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河點了點頭：“我們派駐仙由的官員武將，有好幾人已經(jīng)遭遇刺殺。”


    仙由國滅之後，盤龍大軍兵分兩路，紅將軍和虎翼將軍等去東線抵禦貝迦，他則帶隊清剿仙由境內(nèi)的反對勢力，也就是各地自立的軍閥官貴。


    “我們當(dāng)初拿下西芰國也是輕輕鬆鬆，然而剿滅瀧川水匪、肅清瀧川商路，卻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參考當(dāng)年玉衡城的經(jīng)驗，若想平息仙由的內(nèi)亂，讓仙由與盤龍的民眾交融、放下成見，至少也得數(shù)年之功。”賀靈川正色道，“我們投入仙由的成本，會抵消很大一部分到手的利益。”


    紅將軍滅西芰隻用了三天，但玉衡城為了瓦解瀧川水匪，足足耕耘了數(shù)年之久。在這方麵，時任統(tǒng)帥的賀靈川最有發(fā)言權(quán)。


    “其次，我們吞並仙由，必令周邊各國戒懼，不利於外交。嗬，有個愛打仗愛占人房子的鄰居，誰都不歡迎。”誰也不想變成下一個仙由，盤龍附近的小國都要擔(dān)憂，“尤其拔陵，原本在我們和貝迦之間左右搖擺。現(xiàn)在仙由沒了，我們與拔陵之間的緩衝也沒了。”


    南軻將軍冷笑：“那又怎樣？”


    “拔陵與仙由與我們都有深仇。眼下仙由被我們滅了，拔陵一定日夜恐懼，害怕步其後塵，有可能直接投入貝迦的懷抱。我想，在座都不希望拔陵變成第二個西羅國，成為貝迦的提線木偶，對它言聽計從。”


    這個說法就有點誇張，拔陵兵強馬壯，國君有心計有主張，很難成為西羅第二。但“西羅國”這三個字，簡直是眾人心頭一根刺，提起來就疼。


    南軻將軍哼哼：“大不了連它一起滅了。”


    但誰都知道這是嘟囔嘴，當(dāng)不得真。


    盤龍城滅仙由都這麼艱辛，暫時不想再動拔陵了。況且，他們要是真地滅掉拔陵，那盤龍城與貝迦在北線又少了一重戰(zhàn)略緩衝！


    “如果我們撤軍，周邊所有國家都會長舒一口氣，降低戒心，認為我們並不貪戀土地，隻是給仙由一個血的教訓(xùn)。”賀靈川正色道，“時機正好，我們剛打下仙由全境，也清剿了各地的反抗勢力，在其他國家看來是完全可以繼續(xù)占領(lǐng)仙由的，所以我們撤軍離開是一個主動行為，無損於盤龍城的威名。”


    把人打服了再走，那是趾高氣昂、那是來去如風(fēng)，不是灰溜溜敗退。


    “最後，我想大家已經(jīng)知道，貝迦咽不下這口氣，進攻茂河平原東部的十五萬大軍已在路上。這一次陣容強大，連猛山國都派出了虎妖大軍。”賀靈川看好幾人喉結(jié)亂動，知道他們有話要說，於是提前截住，“我不懷疑我軍的力量和決心，也不懷疑我們能不能守住玉衡城，但這必定會是當(dāng)世最殘酷的戰(zhàn)爭之一。既然大仇得報、財富得盡，威脅已去，那麼為了一個暫時已被我們拿盡好處的仙由，我們還有必要付出這麼大代價麼？”


    還是繞迴原來的話題，權(quán)衡利弊。


    柳條忽然道：“虎翼將軍說得有理。仙由的領(lǐng)土麵積不大，資源的確豐富，但在周邊有同樣條件的小國不少，咱又何必隻見樹木不見森林？”


    她在曆年征戰(zhàn)中屢立戰(zhàn)功，已被擢為武英將軍，成為盤龍城第二位女將軍。


    既然有人出頭，另外幾名年輕將領(lǐng)也附和：“是啊，先前我們拿下西邊三個部族，兩個小國，貝迦也沒吱過聲。想擴地想收人，未必需要死盯著仙由這一個地方。”


    南軻將軍就不吭聲了，韓聞笙看著賀靈川若有所思。


    虎翼將軍在軍民中的形象果敢剛毅，戰(zhàn)鬥方式尤其兇狠，韓聞笙原以為他會堅持吞並仙由，哪知他這一迴力挺鍾指揮使。


    賀靈川卻不迴應(yīng)他們的目光。


    他並沒有改變主意，依舊希望吞並仙由。畢竟他在現(xiàn)實裏有更大的野心，要吃下整個閃金平原。


    但是鍾勝光特地在開大會之前先找他密談，就是想先跟他通個氣，賀靈川秒懂。


    發(fā)布這個決定要頂著巨大的壓力，鍾勝光很需要賀靈川的當(dāng)麵支持，至少不要在幹戈廳直接拆他的臺，因為群情必定激憤。


    紅將軍不在。如果連賀靈川這樣的肱骨都反對，鍾勝光即便能強行壓下所有聲浪堅決撤軍，這對他的威信也會是一次重大損傷。


    像盤龍城這樣軍政一體的製度，掌權(quán)者的威望極其重要。後麵還有那麼多硬仗大仗要打，賀靈川想通了這一點，哪怕他並不十分讚成，也必須出言力挺鍾勝光，不能讓鍾指揮使自己唱獨角戲。


    賀靈川是什麼人，道理嘛，正過來反過來他都能講得通，隻看他想選哪一個角度。


    他方才的論述也很客觀，在場眾將都是打仗在行，口舌不甚靈巧，一時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反駁。


    多數(shù)人順著他給出的思路想一想，對啊，好像仙由這地方也不是非拿不可了。


    趙先河也反應(yīng)過來了，沉聲道：“仙由這地方，我們不是不想要，隻是時機不太恰當(dāng)。各位隻管放心，有朝一日，仙由必定重迴盤龍手中！”


    指揮同知都出聲了，眾人麵麵相覷，知道大佬們已經(jīng)達成一致。


    許實初也輕咳一下，溫聲和氣：“最近接連隕落，帝流漿頻發(fā)，好似導(dǎo)致天地法則發(fā)生一部分變化，我們也需要時間、需要花精力仔細研究，看看能不能在未來的戰(zhàn)爭中搶占先機。”


    時機正好，他就出來再幫一下腔。


    疏抿?qū)W宮承擔(dān)術(shù)法、神通、戰(zhàn)技的研究，與靈山關(guān)係密切，與軍隊時常合作，他作為院長說出來的話，眾人都能信服。


    韓聞笙奇道：“什麼變化？”


    許實初笑道：“暫時保密，還不好公布。”


    氣氛已經(jīng)緩和下來，鍾勝光終於開口，一錘定音：


    “眾愛將放心，撤軍仙由對我們必然利大於弊。都迴去準(zhǔn)備，十五日之內(nèi)有序撤離！”


    眾將都知道大事已定不容置喙，再說虎翼將軍的話也有道理，於是轟然應(yīng)一聲“是”，下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