武者第三境攀山,那他去境巅峰,岂不是放弃了武者第六境渡水,然后又从第一境的行路开始,劲走、攀山、飞岩、踏河、渡水,uu看书 wwuukansh.cm 然后到达了妙境初期对应的乘风?” “不然你以为呢?” 雷威说完,眼睛向上看了一下,仿佛在思考,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二弟最近应该是妙境巅峰了。” “啊……妙境巅峰,那武境不是到了御奔级别?” “嗯,是的。” “御奔,相较以前,会有什么进步啊?” “像他这个境界,每提一个级别,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至于御奔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还真不清楚。” 雷威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二叔乘风级别的时候,我亲眼见到,可以御剑飞行。” “至于御奔,你自己去求他展示给你看吧。”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收拾……” 然后又看向皇甫冉,说道:“茂政叔,我们这就出发吧!” “你小子!” “算了,不数落你了。” “去把‘冰清’带着,还有‘明月’。” “好的,义父。” “记住,我教你的三件事!” “知道,寻知音,进羽化,濯凡世。”华清和像是在背口诀。 “还有什么?” “哦对,冰清和明月不能丢,要常弹冰清。” “嗯,最好到了华阳山,就把冰清和明月给你二叔保管,等你境界大成,能驱动神器的时候,再用。” “嗯嗯,嗯嗯……” 华清和边一直“嗯”边整理衣服,进屋去收拾了。 ...... ...... 第2章 求道 成都到宣州,需一月的路程,如果快马加鞭,可能只需要二十天即可到达,然而华清和与皇甫冉却走了快两个月。 一路上,华清和走走停停,有什么新鲜事都要上去凑热闹,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那都要去赏一赏、游一游。 皇甫冉自觉有他在,又想到清儿除了蜀地,外面的世界尤其中原的热闹,他是没见过的。 因此,他索性随着华清和,走马观花,慢悠悠地游玩,本四月初出发,却是五月末方才到达宣州。 华清和这两个月来,见识不少,仗着皇甫冉的保护,还做了一些自以为仗义行侠的“好事”,皇甫冉是能疏财解决,便花钱了事,不能解决,那就动武,倒也还好,除了揍了一些土匪恶霸,总体看来没什么大事情。 倒是大唐社会,饱经战乱后,这风云诡谲的江湖势力,让华清和十分感兴趣。 他了解到,安史战乱之前,虽然奸臣当道,玄宗皇帝晚年昏庸,但当时江湖上除了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完全没有公然与朝纲作对的势力组织。 然而现在,大唐江湖上却暗流涌动,甚至出现了一些连唐王朝都无法控制的反动势力。 尤其在山东崂山,涌现了一个名为“隋魂”的教派。 其势力之大,不仅把持着整个山东地区的盐粮、漕运、走镖等等,更是将势力渗透到了中原地带。 隋魂教主座下的三个尊者曾放言:凡有一两手功夫的人,都可加入隋魂,有肉吃,有酒喝,但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必须要严格服从教令。 听说隋魂建立初期,势力很小,只有一座山头,朝廷曾派重兵围攻崂山,然而竟因为教主武境太高,崂山又地势险要,唐军久攻不下,直到安史之乱爆发,朝廷自顾不暇,才放弃围攻,隋魂因此而日益壮大。 战后几年,大唐经历了一些边疆战乱,而新皇李豫登基后,为了稳定政权,又整治朝纲,排奸除恶,改革盐粮漕运,恢复民计,竟一时没有顾及隋魂。 如今隋魂,历经十六年,发展壮大,让李唐皇室倍感不安,由于隋魂教众多为武者,皇帝李豫便委派深宫高人鱼朝恩为五湖使者,并赐与他调用各个地方势力的职能,呼吁众修行之士共同对抗隋魂,打算不惜一切代价,直到彻底清除为止。 鱼朝恩本为宦官,在朝得宠,自被封为五湖使者后,他以清扫隋魂,需调用地方道观寺庙的力量为由,拉党结派。 如今鱼朝恩,不仅在朝羽翼丰满,在江湖上,更是呼风唤雨,修行人士无不谈虎色变,不敢多言。 ...... “清儿,我知道你为何如此爽快地答应雷公。” 华清和笑道:“为何?” “羽化虽是你的目标,但毕竟是传说中的境界,太虚无缥缈。” “反倒是乘风,彻彻底底地把你吸引住了。” 华清和哈哈大笑:“知我者,茂政叔也。” ...... 华阳山,地处华东腹地,位于宣州境内,在大唐算不得什么名山胜境,但是风光秀丽,景色宜人,倒也是修行的佳处。 尤其是玄静先生李含光开创华阳道派后,华阳山才逐渐被人们所知。 李含光年轻时,喜好修道,然而家风崇佛,他只好离开故乡,在各名山间访学求道。直至四十岁,他境界有所成,才发现了一处自在清闲的华阳山,那时华阳山里除了些茶农桑女,并没有修行之士。 于是他散尽家财,在华阳山,建了一个小有规模的道观,虽然初期没人上山来求道学习,也没有香火收入,但是家境殷实的他倒也没有太多计较。 他专心修炼,在华阳道派的后山,寻得一处山洞,不知是洞穴有神奇的吸引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时全道派仅他一人的开山祖师,就这么放着道观不管,自己进洞修炼了。然而只三个月不到,他如同神助一般,从进洞前的玄境巅峰,直接破境达到了妙境。 他出洞后,却发现自己的道观已被不知哪来的些许道士给占用了,由于这华阳山属于荒地,没有官府颁发地契,那些道士怎么也不承认这是李含光的道观,没法子,李含光只好动用武力。 他将这些道士驱逐之后,没想到反而因此将华阳道派的名气传了出去,从此,世人尽知,这不大的华阳山出了个妙境道祖,各处的修道人士纷纷来华阳山,想求李含光收徒,可惜李含光只收了韦景昭和黄洞元两个入门弟子,把其余人收为华阳派挂名弟子。 此后,华阳道派蒸蒸日上,名满天下。 这天,艳阳高照,气温上升,华清和与皇甫冉历时一月又二十五天,总算到达了华阳山。 “这宣州的天气,竟然比成都还热!”华清和擦了擦额头的汗,扯了扯身上的外衣,怨道。 “谁教你喜欢穿这一身黑色的衣服,太阳不照你照谁?” 皇甫冉虽然取笑华清和,但自己也觉得炎热,尤其是这山腰上,不仅没有风,还没什么树荫。 “这山路也不比蜀道平哪去啊!” 华清和听从皇甫冉的建议,将马拴在山底,步行上山以表示尊敬。 “别抱怨了清儿,马上就是求道的人了,要学会控制情绪。” “咋个控制啊茂政叔,这山路都走了一个时辰了,况且我还背个大琴匣子,真的又累又热啊。” “好了,快到了。”皇甫冉安慰道。 然而两人还没到华阳道观的门口,只是在快靠近山门的地方,就看到两个穿着简装的道士,一高一矮,自上而下,径直走到了两人身边。 “两位留步,我观在五至十月,为闭观期,不待客的,两位请回吧。”高个道士说道。 “为何?来学道的也不行吗?”华清和问道。 “如果是来烧香请愿的,你们来晚了,每年一到四月,我观开功德箱,可烧香,求神乞;五到十月,是我观弟子清修期,不开门;如果你想求学修道,那就要等到十一十二月,这两月,我观将举行考核,通过者交学费后,才能当我观道士。”矮个道士说完,便要离开。 “小小华阳山,这么狂?” 华清和看这两个道士语气冷淡,又想起自己鼓着热情,顶着太阳,上山来求道,竟被拒之门外,便心有不服,脱口而出。 “我们大老远从成都过来,这天热难耐,山路难走,不让求学就罢了,连杯茶都不给喝。” 说完顿了顿,想起自己二叔,又说道:“你可知道我何许人也,拦我,问问你们观主答不答应。” “黄口小儿,竟如此出言不逊,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说着高个道士便要动手。 “清儿,不得无礼!” 皇甫冉拦在两人中间,笑道:“不要和我侄儿一般见识,我们此来,是有事寻你们观主,望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来自成都雷府。” “观主不在,你们可以回了。”矮个道士没好气的语气,说完便要回到山上。 “嗨你个看门的,有本事别走。” “你说谁看门的,看你这样,是来闹事的来了,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华阳道派的厉害。”高个道士说完撸起袖子,便要来揍华清和。 “清儿!住嘴!” 皇甫冉训斥完华清和,立刻走上前去,安抚高个道士,语气很恭敬,说道:“请问小友,韦观主不在,现在华阳山谁主持。” “自然是我师父洞元先生。” “那烦请小友通报洞元先生,就说皇甫冉带华清和求见。” 两个道士看着皇甫冉毕恭毕敬的样子,耐着性子,说道:“等着。”说完便走了进去。 ...... 这一进去,直到太阳落山,两个道士才出来,看到满脸怨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下面躲太阳的华清和,又看到把脸热得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皇甫冉,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俩还在呢,运气不错,家师洞元先生刚刚睡醒,有请二位。” 华清和站起身子,拍拍身后的灰尘,抱起一旁的琴匣,然后吐掉叼在嘴里的杂草,盯着矮个道士说道:“故意害我,等我二叔回来,看我不让他治治你。”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往道观走去,皇甫冉看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便也跟了进去。 两个道士一边笑着华清和,一边也跟着进去了。路上通过皇甫冉与他俩的交流,华清和才知道,这两个道士,高的叫黎山,矮的叫朱春,都是黄洞元的弟子。 华清和跟着三人,走过大约三个不大院落,灵官殿、太清殿、三皇殿等诸神雕像都见了个遍,才穿过客殿区,穿过以后到了一个悠长的走廊,只见朱春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个锁着的红门,过了红门众人就到达了后院的主殿区,没想主殿区院子很宽很大,有不少弟子趁着太阳下山,在这里演练。 华清和刚走到一个如同自家会客厅的地方,就看到门里走出来一人,这人走近,才看清楚,他身穿米黄色道袍,手里奉着浮尘,袍袖宽大而肥长,随便抬手就露出了半截手臂,从露出的手臂可以看出,此人虽然身着宽大的道袍,但是体形应该十分瘦削。 他见到华清和与皇甫冉,便笑了起来:“刚刚睡醒,有失远迎,茂政勿怪,小友勿怪!”此人正是韦景昭师弟黄洞元。 黄洞元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的胡须,十分修长而且宽厚,乌黑的美髯随风飘飘,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之貌。美髯之上,他头戴金冠,一双细而长的眼睛由于笑容,已看不清眼白,众人通过他红润的嘴巴就能看出,他约莫五十岁上下,但实际年纪未知。 “黎山、朱春,你两个不懂事的东西,现在才告诉为师,你可知道这耽误的是谁吗?”黄洞元看了看皇甫冉,对两个徒弟说道。 “师父莫怪,最近看您操劳过度,实在不忍叫醒,所以才慢待了二位贵客。” 朱春说完,便偷看了华清和一眼,见他饶有看戏之意,便装腔作势地说道:“请师父责罚!” “请师父责罚!”黎山也向黄洞元行礼。 “罚,狠狠罚,一点礼貌没有。”华清和心道。 “好了,你俩去吧,正厅里看茶,再去准备好客房,接待二位。” 黄洞元并未如华清和所愿,说完这些便看向皇甫冉,说道:“二位请随我来。” 三人在正厅入座后,黎山、朱春果然把茶端了过来,茶放到华清和旁边时,朱春还看到华清和对他作了一下鬼脸,他没有搭理华清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我二叔什么时候回来?” 华清和喝了口茶,心里骂了一声朱春,嘴上便开口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二叔?是谁?”黄洞元不明所以,问道。 “你不知道我二叔?你师兄啊!” 华清和说完看黄洞元还是一脸疑惑,便继续说道:“我二叔没和你说过吗?” “师兄不曾和我说过,有个侄子。” 黄洞元说完,想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哦对了,你是雷钰?” 然后他又想了一下,说道:“不对,雷钰这会都三十好几了吧。” “洞元兄有所不知,uu看书 ww.uukansh.om我侄儿华清和乃是雷公义子。”皇甫冉笑道。 “那就对了,不过师兄从未提过你。” 黄洞元明白了以后,便对华清和笑道:“既是师兄贤侄,那今日之事,多有得罪。” “小意思。” 华清和看到黄洞元道歉,笑道:“那我二叔什么时间回来?” “怎么说话呢,清儿!” 皇甫冉转头对黄洞元说道:“清儿年幼,洞元先生不要计较。” “不妨事。” 黄洞元看着华清和左顾右盼,仿佛很随意的样子,笑道:“小友生性洒脱,不拘于客套,十分家怀。” “那是,我二叔家就是我家。” 华清和随口一答,又到处看了起来,发现整个屋子,十分简单,木桌木椅,没有上漆,却显得古朴自然,墙上书画挂得也很随意,都不知道是哪位的作品。 “都是我闲时胡乱画的,小友不要见笑。”黄洞元看到华清和在看自己挂在墙上的字画。 “画得好,写得也漂亮。” 华清和随口一答,但是心中却没这么想,他回过头,继续问道:“我二叔到底啥时候回来。” 便在此时,房间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人,此人衣着简便,像是外出而归,正是孙智清。 “师叔,师父回来了。”孙智清的回答让华清和眼前一亮。 “不过,师父好像受了伤,直接进华阳洞了。” “什么!”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 ...... 第3章 不舍 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大唐天下,到底是谁,能伤得了韦景昭。 “师弟,师弟……” 便在众人吃惊之余,不知是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阵的声音,洪亮如钟。 “师兄叫我。”黄洞元听到声音后,立刻说道。 “智清,你先带二位宾客转转。”黄洞元说完便跳出门,不见了踪影。 看着黄洞元匆匆离开的背影,华清和笑了笑,问孙智清道:“你师叔咋不飞过去?” “笑什么笑,师叔身处玄境巅峰,下一步就可以飞了。”孙智清说道。 华清和这才知道,整个华阳观,只有二叔一人过了妙境。 “你和我二叔一起回来的么?他怎么样,不碍事吧。”华清和又问道。 “我下山处理事情,遇到了师父,并没有和他一起外出。” 孙智清为人木讷,说话的样子也很诚恳,“只是师父告诉我,说身体不适,要进华阳洞闭关。” “华阳洞在哪?” 华清和走到门口,回头道:“要不你带我们过去看看?” 却见孙智清不停地摇晃脑袋,摆手道:“不行不行,后山华阳洞为我派禁地,不能去的。” “此话怎讲?”华清和问道。 “祖师爷曾立下规矩,没有掌门的许可,是不能进入华阳洞的。” 孙智清走到华清和身边,继续说道:“而且华阳洞有祖师爷的禁制,没有妙境以上的人,是不可能单独进入的。” “那你师叔不是去了吗?” “师叔最多到达洞口而已。” “那你带我们去洞口呗。” 华清和想起小时候见过二叔,现在都记不得样子了,继续道:“好多年没见了,我去和二叔聊两句。” “我今天功课还没做,去后山太耽误时间了。” 孙智清说完,正要离开,却看到黎山与朱春有说有笑地从一旁路过。 “两位师弟留步。”黎山与朱春听到大师兄孙智清的声音,回过头来。 “师兄有什么事么?”朱春问道。 “我今天刚回来,功课还没做,你俩带着两位客人,去后山华阳洞附近转转吧。” “师兄,我们今天看了一天的山门,已经很累了。”黎山抱怨道。 “大爷的,整了我一下午没出来,也叫看一天山门?”华清和心里嘀咕,但是表面若无其事。 “是啊,师兄,好不容易等到太阳下山,我俩想放松一下。”朱春看向华清和,看他一脸悠闲,没好气道。 “两位师弟又想下山?”孙智清说完,看到两个师弟不说话,继续说道:“师父都回来了,你们还敢随便下山,不怕受罚?” “师伯他老人家,进了华阳洞,没有三两月不会出来的,回与不回,有何分别?”黎山笑道。 “况且我俩,下山也不纯粹是为了吃玩嘛,哪次回来不是带些生活必需品呢?” 朱春这话说完,便饶有意味地看向孙智清,孙智清知道他的话意,有些不好意思,凑近朱春,小声说道:“这次给我带点蜜枣,我回来时忘了买了,上次都没吃够呢!”朱春听完,笑着点头。 “我才发现啊,你们华阳观的弟子咋都这么不听话呢?”华清和白了一眼朱春,继续说道:“大师兄的话都不听了吗?” “关你何事?”朱春讥笑一声,哂道:“我也发现啊,你这人咋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呢?华阳观弟子的事也要管么?” 华清和听到他故意模仿自己说话,登时就来了气,说道:“小道士,是不是想和我打架?” “清儿,住嘴!” 皇甫冉忍无可忍,出口阻止了他们,然后缓和语气,继续说道:“二位既然还有其他事,不如再派一人带我们前去,如何?” “非要去么?今天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吧。”孙智清说道。 “不过是有一封书信需要亲手交给韦观主。”皇甫冉说完看到三人实在没有想去之意,便说道:“既然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明天也可。” 说完三人便要一道离开,华清和看到他们如此待客,心有不满。 “喂喂喂,你们三个,我们远来是客,这个点了,也没饭吃吗?”华清和摸了摸肚皮,说道。 “巧了去了,我观清修期由于是夏季,天热。晚饭一般太阳落山前,膳堂就做好了,你们进观时,我们恰好吃过了。”朱春边摆手边笑着说,见到华清和在摸肚子,十分得意。 华清和知道他在故意气自己,心想:“这个矮家伙从进观开始就一直和我作对,我得想法整整他。想下山,没门。” “真巧,我和茂政叔中午吃得饱饱的,才上山来,现在不饿!” 华清和说完便把手从肚子上放下来,抱起琴匣,直接跳到了旁边的走廊座位上,蹲着笑道:“你可知道我们中午在哪吃的?谢朓楼,怎么样?那肥鱼鲜肉,春韭秋菘,足足吃了我二十两呢!” 华清和边说还边用手势比划,形容那鱼肉多大多香,蔬菜是多鲜多美,简直是绘声绘色,说得几个从没吃过盛宴的道士直咽口水。 “至少某人现在没有饭吃,保重,告辞。”说完,朱春便拉着黎山要离开。 “慢着!”华清和又吆喝了起来。 “又有什么事,快都一股脑放!别磨磨唧唧的。”黎山有些不耐烦,挣脱朱春的手,转身闭着眼抱怨道。 “既然没饭吃,那总得有觉睡吧,你师父让你们给我和茂政叔安排的客房呢?” 华清和看到黎山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他跳了下来,右手背到自己后腰,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道:“带我们过去休息,总可以的吧。” “怎么?难道要违抗师命?” 华清和看黎山、朱春阴沉的脸色,言语轻佻。而一旁的皇甫冉看到华清和如此调皮,不住摇头苦笑。 朱春、黎山无可奈何,语气冰冷,淡淡说道:“随!我!来!” 孙智清见黎山、朱春要带路,便独自离开,华清和偷笑不止,皇甫冉也无可奈何。 四人穿过太极广场,走进东院,来到了华阳观的厢房区,厢房区北面是众弟子休息的房间,而南面三间则是客房,华清和看到三间客房有些破败,而北面的不仅门窗精致美观,而且张灯挂彩,饶有人气,便说道:“我要住这边。”说完便指着北面最好看的那间房。 “不行!你也呆不了两天,想住好房间的话,我和你换都可以,但是你指的那间,绝对不行。”黎山说道。 “这是为何?那间我看也没人啊。” 华清和看到其他房间都开着门,门口还有晾衣服的,只有这间,门锁紧闭,门前地面干干净净,好像有段时间没住人了。 “那是我观二师姐的房间。这几天她就要回来了,她的房间,谁也不能动的。”黎山说道。 “挑什么挑,这三间客房,选一个,想和我们换房间,没门。”朱春说道。 华清和眼珠一转,说道:“不换也行,你俩帮我打扫一下,我再住。”华清和其实无所谓住哪个房间,他只是想变着法整这俩道士。 “你!” 朱春话未说完,便有人打断了他。 “给清和小友打扫一下,也无妨。”原来是黄洞元从后山回来了。 “师父,您好。”两个道士看到黄洞元,即刻行礼。 “不仅要打扫下,以后小师弟的功课,也由你二人负责引导。”黄洞元笑道。 “什么?” 朱春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问道:“什么小师弟,他?”说完便指着华清和。 “嗯。” 黄洞元点了点头,笑道:“你师伯知道清和小友与皇甫先生过来了,他唤我前去,便是为了此事。”黄洞元又看向华清和、皇甫冉二人。 “师兄安排我,暂时代他向你授艺。” 黄洞元顿了顿,看着华清和期待的眼神,继续说道:“可是我因为派务繁忙,弟子众多,实在无暇。而我华阳道派,初修时都是以稳扎基础为主,这都是无甚技巧之事,我暂时安排黎山、朱春引导你基础功课吧。” “安排他俩?” 华清和眼睛睁大,不可置信,说道:“他俩武境,不过劲走,我都攀山了,如何教得了我。” “真是可笑,到现在竟然还有人觉得武境高低决定一切。”朱春有些不屑。 “你以之前的派系把武境修得再高,想修道术,也得弃掉。况且,道境入门,难如登天,比那随便一人都能入的诗境,不知强了多少倍。”黎山有如高谈阔论。 华清和听到他说诗境是随便一人都能入的,然而自己诗境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第一境,想到这里,心里的确有些不自在,便问向黄洞元说道:“那我从明天就开始修道?” 黄洞元点了点头,华清和又问道:“那我明天就要废掉诗境,重新开始?” 黄洞元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只是暂时负责你的初修基础,不过是观中对新弟子的磨砺,算不得真正的修行,你且不用着急。” 华清和应声后,又问道:“那我什么时间开始真正修道?” 黄洞元没有回答,却听朱春哈哈笑道:“小师弟,且等你行完拜师礼,做完派中基础功课,再说,哈哈。” “拜师礼?向谁?”华清和问道。 “当然是我师父。”黎山说着看向黄洞元。 “不,我要拜二叔为师。”华清和说完,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立的宏愿,说道:“不,我不当道士,我也不拜师。” “但你们也得教我!”华清和又想起韦景昭的乘风绝技,脱口而出。 “你这无礼之人,哪有这般求道的?”朱春气道。 却见黄洞元摇了摇头,笑道:“且随他吧。” “师父,这……” 朱春见黄洞元直摆手,便知道这是师伯韦景昭的意思,说道:“那好吧。” “再去叫膳堂做些吃的,并且把二位的房间收拾干净。”黄洞元提醒道。 朱春、黎山只好点头照做,却听皇甫冉问道:“洞元兄可知,韦观主什么时间出洞?” “怎么,找我师兄有别的事么?”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临行前,雷公托我给韦观主的亲笔书信,需要亲手交予观主。”皇甫冉行礼道。 “原来是这事,师兄告诉我说,雷公必会写信与他,信中内容,他不看也能猜出大概,所以他的意思。” 黄洞元顿了顿,看向华清和说道:“如果皇甫先生有耐心,那就可以等师兄出关再给他,如果着急回成都,uu看书 .kanshuco 那便将书信交予贤侄,等他出来,再转交与他。” “那韦观主估计要多久出关呢?”皇甫冉问道。 “这个不好说,师兄并没有透露他的伤情,以之前的惯例看,师兄入华阳洞,起码都是两个月后才出来了。”黄洞元缓缓说道。 皇甫冉想了一会,把书信拿了出来,递与华清和,说道:“清儿,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回成都了。” “茂政叔怎么如此着急?”华清和听到皇甫冉的话,急切问道。 “我走之后,请洞元兄多多担待我家清儿,他年纪尚幼,不知深浅,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皇甫冉走到黄洞元身边,行了个礼。 “不妨事,清和小友生性爽朗,洒脱自然,极合我心意。”黄洞元手捋长髯,面带微笑。 皇甫冉听到这话,放下心来,转身对华清和说道:“我与你来此一趟,耽误了不少日子,如果再延误下去,恐怕雷公要担心你的安危了。” 皇甫冉顿了顿,看着华清和不舍的神情,又说道:“况且你已到华阳派,我和雷公都已放心,以华阳派的实力,天下间无人敢欺负你的。” 说完又走到华清和身边,凑过去小声说道:“清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次到华阳山,一定不要让你二叔为难,记住你义父教你做的事,好好修道,完成他此生宏愿。” 华清和没有说话,心中有些郁闷,不知说什么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哽声问道:“观中可有酒喝?” ...... ...... 第4章 看山 “茂政叔!” 一声吆喝从华阳观口传到了山门处。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华清和衣衫不整,顶着凌乱的头发,抱着个大琴匣跑了过来。 原来昨晚,华清和与皇甫冉如愿以偿地喝到了酒,虽不是什么名贵皖酒,但却是黎山、朱春受黄洞元之命下山买上来的,想到了这里,华清和醉梦中都笑出了声来。 而今天一大早,皇甫冉便要离开,黄洞元带着黎山、朱春送行,本打算叫上华清和,但是喊了一两声,华清和没有动静,皇甫冉说:“让清儿休息吧,今日也应该是他最后一天懒觉了。” 众人便没再叫他,却谁知,他们到了山门处,华清和又追了过来。 皇甫冉看到华清和赶来,既是惊喜也是感动。 “茂政叔,怎么不叫我?” 皇甫冉哈哈大笑,说道:“最后一天的好觉,我得留给你啊!” 笑完后,便转为正色,提了提声,继续道:“清儿,我走之后,一定要严格遵守观规,晚上可不能再熬夜晚睡了。” “是,清儿谨遵叔命!” 华清和也调整声色,抱着琴匣,如同举着一个巨大的玉笏,向皇甫冉行了个大礼。 这一动作被一旁的朱春看到,他狂笑不止,说道:“小师弟,你可真有趣,来送行,还抱着这么大个琴。” “一定不要再晚睡了,以免影响第二天的修习。还有,早日学成归来,我和你义父在家里等你。”皇甫冉再三叮嘱。 华清和一声“嗯”,嗯得坚定而苦涩。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皇甫冉的眼睛不知是被风吹进了沙子,还是心中感慨万千,想起华清和从小的事情,往事如云烟,过过往往如同幕布般从脑海中快速闪过,再看着眼前满含泪水、不舍得自己离开的大男孩,五味杂陈的感觉萦绕眉心,不知不觉间眼眶红了起来。 皇甫冉当年出狱时也不曾感动落泪,今天他一个将近五十的老男人,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的感觉,把脸一横,转身下山而去。 “星辰昨夜隐山中,好酒酣然睡梦浓,恍如隔世山尘里,不见离情只问松。” 伴着华清和清扬的诗声,皇甫冉的身影转过弯去,尽头处,只见几棵老松树如同作别一般,被风吹得微微动。 这首“华阳山望叔归蜀”后来被选进了“清和诗集”里。 ...... 黄洞元没有听到华清和的诗声,因为,自皇甫冉告辞转身时,他便行了个礼,道了声“保重”便回观中去了。 山门前,只留下了抱着琴的华清和,和那一高一矮的青衣道士。 “你干嘛?”朱春见华清和要回到观中,问道。 “还能干啥,没睡好!” 华清和很快从离情中回复过来,随口说道:“再去睡个回笼觉,舒坦!” “站住!”朱春喝道。 “怎么,茂政叔一走,你们就要开始整我了?”华清和没好气道。 “哪里哪里。只是,你该开始做功课了。”朱春道。 “这么早?现在太阳还没出来啊!”华清和拉长语气,说道。 “对,以后你每天这个点,都要早早起来,不许睡懒觉。” 朱春说完,看着华清和不屑的眼神,继续说道:“这是观里的规矩,又不是我说的,反正我们这个时候早就起来晨练了,你不好好练,不如跟你茂政叔回去好好过少爷日子,现在还追得上。”说着便指了指山下。 华清和整理了衣衫,又捋了捋头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进去晨练吧。” “慢着!”朱春又喝道。 “又怎么了?有什么话能不能一股脑地放,别磨磨唧唧的。” 华清和刚迈出一只脚,便被他叫停,而且他故意模仿昨天黎山的口气。 “你小子,咋这么记仇?”黎山在一旁,半天没开口,听到华清和的语气,有些不爽,问道。 朱春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说完吧,今天你的功课就是看山门,看到太阳落山。” “什么!” 华清和有点懵住了,这算什么功课。 “别不信,修道初期,内门弟子也和其余弟子没什么分别,我们俩昨天不也看了一天山门?”朱春缓缓地说道,言语之间仿佛并没有诓骗之意。 华清和第一时间有点呆住了,但是想想昨日,倒也信了,但是心里还是暗暗骂了这俩兄弟,说道:“昨天一下午都在观里不出来,也叫看山门?” “昨天除了你,便没人上山,反正没有耽误看山门的事就行了。”朱春说道。 “我看你俩就是偷懒!” 说完看到山门四周没有遮阳的地方,心里也开始谋划自己该怎么办了。 朱春没有接他的话茬,又提醒道:“记着,如有访客游客等等闲杂人员,只能到山门,不能靠近观门。” “这是为何?” “没有为何,观里的规矩,你想想,我们昨天让你进山门了吗?”朱春说完见华清和没有讲话,便又开口道。 “你且在此看门吧,午饭晚饭我会让人送来。”朱春说完便要离开。 “慢着!” 朱春、黎山刚转身,还没走两步,华清和叫住了他俩。 “又搞什么,小少爷?”黎山不耐烦道。 华清和故意沉默不说话,看着两个道士,偷笑了起来。 “你既无事,再这样喊我,我下次不会搭理你的。”黎山又道。 “哪里,我只是想问问……” 华清和故意放慢语速,把黎山急得一头包,黎山气急败坏,正准备开口,华清和便抢先笑了起来,快速地说道:“早饭呢?” “你……” 华清和一慢一快的语气,让黎山气得想揍华清和,但是也无可奈何,虽然他故意利用自己的性格气自己,但他问的问题也不是废话。 “你起晚了,我们出门前就吃过了,和你茂政叔一起吃的。” 朱春没好气地说完,便拉着黎山头也不回地进观去了。 华清和喜欢睡懒觉,倒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所以他根本不饿,只是故意逗他俩玩。 然而现在,太阳即将升起,整个山门没有任何遮阳处,只有昨日自己避阳的巨石,不仅在离山门较远处,而且方向上,也只能避避下午的阳光,这一大早的太阳,他不知如何是好,气温还没升,他却由于焦急,先热了起来,仿佛额头上都沁出汗珠了。 ...... 临近午时,华清和实在受不了这安徽的太阳,而且一个上午也就两波人上来被他拦住,他想着上午天气尚能接受,也就只来一两波人,下午肯定没人上山了,于是他索性跑进观门边,倚靠着观门,躺了下来,并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 天下间最奇怪的事,莫过于你想来时不来,不想来时偏偏来了。 “麻烦公子让让。” 华清和刚刚眯睡着,就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再睁眼看去,有个老妇带着两个小男孩,走到了他身边。 “麻烦公子让让,老身想进去。”那老妇见华清和醒了,但没动,于是又问了一次。 老妇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两个小男孩也衣衫褴褛,但是极为懂事,扶着老妇,像是附近的村民。 “如果是来烧香请愿的,你们来晚了,每年一到四月,我观开功德箱,可烧香,求神乞;五到十月,是我观弟子清修期,不开门;如果你想求学修道,那就要等到十一十二月,这两月,我观将举行考核,通过者交学费后,才能当我观道士。” 华清和自幼喜欢背诗,不管是别人的话还是书上的东西,他只要印象稍深,就都能背出,而这段话,正是朱春昨日拦他时说的,他今天上午已经用这段话拦了一个无礼的老头和两个求学的年轻人。 “公子是道观的道士吗?”那老妇问道。 “不是……也是!”华清和如是说道。 “那麻烦仙童通融通融,放我们进去。”老妇说完便想进门。 华清和站了起来,说道:“老奶奶,不要以为你年龄大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道观也有道观的规矩,你换别处去吧。” 没想华清和说完,那老妇就拍了拍两个孩子的额头,两个小孩便扶着她坐在台阶上面。 “没听到我说的吗,现在是我观闭观期,不待客的。” 华清和看这老妇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生冷。 没想华清和这一说,把老妇说得哭了起来。 “老身今年七十多了,三个儿子跑了两个小的,大儿子前几天又被强拉入军,听说要派往北方打仗,我领着两个孙子,只想来拜拜神仙,保佑一下儿子。”老妇边哭边说道。 “你竟然拦着不让进,如果我儿子没有神仙庇佑,死在了外面,我可怎么活哟,我的两个孙儿又怎么办哟!”哭着还锤起地来了。 “看你长得一派正气,想着你是个仙童,没想到这么不通情达理!” “就是进去拜拜神仙,能耽误你几时?” “我带着两个孙儿,爬这山路,走了接近两个时辰,这大热天的,让我们再立马下山去,你良心何安啊!”老妇越哭越厉害,两个小男孩也跟着哭起来了。 “老太你不知道华阳观五到十月是闭观期吗?”华清和见她哭得伤心,有些不忍。 “老身也不常来,如何知道啊?”老妇抹了一遍又一遍的眼泪。 “那你们进去吧,直走穿过第二个门,有个道士在那,你就说是我叫你进来的。”华清和说完便把门推开,让出了一条路。 老妇进去后,华清和吁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躺下,闭目养神。 ...... “华清和何在?” 华清和刚睡着没多会,就听到观里传来声音,似带有一丝气愤,他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推开门方才看到,孙智清领着黎山、朱春还有老太一行人走了出来。 “我在这呢?”华清和答道。 呼喊华清和的人是朱春,他提着个饭盒,脸上有些气愤。然而众人走到华清和面前,并没有看华清和,而是孙智清恭送老太以及她的两个孙子,老太高兴之余,不停感谢众道士对她的特殊招待。 “感谢各位仙童,让老身在真人面前祈愿,还给了茶水喝,老身十分感激,华阳道派真不愧是神仙府邸啊!”那老妇道谢完便领着两个孙子下山去了。 朱春目送着老太一行人,直到消失踪影后,便声色严厉地对华清和说道:“清修期间,你擅自放闲杂人员进我观,你可知罪?” “我……”华清和话未说完,便听朱春打断了他。 “这盒饭本是你的午餐,由于华清和玩忽职守,不守观规,按规矩,中饭晚饭都饿着。”朱春说完便把那盒饭别到了身后。 “你妹的!” 华清和心里暗骂了一声。但是嘴上说道:“但你们刚刚不是对那老太十分恭敬吗?” “嗨,你这小子,她进都进来了,还花了钱买了香火,难不成我们要驱逐出去?”黎山说道。 “可我是看那老太十分可怜,才放进去的。uu看书 ww.uukasu.cm”华清和辩解道,但是心中不停地在问候黎山、朱春。 “似你这般,万一我门派大仇人装可怜,混进来探察情况,且不说偷窥我派弟子修习,万一了解到我师伯……” 朱春说完便指了指后山方向,继续道:“岂不是置我观于水深火热之地?” 华清和明白他的意思,朱春指得是他二叔受伤的事,想到这里,华清和虽然不爽朱春,但也有些惭愧,便说道:“好,我知道了,下次必定恪守门规,绝不出错!” 华清和说完这话,众人才稍微平息怒火,华清和瞅准机会,指着朱春的手,笑着说道:“朱师兄,那饭是不是可以……” “别想,你犯了错就要受罚!”朱春又把拿饭盒的手别了后去。 “可是我都已经认错了,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华清和有些不快。 “算了,师弟。华清和初犯门规,私放人进入观门,午饭减半,晚饭自己解决。” 孙智清打了个圆场,继续说道:“就听我的吧,小师弟,再不可随意放人进来了,尤其我师父闭关期间……你明白的。” “嗯”的一声,华清和便要过去抢夺饭盒,没想到朱春提前做了准备,将其中一层取下,另外一层递给了华清和。 华清和无可奈何,只好作罢,毕竟半份饭总比没饭吃强。 “这饭真难吃!” 三人进去后,华清和吃着饭,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想着下午该怎么办,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个好主意。 ...... ...... 第5章 敲门 他想起刚上山时,在山路边有棵大树十分显眼,它的树枝已经延伸到了山路的正上方,如在那挂一招牌,所经之人,必会看到。 于是华清和吃完饭便将饭盒放在了一边,抱着琴匣飞快地跑进观去,伴着众人疑惑的眼光,他低着头,谁也不管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喘着气,将他在宣州城买的厚厚一沓宣纸,用针线缝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厚厚的、大大的、缠着线的四边形,又取了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本观现在闭观期,恕不待客,如无要事,请勿浪费力气上山。” 他写完后,抱着琴,拿着他自制的“招牌”,又飞快地跑出观去,下山来到山脚下,将那“招牌”挂在那棵树枝上,他看着“招牌”随风飘动,十分醒目,心满意足地回山去了。 华清和武境攀山,还是有点用的,一来一回,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是接下来的事,确实是让他兴奋不已。 一连着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快下山,都再没人上来过。 “我坐在观前看着这山门,愣是看了两个时辰,虽然没晒到太阳,但是忍着饥饿,也没睡个好觉,现在太阳不到半个时辰就下山了,我且睡上一觉,到时间再去膳堂自己弄些吃的,岂不美哉?”华清和心里这般想,却是身体早已这般做。 他靠在观门前,打了个哈欠,准备好生睡上一觉,片刻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睡着了,美滋滋的。 ...... “咿呀”一声。 华清和身边的门被推开了,他刚睡着,又被惊醒了。 华清和今天连着三次美梦被吵醒,恼羞成怒,大喊一声:“朱矮子,我知道是你来了!” 可他睁开眼睛时,却是吓了一跳,来人不是朱春,而是一个拿着剑,衣着简练的女子。 让华清和吓到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这是一个女子而非他以为的朱春,更多的是这个女子的长相和她手里正拎着的酒坛。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却生得剑眉星目,头上盘着一个紧紧的髻,不让多的头发掉下来,而淡绿色的衣衫像是绑在她的身上一般,显得个子极高,在华清和一路上碰到的女子中,这是他见过的最潇洒的,她左手提着剑,右手推开了门,表情冷淡,却没有看向自己。 她正准备踏步入观,被华清和拦下了。 “不许过!”华清和伸手拦着她。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华清和,冰冷的表情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我观在闭观期,不待客。”华清和说道,但是女子没说话,仍然瞪着大眼睛在看着华清和。 “上山的时候没看到我挂的招牌吗?” 女子兀自不动,一言不发。 “你还扰了我的美梦。”华清和继续说道。 女子仍不理他,看华清和的眼神,还是带有一丝不解的冷漠。 “哑巴?” 华清和看她不说话,虽然有骂她的意思,但也是如此认为。 啪,一巴掌打到了华清和脸上。 生疼的感觉让他诧异,女子打完他,仍然左手提剑,右手提着酒坛。由于动作太快,华清和好像没有看到女子出手,他十分恼火。 “哪里来的野姑娘?下手这么狠?” 唰,女子的长剑抵到了华清和的咽喉,不知怎么回事,电光火石间,女子右手的酒坛就换成了长剑,而左手却提着酒坛和剑鞘。 “滚”。 女子淡淡地说出了这个字。 华清和恼怒异常,叫道:“我偏不,你奈我何?” 那女子右手一送,便要刺穿华清和的喉咙,华清和大惊之下,急忙后退,但没退两步,便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他急忙向下一蹲,在千钧之际,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女子顺势一横,便要向下劈去,华清和来不及想任何事情,连滚带爬地往旁边再躲,女子看到华清和狗刨式的动作,轻哼一声,便收剑往观里进。 “是人不许过!” 华清和边喝着,边出拳击向女子背后。 女子反应迅速,左手提着酒坛,右手回身一刺,华清和知道长度不够,便在空中一个兔起,跳到了房顶上,趁此机会,华清和调整心态和姿势,开始破口大骂。 “我当是个哑巴,原来是个泼妇。” “表面上是个漂亮女人,实际心肺间,却是个粗暴汉子?” “有本事放下你的武器,和小爷我公平决斗?” 女子一个箭步,跳上屋顶,提剑便刺,毫不留情。 “不是,你到底是谁,敢来华阳山造次。”华清和躲过一击,顺着一旁的树枝,便要抱着大树往下滑。 女子紧追不舍,一剑下去,喀的一声,将树枝斩断,在上行走的华清和登时失了重心,掉到地上,摔了一跤。 华清和又要使出狗刨式,却见那女子将剑一掷,插在了华清和面前的土地上。 “小子,你是这道观的?”女子坐在房顶上,看着吓坏的华清和,问道。 “小爷我正是这观主的高徒,你刚刚险些闯了大祸。”华清和镇定自若的样子却掩盖不了自己颤抖的双腿。 女子又是一声轻哼,说道:“你一个攀山武者,为何没有道境?” “小爷我是诗境高人。”华清和叫道。 “哼,看不出来,诗境我不懂,但是你肯定是个白菜级别。” 女子十分不屑,继续说道:“不知你没有派系,如何到的攀山,也算不错。” “那是自然。”华清和站了起来。 “你惯使什么兵器,想和我公平较量?”女子问道。 “我善使一套剑法,名为天机七式。”华清和说的是皇甫冉教他的剑法。 “巫峡见巴东,迢迢出半空”。 华清和刚说完,便拾起女子长剑,跃入空中,使出天机剑法中的追云式,动作干脆利落,直取女子。 女子轻哼一声,抱起酒坛,轻踏屋瓦,在空中做了一个十分漂亮的转身,华清和来不及挑剑,便只见这女子踩中华清和剑尖,华清和下意识用力一挑,女子便飞到更高处。 “清猿不可听,偏在九秋中。” 华清和此剑扑空,便使出天机剑法中最强一式,情外天机,只听得铮铮剑鸣声,华清和挑剑向上,右手不快不慢地搅动剑柄,双脚离地,向上跳起,长剑如同画圆般裹住女子落势,直上而行。 女子刚刚跳入半空中,看到华清和这招剑法,轻蔑一笑,便用右手捂住酒坛,调转身子,头朝下而来。 只见那女子左手一松,剑鞘末端便掉到了手中,她也如同华清和一般,搅动剑鞘末端,使得剑鞘形成一个不断画圆的圈圈。 便在这太阳落山,万物归家之际,只听“唰”的一声,长剑入鞘,伴随着华清和吃惊的眼神,女子顺势将剑夺了下来,女子落地时,酒还未洒一滴。 “武境不如你,多漂亮的剑法都没用。”华清和叹道。 “你倒有些自知之明。” 女子说完便转过身,把剑一指前方,说道:“别拦我了,我是这观中人。” “你是这观中人?” 华清和惊道:“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认识你,为何要与你讲话?” 华清和一时语噎,顿了顿,说道:“你刚刚差点要了我的命。” “谁叫你嘴巴不干净?” “你……” 华清和又一次语塞,不能立马回应,他想了想,又说道:“你既是观中弟子,怎么不穿道服?” “要你管?” 女子说完白了一眼华清和,又说道:“你不也没穿?故作老成?” 华清和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只呆呆地看着那女子,想着明明我有理,却为何讲不过她呢?殊不知一向喜欢口舌之争的他,现在却被这女子连堵住三次,看来他并不擅长与女子争辩。 “还有,你的字很丑。” 女子这几个字说完,有如杀人诛心,将华清和的自信打到了地底下去,华清和气急败坏地看着她走进了观里。 ...... 太阳终于落山了,到了晚饭时间,华清和饿极了,他赶往西院,想去讨些饭吃,却被膳堂弟子拒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门里的膳堂弟子,长得又胖有大,对着华清和说道:“抱着大琴匣,穿着黑衣服,内门小师弟华清和,大师兄吩咐过,今晚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说完便推走华清和,将膳堂门关了起来。 华清和暗骂了几声,但也无可奈何。 抱着大琴匣,连打了几个哈欠,他十分困倦,慢慢走回厢房,关上门,抱着琴匣睡着了。 ...... 夜里将近子时,华清和醒了过来,确切地说,是饿得肚子疼,才醒的。 他睡觉时就没点蜡烛,所以现在四周黑暗,没有半点亮光,甚至窗外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放下琴匣,偷偷摸摸,走出了厢房。 来到西院膳堂,他闻到一股香味,是厨房的香味,有油有盐。 他找到一块石头,砸开了膳堂的大门,摸着黑在膳堂寻找吃的。 有两个冷馒头,在灶台的一个碗里,被华清和摸到了,他吃得很开心,两三口便解决完一个。 填饱肚子,打了个嗝,他走出了膳堂,准备回到东院厢房继续睡觉。 没想到刚到东院门口,他发现院子里突然出现亮光,躲起来伸头去看,原来亮光是他正对面的房间,而那个房间,正是他一开始想要更换的那间。 华清和心下好奇,便偷偷摸摸地靠近这个房间,顺着光亮看去,uu看书 .uukanshu.co 原来房间里是白天观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子。 而这个女子,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脱衣睡觉,她刚打算吹灭蜡烛,便发现了什么。 华清和早有准备,立马脱开身,跑进了自己房间,一个大气也不敢喘。 那女子的房间灯光并没有熄灭,簌簌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接下来只听见一阵敲门声,华清和心脏加速,紧张到了极点,努力调整心情,装着睡着的口气,说道:“谁,谁啊?” 门口那人没有说话,华清和继续装着样子说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啊。” “我都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聊。”那人还是没有讲话。 过了片刻,华清和心惊胆战,又努力调整口气,正准备再开口,却听到那人先说话了,果然是白天那个女子。 “新来的看门弟子,你以后再敢靠近我的房间,小心你的脑袋。” 冰冷而缓慢的语气,在这四下沉寂的气氛里,听起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华清和如同被鬼敲了门一般,心情从紧张极点转变为惊恐极点,最后听着离去的脚步声,又转化为劫后余生的喜悦。 没睡好的华清和,本来吃了两个馒头,又困了的,然而那女子的敲门、说话,如同用凉水将他从头到尾淋了一遍,现在困意全无。 就这样,有睡意,但没困意的华清和,躺在床上,想着从小到大,从没被一个女子如此支配过,有些恐惧,他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寐。 ...... ...... 第6章 色变 伴着一阵阵的敲门声,华清和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他缓缓起床,打开了门。 “华清和,你好样的。” 朱春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华清和,而一旁的黎山则双手叉在胸前。 “怎么了?”华清和还未清醒,不明所以,问道。 “看看现在几时了?”朱春指着升起的太阳。 华清和抬头一看,现在已过辰时,顿时清醒过来,心道:“完了,昨晚失眠,今天又起晚了。” 华清和一拍脑袋,说道:“我现在就去看门!” “慢着!” 朱春喝道,随后他看到华清和的手,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小子!” 朱春指着华清和的手,继续说道:“昨晚膳堂的门是你砸坏的?” 华清和正要狡辩,却发现自己的手沾满了炭灰,黑的如同火夫,他憨笑一声,说道:“昨晚没有饭吃,实在饿极。” “两位师兄请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华清和连忙道歉,点头哈腰。 “让你自己处理,那就是自己想办法,你不是富家公子吗,怎么不自己下山去买。”朱春说道。 “昨天看山门,有些疲惫。” “别狡辩了,你看山门是我见过最悠闲的。”朱春批评的语气,让华清和十分不好意思。 “那我今天一定认真看,绝不偷懒。”华清和道。 “不必了,你昨晚砸膳堂门,偷吃东西,今天又睡懒觉,现在山门已有弟子去看。” 朱春说完,顿了下,指着西院方向说道:“今天你去挑水砍柴,帮忙厨房做午饭晚饭。” ...... 华清和只好照做,他刚来到东院,就遇到昨天那个拦他的膳堂弟子。 “我叫蒋宏,别人都叫我大宏。” 蒋宏接到华清和,便自我介绍,然后说道:“跟我来。” 穿过院子,西南角的一处,堆满了刚拾回来的柴火,有两个弟子正在劈柴。 蒋宏走过去将两个劈柴弟子拉走,并指着柴火堆说道:“午时前,劈完一半,然后来吃饭。吃完后到酉时前,将剩余一半劈完即可。” “另外我们呼唤你时,就去一旁的水井边,打一桶水来。”蒋宏说完便进厨房去了。 华清和看着天上的烈日,叹了口气,心道:“既然又犯了门规,那今日就不嚷了。” 华清和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他有十几年的功夫底子,一斧、两斧将柴火劈得整整齐齐,两边几乎一般大小,听到呼唤时,他又跑去打水,满满一桶水挑到厨房时,没洒一滴。 这让膳堂的弟子称赞不已,很快,华清和就和膳堂的蒋宏等弟子熟络了起来。 干活的功夫之余,华清和就和厨房里的蒋宏聊天,方才了解,华阳道派虽然名声响亮,但是规模却很小,一共就百十个弟子,其中内门弟子一共十一人,除了孙智清是韦景昭的徒弟外,其余十人都是黄洞元的弟子。 而这十人中,除了黎山、朱春,还有昨天他在观门遇到的女子,其他弟子有的受朝廷安排,前往山东帮忙清扫隋魂势力,有的在外办事,还未回来。 而那女子,正是黄洞元的大弟子,姓文,名芷寒。她在众内门弟子中天资最高,十二岁进观,已经有十年了,她最初一直想拜韦景昭为师,但是韦景昭经常不在观中,要么就在华阳洞,观里的大小事基本都是黄洞元在主持,韦景昭托黄洞元教授她,于是她只好称黄洞元为师父。 然而她性格冷傲,道境比孙智清还高,所以她对师兄弟甚至是黄洞元都很强势,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由于韦景昭十分疼爱她,虽未收她做弟子,却将她宠得如同亲女儿一般,因此在华阳观,没人敢惹这位孤傲寡言的二师姐。 华清和干完活、吃完饭后,找到了朱春,并向他要了华阳观的观规,他拿着观规回到自己房间,好好看了一遍。 其实观规很简单,除了不让靠近华阳洞之外,其余观规与一般道观也没任何区别,然而其中最明显的一条就是不能睡懒觉,做任何事都有明确的时间限制。 这让华清和十分惭愧,他以往睡晚觉,其实也不是别的原因,华清和酷爱唐诗,尤其喜欢李白的,又加之自己在家时,雷威的宠爱,所以性格上就有些洒脱随意,不过睡晚觉本也非他所愿,所以从今日后,华清和打算晚上少背一个时辰的诗,尽量早些休息。 “来到华阳观有两天了,也不知道茂政叔路上可好。” “义父让我常弹冰清,但是又让我交给二叔保管,这不是有些矛盾吗?” “莫不是弹的时候再去问二叔取?那岂不是很麻烦。” “可是我还没见到二叔,唉,不知什么时间可以开始修道。” 华清和躺在床上,心里想了不少事,他没有读诗,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他起来拿出诗本,看了会边塞诗,读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时,拍手称赞,心道:“如能与岑老先生一同欣赏这塞外雪景,共饮一杯,当无悔此生。” 华清和今晚嫌热,没有关窗,他读诗正酣时,忽然看到窗外,夜色中,对面一人进了屋,点亮了蜡烛,原来是二师姐文芷寒回房了。 “这个二师姐,怎么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 华清和看了看夜空,忽道:“哎呀,怎么又到子时了,赶紧休息!”华清和立马放下诗本,吹掉蜡烛,躺在床上。 蚊子嗡嗡地飞,他有些烦:“这山里果然不如我成都,蚊虫也太多了。” 他为了早些入睡,只好努力控制思维,竭力入眠。 ...... 一连三天过去了,华清和这三天,没有睡懒觉,也让朱春、黎山二人有些吃惊。 他头天去看了山门,山下仍然挂着“招牌”,他坐在观门口而不是山门口,但是没有偷睡;第二天他跟着蒋宏手下的弟子,一大早就去山里砍柴,他也十分规矩,没有抱怨;第三天他又挑水劈柴,在膳堂忙了一天。 所有弟子几乎都认识了他,但随之而来,也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疑问:“为何这个新来的内门弟子,不管去哪,每天都要背着琴匣,而琴匣与后腰间,还插着一根洞箫,而这琴与箫,又到底有什么神秘,让他如此珍视呢。” 众人都问他,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华清和的态度转变,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就连朱春、黎山,也稍微对他客气了一些。 ...... “我何时才能真正开始修道。” 这是华清和这些天一直萦绕心头的问题。 带着这个问题,他今天又被安排去看山门。 华清和乐于这几天的规律作息,今天的他愈发精神,他从膳堂搬来了一个小椅子,坐在观门口,抱着琴,认真地看着山门。 突然,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卒上了山来,华清和老远看见,便早早迎了过去。 “军爷也是来烧香的吗?”华清和问道。 “你是何人?让开不要挡道。”军卒说道。 “我是华阳观弟子,今天轮我看门。” 华清和说着,却看见那军卒不想理他,要绕他过去,华清和连忙拦住军卒,说道:“军爷,我观现在闭观期,不待客。” “少废话,你是华阳观的?” 军卒有些不耐烦,他问完看到华清和点头,便说道:“快让你家观主出来,准备迎接鱼大人。” “鱼大人?” 华清和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问道:“是谁?” “你小子快闭嘴,鱼大人的尊驾马上就上山来了,快快去通报你们观主。”军卒急切地说道。 华清和可能猜到了来人,于是他不敢怠慢,立马跑进观去,寻找黄洞元,然而却只遇到朱春和黎山,两人在观里闲逛,有说有笑。 华清和上前说道:“两位师兄,外面有个军卒,说是有个鱼大人要上来了,要我们观主出来迎接。” 朱春想了想,立马说道:“你赶紧去门口等着,我这便去寻找师父。” 华清和只觉两人如同大敌,他摇了摇头,往观门而去。 当华清和打开观门时,吃了一惊,外面一行有十余人,个个穿着华丽,为首两人身穿军装,有一个正是刚刚的军卒,另一个也是军卒,只是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上端放着茶壶与杯子。 然后就是四个轿夫,正抬着一顶三面镂空的朱红色轿子,那轿子整体是木制,木身漆黑,显得十分华贵,上面有金色的遮阳盖,中间带有白色的隔断帘,轿子里躺着一人,正享受着两旁侍女的扇风。 而在侍女左右,一边一匹高头大马,左边一人,约莫四十岁,身穿朱红色官服,官帽由身边牵马的下人捧着,他短短的胡子由于汗水,已分成好几条,方正的脸上正挂着无可奈何之情。 而右边那人,更是不同,他身穿铠甲,左手掣着缰绳,右手裹着头盔,虽然骑在马上,但也显得十分彪悍,明显是军中将领。 刚刚那军卒看到华清和出来,上前叫道:“等了半天,怎么还是你这个小子。” 华清和正要开口,穿着朱红色官服的那人骑着马走了过来,u看书.uuahuom 说道:“韦观主与洞元先生在吗?” “你们是?”华清和问道。 “看门的,你快点通报韦景昭,就说鱼大人听闻他回山,亲自来找了。”远处那骑马将领扬声说道。 只听一声轻咳,从轿子里发出,显得有些怫然,但又有些阴柔,让人猜测不得。 穿官服那人立马向轿内行了个礼,说道:“请鱼大人稍待。” 他说完,轿子里便没有声响,沉默了片刻,只听得轿子里的人又开口了,声音阴沉,有些嘶哑,说道:“那俊哥,你为何不穿道服,还抱着一个琴匣?” 华清和听到这人声音,浑身不自在,因为这种声音,他从未听过,心想这声音真的很像一个成了精的公鸭子。 华清和还在沉默,便被那将军吼道:“小子,鱼大人在问你话,你聋了吗?” 华清和清醒过来,向轿子行了个礼,说道:“我只是新入观的弟子,还未来得及脱去俗衣。” “你那黑匣中,可是一张古琴?” 轿中人语速很缓,十分轻柔,然而男不男,女不女,让华清和十分不自在。 华清和又行了个躬礼,顿了又顿,不知如何回答。正沉默间,却又听到轿中人一声“嗯?”的疑问发出,阴沉而绵长。 “是。” 华清和终于回答了出来。 “拿来让咱家瞧瞧。” 轿中人此言一出,华清和闻声即变色,他登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 ...... 第7章 后山 “鱼大人远来辛苦,有失远迎!” 便在众人都看向华清和,华清和不知所措之际,天空中传来了这句清远而豪迈的声音。 “二叔!” 华清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原来是韦景昭从天而降,落在观门前,而观门内,黄洞元带着黎山、朱春也出来了。 黄洞元见到来人,浮尘一摆,一一行了个礼,说道:“欢迎鱼大人,少游兄,周将军。” 黎山、朱春看见师父行礼,便也跟着行礼。 看着黄洞元行礼的方位,华清和判断出,轿子里的人便是鱼大人,应该就是之前在江湖上听闻的五湖使者鱼朝恩,少游兄则是身穿朱红色官服之人,实为宣州刺史陈少游,而周将军便是最近宣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到处收刮壮丁的周皓将军了。 韦景昭须发花白,精神抖擞,一身白衣,如同仙人,华清和刚要再开口,他便笑着摇头,轻拍华清和肩膀,说道:“去吧。” 华清和立即明白,便要转身进观。 “且慢!”周皓喊住了华清和。 华清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周将军有事么?” “鱼大人要看你琴匣,你怎可就此而去?”周皓说完便下马,走了过来。 “哼”,一声轻咳,从轿子传出,接着便是鱼大人的声音:“皓儿,此人的琴,不看也罢。” “呃,这是为何?” 周皓停下脚步,转身向轿中人继续问道:“大人平日里,不是经常以弄弦为乐么?” 轿中人大笑了起来,声音阴阳怪气,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笑完后,他说道:“咱家近期得了一把古琴,为董大所制,你觉得咱家还有必要看这少年之琴?” 周皓听完,便问道:“可是高适诗‘别董大’中的那位,‘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董大,董庭兰?” “正是。”陈少游在一旁,不住点头。 周皓随即笑了起来,也点了点头,说道:“大人的福缘竟深厚至此!” “这世上除了万难一见的雷琴,便是属董大之琴最为珍稀,而董大已在三年前病逝,世上将再无董琴。” 陈少游也笑了起来,恭喜轿中人说道:“鱼大人果然有福气,恭喜恭喜!” “少游赠琴,咱家十分感激。”轿中人跟着陈少游的笑声也笑了起来,并渐渐覆盖住陈少游的笑声。 周皓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对陈少游说道:“原来是少游兄赠的,无怪乎大人最近如此疼爱与你。” 却听轿中人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董琴毕竟是董琴,蜀中雷威已多年不曾制琴,江湖上咱家到处打听,都没有人出售雷琴。” “总会有的,大不了属下再陪您去一次成都,教那雷威为您,现做一把。”周皓安慰鱼朝恩道。 “蜀地难走,等有机会再议吧。”轿中人还在叹气。 华清和听到此处,简直心惊胆战,但是好在没被发现,他便道声“告辞”,进了观去。 华清和心里好奇,他将观门关闭以后,便没再离开,躲着门后偷听。 “鱼大人,请进观喝茶吧。”只听得韦景昭说道。 “茶来。” 只听得鱼朝恩缓缓说出后,不到片刻,便是轻轻地品茶声从轿中传来。 “有些凉了。可惜可惜!”轿中人叹道。 “鱼大人此来,不进观么?”黄洞元问道。 等了片刻,华清和听到鱼朝恩润了下嗓子,说道:“洞元啊,上次你借咱家的几个弟子,现在山东,可没中什么用呢。” “那我再派些弟子过去支援,如何?”黄洞元立马行礼,说道。 “你们华阳派的内门弟子有多少,那咱家都是派人打听了的。”鱼朝恩的语气实在让人难受,不想多听一刻。 黄洞元顿了顿,说道:“鱼大人有所不知,我有个弟子,资质奇佳,现已回山,只要鱼大人愿意,贫道即刻派她前往山东。” “洞元!”韦景昭听到此处,便喝住黄洞元。 “嗯?看来韦观主不乐意啊。”鱼朝恩又喝了口茶,润了嗓子,笑道。 黄洞元便没有再说话,只听得韦景昭说道:“鱼大人此来,不是为了我派弟子,而是为我而来。” “还是韦观主深明大义。” 鱼朝恩笑了起来,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只听鱼朝恩正声道:“韦观主上次不答应,那现如今可是考虑完了?” “鱼大人之命,岂有不从之理?”韦景昭笑道。 “既如此,那咱家就告诉你吧。” 鱼朝恩笑了起来,十分开心,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收到密报,知晓隋魂教主即将的动作……接住!” 嗖的一声,一道羊皮纸缩成的信条从轿中飞出,被韦景昭接到手中。 韦景昭当即打开来看,只停顿须臾,便即看完,韦景昭收起信条,说道:“鱼大人的意思是?” 鱼朝恩冷哼一声,说道:“咱家不懂,为何天下道观中,只有韦观主你这般难请,既然你如此难请,那咱家就让你做那最难的一步。” “好!景昭从命!” 韦景昭点头说道,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鱼大人还要进观用茶么?” “不必了,既然你已明白,那就好生准备吧。到那时机成熟之时,咱家自会设法通知你。” 说完,鱼朝恩的手在轿帘中一挥,他手下人便即明白,即刻转头,只听鱼朝恩道:“打道回府,咱家今晚还要去这城中的乐坊玩闹一番。” “是!” 周皓、陈少游一齐回应,便与韦景昭等人告辞。 这一行人走后,韦景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道:“唉,我的三弟!” ...... “二叔!” 华清和听到众人走后,便立马跳了出来。 “你小子,竟然长这么高了。”韦景昭摸了摸华清和的头,笑道。 “二叔,这琴我要交给你,帮我收好。” 华清和一路到宣州来,虽然知道自己古琴在江湖中的地位,但没想到,连朝中鱼朝恩都如此觊觎,他不敢耽误,见到韦景昭,便要将琴交他保管。 “难道你义父没叫你经常弹琴?”韦景昭反问。 “叫了的,义父又叫我练琴,又叫我交您保管。”华清和说完便把琴匣递与韦景昭。 韦景昭接过琴匣,只打开一下,琴匣中便大放光彩,此琴不同于世间所有古琴,通体都是冰晶白玉,剔透异常,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真乃神琴也!”韦景昭立马合住琴匣。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被这琴匣吸引,那一下开匣动作,足以让黄洞元、朱春和黎山大开眼界。 “既如此,我又经常不在观里,如何帮你保管呢?”韦景昭合住琴匣,笑道。 “师兄可将此琴交我保管,必然万无一失。”黄洞元突然作揖,缓道。 “也好,那就让你师叔保管吧。”韦景昭说道。 华清和听到这里有些犹豫,突然他想起怀中书信,便将书信拿出,给韦景昭,并说道:“二叔,这是我义父给您的书信。” 韦景昭接过书信,即刻打开,看了后,他将琴匣还给华清和,笑着说道:“既如此,我还是将此琴放入华阳洞吧。” “甚好,甚好。” 华清和拍手赞叹,但忽然又想起什么,便立马问道:“那我如何随取随练?” 韦景昭想了下,说道:“也不妨事,且随我来。” “去哪?”华清和问道。 “去洞中放琴。”韦景昭说道。 “我也要去么?”华清和愣了愣,继续道:“可我还要看山门。” “傻孩子。” 韦景昭笑了笑,道:“既然为叔已经出关,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韦景昭的弟子。” “啊?”华清和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道:“那我可以不看门了?” “是的,你可以跟着我学道了。”韦景昭笑道。 华清和兴奋无比,看着黎山、朱春吃惊的表情,他开心极了,左上右下,四处蹦跳,还不停地对朱春做着鬼脸。 “好了,清儿,不要闹了,对师兄要有礼貌。” 韦景昭喊住华清和,但是看见华清和如此开心,他心里也十分高兴,只听他继续说道:“洞元,此处就由你来安排了。” “洞元领命。”黄洞元说道。 ...... 华清和跟着韦景昭,走到后院,引得一大批弟子围观,可是韦景昭将他们喝退,便带着华清和上了一个小山坡,沿着小山坡往下,到了一处山谷,山谷里是一群华阳观弟子在演练功课。 而穿过山谷,大约走了几百步,又经过一条小溪,小溪上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漫步竹林后,终于来到了后山,到了华阳洞,那华阳洞除了洞口有一道透明气流形成的空气墙,便和其余山洞无异。 “此处是我华阳山钟灵毓秀之地,有天地精华,白天旷爽,夜晚清凉。”韦景昭向华清和介绍说道。 华清和四下到处张望,抬头是湛蓝的天空,面前是碧绿如明月箫般的竹林,远处又是徜徉在竹林里的小溪,溪水潺潺,清澈无比。 再看近处,竹叶散落一地,叠了厚厚几层,偶有小兔野猫经过,让人十分惬意,华清和心道:“原来这里才是华阳山的福地。” 他又看到不远处的华阳洞,在这如画的山景里,宛如点睛之笔,十分明显却不违和,华清和问道:“那这华阳洞到底有何秘密,不让我观中人随意进入呢。” 韦景昭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他说道:“许多年前,我跟随你师祖时,也经常问这个问题。” “那师祖如何回答?”华清和问道。 “他就说,也没什么稀奇的,等你进去就知道了。”韦景昭笑道。 “那现在我们就进去吗?”华清和又问道,眼神中充满期待。 “是啊。”韦景昭点了点头。 “但是我听大师兄说,华阳洞没有妙境,无法进入。”华清和又问道。 “是。” 韦景昭看着华清和一脸的疑问,继续说道:“此洞有我派禁制,妙境以下,无法单独进入,但是我可以带你进去。” “好!” 华清和正要准备跟着韦景昭进洞,却忽然问道:“那二叔,如果你哪天不在,我想进洞取琴练习,该如何进呢?” “莫急,等会出来,便知晓了。” 韦景昭笑着便要领着华清和进洞。 “师伯?您出关了?”后面突然传来声音。 华清和与韦景昭转身来看,竹林里走出一个穿着如同绿竹色一般衣服的女子,走近才发现,正是文芷寒。 “芷寒,打扰你在此修炼了。”韦景昭转身后,仿佛早已知晓文芷寒在此。 “这个没事的,师伯,您这是?” 文芷寒又看向华清和,又看到华阳洞,忽然说道:“您是要带他进入华阳洞?” “不错。”韦景昭点了点头。 “为何?他不过是个没有道境的小子。”文芷寒有些不快。 “芷寒,你现在道境如何了?”韦景昭问道。 “芷寒不材,现在虚境巅峰。”文芷寒语气冷淡,仿佛是天生的。 “嗯,不错。”韦景昭说完,uu看书 ww.uukanshu 便要领着华清和进洞。 “师伯,且慢,为何您要带他。” 文芷寒指着华清和,又向前走了两步,说道:“而不是带我。” “芷寒,等你迈入妙境,我自然会让你进洞。”韦景昭说道。 “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为什么,他一个没有道境的小子能进,我不能进,您是要将衣钵都传与他么?” 文芷寒仿佛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她说完这些话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怎么了,我为何不能进?”华清和突然说道。 “你闭嘴!” 文芷寒喝住华清和,声音颤抖,情绪仿佛要控制不住,她失声道:“师伯,您可知道,我有多想拜您为师,您没空教我,而我为了能进入华阳洞,又有多少个日夜,不休不息,努力问道。” “您现在要将这入华阳洞的机会给这个小子,我不服,不服。”文芷寒已经走到华清和身边,怒气冲冲地盯着华清和。 “他是我二叔,当然要对我倾囊相授,而且我……”华清和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只是个白菜!”文芷寒打断华清和,看着韦景昭,十分不解,也十分气恼。 “芷寒,你又喝多了。” 韦景昭说完便拉着华清和,入了华阳洞。 “不!” 文芷寒大声叫道,然而却做不了任何事,眼泪从他俩转身起,就开始不住地往下掉,滴到或绿或黄的竹叶上,分外清澈。 ...... ...... 第8章 境界 “此处竟然一点都不热。” 这是华清和初入华阳洞的第一感觉。 “不错,冬暖夏凉,气候宜人。”韦景昭边领着华清和边说道。 “没想到此洞竟如此幽深。”华清和跟着韦景昭走了很久,并惊叹于天地的鬼斧神工。 “不错,此洞乃是天然而成,当初你师祖发现此洞时,便如获至宝。”韦景昭带着华清和走了大约两百步,停下了。 华清和一路跟着韦景昭,沿着洞穴前行,光线本愈来愈暗,但是走到一百五十步时,便豁然开朗,视线充足,别有洞天。 只见不远处,有道光线通过洞顶的一个窟窿照射进来,由此洞里显得十分敞亮,再看向下面,有个不大的茅草屋在洞的西角,而那光线正好照射到茅屋的窗口。 茅草屋旁,还有一个竹制小院,院门上方,书有“静居”二字,院里院外,种了一些蔬菜,还有几棵果树,桃树、杏树、梨树各式各样,而菜地一旁,还有口深井,华清和走到洞顶正下方,发现一条水沟,沿着洞的边沿,直抵洞外。 他又在洞里转了一圈,岩壁上虽有一些青苔藤蔓,但是洞中空气,干湿均匀,十分舒适。而石桌石凳,竹床躺椅,一应俱全,华清和发现这个洞除了可以正常生活之外,还存放有几个书架,架上古籍新书,层层不同,有条有理。再一旁,就是一口大米缸,还有一堆未燃的蜡烛以及晾晒的腊肉等等。 “洞里陈设,精致有理,简直是世外桃源。”华清和赞叹不已。 “除了这些,你可曾感觉到此洞的特殊之处?”韦景昭微笑说道。 华清和思索片刻,说道:“此处冬暖夏凉,即使烈日当空,这洞里的阳光也不刺人,不知夜晚如何?” “夜晚那更是清朗澄明,如有月光,此处都不需要烛火,如同神仙小筑。” 韦景昭赞叹道,又继续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何特殊?” 华清和又转了一圈,赫然发现有两行大字刻在最左手边的岩壁之上,“华阳山福地,静月洞洞天。” 银钩铁画的笔势间狂逸生动,看似任意,实则遵循法度,不逾规矩,恢弘大气跃然于岩壁之上,虽然是不会动的几个大字,却宛如千军万马,越看越有气势,教人油然生畏。 “华阳洞实际名为静月洞?”华清和看完后问道。 “不错。” 韦景昭点头,又问道:“还未看出此洞特殊?” “看出来了,此洞妙在这两行字上。” 华清和自顾点头,又问道:“这是师祖书写的吗?” “非也。” 韦景昭摇了摇头,又问道:“清儿可听闻我大唐有三绝?” “那当然听过,我未出川时,便已如雷贯耳。” 华清和登时来了兴趣,因为对于这些名人轶事,他自幼兴趣十足,何况其中还涉及到他所崇拜之人,只听华清和朗朗说道:“草圣张旭,诗仙太白,剑绝裴旻。” “此字莫不是张旭所书?”华清和猛然醒悟,说道。 “正是。” 韦景昭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草圣张旭是我大唐开国百余年来,第一个能以书法入境,修至乘风之人。你师祖来此洞时,便已发现此字,而张旭先生本就是我道派高人,他开创式地将书法与道术巧妙结合,兼修书、道,此字是集张旭境界之大成,所以对你师祖境界的提升,大有裨益。” “当初你师祖不曾知晓此字为张旭所书,他进洞修炼之时,越看此字越觉神奇,当他借助此洞还有此字道境大成,以妙境出洞之后,遇到了草圣张旭,提及此事,方才知晓,这是你师祖的机缘,更是我华阳派的福气。”韦景昭笑道。 “可我只觉此字气势磅礴,却不曾领悟什么。”华清和说道。 “此字融合高阶道学,你道境为零,如何能看出端倪。”韦景昭道。 华清和仿佛明白了什么,说道:“我知道了,这便是妙境之下,不让进洞的原因吗?” “算是吧,其实此字,道境到达玄境巅峰,便能参悟一二,只不过到达妙境,能收益最大化。” 韦景昭说完,又走到竹院门口,说道:“因此,你师祖才立下规矩,妙境以后再进入此洞。” “二叔能到妙境巅峰,便是此字功劳?”华清和问道。 “是,也不全是。” 韦景昭顿了顿,说道:“其实此洞特殊之处,并非全是张旭的字。” “那是什么?”华清和听到此话,更觉疑惑。 “所以我方才连问你三遍此洞特殊之处。”韦景昭说道。 “那不是此字,还能是什么?” 华清和十分不解,心道:“没有此字,师祖和二叔怎能到达妙境巅峰,不是此字,那此洞还有何特殊呢?” 华清和看着韦景昭站在院门口,冥思苦想,脸上充满疑惑,忽然他又看到了韦景昭上方,“静居”二字,他突然明白了:“静,安静,此处简直是与世隔绝,无俦的安静。” “不错,十分不错。” 韦景昭颔首微笑,拍手说道:“清儿的悟性比我还要高些,当初我跟随你师祖进洞时,可回答不出来。” “哪里哪里,是二叔走到静居下方,提醒了我。”华清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 韦景昭哈哈大笑,说道:“所谓大道至简。我等修道,无非一个‘静’字,此洞之静,世间再无出其二,乃是天生的修道之地。” “我想当初张旭,也是看中此洞的静,才在此修炼。”韦景昭说道。 “那张旭先生不知现在境界如何了。”华清和问道。 “草圣张旭,诗仙太白都已逝世多年了,三绝,只剩其一了。”韦景昭叹了口气。 华清和也叹了口气,说道:“太白先生若在,我当不会弃诗。” “清儿,莫要气馁,太白先生也是诗道兼修,可见这道,也与你有缘。”韦景昭安慰道。 “那我还可能诗道兼修吗?”华清和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先将诗境废除,再两者齐头并进。”韦景昭说道。 “那我今日就废,然后在此兼修。”华清和连忙说道。 却见韦景昭摇了摇头,说道:“废诗境,势在必行,但是在此修道,万万不可。” “这是为何?此处不是因为安静,乃是绝佳之地吗?”华清和又是一脸疑问。 韦景昭笑了笑,说道:“你师祖立下规矩,妙境以后再进洞,那是十分合理的。” “此话怎讲?” “你废除诗境,然后在此洞从零修道,如果没有张旭先生的字,倒是绝佳,但是此字在此,你根基太浅,又不可能不注意到它,在此修道,会因为此字的高深,而使你道心不稳,甚至让你透支身体,走火入魔。” 韦景昭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你必须先到妙境,至少是玄境巅峰,再进此洞修炼,那便是锦上生花。” 华清和恍然大悟,不过也暗暗叹道:“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达玄境巅峰。” “我知你心里所想,道境是入门难而进阶易,你二师姐天资绝佳,我仅仅是简单引导,她便在五年间,到达虚境末期,这不,最近她回山苦修,恐怕不日即可到达玄境。”韦景昭说道。 “那二师姐,用了多久入的门。”华清和问道。 韦景昭笑了笑,说道:“她十二岁来我华阳观,十六岁方才开始修道,仅一年,便入了清境。” “一年,倒也不久,不知我悟性如何,需要多久。” 华清和心中想完这句之后,便开口问道:“二叔,我一直想问,这武境与道境,或者说与传统的三大派系,到底是何关系?武境的每个级别又到底有何不同呢?而为何武境高的人,还是会自创武学套路,剑法刀功什么的,我还是有些不解。” “你出川之前,没和茂政好好学?”韦景昭问道。 “学了,只是我沉迷背诗,又因为有些杂乱,只是粗略理解,所以想请二叔指点。” “我听说你四岁便入平境,这其实已是天才,只不过你义父担心你的安危,不肯让你出门历练,只好让你放弃诗境,来我观修习道境。” “这个我懂,我肩负重任,又喜欢惹是生非,多管闲事,的确不适合江湖行走。” “是啊,这恰与诗境修炼相违背,想当初,诗派高人的佳作绝句,那都是在何等的壮阔景观以及何等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之后,才能咏出。” “所以,诗境的修炼,入门很简单,但是想成就大,那便要经受的多。” 韦景昭说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想当初为叔也是他人口中的诗派天才,可惜……算了,不提此事了。” “二叔,道派的难点,是不是就是悟性的高低。” “不错,和僧派相似,十分需要悟性,而我道派,不仅需要悟性,更需要一颗看淡世事的心。” “所以师祖现在还未到达四境之上吗?” “不提你师祖了,他就是个老顽固。”韦景昭叹了口气,说道。 华清和听到此话,顿时沉默无语,心道:“二叔怎么这么说师祖,这也太……” “好了,言归正传,我们传统三大派的境界虽然称呼不同,但是对应的武境都是一样的,行路、劲走;攀山、飞岩;踏河、渡水;乘风、御奔。” 韦景昭顿了下,继续道:“我以道派为例,清、虚、玄、妙四境,每境分为初期和末期,而末期常称为巅峰,依次对应八个武境级别。” “如清境初期对应行路,虚境巅峰对应飞岩,玄境巅峰对应渡水,妙境初期对应乘风。” “这个我是明白的,其实我是想问,如何知晓自己的道境到达哪一步了。”华清和问道。 “这个我就要先讲讲每个武境到底有何不同,为何说境界低了,那便不可能战胜对方。” “嗯好,这个便是我想问的重点。” “行路,即走路,你武境到达行路,那便比正常人走路要更持久,更远,而且基本不会感觉累;劲走,就是跑起来比正常人快,持久,不累;简单的说,攀山,便是爬山比正常人强;飞岩,那便是可以在山崖中穿行自如。” “武境的提升便是让自己更加轻盈有力了吗?”华清和听到这里,立马问道。 韦景昭摇了摇头,继续缓缓说道:“如果说武境前四境是体力的提升,也无可厚非;但是接下来,便是质的飞越了。” “如何质的飞越?”华清和打起精神,越听越认真。 “八个武境,听起来千难万难,实则对应大地、山峰、河川、天空,普通人在前两地,尚可通行,然而从河川开始,便要借助外力了。” 韦景昭顿了顿,继续道:“踏河,在河面如履平地,正常是不行的,这是需要简单借助自然的力量,才能做到;而渡水,那便是面对千山万水,都轻而易举,无法难他。虽然表面上听起来,只是行动力的提升,但是在深层次的面上,这是对自然之力运用更加成熟的表现。” “那我懂了,二叔,乘风,肯定就是更加厉害了,可以直接控制风云之力,飞行于蓝天之上,对吗?” “不错,一般来说,飞岩到踏河,渡水到乘风,都是里程碑式的跨越,不知我大唐有多少人卡在这里,为叔我当初修习诗派的时候,便是卡在第三境去境,迟迟无法到入。” “那如何知道自己道境的提升了呢?” “很简单,如果你能做到攀山而不累,那便是虚境初期,如果能飞岩了,那便是虚境末期;如果能乘风飞行,那便是妙境初期。” “原来如此,那我们大唐,有多少乘风高人。” 韦景昭沉默一下,想了想说道:“我估摸着,不超过二十人。” 华清和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少?那御奔不是更少了。” “也不是。” 韦景昭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自渡水过后,到乘风是个大跨越,而乘风到御奔,却相对简单,只有御奔之后的羽化,才是真的难。” “为何,因为乘风到御奔,仅仅是对应的派系境界,初期到巅峰的提升?” “不错,而羽化,便又是派系境界的跨越,四境之上,传闻中的第五境,诗派的无韵,道派的无为,僧派的无量。” “我的天啊,名字都变成两个字了,那我要到羽化才能濯世,这不是开玩笑嘛?” 华清和感叹道:“这漫漫修习路,难如登天啊。不对,登天也不难,乘风就行,羽化、无为……那不得成仙才行。” “清儿莫要有畏难情绪,为叔二十九岁才开始修道,如今也就差一步到达无为,你现在十六岁,到为叔这个年纪,肯定能到的。” “江湖上那些舞刀弄枪,还自称会什么剑法,什么刀法的人,他们不修派系,光靠练刀练剑,uu看书wwuukanhu.o 有何用处。” 韦景昭哈哈大笑,说道:“清儿啊,你还是涉世未深啊。” “怎么说呢?” “光靠这些传统武功的演练,的确对武境的提升微乎其微,但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修得诗境、道境、佛境呢?” “而且,你茂政叔教你的天机剑法,你现在攀山使将出来,和他踏河使将出来,那威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传统武功的演练也是必须的,即使不修行,练好了也大有用处,至少疆场上,多杀些兵卒,寻常百姓里,也无人敢欺负你了。” “所以我接下来,即使废掉诗境,使我武境倒退为行路,那我的天机剑法也不是一无是处?” “当然如此,你即使回到行路,天机剑法的精妙也可使你在江湖上行走无碍,只是遇到高阶的修行之人,就对付不来了。” “我明白了,那我还需勤练啊。” 华清和说完,忽又问道:“对了,乘风是能更强大的控制风云之力,可以御剑飞行,那御奔呢,羽化呢?” 华清和说完,只见韦景昭左手一挥,远在书架上的两本书籍即刻飞出,到了韦景昭手上。 “羽化为叔没有见过,不清楚,但是御奔,字面意思虽为驾驭快马,但实际效果为法御万物,到为叔这个级别,那便基本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 韦景昭说完,把那两本书籍递与华清和,说道:“‘气蒸云梦泽’与‘涵虚混太清’,你选一本开始修习吧。” ...... ...... 第9章 同归 “我选‘涵虚混太清’。” 华清和说完,便将“涵虚混太清”接了过来。 他随便翻了翻,书上画的都是一个人的不同修炼动作,或坐、或躺、或站、或走。 华清和问道:“这两本有何区别?” 却见韦景昭笑了笑说道:“清儿,你真是个呆里藏乖的小子。” “二叔为何这么说我?”华清和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气蒸云梦泽’乃是我派二代弟子统一修习的气宗法门,吞尘吐纳,以窥天地,虽然上面画的也是各个不同的修炼动作,但是由浅入深,便于初修者接受。” “这么好,那我选错了?” “非也,我等修习,无非是修习者与天地灵气交流互通的过程,当你与天地之间,逐渐熟悉,逐渐了解,那便可逐渐熟练地操控自然之力了。” 韦景昭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气蒸云梦泽’由炼气化神为基,对天地灵气乃是单方面的研究和理解,修习者与天地形不成沟通,那便越修到深处,越难理解,所以进境有限。” 听到这里,华清和明白了,他又问道:“那‘涵虚混太清’呢?” “‘涵虚混太清’为我派高阶道术,字面意思便是天空倒映在水中,由此修习者可以与天地混为一体,这便是与天地沟通,而修成后,撷取周遭任意事物,都可伤敌。” “那为何我派弟子不修习‘涵虚混太清’,却要修‘气蒸云梦泽’?” “‘涵虚混太清’开篇就晦涩难懂,没有一定的悟性,可能拿到手里,也无任何进益,为叔也是进了华阳洞以后才知晓有此秘术。” 韦景昭继续说道:“在你师祖眼里,这也是本派不传之秘,当初他带我来此后,便把这个传给我,并让我继任观主。” “难道二叔不仅要传我高阶道术,还要我继承这华阳观?”华清和吃惊道。 “非也,清儿。” 韦景昭走到石凳旁,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我知你心性洒脱,让你做掌门,那你也做不好,只不过我知你肩上重任,便只能毫无保留。” “而且,我曾和你二师姐提过‘涵虚混太清’,我答应过她,等她妙境进洞以后,便把这秘术传与她,并让她继任掌门。” “二叔,那你现在便要提前传授与我,二师姐如何能受得了。” “所以你尽量不要让她知道,假如知道了,便好好解释,以免误会。” 韦景昭眼睛微闭,继续说道:“而且此秘术给你,你先修习试试,假如实在理解不透,那便来找我,换修‘气蒸云梦泽’吧。” “好,孩儿一定努力专研,定不负二叔期望。” “那便好。”韦景昭说完突然咳嗽了一声。 华清和即刻关切道:“二叔,是谁能伤得了您?” “我无大碍。” 韦景昭笑了起来,他摆手道:“此事可笑,不提也罢。” 华清和便没有再问,他停顿片刻,看着手里的秘籍,忽然说道:“对了二叔,‘涵虚混太清’与‘气蒸云梦泽’乃是孟浩之诗,难道我派秘术和他也有关联吗?” “浩然先生是你师祖的好友,他去世那年,正好你师祖正式总结出这两本秘籍,为了纪念他,便取浩然先生的这两句诗为名。” “原来如此,还别说,十分契合。” “那是自然。” “二叔,我一直想问,我等修习之人,像草圣张旭、诗仙太白以及浩然先生,境界应该都非常高了,为何不能长生,听闻浩然先生逝世时仅五十余岁,那我等修炼的意义何在呢?”华清和有些感慨,有些可惜。 “这天上虽然有神有仙,但是凡间之人却没有长生不老。我等修行之人,确实能延年益寿,但也不可糟践身体,张旭、李白嗜酒如命,浩然先生一生郁郁不得志,游于山水间,他五十一岁时,不慎被山中毒虫咬伤,本在即将治愈之时,却偶遇故友,他太过高兴,纵情宴饮,导致毒疮复发,慨然离世。” 韦景昭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饮酒,的确要适可而止,你二师姐平日便喜欢一人喝闷酒,我实在担心,经常劝诫,却也不听。” “这么说来,饮酒的确不好,我也该控制饮酒了。” “清儿,你能有此觉悟,为叔十分高兴。至于你说的修行之意义,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以我如今的境界来看,他所言极是啊。” “他怎么说?” “他说世人一生之目标,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那便是从心所欲不逾矩。” “如何理解,从心所欲不逾矩?” “字面意思便是正解,做自己随心所欲之事,却不能违背原则。” “随心所欲我能懂,世人追求金钱、权力以及武境,无非是提升自己随心所欲的范围,但是后半句不违背原则,如何理解呢?” “这个原则,太宽泛了,人伦、道德、律法、自然规则甚至包括自我意识,这些全部都是。” “远远不止,二叔。侄儿在路上,见过太多不平事,远远不是律法能限制的,像地主压迫农民,官兵欺负百姓,山贼抢劫旅客,商贾哄骗客人,这些本不是原则,却俨然是限制弱势群体的一大潜在规则。” “是的,不过你说的这些,由来已久,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所以许多志士,他们有的愿意投身朝廷,为这些不平事献计献策,有的便投身修行,巩固自身实力,才能真正随心所欲不被欺负。” “可是像您这样的大修行者,却仍然被鱼朝恩这种人欺负。” 韦景昭当即沉默,他停顿片刻,又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那故人曾说,他的志向便是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度,那里有极严格、极细致的法律制度,没有压迫,只有公平,虽有帝王,却不是一言以令天下。” “那如果如神女所言‘诸神濯世’,将世间坏人全部清扫,然后剩余所有人就都是善人,这些善人都凭自我意识行事,岂不也是完美国度?” 韦景昭听完此话,陷入沉思,他不敢确定,也不敢否定。 “二叔,您的故人志向如此伟大,他是谁?” 华清和见韦景昭没有讲话,但又十分钦佩二叔的那位故人,便问了出来,语气甚至有些激动。 韦景昭笑了笑,说道:“清儿,此人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现在在外人看来,此举乃是叛国罪,你以后行走在外,也切不可提此事,以免招来杀身之祸,甚至牵扯你的亲朋。” 华清和听完,不住点头,但是心里却在思考此人是谁。 “清儿,今天聊的太多了,为叔有些疲惫了。” 韦景昭说完又缓缓躺在竹椅上,摆手说道:“你出去后,便先好好参研一下,能开始修习了,便自废诗境吧,有何问题,随时来洞中寻我。” “是,二叔。” 华清和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立马问道:“二叔,我出去后,如何进的来?” “此书已有我道法附着,你怀有此书,便可随意通行。” “谢二叔!”华清和向韦景昭行了个礼,并将琴匣置于石桌上,转身离去。 ...... 华清和出来后,发现天色已黑,没有月光,可视距离很近,在洞中竟浑然无觉的他只好摸黑而行。 “嗡”,剑鸣声自华清和脑后传来,华清和运起知微,立马夺路闪开,扭头一看,原来是二师姐文芷寒在洞口持剑指着他。 “让我来试试进了华阳洞有何不同。”文芷寒说完,提剑来刺。 华清和未带武器,左闪右躲,跳入竹林,文芷寒紧追不舍,左手双指在腰间画了两圈,便将右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那长剑去势极快,林中竹子,遇剑即断,“咿呀”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眼看剑尖要刺中华清和后腰,华清和轻叹一声,实在无奈,慌忙中,他回手掏出腰后明月箫,立即转身,只听“咚”的一声,明月箫将文芷寒长剑挡住,然而长剑来势并未衰减,华清和只能苦苦支撑。 文芷寒大步流星,飞快赶到华清和面前,将长剑抓入手中,横向一挥,华清和左脚抬起,右手举着明月箫,护住自身同时,拼命抵挡文芷寒攻势,只听嘭啪声不断,华清和与文芷寒在林中已斗得十余个来回。 “师姐饶命!”华清和叫道。 “小子,你进华阳洞也没什么长进嘛。”文芷寒停手收剑,似有嘲讽意味。 “师姐境界高深,清和自愧不如,师父他是我二叔,领我进华阳洞不是传授衣钵。” “那是做什么,叙旧叙了一大天?” “师姐,实不相瞒,师弟我来自四川雷府,义父是师父的义兄雷威,义父赠我一把古琴,我为防止古琴丢失,只好委托二叔帮我保管,他便带我进华阳洞,将琴藏在里面。” “这么说,只是存放古琴,便存放了一整天?而且你那古琴什么来路,有这么珍贵吗?” “看来师姐痴于修行,并不了解雷琴在江湖中的地位。”华清和笑了起来。 “我无需了解,你这把箫倒是不错,我砍了半天,竟然没折。”文芷寒看着华清和手中明月箫,有些吃惊。 华清和笑而不语,心道:“天上神物,岂能随意斩断。” 自幼华清和便将此箫当杠杆用,什么重物都靠它来撬、顶,从未出过划痕,更别说断裂了,只是今日,开了个做兵器的先河。 “师姐,请不要再为难师弟,马上师弟便要弃诗修道,成了一个普通人。”华清和语气诚恳,毕恭毕敬。 文芷寒轻笑一声,uu看书w.uuknshu 说道:“小师弟,我哪里敢欺负你,有你二叔在,全华阳山哪有人敢动你分毫。” 华清和听到这里,偷笑了起来,但是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是找你切磋切磋,放心放心,即使你成了普通人,我找你打架时,也不会动用自然之力。” 文芷寒看到华清和偷笑,便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讲完,华清和脸都要绿了。 “师姐,就不能不打架?”华清和仿佛生无可恋。 “不行,下次你把剑带着,我想看看皇甫先生的成名剑法,天机七式。”文芷寒边说着边往回走,华清和也跟在后面一起同行。 “还有,这以后大晚上的,不要在我对面背诗,很吵。” 华清和憨笑一声,说道:“我声音不大呀,其他师兄都没说过我吵。” “那是他们境界太低。” 文芷寒声音不同于寻常女子,她清远绵长,在这夜幕里,仿佛流星划过。 “也是,不过马上就不是背诗了。”华清和看着师姐的背影,脱口而出。 “那是什么?”文芷寒突然转过头来。 华清和顿时慌了起来,心道:“这下坏了,要说漏嘴了。” 然而表面强装镇定,看着师姐充满好奇的表情,他笑道:“是呼噜声!” 文芷寒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如同银铃,让华清和十分舒心。 他放下了心,看着文芷寒轻快的步伐,想道:“师姐也是蛮可爱的。” ...... ...... 第10章 挡箭 夜近子时,华清和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秘籍,他吹灭烛光,捂着脑袋,躺在床上。 “看了这么久,一个大气不敢喘。” 华清和躺下前还专门看了看对面师姐的房间,发现已经熄灯,他小心翼翼地将秘籍藏于怀中,躺在床上,听着屋外此起彼伏的蛙声,尽力入眠。 “这开篇半个字没有,就是一个人站着不动,啥意思呢?” “什么都没看明白,还耽误背诗时间。” “算了,今天就这样了,明天起来,去后山寻一僻静处,再练。” ...... 第二天清晨,华清和便早早起床了。 “天气不错,真是适合修炼的一天。” 他洗漱穿衣完毕后,伸了个懒腰,提着剑,后腰间插上明月箫,又摸了摸怀中秘籍,满脸欢喜地出门了。 “终于不用劈柴看门了。想那后山谷中,此刻应该有山挡着,太阳照不到,我得抓紧去寻一处静地。”华清和边想着边大步向后山走去。 华清和正快步行走,刚到后院,便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清和师弟!” 华清和回头来看,原来是黎山向他跑来,边跑边呼喊着他的名字。 “干嘛,又要让我去看门?” 黎山停下脚步,哈哈一笑,说道:“师弟误会。” “那你喊住我,意欲何为?” “山门……” 不知是黎山一时口吃,还是刚刚跑得太快,气没喘上来。 “果然是让我去看门,没门!” 华清和等了他三个呼吸,没有后话,便脱口而答,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黎山立马拉住华清和,调整声色说道:“不不,师弟既然已是师伯亲传弟子,那便无需做这些杂务了,是山门外昨天的那位周将军,现在后殿正厅里。” “他来了,有你们对付,找我作甚。”华清和不假思索。 “他问了我们关于你的消息以后,便指名道姓要找你。”黎山终于把话说完了。 华清和吃了一惊,说道:“找我?搞错了吧。” “没有,他还带着四个小兵,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 黎山看着华清和狐疑的表情,继续说道:“赶紧随我过去吧,他找的就是你。” 华清和大好的修习兴致被打断,心有不爽,但又不敢得罪来人,只好跟着黎山过去。 ...... 华清和带着满脸的不情愿来到了太极广场,还未靠近正厅,就看见那披着一身铠甲不嫌热的周将军。 周将军早早就在正厅门口等他,看见华清和过来了,脸上露出无以言表的喜悦。 “清和小友,你来了!” 周皓笑脸相迎,完全没了昨日的嚣张气焰。 然而他粗鄙的笑容实在提不起华清和的热情,华清和心中奇怪周将军为何对自己态度大转变,但是表面上陪笑道:“周将军真是好风采。” “哈哈……” 周皓笑声粗犷,一身酸俗气息迎面而来,让从小浸淫诗书的华清和,十分作呕。 华清和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并控制着呼吸,尽量不闻周将军身上的酸臭味,然而表面平静无波,跟着他干笑着。 “清和小友,昨日我有失礼数,勿怪勿怪。”周皓粗中有细,知道华清和逢场作戏,便认真道了个歉。 华清和听到周皓此话,倒是有些吃惊,他连忙调整态度,说道:“不知周将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我们进屋坐下聊。” 周皓的举止仿佛没感觉自己是华阳山的客人,反而对华清和客客气气的。 华清和虽有不解,但也耐着性子,跟着他进了正厅。 厅中黄洞元、孙智清都在,华清和一一行了个礼,然后坐下,心里纳闷:“一向和黎山形影不离的朱矮子哪去了?” 正思索间,周皓还亲自让偏将把自己桌边的一杯茶水给华清和递了过来。 “这是洞元先生刚刚为我倒的,我还没动过,清和小友赶过来,应该口渴了,喝点!” 周皓谄媚的态度不仅让华清和不得其解,在场众人也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将军,你说等我这位师侄来了再说。” 黄洞元言语缓慢而有节奏,修长的眼睛瞥了下华清和,继续道:“那到底所为何事呢?” 周皓哈哈一笑,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鄙将听闻清和小友来自四川成都?” 华清和隐约间猜到周皓想要做什么,他沉默片刻,回了声“嗯。” “鄙将在成都有个好友,不知清和小友认不认识。”周皓饶有兴趣地看着华清和。 “哪位?” “韦皋,三年前继任剑南节度使,领成都府尹。” 华清和的确认识他,因为自从三年前成都府尹严武去世后,新任府尹韦皋便常来府上,和雷威交好,他只比华清和大了七岁,但是年少有为,华清和直呼他为大哥,虽然华清和二叔也姓韦,但两人并无关联,同姓不同源。 然而接下来华清和立马就起了疑心:“周皓怎么也有四十多岁了,但是韦皋现今仅二十有三,两者相距千里,怎么会是好友呢?” 只听得周皓煞有介事,手舞足蹈地说道:“我也是昨晚才听他说,你来了这里。” “韦大哥也来了宣州?”华清和惊道。 “没有没有,他飞鸽传书告诉我的。” 周皓笑了起来,仿佛说谎话不打草稿,此话一出,没一个人相信,但是众人看他的模样,却都心知肚明,没一人愿意戳穿他。 华清和立马就猜出,所谓韦皋,不过是周皓的一个幌子,他此来的目的,华清和差不多猜到了。 果不其然,周皓继续说道:“韦老弟告诉我,清和小友乃是雷威义子,真是失敬失敬啊。” 周皓语气已不是那么热情,反倒有些喧宾夺主。 华清和轻笑一声,说道:“周将军言重了,小生只不过是雷府领养的一个孤儿。” “从雷府出来的琴,即使是个下人抱着,那也是珍稀无比啊。” 周皓终于将心中话讲了出来,他不再掩饰,走到华清和身边,弯下腰,凑近华清和,笑着说道:“何况是雷府的小少爷。” “不知你是在哪打听的消息,但是这琴你不要想了。”华清和性子直,正声道。 “本将不是说了嘛,韦老弟说的,众人都信,唯独清和小友有疑问?”周皓轻哼一声,语气愈来愈冷,仿佛已敲定结果。 在场众人忌惮周皓,还有他身后势力,虽然这个大老粗不喜欢琴,但是他的主子却是十分爱好。 周皓先礼后兵,让华清和有些慌乱,他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周将军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啊。” “清和小友也言重了,本将不过是多些狐朋狗友而已。” 周皓此话,让华清和气愤,即使你说的是真的,那也不能骂韦皋是狐朋狗友,然而华清和没有发作,十分镇定,只见周皓右手一抬,他的手下即刻明白,四人合力将两个箱子抬到厅中,打开后,金光充斥着整个大厅,让所有人惊叹不已。 “一万两黄金,这是鄙将全部身家,又外借了不少,清和小友可不要嫌少啊。”周皓十分自信,不知他的这句话又是几分真,几分假。 华清和心道:“这个周将军到底贪了多少金银。” 然而表情严肃,说道:“不卖!” 华清和当即站起,便要出门。 “哗”地几声,周皓的左右便将拔出长刀,拦住了华清和。 “怎么,要强抢?”华清和问道。 “清和小友,一把琴,不至于让我在华阳山闹事吧。”周皓语气已冰冷至极点,这个结果仿佛也是他料定之中。 华清和转过身来,厉声道:“你不怕我二叔?” “你二叔此刻已不在华阳山,纵使在,本将也不怕!”周皓语气十分肯定,仿佛终于说了一句真话。 然而华清和不信:“怎么会,昨日二叔还在。” “师兄的确离山了,应该又是寻师尊去了。” 黄洞元开了口,他缓缓走到华清和与周皓中间,轻抬双手,说道:“周将军且坐,此事慢慢商量。” 周皓哼的一声,坐了下去。 “周将军此来,不过是为了一张古琴而已。” 黄洞元笑了起来,他转身对华清和道:“清和师侄,你家古琴众多,何不卖个面子给周将军,成人之美呢。” “师叔,你有所不知,此琴……”华清和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他转念一想,笑了起来。 周皓见他话说一半,立马问道:“此琴如何?” 华清和此刻,已有对策,笑道:“此琴乃是我义父赠与二叔之琴,并非我之琴也。” “如有需求,尽可向我二叔去提。”华清和一股脑将此事推给二叔,虽然有些不仁义,但确实是良策。 周皓听到此话,气不打一处来,他怒道:“清和小友,别欺我这粗人,你到华阳山数日,天天琴不离身,刚刚还说不卖,怎地现在变成韦观主之琴了?” 华清和心中震惊不已,因为周皓此话,已经暴露他在华阳山有眼线,他看向黄洞元,黄洞元仿佛对此事早已知晓,面上平静无波。 “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琴已经被我二叔放在华阳洞了。” 不等对方开口,华清和继续问道:“周将军你有妙境吗?” “老子不修道!” “不好意思,那你有乘风境吗?”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乘风境,还来此和你商量作甚,直接抢不就完了。” “那就没办法了,华阳洞有祖师爷禁制,乘风以下,无法进入。” 华清和表情狡黠,嘿嘿笑道:“二叔既已离山,那华阳洞可没人能进得去咯。” 周皓听完,有些茫然,他问向黄洞元:“这小子的话是真的?” 黄洞元没有讲话,只是点了点头。 周皓看到黄洞元点头,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韦观主回来再议此事了。” 华清和窃喜不已,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地了。 “不过,本将来此,还有要事。”周皓喝了口茶。 “还有何事,周将军请讲。”黄洞元回到座位上,说道。 “昨夜,我得密报,探得隋魂教紫微尊者座下二鬼已到宣州,他俩在宣州秘密组织据点,意图控制整个江南道。” 周皓说完,看向黄洞元,继续说道:“本将此来,便是奉了鱼大人密令,请华阳道派出力,处理下自家山头的隋魂势力。” 黄洞元当即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事确需要我华阳派出力,但是我派主力已派去山东,现在人手紧张。” “二鬼实力不俗,我当然会以重兵围攻,但是不知隋魂教众渗透宣州多寡,所以华阳派,至少要派出两到三个内门弟子,前往协助。” 周皓说完,笑了笑,又说道:“如果洞元先生亲往,那便万无一失。” “师兄离山,贫道需留下主持观内事务,实在抽不开身。”黄洞元说道。 “在下愿往。”孙智清起身,行礼说道。 “只你一人,恐怕不够,再者……”周皓笑了笑:“你虽是韦观主弟子,但是你的境界稍差了些。” 孙智清沉默不语,但是心中气恼无比。 “那你们华阳山,uu看书 w.ukansh还有谁能担当此任。”周皓声音颇大,嘲讽意味十足,生怕众人不注意他。 然而周皓见没人应答,又连问了三遍,还是无人回答,周皓正要放声大笑,却有人打断了他。 “我。”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二师姐文芷寒领着朱春走了进来,她声音清迈,怀抱着剑,端正而行,显得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芷寒乃我首徒,现在虚境巅峰,可当此任?”黄洞元问道。 “不错,这还差不多!”周皓看着文芷寒,笑了起来,又道:“没想到你们华阳派还有如此才貌双全之人啊!” “我已到玄境!”文芷寒自信满满。 “很好,踏河高人,竟然是个年轻的美人,本将佩服。” 周皓赞完,继续说道:“再来一个的话就更好了。” “还有我。” 华清和看到师姐如此清傲,自己也应了一声。 众人问声看向华清和,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攀山级别,除大师兄和二师姐,我已经最高了。” 说完看向朱春、黎山,他二人面面相觑,轻咳了一声。 “既如此,那便明晚亥时,宣州城南,援北预备营,再见。”周皓哈哈大笑,行了个手势,众手下便抬起箱子,跟着他出门而去。 “洞元恭送周将军。”黄洞元行了个礼,陪同出观。 “这姓周的上次来我观就十分嚣张,还好这次我去喊了师姐过来,不然我华阳派就丢脸了。”朱春幽幽说道。 ...... ...... 第11章 切磋 “告诉我,为何要凑热闹。”文芷寒问华清和。 周皓走后,已近正午,华清和吃完午饭,来到后山,在竹林里遇到了文芷寒。 华清和微微一笑,说道:“性格如此,我也搞不懂。” “什么性格?” 华清和看着文芷寒,偷笑不止。 “笑什么笑,问你话呢!” “汪汪汪!”华清和突然学起了狗叫声,让文芷寒一脸疑问。 “你是小狗吗?” “对呢,我不止是一条小狗,还是条喜欢抓老鼠的狗。”华清和阴阳怪气,十分讨打。 文芷寒笑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华清和手臂。 华清和继续说道:“师姐,你就该多笑笑,之前太严肃了。” 文芷寒立刻止住笑容,哂道:“少废话,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跟我下山岂不是拖累我。” “二鬼实力如何?”华清和收敛笑容。 “据说都在踏河。”文芷寒说道。 “那我还是帮师姐处理处理喽罗吧。”华清和赔笑道。 “除非你暂时不要学道,不然还真处理不掉。” “我正是此意,待此事毕,我再回山修道。” “嗯。” 文芷寒嗯完,竹林中吹来一阵凉风,她顿时觉得舒爽,趁着这股清爽之意,她忽然伸手,抽走了华清和后腰间的明月箫。 “好箫,看似竹制,未想质感如玉。”文芷寒将明月箫握在手里,赞叹不已。 “师姐,快还我。”华清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箫如何吹奏?” “我也不会,我只会弹琴。” “你的琴我还没见到,就让师伯拿走了。”文芷寒语气有些失落。 “师姐想看?” “是的,听说你刚来时,天天琴不离身,而且今天那个姓周的用两箱金子你都不卖,是个人都会好奇。” 华清和沉默片刻,心里有些纠结,随后他拿定主意,说道:“师姐想看的话,等二叔回来,我再取给你看。” “那就一言为定。”文芷寒说完。 其实华阳洞就在竹林不远处,但华清和没敢告诉师姐自己可以随意进出,他担心误会发生,所以他只好这么说。 “你这支洞箫,叫什么名字。” “明月。” 华清和说完,便要拿回:“师姐,你看了这么久,该还我了。” “好名!” 文芷寒身形一歪,躲过华清和,嗔道:“怎地如此小气,你这洞箫名字好听,还很坚硬,且让师姐试试你的天机剑法,如何?” 华清和眼睛一转,笑道:“师姐是踏河高人,我何必自讨无趣。” “师姐昨晚不是说过吗,你下次带剑过来切磋,我不会动用自然之力。” 文芷寒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立刻改口道:“当然这是你自废诗境之后才行。” “那我也不用攀山之力,咱俩就是剑术比较,如何?” 华清和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不动用自然之力,经他改善的天机剑法甚至连皇甫冉本人都不是对手。 “这还差不多。”文芷寒说完,便让开两步,擎着明月箫,说道:“拔剑吧。” “慢着。”华清和举手示意,然后说道:“师姐,如果你不能抵挡住我这天机七式,可得立刻还我明月。” “当然可以。” 文芷寒即刻说道,然而内心却想:“反正总归要还你的。” “噌”,华清和提剑出鞘,嘴上念念有词。 “迢迢出半空,追云此风中。” 华清和使出了第一式“风中追云”,这一式含的诗意是释放洒脱,即使不是和人对峙,使出此招,也会将胸中积郁尽皆释放,乃是畅然乐观的态度。应用到剑术上时,需身入半空,再和大风比比速度,势要拿住天边云彩,华清和使出此招,林中正在飘落的竹叶,被他身形冲散,往四面飞去,只见华清和动作潇洒流畅,直追文芷寒。 “好漂亮的身法!” 文芷寒赞叹完,便想出对策,她轻握明月箫,迎面跳起,当华清和剑尖即将触到文芷寒时,她忽然仰起身子,从华清和身下飞过,与此同时,明月箫打中了华清和左腿。 “这一式风中追云,潇洒至极,可惜被我破啦!”文芷寒轻轻着地,言笑晏晏。 华清和左腿被打中,但是力道很轻,这在他意料之内,毕竟师姐的功夫也是华阳山年轻一代中,最俊俏的。 华清和顿了顿,说道:“且看第二式。” “叫什么?” “露湿青苔天欲晚,水流枯叶意无穷。” 华清和第二式“水流枯叶”,这一式含的诗意是敬畏自然,不管天黑还是夜白,那流水都是无穷无尽,带走凋敝之物,这是自然法则也是人生轨迹,皇甫冉当年在狱中参透此招,看出诗意中饱含哲理,表面上觉得悲观,实则想通后,是醒悟,是珍惜,于是他打算用尽余生,回报雷威。 此招应用到剑术上时,需双手同握剑柄,举剑置于眉心之前,以表示对天地的尊敬,然后再全力奔跑,极快速地将剑贯穿前方,让自己无悔此剑,亦无悔此生。华清和使出此招,以风雷之势冲向文芷寒,令文芷寒不由得严肃起来。 “小师弟,要记得点到为止啊!” 文芷寒虽然说出此话,却为时已晚,华清和听到,猛然醒悟,然而他内心叫苦不迭,因为马上便要刺中了。 看着此剑即将刺中自己,她被华清和的剑势惊住了,也被华清和的眼神震慑地一动不动,文芷寒迅速作出判断,便在刺中之际,眼睛突然闭上,身子仍然纹丝不动,她判断对了,虽然没有闪躲,但是华清和还是收住了剑。 不过“啊”的一声,华清和收剑之际,想要稳住身形,却因剑势太急,来不及站住,如同被急急勒住、收不住蹄的马,直接将不动的文芷寒扑倒在地,才停了下来。 “师姐,你怎么不躲开。”华清和压着文芷寒,脸上说不出的尴尬。 “你快起来。” 惊险过后,此刻的场景让她脸色绯红,心神慌乱,然而文芷寒强作镇定,语气十分清淡。 华清和看到脸红的师姐,连忙道歉,起开身来,他心中也有些慌张,生怕师姐怪罪他,于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他先开了口。 “师姐,我没想到,第二式你竟然没躲开。” 文芷寒乐得华清和扯开话题,她立马说道:“这一式我没有心理准备,你胜在出奇,然而余下五剑……” 说完文芷寒脚下如渊渟岳峙,便又要开始和华清和对了。 但是华清和没有打算再比下去,他说道:“师姐,说好的,箫得还我了。” 文芷寒没有回复,看着华清和,一脸不服气。 “师姐……” 华清和话未说完,却忽然听到文芷寒开口打断了他。 “清和你记着,这招水流枯叶,太过视死如归,千万不要对比你境界高的人使用,不然你一定会死。” 文芷寒手上仍然握着明月箫,她有些颤抖,但是努力调整着情绪,语气很是严厉。 “其实我茂政叔也这么说,但是这一招,除了你,便只和我茂政叔练习时使用过。” 华清和说完,看着仍有余悸的文芷寒,继续道:“可是我茂政叔能躲得开,不知为何,师姐你却没躲掉。” “可能是因为内心吧。”文芷寒突然怔怔出神,看向蓝天。 “此话怎讲?” 华清和问完,文芷寒沉默了许久,如散步般在竹林里漫游,只听她缓缓说道:“我小时候是个孤儿,不是华阳山收留我,我可能就要饿死在这山中了。” 华清和忽然明白了,这一招水流枯叶,暗含敬畏天地之意,肃杀之气太重,与上一招反差太大,师姐没有这方面的防备,可能被吓到了,而且吓得不轻,竟让师姐没有招架余地。 “原来师姐还有如此的遭遇,和我也差不多了,不过我出生没多久就被义父领养了,但是师姐却漂泊到十二岁。”华清和感慨不已。 “你怎知我十二岁进的华阳观?”文芷寒问道。 华清和尴尬一笑,说道:“观里人都知道啊!” 文芷寒翻了个白眼,便没再答话。 “师姐……”华清和又想要回明月箫。 文芷寒没有搭理他,只是在竹林中漫步,华清和见文芷寒似有心事,便没再催促,他缓步跟着文芷寒,边欣赏这绿意无穷的竹林,边用脸颊亲吻着飘落的竹叶。 过了很久,文芷寒将明月递给了华清和,看着即将落山的斜阳,然后说道:“师弟,陪我喝喝酒,如何?” ...... 第二天清晨,华清和还在睡梦中,仿佛听到阵阵敲门声。 他拖着倦意十足的身子,不情愿地打开了门,极力睁开一只眼睛,先是刺眼的外景让他难以适应,其次便是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对他笑着。 “小师弟,怎么还没睡醒?” 华清和结合声音,努力看清来人,原来是大师兄孙智清。 华清和打了个很大的哈欠,说道:“大师兄,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孙智清还没回答,华清和定睛一看,孙智清身后又来了个无甚精神的师姐,只见文芷寒哈欠连天,问道:“大师兄,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 孙智清哈哈笑道:“忘了我们的任务了吗?” “这哪里会忘。” 华清和随意答道,然后又指了指天,说道:“没记错的话,任务是让我们晚上亥时到吧。” “对啊,大师兄,回去再睡会,晚上还有恶战呢!”文芷寒伸手捂住了即将张大的嘴巴。 “小师弟,上次你说的谢朓楼,我知道,宣州城里最好的酒楼。” 孙智清情绪有些激切,连忙继续说道:“这谢朓楼我听说,如果不预约的话,那得赶在它开门之前去到,不然就没位置了。” 孙智清说到这里,华清和确实想起,来华阳山时,途径宣州谢朓楼,等了两个时辰的位置,才吃到嘴,虽然等的久,但是值。 “小师弟家境富庶,不如随我早些下山,请我和你师姐吃顿大餐?” 说完便凑近华清和,小声道:“你师兄我没别的追求,就喜欢吃点好吃的,小师弟一看就不是吝啬之人,请大师兄吃顿饭,如何?” “等我们回山,师兄教你‘气蒸云梦泽’。”孙智清担心华清和不同意,便及时加了这句。 然而华清和怀有更高等道术秘籍,便笑道:“请吃饭,没问题的,道术就不用大师兄教了,毕竟我们还有师父嘛。” 孙智清憨笑一声:“也是。不过以后小师弟但凡有求,大师兄一定帮你,至少不会再让朱春那小子欺负你了。” 华清和已经清醒不少,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赶快出发吧。谢朓楼在宣州城正中央,一共三层,层高非比寻常,我知道三楼有个绝佳位置,可以边吃边欣赏整个宣州城的繁华热闹。” “那如此好位,岂不是要被他人先行预约?”孙智清问道。 “不会,这个谢朓楼,uu看书 .uukanshu.co 只有这个位置特殊,不能预订,而且它有个额外的餐桌费,每天就是谁先到,谁先得。” “那这餐桌费应该不低吧。”孙智清一脸期待。 “我也不知道,反正上次我去的时候,那个位置早没了。” 华清和说完,便要回屋准备,边准备边说道:“只要位置能让我们拿到,即使多花点银子,也不妨事。” “小师弟如此豪爽,真是让师兄惭愧啊!” 孙智清轻叹一声,不过立马又大喜过望,说道:“不过,我们得抓紧啊,别没位置了。” 孙智清说完,便看向一旁的文芷寒,只见文芷寒丝毫没有紧张之意。 “师妹,你怎么不动?”孙智清问道。 “没睡好啊师兄,要不你们先去,我晚点到?”文芷寒强提精神,说出这句话。 孙智清嘿嘿一笑,说道:“原来师妹戒酒了。” 文芷寒听到这话,一脸疑问:“没啊,昨晚还喝高了。”说完看向在屋里收拾的华清和。 “那师妹不愿意去尝尝那谢朓楼的美酒?” “谢朓楼的酒?” 文芷寒仿佛有些精神,继续问道:“怎么样?你喝过吗?” 这时,屋里的华清和传来了声音:“谢朓楼是江南四大名楼之一,比之昨晚你从山下买来的酒,前者喝了让你飘飘欲仙,而后者,喝了只会让你昏昏欲睡。” 文芷寒顿时来了兴趣,她仿佛一点困意都没了,底气十足地说道:“小师弟,快点!” ...... ...... 第12章 谢楼 宣州城,在大唐属于江南道,自古江南富庶,而宣州就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大城。 从华阳山往南,行走四十余里,便可到达宣城。 三人中,只有孙智清穿着华阳派的道服,而华清和与文芷寒,一黑一绿,左右结伴而行。 今日恰逢夏至,本该人烟稀少的时间,宣州城门处却来往攒动,人声鼎沸,孙智清的穿着虽然昭显着他的身份,但是对于入城盘查这种事,却是意外惊喜。 在大唐,不管是朝堂还是百姓,对于道佛,都各有尊崇,尤其玄宗时期,对于大大小小的道观,无不照顾。 虽然当朝皇帝李豫,个人有些崇佛,但是道派在当地百姓以及官府心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 孙智清告知城门看守的卫兵,他们来自华阳山,并且是有朝堂要事在身后,便被卫兵特殊照顾,免去排队烦恼,直接放入城中了。 不仅如此,进城后,两旁的百姓,无论是行人,旅客,摊贩,甚至是妇女小孩,见到孙智清,都面带笑容,微微颔首,以示友好。 “大师兄,原来当个道士可以如此香俏!”华清和不禁有些赞叹。 孙智清哈哈一笑,说道:“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要知道,我道派之人,行走于大唐,那都是昂首挺胸,面若春风啊。” “甚美甚美,我下次也穿身道服。” 华清和赔笑说完,看向正在逛脂粉摊的文芷寒,说道:“我刚来,没换道服,为何师姐也不穿呢?” 文芷寒听到了,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然而孙智清听到华清和此问,哈哈哈哈,笑声狂浪不止。 华清和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兄,你笑什么呢?” “不许讲!” 文芷寒似乎有些窘迫,脸都微红了。 “不行,师妹,此事好玩,我得与师弟分享。”孙智清还在笑,分毫不顾文芷寒娇怒的神情。 孙智清连忙拉着华清和走到一边,笑道:“我大唐坤道稀罕,而貌美的道姑更是少之又少。” “去年今天,你师姐和我奉师叔之命,来宣州城讲道,一起来时,她穿了一套紧身道服,头上戴着布冠,穿着虽然简单,但是配上她那张冷脸,可谓是仙姑下凡。” “走到哪,人们跟着哪,尤其是这城中的少年英俊,无不追捧。” “那师姐应该是荣光在身,心情舒爽,为何后来不再穿了?” 看着文芷寒羞怒的脸色,孙智清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放声笑了起来,似乎有意让文芷寒听到:“不知那青年,今天可在宣城?” “孙智清,给我住嘴!”文芷寒忍无可忍。 看到怒气横生的文芷寒,孙智清连忙收敛笑容,干咳两下,然后小声对华清和说道:“小师弟,下次你师姐不在时,再说。” 华清和也收敛笑容,不住点头,然后看着来往的行人,以及不似清晨该有的热闹,问道:“今天怎地,太阳还没出来,外面就这么多人?” “今日恰好是夏至节,各家百姓,都赶在今天求神拜佛。” 孙智清解释完毕,微微停顿,继续道:“所以呢,今天对于我们修道之人,也算是礼遇之节。” “我华阳派如此出名,为何选在这种日子闭观呢?” “师祖定的规矩,谁知道呢?” “可能是因为宣州的道观太多,华阳山山路又有些难走,没什么人来吧。”孙智清四处张望,随口而答。 忽然灵光一闪,他叫道:“小师弟,我们赶快去谢朓楼,别没位置了!” 说到这里,三人齐齐点头,立刻不再漫步,加紧向城中谢朓楼赶去。 ...... 人潮如织,今天恐怕是华清和有限的清晨时光中,见到过最多人的一次。 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赶在众人早饭之际,来到了陵阳山脚下。 陵阳山虽然是山,却是座城中山,和华阳山这类的比起来,那自然是袖珍非常,山上仅有三座小峰,正中那峰,最高也仅十余丈,上有一座小楼,别名“高斋”,正是那谢朓楼,它位于宣州城中央,四面由上而下都铺有宽宽的石阶,大约两百步即可到达。 谢朓楼虽然地处闹市,但经过这座小山环拱,仿佛一位绝世美人端坐在轿中,四周轿帘紧闭,但其中却是安静而视线开阔。 三人踏上石阶,逐渐靠近谢朓楼,走到半山腰,发现一处平台,平台左右便是环山小径,两旁除了些矮树,便只有花花草草,到处是人造的假山,还有石筑的水渠,景致优雅,视线开阔,其中不少老人妇女,在此散心。 “我和你师姐几次来宣州,竟从未来过此处。” 走到近前,看着巍峨的谢朓楼,又回头看看这壮阔的宣州城,孙智清感叹道:“无怪乎此楼高档,如在此吃一顿美餐,将无悔此生。” “此楼快三百年历史了。”华清和说道。 “那为何如此崭新,像是近些年翻修过。”文芷寒看着谢朓楼,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师姐好眼力,此楼成于南齐时期,是时任宣城太守的谢朓所建,并且以他为名,几十年前,重新翻修,因而崭新如初。” 华清和边说着,边要走进谢朓楼。 便在此时,楼里走出一人,身穿白色锦袍,头戴青黑软巾,个子虽然不高,步伐却很辽阔,走近跟前,一双眸子炯然,哆如饿虎。 他见到三人,微微行礼,放声吟道:“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华清和大惊失色,立刻五体伏地,失声道:“太白先生!” “什么?” 孙智清和文芷寒也是惊奇不已,因为面前这位器宇不凡之士,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那早已仙去的李白。 “小师弟你认错人了吧。”文芷寒说道。 “对啊,太白先生已去世多年,这位怎么会!”孙智清也劝向华清和。 “不不不,我见过太白先生画像,而眼前这位简直就是从画里出来的,不是太白先生,还能是谁?” “而且他念的诗正是太白先生的!” 白衣人哈哈笑了起来,他走过来扶起华清和,说道:“客官请起,在下并非李白。” “那您这……怎会……”他称华清和客官,让华清和云里雾里。 “怎会如此相像?是吧。”白衣人把华清和因为吃惊而说不出的话讲了出来。 只见华清和不住点头,十分想了解原因。 这时楼里一个穿着富贵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笑了笑,认出了华清和,说道:“清和小友,还记得老朽吗?” “怎么会不记得,您是楼主谢公啊!” 华清和认出这个老者,他就是谢朓楼的现任楼主,通俗的说,就是老板。 上次华清和来,点了不少好菜,而谢楼主当时在场,还多送了华清和一道凉菜,这让两人印象颇深。 然而孙智清和文芷寒却不清楚,他俩先是以为李白没死,现在又以为谢朓再世,简直是白日见鬼,离奇古怪。 只听谢公继续说道:“这位‘李白’,不过是我家小二阿北所扮。” “什么?” “阿北?” 华清和下巴都要惊掉了,孙智清和文芷寒渐渐明白过来。 “可是,这扮相,如何会是阿北?这就是太白先生啊!” 孙智清和文芷寒虽没见过李白画像,也没见过本人,但是看华清和如此吃惊,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说来也巧,今天是阿北第一次扮作李白,就让你碰到了。” “这是贵楼新出的商业节目?” 华清和仿佛明白了过来,因为谢朓楼不仅菜做得好,还经常变着花样招揽顾客,上次华清和来,是一群西域美女迎客,今天换成了乔装易容成李白的小二阿北。 “正是如此,此节目如何?”谢公笑着问道。 “客官,我背诗背的怎么样,这可是我练了好几天的效果呢。” 李白对于常人来说,只是一位有名的诗派高人罢了,但是对于华清和,那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因为华清和太喜欢李白的诗了,所以他才会有此等反应。 看着反差巨大的“李白”,华清和脸上充满费解,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排斥这种行为。 但是他没有明说,只是问了个三人共同的疑问:“阿北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乔装术?若不是太白先生已故,简直让人分不出真假。” “不瞒清和小友,上次我请的西域商队里,有个极善西域化妆术的女子,她就在我府上居住,只要有他人画像,她就能将你变成画中人。不过,请她乔装一次,价格可不菲呢。” 谢公的解释,终于让众人明白过来,只听华清和问道:“谢公,三楼望宣桌没人吧。” “你们来这么早,怎么会有人,不过今天有神秘节目的消息我早早便放出去了,除了三楼望宣桌,其他位置都被预定了,你还真没得挑。” “不挑,我今天就是奔着望宣桌来的。” 阿北听到此话,立刻笑脸相迎,喝道:“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华清和笑了起来,说道:“既如此,那好酒好菜都给我上来,今天公子我,要好好请我的师兄师姐吃饭。” “好勒,客官三楼请!” 谢公领着三人进了谢朓楼,不进来不知道,一进来吓一跳,楼里现在还没有客人,却还有三个“李白”,分别待在谢朓楼的东门、南门与西门。 华清和偷偷翻了个白眼,指着他们三人给孙智清和文芷寒说道:“不用问,这肯定是阿东,阿南还有阿西。” “客官好眼力!” 三个小二齐齐作答,然而披着李白的样貌,华清和如坐针毡,属实揪心。 过没多久,华清和便没再纠结了,因为整个谢朓楼外观深黑,但是内里却主要是朱红配上一些青绿色彩,布局精巧,让人折服。 四面有门,四面有窗,可以说是八面通透,每当山中,有凉风习习吹来时,让人心情陶醉,舒爽忘忧。 一楼仅有四张客桌,在这偌大的谢朓楼里,简直就是浪费空间,不过客桌都是靠着四面的窗户摆着,无一不是观景绝佳处。中间是四根贯穿整个谢朓楼的承重柱子,前台就在其中,楼梯也设在此处,华清和来过这里,他轻车熟路,领着师兄师姐,开始上楼。 上到二楼,面积稍小一些,仍然是八面来风,然而其中一面窗户旁做了楼梯,是去三楼的通道,因此,二楼只摆放了七张客桌,相比一楼,桌子略小,但无不是观景绝佳,四根柱子上挂着历代名家诗作。 从一旁上到三楼,空间相对二楼又小一些,但是挑高却有一二层加起来那么高,显得恢弘大气,正中间的一处空位专门做了抬高,有三步台阶,台子上,放了四个屏风,将一张能坐五六人的桌子围在其中,虽然置了屏风,但是走到桌子旁,却发现那屏风的设计巧妙,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却可以将整个宣城景色尽收眼底,无愧望宣桌之名。uu看书 .ukansu 三楼其他的布置也十分精致,柱子上挂满书画,多为李白诗作,还有历代宣城长官的亲笔题字,甚至是谢朓本人的真迹,也在上面。 虽然八面通风,却并非全是窗户,有四个小门,其中一门口,专门置了一张书桌,有笔墨纸砚,以供客人临时兴起,其余三门可以通到外面,外面有一圈走廊,可以让窗前三张小桌的客人轻松出去赏景。 “小师弟,怎么楼里只有客桌前台,没有厨房,也没有酒窖。”文芷寒问道。 华清和微微一笑,领着师姐出了小门,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矮房,说道:“看,那里便是。” 文芷寒方才明白,谢朓楼处处为来客设计着想,为节约空间,专门将厨房酒窖等设在偏房,尽可能让宾客流连忘返,真是无愧江南四大名楼。 “小师弟,现在吃饭,为时尚早,要不先点两盘花生,再来两盘蜜枣,垫垫肚子,然后整两杯小酒,顺便欣赏这宣城美景。” “好!” 华清和即刻按孙智清的要求,吩咐了下去。 然而三人刚刚在望宣桌坐定,便听到有人在楼下争吵了起来。 “什么?来晚一步?” “掌柜的,你整这些花样,却没有望宣桌,你可知我公子今天要宴请何人?” 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老者,仿佛很生气。 然而华清和等人看向楼下时,却见两个男子,一个年轻,身着紫色锦服,一个年老,穿着干练,但不失富贵之气。 ...... ...... 第13章 初见 锦服男子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站在老者身后,静静地听着老者与谢公争吵。 “什么,望宣桌没了,其他桌也都被预定了?” “实在抱歉,他们也是刚来,若是你们早来一刻那就好了。” “不行,今天你必须把望宣桌腾出来。” 老者言辞激厉,看了一眼身后男子,继续说道:“我家公子愿出重金,买下这个位置。” “现在位置已是三楼客人的,有什么要求你们自己上去谈吧。” 谢公转身,领着二人进楼,边走边道:“本楼开业已有两百多年,这期间,不管是封疆大吏,还是名家巨贾,就算是当年的太白先生,三顾我谢朓楼,也是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既然三楼客人提前占座,那本楼也无权驱赶客人,这不仅是违背原则,更是损害我谢朓楼的名誉。” 伴着咚咚的上楼声,谢公和那两个客人言谈也渐渐清晰。 “所以希望客官见谅,多多包涵。” “至于三楼客人愿不愿意给您让这个位置,那就看您开出的条件了。” 谢公说完,便是老者的声音:“公子,你一大早来到宣州,为何不提前通知我呢。” “不然我就早点过来帮您占座了。” 锦服男子兀自沉默,除了三人上楼的声音,便只听见身上玉佩叮叮的撞击声,清脆而响亮,却不知是谁的。 “打扰了,清和小友。” 谢公终于领着二人上来了,只见身后二人,一老一少,老者长相普通,横眉竖须,眼睛由于下眼袋鼓鼓的,显得很小,花白的头发简单盘着,然而衣着干练,腰杆也直挺挺的,看起来精神抖擞。 反观锦服青年,面如冠玉,眸如静波,深紫的外衣配上腰间的两条玉佩,不仅身材修长,更显皮肤白皙,他手持折扇,动作优雅,英俊的脸庞上,透露出几分深邃,和若有若无的忧郁气质。 “我听到你们讲话了,此座我不会让!” 华清和见到这三人,先是向谢公行了个礼,然后对着锦服青年继续说道:“不管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让的。” “小子,不识抬举!” 老者咂了个嘴,继续道:“你开个价,别太黑。” “没听到我讲话吗?” 华清和继续道:“老大爷,不是我不让,你们要请人吃饭,我也得请人吃饭,这不是钱财的问题。” 听到这话,锦服男子终于轻启朱唇,道:“五百两黄金,买阁下这个位置。” “公子你疯了吗?” 老者仿佛受到惊吓,小声道:“公子冷静啊,你现在就给五百两,不是等他们狮子大张口吗?” “两千两我都不卖!” 华清和回到座位上,小声说道:“这家伙疯了。” “小师弟,我看是你疯了。” 孙智清听到五百两黄金这几个字,惊呆了,继续说道:“五百两黄金啊,这以后能来吃多少顿大餐。卖,我卖。” “大师兄,不行,这饭是小师弟请的,位置卖不卖,我们说的不算。” 文芷寒说完又想了想,继续道:“说实话,一个位置卖五百两,一个愿买,一个不愿卖,我看你俩都疯了。” 华清和听到这里,眼睛骨碌一转,心里有些后悔,但是他又不好意思,不知如何下台。 忽然他想到了主意,笑着说道:“五百两很多了,但是这里是吃菜饮酒的地,光给我钱,我们不乐意的。” “那阁下还想要些什么?” 锦服男子来了兴致,语气也不那么冷淡了,他继续道:“随便提。” “五百两足够了,你只需再和我比试比试,赢了我就把位置给你。” “输了呢?” 华清和一笑,说道:“不管输赢,五百两都是我的,但是你赢了位置是你的。” “就凭你么?” 老者说完便笑了起来,他运过知微,完全不把华清和放在眼里。 “两位不要冲动,既然是来我谢朓楼吃饭,那就都是客人,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千万别动武。”谢公以为他俩要打架,慌忙劝阻。 华清和安慰道:“谢公不要误会,在这谢朓楼里,我还没放肆到那个程度。” “那你要比什么?” 谢公问完,见华清和没有回答,便继续说道:“我谢朓楼开业以来,不乏权贵之士,也不缺文人骚客,比金钱实在太俗,比诗歌又太雅。” 谁料华清和笑了起来,说道:“谢公猜得不错,我便是要和这位公子,比比诗。” 华清和刚刚想到的主意,便是除了占这五百两黄金的便宜外,还要想个法子保住望宣桌,因此他挑选了自己最强的一项,和他比试,不管输赢都能赚到五百两。 “谢朓楼三百年来,容纳了太多笔墨,本轮不到我们出场,但是在下不才,既然到此,便想附庸风雅一番,不知公子愿不愿意。” 华清和心中偷乐,只等对方上钩。 没想到老者哈哈大笑,说道:“公子,你听到了吗,这小子要和你比诗,不是班门弄斧?” 锦服男子面无表情,并没有回应华清和,而是轻轻问老者道:“老高,小姐还要多久到此。” “我和老莫约的午时之前。” 锦服男子“哦”的一声,看向华清和,缓缓说道:“比诗可以,但是要定规则。” “什么规则?”华清和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心想:“难道撞见诗派高人了?” “三个规矩,很简单。” 锦服男子顿了顿,继续道:“第一,以谢朓楼入题。” “这个当然。”华清和说道。 “第二,时间不能超过午时。” 华清和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屋内竟浑然不觉,不过看此天色,距离午时不过一刻。 “也行。”华清和勉强答应。 “第三,不知阁下能不能接受。”男子说完,饶有意味看着华清和。 “尽管说吧。” “第三,诗体必须五律或者七律,且不得用山、水、风、云、雨、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的字。” 华清和大吃一惊,说道:“这如何能写得出来?” 男子轻笑一声,说道:“这第三条,确实严苛。” “小师弟,这有何难,不过是一首诗嘛,我来!” 孙智清站了出来,直接吟道:“宣州赏美景,谢楼吃好菜……” “一边去!” 华清和立刻打断了孙智清,继续道:“大师兄,你这也叫诗?” 孙智清挠头道:“我觉得挺好啊,要不你听我作完。” “这位道友,你有所不知,这种诗除了让人搁笔认输,那还真的作不出来,即使作出来,也无任何诗情画意。”谢公解释道。 “不错,此诗确实很难。但是不能为了三条规则,敷衍了事。”男子之言总算让孙智清明白此诗之难。 文芷寒小声说道:“小师弟,要不我们取这五百两,离开吧。” “阁下现在认输,五百两便是你的。”锦服男子面带笑意,仿佛自信满满。 华清和沉思许久,忽地抬头,笑道:“以谢朓楼入题,不带你提的那些字,一首律诗,也不难。” 华清和说完,便从望宣桌站起,看着天上细雨,飘落在辽阔的宣城之上,又想起今日带着师兄师姐登楼的过往,不禁吟了起来。 “纷丝繁缕润宣郡,寂客寥人登谢楼。” 谢公听完,不禁颔首,笑意无穷。 华清和举起手中杯,对着师兄师姐,饮了一口酒,然后走出屏风,众人视线立刻跟着华清和移动,只见他走出门,扶着栏杆,看向远方,轻叹一声。 “会友举杯谈百话,凭栏怀远解千愁。” “好诗!”谢公不禁赞道。 他看向锦服男子,男子凝望窗外,面色平静,像是在等华清和下两句。 华清和外景道完,便回屋内,慷慨激昂地说道:“听我第三句。” “往昔散发何忧苦,今日蓬蒿竟忘喉。” 此句吟完,锦服男子手中折扇一合,他愣了一下,赞道:“好句。” “过奖。” 华清和笑了笑,继续道:“且听我最后一句,是我自己的一些感受。” “前视桑田皆泡影,后观沧海不回眸。” “好诗!” 连着几道鼓掌声,从二楼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楼梯处,上来一女子。 如果说文芷寒是清傲的绿竹,那这个女子就是幽静的红莲。 她全身都是朱粉色衣饰,上身最外面是一件短褂,短褂很小,敞开穿着,长度只到后腰,喇叭状的袖口也只到前臂,露出了皓腕,显得十分干练。 短褂里面穿着紧致的白衫,白衫之上没有任何饰品,只是凹凸有致的肩胛,和她雪白光滑的脖颈。 上衣与下裙交错处,则是一条若隐若现的开口,如伴有伸手挺身等动作,则会露出柳腰肚脐,但丝毫没有妖艳之感。 下身是一袭罗裙,裙上挂满了珠饰,一条一条,错落有致,显得十分耀眼。 裙尾落至膝盖,小腿上裹着一层精致的绣花薄纱。 她穿着素袜红鞋,背着包袱,拿着一对短剑,走了过来。 女子动作轻盈,个头不高,但是上下均匀,看上去十分年轻。 她一头长发已至后腰,顶着双环望仙髻,戴着明珰,如远峰一般的双眉间点了个红色花钿,临近时才看清,形状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而她一双大眼睛澄澈明亮,显得水灵清秀。 虽然她的脸上还有头发上,挂着数不清的细细水珠,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姣好面容,反而更显得清丽脱俗。 “月菲,你什么时候来的。” 锦服男子看到这个女子,问了出来,然而靠近时发现她淋了雨,便气道:“老莫呢?” “在呢,公子。” 噔噔噔,楼梯上又来了一个老头,这个老头面容邋遢,个子很矮,然而从动作上,可以看出,他十分结实,虽然淋了雨,但是并没有落魄之感。 “老莫,你怎么让小姐淋到雨了!” 锦服男子批评完老莫,便走近女子,轻声问道:“月菲,你来此处,到底还是给了我几分薄面,我很感动。” 这时老莫走到锦服男子身边,低声说道:“小姐来了有一会了,她听到你们在上面比诗,就没上来。而且她在宣州一无所获,除了这谢朓楼,其他地方基本都寻遍了。” “只是凑巧走到这里,下起了雨,我上来避一避。” 女子回复完,便看向华清和,朗声说道:“谢楼胜迹壮千秋,窗开四面豁两眸,百里风光归眼底,笑指江天宿雾收。” “公子真的好文采,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我全都听见了。” “第一句,纷丝繁缕代指细雨,巧妙避开雨字,又用寂客寥人对称,可谓是绝对,再带上宣郡和谢楼,符合第一个要求,锦句。” “第二句,会友举杯对凭栏怀远,十分工整,而且韵律有致,谈百话与解千愁还突出了谢朓楼的妙处,好句。” “第三句,曾经太白先生作‘明朝散发弄扁舟’,又作‘我辈岂是蓬蒿人’,公子借鉴抒情,表达平凡之人不平凡的感慨,佳句。” “最后一句,通过对以前事情的态度,和以后对事情的态度变化,表达了对逝去年华的慷慨舍弃,以及对未来可期的美好愿景,绝句。” 女子讲完,孙智清和文芷寒仿佛懂了,便都点头称赞,而一旁谢公早就眯着眼睛,从头笑到尾。反观锦服男子三人,两个老头没有反应,而男子表情似有惊叹之意。 “姑娘过奖,未曾请教芳名。” 华清和听完女子评价,简直肃然起敬,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女子名姓,u看书 ww.uukanhucm 表面虽然彬彬有礼,但实则十分紧张。 “小姐名姓,岂容你过问。”老高喝道。 “我叫李月菲,来自山东。” 说完她看向锦服男子,说道:“慕子为,请你不要一直跟着我了。” “没有一直跟你,只是想请你吃顿饭。”慕子为解释道。 “没想到一向自负才华横溢的你都输了,如何再请我吃饭。” “我没有。” “你本是想刁难这位公子,可惜作茧自缚。” 李月菲继续说道:“从谢朓楼入题,不让出现那些字,还要是平仄相对,韵脚相齐的律诗,一刻钟,你写个我看看。” 众人听到这里,都饶有兴趣的看着慕子为,只见他凝神苦想,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我输了。” “但我还是要请你在这吃饭!”说完怒意横生,看向华清和。 华清和说道:“你不守约定?” 慕子为当即沉默,脸色铁青,随即叹了口气,然后掏出一个小包,扔给了华清和,说道:“今天是我输了,下次我一定会赢。” 谢公笑了起来,打了个圆场,说道:“这望宣桌何德何能,看来我下次得提价了。” “月菲,我们走吧。从山东寻到江南,都两个月没有结果了,我也帮你找找。” 慕子为说完,便要拉着李月菲离开,然而李月菲却躲开了他,径直走向华清和,问道:“公子您好,我想请问,您有认识姓卓的人吗?” ...... ...... 第14章 少主 “卓姓之人,可有其他要求。”华清和沉思了一下,问道。 “确切来说,我是想找姓卓的一对夫妇,他们祖籍沈州小韩村,育有三个女儿,现在大约有五十岁了。” 李月菲说完,华清和又陷入沉思,她立马继续说道:“公子好好想想,但凡认识卓姓相关的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妇女,请务必告知我。” “这对我万分重要。” 李月菲说完后,看到华清和冥思苦想,眼神中充满期待。 过了片刻,华清和回过神来,向李月菲行了个礼,说道:“李姑娘,实在抱歉,在下不认识卓姓之人。” 李月菲满怀期待的神情从听到华清和回答之时,便从紧绷的状态转为失落,但是失落只持续了一瞬,只见她轻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公子。”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但是刚走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文芷寒和孙智清,行礼道:“这位哥哥和这位姐姐也不认识吗?” 只见文芷寒摇了摇头,她看向孙智清,发现他也在摇头,于是说道:“从你问的时候就开始回忆了,实在抱歉,我们也不认识。” “没事,谢谢三位,再见。”李月菲说完,神情有些沮丧,便要转身离去。 华清和拍拍脑袋,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李姑娘,这外面细雨未停,可否留下一起吃饭。” 说到后半句时,声音略有颤抖,众人看去,才发现华清和已面红耳赤,十分害羞。 慕子为看到华清和样子,折扇一合,轻哼一声,但是还未开口,便听到有人抢先说话。 “小子,你简直胆大包天!”老高怒道。 “你视我们公子何在!”老莫也叫道。 李月菲看到华清和模样,笑了起来,两个梨涡浅浅的,虽不明显,但恰到好处,她还礼道:“多谢公子,可是小女子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误了。” 说完转身看向谢公,问道:“老板您好,可有雨伞相借?” “有的,老朽免费送你一把。”谢公笑着,便要领着李月菲下楼。 “月菲,我既已来,你便无需在客栈落脚,去老高府上盘桓几日,我再陪你在宣州找找。” 慕子为连忙跟上,看着失落的李月菲,安慰道:“莫要沮丧,以老高和老莫之能,只要有任何线索,都能寻得。” 李月菲嗯的一声,便离去了,只留下愈来愈浅的下楼声。 “我叫华清和!” “小师弟,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个,人家都已经走远了。”孙智清笑道。 “小师弟勇气可嘉,不要灰心,有缘还会再见。”文芷寒说道。 华清和沉默了,脸上绯红褪去,坐在桌前,看着阿北不停上着的好酒好菜,陷入沉思。 “小师弟?” “小师弟?” “你怎么不吃东西?” “还在想刚刚那姑娘?” “那姑娘清丽脱俗,小师弟血气少年,当然心潮澎湃!” “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两边都是师兄师姐不停的觥筹交错声,还有菜饭下肚声,楼下人声鼎沸,整个谢朓楼坐满了宾客,华清和仿佛是怔怔出神,又仿佛是冥思苦想,没有动筷,也没有饮酒。 “啊!” 华清和突然想起了什么,清醒过来,问道:“李姑娘在哪?” “怎么?还没想够?”文芷寒打趣道。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华清和连续重复了两遍。 “你想起什么了?”孙智清问道。 “李姑娘!李姑娘!”华清和跑出门,站在三楼上朝外呼喊。 “喊什么啊小师弟,人家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文芷寒走出来,拍了拍华清和肩膀说道:“有缘自会再见,回来吃点东西。” 桌上酒菜丰美,然而华清和无心品尝,他粗鲁地填饱肚子后,便领着孙智清和文芷寒走下楼。 “清和小友,吃好了?”谢公看到华清和下来,笑着说道。 “谢公,我来结账,然后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好的,有事但讲无妨。” “谢公可知刚刚那位李月菲姑娘,她住在哪家客栈?” “老朽不知。” “那老高的府邸在哪呢?” “实不相瞒,这些人老朽我都是第一次见,宣城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都清楚,但是那老高府邸我真不知道,看他们几人非富即贵,应该来历不凡。” 听到谢公此话,华清和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那我只能随缘了,麻烦谢公帮我留意着,如果李姑娘再来,一定告诉她,我华清和有了她想要的线索,速来华阳山寻我。” “一定帮公子转达。” 谢公说完,与华清和结了账,见他要离开,便又笑道:“清和小友留步。” “谢公还有事?” “老朽想请你将诗作命名,我打算挂在谢朓楼最显眼的位置。” “此事简单。” 华清和不假思索,道:“就叫‘夏至登谢朓楼宴师兄师姐’。” 谢公正要点头,却听华清和摇头道:“不不,我要改名,改成‘夏至谢朓楼初遇李姑娘’。” “小师弟,你眼里这么快就没我们了?” 孙智清、文芷寒还有谢公抿嘴偷笑,但华清和现在已毫不在意,坦言道:“谢公帮我传播传播,希望能让李姑娘知道。” “一定,一定。”谢公笑着送走了三人。 ...... 宣州地处江南,每年入夏,都阴沉多雨。 三人一行,本是孙智清领着师弟师妹,现在变成了华清和领着师兄师姐。 华清和带着他俩,先是向谢公要了伞具,然后一路当先,在宣州左找右寻,问遍了宣城的各大客栈,也寻遍了大街小巷。 “小师弟,雨这么大,街上都没人了!” “是啊,小师弟,你到底想起了什么,非要告诉李姑娘。” “哈哈,想是小师弟记起了什么卓姓之人,非要搭上句话。” “小师弟,雨太大了,李姑娘不会出来了。” 华清和没有回复,但是放弃了寻找,他看了看天色,已至傍晚。 他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孙智清和文芷寒虽然很累,但是毕竟中午吃的又饱又好,劝着华清和填饱肚子,问完路后,就往城南援北预备营赶去。 出城往南十余里,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坡,走上山坡,才看到坡下,有一片十分辽阔的场地,一望无边,正是援北预备营。 虽然天上的雨一直不大不小,但毕竟下了一天,地上已泥泞不堪,三人走到营地门口,说清缘由后,便被卫兵领进营地,直达将军帐。 将军帐比其余兵帐大,虽然下着阴雨,但帐外仍然有不少卫兵放哨。 三人举着伞,静待卫兵通报。 不到片刻,三人便被领了进去。 “大帮手来了!” 帐中有不少人,周皓正被一群人围在桌前,像是在商量决策,他看到华清和等人,立刻笑脸相迎。 “你们淋了不少雨啊,太辛苦了。” 帐中仅有的两个位置已经被人坐了,周皓只好拉着华清和往里多走了几步,继续说道:“来人,看茶。” 将军帐从外看虽然大,但是内里却分了议事区以及生活区,不远处就是周皓的床榻以及鞋履等物,阵阵的酸臭味袭来,除了周皓和他的两位偏将外,其余六人皱紧了眉头。 帐中一共有九人,除华清和、孙智清和文芷寒以外,余下六人分别是陈少游、一个老者、一个少年以及周皓和他的两位偏将。 而坐着的两人便是陈少游和那位老者,少年穿着白衣,戴了一条细细的黑色抹额,持剑站在老者身后,目光如电,而老者身穿灰色锦服,脚裹皮靴,和少年都是文士打扮,他须发半白,目光如炬。 “今晚我和陈大人联合行动。” 周皓走到陈少游身边,顺便将他介绍了一下,然后走到老者身旁,说道:“这位崔老先生便是陈大人好友,来自博陵。” “博陵崔氏?”华清和听闻姓崔,又是来自博陵,因而问道。 老者笑道:“我在大房里排行第九,人称崔九。” 华清和看向老者,想了一下,又问道:“可是崔峒老先生?” 老者颔首微笑。 华清和立即行礼,说道:“晚辈华清和,拜见崔老先生。” “小兄弟无须多礼。” 文芷寒凑近华清和问道:“博陵崔氏,很有名吗?” 华清和小声回道:“博陵崔氏乃是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与鲁国公颜真卿的颜氏家族并称南颜北崔。” “小师弟你懂这么多?” “低调低调,我只是背诗较多,而恰好这位崔峒先生的诗我背过。” 华清和刚说完此话,便听到那白衣少年举剑喝道:“你俩嘀咕我老师什么呢?” “允言,休得无礼。”崔峒拦住白衣少年。 “没有没有,师姐在问我崔老先生的诗如何。”华清和解释道。 “你如何回答。”白衣少年问道。 “那自然是文彩炳然,意思方雅。”华清和不假思索。 “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崔峒摆手说着,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松懈。 白衣少年也笑了起来,缓下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这人耳朵太灵,刚刚听到你提起我老师名姓,因而产生误会。” “没事,请教贵姓?”华清和问道。 “在下卢纶,字允言。”白衣少年答道。 “我叫华清和,这位是我师兄孙智清,这位是我师姐文芷寒,我们来自华阳道派。”华清和一一介绍。 “原来是华阳弟子,失敬了。”卢纶还礼道。 这时茶水已送到华清和三人手中,周皓笑了起来,说道:“都到齐了,那就听我讲讲今晚的行动。” 众人听闻此话,立刻聚精会神。 “前些日子鱼大人接到密报,说是紫微尊者座下的二鬼已到宣州。” “并且二鬼已有据点,还收罗了不少商贾、好手甚至是官府的人。”周皓说完此话便看向陈少游。 “周将军此话何意?”陈少游问道。 “贵府的确出了几个叛徒,但是已被我盯住了,待今晚行动告成时,再行抓捕。”周皓笑道。 “那为何现在才告诉我。”陈少游说道。 “难道陈大人不知打草惊蛇之理?” 陈少游沉默无语,只听周皓继续说道:“北方战事吃紧,我部也即将赴北支援,我走以后,希望陈大人能处理好自己门庭的事,万不可辜负鱼大人的栽培。” “周将军说的是,下官一定牢记。”陈少游本一脸不服,但听到鱼大人三个字后,便立刻偃旗息鼓。 “然而,今晚的重点并不在二鬼身上。” 周皓此话一出,众人吃惊,陈少游问道:“不是为了抓二鬼,那是为了什么?” “隋魂少主。” “什么!”众人大惊。 周皓说完,只听他继续道:“其实隋魂少主早些日子便已经到达宣州,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直到前天晚上才探到二鬼据点。” “我听闻隋魂教主未婚未育,现在怎会多出一个少主。”崔峒问道。 “在外人看来,的确如此。” 周皓顿了下,继续道:“但实际上隋魂教主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着少主的存在,他在这天下近乎无敌,但是此刻,他的致命弱点已暴露在我等手上。” “便是去那二鬼的据点捉拿少主?”陈少游问道。 “正是如此,只要能抓住少主,那隋魂教将不攻自破。uu看书w.uukashcm ” “可是隋魂少主境界如何,有没有带手下过来呢?”崔峒问道。 “据说境界只有劲走,并且是独自一人,趁隋魂教主不在时偷偷出来的。” 周皓回答完,穿上铠甲,说道:“所以今晚,我们事在必成。” “周将军怎如此了解隋魂之事。”华清和问道。 “清和小友,你想知道吗?”周皓笑道。 “当然想。” “那把你的琴抱来给我,我就告诉你,而且两箱金子一分不少。” “你还在想这事?都说了那不是我的琴。”华清和有些拜服此人,竟然还在纠缠此事。 “哈哈,开个玩笑,其实并非我如此了解,而是我那神通广大的鱼大人,不是他,焉能有我等大显身手之机会啊!” 周皓说完,除了华清和三个,其余人都大呼:“鱼大人英明!” 周皓狂笑了片刻,然后看了看外面,正色道:“天色不早了,该上路了。” “如何安排。”众人问。 “二鬼都是踏河境,我方崔老和文姑娘也是踏河。” 周皓顿了下,看向众人,手口并用地说道:“但是现在,我营中尚有精兵八百,手下两个偏将都是攀山,再加上你们几位,跟我来下。” 说完便走向议事桌,众人围了过去,只听他说道:“这是二鬼据点的地图,届时只需……” ...... 周皓讲完后看向众人,说道:“此战必将隋魂少主抓获!” ...... ...... 第15章 围攻 宣州入夜,大雨如同倾泻不止的瀑布,席卷了城里城外,区别于城外的是,城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制,除了积水,倒也颇为好走。 慕子为撑着伞,天上大雨瓢泼,他浑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边走边呢喃道:“才相处一日,便要离开。” “月菲啊,不知你何时才能懂我心思。” “一路上若非我的保护,你焉能如此顺利。” “而今你让我走,我便走,那你遇到危险时,又会呼唤我么。” “师父如此疼爱于我,将诗境、大权统统都交给我,无非是想我能多保护你,让你不受侵害。” “冲着师父对你多年的养育之恩,你也不该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要知道在旁人眼里,我是神,而在你眼里,算什么?” “下着这么大雨,纵是你知晓我本领高强,也不能让我冒雨为你取行李,虽然这是我自己选的,但是你的态度不够坚决,我伤心之处便在于此。” “想你今天对谢朓楼那小子的态度,分我一半也足够了。” “唉,我今日真是自作自受,也怨不得他人。” 慕子为独自走在雨夜里,是因为李月菲的一句话:“我竟把师父送的珠钗落在客栈了,明日我自东向西穿城而过,不少行李还放在城北的客栈,属实麻烦。” 他们住在城外往东十余里的莫若山庄里,山庄虽然取名莫若,却是老高出钱买的,他取名“莫若”,实则是“莫弱”,对此老莫只是叨叨两句,虽然不爽,但是乐得没有破财,毕竟山庄他住了一半。 慕子为一口答应李月菲,打算连夜入城帮她退房,顺便将落下的行李、珠钗、伞具等都拿回来。 李月菲虽然一开始没答应,但是拗不过慕子为,便说道:“来回慢些,我也不想你淋雨。” 对于慕子为来说,这恐怕是迄今为止李月菲对她说的,最动人的情话了,虽然老高老莫主动请缨,但是他没有同意,对他来说,此行正是表示心意的机会。 于是他独自一人,亲自帮李月菲去拿行李,去时步伐还算轻快,但是回来时他打算再慢一些,毕竟行李中衣物较多,他不愿将它淋湿。 ...... 亥时三刻,城东外莫若山庄里,灯火通明。 十几个下人正打着伞,提着灯笼,在山庄的院子里寻找着什么。 看管这些下人的是一个青年,他青色的锦服上,左腰间挎着一柄宽宽的长剑,左手紧紧握着剑柄,似在发力一般,右手举伞,简单随意的小髻并没有影响他的威严。 他目如明星,眉如利剑,说话朗朗如金鸣:“仔细找,公子临行前交代过,珠钗有可能落在山庄某处,不一定在客栈里。” “鹦鹉,别找了。” 说话的是位年轻女子,从正厅里走出来,正是李月菲,她此时脸上挂着困意,说道:“我记得应该没错,想是落在客栈无疑了。” “可是公子吩咐了,那我们就得照做。”鹦鹉回答道。 “是的,小姐快回后院厢房休息,这边交给老奴。”老高也走了出来,说道。 “可是慕子为还没回来。”李月菲强忍困意。 “没事的,小姐,老奴等着公子。”老高笑道。 “既如此,那我回房歇着了,等你家公子回来,帮我感谢他。”李月菲说完,两边的丫鬟便撑着伞,扶着她,转身回到后院去了。 便在此时,有个小厮从门外急匆匆地赶进来,他披着斗笠蓑衣,穿着木屐,噔噔噔地直响。 他看到老高,即刻跪下,声音颤抖,带着些许害怕而导致的口吃说道:“报告庄主,南面忽然来了一大批人马,他们摸黑而行,现在直奔我庄而来。” 老高吃了一惊,还未讲话,老莫从后面跳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老高,后山有好几队官兵,披甲戴盔,暗藏山林之间。” 李月菲停下脚步,问道:“发生什么了。” “教中有叛徒。” 老高瞬间明白情况,继续说道:“老莫,保护好小姐,前边我来应付,如有意外,尽快护着小姐从后山突围。” “你保重!”说完老莫领着李月菲进了后堂。 然而李月菲不愿走远,他躲在正厅里,等待着那批人马的到来。 只听见大批大批的马踏泥地,水渐四射声,愈来愈近,等到蹄声最大时,忽然一阵阵马鸣嘶吼声,像是几百匹马齐齐被勒住一般,又立刻听不见声音了,只有天上的大雨,无情似山洪,汹涌浚洌。 等了许久,除了大雨,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无需老高等人下达命令,山庄里的十余个下人,在各个角落纷纷取出武器,戴上蓑衣斗笠,严阵以待。 只听得老高放声长笑,似盖过大雨声:“鱼大人,许久不见,我代教主向你问好!” 声音传了过去,许久没有回应。 片刻,只听得一马独自嘶鸣,声音低沉,能听出是对方的一群人马中来了一位,他踱到山庄门口,并未露面。 “高老鬼,鱼大人也是你能见的?”声音粗犷,正是周皓。 “原来是鱼大人的得力神犬。” 老高听出来人,继续嘲讽道:“真是失敬失敬。” “高老鬼,你嘴上功夫还是如此厉害,佩服,佩服。” “鱼大人不来,你也敢上门送死?” “高老鬼,人人说你二人厉害,一个叫高深,一个叫莫测,今日我教你们逃无可逃!” 高深笑了起来:“今日你敢将我等围捕,必然是知晓了什么内部消息,看来必须生擒你方能抓住叛徒。”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周皓狂笑完毕,但还是有些后怕,他退了几步,继续道:“我还知道隋魂少主就在你府上,快快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躲在厅里的李月菲心中一凛,暗道:“我今日刚来老高这,就被他们知道了?” 高深也心下一惊:“不可能,今日小姐才刚到府上,怎会这么快被发现。” “莫非我府上出了叛徒?” 想到这里,高深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他是诈我,切不能中计!” 这些想法在高深脑中,不过一瞬,他表面镇定自若,笑道:“我教何来少主?” “哼,还在装蒜,且等我踏平山庄,抓住了再说!” “上!” 周皓说完,便往后退,身后大批人马已按捺不住,此刻尽皆嘶鸣嚎叫,这群官兵十人一组,纷纷下马,提刀就往庄里扑来。 老高还想拖延时间等待慕子为,但是现在情形已不允许了。 他对鹦鹉使了个眼神,鹦鹉立即明白。 只见他缓缓走下台阶,左手握住剑柄,但是没有出鞘,走到院门口,静待外面呼嚎的官兵涌入。 外面官兵虽然呼嚎声震耳欲聋,却没有乱入乱闯。 只听嗖嗖嗖的破空声,庄里众人抬头一看,火光冲天,成千上百支揩有燃油的羽箭带着尖头焰火,从天而降,鹦鹉正好站在院门口,有门楣护着,但是庄里的十余个手下躲闪不及,刹那间倒地几个。 只听得庄内哀嚎声不断,火光缭绕了整个院子,虽有大雨,但仍然杀伤力不俗,周皓见状,一声令下,守在院门外的官兵仿佛随时待命的猎犬,此刻尽皆挣开绳索,涌入院门。 嘭嘭嘭,院门忽然被人用大力关上,几个冲在前面的士兵瞬间被撞倒,然而后面的人越涌越多,丝毫没管脚下的队友,像是恶犬扑食一般,疯狂地推挤院门。 轰的再一声巨响,院门被人用无俦力气从内打破,将挤在院门的十余个士兵撞飞,在远处的泥地里,两扇巨大的院门碎成了四截,这十余个士兵有人被压在门下,成了肉饼,有的抱脚痛哭,还有的在远处捂着脑袋,哀嚎不断。 众人看去,院门里走出一个跨剑青年,他左手时刻握在腰间剑柄上,右手掌风不断,将残余士兵一一击飞。 顷刻间,百余人都倒在地上,或死或伤,残余士兵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他并没有对逃跑士兵下手,而是步伐稳健,直勾勾地向周皓走来,威风凛凛,仿佛死神一般,剑还未出鞘,眼神便已震慑八方,眉一挑,怒意横生,教人胆寒。 唰的一声,卢纶长剑出鞘,从马上飞跃而出,一剑劈向青年,青年出掌接剑,卢纶长剑仿佛砍到青铜大鼎一般,震得他虎口剧痛。 “掌力如此惊人,你是隋魂教主什么人?”崔峒问道。 青年声音敞亮:“承蒙教主指点,大业掌学得一二。” “再来领教!”卢纶喝道。 “夜掩乌云人盖雨,剑惊波涛日无辉。” 卢纶是上境初期,正是攀山级别,他曾追随塞北将军裴旻,裴将军射箭百丈入石棱,此句是他寻得羽箭时悟出,取名“惊涛剑法”,正是雄浑豪放的塞外风格,这一式“剑卷波涛”,配合雨夜使出,效果奇佳。 只见他右手一抽,松开剑柄,长剑顺势在空中飞速自转,将雨水卷成一道道浪花,四处飞溅,嗡嗡嗡剑鸣声随着自转速度愈来愈响,哗的一声,卢纶瞬间伸手,从黑夜里抓出长剑,破空而来。 青年不敢怠慢,他牢牢握剑的左手动了,拔剑声如同晨钟被粗木撞击一般,沉稳而敦实,古朴的宽剑终于出鞘了。 出鞘后他握剑的姿势让人奇怪,因为并不是像寻常利剑一般,直勾勾举着,而是他双手用力,像是极重一般,被他吊在空中。 他双手揽着剑柄,侧身将剑倒置于脸前,剑身乌黑,紧贴着青年身子,仔细望去,上面刻画有龙蛇图案。 面对卢纶的剑卷波涛,他用整柄剑将自己全身护住,口中念念有词。 “千年土中两刃铁,土蚀不入金星灭。” 卢纶剑至,携带着高速的水花,将他和青年脚下的地面都转出了一条深沟,然而青年兀自不动,举着古剑。 只见青年之剑如晨钟被细刃戳中一般,卢纶长剑瞬间弯出了一个弧度。 “再不收剑,就要断!”青年喝道。 卢纶长啸一声,收剑回身。 “你这把剑从哪来的!竟如此刚猛。”卢纶问道。 “此剑本名蛟龙,教主赠与我后,我便改名怜幽,独创古剑十一行。” “怜幽古剑,好名!” 青年轻笑一声,说道:“可还要进庄?” 周皓哼笑一声,做了个手势,左右偏将即刻出列,提起长刀,骑着马砍向青年。 青年双手拖剑前行,待得对方二人凑近时,猛一施力,古剑如同流星巨锤一般,从他脑后飞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它拖泥带水,直接将右边的偏将连刀带身子砍成两截,青年趁势躲掉左手边长刀,转身立定。 另一个偏将看到同伴被削成两截,脸色顿时铁青,只不过在这雨夜,看不出罢了。 他灰溜溜绕道回防,青年也不追赶,任他撤入军中。 周皓见青年如此凶猛,顿时胆战心惊,他看向崔峒。 只一个眼神,崔峒便即明白。 “怜幽古剑,让我来会上一会。” 崔峒掣马向前,慢悠悠地下马,合上手中雨伞,轻轻将剑拔出,对准了青年。 “老夫独创有易水寒烟剑,共分六式,且接我这招群雁离田。” 崔峒说完,嘴里念念道:“积烟易水寒,群雁起湖田。” 此句表面为田园风格,但实为肃杀之意,所谓群雁,不过是一群飞不起来的枯骨罢了。 只见崔峒持剑,如闪电般在空中刺出数剑,回来时,剑身上存放了无数雨滴,整整齐齐摆放在剑身之上,然后崔峒微微一弹,剑上雨滴如同银珠一般,飞速向青年全身包裹而去。 此剑正是诛杀群雁南飞之技,而青年古剑势沉,运转需要时间,这招群雁离田妙在范围大,速度快,所以青年此时,全身已不知混了多少汗珠和雨水。 青年松开手中长剑,跃入空中,此举出乎崔峒意料。 “落影依微远天外,残身明灭乱流中。” 青年一跃而起,在这大雨之夜,如同一条矫健的猎豹,自高向低地扑向崔峒,大业掌风化为水刀,疯狂斩向崔峒。 卢纶见势不妙,立刻驱剑,袭向青年后肩,崔峒见掌刀犀利,连出三剑,这三剑连续击碎掌刀,然而第四刀时,只听得崔峒手中长剑喀的一声,白刃断去三分,崔峒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神态只一瞬,便被掌刀击中,倒在了地上。 “失算了,这青年我知道名叫鹦鹉,没想到如此厉害,看来隋魂教中,藏了不少好手。” 周皓想到此处,正好看见卢纶刺中青年后肩,青年为将崔峒击伤,弃剑不说,还强忍被卢纶偷袭刺中的后果,可谓是不惜代价。 周皓大叫一声,喝道:“此人已受伤,都给我上!” 众士兵看情形,看书 ww.ukash 已不害怕,都抄起武器,冲向青年,只听得青年大吼一声,左手出掌将卢纶击退,震出后肩长剑,随后强忍剧痛,在半空中急速翻转,瞬间便至怜幽古剑旁。 他大喝一声,单手拿起怜幽,面对着眼前二百余人,口中念念有词:“龙蛇变化此中隐,忽欲飞动中有灵。” 只见他弯低身子,将怜幽背了起来,右手猛一用力,怜幽如同巨大的石磨柄,在他背上,先是慢慢的,而后越转越快,青年持续弯腰,脚下不停移动,冲入人群,那剑风如同巨柱,逢人便杀,无情无滞。 随着嘶喊拼杀声越来越弱,青年渐渐支撑不住,停了下来。 此刻零零散散,四百精兵,只剩三成,周皓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呆看了青年好久,见他强忍气力,轻蔑道:“这青年,已经穷途末路了。” 青年哼笑一声,说道:“阻你至此,我想教主该不会怪我了。” 此时,崔峒缓缓站起,卢纶连忙问道:“老师如何?” 崔峒运气调息,胸中气血已不再翻腾汹涌。 “不碍事,此人英勇,实为大患,庄中还有高深莫测,我担心华清和等人不能应付,你在此帮助周将军,我取把剑,去后山追二鬼,势把隋魂少主抓获。” 崔峒说完此话,周皓不住点头,他将佩剑赠与崔峒后,看着青年摇摇欲坠的身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得剑之后,领着一队人马,追往庄中,直奔后山而去。 ...... ...... 第16章 追捕 高深知晓鹦鹉实力,也了解他的性格,于是他追上莫测,带着庄中仅存的几人,打算和他一起,护着李月菲突围。 此时已无他路可走,一行人披着蓑衣斗笠,打算从后山强行突围。 刚到后山,忽然一声哨响,嗖嗖嗖,便是无数支羽箭从两旁树林间疾射而来。 高深、莫测早有准备,分别跳到左右,中间一行人将李月菲及两个婢女团团包住,缓慢前行。 只见西边高深,手里撒出一张黑丝大网,圆形的网不停转动,也护着一行人向前缓行,射来的羽箭,仿佛撞上蜘蛛网的苍蝇蚊虫一般,都被这张黑网圈住,随着大网一同转动,当羽箭数量快满之时,只听得高深道了一声去,大网即刻缩住,将羽箭捆在一起,然后调转方位,噗地张开,那网中羽箭直接全部掉了头,纷纷射回林中,彼时哀嚎声不断,射箭人逐渐减少,高深哈哈大笑。 而反观东边莫测,从腰间抽出一条金丝鞭,柄端粗如铜板,长度不可测,他脸上挂着笑容,矮矮的身形随意晃动,轻松舞着金鞭,那射来的千百支羽箭没一根能逃过金鞭的抽打,犹有余力的同时,金鞭还伸进丛林,将其中不少士兵甩出,有的当场勒死,有的被扔向大树,或被撞死,或被鞭伤,不一会,东边弓箭士兵都被莫测处理的溃不成军。 “这一高一矮便是二鬼?”华清和注意到了这两个戴着斗笠的蓑衣客,而他俩轻松应对埋伏,不禁问道。 “应该是,但我并不知道二鬼是谁,对于这里的情况,只有周将军最清楚。” 陈少游指着那一行人继续道:“我看他们所围之人,必是少主。” 由于已到子夜,又因为树林茂密,大雨滂沱,他们还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华清和着实看不清这一行人,也听不见他们随意的笑声。 “那这个必然是少主了,被围得如此严实,看都看不见。”华清和只能如此推断。 “就这点本事,能耐我何?”戴着斗笠的矮个放声说道。 听声音是个老者,但华清和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回忆不出,他想看清矮个的脸,但是很可惜,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不仅矮个看不见,高个那人也看不见。 “众将士一起上!” 陈少游说完,伏在树丛间的数百名士兵蜂拥而出,喊杀声震天响。 高深、莫测不慌不忙,只听高深对莫测说道:“老莫,护着小姐一行人先走,我来殿后。” 莫测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发,又听到高深嘱咐:“一定要护得小姐周全,不然我拿你是问。” “大爷的,你在命令我?” 莫测骂完,有些后悔,继续道:“都什么时候了,我会不拼命护主? “教主对我们恩重如山,我就是死,也要将小姐送出去。” “你们快别争了,一起走吧。”夹在最里面的李月菲发出了断续的声音。 “赶紧走,老莫。” 高深没听李月菲的话,莫测也没打算听。 只见高深一网当先,将前路破开,趁着两旁士兵冲到之时,莫测领着这一行人往前去了。 莫测一路左呼右舞,金鞭啪啪作响,将前方一众骑兵尽皆击落,趁此机会,他们一行人抢夺马匹,保持着阵型,夺路而逃。 “追。” 华清和与孙智清见到他们夺得马匹,只听陈少游一声令下,他俩便领着两队人马,冒雨追了过去。 高深处于踏河境界,只见他一张黑网时而扩张,时而收缩,扩张时能一网打进十几个,一旦收缩,这些人都被黑网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场面甚是血腥残暴。 同为踏河的文芷寒看不下去了,她弃掉手中雨伞,直接跳入人群,拔剑刺向高深,高深回头一看,吃了一惊。 他认出了文芷寒,闪身跳到一旁,忽道:“竟然是你!” “贼人认识我?”文芷寒并未认出高深,也记不得这类老者的声音,因而问道。 “哼,鱼朝恩的鹰爪,且看我此招‘一网而深’。” 只见高深将手中黑网扩大,先是包住自己,但是行动没有受限,他飞速向文芷寒靠近,然后立刻将网散开,马上便要将文芷寒捆在半径之内。 文芷寒见势不妙,情急之下,将一旁大树拦腰斩断,黑网正好在铺开过程中裹住大树,文芷寒趁势逃脱,而黑网其余部分却裹住了不少士兵,只听咔咔巨响,大树、士兵都被巨网割成无数碎块。 “再看这招‘天罗地网’。” 文芷寒还没落地,高深见上招扑空,立刻使出这招,只见巨网在他手里断成两半,一半往上飞,一半在地上一寸的位置低空飞行,上下正好飞到文芷寒的位置,高深一喝,上下网即刻合并,便要将文芷寒活活夹住。 文芷寒昨日到达踏河,对于自然之力的控制更为纯熟,她立刻在空中将自身横了起来,然后长剑向前,对着高深,不停旋转,速度奇快无比,两张网合二为一时,文芷寒正好冲出,顺势刺向高深。 高深没想到文芷寒速度如此之快,他已来不及收网,靠着反应能力,仰起身子,抬起了头,文芷寒长剑刚好从他鼻尖之上穿过,将他的斗笠斩成两半,掉了下来。 “是你!”文芷寒认出了高深。 “是我。” 高深回道,顺便处理掉围攻上来的士兵,然而人多势众,高深趁文芷寒愣神之际,即刻收起黑网,夺路便逃。 文芷寒脑中闪出万千思绪,她即刻停剑。 便在此时,崔峒赶来了,他看到高深离去的身影,责备文芷寒道:“你愣什么,快追。” 文芷寒如梦初醒,她跟着崔峒,快马加鞭地往深林中追去。 由于高深是跑步,而文芷寒与崔峒是骑马,很快,他俩便追上了高深。 “这家伙的黑网诡谲多变,十分残忍。” 文芷寒提醒崔峒,却听崔峒说道:“听闻,隋魂教主座下,有三尊六鬼二十四怪,你是哪位?” “我乃大鬼,高深。” 崔峒哦的一声,然后轻蔑道:“你束手就擒,我饶你不死,如能反孝鱼大人,那更是荣华富贵,取之无穷。” 高深呵呵笑了起来,将手中黑网取出,说道:“教主赐我这张网,取名拘欲,便是要拘守本心,拒绝欲望。” 不等崔峒开口,他反问道:“你是哪个,和我如此讲话?” “我乃博陵崔峒。” 高深哈哈大笑:“便是那偏妾之子,却自称大房崔九的崔偏洞吗?” “高老鬼,今日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三人即刻缠斗在一起,崔峒虽然有伤,但是毕竟二对一。 不一会,高深渐落下风,眼看着陈少游的大部队即将追来,他暗道:“我命休矣!” 却没想到此时崔峒心里着急,他看到陈少游大部队即将赶到,暗想:“和此老贼纠缠,真是浪费时间。” 于是问文芷寒:“少主在哪。” “被一个矮个高手护着,往前方密林逃了。” “谁在追?” “我师弟和师兄。” “不行,我得前去支援。” “此鬼交你对付,我今晚势必拿下少主。” 殊不知崔峒如此急功近利,乃是为了向鱼朝恩靠拢,得到他的赏识,日后在家族中也能抬头挺胸。 自从文芷寒认出老高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想:“如果老高是二鬼之一,那慕子为和李月菲谁是少主呢?” 当然在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对于慕子为,她曾用知微探察,一无所获,而李月菲,不过劲走。 所以,她现在,有些不知所措,与高深纠缠同时,未尽全力,因为她不希望李月菲被抓,所以她并没有着急支援。 崔峒快马加鞭,来之前,他还举着伞,风度翩翩,但是此刻,他已顾不上大雨,任由它淋湿全身的所有地方。 ...... 华清和与孙智清轻装简行,没过多久,便追上了行程缓慢的莫测一行人。 此时莫测只好独自留下,他打算以一己之力拖住华清和、孙智清以及他俩身后的几十人。 唰的一声,金鞭出腰,溅起一地泥泞。 华清和与孙智清靠近莫测,被莫测认出:“原来是你们。” “怎么,认识小爷我?” “哼,鱼阉贼的走狗,领死吧。” 莫测同时心想:“正好帮公子出出气。” 华清和一马当先,利剑出鞘,便使出了风中追云,跃入空中,直取莫测。 “小伎俩。” 莫测身处踏河境,比华清和高了两个境界,所以对他来说,这的确只是小伎俩。 只听他冷笑一声,金鞭直直射出,如同极快的金环蛇,登时缠住华清和手中长剑,用力一拽,便要将华清和拉到面前。 华清和左右无法挣开,只好松开长剑,口中念道:“不好意思,又要用你了。” 只见他弃掉长剑后,从后腰掣出明月箫,劈向莫测。 莫测吃了一惊,立马躲了开去。 “不错,竟然还有这手。” “你这鞭子也不错!” “哼,教主赐我的无极鞭,岂用你说?” 说完便将手中金鞭卷着华清和长剑与明月箫斗在一起,噼啪缠斗了数个来回。 “你这洞箫不错嘛,竟然砍不断。” 说完便弃掉长剑,用金鞭去缠华清和玉箫。 如果用金鞭卷着长剑,华清和倒还能对上几招,然而莫测弃剑之后,他便无法招架。 华清和早有准备,一边躲开一边大喊:“师兄,你和我同为攀山,我都上了,你还要看到何时?” 这时孙智清仿佛还没睡醒,问道:“小师弟,你说什么?” “啊,对了,你们赶紧上,帮我小师弟!” 说完便命令后面一群士兵冲上前去,而自己反而骑着马往回走,一直走到一棵大树后面。 “小师弟,我帮你看着点后面的。” 孙智清喊完,华清和摇头苦笑,但是好在有几十人上来帮忙,自己倒也还能坚持。 “且看我这招‘风火山林’。” 只见莫测将手中金鞭举过头顶,呼呼呼地扇了起来,如同草原上套马动作,他越悠越快,直至看不到鞭子身影,周围大树碰到,尽皆断裂。 此刻,他突然切入人群,如同举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光圈,绞肉一般将周围士兵尽皆打死,触鞭者要么头浆爆出,要么身首异处,还有四分五裂,拦腰斩断的。 只一刻,仅剩的十几人便不敢再上前,莫测哈哈一笑,用手捋掉鞭上的血肉,看向华清和,表情凛冽。 “大师兄,快来助我。”华清和有些害怕,此鬼手段太过残暴。 然而孙智清没有动作,仍然在远处为华清和加油。 “将你的洞箫拿来,我饶你不死。” “休想!” 华清和说完此话,看到莫测弃剑的位置不远,而莫测因为对付士兵,跳到了别处,便立马过去将剑捡了起来。 “还想打?”莫测嘲讽道。 “清猿不可听,偏在九秋中。” 华清和使出天机剑法第七式情外天机,诗意为表面写猿声,实为写秋,大繁化简,此为声东击西的招数。 华清和将明月箫收好,便把手中长剑在空中画圆,只见一圈又一圈的水波在空中被华清和留滞,他剑尖一抖,连着数个圈都向莫测击去。 莫测金鞭一甩,跃入空中,自上向下鞭笞而出,劲力刚猛,直透华清和水圈,而那水圈越扩越大,莫测如果此鞭击不碎水圈,即使再跳高一些,也躲不掉下轮水圈的攻势。 啪啪啪连着三声,华清和前三圈都被莫测金鞭打碎,但是第四圈时,莫测此鞭的劲力已经消散殆尽,他只有重提金鞭,再猛力击出。 然而此刻,在他抬鞭之时,便是他弱点暴露之际。 噗嗤一声,一柄长剑自莫测身后贯穿他的前胸而出。 身后人是崔峒,原来他不知从何而来,趁着莫测举鞭之时,偷袭成功。 莫测为踏河境,而崔峒也是踏河境,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贯穿,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莫测受伤掉落下来,倒地不起,然而崔峒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淡淡说道:“你俩看守此鬼,等待后方队伍,我现在要去追少主了。” “好。” 孙智清不知何时,已到了华清和身边,他拍了拍华清和肩膀,说道:“小师弟,我早就说了,帮你留意后面,你看我有用吧,至少你没被偷袭。” 最后一句孙智清有意避开崔峒的听力,不知崔峒听未听到,但是他没有计较,转身便往更深处追去。 过了一会,莫测幽幽转醒,此剑并未伤及要害,他捂住伤处,问道:“刚刚那人呢?” “追你们少主去了。”华清和回道。 莫测听到这话,瞬间吐了一口血,他摘掉斗笠,大声说道:“华清和,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们家小姐去死!” 这一摘帽,把华清和与孙智清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华清和思绪飞速转动,他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先是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随后立马追赶崔峒而去。 ...... 李月菲领着众人行程缓慢,虽然众下人劝她舍弃他们,但她不忍心,只是不停拒绝。 可惜没过多久,便被崔峒追上了。 李月菲站了出来,面对着崔峒,她摘下斗笠蓑衣,暴露在雨夜之中。 “原来隋魂少主是个小姑娘。u看书 uunshu” “你要杀我,便杀吧,但是请放了他们。”说完便指着她的几个手下和婢女。 “如你肯弃剑投降,随我面见鱼大人,那你自然可活,他们也都可活。” 这时大雨渐停,李月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肩后双剑拔了出来。 “哦?要动手?” “我实在不明白,一个劲走的小辈,如何与我动手。” “你不说话,那我便不留情面了。” 李月菲淡淡说道:“你杀了我,便无法威胁到教主了。” “我不管隋魂教如何,我只管能不能邀功请赏。” 崔峒笑了起来,继续道:“再者说,只要你死了,我随便找个女孩,就说是隋魂少主,还不是一样可以威胁教主?” “你……”李月菲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她此刻已面色平静,唯有沉着应对。 说完,崔峒的剑出鞘了。 “我用易水寒烟剑中的最后一式杀你,也不枉你此生了。” “下世天门见,前生万事非。” “且接我这招‘万事非生’。” 说完,长剑被他甩入天空,崔峒快步如闪电,瞬间欺近李月菲身旁,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崔峒用剑鞘开口端抵住了她的后肩,天空上的那柄剑仿佛知晓了自己归宿,立刻直插剑鞘而来,如果回鞘,将会贯穿李月菲心脏。 李月菲想躲,但是整个身子已被崔峒抓住,无法动弹,只能眼看着天上的那柄剑贯射而来。 ...... ...... 第17章 愚刀 便在这千钧之际,嗖的破空声袭来,一支玉箫击中那柄飞剑,华清和趁势将飞剑与玉箫都夺在手里,看向李月菲。 “华公子,你怎会在此。” 李月菲看见来人,大喜过望,眼角噙着泪水。 “李姑娘,是我太糊涂!” “华清和,你想造反不成?”崔峒见情况不对,趁势用手扼住了李月菲脖子。 李月菲一阵干呕,华清和瞬间担心不已,连忙叫道:“你下手轻点!” “她是隋魂少主!”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她,我们得活捉她,别掐死了!” 华清和故作样子,显的意志满满,洋洋自得。 他轻快地走向崔峒,便要将李月菲抓过来。 “你把老夫当傻子?” 然而崔峒一眼识破,他擒着李月菲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小妮刚刚还认出了你!” “想骗我松手,没门!” 说完便更加用力了一些,李月菲已被扼地无法讲话。 华清和不敢再上前,表面淡定,实际上心急如焚。 “师弟!” 便在此时,有人呼喊华清和,他回头望去,发现周皓、陈少游、卢纶与孙智清等大部队,绑着莫测,也追到了这里。 “崔老先生,你立头功了!”周皓笑道。 “那个小姑娘,便是隋魂少主?”陈少游指着远处的李月菲问道。 “不错,忘了告诉你们了,隋魂少主就是个小姑娘。” 周皓说完,看向左右:“快快去帮助崔老先生,将隋魂少主绑来。” “慢着!”华清和拦住了周皓的手下。 “嗯?” 周皓不明所以,问道:“清和小友,这是何意。” “这小子想救她!”崔峒盯着华清和大声说道。 “华清和,如何解释!”周皓怒道。 华清和面露难色,不知如何作答。 但看李月菲痛苦之色,正左右为难,无可奈何之际,一把小刀伴着破空声向崔峒后方袭来。 小刀速度不快,被崔峒有所警觉,他自知厉害,只好放开李月菲,纵身往树上跳,准备回身观望情形。 由于李月菲被扼住太久,突然释放时,身子有所不稳,眼看便要倒地,华清和顾不得其他,即刻伸手,一把将李月菲搂在怀里。 “好轻。” 这是华清和的第一感觉,但他立刻抛开这些胡思乱想,关切道:“李姑娘要不要紧。” 李月菲反应过来,轻啊一声,立刻推开华清和,一脸绯红。 “没,没事。”李月菲羞愧难当,但是有夜色掩护,倒没被华清和发现。 “小师弟厉害了。”孙智清心道。 “华清和,你到底什么意思!”周皓看到这番情景,已猜出一二。 不等华清和回复,那柄小刀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那小刀自带追踪之能,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转而飞向天空,直直往崔峒胸口射去。 崔峒见势不妙,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但是这诡异的小刀,不紧不慢如阴魂般,追着他,在树林中到处穿梭,崔峒本想利用大树躲避,可是小刀遇树便穿,这些大树对它来说,就像窗户纸,一戳即破。 “清和小友,快快救我!” 由于华清和离他最近,他只好不停呼喊华清和,然而华清和没有搭理他,只是怀有歉意地看着李月菲。 正要和李月菲搭话,就听到周皓怒道:“华清和,你愣什么,快将那少主抓来!” “华清和,快先救我!”崔峒听到周皓这话,十分气恼,急道。 “对,先救崔老先生!”周皓咳嗽一声,立即改口。 华清和仍然无动于衷,忽然崔峒冲了过来,跳到华清和与李月菲身边,想抓住其中一人,带偏小刀,然而那小刀始终如一,逢他俩便自己拐弯,而且速度不减,显得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卢纶看到崔峒被追,立刻拔剑去打那柄小刀,然而崔峒跑多快,小刀就跑多快,卢纶怎么也追不上,只听嘭的一声,卢纶将长剑掷出,甫碰到小刀,长剑就掉落在地,然而小刀依旧没有任何滞缓,仿佛不曾撞见东西。 崔峒无奈,只好跳入李月菲的马队中,然后又往周皓大部队那边跑,众人见这柄小刀太过诡异,都侧身躲开,但其实这是多余动作。 因为不管崔峒如何引导,小刀始终不偏不倚,绕过他人,只追崔峒。 “华清和,你个叛国贼!” “和此等逆女为伍,你不得好死!” 崔峒一边奔跑,一边咒骂,但是华清和毫不在意。 “崔老先生,这是你自找的,和我无关。” 华清和边说着边在寻找这柄小刀的主人,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到底是哪位好手,快快现身!”陈少游虽然如此说,除卢纶外,却没一人出手帮崔峒。 此时,崔峒又经过华清和,顺势一把夺回华清和手中剑,他本想先杀了华清和与李月菲,但是只要他靠近这二人,那小刀速度就会加快。 他没有办法,只能先转身,便要将那小刀打落,然而喀的一声,剑打在小刀身上,剑先断了,而小刀不仅没有掉落,更没有半点迟滞,似乎坚不可摧,遇树穿树,逢剑断剑。 “救命!” “我错了!” “好汉饶命!” 不管怎么呼喊,就是无人答应。 过了好一会,崔峒被追的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只见他速度渐缓,而那小刀却开始不停地加速。 “我命休矣!”崔峒扶在树后,勾着身子,已放弃逃窜。 小刀也似玩腻了一般,速度忽然快了几倍,只听噗的一声。 崔峒瞳孔一缩,他应声倒下,后颈被穿了一个大洞,死不瞑目。 “不,老师!”卢纶看到崔峒惨死,痛苦不已,跑过去抱住了他。 而那小刀击杀目标,即刻便往天上飞去。 众人随之看去,只见天上落下一道白光,手持着折扇,背上是行李包袱和两把雨伞,来人正是慕子为。 “多亏了你。”李月菲喜道。 “敢欺负我家月菲,让你尝尝愚刀的厉害。” 刚说完此话,卢纶即刻举剑来刺,然而慕子为只是折扇一挥,便将他压在地上,痛苦不堪。 “公子快来救救老莫啊!”莫测在人群中呼喊。 “难道信息有误,他不是陪着隋魂教主去南诏了么?” 周皓想到这里,暗道不妙,说道:“原来是紫微尊者。” 慕子为没有搭理别人,只是盯着华清和,说道:“看在你刚刚救了我家月菲份上,围剿莫若山庄的事便不和你计较。” 刚说完,眉一挑,眼神一变,立刻威严起来,冷冷说道:“然而,你刚刚抱了我家月菲,那便不能活了。” 说完,那柄愚刀便飘了起来,对向了华清和。 “不要!”李月菲拦在两人中间。 “月菲让开。” 慕子为说完,见李月菲一动不动,继续道:“我这柄小刀,是师父赠我的,赐名愚刀,你可懂其含义?” “他是让你做事有如这把刀一般,始终如一,坚定不移。” “对,所以我对师父忠心,对你痴心,对他。” 慕子为说到这里,看向华清和,冷冷说道:“我说过,上次你赢了,这次我便不会输。” 说完此话,慕子为目光凛然,让人不禁胆寒。 “我和愚刀一般,失败后对于胜利的渴求,是坚定不移的。” “可是他救了我!” “我已说过,他救了你,我不追究他今日围剿之事,但是他碰了你,那便不能活!” “李姑娘,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华清和突然说道。 “什么事?”李月菲回过头来,一脸好奇。 “师弟!” “拜见公子。” 便在此时,文芷寒与高深赶了过来,高深看到慕子为,即刻行礼。 慕子为知道莫测位置,却没看到鹦鹉,便问道:“鹦鹉呢?” “他独自一人挡了四百精兵,现在受伤逃走了。” 周皓畏惧慕子为,他听到慕子为问话,便慌忙回答,言语中有讨好之意。 “我想也是如此。”慕子为呢喃道。 文芷寒看到他们,早已猜到这些人的身份,跳到华清和前边,护着他,问向慕子为:“你便是紫微尊者?” “老高,你先带小姐离开,此处交给我来对付。” 慕子为认为文芷寒来者不善,又看后面那群人虎视眈眈,便让高深带着李月菲先行离开。 “你小心些。” 李月菲从小便没经受此等险境,如果不是师父趁着教主不在,让她出来寻人,她不会来此。 而且她来宣州,本没打算到老高府上,没想到慕子为会跟着她,今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你终于肯关心我了,只是对不起,我把行李打湿了。” “没事。” 李月菲虽然是关心的话,可语气仍然平淡,慕子为并不在意,只是把行李递给了她。 李月菲走到慕子为身边,小声说道:“子为,请不要杀华公子。” 慕子为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诡秘,他看向华清和,便把小刀落了下来。 李月菲看到小刀落了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撑起自己的伞,然后把谢公送的伞递给了高深。 转头问向华清和:“对了华公子,你有什么重要事情告诉我?” 慕子为一脸不悦地说道:“此人无非想借此拖延时间,哪有什么要事。” 华清和心想:“此时若直接说那件事,肯定会引起慕子为的猜疑,而且李姑娘现如今已是众矢之的,我若说出,恐怕对她日后的行程十分不利。” 想到这里,他看见李月菲递给高深的伞,刻意压低声音道:“没什么,只是我记得谢公借给你一把伞,对吗?” 李月菲有些奇怪华清和的话,想了想,回道:“这是谢公送我的。” “保重!” 华清和只是略带深意的笑了笑,便没再说别的话。 “华公子再见。” 华清和的笑容十分有表述力,但是不知李月菲懂了没懂。 她只是笑了起来,声音宛转动听,随后便和高深等一行人离开了。 ...... “华清和,我看你是反了,竟然和隋魂少主勾勾搭搭的。” 众人都没懂他俩之间在交流什么,周皓气愤不已,只是冲着华清和吼了出来,但是看着慕子为,却不敢发作。 只听得一旁的陈少游叫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去抓隋魂少主!” 闻听此话,众将士一拥而上,然而却不知人潮中,有个灰溜溜的身影逃跑了。 “正好让我出出气。” 慕子为小刀缓缓升起,只见他折扇一开,轻轻扇了几下,似有节奏。 那小刀即刻在空中划了几道,变为一道短小的白光,如同一团萤火在空中乱舞。 等小刀划完,华清和看懂含义,大声叫道:“别过来!” 原来是慕子为在空中用小刀写了几个字:“靠近者死!” 然而人潮如洪水,一百多士兵,仗着势众,都呼喊着杀来,根本听不到华清和声音,华清和穿着黑色外衣,更是看不清他的动作。 涌上来的人仿佛一块织帕,而那小刀便是绣花针,似有一只十分灵巧的手牵引着,轻快地在织帕上穿来穿去。 那小刀,忽快忽慢,靠近慕子为之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连哼都哼不出,都是封喉而死。 慕子为从出手到现在,除了手在不停扇风,他就没有挪过身子,双眸如朗星,沉稳而雪亮。 顷刻间,小刀的攻势如同波涛,将人群扑杀殆尽,一百多号人,除了一些之前受伤的士兵,小刀之下,没有伤者,只有致命之击。 看着周皓远去的身影,慕子为大笑:“周将军,回去之时让鱼大人多睡会,别吵到他。” 看到周皓临阵脱逃,又看到慕子为惊天的手段,陈少游终于知道情势,慌乱中,他驾的一声,领着残兵败将,夺路而逃。 卢纶这时也能起开身子,他知晓对方厉害,含着恨,带着怒,跑远了。 小刀缓缓升起,倏地一声,向莫测飞去,瞬间,捆绑莫测的绳索便被小刀割断。 慕子为折扇一抖,小刀便回来,缩入折扇之中。 “公子,你总算想起我了。”莫测跑过来,捂着伤痛。 “别多话了,快去追着小姐,护她周全。” “是。”莫测领命,便往李月菲方向而去。 此刻山林中,只有慕子为、华清和、文芷寒与孙智清。 看着崔峒的身体,慕子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碰她。” 忽地眉头一皱,笑声骤止,他转过身,瞪着华清和。 “月菲已走,你后援都无。” “听说此山为黄山延脉,名曰敬亭,自古便是风水绝佳处。” “此刻,领死如何?” 说完,小刀又从折扇中缓缓升起,华清和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你似乎没注意我。” 文芷寒站了出来。 慕子为哦的一声,语气随意:“踏河而已,我无需在意。” 文芷寒眼神坚定,与慕子为对峙许久,都没有讲话。 “师姐,你不用帮我,我看他能奈我何。” 其实此刻,华清和心里很慌张,他继续道:“没想你如此不守信用。” “难怪李姑娘对你没有情谊。” 此话似乎更加触怒了慕子为,他嘴角一挑,轻蔑道:“死到临头,话还多,月菲对我怎样,不是你该操心的。” “还是多想想如何保命吧。” “师弟,不要害怕,有我在。”文芷寒半举着剑,护住华清和。 “刚才让月菲护你,现在又是师姐。” “弱到只能依靠女子了吗?” “小师弟,我也在,别,别害怕。”孙智清怯怯懦懦地站了出来。 “大师兄,你终于让我刮目一次。” 文芷寒看到孙智清胆怯的样子,不禁莞尔,她继续道:“你俩还是都站后边,让我来领教下愚刀。” “不知你哪来的自信,还如此饱满。”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先拿你开刀也不错。” “毕竟他是你师弟,我杀了他,你还是要烦我。” “不如,杀了你,再杀他俩。” 慕子为此刻已没表面那般温和,一副狰狞的面孔即将暴露出来。 “此人趁着月菲他们一走,便暴露本心,看来他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的。” 华清和想到这里,不禁凛然,但不知慕子为到底实力如何,只是为师姐忧心忡忡,也暗暗自责道:“慕子为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竟如此厉害,我真无用,今日如能逃脱,我一定努力修道。” “你会乘风之术?”文芷寒开口问道。 “如你所想,我便是隋魂教主座下,大尊者紫微,慕某不才,现在乘风境。” 华清和心中一凛:“果然乘风!” 慕子为话意谦虚,但实际语气,骄傲自得,终于将文芷寒最初的问题给答了出来。 紧接着,他手中折扇一抖,小刀便转向对准了文芷寒。 文芷寒听到他果然是乘风境,心下一惊,但转瞬就沉着冷静下来,她盯着小刀,并没有在想如何破解此刀,因为她知道,自己踏河,uu看书 ww..co不可能抵挡,于是她思绪飞转。 转瞬间,只见师姐轻笑一声,似有对策。 便在此时,倏地一声,小刀动了。 此时的小刀已不似追赶崔峒时,带有调戏之意。 而是快如闪电,看来慕子为有意控制,想速战速决,一击必中。 文芷寒早有防备,右脚一踏,凌空而起,跳到树上。 “穷鸟触笼,不过是垂死挣扎。” 慕子为一声不屑,折扇连续开合,那小刀即刻转弯,直奔文芷寒。 “二叔,快来啊二叔!”华清和此时心里不停呼喊,急地直跺脚,可惜事与愿违,韦景昭并未出现。 文芷寒看到崔峒的尸体,心想:“他尚且苟延残喘,自己如何能应付。” 她实在无法,闭着眼睛,放声大叫:“小白何在!” 地上三人都是一愣,不知文芷寒何意。 此时大雨早无,四周静谧,却忽然听到簌簌的落叶声从山林深处传来。 “小白来也!” 便在小刀即将戳中文芷寒之际,她紧闭双眼,但是并没有害怕,因为她的仰慕之人,来了! “手可摘星辰!” 树林中突然飞出一道青影,速度奇快无比,让人看不清楚,也无法捉摸。 仅仅眨眼的功夫,华清和与孙智清再看去。 只见树枝上,一个男子出现,他身穿青袍,左手挽抱着文芷寒,右手抓住了那柄小刀。 他轻轻落地,笑声不止,响彻山林。 ...... ...... 第18章 小白 “是你!”孙智清认出来人。 “大师兄,有阵子没见,你又胖了。” 来人是个青年,他似有三十左右,下颌扎着稀稀短短的胡茬,清瘦的笑脸上挂满洒脱之意。 然而眉眼如画,却不失阳刚;声如洪钟,但意外清澈。 一头随意而散的长发,仅仅戴了个细箍,双眉前的两缕黑丝如同一泄千里的直瀑,虽然遮了些英俊容颜,但丝毫阻挡不住,他不羁且自信的气质。 他穿着非常宽大的锦袍,两只袖口有如水缸那么粗,将文芷寒裹在怀里,动作显得十分轻柔。 这锦袍并非道袍,而是儒袍,他虽然称孙智清为大师兄,却不是华阳山的道士。 这青袍有如量身定制,使他挺拔的身姿显得更为宽广。 而文芷寒在他怀里,脸色也没那么冷了,徜徉其中,仿佛十分舒缓。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安全感吧。”华清和看到师姐放松的样子,心想。 看着青年隐藏在袍袖中的右手,而袖中似有光亮,不停乱动,慕子为有些吃惊,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你侬我侬的场景已停了下来,文芷寒干嗯两声,便立定身子,回复了往日的冰冷气息。 那青年盯着文芷寒,只是抿嘴偷笑,却没有搭理慕子为。 慕子为将手中折扇不停地挥来覆去,仍然不能将愚刀收回,有些恼怒。 “阁下到底是谁?” 华清和也是好奇,只不过他没有发问。 “我来回答!” 只见孙智清举手走到了三人中间,笑着对华清和道:“小师弟可还记得白天进城时,我与你讲的?” “什么?”华清和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那位青年!” 说着便指向文芷寒,华清和顿时想了起来。 他哦了个长音,笑道:“便是追慕师姐的宣州青年?” “不对。” “那他是?” “他叫秦思白,去年夏至,你师姐穿着道服,有如仙姑一般走在宣城里,众多青年才俊无不追捧。” “然后?” “你师姐的性格你不是不清楚,这等情形,她除了害羞,那便是愤怒。” 孙智清说到这里,瞟了眼文芷寒,看她盯着自己,不禁往秦思白后边退了几步。 秦思白笑道:“继续讲,我喜欢听。” “你师姐拔出长剑,便要教训那群长得不错的烦人苍蝇。” “接下来,小生便出场了。” 秦思白接过话茬,语气中努力控制自己的随意,他走到文芷寒身边,想伸手搂她,然而文芷寒羞红着脸,往后直退。 “什么小生,也不害臊。”文芷寒边退边努嘴说道。 孙智清咧嘴直笑,继续道:“你师姐简直就是两个字,冷辣。” “这个词用的妙!”华清和赞道,丝毫没注意文芷寒的脸色。 “她拔剑把宣州众青年才俊全部吓走,却引来了秦思白。” “你这位秦大哥可太厉害了。” “缠着你师姐不放,让她无可奈何。” “只一招就把你师姐的布冠给拿了下来。” “我只是想看看寒儿有没有长头发,别是个尼姑,那就糟了。”秦思白故意拍了一下手掌。 文芷寒听到此话,羞怒难当,提剑便刺向秦思白,然而对方左手一伸,便用两指夹住文芷寒剑尖,文芷寒怎么都挣脱不了。 “没想到寒儿的长发使我迷恋上了她,太美了。” “从那以后,你师姐就再也不敢穿道服,戴布冠了,天天就打扮的跟个汉子一样,头发盘得紧紧的。”孙智清解释道。 “无论寒儿怎样,我都喜欢。”秦思白正常的语气也似在笑。 “寒儿……”华清和听到秦思白这般称呼师姐,捧着肚子,大笑不止。 “秦思白,你怎么说话一点都不害臊!”文芷寒嗔怒。 “你不就喜欢我这个样子吗?”秦思白言语轻佻,略带无耻。 “后来,你这位秦大哥就和你师姐好上了。” “咋好上的,我很好奇。” 华清和满脸期待,饶有趣味地看向文芷寒,只见她羞愧难当,已转过身去。 “死缠烂打法!” “你师姐回华阳观修行,我就在山下住着,出来了我再跟着。” “然后就是激将法!” “比剑招!” “比喝酒!” “你师姐哪样都赢不了我,最后连人都一起输给我了。” “要不是我喝醉了,今天又下起大雨,你们也不会现在才看到我。” “真是让我的寒儿受惊了。” 秦思白说到这里,哈哈大笑,仿佛回忆了太多幸福的往事。 华清和听到这里,喜道:“秦大哥这手段,日后小弟我一定好好学习。” “哈哈,我乐的教,乐的教。” “你这登徒子别带偏了我师弟。” 文芷寒嗔了嗔,又道:“还算你有点本事,找到我了。”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都什么境界了。” “你们几人讲完了吗?”一旁的慕子为阴着脸,十分难看。 秦思白哎呀一声,满怀歉意:“不好意思,忙着打情骂俏,冷落了你。” “给你!” 说完右手袍袖一展,手一松,那把闪着光亮的小刀如同被放回河里的小鱼,极速向慕子为手中飞去。 小刀收回折扇中,慕子为冷笑一声,道:“秦思白,再来过,如何?” “好啊,奉陪到底。”秦思白语气欢快,饶有兴致。 “小白小心,他这把小刀,会追人。” 文芷寒轻声关切,引得华清和与孙智清十分不适。 “寒儿放心。” “我说过,在华阳山,有韦老头,我放心。” “出来了,有我,我便更加放心。”秦思白志得意满,仿佛将文芷寒牢牢掌握在手。 华清和苦笑无语,心想:“这青年竟然丝毫尊老的想法都没,但是很洒脱,我喜欢!” 想到这里,华清和嘴角流露出些许笑意。 “看来你自信的很。” “再看我愚刀的厉害。” 说完,慕子为折扇一抖,小刀即刻升起,倏地一声,射向秦思白。 秦思白见小刀的速度很快,他不等小刀靠近,便先做出反应。 只见他向后翻跳了数下,站定后,双手往胸口一置,两只袍袖如同巨大的风管,鼓了起来。 那小刀只是刚刚发出,他便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酣畅之至。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且看我这招袖里乾坤。” 说完,一道幽青的剑影从秦思白的右手袍袖中缓缓飘出。 “竟然将剑藏在袖子里,真是生平罕见!”华清和赞道。 “罕见的还在后面呢。”文芷寒虽是淡淡语气,却掩盖不住其中的一丝崇拜之意。 那道青色剑影飘出时,速度缓慢,然而只听到秦思白喝的一声,剑影在他周身,围绕着他迅速地飞转了起来,并跟着他的步伐,冲向小刀。 只听得叮铮的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小刀本是死死盯着秦思白,却没想到他的剑影速度奇快,无论如何拐弯,都无法越过,只得与它缠斗在一起。 瞬息间,秦思白带着一圈刀光剑影,欺近慕子为。 “揽明月!” 秦思白边喝着,边伸出双手,作环抱状,要将慕子为整个身子托起。 而慕子为毕竟乘风,虽然小刀无法分身来救,他只能与秦思白拼拼手上招数。 慕子为左手持着折扇,控制愚刀与秦思白青色剑影缠斗,右手弯曲,身子自发向后飘去,抵挡这招揽明月。 两人速度奇快,只见秦思白向前,慕子为倒后,都在半空中飞行。 顷刻间,咿呀声不断,树林中的大树纷纷被他们周围的刀剑斩倒,秦思白的双手与慕子为右手来来回回,速度算不上很快,但也交互了数十招。 “这家伙的小刀很烦,看来还是先得处理掉才行。”秦思白想到此处,立刻换了招式。 “摘星辰!” 他使出揽明月没有攻下慕子为,便打算再用一次摘星辰,只见他瞬息间伸出左手,将慕子为的小刀从乱影中抓出。 而青色剑影缩回左袖,接着秦思白又是一招袖里乾坤,青色剑影如同游蛇一般从右袖中伸出,他停下脚步,即刻握住了剑。 “我有三尺剑,君有两寸刀。” “剑鸣刀乐两相得,何故在我掌中停。” 这句说完,华清和一脸疑问,又想起开始的手可摘星辰,心中暗暗惊道:“这风格,太像了!” 慕子为听他诗句,是在嘲讽自己,然而不管折扇如何摇动,都无法使小刀挣脱,他羞怒无比,但也无可奈何。 “刀已到手,且看我生花剑法。” 只见秦思白剑尖处生出一朵青莲状的光晕,耀眼夺目,五彩缤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只想趋之若鹜。 他打算抓住小刀后,用剑来欺负慕子为没有武器。 慕子为暗道不妙,他即刻将折扇合住,捏在手里,时刻准备接招。 “我梦剑端生彩莲,天才绝逸走人间。” 秦思白使出了生花剑法中的“天才绝逸”,他挥舞着长剑,攻向慕子为,彩莲的光晕照亮了整座山林,他忽而快,忽而慢,轻重缓急,让对方捉摸不透。 这招剑法诡谲多变,速度快时,快到极致,慢时又慢到极致,让慕子为头疼不已,他应接不暇,又没有武器,只能后撤。 “龙蛇挥舞苍如铁,弹铗放歌指上仙!” 秦思白又使出了“龙蛇挥舞”,剑势绵密宽阔,隐隐中彩莲化为龙蛇飞舞,他轻抖剑柄,只听得剑身发出铮铮鸣叫。 忽然剑指夜空,一道巨光从剑尖射出,气势磅礴,先是横向一扫,刹那间山林里的树木全部被拦腰切断。 慕子为化为白光,往上直飞,然而秦思白再一剑,自上而下,直直劈向慕子为。 此剑发出地距离慕子为很近,他没有了愚刀,实力大减,无奈之下只能用折扇接招。 只见那道光仿佛劈开了夜空,而慕子为就站在被劈开的裂缝之中。 轰的一声,慕子为左手举着折扇,抗在肩上,而肩上折扇不断冒烟,已成了一把扇骨,还碎了一地的白片。 他的肩胛处,正不停流血,慕子为神情恍惚,眼神呆滞,虽未倒地,但也即将站不稳身子。 此时,小刀从秦思白手中飞出,回到了慕子为腰间。 “多谢手下留情。” “还好,第二剑我有些手抖,威力差了些。” “太白公的传人,果然厉害。” 此话一出,惊呆了华清和,他叫道:“秦大哥,你真的是太白先生的传人!” “低调,低调,江湖人一般不知道。”秦思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慕子为缓缓转身,轻叹道:“不知教主来了,能不能接下你的生花剑法。” “你言重了,我和你境界相仿,如何斗得过教主。” “只是这生花剑法精妙绝伦,加之摘星手克制飞行之物,所以你才落败。” 秦思白此时认真地谦虚了一回。 “不过太白公全盛时期,使出鲲鹏剑法,不知世上谁能抵挡。” 秦思白的话让华清和耳目一新,他憧憬不已,此刻已把秦思白当做神明一样崇拜。 只听得文芷寒走过来悄悄说道:“小师弟,这下知道小白的厉害了吧。” 华清和不住点头,看向秦思白,眼中全是羡慕。 “华清和,u看书 ww.你今日太过走运,咱们走着瞧。” “那就走着瞧。”华清和道。 “慢走。”文芷寒道。 “不送。”孙智清道。 “有空再来切磋。”秦思白道。 现在虽然是夜里,但是此刻,慕子为的脸色已经比夜还黑,他攒起力气,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了。 众人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都大笑不止。 “你们别太高兴了,惹了我,便是惹了隋魂教!” 夜空里传来了这句恐吓之言。 “我华阳弟子,怎么怕你!” 华清和对着夜空,放声回应。 然而音讯杳无,慕子为应该走远了。 “秦大哥,可以收我当徒弟吗?” “你不是拜了韦老头为师吗?” “可我更想学诗一些。” “这个。”秦思白不敢答应,他看向文芷寒,继续道:“你问问寒儿。” “小师弟,你怎么性子转变这么快。” “你来了以后要弃诗学道。” “白天在谢朓楼见到李姑娘,就把咱俩忘了。” “现在见到你秦大哥,又把师伯忘了。” “华清和,你能不能学学慕子为,专一点。” 文芷寒与孙智清一起教训华清和,把他说的惭愧不已。 华清和不禁汗颜:“师兄师姐,不要再说了,我学道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三人放声大笑,华清和有些尴尬,也跟着干笑了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