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好容易才止住哭,司馬昂掩住了她的臉,抱她出去。門口的侍衛向後讓開,阿爾斯勒也命令蠻族武士退開,司馬昂走過他麵前的時候,略微向他點點頭,他也向後退了幾步,給司馬昂讓開路。
子攸一直到被放到司馬昂的褥子上,才張開眼睛,情形了一些。“司馬昂。”
“嗯。”司馬昂握住了她的手,“是我,不哭了,子攸。”他拉起子攸的手,看到她手腕上一圈青紫,還有些地方破了皮,帶了點血痕,知道她是被綁上之後掙紮得太過了,他小心地查看了她的手腕,想找點藥來,又想到已經沒什麼外傷的藥了。
“是怎麼迴事?”子攸伸出一隻手來撫摸著司馬昂的臉,“為什麼……司馬昂。”
司馬昂低下頭去,讓子攸吻了他。子攸的眼裏又滾落了一顆淚水,被他擦幹。子攸輕聲問他,“為什麼會沒事?”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會平安無事,司馬昂還在這裏,在她身邊。
“那個人叫做……”司馬昂想了一.下那個名字的發音,“阿爾斯勒?是這個人嗎?你曾經救過他的性命?”
“阿爾斯勒?”子攸想了一下,她點點.頭,她想起來了,她放他走的時候,可並沒有真的心懷好意,可是現在他卻放了司馬昂和她嗎?“我記得他。在你們走後,他曾經領著一夥蠻族武士偷襲銅羊關,直登上了銅羊關頂上。後來……後來被沈將軍給擒獲了,我沒有殺他,把他放了迴去。”她又想了一想,“他是死了的可汗的養子。我本來以為他會被卷入蠻族爭奪王權的戰爭,可沒想到他到這裏來了。他放了我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放了咱們。”司馬昂慢慢地說,他現在有點不想說這件事,“你又發燒了?”
“我不要緊。”子攸伸出胳膊摟住了司馬昂的脖子,額.頭抵在司馬昂的額頭上,“他放了那些士兵嗎?”
“是的,他認出我是你的丈夫,就放了那些士兵。”司馬.昂低低地歎了一口氣,“他說他是被派到這裏來守著這裏的。他自己的族人,有男人和女人就在這裏不遠的地方放牧。他請咱們跟他走。我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要挾的意思,不過我想他本來是能把我們全部殺死的,那要比要挾咱們更省力些。”
“他有多少人?”子攸低聲問司馬昂。
“我在這裏隻見到了幾百人,不知道他的營地裏.還有多少人。”司馬昂迴答道,他又摸了摸子攸的額頭,越發憂心忡忡,子攸的確是在發燒。“子攸,你身上覺得怎麼樣?睡一會兒麼?”
“不。”子攸倔強地.說。司馬昂隻好躺下,把她抱在身上,她緊緊摟著司馬昂,“我應該跟你出去見見阿爾斯勒,好翻譯清楚他到底想怎麼樣。可是我……就是不想鬆開你。”
“沒事的,攸兒,不急在這一刻,沒事。”司馬昂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沒事,隻要你別再發熱了,攸兒,什麼事兒都沒有。”
“還有你這個混賬東西,你說沒事就沒事了嗎?”子攸忽然嗚咽了一聲,又哭了起來。司馬昂想勸她別哭,又怕憋出好歹來,可又不會說什麼,隻好一口一個,“都是我不好,子攸,都是我不好。”
子攸卻不放過他,“說了一百次了,要跟你在一起,要跟你在一起,你也都答應了。可一遇到這樣的事,就先把我給拋下了。要是沒有你,我要怎麼活著呢?為什麼要把我置於那麼難過的境地。”子攸一邊說一邊哭著,想從司馬昂的身上起來,又被司馬昂給按住了,她惱怒地掙紮著,折騰了一身汗,“不要摟著我,不要拉我的手,不要親我。”
“子攸,子攸,是我不好。”司馬昂摟緊了她,在她的額頭上不住地吻著,忽然忍不住說,“隻會抱怨我。那時候在京城外的樹林裏,你不是也拋下我,自己跟那幾個蠻子走了。”
子攸扁嘴哭得更厲害,“你還翻舊賬。”
司馬昂忍不住笑了,這是什麼時候?可是他抱著子攸的這一刻還是想笑,“我不說了。好不好?饒了我吧。”
他把子攸放迴去平躺著,子攸嫌棄地摔開他的手,他隻好鬆開她,慢慢地撫摸著她又有些發熱的額頭,結果也被她推開了。司馬昂俯下身去,親吻了她的額頭,鼻子,“再也不會了,這一次我真的保證,再也不會了。”
子攸不吭聲了,可是也沒有力氣起身,司馬昂再摸摸她的額頭,隻覺得更熱了。他站了起來,子攸也沒有再拉著他的衣角不放。他猶豫了一陣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得先給子攸蓋好了鬥篷。走到外邊,齊烈和劉舍都在這裏。
司馬昂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那個阿爾斯勒,就是那些蠻子的頭兒,現在在哪裏?”
劉舍沒有留心,“大概……大概是在下頭呢。”
司馬昂點點頭,“齊烈,你留在這裏守在門外。劉舍,你跟我下去。”
劉舍不大知道王爺想幹嘛,今天整個事情在他看起來都很蹊蹺。那個蠻族的頭領就在洞開的城門口,看起來對司馬昂並沒有多少戒備。任由司馬昂走到他身邊去,他朝著司馬昂一笑。
司馬昂沒有心情猜測他到底要如何,他試著問他,“我能跟你說話嗎?”
阿爾斯勒側過頭傾聽身後武士的翻譯,那名武士又操著生硬的中州話翻譯了頭領的話,“當然可以講話,大顥國的王爺。”
“你的部落裏有大夫嗎?看病的大夫。”司馬昂詢問他。
阿爾斯勒聽完翻譯立刻點了點頭,他的武士轉述了他的話,“是那位中州的女兒病了吧!我的部落裏有醫者,醫術很高明。如果你能夠像那位中州的女兒一樣信任我,你應該帶著她到我的部落裏來。我們還有藥材。”
雖然司馬昂對他說的醫術很高明的醫者並不報以什麼希望,可是這個時候,他確實願意相信他。他看著阿爾斯勒,“如果我的妻子信任你,那麼我也信任你。”
阿爾斯勒咧開嘴lou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好吧,尊貴的王爺,你可以帶著你的妻子跟我一起走。當然還有你的士兵,他們都是好樣的,我說的是真的,我很少誇讚中州的士兵,不過看起來他們和你一樣都可以稱得上是英雄。”
司馬昂從翻譯那裏聽到了他的恭維,不過他不置可否,既沒有領情的意思,也沒有答謝他。這不和草原的禮儀,不過阿爾斯勒還是覺得可以寬容他。這個男人現在看起來又笨又沉默,跟他那個聰明善解人意的妻子很是不同,畢竟這個男人連草原上的話都不會說。可他在戰場上畢竟很勇敢,算是個英雄。
司馬昂不再猶豫,他迴到帳篷裏抱起了昏昏沉沉的子攸,給她換了一件披風,又把一直給她當做被子蓋的鬥篷裹住了她。他把她抱了起來,貼著她的麵頰溫柔叮嚀了幾句,她朦朦朧朧地迴答了他一句,他又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
命令是由劉舍傳達的,很多士兵對於為什麼要去蠻族的部落萬分驚異,劉舍沒有做任何解釋,他隻說了一句,“你們是跟著王爺出來的,那就說明你們都是信任王爺的。既然你們能夠信任王爺,那麼便沒有什麼命令是不能服從的。”這支半數是傷兵的隊伍終於拖拖拉拉地騎上馬,跟在那些蠻子的身後離開了庇護他們許多日子的城樓。其實已經有一些人知道這座城樓等於是一座墳墓,如果不是因為前途慘淡的話,能夠離開本應該能夠讓這些人著實鬆一口氣的。
阿爾斯勒把他的士兵都放在了前頭做先導,這是在擺明了告訴司馬昂,他們並不想繼續與他們作戰。不過他們的人數是司馬昂這支小部隊的三倍,計算司馬昂領著人在後頭突然襲擊他們,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司馬昂跟阿爾斯勒並排行進,有些昏迷的子攸就被他抱在懷裏。阿爾斯勒帶著他穿越了一片燒焦的大地,他說了幾句話,他的翻譯告訴司馬昂,“這地方不知道怎麼會著了一場大火。不過沒關係,頭一年被火燒過的地方,第二天牧草會更旺盛。可是這裏離沙漠太近了,希望神靈能夠保佑,今年從沙漠裏吹過來的風不要太大。”
司馬昂沉默著沒有迴答,一路上,他隻是小心地照料著子攸。
阿爾斯勒又比比劃劃地說了一句,他的翻譯笑了一下,翻譯過來,“你很愛你的妻子,對嗎?你的妻子很美,而且聰慧,我很羨慕你。”
司馬昂有些驚異地看著他一眼,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敵意,恐怕在整個中州,這都是一句冒犯的話。可是阿爾斯勒笑得很燦爛,如果他都不算真誠的人,那麼司馬昂就算是沒見過真誠的人了。他謹慎地保持了沉默,嗬嗬,他真該早些跟子攸多學學蠻子的語言和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