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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鍾家村外桃花林之中,有一老一少兩位劍客正在比試劍法。隻見兩人以快對快,雙方出劍均是快如閃電。兩人雙劍交擊之聲,“叮叮當當”便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轉眼間,兩人已鬥了一百餘招。


    那老者劍法淩厲,唿唿生風,那少年躥高縱低,身法靈活。突地,那老者招式一變,身形更加快了。隻見他揮動長劍,四麵八方都是人影,或虛或實,真如桃林中狂風忽起,萬花亂舞一般。那老者神態本來極是猥瑣,此時在人形劍影之中,卻是姿態飄逸,宛若翩翩起舞一般,整個人也宛如一俏郎君般。那少年頓時眼花繚亂,隻得守緊門戶,用心抵禦。


    突然,那老者大喝一聲:“著!”接著,人影暮地分開。原來,那少年劍客衣角已被老者快劍削去一塊。這一老一少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賤三爺師徒二人。此時,路拾遺已滿十七歲,身材較以前高了許多,已是個俊秀少年了,非複往日初入高山流水派時孩童模樣。


    隻聽賤三爺道:“拾遺,當今武林高手如雲,劍派眾多。各派劍法均有獨到之處。本門劍法雖不敢妄自尊大,但若單論一個快字,縱觀當今武林各大劍派,隻怕也無出其有了。”


    其時,大宋武林各大劍派講究的便是“輕、快、靈”。“高山流水派”劍法更是其中之最。賤三爺如此談論本門劍法,自是毫不誇張。若說言不副實,那便是“高山流水派”除了講究“輕、快、靈”外,更講究一個“雅”字。“輕、快、靈”倒還罷了,那個“雅”字,說的是出手務需優雅,氣度閑逸。在輕描淡寫之間克敵製勝,這才功夫到家。若是出手狠辣,不免落了下乘,配不上“高山流水”高雅之名。這個“雅”字說起來簡單,練起來卻是最難。


    接著,賤三爺又正色道:“拾遺,劍乃百兵之祖,最為難學。夫劍神者,一須人品正,二須師古法,三須兵器佳。你所學劍法乃祖師爺所創,在當今武林可是一等一的好劍法。”說罷,他將手中的長劍遞給路拾遺。路拾遺不敢馬虎,躬身接過長劍。賤三爺道:“這柄青鋒寶劍,乃精鋼所製,淩厲剛猛,無堅不催,乃是劍中利器。練就神奇劍法,你三者之中已居其二,餘下就看你小子的人品了。”路拾遺笑道:“師父,徒兒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品呀!”賤三爺罵道:“你小子就會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可要告訴你了,你學好本門武功,那可是非一日之功。”路拾遺笑道:“師父,這個徒兒明白。荀子在《勸學》中,曾經作了這個比喻。‘蟹有八跪而二螯’,卻是不學無術,最後隻能寄居蛇穴。蚯蚓‘無爪之利,筋骨之強’,卻能腳塌實地,最後也能“上食埃土,下飲黃泉”,反而有了自己府第。究其原因就是:螃蟹‘用心躁也’;蚯蚓‘用心一也’。”賤三爺見路拾遺咬文嚼字,雖是有些油腔滑調,卻也說得形象生動,不覺點頭讚道:“你這小子,這幾年來書倒未讀進狗肚子裏。”路拾遺見師父誇獎自己,忙道:“師父,你此言差異!拾遺與您老人家相比,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總之,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吃的鹽隻怕比拾遺吃的飯還多。”賤三爺捋了一下胡須,頷首笑道:“這個自然!”


    常言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路拾遺平日無事,總要給賤三爺獻上幾頂高帽。今日,他一時詞窮,急中生智,竟用鹽的攝入量用來比喻,雖有些粗糙,卻也十分貼切,直讓賤三爺受用無窮。


    賤三爺陶醉片刻,立又正色道:“拾遺,劍乃百兵之祖,以之行善,其善無窮;以之行惡,其惡亦無窮。你若仗劍行惡,那可是天理難容。”路拾遺見賤三爺臉色嚴峻,不敢馬虎。他恭恭敬敬地迴道:“師父放心,拾遺不敢望記您老人家的囑咐。”


    見路拾遺答允自己,賤三爺臉色方才緩和,道:“你武功初成,所需的隻是火候,為師所能教的恐怕也隻有這麼多了。”路拾遺道:“師父,你說我派劍法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劍法,青鋒寶劍又是劍中利器,你這徒兒人品雖不是一等一的人品,再是不濟,打個折扣也還是出類拔萃的。嘿嘿!師父,那麼我將來豈不是厲害至極了。”賤三爺道:“拾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門劍法雖說厲害,但江湖之中最厲害的劍法卻是辟易劍法。”“辟易劍法,那是何種劍法,能勝過本門劍法。”路拾遺急忙問道。賤三爺道:“這辟易劍法是何等劍法,為師也不得而知,隻是江湖上傳言: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辟易劍法,無敵天下。想必是厲害至極!”路拾遺聽罷,不屑道:“江湖謠傳甚多,隻怕算不得數。”賤三爺道:“至於是否真有其事,為師也不太明白。隻是此事恐怕並非空穴來風,他日你行走江湖可得留意。”


    賤三爺沉吟片刻,眼眺遠方又道:“這些年來,時事多變,我大宋隻怕又是危在旦夕。”路拾遺道:“師父,嶽大將軍如此厲害,我大宋又地大物博,怎地還受金賊欺淩?”賤三爺道:“拾遺,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兩國相爭,相比的豈止良將財力這幾項?”路拾遺道:“師父,這個徒兒知道。書上曾說,兩國相爭,除了良將利兵之外,謀士策略等等也甚重要。隻不過歸根到底,最後還是取決於皇上。”賤三爺道:“此言不假,早在數十年前,宋、遼、金並立。其時,遼國國力最強,大金國力次之,大宋國力最弱。此時,當務之急便是大宋應聯金抗遼,但也隻能抗而不擊,互相牽製 ,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這才是良策。”路拾遺不解道:“師父,為何抗而不擊,這個我可不明白。”賤三爺道:“拾遺,你仔細想想,一旦大金滅了大遼,宋金又成對立之勢,依照國力來看,大宋又豈不成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叫著一招失策,萬盤皆輸。”路拾遺點頭道:“現在看來,果真如此。不過,如此上策,那大宋皇帝為何棄之不用?”賤三爺道:“所以才有如此說法——治國之道,不在良將,而在明君。”


    賤三爺又道:“不過,這縱橫捭闔之事,原本不易。便好比戰國時期,蘇秦合縱連橫六國,共同抗秦。這個策略後被張儀采用遠交近攻之策瓦解。其時,就依蘇秦之策,滅秦之後,六國隻怕遲早也會互相殘殺。”路拾遺聽罷甚是奇怪,問道:“師父,你此言怎講?六國合縱連橫,共同抗秦,豈不就是上上之策嗎?他們又怎地自毀長城?”賤三爺答道:“拾遺,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六國合力而戰,以天下地圖案之,六國之地十倍於秦,六國民眾又是十倍於秦。六國並力攻秦,秦國豈能不破?你再細想,六國滅秦之後,六國之中,誰能擔保不會出現另一秦國。如此周而複始,天下豈不更亂。所以,六國理應合縱連橫,抗而不擊。然則言易行難。六國各懷心思,如此平衡甚是脆弱,是以秦王采用張儀遠交近攻之策,頃刻之間,便將六國合縱連橫土崩瓦解。”路拾遺人雖聰明,但必竟還是個懵懂少年,賤三爺這番高談闊論,他豈能明白?當下,隻是將賤三爺所言牢牢記住。


    賤三爺話鋒突然一轉,道:“拾遺,明日,你就下山去,給為師辦件事情,也好增些江湖閱曆。”路拾遺聽罷忙道:“師父有事,弟子代其勞。師父,你請吩咐便是。”賤三爺道:“如今我大宋江山危在旦夕,全靠嶽大將軍奮力抵抗,然則當朝參政知事秦檜卻賣國求榮。你到杭州秦府之中,去搜些證據。若真有其事,將其昭告天下,也算是為國家盡些綿薄之力。”路拾遺道:“那秦檜難道真的與金人勾結麼?”賤三爺道:“為師也隻是有些懷疑而已,這也正是你此行目的。”路拾遺躬身嘻笑道:“師父放心,拾遺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賤三爺罵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才能正經。”罵畢,他便詳細教路拾遺該如何去做。


    賤三爺那次在黃鶴樓中救了嶽飛一命。他與那使短斧的刺客對了一掌,曾發出“咦”地一聲。原來,賤三爺發現此人武功不但極高,而且路數怪異,好象來自金國。自此,賤三爺便懷疑秦檜與金


    人勾結。


    當下,兩人迴村吃飯。飯後,路拾遺見賤三爺正在泡茶,忙道:“師父,徒兒明日就要遠行。今日就讓我來給你泡茶吧!”說罷,他搶過茶杯,便要沏茶。賤三爺“噢”地一聲,連忙伸手攔住,道:“拾遺,這可使不得。你沒聽說侍候茶水便像侍候美人一般麼?豈能讓旁人沾手!”邊說邊將燒沸的泉水徐徐倒入杯中。


    路拾遺定睛一瞧,隻見茶葉在水中泡開,婀娜多姿,飄逸淡雅,當真便如美人一般。他不禁笑道:“師父,徒兒隨你已有五年了,連師娘半個影兒也未見著。你竟拿茶葉比作美人,想象如此豐富,徒兒可真的是甘拜下風!”賤三爺笑道:“放屁!為師沒吃過豬肉,還未見過豬走路麼?你怎麼如此說道!”路拾遺一吐舌頭,“嘿嘿”一笑,便不再作聲。


    原來,賤三爺喝茶甚是講究。每逢夏月荷花初開之時,他將茶葉用布裹好,置於花心,晚放曉收。如此這般,一個夏天倒製了不少好茶。每當喝茶之時,他取出少許,用沸泉泡之,聞之沁人心脾,喝之香韻尤絕。


    第二日,路拾遺收拾行囊,準備起程。在這五年之中,兩人雖時常有些磕碰,但賤三爺一直傾心傳授武功,與路拾遺情同父子。今日一別,雖說日後還有相見機會,但兩仍是依依不舍,欲將他一直送到來到江邊。賤三爺師徒兩人行經鐵門關處,路拾遺突見路邊一上立著一塊石碑,走近一瞧,碑上竟無一字,奇道:“師父,這碑怎地無字,這究竟何意?”賤三爺道:“此碑是為紀念大禹治水所立。相傳,禹乘四載,隨山刊木,導水於此。他疏鑿排決,這才成此江漢朝宗之勢。依為師所見,此碑無字恐怕是說大禹治水,功過是非,自由讓後人評說。”說話間,師徒二人已到江邊。賤三爺將路拾遺送上了船,兩人這才依依不舍分手。


    船至古琴臺處,此處江騰漢匯。路拾遺極目楚天,隻見漢水長江交界處,長江之水渾濁無比,漢江之水卻甚是清澈。一時之間,路拾遺觸景生情,心中不由得想道:“倘若真如師父所言,嶽大將軍精忠報國,秦檜賣國求榮。嘿嘿!那真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恰如這長江之水一般,可謂是涇渭分明呀!”這時,輕舟劃進長江。路拾遺心中一動,暗道:“我離開鄂州已有數載。也不知這幾年城中有何變化?今日不如先到鄂州(今武昌)盤桓幾日,也好會會故人。”心想至此,路拾遺大聲叫道:“船家,先將我渡到對麵,如何?。”待到船家點頭答應。那葉輕舟載著路拾遺,朝對岸緩緩駛去。


    鄂州城外,東南數裏之遙,有處開闊地帶,名叫卓刀泉。相傳,三國時期,蜀國大將關羽曾率軍途經此地。其時軍中缺水,將士幹渴難耐。有謀士獻計道:“關將軍何不模仿曹操,讓將士望梅止渴?”關羽聽罷,甚是不屑,傲然道:“我關羽乃堂堂大丈夫,豈能學那曹賊。”當即,關羽策馬揚鞭,奔到一處。此時,關羽跨下赤兔馬直立長嘶。關羽左手拉住韁繩,右手高舉青龍偃月刀,大喝一聲,刀柄往地一輟。頓時,天迸地裂,泉水從地下沽沽而出。大軍因此解了幹渴之困,三軍頓此為之雀躍歡唿。後人為了紀念關羽卓泉之功,便將此地叫作卓刀泉。


    鄂州城外卓刀泉處,便是嶽家軍駐紮之地。這日,嶽飛正在校場之上操練三軍。在校場之旁大看臺上,坐著一位二十五六歲上下年紀的男子。此人身著錦衣,皮膚白淨。一看便是個養尊處優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新科狀元、參政知事秦檜之子秦熺。


    秦熺此番來到鄂州,就是作為欽差大臣,代高宗趙構皇帝犒賞三軍。在秦熺旁邊還坐著兩人。其中一人身材瘦長,一派儒者打扮,正是金人哈迷蚩。他卻拌作秦熺隨從,跟在秦熺左右。他宋話講得極好,在嶽營中又極少張揚,是以嶽飛等人竟毫無察覺。在哈迷蚩旁邊坐著一名二十五六歲上下漢子,神色甚是剽悍。此人乃秦熺貼身保鏢,名叫海天闊,卻是秦府總管陸逸夫大弟子。那海天闊深得陸逸夫真傳,是以這次秦熺來到鄂州(今武昌),秦檜特地從陸逸夫那裏將他要來,跟隨秦熺左右。


    嶽飛見秦熺坐定,一抱拳道:“欽差大人,三軍準備妥當,是否即刻檢閱?”秦熺不慌不忙地道:“唉!嶽大將軍不必著急,待秦某看看再說。”說罷,他眼睛一掃,瞧見嶽飛身後一高一矮兩員武士。這兩人手中各執一根熟銅棍,隻是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者瘦高,矮者矮胖,站在一起相映成趣,讓人忍俊不禁。秦熺平日跋扈慣了,眼見兩人生得如此怪異,哪管那多,禁不住“撲哧”一笑。那瘦高漢子見狀,不禁大怒道:“你這小子,笑個什麼!想吃我一棍麼?”


    宋人最注重的是主客相敬之禮,秦熺舉動固然十分輕浮,那瘦高漢子口出粗言,行為也實是不敬之至。嶽家軍眾將士卒,見此無不愕然。眾人雖惱秦熺,但想到秦熺是個欽差大臣,那瘦高漢子如此說他,畢竟不妥,心中均替那瘦高漢子捏把汗。


    嶽飛眼見秦熺嘻笑二人,雖也覺有些不妥,又見那位瘦高漢子出言不遜,心中大驚,連聲喝止道:“張保,休得無禮,還不過來參見欽差大臣秦大人。”那瘦高漢子見嶽飛發話,不敢再說,答應一聲,嘟嘟囔囔上前給秦熺請了個安。


    待那瘦高漢子參見完畢,嶽飛趕緊道:“欽差大人,此人是個粗人,還望大人海量,不必與他計較。”那矮胖漢子聞得此言,突地插口道:“大將軍所言極是,我師兄確是粗人。”說罷,他轉頭對那瘦高漢子道:“師兄,這迴你該認了自己就是粗人吧?大將軍可都說了。”那瘦高漢子聞聽此言,也不生氣,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矮胖漢子甚是奇怪,連忙問道:“師兄,你笑個什麼?”那瘦高漢子道:“師弟,你又矮又胖,武功又低。你不是粗人,哪個又是?這粗人二字,師兄我可是愧不敢當呀!”


    那矮胖者個子奇矮,身材又胖,從外形上看,倒是個十足的粗人。他病者嫉醫,本就恨別人說“矮胖”二字。今日,那瘦高竟然當著眾人之麵譏笑於他怎能不讓他惱怒?那矮胖漢子大聲道:“好!你敢恥笑於我。今日,我倆就大戰三百迴合,看誰比誰的武功高,你看如何?”那瘦高漢子應聲道:“比就比,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那瘦高者名叫張保,矮胖者名叫王橫,正是幾年前路拾遺在茶館所見二人。那張保、王橫,本是同門師兄弟,兩人均擅長一套太祖棍法。相傳,北宋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是個馬上皇帝,使得一套好棍法。宋太祖趙匡胤憑此棍法,東征西討,終於打下大宋這錦繡江山。後來,宋太祖趙匡胤的棍法流落民間,被江湖中人加以錘煉加工,終於變成現如今的太祖棍法。


    張保、王橫性格憨直,又因兵荒馬亂,難以為生,隻好落草為寇。前段時間,二人因路見不平,犯下命案,被鄂州知府抓獲,本應判個斬立決。嶽飛憐其武功高強,從鄂州知府那裏求情。最後,張保、王橫被從輕發落。兩人感激嶽飛救命之恩,出獄之後,便投靠嶽飛,願終身侍嶽飛為主。這兩人生性憨直,又互不服氣,常打嘴上官司。今日,兩人又犯起倔來,竟不分場合,鬥得個不亦樂乎!


    秦熺眼見兩人甚是無禮,心中早就頗為不快,隻是礙著嶽飛麵子,不便發作。他眼見兩人爭執起來,隻覺有機可乘。他眉頭一皺,開口便道:“兩位英雄,武功都是大大高強,秦某平日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漢。但是常言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倆總會有個高下之分,不知兩位英雄意下如何?”張保連聲讚道:“瞧你剛才冒冒失失,還道你是楞頭小子。你這句話說得不錯,原是我誤會你了。張保在這裏有禮了。”說罷朝秦熺深深一揖。秦熺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這樣。你二人就較量一場,看誰武功更是厲害,如何?”張保、王橫一拍巴掌,連聲讚道:“這個主意甚妙!還是欽差大人有法子。人人都說欽差大人是個草


    包,我看未必!”


    秦熺見張保、王橫爭吵,知他倆都是粗人,心道:“這倆渾人一旦相鬥起來,隻怕真要鬥個你死我活。今日我出言挑撥,隻怕兩人不得善終,正好出了我心中惡氣!”當下,他便出言挑撥。嶽家軍眾將士見此,對二人脾性心知肚明。眾人見秦熺如此挑撥,更是憤然變色。也是秦熺心胸甚窄,張保、王橫雖對他無禮,卻也罪不至死。他心腸狠辣,出手便要兩人鬥個你死我活。最是可笑的就算那張保、王橫本是粗人,還不自認,在不知不覺中便中了秦禧的圈套。


    那王橫道:“師兄,那你我再鬥一次,如何?”張保道:“師弟,你說較量就較量,我什麼時候怕過你了?”說罷,他擺出架式,將手中熟銅棍當胸一橫。那熟銅棍鵝蛋般粗細,張保當胸一橫,竟將銅棍舞象竹條一樣來迴晃動。張保大喝一聲,一記“泰山壓頂”,便向王橫當頭砸去。這一招勢挾勁風,甚是威猛。那王橫叫道:“妙極!”說罷,他也不躲閃,伸手也將銅棍一擺,直點向張保胸口。張保連忙撤棍,身形一閃,已奔到王橫右邊。那知王橫早料到此著,突地撩腿,飛腿便朝他肋部踢去。張保大叫一聲“好!”幾乎同時將身子一矮。那張保本便瘦高,哪知他突然間一矮身,倒似七八歲頑童一般高矮。眾人微微一驚,見二人頭腦雖是不清,功夫卻端是厲害無比,不禁暗自叫起好來。


    嶽飛厲聲喝道:“張保、王橫,你二人在棍棒之上爭鬥至今,也未分出勝負,今日又如何能分出勝負?還不住手!”張保、王橫雖是粗人,卻對嶽飛眼聽計從。他倆聽嶽飛如此一說,連忙住手,兩人同時問道:“請問主公有何高見?”嶽飛道:“我看不如這樣,今日我策馬檢驗二軍,你們便跟在後麵,誰能跟上,誰便厲害。你們意下如何?”張保、王橫抱拳朗聲道:“小人聽主公吩咐便是!”嶽飛道:“如此說來,還不快快跟來!”一揚鞭,那馬兒便如飛般地向校場奔出。


    那張保、王橫是師出同門,武功本在伯仲之間。秦熺原想讓兩人力拚,就如同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正好出出自己心中怨氣。嶽飛何等英明!那張保、王橫是個地道的粗人,不識破秦熺的奸計。他卻早已瞧出秦熺伎倆,是故立即出言製止,讓兩人互較腳力。


    嶽飛跨下坐騎乃是百裏挑一的良駒,名叫白龍馬。那馬長得龍背鳥頸,骨壯精健。隻見嶽飛一提馬繩,那白龍馬不待嶽飛揚鞭,便長嘶一聲,拔蹄向前奔去。當真是嘶叫如雷,奔跑似風。眾人見人似虎,馬如龍,人既矯健,馬亦雄健,均忍不住齊聲叫好。隻聽張橫、王保互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兩人拖著熟銅棍,朝嶽飛追去。就這樣,三人一馬在校場上如飛奔著,三軍頓時吶喊起來,為兩人助威。不到一柱香功夫,三人一馬已繞著校場轉了二十多圈。


    突然,嶽飛“籲”地一聲,那馬兒驟然停住。那白龍馬本來奔跑迅速,遠遠望去,其影就如一條白線一般。此時,它突地停住,動靜之間,當真是靜如處子,動若脫兔。隻聽嶽飛道:“張保、王橫,咱們今日就到這裏吧!”就在那說話功夫之間,張保已衝到馬前,而王橫卻立在馬後,張保喜極,大聲笑道:“哈哈,師弟,今日你可是輸了。”王橫怒道:“不行,我聽了主公吩咐,先停了腳步,咱們再來比過。”於是,這兩人便在校場之上,又大聲爭吵起來。見兩人爭執不下,嶽飛笑道:“張保、王橫,你兩人也不必再爭執了。今日一比,結果是馬前張保、馬後王橫。我看這正是武林中一段佳話呢。”張保、王橫一聽,均大笑不止。兩人笑畢,朗聲道:“這個名字不錯,甚是好聽,多謝主公賜名。”場中眾將見此,紛紛上前道賀。至此,“馬前張保、馬後王橫”的大名便在武林中傳了開去。


    秦熺眼見奸計並未能得逞,心中雖惱,卻不動聲色,上前賀道:“早聽說嶽大將軍帳下勇將如雲。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秦某在此恭喜大將軍了!請大將軍下令閱兵吧!”嶽飛朗聲道:“是!嶽某請秦大人到帥臺就坐。”


    秦熺等人上到帥臺坐下。隻見嶽飛旌旗一展,忽聽得聯珠般地幾聲炮響。剎那間,從校場外衝出一隊人馬,這隊人馬來得勿勿,此前竟沒半點征兆。這隊人馬約馬兵五千,步兵一萬,但聽得鐵甲鏗鏘,數萬隻鐵蹄擊在地上,其勢甚是威猛。嶽飛手執旌旗揮動數下,這一大隊人馬頓時分成八個中隊,分別由嶽雲、張憲、牛皋等將軍帶領。宋軍將士在校場上急奔。又見嶽飛手執旌旗,上下揮動數下,每個中隊又分成八個小隊,如此一來,八個中隊便縱橫排列成六十四個小隊。大小隊之間互換迅速,大小陣之間相互聯絡。另外,在大隊人馬之外,還有二十四隊遊騎,在外機動策引大陣,整個陣勢外圓內方,這正是諸葛亮遺留下來的五候八陣圖。所謂八陣,是以“天、地、風、雲、龍、虎、鳥、蛇”為名的八個戰鬥隊列,分別處於坎、艮、震、巽、離、坤、兌、乾八個方位。八卦圖形歌訣有雲:“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副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短”,八卦含義甚廣,天地萬物,幾是無所不包。平日弄懂一二,便可求神占卦,驅風避險,嶽飛熟知八卦,又精於兵法,將八卦用於戰陣之中,確實厲害無比。


    臺上眾人望下一瞧,隻見整個陣勢旌旗鮮明,號令嚴肅,首尾相接,園運自如。但聽得鏗鏗鏘鏘,兵甲之聲不絕於耳,陣中一隊隊人馬縱橫馳騁,紛紛占住各處衝要之地。站在高臺,居高臨下望將出去。隻見東南、東、東北三麵人頭攢動,盡是軍士。一陣白霧籠罩過來,哪裏又見得著盡頭。


    哈迷蚩坐在秦熺旁邊,越看越驚,不禁心道:“都說嶽飛用兵如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日,若我大金精兵南侵之時,隻怕難以對付。”


    那秦熺卻是公子哥兒,哪懂得排兵布陣的諸般變化。若說起風花雪月之事,那他定是有萬分精神,給你說出甲乙丙丁、子醜寅卯來,當真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讓他看排兵布陣之法,怎地不讓他厭倦。雖然哈迷蚩在此前給他講了如何觀看陣勢變化的諸多方法,待到觀看陣勢時,卻任憑他如何睜大眼睛,也未看出究竟。


    看到此處,秦熺禁不住打了個嗬欠,道:“嶽大將軍,我看今日就到此罷。”嶽飛道:“嶽某謹聽大人吩咐。”說罷,嶽飛傳令收兵。隻見嶽飛高舉旌旗過頂,左右搖擺兩下,隻聽得幾聲鑼響,大軍便如潮水般地悄然退去,瞬間便沒了蹤影。整隊人馬來去匆匆,井然有序。哈赤兒眼見如此,心中禁不住讚道:“這嶽家軍當真厲害,正如孫子兵法中雲: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功者,動於九天之上。”


    當下,嶽飛將秦熺等人送迴城內驛館。當夜,秦熺在驛館內大擺宴席,自是一陣尋歡作樂。


    那日路拾遺乘船渡江,約莫一個時辰,小船已到對岸。路拾遺離船上岸,徑自來到鄂州城內。他延著臺階拾級而上,走到山腰忽見一名少女迎麵走來。路拾遺眼睜睜直看著那名少女。那少女麵色一紅,低下了頭。他在鍾家村待了數年,見來見去就隻有那麼些人,瞧見那少女羞澀模樣,忍不住心中一動,暗道:“這鄂州(今武昌)城內女子,較之村中的三妮、梅香豈止強過數倍?那當真猶如熟透了的蘋果,該長的都長了。哈!也倒象一篇妙文,體裁豐滿至極,嘿嘿!當中兩重點也較突出。隻是……隻是比起麗春院的姑娘,那是遜色許多!”


    路拾遺正暇思亂想間,忽聽得一老婦大聲喊道:“阿蓮,客人等著上茶呢,你可得快點兒。”那少女卻答應一聲,飛快地跑了起來。從路拾遺身邊經過,傳來一陣陣少女體香,叫路拾遺吸著鼻子一通好聞。他心中覺得直打出娘肚以來,當屬此香最是好聞。路拾遺本欲舉手與那姑娘打個招唿,那姑娘如飛般跑走,他隻有幹舉著手兒,傻站在那兒。好在他臉皮甚厚,遇著這點打擊渾不在意,一


    聳肩,便繼續朝前走去。


    路拾遺上到蛇山。他站在蛇山之顛,眺望城內風景,不免生出諸般感慨,隻覺鄂州(武昌)較之往日更加繁榮。路拾遺隨賤三爺到鄉下習武,一晃已是五年有餘。在這五年之中,早已物是人非。蛇山風景美麗如舊,而他卻已變成一個身懷武功的翩翩少年。


    路拾遺望見山腰那座六角亭,不禁想起兒時情形,心中暗道:“以前,我與小癩子等人經常在此玩耍。如今也不知小癩子近況如何?”路拾遺正沉思間,突見山腰六角亭中走進兩人。一人身著錦衣,一看便知是個富家公子;另一人卻衣著簡陋,看似那錦衣公子府中門客。那錦衣公子對那人卻是恭敬有加,直讓路拾遺驚詫不已。


    路拾遺正奇怪間,鼻中忽然聞到陣陣香味。他將鼻歙抽動數下,立時聞出身旁十數丈外醉仙樓正在煨湯。孔子雲:食、色性也。此話當真沒錯!現在的湯香就如同適才少女體香一般,隻讓路拾遺情不自禁。他聞著那香味,心中猜想那湯煨得隻怕有了七八成熟。路拾遺心道:“老子往日無錢,隻能白白聞香。今日兜中有錢,正好去醉仙樓喝湯,解解肚中饞蟲。”


    原來,鄂州(今武昌)人酷愛喝湯。這醉仙樓煨湯手藝更是冠絕全城,幾至家喻戶曉!


    大家可別小瞧煨湯,這門技藝說起來簡簡單單,實則需要頂上功夫!煨湯講究“聽、聞、望”。開爐之後,人便不能離開廚房,一要聽湯燒開之時沸騰聲,二要聞鍋裏飄出香味,三要看湯水煨到何等成色,再據此判斷爐火大小、時間。煨湯選料也很重要,比如雞湯,每一鍋湯均必須以放養土雞作料,土雞嫩老不一,老雞則要多煨,子雞尾火則稍短。


    路拾遺又在山頂站了一會,估計醉仙樓那鍋湯已經煨好,這才朝醉仙樓走去。


    這醉仙樓離黃鶴樓不遠,緊鄰長江。從酒樓門口遠眺長江,隻見江麵輕煙薄霧,幾十艘漁船往來其間。江對麵龜山與之相對。路拾遺放眼望去,頓覺心曠神怡。其時正當夏日,江風撲麵而來,夾雜陣陣水氣,更是讓人有說不出的舒服。


    路拾遺走進醉仙樓,上樓揀個僻靜位子坐下,早有店中小二迎了上來。那小二甚是熱情,老遠就叫道:“這位小爺,您要點什麼?小店的煨湯可是一絕。”路拾遺心中罵道:“你他媽的,昔日老子就是在你門口站上一時三刻,你也是不允。今日老子倒成了爺了。嘿嘿!老子又沒長出個三頭六臂來,怎地一下就變了臉色,變得如此熱情起來?難怪人人都說有錢就是大爺!此話看來當真不假。”心想至此,他要了一碗蓮藕煨排骨,又隨意叫了幾份菜。那店小二唱了個諾,朝樓下高聲喊道:“樓上雅座蓮藕煨排骨一份……”


    路拾遺坐在樓上,靜等酒菜上來。他閑得無聊,將頭扭向窗外。忽見山下一人如飛奔來。那人身形極快!猶如一隻大鳥,足不點般地幾個起落便到山腰。路拾遺瞧那人身形方向,似是朝剛才那六角亭方向。不一會兒功夫,那人便來到山頂,果然進到亭中。


    路拾遺遠遠望見那人跪地行禮,似乎說些什麼,心道:“此人功夫之高,實乃罕見。看來,他若不是武林成名人物,便是一方豪傑。怎地對亭中二人如此恭敬?那錦衣人究竟何人,他身邊那著布衣者又是何人?”


    此時,店小二將酒菜送上。路拾遺也懶得多想,舉起酒杯,自酌自飲起來。那店小二將酒菜送上,扭頭走到東南角一桌旁,道:“客官,你二位還要點什麼?”路拾遺扭頭瞧去,隻見那兩人桌上酒菜均是空空如也,顯是早就吃完。那兩人也不理會店小二,隻是左顧而言其他。店小二無法,隻得退迴,邊走邊道:“你二人吃酒吃了半天,都象你二人這樣,隻怕我們醉仙樓早就關張了!”路拾遺心中好笑,暗道:“瞧這二人吃法,隻怕都是想吃白食,互相指望著對方付帳。”


    當下,他也不理會,隻是自顧自地喝酒。過了片刻,隻聽兩人中有一人道:“王兄,小弟近日手頭緊張,今日這酒錢你先墊付,改日小弟還請你如何?”那王姓食客詫異道:“咦!張二弟,不是你說請我的麼?”張姓食客笑道:“王兄,看來你喝醉了,我什麼時候說請你了?”他話音未落,哪知王姓食客將身子一歪,真地伏在桌上睡了起來,任憑他如何大唿小叫,王姓食客均不理會。張姓食客怒聲罵道:“你他媽的會裝醉,老子難道就不會麼?”說罷,將身子往前一拱,就此趴在桌上,還自“唿唿”發出如雷般地鼾聲。那張姓食客裝醉形聲俱佳,確比王姓食客略勝一籌。


    兩人雖是小聲對話,路拾遺內功精湛,聽的卻是一清二楚,暗自笑道:“這二人果真是吃白食的。嘿嘿!我倒要看看他們如何收場?”


    就在此時,忽地樓下有人大聲叫道:“快走,王豹那小子來了。”樓上有幾名酒客聽得此言,也顧不上吃酒,匆忙結帳而去。路拾遺迴頭瞧瞧那二人,心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二人還不快去!”就在路拾遺心想間,那兩人真的同時爬起,閃電般朝樓下奔去,好像與路拾遺在演雙簧似的。那店小二早有防備,一把將二人拉住不放。二人掙脫不得,一時無法,隻得各自從懷中掏出銀子,交給小二,連忙奪路而逃,也不管酒錢付了雙份。其實,也該兩人倒黴,早被店小二盯住,其他酒樓食客,還未結帳便慌亂而去的又何止一二?酒樓掌櫃急得頓足直叫,又哪能將他們喚得迴來?


    路拾遺心道:“這王豹究竟是何等人物,當地人竟如此怕他。那兩名賴帳食客寧願付雙份酒錢,也要早些脫身而去。”他正沉思間,掌櫃跑到路拾遺近前,道:“這位客官,你老還不快走。這王豹是當朝參政知事秦大人內侄,在此一向橫行霸道,你我可是招惹不起。”路拾遺心裏一凜,暗道:“我正要到臨安去找秦檜,想不到在此竟碰到他的內侄,正好瞧瞧他是何方神聖?百姓竟如此怕他!”


    路拾遺數杯酒下肚,已有些醉意,他借著酒勁,瞇著眼睛道:“美景當前,須放歌縱酒才是。我酒還未喝好,怎地就掃興而去。”那掌櫃見他醉了,不覺又有些好笑,急道:“客官,你快些走吧,酒錢不用你付,我請你如何?”任憑那掌櫃如何催促,路拾遺就是不理。


    正在掌櫃催促間,忽聽得玉佩撞擊聲響,幾名青衣健仆擁著兩個錦衣少年上到樓來,正是王豹等人。王豹乃鄂州都作院監(注:都作院負責為朝庭大軍製造弓、弩箭等兵器,相當於今日部屬兵工廠)王世凡之子。王家仗著與秦府關係,在鄂州橫行鄉裏,連嶽飛等人也要讓他幾分。


    王豹上到酒樓,見路拾遺獨自一人坐在那兒喝酒,心中頗為詫異。王豹在鄂州驕橫慣了,平日人們見他猶如老鼠見貓一般。他眼見路拾遺對他不理不睬,頓時惱了,大聲罵道:“今日大爺在此喝酒,閑雜人等不許打擾。這小子竟敢在此打擾大爺清興,真是不知好歹。來人,將這小子給我趕將下去。”王家家丁一聽,立刻便有人上來去拉路拾遺。


    路拾遺眼睛一瞥,醉眼朦朧地道:“你們是何人?為何不讓我喝酒,還不讓開?”他一俯身,拉著桌腳不肯鬆手,那名家丁一拉之下,竟未拉動。


    王豹笑道:“原來是個酒鬼,勁兒倒是不小。”其餘幾名家丁見狀,趕上前去幫忙。路拾遺腳下使勁,使了個“千斤墜”,便猶如釘在地上一般,那幾名家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仍是紋絲不動。王豹頓時怒了:“你們這些蠢材,拉他做什麼?隻管給我狠狠打呀!”聽罷此言,一名家丁揮拳便朝路拾遺擊來。


    路拾遺故作驚慌,道:“幾位仁兄,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怎地動起手來?”身子往後一跌,正巧躲過那名家丁一擊,身形極是狼狽。王豹起初見路拾遺不慌不忙,又幾人拉他不動,還道他是身負絕技、藏而不露之人,倒不敢怠慢。此時,見他在此咬文嚼字,知他是個迂腐秀才,不禁大聲罵道:“好小


    子!你死到臨頭,還在這兒賣弄學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給我往死裏打!”


    又一名家丁揮拳上來。路拾遺裝作甚是害怕,身子一俯,躲過那人拳頭,左手順勢一個“順水推舟”,將那家丁推到一邊。那家丁收手不及,一拳打在王豹身邊一公子身上,王豹大怒:“不長眼的東西,我讓你打那酒鬼,你打張公子幹嘛?”王豹話未說完,左臉卻挨上一巴掌,這一巴掌甚重,直打得王豹眼淚直流。他頓時惱了,抬起一腳,將一名家丁踢飛。


    原來,另一名家丁從後擊了路拾遺一掌,路拾遺一招“沾衣十八滾”,將力道盡數卸去,隨著內力一吐,那家丁抵擋不住,手掌改變方向,夾著勁風,擊在王豹臉上。王豹正在大唿小叫,豈料那家丁殺到中途,突然變向,他猝不及防,是以這一掌將他打得鼻青臉腫。


    路拾遺“哈哈”大笑起來,學著王豹腔調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怎地連王公子也打了。如此狗咬狗來,倒讓小爺我大開眼界,歎為觀止。”那幾名家丁卻猶如丈二和尚一般,一時摸不著頭腦。他們使勁眨著眼睛,心中均是暗道:“今日可是邪門,怎地盡是指東打西,難道真地未長眼睛麼?”


    王豹大怒,上前一步,抄起桌上酒壺,用力砸向路拾遺。路拾遺大叫一聲道:“別浪費我的酒!”左足一抬,將酒壺踢起。那酒壺在空中改變方向,路拾遺雙足一點,身子如飛燕掠波,倏地斜飛過去,口一張,將酒壺銜在嘴裏。此時,他身子已處在窗臺之上。隻見路拾遺右足朝窗上一點,又輕飄飄地落了迴來。


    那王豹此時再傻,也看出路拾遺絕非常人,喊道:“這小子有點邪門,大夥兒一齊上,我就不信他雙拳能敵四手。”眾家丁聽得此言,一擁而上,隻聽得“劈劈啪啪”一通亂響。王豹定眼一看,眾家丁早已摔在地上,不停地哼哈。王豹眼見情形不對,暗自叫聲“不妙”,撒腿便溜。


    王豹平日作威作福慣了,眾人見他家勢大,都是有理也要讓他三分。他與人動手,更是從未遇著對手,有時遇見趨炎附勢之徒,他一拳還未過去,就早已跌倒在地,起身還直誇王豹內力高強至極。王豹的幾斤幾兩,王世凡如何不知?是以常對他說些“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之類話兒,算是敲敲邊鼓。王豹聽得多了,也就聽進一二。王世凡那句“三十六計,逃為上計”,更讓他牢記在心,視做經典名言。


    王豹正要搬出兵家法寶,溜之大吉之時,突覺後背一涼。他迴頭一瞧,卻是路拾遺手執長劍,抵住他的後背。頓時,他嚇得腿都軟了,哪裏還能邁出腳步?


    旁邊張姓公子厲聲喝道:“大膽奴才,還不趕快放了王公子。”路拾遺將手中青鋒寶劍一揮。劍鋒掠過,早將那張公子帽子削掉。嚇得他呆在那兒,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路拾遺不再裝醉,大聲道:“王公子,今日老子在此喝酒,正好沒有下酒菜。你來了可是正好。”王豹平日雖是驕橫,卻是個欺軟怕硬之徒。他聞聽此言,連道:“這位少俠,你沒有下酒菜請盡管點,我請你便是。王某平日敬重的英雄好漢,敢問少俠尊姓大名?”一時之間,王豹恭維之言便如長江之水般,滔滔不絕地送了上來。


    王豹平日在鄂州城內飛揚跋扈,平常人等見之惟恐避之不及,身邊又盡是紈絝子弟,他哪裏見過真正地英雄好漢?路拾遺如此神勇,在他心中便猶如天神一般。他拚命恭維路拾遺,雖是萬不得已,大有拍馬屁之實,卻也實是發自內腑。


    路拾遺“哈哈”笑道:“老子尊姓大名,豈能說與你聽,這便叫做天機不可泄露。不過,難得公子如此大方。今日你既然請客,那我就不客氣了。”他手腕一抖,青鋒寶劍閃過,隻聽“嗤”地一聲,將王豹左耳齊齊切下。眾人失聲大叫,隻見斷耳處血如泉湧,王豹頓時昏死過去。


    路拾遺衝著眾人朗聲道:“今日,我就用他這順風用作下酒之菜。他日,你等再魚肉鄉親,這便是下場!”餘下眾人早已呆了,戰戰兢兢傻站那兒,都覺得有股涼氣直抵背後,雙腿不停顫抖叩地,隻敲得樓麵咯咯吱吱地響。此時,眾人均都互相張望,心中暗想:“此人如此厲害,隻盼今日饒過我等。隻是他日他若……”心中既盼路拾遺此刻說話算數,又願他將來說話算不得數。如此既恨又怕,當真是矛盾至極!


    眼見路拾遺如此神勇,自是無人敢上得前來。路拾遺笑道:“你們向來有福同享,有禍同當。酒肉一起吃,刀劍一起挨。此時還不離去,是否也想象王豹一般吃上老子一劍?”說罷,路拾遺將手中長劍一抖,青鋒寶劍“嗡嗡”作響,嚇得眾人連連後退,突地扭頭便跑,隻恨爹媽少生幾腿,神態極其狼狽。路拾遺見罷,“哈哈”大笑數聲,從窗口一躍而下,飄然而去。


    欽差大臣驛館內。秦熺、哈迷蚩與王世凡等人正在喝酒尋歡。王世凡道:“熺兒,你今日怎麼與哈軍師跑上蛇山去了,害得舅舅到處派人找你!”原來,路拾遺在蛇山上所見之人是秦熺與哈迷蚩。那哈迷蚩正是金國大軍師,他此番來此卻是尋找一人,順便窺查一下宋朝動靜。


    秦熺道:“舅父大人,此去蛇山無他,隻是哈軍師讓熺兒陪他出去轉轉,尋找一人罷了。”王世凡道:“熺兒,哈軍師所尋之人找到了麼?這鄂州可是我們王家天下,若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秦熺道:“多謝舅父大人關心,此事甚是機密,還是愈少人知道為妙!”王世凡一聽,便不再多問,又道:“熺兒,你來鄂州犒賞三軍,此事非同尋常,隻怕朝庭又生變故了。”秦熺道:“舅父大人,你有所不知。那張浚等人一直賊心不死,每次力諫皇上,總是要求北伐,皇上似乎是心有所動了。”哈迷蚩點頭道:“前幾日,我在嶽營中看那嶽家軍訓練有素,隻怕已是作好準備。”秦熺媚笑道:“哈軍師也無需太過多心,家父那邊自有安排。“


    原來,淮西大將劉光世因治軍不嚴,被太學院編修胡銓參奏皇上,宋高宗趙構為此大怒,下命將其撤職查辦,並欲將所屬人馬調撥嶽飛統領。朝庭上下均認為收複中原良機已到,紛紛要求北伐金國,收複中原河山。


    突然,王府師爺闖了進來,快步走到王世凡近前,附在他耳邊輕語數句。王世凡聽罷大驚,一拍桌子道:“誰人如此大膽?”


    秦熺連忙問道:“舅父大人,什麼事情竟讓你老人家如此動怒?”王世凡道:“熺兒,剛才師爺來報,豹兒在醉仙樓酒家被人割去左耳。”當下,將詳情細說了一遍。


    秦熺聽罷更是大怒,一掀桌子道:“我剛到鄂州(今武昌),表弟就被人割去左耳,這分明就是殺雞嚇猴,真是豈有此理!”他盛怒之下,將王豹與自己比作雞猴。此時,也顧不得是否恰當,當下吩咐師爺,拿著自己名帖去鄂州知府報案。鄂州知府接到秦熺名帖,自是不敢怠慢,立即滿城貼出布告,極力緝拿路拾遺。


    在醉仙酒樓上,路拾遺削去王豹一隻左耳,便知王家不會善罷甘休。他匆匆趕迴客棧,收拾行李,結帳之後,便朝城外趕去。


    此時,街道之上,飛天蓋地貼滿捉拿路拾遺的布告。路拾遺一見,趕緊低下頭來,邊走邊想:“此次迴到鄂州,本想去找找小癩子,看看這家夥有什麼長進?今日在此闖下如此大禍,看來此事得暫且放到以後,以免給他惹下什麼麻煩。哎!但願不要誤了師父所囑之事。”


    路拾遺正沉思間。突然,有人在他背後一拍。他大吃一驚,心道:“王家狗腿子動作好快!”這念頭在心中過如閃電,隨即猛一迴頭,左手抓住那人右臂肘心“曲池穴”,右手握住那人手腕用力一扭。那人右臂被他拿住,動彈不得,隻是口中不停輕叫道:“夥計!你可輕點。拾遺,你不認識我麼?你他媽的,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嗎?”


    路拾遺低頭仔細一瞧,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還


    念叨著的小癩子。路拾遺見狀大喜,連忙伸手將他一把抱住,大叫道:“小癩頭,真的是你,可嚇了我一跳。”小癩頭將右手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道:“拾遺,這兒可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快隨我來吧!”說罷,小癩子領著路拾遺,在小巷裏東轉西走,朝自己住處趕去。


    兩人來到小癩頭住處。路拾遺舉目張望,與兒時相較,此處並無什麼變化,隻是牆角屋頂盡是塵埃,較之往日破落許多。路拾遺問道:“小癩子,令尊與令堂兩位大人呢,他們還好嗎?”小癩子苦笑道:“拾遺,兄弟我現在可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了。”原來,這幾年間,小癩頭雙親先後故去。那小癩子本性雖然不壞,卻是個好吃懶做之人,又極不善持家。是故本是極殷實之家,在他父母故去幾年,家道漸漸中落。路拾遺眼見如此,頓時微覺鼻子發酸,眼眶也不禁紅了起來。


    路拾遺與小癩子自小意氣相投,兩人同流合汙,倒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那時,他二人整日綁在一起,將所居之處弄得烏煙瘴氣,人人見到他們,隻怕都得皺上幾分眉頭。


    倘若說他二人均是十分義氣,互以對方為重,此話又言過其實。常言道: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路拾遺與小癩子關係大概如此。在那幾年裏,兩人始終是在打打合合狀態之中。常常因為一言不合,兩人就各自抄起家夥大打出手,翻臉便如風兒翻書一般。有時,周圍之人見兩人打得紅眼,生怕鬧出個人命官司,連忙上前勸架。但勸架之人還未趕上前來,兩人卻又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常常弄得旁人莫名其妙,哭笑不得,隻是不住搖頭歎息。


    此時,路拾遺剛剛坐定,小癩頭遞上杯水,道:“拾遺,前幾年你他媽怎地招唿不打便走了?定是撈著什麼好處,就被窩裏放屁——獨吞了,是不是的?”路拾遺見小癩子臉色不悅,語氣之中更帶責怪。他連將當年情形簡略說了一番。小癩頭聽罷,隻是不住點頭,口中“嘖嘖”不停,大歎奇哉怪哉。


    小癩子又道:“拾遺,那王豹之事定是你做的,是吧?”路拾遺道:“小癩子,你我兄弟多年,我豈敢騙你!大丈夫敢做敢為。不錯,此事是我做的!老子就是看不慣他那囂張勁兒。”小癩子道:“那日,我一看官府布告上的畫像,心中便猜著幾分。你他媽的這幾年可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膽大包天。”路拾遺“嘻嘻”笑道:“小癩子,我他媽這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易。”


    小癩子往床上一躺,道:“拾遺,現在外麵風聲可緊,你還是先在我這兒避避風頭再說。待到日後風聲鬆了,我再將你送出城外。你看如何?”路拾遺道:“小癩子,兄弟這次闖下的可是掉腦袋的禍,搞不好就會連累於你,那可萬萬不行!”小癩子見路拾遺拒絕自己,心中十分不悅,怒道:“你他媽的不識抬舉,推三阻四的,你以為我會去告發麼?”路拾遺見他動怒,“嘻嘻”笑道:“你小子這麼多年來,隻怕也沒多大長進,以前這事還幹得還少?今日說不定還真的會去告發。”小癩子一聽,氣得將頭扭到一邊,不再理會路拾遺。


    路拾遺見小癩子生氣,也不在意,隻是左顧而言其他道:“小癩子,你他媽這麼多年來還在偷雞摸狗嗎?”小癩子聽罷,不無好氣地怒聲道:“你小子簡直就是明知故問。老子連自家東西都偷,那毛病還改得掉麼?”路拾遺笑道:“小癩子,你還未忘記那晚之事麼?”小癩子罵道:“你他媽的,我去我府上偷盜。這事千古奇談,我還能忘記?”


    原來,在兩人小的時候,路拾遺本是無賴,這小癩子自也不是好鳥。兩人湊在一起,順便還幹些不要本錢的買賣。那時,倘若東家少了什麼,西家缺了什麼,隻要去找他倆,此事十之八九沒錯。


    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附近人家屢屢被盜,眾人自是防備有加。一時之間,兩人實難再尋找到下手目標。一日,路拾遺突發奇想:“那小癩子家裏富有,若到他家行竊,可是輕車熟路,倒也省了白日踩點諸多麻煩。”心想至此,路拾遺大喜,連忙將此計說與小癩子聽。若是常人,那自會氣得七竅生煙。小癩子聽罷,卻不生氣,竟是滿口答應下來。小癩子氣量如此之大,路拾遺為之歎服,當時便豎起拇指,大讚小癩子大義滅親。


    路拾遺聽罷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他忽地想起一事,笑道:“小癩子,那晚你沒命跑個什麼?是作賊心虛麼?”小癩子怒道:“我跑?我到自家,還怕個什麼?明明是你小子先跑的,我才隨你罷了。”


    原來那日,兩人在小癩子家中正自行竊,路拾遺突地拔腿就跑。小癩子見路拾遺奔出,豈會片刻猶豫?拔腿便隨路拾遺一道衝出。頃刻之間,兩人宛如離弦之箭奔出老遠。跑了片刻,兩人不見有何危險,方知是場誤會,相互責怪那是必不可少。在返迴小癩子家中前,兩人商定,用繩將手互綁一起,以防對方先跑。如此一來,兩人串在一起,就如一根繩上兩隻螞蚱一般。


    小癩子道:“拾遺,那玉鼻煙壺呢?你那日定要拿去,害得我挨了老爺子一頓好打。你他媽的不是不知,我那老爺子下手可黑呢!老子至今身上還痛。”路拾遺連忙站起,作揖地道:“小癩子,那日我可對你不起了!那玉鼻煙壺我早已送給師父。你倘若還在生氣,我讓你打還幾下,如何?”他見小癩子高舉右手,臉兒一板,連聲道:“你小子可輕點,否則老子跟你沒完沒了?”小癩子道:“我出手不重,那還算什麼出氣!老子今個非重不可!”話雖如此,右手卻輕輕落在路拾遺臉頰之上。


    路拾遺與小癩子說到這些,不覺好笑。倆人相視一笑,剛才那些不快之事,傾刻間便煙消雲散。接著,兩人又說了許多童年之事,直到屋外三更梆響,這才同床而睡。


    天未大亮,路拾遺便已醒來。他輕聲起來,拿起包袱,悄悄走出屋外,朝城門趕去。原來,上晚睡前,路拾遺便已拿定主意。他見自己此番闖禍甚大,不願累及小癩子,是以趁小癩子熟睡之時悄然離去。


    未近城門,他便聽到兩位路人正在低聲議論。隻聽其中一人道:“不知那位少俠是否落入王家手中。”另一人迴道:“老兄,你別操心!少俠定沒落入王家手中。”那人奇道:“兄弟,你莫寬慰我了,這王家在鄂州(今武昌)橫行霸道。如今吃此大虧,豈能善罷甘休?昨日,少俠為我等出此惡氣,真是大快人心。隻是少俠為此惹出麻煩,我等愛莫能助,那才真是揪心。”那年紀稍輕者道:“老兄,做兄弟的可不是寬慰你。你瞧這滿城戒備森嚴,到處盡是王家走狗。若是少俠落入他們手中,你說還會如此大動幹戈麼?”那年長者大喜,道:“如此甚好,隻怕那少俠躲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呢!哎……”


    路拾遺聽見此話,知曉他們在議論自己。他扭頭朝城門一瞧,隻此城門之旁盡貼畫像。守城軍兵仔細檢查往來行人。城門附近站著幾名勁裝漢子,更是左顧右盼。路拾遺眼見如此,心中盤算道:“這城門今日隻怕是難以出去。”想到這裏,路拾遺連忙折身往城裏走去。


    路拾遺低頭急走。剛轉過一彎,迎麵便碰上一群王府家丁。這些家丁簇擁一人。此人步伐矯健,一看便是武功高強之人。路拾遺吃了一驚,心道:“原來是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蛇山上所見之人——陸逸夫大弟子海天闊。路拾遺心中暗道:“這可真是冤家路窄。竟在此處碰上他們。”他不願多事,瞧見路邊有個小攤,連忙坐下,要碗小吃,低頭吃了起來。


    路拾遺正埋頭吃間,卻見眼前突現一對人腳,抬頭一瞧,原是海天闊站在近前。海天闊伸手在路拾遺肩上一拍,冷冷笑道:“朋友,你還裝個什麼?識相的便隨我迴去吧!”


    原來,路拾遺朝城門走去,早有王府家丁發現,隻是眾人恐其武功了得,不敢輕易下手,連忙迴去報知海天闊。此時,海天闊正好


    趕到,將路拾遺堵在這裏。


    海天闊一句話還未說完,路拾遺突然站起,右手對準海天闊“氣俞穴”一點,跟著左手一掌“開山劈水”,徑自擊向他的胸膛,這兩招快如閃電。海天闊未料到路拾遺出招竟如此迅捷。他連忙側身一讓,堪堪躲過路拾遺右手一指、左手一掌。海天闊忽覺胸口一痛,原來就在他側身躲避之時,胸口已被路拾遺左手掌風掃中。也算海天闊身手敏捷,微敢不妙,頓時身往左側。否則,胸口被路拾遺勢大力沉的一掌擊中,隻怕不死也得重傷!海天闊連忙退了數步,將真氣在體內運了一圈,胸口麻痛這才消失幾分。


    說時遲,那時快,路拾遺早已抽出青鋒寶劍。他一招“高山流水”,便向海天闊當胸刺去。海天闊側身向左,路拾遺青鋒寶劍刺空。海天闊抽出大刀,迴手便是一招“螳螂飛天”。海天闊雖被路拾遺掃中胸口,仍是隱隱作痛。但這一招卻是守中有攻,端是厲害無比。


    路拾遺縱身一躍,大刀從他腳下劃過。待他落到地上,一個“虎縱步”,閃開正麵,又往前踏上一步,已到海天闊右肩之側,左手攏指點向海天闊右腋肋骨之下“中府穴”,右手執劍刺向海天闊咽喉。海天闊低喝一聲:“好!”側身分掌,左手刀狀下劈,一招“錯彈琵琶”,朝路拾遺左腕擊去,右手執刀,一記“螳螂覓食”,格開路拾遺一劍。倆人均是以快打快,轉眼之間,便拆了七、八招。


    旁邊王府家丁大叫道:“大夥齊上,緊緊纏住他。今個就算治不住他,還怕累不死他嗎?”說罷,眾人一湧而上,將路拾遺圍在中間。路拾遺眼見海天闊是個勁敵,自己與他相鬥,隻怕百招之外難分勝負。到時鹿死誰手尚且未知,隻怕自己說不定輸多贏少。他見這些家丁一擁而上,心中頓時急了,暗道:“倘若被他們纏住,今日恐怕難以脫身。”若論單打獨鬥,路拾遺與海天闊武功在伯仲之間,在百招之內還可敵住。此時,他心氣一浮,頓時有些手忙腳亂,敗象盡顯。


    海天闊見路拾遺手忙腳亂,心中大喜。大刀一揮,攻得更是急了。突然,海天闊一記“螳螂展翅”,揮刀便朝路拾遺頸部擊來。路拾遺低頭一閃,整個腦部大穴盡數露了出來,海天闊要的便是此刻,接著左掌一記“螳螂手”,便朝路拾遺後腦拍去。這海天闊的這招“螳螂手”,專襲人體周身大穴。他在此招上沉浸多年,是極其厲害的殺著。此時,路拾遺正低頭躲避海天闊右手大刀,海天闊左手這招“螳螂手”又如鬼魅一般,悄然無聲,待到路拾遺發現,哪有時間躲避!


    突地,一隻羽箭挾著風聲,朝海天闊後背“至陽穴”激射而來,羽箭勢道威猛無比。那發箭之人臂力甚強,準頭又準,竟是攻敵必自救。那海天闊若將路拾遺斃與掌下,自己也必命喪箭下。此時,他哪敢拿自己性命相博,連忙將身一側,那羽箭從他肋下劃過,射入旁邊一株大樹樹幹之中,羽身沒入樹幹大半,留下的半截尾羽不停顫動,直如心驚膽戰一般。海天闊驚出一身冷汗。路拾遺是何等精明,就在這稍縱即逝之機,縱身一躍,跳上旁邊一堵圍牆,頭也不迴,向下跳去。路拾遺奔行奇快,片刻間便躍上縱下。眾人紛紛發射暗器,不是打在牆上,就是被路拾遺躲過。等海天闊縱上圍牆,手搭涼棚,四下張望,哪見路拾遺蹤影?


    路拾遺躍過圍牆,跳進小巷,拚命朝前奔去。轉過一彎,突見前麵有人攔著。他心中一驚,暗暗叫苦不迭:“他媽的,老子今日命犯煞星,出行不利。這後有追兵,前有攔者,叫我如何是好?”這念頭隻在他腦中飛快轉過,右掌便陡然推出,擊向那人胸口。那人舉臂一擋,口中發出“咦”地一聲。兩人俱是臂酸心驚,各自暗讚對方了得。


    路拾遺更是大驚,心道:“怎地這鄂州(今武昌)城內盡是高手?”他定眼一瞧,此人二十五、六歲年紀,身材甚是魁梧,卻是嶽飛之子嶽雲。


    路拾遺自小在鄂州長大,自是識得嶽雲。當即舉劍護胸,道:“嶽少將軍,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難道你也攪這趟渾水麼?”嶽雲“哈哈”一笑,道:“這位少俠,你休得多言,快隨我來。”說罷,伸手去拉路拾遺。兩人雙手一握之時,路拾遺連運內勁相抗,卻不料嶽雲手上軟綿無力。他心知嶽雲並無惡意,忙收力不發。路拾遺內力吐發自如,原想嶽雲毫無察覺,那知嶽雲扭頭朝他一笑,心中顯是知道。兩人在小巷之中轉了幾彎。嶽雲將路拾遺帶到一座宅子門前,推門便走了進去,旋即將門關上。


    屋內奔了出一人,路拾遺定睛一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憲。當年,路拾遺年少之時,在鄂州(今武昌)還是個小混混時,嶽雲與張憲便已名震天下。隻是那時他個無名之輩,嶽雲、張憲哪裏識得了他?


    嶽雲揚揚手中弓箭,抱拳道:“請問這位少俠尊姓大名?何以識得嶽雲?”路拾遺看見嶽雲手中弓箭,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怪不得剛才那箭又急又猛,也隻有軍中高手才有這等本事。”心想至此,連忙道:“剛才那箭想必是嶽少將軍所射!在下錯怪你了,還請少將軍不要見怪。在下名叫路拾遺,嶽少將軍名滿天下,實可謂是天下誰人不識君呀!至於兄弟我麼?嗬嗬……還是不說倒罷!”路拾遺為人極好麵子。當年,他在鄂州隻是個小混混,混得就似象龜孫子一般。他“好漢不提當年勇”,不願在外人麵前提及過去種種糗事,是以嘻嘻哈哈說了幾句搪塞過去。嶽雲、張憲聽罷,心想武林異士避諱太多,便不再多問。


    嶽雲又道:“路少俠,你削去王豹那小子耳朵,真是大快人心。隻是秦熺正在在鄂州(今武昌),王家更不會善罷甘休。如今,通向城外各條道路已被秦熺派人封鎖,從陸路實難離開鄂州。路少俠不如從水路離開鄂州。你如若混進碼頭。這兩日江上便有一貨船要到臨安。船上龍老板與我甚熟。待會我修書一封,就讓他將你帶出鄂州。不知路少俠意下如何?”路拾遺抱抱拳,道:“那拾遺就叨攏嶽少將軍了。”嶽雲道:“好說!如此一來隻好委屈少俠。還請少俠扮作碼頭腳夫。”路拾遺心中暗道:“碼頭腳夫又怎樣?沒他們你他媽的隻有吃西北風了!”他心中雖然不忿,臉上卻不露聲色,“嘻嘻”笑道:“碼頭腳夫麼?如此甚好。嶽少將軍,路某本是無賴一個。這迴扮作碼頭腳夫,隻怕還是高抬路某呢!”嶽雲聽罷一楞,心道:“此人說話如此荒誕不羈,倒似無賴一個。”好在嶽雲見多識廣,知道江湖異人往往放蕩不羈,也不計較。路拾遺在不經意間被嶽雲認著江湖異人,此倒讓他有些始料不及。


    當下,嶽雲帶路拾遺進屋換衣。不一會兒功夫,路拾遺便從房間走出。他自小便在鄂州街邊長大,三教九流見得多了。此時,裝作個碼頭腳夫,倒是十分相象。張憲見罷,“撲哧”一下,道:“雲兄,那秦熺就算火眼金睛,隻怕也認不出來路少俠了。”嶽雲也是一笑,應道:“憲弟,你此言差矣!路少俠若想混進碼頭,還得這個東西相助。”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什,向路拾遺遞去。


    路拾遺接過那物什一看。隻見它長約八九寸,一端兒尖尖,另一端卻是平頭。其狀倒如一把無柄匕首,又像衙門堂審用的令牌。


    路拾遺心中甚是奇怪,問道:“嶽少將軍,這是什麼?”嶽雲道:“路少俠,此物名叫‘歡喜’。你別瞧它模樣甚怪,碼頭腳夫出入碼頭,可全仗著它。另外,它還可用作計數用呢。”路拾遺笑道:“難道它比皇帝禦牌還要管用麼?”嶽雲正色道:“它怎能比上皇上禦牌!皇上禦牌又怎能作計數之用?”


    原來,宋時碼頭之上,腳夫將貨物從岸上扛到船艙或從船艙卸到岸上。在搬運途中,均是少人監管,全憑這“歡喜”計算往返趟數。(注:古時在鄂州(今武昌)碼頭,確有“歡喜”一物。其時,腳夫在扛貨之時便領上一根“歡喜”。倘若是雙手扛貸,便將“歡喜”銜在嘴裏,哼


    著號子。到達目的地後交上“歡喜”驗收。在完工之後,貨主便清點“歡喜”計酬。)


    路拾遺接過‘歡喜’,笑道:“若再有了此物,我混入碼頭確實不難。嶽少將軍和張少將軍,在下可是多謝了。”至此,路拾遺方才明白,嶽雲與張憲此次均是有備而來,決非偶然之舉。他心存感激,言語之中不複先前那麼隨意。


    原來,嶽雲和張憲聽說那王豹被人割去耳朵,心知定是江湖異人所為。那王家在鄂州橫行霸道,嶽雲、張憲一直憤怒,然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有人出頭懲治了王豹,兩人心中自是高興。想到王家勢力頗大,秦熺又在鄂州,此事定難善罷甘休。兩人商量妥當,便四處尋找路拾遺,準備助他出城。今日,嶽雲見王府家丁匆匆朝城門趕去,心中納悶,便悄悄尾隨其後。俗話說得好:無巧不成書。他恰巧瞧見路拾遺遇險,是以立即出手相救。


    嶽雲道:“路少俠,時辰不早,我們就此告辭。今晚你就在此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幫你混進碼頭,如何?”路拾遺答應一聲,便將嶽、張二人送出門外。迴到屋中,路拾遺胡亂吃點嶽雲備下食物,倒頭便睡。


    第二日清早,嶽雲趕到路拾遺住處。兩人寒喧片刻,嶽雲道:“路少俠,張賢弟今日要事纏身,不能遠送。他讓我向你問好。”路拾遺“嗬”地一聲,道:“嶽少將軍,你此言差矣!路某此番出城,又不是光明正大之舉,何必勞師動眾?”嶽雲聽罷,哈哈一笑,不再作聲。他隨手遞上一件包裹,道:“路少俠,這些盤纏你就留在路上用吧!隻是銀兩不多,略表我二人心意而已。”


    路拾遺見嶽雲事無巨細,均為自己考慮周祥。他心存感激,一把拉住嶽雲手,喏聲道:“嶽少將軍,你待我真好!說來慚愧,我卻有事瞞著你,真是對你不住。”當下,將自己如何在鄂州街頭長大,又如何被賤三爺收為徒弟,極簡略地說了。雖是長話短說,卻也並無隱瞞,對自己種種壞事,也不文過飾非。


    嶽雲聽後,又驚又喜,道:“路少俠,原來你就是黃鶴樓中那位少年。當年,你出手相救家父,家父可是時常念叨著你呢!隻是到處尋你不著。想不到今日咱們在此相逢,真是謝天謝地。你吉人天相,還好無甚大礙。否則,叫我嶽家心何以安?路少俠,你這人十分直爽,正是我輩中人。你我一見如故,咱們結為金蘭兄弟如何?”路拾遺喜道:“小弟求之不得。”兩人敘了年歲,嶽雲比路拾遺大了六歲,自然是兄長了。當下,兩人撮土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個口稱“賢弟”,一個連叫“大哥”,均是不勝之喜。


    蛇山腳下那處江邊,有處碼頭。此時,一群腳夫正在緊張忙碌著。隻見一個身著麻衣背心的少年正扛著一袋貨物上到貨船。那少年扭頭環顧四周,瞧見每名苦力或是手中,或是嘴上皆有一根‘歡喜’,正吃力地搬運著貨物。船頭平板上坐著一錦衣男子,體形肥胖,似乎便是貨主。那少年眼見腳夫神色痛苦,又見貨主神態悠然,心中暗道:“他媽的,這些腳夫雖然有著歡喜,內心又哪有一絲歡喜?隻怕最歡喜的要數碼頭上這些老板了。”


    少年將貨物拋到船上,也不下船,徑直朝那貨主走去。船上夥計見他如此大膽,喝止道:“你是何人?不去搬運貨物,跑到這裏來做什麼?”少年笑道:“夥計,我可是嶽少將軍讓來的。誰是龍老板?”船上夥計一聽他亮出嶽雲名頭,不敢大意,趕緊請出龍老板,正是船頭那位錦衣男子。待龍老板走到跟前,那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了上去。


    那少年正是路拾遺,他憑著嶽雲給他的‘歡喜’,一路躲過秦熺等人重重追查,到了船上。龍老板見他是嶽雲朋友,自是不敢怠慢,更不敢多問。隻待貨物裝滿,便一聲令下開船。那船家高聲答應一聲,便去揚帆。路拾遺站在船上,眾人將他眾星捧月地圍在中心,不停地噓寒問暖.他心中禁不住暗道:“他媽的,我這算不算是狗仗人勢?”


    那貨船正欲揚帆啟錨,突聽岸上有人大聲叫道:“船家,稍等片刻,載我一程如何?”那聲音甚是脆亮,路拾遺精神為之一震。眾人舉目往岸上瞧去,隻見岸邊一少年如飛般奔來。 那船家不敢擅自做主,扭頭向龍老板問道:“客官,等那少年麼?”龍老板正要說話,路拾遺忽然插嘴道:“船家,俗話說:有緣修得同船渡!一路之上,我們幾人也是寂寞。你就載那少年一程吧!”那船家受龍老板之雇,雖聽路拾遺如此一說,卻仍不敢做主,扭頭又瞧著龍老板。那龍老板本來不願載人,但見路拾遺答允,也不好駁他麵子,隻是默不做聲。那船家見龍老板默許,靜靜等那少年上得船來,這才發船。


    片刻功夫,那船便駛入江心。遠遠望去,江邊一叢叢花樹倒映江中,美奐絕倫,仿佛一副長軸畫卷掛在夾江兩岸。


    那少年上到船來,便朝船家作揖道謝。那船家笑指路拾遺和龍老板,道:“這位相公,你可別先謝我,要謝便謝龍老板和路少俠吧。”那少年依言向龍老板和路拾遺道謝。當他謝路拾遺之時,目光在路拾遺身上停留片刻。路拾遺被那少年直盯盯瞧著,頗感不好意思,連忙將頭扭到一邊。他見那少年明眸郜齒,眉清目秀,心中禁不住想道:“這少年長得怎地如此俊俏?倒象個娘兒一般,隻怕麗春院的那些姑娘也遠遠不如。”


    那少年有衝著路拾遺與龍老板二人一作揖,道:“鄙人姓金,單名一個陵字,不知二位兄長如何稱唿?”路拾遺和龍老板各自道出自己的名字,那少年道:“今日多謝二位兄長載我一程。千裏同舟,乃天譴與兩位兄臺相會,實小弟之幸也!我看不如這樣,舟次無聊,兄弟我今日做東,便叫船家做些酒菜,便請二位兄長一醉方休,也算答謝。不知二位兄長意下如何?”


    路拾遺眼見少年生得俊俏,為人又如此豪爽,頓生好感,便不再推辭,隻是心中暗道:“老子就愛成人之美。你要擺闊,老子成全你便是。”心想至此,他口中卻客氣道:“金兄弟,在下恭敬不如從命。那就讓金兄弟破費了。”那龍老板本是商人,更是重利輕義。他眼見有酒肉吃喝,哪裏還會推辭半分?於是,金陵便吩咐船家做些酒菜。那貨船才從鄂州(今武昌)出發,早已備好各種食物。不一會兒功夫,船家便將酒菜備好送了上來。


    貨船在長江之上順流而下。三人坐在船頭之上,一邊欣賞江邊美景,一邊吃著酒菜,倒是逍遙自在。


    龍老板在生意場上混跡多年,一路走南闖北,見識頗廣。他說起各地風土人情,各處風味小吃,自是侃侃而談,眉飛色舞,隻聽得路拾遺和金陵二人十分癡迷。


    龍老板本是浙江臨安人氏。江浙一帶原本對吃喝甚是講究。那龍老板一通亂侃之後,自然便談到吃喝二字上。他說了一通,忽地歎了口氣,道:“咱們江南,美味佳肴真是不少。別說那酒與菜了,單說是飯前小吃便不老少。那四幹果、四鮮果,咱就不說,單是兩鹹酸、四密餞兩位可否聽說過?”路拾遺心道:“老子連四幹果、四鮮果都未聽說呢!”他對這些當就是真聞所未聞。


    見路拾遺與金陵均搖了搖頭,龍老板道:“那兩鹹酸便是砌香櫻桃和薑絲話梅。至於那四密餞麼,便是玫瑰金橘、香藥葡萄、糖霜桃條、梨肉好郎君。”路拾遺與金陵兩人聽說單是小吃竟有如此眾多講究,不由得呆了。


    龍老板見兩人聽得目瞪口呆,不免有些得意,繼續言道:“至於吃的麼,那可更多了,象什麼花炊鵪子、炒鴨掌、鹿肚江瑤、爆雞舌、鴛鴦煎牛筋、薑醋金銀蹄。這還是些尋常菜肴,至於那些名貴菜肴我便不再說了。”


    龍老板見路拾遺與嶽雲關係非同一般,一路之上,他對路拾遺倒是客客氣氣。此時,正值酒酣之際,他便有些忘乎所以,說起話來便少有顧忌。龍老板說到此處,心中得意,仰天大笑起來。


    路拾遺年少心盛,


    不免有些爭強好勝。他聽到此處,心中拂然。那鄂州乃華中重地,各種風味小吃也是不少。路拾遺年少之時貪嘴,雖是孤苦伶仃,卻也總創造條件去吃。更何況他人極聰明,便算從未吃過豬肉,也還曾看過豬走路的,對鄂州風味小吃自是如數家珍。他聽到此處,也不生氣,隻是懶懶地道:“龍兄,你說的那些佳肴,恕兄弟口福甚淺,均未吃過。不過,咱們鄂州本地佳肴,做兄弟的倒是吃得不老少。”


    龍老板“噢”地一聲,問道:“此地有何佳肴?兄弟你倒說說,做哥哥的願聽其詳。”路拾遺道:“清蒸鯿魚、蓮藕煨湯這些名聞天下,兄弟自不多說。那清炒洪山菜苔、蔥爆野田雞、紅燒鯽魚說起來都讓人流口水。至於小吃,別的不說,隻說那桂花綠豆砣砣粑。每逢正月十五,各家用桂花、綠豆調和一起,外表裹以米粉,作成塔狀。再往那文火中蒸熟。嘖嘖!那才是好吃。”龍老板見他說得如此內行,不由得收起小覷之心。


    金陵雖聽龍老板亂吹,卻很少答話,倒是有句無句地與路拾遺搭著話兒。他幾杯酒下肚,兩臉緋紅,便有些醉態。路拾遺瞧在眼裏,心道:“這少年出手頗為豪爽,卻是如此不勝酒力。”看在眼裏,路拾遺便不再勸他喝酒。


    此時,貨船正在翠山綠水中緩緩行駛。隻見金陵眺望遠方,緩緩言道:“龍兄、路兄,遠山近水,煙雨朦朧,豈能無酒乎,又豈能無詩乎!讓兄弟給大家吟上一首詩如何?”路拾遺見他醉態可掬,頗覺好笑,道:“金兄弟,你喝醉了。”金陵也不理會,站起身來,蹣跚走到船頭,大聲吟道:“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他吟的正是唐代詩人王維的《少年行》,說的是兩個誌趣相投的朋友係馬柳邊,開懷暢飲。那金陵雖搭龍老板順風之船,一路之上,對龍老板卻是不冷不熱,又豈會將他視為無話不談的知己!路拾遺在鍾家村中曾學過此詩,聽得金陵言下之意,竟將自己當作無話不談的好友,頓時呆了。


    金陵吟到此處,望著沿岸美景,大歎一聲,道:“可惜呀可惜!江山如此多嬌,卻是明珠暗投。”龍老板見金陵如此一說,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止道:“金兄弟,咱們今日可隻說風月,不談國事。”路拾遺心中卻道:“此人年紀輕輕,卻是如此有見地,更難得是敢作敢為。”頓時,對那少年又有了幾分親近。此時,已是月近中天,三人喝到盡興,各自迴房歇息。


    路拾遺躺在床上,迴想白天之事,直覺奇事頗多。一時之間,他竟毫無倦意。起身踱出艙外。就在此時,隻見一輪皎月高掛天空,濁流滾滾而下,氣象萬千。路拾遺眼見如此,不免逸興大發,從懷中取出笛子,抑揚頓挫地吹了起來。


    那高山流水派創派祖師俞伯牙本是音樂大師,曆代傳人音樂造詣頗深。路拾遺在鍾家村練過吹笛,笛藝自不例外。隻見他橫笛短吹,突音突出,顫音清脆。起先笛聲還是悠悠揚揚,吹到後來,笛聲漸漸高亢起來。一改先前婉轉多情,變得鏗鏘豪放,陣陣笛聲,更有如鋼音鐵符一般,十分笛聲,隻有三分與月光夜景渾為一體,餘下七分卻嘯成劍氣。路拾遺正吹到得意之處,忽聽背後有人高聲喝采:“好笛聲!”他微微一驚,收笛迴頭,月光下卻見金陵站在身後。


    路拾遺笑道:“金兄弟,我這笛聲鷗鴉遭折,甚是難聽。應是唐突清靜,作踐耳目才是!倒讓金兄弟見笑了。”金陵“哎”地一聲,道:“路大哥,你過謙了。聽罷你這笛聲,兄弟我可說是三月不知肉味。古人雲:‘餘音繞梁,三日不絕’。隻怕形容的便是路大哥這般笛聲。”路拾遺笑道:“金兄弟,你過獎了。”


    金陵道:“路大哥,恕兄弟冒昧。兄弟想鬥膽請大哥吹上一曲,我就和著笛聲,唱上一曲。不隻兄臺意下如何?”路拾遺閑得無聊,一聽大喜,道:“難得兄弟有此雅興!行,我便吹上一曲‘虞美人’,如何?”說罷,路拾遺舉起笛子,笛聲響起,試了幾下音,他又停了一會,換了片笛膜,又試了幾下音,便吹了起來。


    這“虞美人”是後唐主李煜所作。南唐被北宋所滅,李煜傷心亡國之痛,作詞寫下這首“虞美人”。相傳,宋太宗趙光義正是看罷《虞美人》一詞,才對李煜動了殺機,將其賜酒毒死。那李煜治國雖是一塌糊塗,卻是個風流才子,寫得一首好詩詞。這“虞美人”寫得婉轉多情,可謂是家喻戶曉。金陵隨著笛聲,搖手按拍輕唱起來。路拾遺笛聲悠揚婉轉,金陵的歌聲便淺吟低唱;路拾遺的笛聲激昂鏗鏘,金陵的歌聲便隨之高了起來。兩人一唱一和,雖是初次配合,卻仍是天衣無縫。一曲唱罷,兩人意猶未盡,又唱上幾曲。


    幾曲唱罷,金陵眼見路拾遺身負長劍,又道:“路大哥,你笛子吹得如此之好,又身負長劍,想必劍法更是了得。兄弟還有個不情之請,實望路大哥一展劍技,好讓兄弟大飽眼福,如何?”說罷,雙手一攏,深深作了一揖。路拾遺本想推辭,但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個“不”字。當下拔出長劍,道:“金兄弟,你這是趕著鴨子上架,硬叫我出醜。好!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你別取笑!”路拾遺本是個口無遮攔,出口成“髒”之人,但在金陵麵前,卻不自禁地文皺許多,不複象原先那麼粗言粗語。


    路拾遺左手捏個劍決,右手青鋒寶劍挺出,劍走龍蛇,白光如虹,將一套高山流水劍展了開來。月光之下,但見青鋒寶劍閃爍生輝。起先,金陵還可看見路拾遺的身形劍影。再到後來,路拾遺劍法愈來愈快,他隻覺劍光閃閃,一團白光翻來滾去,已分不出哪是人影,哪是劍影。突地,路拾遺身形一頓,劍法也隨之慢了下來,隻見青鋒寶劍左揮右舞,卻似掛上重物一般,往前移動半分,也顯得十分吃力。要知當今劍法,講究的均是輕快靈敏,路拾遺這一套劍法舞到最後,劍法如此之慢,竟與如當今劍法有些格格不入。


    路拾遺一套高山流水劍法練完,收劍直立。金陵拍掌讚道:“好劍法!當真是輕快凝重。輕快時如流水無跡,讓人眼花繚亂;凝重時如高山巍峙,直讓人喘不過氣來。劍法中快中有慢,慢中有快,快到極處便是慢了,好劍法呀好劍法!”路拾遺笑道:“金兄弟過獎了!”金陵將手一擺,又道:“路大哥,兄弟說的可是實話。不過,恕兄弟直言,我以為路大哥劍法高明之處倒是那個‘慢’字。”


    路拾遺一楞,問道:“金兄弟,我這套劍法已快見長。不知你為何口出此言?在下願聽其詳!”金陵道:“輕快靈敏倒也罷了!隻要下了功夫,誰個不能熟能生巧,生出諸般變化?這世上不是有句話兒叫‘舉重若輕’嗎?武功到此境界當真厲害。不過,隨著功力漸深,做到如此也不是什麼難事。“舉輕若重”卻要比它高出許多!我看這套劍法隱約有此境界。隻是路大哥行似神非,還未得其中精要。”金陵這番話若被常人聽到,恐怕要被恥笑。路拾遺一聽,心中卻是一驚。金陵適才所言,幾乎直點高山流水派劍法精義,跟賤三爺所言倒是如出一轍。路拾遺不禁心道:“這少年是誰?怎地如此有見地?隻是如何才能舉輕若重?”那舉重若輕之說倒易理解,舉輕若重實讓路拾遺著實費解。他想了片刻,毫無頭緒,便懶得去想。就在在不覺之間,路拾遺與金陵距離又拉近了幾分。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天上繁星閃爍,除了江中陣陣波濤外,更無別的聲息,似乎天地間隻有他們二人。


    以後一連數日,路拾遺均與金陵一起切磋文治武功,路拾遺吹笛,金陵便和著笛聲唱起曲兒;路拾遺舞劍,舞到精彩之處,金陵便評上數句。金陵武功雖然不高,卻是極有見地,往往一言便能切中要害,實讓路拾遺獲益非淺,更讓他對金陵佩服不已。


    這日,船到一處。那船家將船停穩,向眾人道:“龍老板、路少俠和金少俠,我到岸上買些日用之物,三位


    也要上岸麼?”那龍老板畢竟年紀大些,早就沒了少年心性,更何況擔心船上貨物,怕被人偷盜,更加不會棄船上岸。路拾遺和金陵在水中漂了數日,已是倍感無聊。聽那船家如此一說,兩人早已歡唿雀躍。當下,與龍老板打個招唿,兩人結伴到了岸上。


    路拾遺與金陵向東走了三裏來地,便至鎮上。兩人打聽之下,方知此地名叫下街。下街位置雖不大,卻甚是熱鬧。街邊商鋪林立,各色物等一應俱全。


    兩人轉了片刻,來到一個盡賣小吃之地,金陵笑道:“路大哥,我說老遠怎地聞到香味,原來此地竟是小吃之地。”路拾遺笑道:“金兄弟,我是屬狗的,原道鼻子最靈。想不到你的鼻子比我還靈。”當下,兩人找個位置坐下,敞開肚皮,大吃起來。吃飽之後,路拾遺和金陵又在街上轉了半日,各自買些必需物什。路拾遺另買些當地特產,欲迴船送給龍老板。


    兩人到了船上,路拾遺將禮物送給龍老板。龍老板接過禮物,頓時喜笑顏開,連聲言謝。此時,船家起錨續航,路拾遺和金陵站在船頭,欣賞夾岸江景。


    就在船靠岸邊之時,龍老板見路拾遺與金陵離船而去,心中擔心貨物,不敢有半分大意,便一直守在船頭。他一邊讀《春秋》,一邊看守貨物。此時,他見船已離岸,心情隨之放鬆,立時有些倦了,將身子一靠,睡在躺椅之上唿唿睡去。那本《春秋》擱在一邊。一陣江風吹來,書頁被吹得唿唿作響。


    金陵見此情景,道:“路大哥,我出副上聯,你來對下聯如何?”路拾遺道:“金兄弟請便。”金陵指了指龍老板,道:“我便以龍老板此人詞景作聯。”說罷,金陵朗聲吟道:


    “少老頭,睡躺椅,從冬至夏讀《春秋》。”


    路拾遺自幼學文習武。那俞伯牙學究天人,不但音樂造詣驚人,武功和文采亦深。路拾遺跟隨賤三爺五年間,《四書》、《五經》背得亂熟,算是文武兼備。隻是金陵將此情此景,盡藏聯中。“少”與“老”、“睡”與“躺”相對倒還容易,那後半句卻暗藏春、夏、秋、東四季。路拾遺搜藏刮肚,絞盡腦汁,也未理出半分頭緒。他無法之下,衝著金陵一鞠躬道:“金兄弟,為兄甘拜下風,實在對不出下聯來,你還是說出來吧!”金陵見路拾遺對不上來,笑道:“路大哥,其實你就是下聯呀!你可聽好了。”說罷,他輕聲吟道:


    “大小子,上下街,由南到北買‘東西’。”


    路拾遺聽罷,細細一品。那“少老頭”對“大小子”、“睡躺椅”對“上下街”,對得天衣無縫,後半句更是暗藏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與春、夏、秋、冬四季相對。上下聯平仄相對,甚是工整。他不禁大聲讚道:“金兄弟,好聯!為兄甘拜下風就是!”接著,路拾遺還了一聯。金陵思索片刻,便對了出來。路拾遺見金陵才思敏捷,心中極是佩服。


    又過了數日,這日正是八月十五。晚上,路拾遺、金陵與龍老板又坐在一起飲酒賞月。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龍老板本與路拾遺和金陵沒有什麼共同語言,與二人客氣一番,便早早告辭。路拾遺與金陵也不挽留,兩人繼續對酒當歌。


    此時,金陵坐在船頭高談闊論。他說的盡是琴棋書畫之事。路拾遺聽他談吐雋雅,見識淵博,不禁大為折服。他師父賤三爺是個飽學之士,路拾遺隨他習藝數年,見識自是不小。隻不過金陵常識似乎不在賤三爺之下,路拾遺心中不禁暗暗稱奇,心道:“這少年年紀輕輕,想不到學識竟這麼高!”


    一輪圓月掛在空中,貨船靜靜地在江中滑行。江水檫過船梆,發出“沙沙”的聲音。金陵忽道:“路大哥,中秋之夜,本應猜猜燈謎。今夜,兄弟借著江燈漁火,便出幾道謎麵,你來猜猜如何?”路拾遺笑道:“金兄弟請便!不過,倘若在下猜不出來,還請你不要見笑才是。”


    路拾遺知道金陵學識淵博,才思敏捷。連日以來,自己與他鬥智,均是輸多贏少,其才遠非自己所及。是以他先將話兒說在前麵,以免金陵恥笑。


    金陵聽罷,微微一笑,道:“路大哥過謙了!我出的謎麵便是‘錯殺蔡瑁、張允’。請路大哥猜一四字成語。”路拾遺一聽,金陵是以三國時期一個典故作謎。相傳,曹操率領八十三萬大軍進攻東吳,但東吳以長江作為天塹,拒守曹軍。曹操軍中多是北方人,不習水性。曹操請來劉表降將蔡瑁、張允教習水軍。周瑜得知之後,便利用群英會上,蔣幹盜書之機,巧施反間計,讓曹操斬殺了蔡瑁、張允。其時,曹操剛命人將蔡、張推出帳外斬首,已豁然醒悟中了周瑜之計。待他正欲喝止,卻是為時已晚。路拾遺想到這裏,心中早已有了謎底,笑道:“金兄弟,我知道了,是‘操之過急’。你說是也不是。”


    金陵一拍手道:“不錯,曹操斬了蔡瑁、張允,立時明白中了周瑜之計,隻是後悔已是來不及了。不是‘操之過急’,又是什麼?”路拾遺見金陵才高八鬥,自己提的問題,他均能對答如流。他心想至此,立即有了主意,道:“金兄弟,我也出一個謎麵,你來猜猜如何?”接著,他不等金陵做聲,便搶著道:“我這謎麵是‘問君能有幾多愁’。請金兄也猜一四字成語。”這正是兩人那晚所唱李煜《虞美人》中一句詩詞。金陵低下頭來,輕聲言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哦!我知道了,是‘對答如流’,對麼?”路拾遺讚道:“金兄弟,你真是聰明,在下實在佩服!”


    路拾遺如此一誇,金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臉色一紅,低下了頭。路拾遺見此,心中一動,忽道:“金兄弟,你我如此投緣,咱們結為金蘭之義好麼?”


    那日,路拾遺與嶽雲結為異姓兄弟,他見嶽雲英氣逼人,不由得心為之折,便處處效仿嶽雲。今日,他見金陵才貌雙全,頓時引為知己,心中所想便脫口而出。至於金陵是否答應等等,他一概拋之腦後。


    路拾遺見金陵仍是低頭不語,忙道:“金兄弟,你如若不願,就算路某唐突,收迴就是。”心中卻道:“這金兄弟什麼都好,就是他媽的太過扭捏,倒象個女人似的。”路拾遺正沉思間,金陵“哎”了一聲,抬頭叫道:“大哥!”路拾遺忽然之間,聽見有人叫他“大哥”,不禁一呆,隨即搶上一步,緊緊拉著金陵手道:“小兄弟,咱們今後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金陵道:“這個自然!”說罷,將手從路拾遺手中抽出。路拾遺一捏之間,隻覺得金陵雙手柔軟無骨,更是一呆。他見金陵將手抽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的手兒象個女人之手,性格怎地更象?做哥哥的摸你一下有什麼打緊的?”路拾遺這一席話,直說得金陵臉兒更紅,幾是紅到耳根。


    路拾遺又道:“小兄弟,做哥哥的還有一位義兄。說起這位義兄,可是大大有名,小兄弟你定是識得,他就是嶽大將軍公子嶽雲。咱們結義也將他算上,如何?”金陵聽罷,隻是懶懶地道:“大哥,你平日為人精明,今日做事卻有些呆氣。我與你結義,怎能也將別人結拜在內?再說,你與小弟情投意合,那嶽家公子未必也是。做兄弟的可是高攀不起,我看還是算了吧。”路拾遺聽罷隻是一楞。


    嶽雲年紀雖輕,卻是名震天下。要是常人聽說能與嶽雲攀上幹係,那定是喜不自勝。金陵對嶽雲卻頗不以為然,此倒讓路拾遺始料不及,更覺得這位小兄弟處處透著精靈古怪。但見金陵隻願與自己結義,他心中更是感激不盡。


    路拾遺見金陵如此一說,也不勉強,當下不在多說什麼。突然之間結為異姓兄弟,兩人心中均是十分高興。


    不知不覺之間已過二十多天。這些日來,路拾遺與金陵言語投機,已無話不談。這日,船到安徽境地。路拾遺見兩岸奇峰聳立,幽穀縱橫,向龍老板問道:“龍兄,敢問此地何處?”龍老板道:“此地名叫安慶,已屬安徽境內,離黃山


    不遠。”兩人對話之間,突聽背後金陵言道:“龍兄、大哥,小弟今日在此別過。”


    路拾遺驚道:“小兄弟,你怎地在這下船?”。金陵道:“大哥,小弟本就要到安慶。今日船已至此,當然就要與你告別。”路拾遺一聽,連罵自己糊塗。他與金陵相處甚歡,一直未問金陵要到何處。此時,他突聽金陵下船,一時方寸大亂,口中喏喏偌偌,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龍老板連忙叫船家靠岸停船。路拾遺一直將金陵送到離岸五裏來地,這才依依不舍話別。金陵走出十數步,迴頭一望,仍見路拾遺呆立那兒,揮手笑道:“大哥,你請迴吧!咱們日後還有相見之日。”路拾遺高聲道:“小兄弟,你可保重!”等到金陵身形在前方轉彎處消失,,路拾遺這才轉過身來,隻身迴到船上。


    他迴到船上,船家起錨續航。這些時日來,路拾遺與金陵整日廝守一起。此時,金陵人去船空。路拾遺徘徊船上,隻覺金陵清聲脆音無不曆曆在耳,隻想得他心搖神馳,意酣魂醉,這一番纏綿感覺,竟是自娘肚出來從未有過。他禁不住心道:“古人雲:‘白頭如故,傾蓋之交。’難道說的就是我和小兄弟麼?”一時之間,路拾遺倍感無聊,轉身走進艙內,躺到床上。他翻來覆去,哪裏又睡得著覺?


    三日之後,船到瓜州。路拾遺原本想在鎮江下船,借此遊覽鎮江三山,然後順京杭運河再到杭州。此時,他與龍老板話不投機,心道:“小兄弟已經離去,我在船上呆著也是無聊。此處已離杭州不遠,不如就此下船,沿途也好尋些名勝古跡。”當下,路拾遺謝別龍老板。他下得船來,向路人問清方向,徑直朝杭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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