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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流水派創派祖師是楚人俞伯牙。俞伯牙不但音樂造詣非凡,武功更是卓絕。當年,俞伯牙常在江北龜山修練武功。他習武之餘,經常彈琴自娛。後來,俞伯牙在此遇著鍾子期。俞伯牙彈琴模擬高山,鍾子期說浣琴聲有如巍峨泰山;俞伯牙操琴描述流水,鍾子期說琴聲好比滔滔長江。鍾子期如此諳熟琴聲,實讓俞伯牙歎服不已。自此,他視鍾子期為知音,二人結為至交。其後不久,鍾子期不幸病故,俞伯牙為此傷心不已。他在鍾子期墳前彈奏一曲《高山流水》,表示哀悼。俞伯牙深感知音自此難覓,一曲奏完,便斷弦而去,終身不再彈琴。從此,俞伯牙潛心習練武功,並創建高山流水一派。今漢陽古琴臺便是“伯牙彈琴遇子期”遺址,漢陽近郊有個“琴斷口”,據說便是當年伯牙破琴絕弦之地。俞伯牙為人清高,擇徒甚嚴。那“高山流水”一派也有個古怪規矩,每一代都是單傳,門丁不旺。是以它這一派武功雖高,世人卻是知曉甚少。


    次日清晨,賤三爺與路拾遺師徒二人早早起床,從鄂州城內出發,乘船渡江,來到漢陽。兩人轉至龜山腳下,便見一雄關屹立。此關名叫鐵門關。


    鐵門關始建東漢末年。三國時期,其時吳魏相恃,用兵漢陽(古稱沔口),東吳便設關於此。鐵門關背倚龜山,俯控長江,雄峻險固,易守難攻,曆來均為兵家必爭之地。唐代以後,鐵門關始才成為商賈通道。此時,宋金交兵,其勢如同吳魏相爭,便又有駐軍把守。


    經過鐵門關,再行三五裏地,便是賤三爺所居村莊。該村在漢陽琴斷口處,名叫鍾家村。


    兩人進村後,徑直迴家。賤三爺屋子在村中山腰之上。屋子左邊不遠處有片桃林,其時已近五月天時,城內桃花早已敗盡,此地處在城郊,林中桃花卻仍是綻放。桃花一簇簇,一團團地,落英繽紛,煞是好看。


    路拾遺起先一直鬱鬱寡歡,此時見狀大喜,叫道:“師父,此處真好。”說罷,一時高興,不由得翻了個斤鬥。賤三爺罵道:“算你小子識得風景!不過,你也不至於如此得意忘形吧。”賤三爺哪裏知道,這迴他可是大錯特錯。路拾遺眼見桃花盛放,喜不自勝,那是想到馬上便有桃兒可吃。在他心中卻絲毫未被風景所醉。


    當晚,師徒二人簡單洗漱,各自上床休息,一夜倒是無事。


    次日清晨,路拾遺正睡得香甜,突覺雙耳一陣疼痛。他睜眼一瞧,隻見賤三爺伸手擰住自己耳朵,正笑瞇瞇地望著自己道:“你睡得好香!夢裏又遇見何等好事?笑的那麼大聲。趕快起來療傷吧!”


    路拾遺聽說療傷,不敢怠慢,連忙洗漱完畢,來到院中。他見賤三爺坐在院中等候,上前給賤三爺請了個安,便站在一邊,靜待賤三爺吩咐。


    賤三爺道:“拾遺,你先將碗中湯藥喝下。”路拾遺低頭一瞧,隻見旁邊桌上放著一碗湯藥,正冒著騰騰熱氣。路拾遺也不多問,捧起藥湯一飲而盡。原來,一大清早,趁路拾遺熟睡之機,賤三爺便獨自上山,采些醫治毒傷的草藥,熬製了這碗藥湯。


    見路拾遺喝完藥湯,賤三爺又象昨日一樣,給路拾遺療起傷來。一股真氣經“至陽穴”進入路拾遺體內,循著七經八脈走著,路拾遺隻覺全身懶洋洋地如沐春風,周身毛孔似有蒸氣不停冒出,說不出地舒暢。過了一會,路拾遺忽覺得自己好似又置身溫泉裏麵,心中大奇,卻懶得睜眼,猶自閉目享受。又過一會,突覺得天空下起一陣熱雨,“稀稀泠泠”地將他嚇了一跳。他睜眼一瞧,卻見賤三爺大汗淋淋站在身前,罵道:“為你料傷,老子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你卻在這裏獨自享受!”


    路拾遺仔細一瞧,賤三爺渾身上下濕透,跟自己一般無二,兩人就象從水中撈出一般。當下不敢做聲。


    接下來幾日,賤三爺在路拾遺喝完藥湯後,都要為他運功療傷。如此數日後,路拾遺的毒傷已被醫好十之八九,餘下隻等身子慢慢恢複。


    約摸七日後,賤三爺把路拾遺叫出,將他帶到村外桃林中,道:“拾遺,你的毒傷已愈。從今日起,為師便教你練習武功。武學之道,重在基礎。正所謂:不積矽步,何以至千裏。如今,為師便教你一些武學基礎。”


    說完,賤三爺將所教武功演示一遍。路拾遺生性好動,聽說今日便要練習武功,心中大喜。待他瞧完賤三爺所教武功,又不由得大失所望。賤三爺所教武功,隻是武林中常見功夫,諸如:馬步、弓步、歇步和虛步等基本步法,以及一些勾、掌、拳等基本手法。此等招數,路拾遺在鄂州見得多了,心道:“瞧那老家夥療傷本領,似乎武功不賴!今日怎地盡教些尋常東西?莫非倒真是草包?哎,說不得!這兒可是他的地盤,老子初來駕到,理應客隨主便。他媽的,他的地盤自當由他做主,老子今日暫且依他一次。”想到這裏,他心中雖有些失望,卻不再言語。待賤三爺教完,路拾遺便呆在一邊,無精打采練了起來。


    一連十餘日,每日裏路拾遺都在依著賤三爺吩咐,練那些武功。他心裏本就極不情願練,時間一長,更覺枯燥。最後幾日,他心中更是將賤三爺罵了無數遍,心中暗自尋思:“路拾遺呀!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老東西占著茅坑不拉屎,分明想誤人子弟!你該出手就應出手,找個機會反出師門吧!”


    這日,路拾遺又在桃林中練功。他對那些武功不感興趣,練習起來自然應付。不到一柱香功夫,便被賤三爺嗬斥數次。眼見天色已晚,賤三爺便不再勉強,令他收拾東西迴村。


    連日以來,路拾遺在賤三爺處碰得一鼻子灰。此時,他正灰頭灰臉地跟在賤三爺身後朝村中走去。兩人未進村中,村中一條大黃狗搖著尾巴,跑到路拾遺身邊。那狗平日跟著路拾遺,總能吃些骨頭,討得幾分好處。今日,它見路拾遺從村外迴來,立即圍著路拾遺不停打圈,籍此討好路拾遺。路拾遺心情很糟,見那狗兒圍著自己轉個不停,更是大煩。他一抬腳,將那狗兒踢個趔趄。那狗兒從地上爬起,惱羞成怒,衝著路拾遺一通大吠。路拾遺也不示弱,甚至有些惱怒,大聲罵道:“你他媽的,平日老子待你不薄,今日你卻如此翻臉不認人,隻怕連老子姓什麼都不知道。”賤三爺見狀笑道:“拾遺,你倒說說那老子姓什麼?”路拾遺想也未想,答道:“老子當然姓路。”賤三爺哈哈一笑,道:“它老子姓狗,怎地又姓路了?”路拾遺一時語塞,竟無話可答。


    此時,那狗仍是大吠不止,路拾遺與賤三爺鬥口失利,轉頭將滿腔怒火對準那隻狗兒。他見那隻狗兒仍是狂吠,認定自己若不出口,隻怕那狗兒以為他是膽怯,說不定日後還要跳到他身上拉屎拉尿。當下,路拾遺立馬還擊,對著狗兒大罵起來,道:“你這畜生,還敢對我大吠大叫,難道還想挨揍麼?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老子今個不給你點厲害,你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說罷,他拾起路邊石塊,作勢欲砸那狗兒。盛怒之下,路拾遺也管不得自己到底姓狗還是姓路。那狗兒豈怕他的威脅?仍是大吠不止。如此一來,一人一狗在村中吵得不亦樂乎。


    夜裏,路拾遺躺在床上,想起日間種種之事,心中自是忿忿不已,暗道:“這老家夥欺負我倒也罷了,連那狗兒如今也六親不認。這日子沒法過了!簡直沒法過了!”他心中打定主意,明日設法反出師門。想到這裏,他不覺有些得意,心道:“老子曾說過要反出師們。今日,我說道做到,倒也是言出必行!”他本想明日該如何行事,可突覺眼皮一沉,仿佛兩塊巨石掛在眼皮之上,想要睜開眼睛都難。他身子朝牆裏一側,便唿唿沉睡過去。


    第二日,路拾遺起床,在屋裏屋外轉了半日,也未見賤三爺蹤影,心中大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此時,我不反出師門,更待何時?”想罷,他連忙奔迴房中,收拾些細軟,藏於腋下,走出房外,便慢吞吞


    朝村外走出。


    快出村外,迎麵走來一個三十來歲村婦。那村婦大聲嚷道:“拾遺,你慌慌忙忙地幹嘛?怎地見人不搭理。”路拾遺來村中雖隻短短十來天,卻整日裏胡亂竄門,與村人早已混得亂熟。但他此次出村,哪敢讓外人知曉?是以見到那村婦也沒打聲招唿。他眼見村婦大聲嚷嚷,更是不敢吭聲。


    那村婦見路拾遺沒有理他,嘴裏低聲嘟囔道:“這孩子,見人也不打招唿,真不知禮數。”路拾遺低著頭,裝著沒聽見似的朝前走去,腳步卻快了許多。


    一出村外,路拾遺拔腳急奔,一迴氣裏行了五六裏地,直累得氣喘籲籲。他見離村已遠,賤三爺說什麼也難以追上,索性坐在地上休息片刻。


    路拾遺從包袱中掏出一件衣服,擦盡臉上汗水,心中罵道:“那老東西,真是冤家,老子就是逃走,也要吃上這些苦頭。”罵罷,他抬頭四處望望。這不瞧則已,一瞧他心中大吃一驚!不由得張大嘴巴呆在那兒。隻見前麵轉彎處一棵樹下,坐著一個老者,正躺在地上埋頭大睡。這人不是賤三爺還是誰人?


    路拾遺心中暗自叫苦,道:“他好的,說他冤家,當真不假。竟在此地又碰見了他。”此時,他心中一百個後悔,悔不該將賤三爺罵作冤家,不然又如何如此路窄?


    路拾遺心中暗想:“我這次逃走,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讓這老東西有所察覺,今後焉有機會?唉!說不得,今日隻好退了迴去,以後另覓良機。老子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心中想定,路拾遺沿著原路悄悄返迴。


    行到半路,忽聽得流水潺潺,更見一條岔道伴著溪水隻通古琴臺方向。路拾遺心中大喜,道:“我怎地如此糊塗,竟忘了這條小道。”連忙折身走上小道,直奔江邊。


    行了不到一柱香功夫,眼見長江近在眼前,路拾遺大喜。他雖累極,卻仍是強打精神,三步並著兩步朝前趕去。上了江堤,他深吸口氣,縱聲叫了起來,但隨即止聲。原來,賤三爺正坐在堤上,笑嘻嘻地望著路拾遺。這叫他如何叫得出來?路拾遺心中不停暗叫:“苦也,苦也!”這賤三爺惹他不得,又躲他不掉,倒真讓路拾遺苦惱萬分。


    路拾遺一時無法,隻得硬著頭皮迎上去。他心想今日隻有曉之以情,向賤三爺講明苦衷,自己在此地如何人生地不熟,又哪能安居樂業,練習武功?這拜師習藝一事隻好作罷,還是讓他老人家另請高明。賤三爺收自己為徒,那是看得起自己,自己當然感激涕零。不過,自己雖心存感激,卻是實難從命。否則,自己如此心不在焉,將來也隻能是有辱師門,吃虧的還是賤三爺。路拾遺隻盼一席話兒能將賤三爺說得心軟,將他就此放迴鄂州。


    他滿肚子打的如意算盤,不料剛剛出口,便被賤三爺一口迴絕。賤三爺一把將他抓住,喝令他立即迴村。路拾遺心中大急,道:“師父,你放徒兒迴去。徒兒逢年過節必備上美酒,另加上各色糕點,來村中孝順您老人家。咱們還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原來,他見動之以情不成,立即改成誘之以利,想籍此打動賤三爺。


    賤三爺哈哈一笑,道:“你他媽的,當老子是傻瓜嗎?老子便是不放你迴去,你這一年三節又少得了麼?放你迴去,那自是大大虧本。”說到此處,賤三爺伸出左手,食指、中指不停擺弄,口中不停念道:“三下五除二,三七二十一,不成不成,老子做的小本生意,本小利薄,這樁生意可虧空不起。你還是隨我迴去吧。”


    路拾遺聽罷,心頭火起,一把甩開賤三爺右手,惡狠狠道:“你死拉硬拽地將我弄到這裏,到底居心何在?今日,你不放我迴去,我定與你拚了。”說罷,一低頭,徑自撞向賤三爺。


    隻聽“哎呀”一聲,賤三爺應聲倒地。路拾遺見機會難得,撒腿便跑。他才跑出數步,禁不住迴頭看了賤三爺一眼。他見賤三爺躺在地上不動,暗道不好,心想:“莫非師父就此被我撞死?”想到人死後會化做厲鬼,心中大驚,更怕賤三爺未死會將自己拖了迴去,恨不得腳上再生出一對翅膀,好就此遠走高飛。才跑數步,他想到賤三爺平日對自己的諸般好處,一雙腳卻怎麼也邁不出去。


    路拾遺心想:“師父平日待我甚好,隻怕就算化成厲鬼,他也不會加害於我。他若是未死,要將我拖迴鍾家村,我一概遵命便是。今日,說什麼也不能將他扔在這裏不管。”想到這兒,他一步步緩緩走了迴去。


    走到近前,他瞧見賤三爺仍是一動不動,心中大驚,奔到近前,用手在賤三爺鼻子探探,賤三爺哪裏還有進氣?路拾遺幾次與賤三爺動手,都未討著半分便宜。今日,他與賤三爺動手也是迫不得以。他曉之以情、誘之以利諸般法子均已不靈,隻好動之以武,好迫使賤三爺就範。不料今日竟輕易得手,更讓路拾遺萬料不到的是,那賤三爺竟被他撞死過去。


    路拾遺立時大悲,大聲泣道:“師父呀師父!我對你動手,也是一時無奈,誰叫你老人家不放我迴去。師父,你放心,我雖不能為你養老,卻要為你送終。每年清明、七月半,我定要在你墳上燒些紙錢。你老人家放心去吧!”


    突聽一聲大笑,賤三爺坐了起來。路拾遺大驚,隻道是賤三爺借屍還魂,來向他索命。他正欲扭頭就跑,背後一隻手將他牢牢抓住。路拾遺奮力一掙,卻哪裏掙紮得脫?


    路拾遺大叫一聲,正欲跪地求饒,忽覺抓住自己的手十分溫暖,心道:“這手這般暖和,不像傳說中厲鬼之手那麼冰冷,莫非……”想到這裏,他大著膽子抬頭一瞧,卻見賤三爺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不覺大喜道:“師父,你老人家沒死麼?”賤三爺笑罵道:“我死那會這麼簡單!你愈是咒我早死,我愈是長命百年。”路拾遺喜急連道:“師父,徒兒不敢。”“哼!算你小子良心不壞。”賤三爺笑罵道。當下,師徒二人迴到鍾家村中。


    十餘天後,賤三爺對路拾遺道:“拾遺,你已練了這麼多日,不知武功有何進展?讓為師看看如何?”路拾遺道:“師父,你每日叫我練這些東西,不知究竟有何用處?”賤三爺笑道:“小子,你此言差矣!這些均是各派武學基礎,學會了可是大有裨益。不信,你試試便知。”說罷,賤三爺吩咐路拾遺隨意出招。


    這十餘日裏,路拾遺均在練賤三爺那些功夫,心中早已煩悶至極,心中暗道:“這些天來,你教了老子什麼功夫?又叫老子拿什麼打你?今日,老子向你動粗,隻怕還要動些往日老本。”他對賤三爺早就惱怒,總想讓賤三爺出醜。此時,他聞聽此言,心中自是求之不得。隻聽路拾遺大喊道:“那你可當心了!”左腳一抬,使出吃奶力氣,便朝賤三爺下陰踢來。他惱怒賤三爺亂教武功,出腳竟是毫不留情,用的可是在鄂州時常用絕招。他這些日子都在練習武功,多少有些長進。這一腿較之平日迅捷許多。賤三爺大叫一聲“好!”路拾遺見賤三爺身子一沉,右腳朝前一擺,心中暗道:“這分明便是仆步,又有什麼厲害?老子今日定讓你出盡醜兒!”那知路拾遺還未想完,隻聽“撲通”一聲,身子早已摔在地上。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賤三爺將他擊到的正是那個仆步。


    原來,賤三爺將身一沉,便躲過路拾遺狠命一擊。他右腳腳尖到處,正好踢中路拾遺右腿。路拾遺立足不穩,哪能不四腳朝天,摔倒在地?這個簡單仆步,竟也能守中帶攻,生出如此妙用,一時之間,路拾遺不由得呆了。路拾遺以前與人鬥毆,常用此招襲人,幾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成為他幾大護身絕招之一。今日,此招在賤三爺麵前,竟是不堪一擊,路拾遺不覺對賤三爺心生幾分敬佩。他從地上爬起,心中奇道:“咦!這老小子倒還真有些本領,莫非以前我錯怪他了?”


    賤三爺瞧見路拾遺正自發呆,笑了笑道:“怎麼?你還不服氣麼?倘若不服,你大可再來試試?


    ”路拾遺眼見此時無法製服賤三爺,心道:“常言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子一個坑裏怎能連跌兩跤?說什麼我都不能再試。”他心中想到這裏,連忙笑道:“服氣,服氣!師父,徒兒服得五體投地。這再試一事不提也罷。”想到這些簡單地步法,竟能生出如此妙用,他不禁心花怒放,暗道:“以前我倘若學會這些功夫,與那街邊潑皮打架,便不會吃那些冤枉虧了。”


    往日,路拾遺在鄂州城內與人鬥毆,常常輸多贏少。他雖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卻是愈戰愈勇。然而,打架輸得太多,畢竟不是十分光彩之事。路拾遺想到今日有此良機,可以練好武功,日後再找那些潑皮打架,那定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一雪前恥。他想到這裏,心中不由得大喜,早將反出師門一事拋之腦後,練起武來,自是不似往日那般懶散。


    轉眼間,又過了十餘日。這日清早,賤三爺把路拾遺叫到身邊。沒等賤三爺說話,路拾遺笑嘻嘻問道:“師父,今日你又要考拾遺麼?你老人家真是五日一小考,十日一大考呀!”賤三爺嗔目嘖道:“就你小子多言!若再多說,為師定讓你再嚐竹筍炒肉味道。”路拾遺一聽,忙道搖手道:“師父,拾遺謹聽您的吩咐,不說便是。”


    前些時間,每當路拾遺練功偷懶,賤三爺便用竹條打他屁股。路拾遺將此舉叫作“竹筍炒肉”。見路拾遺不再言語,賤三爺正色道:“拾遺,從今日開始,為師便教你本門拳法。此套拳法名叫高山流水拳,是本門拳法精華,你可要好生練習,不得有半點偷懶。”


    說罷,賤三爺便將拳法給路拾遺演示一遍。此套拳法名叫“高山流水拳”,果然是拳如其名。隻見賤三爺足踏八卦,步行九宮,劈、削、推、砍、粘、纏、撞、帶全有,攻守兼備;天、地、風、雷、水、火、山、澤盡藏,剛柔並濟。拳法好生了得!一套“高山流水拳”打將下來,當真是氣如高山,行如流水,直讓路拾遺瞧得目瞪口呆,心中已是叫了無數個“好”。


    賤三爺詳細地將拳法要訣說了一遍,便囑咐路拾遺自行練習。


    路拾遺拉開架式,照著賤三爺姿勢,便在草地上練了起來。他人極聰明,賤三爺一套拳法使完,他已學會了一半。待賤三爺詳述拳法要決時,他又將要領牢牢記住。遇到不清之處,他便依葫蘆畫瓢,打起拳來倒也有模似樣。賤三爺等他練完,又指點一二。隻是這套拳法極其深奧,路拾遺要領雖是領會,一時之間,融會貫通卻也不易。再練數遍,路拾遺這套“高山流水拳”已頗為神似,引得賤三爺連聲讚道:“好!你這小子,真是孺子可教也!”一席話,直說得路拾遺有些得意。


    賤三爺見路拾遺麵露喜色,話鋒一轉道:“你這套拳法雖使得不錯,卻也是形是神非。比如剛才那招‘流水有情’,精要處便是一個‘情’字,要使得婉轉多情一些。你使得太過狠辣,哪有半點情意?再如其後那招‘高山無義’,本是亢奮淩厲招數,要使得威不可擋,你卻力道太弱。這兩招一剛一柔,倘若得其精要,連在一起使出,那是厲害至極!”說罷,賤三爺將路拾遺留在院中自行琢磨練習,自己迴屋休息去了。


    此後半天時間,路拾遺將這套拳法練來練去。不知為何,他雖勤奮練習,卻並沒多大長進。晚飯過後,路拾遺便早早上床休息。第二日裏,他再照賤三爺所教法門練習,不覺之間,身手較前日快捷許多。路拾遺大喜不止,忙奔去告知賤三爺。哪知賤三爺聽罷並無嘉許之意,隻是淡淡一笑,道:“這點成績你便沾沾自喜,將來怎地能成大器?”路拾遺本想得到賤三爺誇獎,見賤三爺如此一說,心中甚是失望,憤然想道:“我再苦練兩日,那時定有長足進步,到時看你有何說道。”豈料,在接下來數日裏,路拾遺練功雖是勤奮,卻並無多大長進。直到練了一月以後,一套“高山流水拳”才初有小成。


    夏去秋來,路拾遺練習“高山流水拳”,已是半年有餘。在這半年時間,路拾遺練功頗為勤奮,他人又聰明,如此一來,武功倒是精進不少。在這半年時間裏,賤三爺對路拾遺嚴加管教,再加上他練功練得勤奮,自然也就沒有閑時惹事生非,師徒兩人相處得倒也無事。


    眼看中秋將至。這日,賤三爺將路拾遺叫到身邊,道:“拾遺,今日為師有事外出半日。你在家中可要勤練武功,不得有半點偷懶。”路拾遺聽到師父有事外出,不由大喜,心道:“真是天賜良機!”賤三爺眼見得路拾遺雙眼冒光,心知他不懷好意,連聲警告道:“這幾日裏,你老是盯著那隻子雞,心中是否在打什麼算盤?為師可有言在先,在中秋之夜,我要用它款待朋友,你可不要打錯主意。”


    路拾遺心思被賤三爺一下點破,頗為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師父放心,拾遺定當看好那雞。我在雞在,雞亡我亡。師父,你這下總該放心吧!”賤三爺笑道:“你用不著看好那雞,隻須看好自己便可。”路拾遺急道:“師父,你老人家倘若信不過拾遺,那盡可將那雞帶在身邊就是。”賤三爺罵道:“你小子,盡出些餿主意!我外出辦事,怎能將雞帶在身邊?”


    賤三爺見路拾遺不再言語,又吩咐道:“拾遺,為師床下那瓶東西,你可萬萬動它不得。那是為師滅鼠毒藥,喝了可會要你小命!”路拾遺心中甚是奇怪,暗道:“連些日來,這兒並未鬧鼠,師父房間怎會有鼠藥?”他心中雖是懷疑,臉上卻不露半點聲色,隻是如搗蒜般地連連點頭,用手使勁拍拍胸脯,大聲道:“師父,您敬請放心,拾遺決不碰它便是。”賤三爺見一切吩咐完畢,這才放心離去。


    這一次,賤三爺可是撒了個彌天大謊!他屋中之物不是一瓶鼠藥,而是一瓶上等美酒。連日來賤三爺每逢喝酒,總要背著路拾遺,以防他知曉偷喝。是以時至今日,路拾遺仍不知曉賤三爺家中藏有美酒。這師徒二人互相猜忌,確實世間少有!賤三爺此舉倒也情有可原。路拾遺平日總愛偷吃偷喝,象他這般“小人”,賤三爺家藏美酒,不防他又防誰個?此事不讓路拾遺知曉,那是“防小人不防君子”,實是無可厚非之舉。


    待賤三爺走後,路拾遺起先還照他吩咐,練習武功。時間一長,他便覺枯燥起來,猛地想起賤三爺床下之物,頗是好奇,心道:“師父床下之物,當真就是毒藥嗎?”他好奇心起,便懶得再去練習武功,徑直走到賤三爺房中,從床下取出那瓶東西。


    打開一聞,路拾遺不由得笑出聲來。原來,賤三爺所說那瓶毒藥,竟是一瓶上好美酒。路拾遺自言自語道:“師父呀師父,你老人家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路拾遺自幼生在鄂州城內,見識頗廣。“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這十毒之中,隻因年紀尚小,“嫖、抽”二事還未曾染指,其他諸事幾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賤三爺不說倒還罷了,說出來後怎能騙過路拾遺?


    路拾遺見賤三爺如此,心中甚是氣憤,暗道:“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師父如此這般不信任於我,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了。”當下,他跑到院中,捉住那隻子雞,三下五除二將它宰殺,又從屋外樹上摘些板栗,做了一道子雞燒板栗,就著那瓶美酒,痛痛快快地大吃起來,邊吃邊大聲唿道:“過癮,真是過癮!”


    酒足飯飽之後,路拾遺躺在床上,心中暗想:“倘若師父將事情和盤托出,這雞與酒我是吃與不吃?”他心中想了數遍,也未拿定主意,此事也真是讓他有些為難,隻好自慰道:“好在雞、酒早已到了腹中。此事不想也罷!”此時,他突覺眼皮上猶掛千斤重物,一時間難以睜開,將身子一歪,頓時唿唿睡去。


    傍晚時分,賤三爺哼著小曲,從村外迴來。他眼見路拾遺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唿唿大睡,頓感不妙。他跑到屋外尋找那隻子雞,又迴到屋中尋找那瓶美酒,一切哪裏還有蹤影?賤三爺氣極,


    一把將路拾遺從床上扯起,厲聲問道:“你這小子,我讓你看的那隻雞呢?還有我房中的那瓶酒呢?”


    路拾遺揉揉眼睛,怔怔望了賤三爺片刻,這才言道:“師父,徒兒無用,你責罰我吧!”賤三爺連聲道:“你倒說說,這究竟是什麼迴事?”路拾遺道:“師父,您老走後,我一直照您吩咐看好那雞。不料突地跑出一隻黃鼠狼來,轉眼間便將那雞叨走。徒兒曾向師父許下諾言:雞在人在,雞亡人亡。眼見有辱師命,也就不想活了。隻好從房中取出那瓶毒藥,一飲而盡,想一死了之。之後,徒兒便什麼都不知道了,還望師父恕罪。”說罷,路拾遺頓了頓,詫異問道,“師父,你說什麼?那是酒麼?你不是說那是毒藥的嗎?怪不得徒兒沒死。”一席話,隻說得賤三爺哭笑不得。此時,他心中有萬千個後悔,悔不該收路拾遺為徒。


    晚飯時間,賤三爺仍坐在屋中生著悶氣。忽聽得“砰砰”幾下敲門聲,他心知定是路拾遺無疑,將頭朝裏一扭,不去理會。路拾遺托著一盤食物從屋外走進,“嘻嬉”笑道:“師父,您請用餐。”說罷,彎腰伸手,做出請狀。賤三爺沒好氣地斜眼一瞧。他一瞧之下,盤中食物竟是子雞燒板栗,旁邊還有半瓶美酒。眼見如此,他不由得氣消幾分,連忙站來。路拾遺邊捶賤三爺肩膀,邊嘻皮笑臉道:“師父,您快坐下。徒兒可是與你有福同享呀!咦,您不是不理拾遺的嗎?”賤三爺聽罷罵道:“算你小子還有良心,記得老子。起先不理你,那是因為你吃了我雞,是無稽(雞)之談。現在麼……老子看見你拿雞進來,我是見機(雞)行事!”


    就在此時,一輪明月高掛空中,四周萬籟俱寂,隻有秋蟲在“啾啾”鳴叫。月下窗前,賤三爺師徒兩人,推杯換盞,吆五喝六,正吃得不亦樂乎。傾刻間,兩人如風轉殘席般地,將盤中食物一掃而盡。


    第二日早上,賤三爺還在唿唿大睡,突覺耳根一緊,睜眼一瞧,卻是路拾遺正揪著他的耳朵。隻聽得路拾遺道:“師父,常言道:教不嚴,師之惰。怪不得我武功稀鬆平常,原來卻是你這懶師父教的。”賤三爺一楞,若有所思地道:“你若是那懶鬼教的,武功又怎會稀鬆平常?”路拾遺聽罷,甚是奇怪,連忙問道:“師父,你說什麼?”賤三爺不再迴答,左顧右盼道:“拾遺,今日你將我所授武功盡數練習一遍。不錯,嚴師出高徒。你可當心了,倘若練不好,我可又要請你吃竹筍炒肉了。”


    路拾遺聽罷,心中不禁暗自叫苦,道:“昨日,我吃了師父子雞與酒。今日裏他便想要打擊報複!這可如何是好?”眼睛一瞥,瞧見賤三爺正取出煙絲卷煙。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暗自忖道:“我何不將房中玉鼻煙壺送與師父。”想到這裏,路拾遺不免有些心疼,但轉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今日隻有如此,才能度過眼前難關。”


    那玉鼻煙壺還是路拾遺在鄂州(今武昌)時,從小癩子家中所盜。路拾遺將它視作珍寶,一直隨身攜帶。他年紀尚小,雖還不吸煙,卻一直認定抽煙是種享受。路拾遺閑暇之餘常想:“將來我長大之後,躺在椅上,瞧著滿院兒孫,再用那玉鼻煙壺抽著煙兒,豈不是十分逍遙快活?哼!我現在不抽那玩意,可不是一輩子不抽。留著這玉鼻煙壺,這便叫做有備無患。”今日,想到要將那玉鼻煙壺拱手相送賤三爺,心中不免有些不舍。但一想到將玉鼻煙壺送給師父,便可逃過一劫,心中又不由得暗喜,道:“我當初倒真有先見之明,這可真是有備無患。”


    心想至此,路拾遺忙道:“師父,中秋將至,徒兒想送師父一件禮物。”賤三爺道:“你小子向來摳門,今日送我一塊豬肉,隻怕他日要從我這兒牽走一頭豬。這禮物我不要也罷!為師心領就是。”路拾遺忙訴苦道:“師父,你老人家可是大大冤枉我了。今日,我這禮物送得可是真心實意。”說罷,他一溜煙跑到房中,取來玉鼻煙壺,雙手遞與賤三爺。賤三爺瞧見玉鼻煙壺,眼睛不覺放出亮光,卻仍是不緊不慢道:“什麼玩意兒,你是在河對麵買的麼?”


    那鍾家村在漢水河邊,江對麵有條街,名字雖然不詳,卻是專賣次品,光顧的也盡是販夫走卒。路拾遺一聽賤三爺如此說道,不禁大叫冤枉,道:“師父,這可是件寶貝。您老若是不要,徒兒也不勉強。”說罷,他拿起玉鼻煙壺便欲迴房。賤三爺連忙起身,一把搶過玉鼻煙壺,拿在手中不停把玩,連聲讚道:“好東西!如此說來,師父倒真是冤枉你了。”路拾遺道:“師父,今日你可不能隨意打罵徒兒。”賤三爺道:“叫化子還有三天年呢!這過年過節的,隻要你好好習武,我打你作甚?”說罷,他取出一袋煙葉,置於玉鼻煙壺中,躺在椅中,瞇著雙眼,吞雲吐霧起來。一陣輕煙從賤三爺鼻中口裏噴出,倒真是十分的逍遙快活,直瞧得路拾遺豔羨不已。


    路拾遺見狀大喜,心中暗道:“常言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此話當真不假!今日,師父收了我的玉鼻煙壺,對我態度自是轉了個大彎。”見賤三爺態度有了可喜變化,路拾遺頓感有恃無恐。一時之間,練起武來難免有些鬆懈。突然,他屁股一陣巨痛,扭頭一瞧,卻見賤三爺拿著一根竹條,站在背後,惡狠狠盯著自己,喝道:“小子,別看我收了你的玉鼻煙壺,你就放肆起來。你偷起懶來,我照打不誤。”路拾遺眼見賤三爺軟硬不吃,心中大悔,悔不該將玉鼻煙壺送與賤三爺。但那潑出去的水焉能收得迴去?一時無法,他隻得強打精神認真習武。


    路拾遺送出玉鼻煙壺,卻挨了頓打,心中自然忿忿不已,心中暗道:“原以為周郎妙計安天下,哪曉得賠了夫人又折兵。哼!你是師父,我打不還手,還不能還口麼?這啞巴虧我可不能白吃!”他眼珠一轉,心中頓時有了主意,向著賤三爺問道:“師父,您說倘若有人膽敢打你徒弟,您該當如何?”


    賤三爺與路拾遺二人生活數載,兩人相互知根知底。路拾遺尾巴一翹,賤三爺便可瞧出他是拉屎還是撒尿。他見路拾遺如此說道,立時厲聲喝道:“誰人這麼大膽,竟敢欺負我的徒兒!拾遺,你快快說出。他若用竹條打你屁股,我就用巴掌狠打他徒兒小臉!借一還十,絕不馬虎!”接著,他不停催問那人是誰。瞧見賤三爺兇狠模樣,路拾遺一聽之後,哪敢再說下去!心中隻覺得似啞巴吃湯圓一般——有苦難說。


    又練了兩三個時辰,賤三爺道:“拾遺,今日便到此為止。晚上你到我房中來,為師有事找你。”


    路拾遺聽罷,頓時滿心歡喜,心中猜測道:“師父定是又要教我一套武功,不知是何武功?”想到這裏,他心中不免又有些奇怪:“今日,師父為何卻要在夜間教我武功?”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路拾遺快步來到賤三爺房中。隻見賤三爺拿出一本書來,道:“拾遺呀!從今日起,為師便教你的一些孔孟之道吧。”眼見路拾遺神色失望,賤三爺道:“你別小瞧這些,此雖孔孟之道,對你武功精進,卻是大有裨益。古人有雲: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說的便是這個道理。”路拾遺雖有些懷疑,卻也不敢多言。隻得耐起性子坐下,跟著賤三爺學了起來。如此一來,路拾遺白天習武,夜間習文,又是大半年有餘。


    寒往暑來。`這日,蟬聲才落,蛙鳴又起,天漸漸沉了下來,又過一會,天色全黑。正值炎暑天氣,天雖大黑,卻仍是十分的熱。鍾家村外,小池塘邊,一老一少二人正在乘涼。隻見那老者手搖蒲扇,邊扇風兒,邊與旁邊草地上少年說著話兒。那老者說話不緊不慢,那少年臥在草地上,翹著腿兒,吃著蓮蓬,也是有一茬無一茬搭著話兒。


    那少年突地道:“師父,那‘人之初,性本善’說的是何意思?”那老者扇了一下風道:“這句話是說人剛出生,其本性均是善良,人的習性也都差不多。隻是後來所處環境不同,所受教育相異,


    心性這才有了千差萬別。”那少年道:“哎!師父,我明白了!接下來的‘茍不教,性乃遷’意思是說,如果不進行教育,原本善良本性就會發生變化。”那老者點頭道:“說的沒錯,就是這個理兒。”那少年接著道:“師父,‘昔孟母,擇鄰處’說的也是環境對人成長影響甚大。”


    這老少二人正是賤三爺與路拾遺師徒倆人。前些時日,賤三爺教了路拾遺《三字經》。此時,這師徒二人正在討論個中學問。路拾遺師從賤三爺已是一年有餘。這一年來,路拾遺跟隨賤三爺學了不少東西。現如今已將《三字經》背得亂熟,實已至“小學終,至四書”之境。至於二十篇《論語》、七篇《孟子》也是略知一二。他雖不知其意,好在記性甚佳,將這些文章強行記住,倒也不難。


    又過片刻,路拾遺道:“師父,徒兒見你房中還有《詩》、《書》、《禮》、《易》、《樂》、《春秋》,這就是《三字經》中所說六經吧?你老人家什麼時候教我?”賤三爺笑道:“好你小子,還未學會走,便想著跑了!《三字經》中不是說了,‘《孝經》通,《四書》熟,如六經,始可讀’麼?你《大學》、《中庸》尚且不會,怎地能學這些?”路拾遺聽罷,不再做聲。過了片刻,師徒二人不再乘涼,各自迴房歇息。


    過了數日,賤三爺把路拾遺叫到院中,道:“拾遺,你隨為師習武已是一年有餘,不知你武功進展如何?今日,為師陪你練練如何?”其時,路拾遺研習“高山流水拳”已近一年,早已是熟練無比。在練功之餘,他每日裏總想尋個對手,也好試試拳腳如何了得。但放眼望去,在這小村之中,老弱者居多,又怎能尋著對手?路拾遺生性張揚,如今功夫在身,卻無處顯擺,這便猶如錦衣夜行,怎不叫他鬱悶萬分?聽得賤三爺之言,他知道賤三爺要陪自己練習武功,頓時滿心歡喜,心中暗下決心,定要好生表現一番。


    路拾遺衝著賤三爺抱拳道:“師父,那拾遺就向你老人家請教!”說罷,他雙拳一揮,一記“高山撫琴”,便朝賤三爺胸部襲去。其間,路拾遺右手食指輕舒,直點賤三爺胸口“膻中穴”。這一招竟夾雜點穴功夫,當真又快又狠。賤三爺叫了一聲“好!”,一記“行如流水”,身子向後退了一步,躲過路拾遺一擊。路拾遺快步跟上,又一記“琴琶合鳴”,左手成掌劃了個圈,揮向賤三爺臉部,右手執拳,擊向賤三爺小腹。路拾遺這招左輕右重,盡含剛柔,同時發出,端是無比厲害!路拾遺心想:“師父,這招看你如何應對?”哪知賤三爺仍是一記“行如流水”,向後一退,避開路拾遺那招“琴琶合鳴”。路拾遺眼見兩招不中,心中頗為毛燥。又一記“流水潺潺”,向賤三爺急速攻擊,這一招其勢更猛,看來他是勢在必得。賤三爺仍是一記“行如流水”,輕鬆避開路拾遺閃電一擊。


    賤三爺三招雖勻是“行如流水”,每招卻均有不同變化。路拾遺見三招擊出,連賤三爺衣角也未沾上半分,不免頗為失望。就在這一瞬之間,賤三爺叫道:“拾遺,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擋我一招。”說罷,依葫蘆畫瓢,也是一記“高山撫琴”,攻向路拾遺。此時,路拾遺正在懊惱之際,而賤三爺這招又快又猛,路拾遺哪裏還躲得過去!胸口一麻,原是“膻中穴”已被賤三爺擊中。頓時,路拾遺向後一仰,摔倒在地。


    賤三爺快步向前,一把將路拾遺扶起,笑道:“拾遺,武學之道,除了實力之外,還要講求智謀。昨日為師給你講了《左傳》。《左傳》有雲:一而再,再而歇,三而衰!說的雖是行軍打仗應一鼓作氣,否則容易挫傷銳氣。其實,武學之中亦不例外,對手在與你過招之時,在數招不中之後,定然急燥。此時,正是自己反擊對方的大好時機。你看,今日為師將你擊到不正是如此麼?”路拾遺聽得賤三爺如此一說,想到適才點滴之事,頓時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書中所言果然有些道理!難怪師父要我多多讀書。”


    至此以後,路拾遺對賤三爺不再有絲毫懷疑,練習武功來較之以前勤奮許多。至於擇機反出師門一事,他早已望之腦後。有時,路拾遺偶然想起,也立刻自我解嘲道:“我不反師門算不得忘本。那孟獲七反諸葛亮,最後還不是歸順了麼?我路拾遺雖是響當當的漢子,卻也未必強過孟獲。”想到這裏,他心中也就釋然。其後,路拾遺又學會了本門劍法“高山流水劍”。


    轉眼間,路拾遺隨賤三爺習武已近兩年。賤三爺本就荒誕不羈,哪能教出正經徒弟?不過,路拾遺在賤三爺調教之下,雖說不上脫胎換骨,卻不再是昔日滿口穢言的懵懂小子。


    這日,賤三爺把路拾遺叫到屋內,取出一幅畫像,掛在堂上。路拾遺抬頭仔細一望,見畫中人是一中年男子。那人須長三尺,麵如冠玉,人品極是文雅。頓時,他心中生出許多好感。路拾遺為人向來隨便,即便如此,他仍是嘻嘻哈哈笑道:“師父,這人長得真俊,我還道是名女子。今日,你將他畫像掛在堂上,是要唱大戲麼?”賤三爺橫他一眼,神色嚴肅地道:“拾遺,這便是祖師爺爺。你休得滿口胡言,還不快快下拜。”路拾遺心中一驚,暗道:“原來,這就是名傳千古的俞伯牙前輩呀!”他見那人神態儼然,不由得跪了下去,猛叩三個響頭,道:“晚輩路拾遺給祖師爺爺叩頭。”路拾遺平日給人叩頭,往往是不得已而為之,實非自願之舉。叩頭之時,也就難免打些折扣。此次叩頭卻未偷工減料,實是生平第一次。


    見路拾遺頭叩得認真,賤三爺點點頭道:“不錯,從今日開始,為師便教你本門內功心法,你以前所學,如若沒有本門內功相佐,也屬枉然。今日,你修習本門內功,日後望你勤加練習。”按照常理,路拾遺在入門之時,便應拜本門祖師爺爺,修習本門內功。賤三爺反其道而行之,卻是無奈之舉。


    那“高山流水派”擇徒甚嚴。這些年來,賤三爺四處奔走,就是想尋個有緣之人收為徒弟。可惜機緣難逢,聰明的本性不好;性格好的卻又悟性不足。這才在將軍巷上架起古箏,以便覓個有緣之人。那日路拾遺在巷上誤打誤撞,正好砸在古箏破處,那是天意巧合。賤三爺見他舉止輕薄,在入門時便留個心眼,未曾讓他拜祖師爺爺。此舉是再考驗路拾遺。倘若他惡習難改,賤三爺就會將他逐出師門。到了那時,就算路拾遺學了高山流水一派武功,若無內功相佐,那也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時至今日,賤三爺請出祖師爺爺,讓路拾遺叩拜,他才真正算是高山流水派門下弟子。


    那高山流水派內功乃俞伯牙所創。隻見賤三爺從箱中拿出一本書來,路拾遺一瞧,這書書頁發黃,封皮更是陳舊,一看便知有些年頭。賤三爺道:“拾遺,這便是祖師爺爺留下來的內功心法,名叫《山水心經》,你好好讀讀吧!”


    路拾遺躬身接過一瞧,書麵寫有《山水心經》四字。他翻開一瞧,隻見前麵皆是練功圖象,這些圖象或坐或臥,或側或立,活現前胸,或見後背。每幅圖上均有不同顏色細線標注穴道、經絡及練功法決,一共是一百零八幅圖象。其後是一段文字,路拾遺仔細一瞧,隻見上麵如此寫道:“天地之間乃人。夫人者,猶皮囊也。人體之中,有氣運之。夫氣者,乃人之根本,氣神則定若。執氣之道,以禦血脈,則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綿綿若存,用之不竭,氣息不止,沒身不殆也!”此時,路拾遺已隨賤三爺習武兩年有餘,頗有武功根底。賤三爺雖未正而八經地教他內功,閑暇之餘也略授一二。路拾遺內功有些根基,自然識得好壞。他見《山水心經》字字珠玉,不覺對俞伯牙更是佩服。待他看到後來,心中愈看愈驚。整篇《山水心經》看罷,那是對俞伯牙佩服五體投地,不禁歎道:“祖師爺爺真是學究天人。”


    賤三爺吩咐路拾遺盤腿坐下,便教他如何五心向上,如何眼觀鼻,鼻觀心,如何虛其心,實


    其腹,守靜致虛極,歸元求通絡。接下來,賤三爺又將《山水心經》所敘詳細教給路拾遺,教他如何將真氣自丹田由天樞、太乙、梁門、神封、神藏諸穴,通過曲池、大陵、陽豁等運自掌心,再教他如何將這股真氣吞吐、盤旋、揮灑、控縱等,諸般法門一一教完。路拾遺便照賤三爺吩咐,將其練了一遍。頓時,他隻覺得神清氣爽,耳聰目明,渾身上下無數毛孔,盡皆通透無比。


    這日,賤三爺把路拾遺叫至身邊,道:“拾遺,這幾日你練功頗為辛苦。明日為師帶你去趕集,一則勞逸結合,另則寒冬將至,咱們也好備些物品過冬。你今日不須練功,隻把毛驢喂飽即可。”路拾遺大喜,心道:“今日,師父才是真正平易近人。”當下,他興衝衝地去喂毛驢。那毛驢跟路拾遺已有時日,見路拾遺來喂它,興奮得“哞哞”亂叫。看著毛驢吃著草料,路拾遺猛地想起:“明日我和師父到底是誰騎毛驢?此事定要向師父問個明白。”


    吃罷晚飯,路拾遺將心中疑惑說了出來。賤三爺一聽,嘖道:“這還用多問。‘尊師重道’,那是天理,自然便是為師騎那毛驢。小子,我看你日前聖賢書讀到狗肚子裏了!”路拾遺一聽,心中大急。平日均是他占人便宜,今日又豈肯吃如此大虧!當即便與賤三爺爭辯起來。


    整個晚上,賤三爺師徒二人都在為誰騎毛驢爭論不休。這師徒而人常常為雞毛蒜皮事兒爭辯,一爭便是半日。今日,兩人均認為自己理占十分,逮著如此機會,那更是要辯出個一二。不過,既然他二人均覺有理,這場爭論自是難分勝負。最後,兩人一致決定——誰也不騎毛驢,兩人牽著毛驢步行趕集。


    第二日大早,賤三爺早早叫醒路拾遺。兩人牽著毛驢,朝著集鎮方向趕去。賤三爺師徒二人昨日爭吵一夜,頗傷和氣,至今仍未和解。一路之上,兩人均是互不搭理對方。


    兩人走了約摸兩裏來地,迎麵碰見幾名青年漢子。眾人瞧見這師徒兩人牽著毛驢趕路,頓時嘻笑起來。其中一人大聲叫道:“這二人莫非有些癡呆,怎地牽著毛驢走路?難道他們不知毛驢可以騎嗎?”眾人隨聲附和一通,接著哄笑起來。賤三爺見狀,望望路拾遺,道:“拾遺,看來為師不能陪你走路了!”說著,他翻身跨上毛驢,伸手朝驢屁股拍了一下。那毛驢一聲嘶叫,一溜煙似的朝前跑去。路拾遺一時無法,隻得打起精神,用賤三爺所教輕功使勁追趕。一路之上,瞧見賤三爺騎驢得意模樣,路拾遺心中後悔不迭。他隻悔當時遲了半分,這才讓賤三爺搶了先機。


    又走了三四裏來地,師徒兩人迎麵碰見一個年老婦人。那婦人見此,對路拾遺頗是心疼。她用手指著賤三爺鼻子,便是一通數落道:“你這老者倒會享受。隻是如此這般,你就不怕累著孩子嗎?簡直便是為老不尊。”那婦人一席話,說得賤三爺有些難堪。路拾遺聽罷大喜,趁賤三爺一楞之間,一把將賤三爺從驢背上拉下。隻見他翻身上驢,衝著老婦道了聲謝,用鞭一抽驢背,那驢倒似脫僵野馬一般,朝前飛奔而去。眼見道旁兩邊樹木紛紛向後倒去,路拾遺大唿“痛快”。想瞧瞧賤三爺此時是何模樣,一迴頭,賤三爺卻是不即不離,緊緊跟在後麵。


    轉過一座山,師徒兩人來到一座村旁。一位老者正曬著太陽,打著盹兒。他眼見此景,不由得搖頭歎道:“唉!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現在孩子越來越不成話了。自己騎著毛驢,卻讓老人走路,還懂得敬重老人麼?”賤三爺一聽,立即要將路拾遺拉下驢背。路拾遺上得驢來,豈肯輕易下去,正可謂上驢容易下驢難。賤三爺眼見無法將路拾遺拉下驢背,隻得道:“你不下來,我隻好上去嘍。”言罷,他翻身一躍,跳上驢背。那驢負重多時,本已有些吃力。此時身上又多一人,哪裏還吃得消?立即被壓得搖擺起來。見賤三爺師徒兩人均不願下來,隻好共同騎著那頭毛驢,朝集上趕去。那驢不堪兩人重負,一路之上,被兩人壓得歪歪斜斜,勉強朝前走去。


    兩人騎驢未出村莊,一名婦人見狀大聲喝斥道:“你二人還是人麼?難道畜生就無性命?兩人將驢壓成如此,還不知道下來!”賤三爺師徒二人見狀,不由得麵麵相覷。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此時,那驢早已精筋疲力,“轟”地一聲,倒在地上。將賤三爺師徒二人掀倒在地,那婦人啐道:“活該!真是報應。”罵罷,扭身離去。賤三爺笑道:“拾遺,你我不騎驢不成,合夥騎驢更是不成,何況這驢累得都站不起來了,這下如何是好?看來,這迴隻好驢騎你我了,趕快與我抬驢吧。”


    中午時分集市,本來十分寂靜。突然有人大叫:“看呀!有兩人抬著驢子趕集!真是奇哉怪哉!”此言一出,立即引來觀眾無數,將抬驢之人圍得水泄不通。這二人正是賤三爺師徒二人。眾人將賤三爺師徒二人圍在中間,看個不停,紛紛猜測:“這兩人為何有驢不騎,反倒要抬驢趕集?”最後,有人識得賤三爺,笑道:“這有何稀奇,此人便是漢陽來的賤三爺嘛!”眾人一聽,齊聲大笑道:“賤三爺果然是賤,怪不得要叫賤三爺的。那麼,那少年又是何人?為何幫他抬驢?”旁邊有人答道:“哪還用問,肯定是小賤三爺嘛!”說罷,那人衝著路拾遺道:“喂!夥計,你倒是惡奢地抬呀!”眾人盡皆大笑。路拾遺臉皮雖厚,也禁不住眾人如此評頭論足。此時,他恨不得找個地縫,直鑽了下去。(注:惡奢乃是鄂州地區方言,在《武漢方言詞典》裏意為:盡量地,極度地。現有人寫作:窩撕。不知何典何故。不過,筆者認為用惡色一詞更佳。色,指臉相,惡色即是兇相畢露,惱著臉,垮著臉,惡狠狠地往死裏搞,很形象。也符合書麵語裏的“惡言惡語”一詞。)


    黃昏時分,賤三爺師徒二人抬著驢,搖搖晃晃地迴到村中。抬了一整日驢,路拾遺已是累得精疲力竭。進到屋中,他便撲到床上,大聲叫道:“今日,真是累死我了!師父,今後這等美差拾遺再也不去。”賤三爺見狀道:“拾遺,你還不迴房去練內功心法!”路拾遺一聽,甚覺有理。他趕緊迴到房中,盤腿而坐,依照心經所敘練起來。連接這麼練了數次,第次都有一股暖氣流入腦中,而身上酸疼便稍有減輕。他驚奇之下,也不暇去想其中原因,隻是照練。不一會兒功夫,路拾遺便覺得渾身舒坦,疲勞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路拾遺禁不住心道:“祖師爺的法子真是靈驗。”


    以後日子,路拾遺隻要練功累了,就照著賤三爺所教運氣數遍。不知不覺間,他的內力突飛猛進。


    這一日,賤三爺將路拾遺叫到身邊,道:“拾遺,你練了這些時功夫,到底有何體會?”路拾遺道:“師父,徒兒練功這些時日,與師父相較起來,總覺得差些什麼。似徒兒這般英雄人物,練起本門功夫,那應是更瀟灑自如才是。但……”話音未落,賤三爺板臉喝道:“你這小子,當真厚顏無恥,膽大之極!你是說師父是個糟老頭麼?”說罷,伸出拳頭,作勢欲打。路拾遺“嘻嘻”一笑,也不躲避。


    賤三爺道:“拾遺,你知道這是為何麼?”路拾遺道:“師父,徒兒願聽其詳。”賤三爺道:“這都是你還未練本門輕功所致。今日,師父便教你這些。”


    “本門輕功,重在運氣,順其自然,存想全身……”賤三爺慢慢念道。接著,他又一句句的解釋,教路拾遺上躍時如何氣沉丹田,如何等到真氣上升,雙腿才能微曲,將身體彈起,又是怎樣放鬆肌肉等。一切交代完畢,路拾遺依法照做,身子當真緩慢上升。他心中大喜,叫道:“師父,我行了!”他這一說話,便泄了真氣,話音未落,隨即摔到,頓時摔個狗啃泥。好在他初次練習,躍起不高,全身摔得雖是隱隱作痛,卻未受傷。否則,躍得愈高,那跌得隻會更重!


    賤三爺笑道:“你小子,走還未學會,就想著跑了?你想開口說話,那得先調勻內息才行


    。”路拾遺道:“師父,怎樣調勻內息,你快教我!”賤三爺道:“怎樣調勻內息!這個簡單,你一遍遍地練習就是。”


    接著,賤三爺又教路拾遺如何在空中轉折,又如何橫竄縱躍。路拾遺對輕功之術神往已久,雖知道這高深功夫非一日之功,卻也不再多說,隻是埋頭苦練。


    過了數月,路拾遺輕功終有成效。起先他在飛躍之時,還時時在意運氣。他一躍之下,也就隻有丈餘,連躍數次便要停下換氣。到了後來,他體內真氣愈來愈順,宛如自然唿吸一般,根本不須存想。路拾遺氣息一順,直覺的身輕力足,騰躍之時,那自是越躍越遠,愈飛愈高,在空中說上幾句話兒自是小菜一碟。直到後來,路拾遺在空中便象禦風飛行一般。


    路拾遺生性聰明,這聰明之人也有致命弱點,便是貪多求全。俞伯牙學究天人,所涉甚廣,琴棋書畫、醫撲星相、工藝雜學、貿遷種植之術,幾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各位試想,這些每一項均是大費心血時日之事,單說彈琴或書畫一項,往往便會耗去人生大半精力。一些日子,路拾遺將注意力盡皆放在“高山流水派”其他技藝上,不免荒疏了武功。賤三爺瞧在眼裏,找個機會對路拾遺道:“拾遺,你應以武為主,兼學別樣。琴棋書畫一學,隻能偶爾為之。否則,本門上乘武功說什麼也是學不會的。”賤三爺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猛地路拾遺驚醒。他心中暗道:“師父所言極是!我是有些本末倒置了。”自此,路拾遺練習武功更是勤奮。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轉眼又是三年,這一年春天,百花爭豔,百鳥爭鳴,萬物盡顯生機。江南雖是陽春三月,天氣漸暖,東北之地會寧府,卻仍是春寒料峭,寒氣逼人。那會寧府正是大金京城,如今叫作上京。此時,大金立國不久,雖是政通人和,卻乃百廢待興,是以上京規模甚是簡陋,萬萬及不上南宋都城臨安。


    上京城中央方圓數裏地,便是大金皇宮。宮內東側有座大殿,殿外匾額之上用女真文字寫著三個大字:“乾元殿”。在大殿之內,居中龍椅之上鋪就繡了金龍的黃色綢緞。龍座之上坐著一人。隻見此人方麵大耳,雙目炯炯有神,滿身透著精悍之氣,這便是金熙宗完顏亶。這金熙宗完顏亶祖父名叫完顏阿骨打,曆史上稱作金太祖。那大金國名,便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所起。金太祖曾說:“遼以賓鐵為號,取其堅也。賓鐵雖堅,終亦變壞,惟金不變不壞。金之色白,完顏部色尚白。”於是國號大金,改元收國。


    大宋紹興七年(公元1137年),金天會二年。其時,金大將粘罕已故,另一大將撻懶又被被完顏兀術所殺。完顏兀術大權盡握,便上書金熙宗完顏亶撤除偽齊皇帝劉豫封號,改封蜀王。那完顏兀術極具謀略,深得金熙宗完顏亶寵信。此時,他已官至都元帥(注:都元帥是大金最高軍事機構元帥府長官,其下設左、右副元帥,左、右監軍等高級軍事指揮官。其地位相當於南宋樞密院使),享受上朝免拜不名,賜金券書,領三省事,尊寵之隆,當朝第一。


    此時,大殿之內,金熙宗正與大臣議事。在禦座東西兩側,各有四個座位。每座均鋪就紫緞。其上各坐一人,均是錦衣豪服,氣派非凡。這些大臣均是大金王公貴族。


    此時,隻聽金熙宗完顏亶向其中一人道:“四皇叔,你誤會朕了。朕居高位,怎敢忘記祖宗遺訓。那吞並南朝一事,朕一直念念不忘。此番大金按兵不動,隻是一時權宜之計。想我大金開國不久,雖說滅遼破宋,猶如催枯拉朽一般,但國力畢竟還不強盛。那南宋地大物博,雖說高宗趙構昏庸無能,但大宋乃百足之蟲,僵而不死。滅宋一事絕非一日之功,假以時日,我大金日漸強盛,而南宋每況愈下。如此一來,此漲彼消。待到日後,我大金練成精兵,有十足破敵把握,朕定當恃機而動,揮師南下,一統大宋江山。”


    與金熙宗完顏亶說話之人正是完顏兀術。原來,完顏兀術上次南侵失敗,心有不甘。他眼見金熙宗完顏亶毫無南侵動靜,在今日議政之時,便忍不住又舊事重提,談起南侵之事。他聽到金熙宗完顏亶如此一說,頓時豁然開朗,躬身道:“皇上聖明,如此高瞻遠矚,那是臣等萬萬不及。”


    隻聽金熙宗完顏亶扭頭對另一人道:“六皇叔,太宗年間咱們讓那秦檜迴到南宋充當奸細。今日,此計果然奏效。那秦檜已官至參政知事,深得大宋皇帝趙構寵幸。近日,還代南宋與咱們簽定和約,不僅讓咱們大占便宜,還給咱們贏得數年時間。”被金熙宗完顏亶稱為六皇叔之人名叫完顏宗賢。此時,完顏宗賢已官至蓋天大王。完顏宗賢躬身道:“迴皇上,那趙構隻怕沒有收複失地之心,咱們大金隻管準備就是。”完顏兀術“哦”地一聲,道:“六弟,你此話怎講?”完顏宗賢道:“皇兄請想,南宋狗皇帝倘若收複失土,那徽、欽兩個皇帝一旦迴去,高宗皇帝他又作什麼呀?”金熙宗完顏亶及殿上眾人一聽,均是不停地點頭,齊讚完顏宗賢言之有理。


    原來,公元1130年秋,金軍南侵失敗後,金太宗完顏晟召集文武大臣共商大計。鑒於靠武力難以征服南宋,決定改變策略,使用離間之計,以“以和議佐政戰,以越誘叛黨”,派秦檜充當奸細,打入南宋朝庭。自宋高宗即位以來,多次遣使與金國乞和卻音訊杳然。秦檜南歸之後,便遞上《與撻懶求和書》,表示願為宋金議和牽線搭橋。宋高宗趙見此,高興得幾乎睡不著覺,馬上提撥他為參知政事,全盤負責與金議和之事。金熙宗即位後,除“軍事違者,從宜處之”外,其餘事無大小,一依舊製。是以金史上評價金太宗時稱“雖功成於天會間,而規模運為應自此始”。


    完顏宗賢接著道:“那秦檜迴宋充當奸細一事,全仗先皇聖明。托皇上洪福,此事才辦得如此順利。”金熙宗完顏亶聽罷,不再多說,又對眾人道:“咱們可得時時緊盯南朝,看他們有什麼內變。一旦南宋有了內變,那時咱們再大兵南下,便可事半功倍。要是他們內部好好地,咱們派兵攻打,功效自是大為減小。”完顏兀術躬身應道:“是,理當如此。”金熙宗完顏亶道:“君子重義,小人貪財,自古以來,都是一般。南人貪財,卑鄙無恥之徒甚多,你命人不惜財寶,多多收買便是。此等事情史書上記載可多呢!”


    那完顏兀術聽罷,轉頭對完顏宗賢笑道:“皇弟,皇上日裏萬機,仍是每日研讀漢書。此時,皇上隻怕已將《史記》讀個亂熟,咱們作臣子的可得向皇上多學點。”完顏宗賢答道:“皇兄所言即是!不過皇上讀起書來,猶如快馬加鞭,咱們做臣子的隻怕是駟馬難追呀!”完顏兀術道:“便是駟馬難追,咱們也得追呀!否則,豈不是落得更遠?”


    金熙宗完顏晟點頭道:“是呀!兩位皇叔說得極對!漢人曾說過:讀史可以明智。細細咀嚼起來,此話當真不假。咱們許多治國之策便是學史而來的。”完顏宗賢和完顏兀術連聲稱是,道:“皇上聖明,這就叫做‘前車之轍,後車之鑒’。”


    又聽金熙宗完顏亶道:“漢人書中所敘之事當真蘊涵至理。前日,先生便給我講了‘二桃殺三士’的故事。說的是兩個桃子讓三位勇士去爭,最後用不著自己動手,這三人就會自相殘殺。你說處理事情豈不是事半功倍?漢書中也曾有‘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及“卞莊刺虎”的故事,說的都是這個道理。先皇立那劉豫為大齊皇帝,恐怕便是從這幾則故事中受到啟發,目的就是想以漢製漢,讓漢人內鬥,互相削弱實力。想不到那漢人果然中計,互相殘殺起來。我們隻待他們力氣消耗殆盡,那時我大金揮師南下,並吞南宋土地,豈不易如反掌?”眾王公大臣連聲讚道:“皇上聖明英斷,如此深謀遠慮,遠非臣子所及。”金熙宗完顏亶道:“如今,漢人互鬥,元氣大傷。再加上劉豫這廝尾大不掉,咱們可不能養虎為患。是故


    日前朕準四皇叔之奏,下令撤掉他的藩號。這也叫‘此一時,彼一時’也。”


    說罷,金熙宗完顏亶長歎一聲,道:“當年,我大金揮師南下,在孔子故鄉曲阜,曾放火燒了孔廟,如此之舉,今日想來甚是可笑。朕為此深有悔意。今後,你等可要多讀漢書,切莫再做如此荒唐之舉。”當下眾王公大臣躬身道:“是。”


    完顏宗賢上前一步,道:“皇上,當年我大金火燒孔廟,此舉皇上也不必太過歉意,臣請皇上下旨,重新修建孔廟,並免孔家後人三年雜稅便是。”金熙宗完顏亶道:“六皇叔,你言之有理。此事就勞你酌情辦理吧!”


    金熙宗完顏亶又道:“漢人書中確有安邦治國的至理,隻不過漢人讀書,讀得太死,不會活用罷了。正所謂活人死讀書,把人讀死,活人讀死書,卻把人讀活。漢人雖讀書,卻用來吟詩作賦,完全不知道治國安邦。”完顏兀術道:“皇上,這個臣明白,漢人整日尋歡作樂,這便叫作‘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金熙宗完顏亶讚道:“四皇叔,這些日來你的學問可大有長進,看來也讀了不少漢書吧!”完顏兀術笑道:“皇上率先垂範,如此勤奮,做臣子的豈敢偷懶。”金熙宗完顏亶哈哈一笑,道:“咱們學漢人,學什麼都好,可不能學他們溜須拍馬。南宋衰落,壞就壞在做臣子的專們溜須拍馬。”


    其時,大金立國之初,對漢人文化的確倍加抵觸。當年秦始皇統一六國,曾經焚書坑儒。大金南侵大宋,也曾作出火燒孔廟之舉,隻不過秦始皇怕的是讀書人明白事理太多,不便統治。而金人卻視漢人文化為異端,大加不敬。兩者舉措雖是相同,初衷卻是相差甚遠。到了後來,漢金混居後,金人漸漸接受漢人文化。至金熙宗完顏亶後,更是提倡尊孔讀經。自此,金人以漢為師,國力更是大增。


    金熙宗完顏亶接著又道:“那南宋皇帝醉生夢死,百姓民不聊生。咱們將來得了大宋江山,可要好好善待大宋百姓。”


    完顏宗賢道:“皇上未得南宋江山,已是念念不忘百姓,這番心意,必得上天眷顧,百神護佑。”完顏兀術也上前一步道:“皇上,前番大軍南征失利,敗因很多。那南宋武林群雄,不停騷擾大軍,便是我大金敗因之一。如今河北武林仍是不肯臣服,大軍駐紮於彼,深受其擾。臣以為,如今當務之急便是剪除這些武林群豪。”金熙宗完顏亶道:“四皇叔,你所言極是!朕記得以前哈赤兒曾行刺嶽飛,不就是大宋武林異人攪局,這才功虧一籌。”


    在金熙宗身後,一直站著一名身著黃褂的勁裝武士。此時,他聞聽金熙宗之言,忙道:“皇上,臣弟子有負聖上所托,真是罪該萬死!”金熙宗“哎”地一聲道:“瑞總管,此事也怨不得他。咱們不提也罷!”原來,當年在黃鶴樓上使短斧刺客正是瑞豐大弟子,名叫哈赤兒。


    金熙宗又對完顏兀術道:“四皇叔,你究竟有何主意,隻管說出便是。”完顏兀術道:“臣向聖上舉薦一人,此人武功驚世駭俗。在我大金秣兵厲馬之際,便請他來幫助,先行掃平中原武林。待到那時,皇上再去取那大宋江山豈不是易如反掌。”金熙宗完顏亶聞聽此言,頷首喜道:“皇叔,他究在何處,趕快向朕引見。”完顏兀術道:“皇上,他叫金彈子,早就在宮外候著呢!還有一人也是不世奇才,他與金彈子一道隻等皇上下旨宣見。”金熙宗完顏亶急對內侍道:“傳朕旨意,速宣金彈子與那人進殿見朕。”


    內侍遵旨,出殿去宣完顏兀術所薦之人。此時,金熙宗完顏亶扭頭對瑞豐言道:“瑞總管,這迴你可遇到同道中人了。”瑞豐見金熙宗完顏亶與他說話,立即躬身道:“皇上,如今沽名釣譽之徒甚多,但願此人如完顏元帥所言。”言外之意,對完顏兀術推薦之人頗不以為然。


    不到片刻功夫,從殿外進來兩人。隻見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相貌甚醜。另一人身材一般,卻身著遼服,手中還拿著一根馬鞭。


    完顏兀術對那兩人道:“這便是咱們大金皇上,還不趕快過來參見。”兩人立即拜伏在地,口唿:“臣等參見萬歲,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待兩人參見完畢,金熙宗完顏亶道:“四皇叔,這兩人均有何本事?快跟朕說說!”完顏兀術躬身道:“皇上,這兒可不是獻技之所。臣鬥膽敢請皇上屈移聖駕,到殿外觀看眾人獻技。”當下,金熙宗完顏亶準奏,一行人等來到殿外廣場。


    完顏兀術道:“皇上,容臣讓他們給皇上一一獻技。”說罷,他衝著那身著遼服者道:“你就遛圈馬給皇上瞧瞧。”那人答應一聲。早有人牽來一匹馬來。眾人一瞧,隻見那馬通體雪白,竟無一根雜毛,龍頸豹徑,四隻蹄子不停在地上輕擊,似乎早已按奈不住,等著獻技一般。眾人見那馬如此神武,都禁不住暗自叫好起來。那身著遼服者一個鷂子翻身,跳到馬背,雙腿一夾馬肚。那馬豎立長嘶,拔蹄絕塵而去。隻聽馬蹄之聲甚是急促,轉眼不見蹤影。稍過片刻,又聞蹄聲急促,卻是那人騎馬急奔而來。這校場方圓數裏,那人騎馬隻用片刻,便縱馬跑完,當真是騎術了得!忽見那人將僵繩一帶,將馬兒拐進旁邊一梅花陣中。那梅花陣設在大內,本是皇上閱兵所用。那人竟在此練起馬來。說也奇怪,那馬在梅花陣中發足急奔,卻未碰到一樁。隻見那馬出蹄輕盈,縱躍自如。適才那人在校場之上狂奔倒也罷了,在梅花陣中急奔,竟也如平地一般,這功夫當真了得!金熙宗完顏亶首先大叫一聲:“好!”那身著遼服者意猶未盡,突地策馬一躍,那馬跳到梅花樁上,四蹄踩在樁上,發出極有節奏之聲,宛如四隻木棍在四麵鼓上敲打。那人馬合一,在樁上翻騰跳躍,又如一美貌女子在跳舞一般。那人策馬在樁上奔走,倒如比常人在平地遛馬還要輕鬆!眾人哪見過如此騎術,均是歎為觀止,嘴裏不停嘖嘖稱讚。


    金熙宗衝著完顏兀術道:“這人騎術如此精湛。我大金國善騎之人甚多,卻未有及得此人的。如若讓此人教練騎兵,我大金騎兵豈不是縱橫天下。四皇叔,此人是誰?”完顏兀術道:“迴皇上,此人便是遼人蕭無恤。這蕭無恤極善養馬、訓馬。皇上還記得當年大金征戰大遼之時,大遼有隊金甲鐵馬甚是厲害嗎?”金熙宗完顏亶道:“四皇叔,你不說倒罷,一說朕還真地想起,那遼人金甲鐵馬當真厲害無比!倘若假以時日,那遼國金甲鐵馬形成氣候,大金再與大遼爭鬥,孰勝孰負,那倒真地難說呢!”完顏兀術道:“那遼人金甲鐵馬便是這位蕭無恤先生訓練所致。”金熙宗完顏亶聞聽大喜,衝著蕭無恤道:“蕭先生,倘若有金甲鐵馬,我大金滅大宋,豈不是猶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知蕭先生是否願意為朕出力,與朕一道共創偉業?”蕭無恤立時伏倒在地,朗聲道:“迴皇上,創建金甲鐵馬,縱橫馳騁疆場,是臣生平夙願,臣願效犬馬之勞!臣願皇上早日實現宏願!”


    大遼地處北域,以遊牧為生,族人均善騎射,這蕭無恤更是個中高手。他除精通騎射外,更是善於養馬訓馬。大金滅遼之後,蕭無恤無處可歸,而他本人除此之外,身無長物,為人又恃才傲物,與常人落落難合,是以一直流落民間,窮困僚倒。完顏兀術遇見他後,便將他召入府中,這蕭無恤生平宏誌便是組建金甲鐵馬,他壯誌未酬,心有不甘,再加上流落民間,受盡人情冷暖,更難施展才華,揚名立萬。那完顏兀術待他不薄,他便知恩投報,雖明知大金與大遼有亡國之恨,卻仍是死心蹋地跟著完顏兀術,早已忘了金遼世仇。


    金熙宗完顏亶大喜,道:“蕭無恤聽旨。”蕭無恤仍是跪伏在地,朗聲道:“臣蕭無恤接旨。”金熙宗完顏亶朗聲道:“朕便封你為司馬少監,全權負責訓練金甲鐵馬一事。”蕭無恤伏地九叩,道:“臣蕭無恤謝主龍恩,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辱使命。”


    金熙宗道:“四皇叔,你所薦之人果真了得!想必這位金


    彈子先生武功定是高強。”完顏兀術一笑,道:“迴皇上,這個自然。”


    瑞豐一直站在金熙宗身後。他聞聽此言,心中更是不服,上前道:“完顏王爺,瑞某倒想領教領教金彈子功夫。”瑞豐武功甚高,其時已是大金第一勇士。他為人本來自負,長久以來遇不著對手,更是目空一切。完顏兀術乃金國重臣,權傾當朝。眾人對之均是恭敬有加。這瑞豐自恃才高,雖不敢當麵頂撞,卻不象眾人一般恭順。起初他聽說金彈子武功高強,便遠遠冷冷地打量著他,臉上盡顯不服之色。那時他懾於完顏兀術權威,還不敢有何異議?這時,他聽完顏兀術如此一說,再也忍耐不住。


    完顏兀術微笑道:“哎!瑞將軍,休要動怒,大家今後同殿為臣,何必分個高低上下?”瑞豐道:“完顏王爺說得極是。”嘴上雖是如此說來,心中卻更是不服。那金彈子眼見完顏兀術與瑞豐對話,隻是微笑不語。


    瑞豐見金彈子沉默不語,以為他心中膽怯,衝著完顏兀術道:“完顏王爺,世上多有濫竽充數之人,隻怕未必能辦成什麼大事。”說罷,斜眼又望著金彈子。金彈子默默站在那兒,仍是不動半點聲色。瑞豐眼見這金彈子不語,再加上他又是完顏兀術帶來之人,心中暗道:“這打狗還得看看主人,得給完顏王爺留點麵子。”想到這裏,也不在多說。


    眾人正說話間,忽聽得樹上鴉聲徒起。眾人抬頭一瞧,卻是一隻烏鴉在樹上聒燥不止。其時,世人皆認為烏鴉乃不祥之兆。金熙宗完顏亶縱論國事,談興正濃,眼見如此,眉頭不覺一皺。隻見瑞豐上前一步道:“皇上,這樹上鴉兒聒躁討厭,讓臣將它射了下來,好讓皇上耳根落個清靜。”說罷,他右手一揮,一枚金錢鏢便向樹上烏鵲射去,哪知金錢鏢射到烏鴉身邊,不知為何忽地一偏,竟沒打中。


    瑞豐金錢鏢功夫十分了得,以至鏢無虛發之境。他眼見竟沒射中,頗為詫異,手一揚,揮鏢再射。這次眾人瞧得清楚,金錢鏢射到烏鴉身前,卻見一粒石塊飛到,將金錢鏢碰歪。眾人尋著石子飛來方向望去,那石塊來向正是金彈子所在之處。隻是在場之人雖多,卻無一人瞧出金彈子是如何將石子發出。金彈子所發石塊後發先至,若論暗器功夫,自是已勝瑞豐一籌。


    瑞豐武功較場上眾人高強,已是看出金彈子在他發鏢之時,右腳微動,將腳邊石子踢起。他心中不由得一驚,暗道:“常人用手發出暗器,能有這般準頭都是不易,這金彈子用腳踢出石子,竟有此般力度與準頭,當真不易!”轉念又想:“他暗器功夫厲害,未見得手上就有什麼活兒,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心想至此,當即大怒道:“金彈子,你竟敢射落我的金錢鏢。來,來!咱倆比劃比劃。”說罷,他右手一揮成掌,有如鋼刀一般,挾帶疾風,向銀彈子砍來。那瑞豐瞧在完顏兀術麵子,一再容忍金彈子。此時,金彈子率先發難,他自是求之不得,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金彈子仍是一笑,側步向左,已是避開瑞豐一擊,道:“瑞將軍,皇上有好生之德。今日,便饒那鴉兒如何?如若瑞將軍生氣,我便讓那鴉兒捉住,讓你處置就是。”


    瑞豐見他如此一說,心道:“這鴉兒漫天飛奔,又不是沒長翅膀,怎地由你隨便捉去?若將它射傷,再行捉住倒也不難。可你有言在先,卻不能傷它半分,我今日倒要看你如何將那鴉兒捉住?”當下,他大聲叫道:“好!隻要你捉住鴉兒,我便繼往不咎。”金彈子笑道:“瑞將軍,那咱們一言為定!”


    說時遲,那時快!金彈子縱身一躍,便朝那烏鴉飛去。那金彈子一躍之下身形頗慢,毫無奇異之處。瑞豐瞧在眼裏,心裏卻是大吃一驚。原來,瑞豐見他雙膝不彎,竟能縱身躍起,心道:“這金彈子功夫果真了得,單是這身輕功,我便遠遠不及。”那樹上烏鴉見金彈子撲來,焉有不飛之理?就在它正欲展翅之時,金彈子一揚掌,一股掌風突至,擋住它的去路。那烏鴉去路受阻,隻得掉頭側飛。


    此時,金彈子站在樹梢之上,樹梢絲毫不動。常人隻道人立樹梢,身形猶如蜻蜓點水般地在空中上下起伏,此等輕功才是上乘,是以見此倒也罷了。瑞豐見狀卻是大吃一驚,心道:“在樹梢上隨風起伏,身形雖是瀟灑,卻也不是太難。這金彈子站在樹梢紋絲不動,這才是絕頂輕功!”隻見金彈子離那烏鴉約一丈來遠。雙掌不停飛舞。那烏鴉如何飛滾翻撲,始終就是飛不出他雙掌掌力織成網子。眾人有的雖不懂武功,但見金彈子武功如此神奇,無不大聲喝彩。那瑞豐隻瞧得目瞪口呆,心道:“這金彈子輕功了得倒還罷了,這隔空擊物的掌力,真是世上罕見。”


    不一會兒功夫,那隻烏鴉早已累得筋疲力盡,突聽金彈子輕喝一聲:“還不過來。”掌力微吸,竟將烏鴉吸在掌中。待那烏鴉落在掌中,這才縱身一躍,從樹上緩緩落下。待金彈子離開樹梢時,那樹梢竟仍未動半分。


    金彈子落地之後,雙眼瞧著瑞豐,見他默默不語,微微一笑,走到瑞豐身前,將烏鴉遞上,道:“瑞將軍,這鴉兒便交與你處理。”瑞豐見金彈子武功如此厲害,哪敢還有異議。他接過烏鴉,往空中一拋,哈哈一笑,道:“金彈子先生,適才瑞某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金彈子哈哈一笑,道:“瑞總管,咱們今後同殿為臣,還要見外麼?金彈子今後仰仗你的地方多著呢!”那烏鴉死裏逃生,在空中嘰嘰撲騰數下,這才振翅飛去。


    金人以遊獵為生,極其崇尚武功,對豪傑之士更是佩服。那瑞豐眼見金彈子武功高強,本就心服,又見金彈子並不恃才傲物,待己更是客氣,哪裏還會與他計較?當下,兩人雙手握在一起,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金彈子這門功夫叫做 “般龍若蛇功”,說的是剛勁如龍,陰柔似蛇。那“般龍若蛇功”的確是門極其厲害武功。據說,它創派祖師乃是一個西藏高僧,雖說是一套武功,其實分為兩套。一套是至陽武功,叫作“般龍功”;另一套則是至陰武功,叫做“若蛇功”。這兩套武功入門均十分淺易,縱是愚鈍之人,隻要得到傳授,一年時間便能登堂入室。但到後來,這門功夫卻是愈來愈是難練。再到最後關頭,就如同逆水行舟一般,稍有不慎,反倒不僅反退。就算有恆心、有毅力及有天資者,往往也須得五六十年光景才能練成一門功夫,是故這“般龍若蛇功”一門人才輩出,然卻甚少有人完全練成。將其中兩門練成者,更是屈指可數。這‘般龍若蛇功’創派至今已有百年,除創派祖師之外,隻有三十年前有位雲南大理臥龍寺僧人練成兩門武功。不過,那僧人年過八旬方才練成神功,自是喜不自勝。哪知樂極生悲,他老人家就在練成當日喜極而亡,實讓人令人扼腕歎息。而這金彈子卻是個不世奇才,潛修苦學,精進奇快,難能可貴的便是,金彈子更是陰陽兼學,齊頭並進。此時,他才四十多歲,已將“般龍若蛇功”兩門武功均已練成。如今,他雖不能說後無來著,隻怕也是前無古人了。


    金熙宗完顏亶久有掃南滅宋之心,今日連得兩名奇人異士,禁不住龍顏大悅,遂命在宮內大張筵席,設宴款待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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