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靈山也有意盡快理順與蒼晏、與賀驍本人的關係。但王行屹今次最緊迫的任務，是要解決更具體的問題，模棱兩可一定達不成目標。


    他微一猶豫即道：「今趟出使，我代表牟國帝君而來。」


    賀靈川就與他在花園一角的涼亭落座，隨即有侍從奉上美酒瓜果。


    天熱，但酒杯和果子上都掛著細小的水珠，顯是剛從冰窖裏拿出來的。


    再寒暄兩句，雙方都不急著切入正題，隻聊起了當年仰善群島那一場帝流漿下的叛亂，王行屹感慨：


    「大帝心胸寬廣，當年萬俟豐叔侄謀奪你的島嶼，你反而收他們入魔下，我方才進來，見到好幾個都是佰隆族的發型。哦，我聽說，蒼晏從雅國拿到的阿弗海地區，也是佰隆人原本的族地？」


    「不錯，佰隆族歸附於我，為我所用，我先前就答應過佰隆人，終有一天讓他們迴歸故土。」


    「大帝誠信。」


    「人無信不立，國無信不興。」賀靈川意味深長，「牟國與蒼晏行事，都循「信’、「理」之準則。」


    王行屹點了點頭，當然知道他意下何指。


    好家夥，一上來就先把話選在這兒了。


    賀靈川隨後又問起了方燦然：「方先生可有音訊？他數年前從我這裏辭行。」


    王行屹搖頭：「他從閃金迴來後就找我辭行，說心有所得，要雲遊四方，我勸不動他。從此，他就消失無蹤。」


    修行之人來來去去，如萍聚萍散，有些畢生再不複見。


    賀靈川就有些晞噓。


    方燦然走到哪裏了？其實他也不清楚。


    為了安全起見，方燦然少有音訊，半年都未必見得有一封傳書，並且隻話些家常，並不直說自己走到哪裏。


    賀靈川隻能從他描述的風物推斷，他去過申國西邊和南邊列土。


    但方燦然成果斐然，因為賀靈川從各路神明那裏獲悉，人間莫名出現大量刑龍柱！


    魔界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秩序，突然又被打破，


    先前妙湛天真身下界，導致靈虛眾神痛失八百根刑龍柱，這幾年雖然大肆搜刮，到底也弄不迴這麼多。結果人間突然又有刑龍柱大爆發，靈虛眾神哪能放過？


    這兩年帝流漿依舊爆發不斷，已不是妙湛天隕落之故了。


    方燦然區區一介修行者，以身作箭，攪動兩界風雲，間接改變了億萬生靈的命運。


    挑了些共同話題，暖場也暖得差不多了，王行屹才道：


    「大帝也知道我今次為何而來。我國對於鹿氏家主鹿振聲之死，對於百列和刀鋒港發生的變故，十分震驚！」


    他解釋了牟國大軍壓境的原因，重點是，他還把鹿振聲稱為「鹿氏家主」。


    這就說明，牟國不承認九幽大帝是新的百列之主。


    因為不承認，所以蒼晏的舉動，無論是拿下百列也好，還是要走刀鋒港也好，在牟國眼裏就是入侵、就是強占！


    所以，牟軍就有理由出兵，替百列和慶國驅逐蒼晏的軍隊。


    想避免這種衝突，除非九幽大帝能取信於牟國。


    這個過程，就很值得說道了。


    「凡事不外乎情理二字。」賀靈川毫不意外，以牟國脾性，能輕易承認就怪了，「黃都統已經報告了經過罷？」


    鹿府事變，牟國黃都統等十一人可是全程親曆者，迴去必定一五一十匯報，不會遺漏任何一點細節。


    賀靈川就沒必要再去描述過程，隻需要點出自己的身份就行。


    「黃都統的闡述，非常詳細。」王行屹點頭，「所有重點，都在鹿家的寶物上。如何才可以看出，你是繼承了這件寶物，而不是強行收取了它？」


    賀靈川微微一曬。


    不愧是王國師，不愧是靈山的傳令人，一開口就企圖讓他陷入自證的難點。


    你九幽大帝方才不是還自翊遵從信理之道麼？現在就到了你講道理、擺證據的時候。


    九幽大帝和蒼晏想維持自己的人設國設，就得拿出不容辯駁的證據來！


    王行屹緊接著又道：「說實話，鹿家人的說辭和擁戴有偏頗，我國無法采信。」


    也就是說，賀靈川叫出鹿家的元老們當人證也無用，因為「偏頗」。


    誰知道這些鹿家人出於什麼理由，認同賀靈川是他們的新家主哩？也許是受了威脅，


    也許是因為想要更強大的靠山。


    當然更重要的理由是牟國不在乎他們，更不在乎他們的說辭。


    王行屹的態度也很明確：


    九幽大帝必須給出一個可以說服牟國的理由，否則，這場大戰就不可避免。


    「黃都統也沒看懂，鹿家仙祖的傳世寶物到底是什麼吧？


    廣「隻說是兇悍寶物。」


    賀靈川笑道：「過去這麼多年，牟國就沒主動了解過鹿氏遺寶？」


    「靈山魔下、我國境內有許多古老的修行世家，年歲比我國都要長得多。我們尊重這些世家，不會故意去翻看他們的傳家之寶。」


    人家有寶是人家的事，牟國和靈山要是表現出一副到處打探、滿心的模樣，哪個家族還敢長留於此？


    「說的是。」賀靈川一翻手腕，掌心就浮起一個金輪。


    它懸浮空中，通體閃著淡金的光芒，其形狀就是一條金蛇不停吞吃自己的尾巴，卻永遠都吃不完，因此導致整個金輪都在緩緩轉動。


    王行屹看著它，麵色微變。


    身為靈山的決法者，他的修為和眼力都非同一般。此刻，這金輪給他的感受自相矛盾。


    一方麵，他可以看清金蛇銜環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是它鱗片邊緣的鋸齒，可他並不能真切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就像幻術，像水中的倒影。


    可是另一方麵，他又切實覺出它蘊含的巨大危險，這絕不是任何活物可以輕易觸碰的東西！


    所以它到底存在，還是不存在？


    賀靈川還往前遞了一下，大大方方讓他看：「請王國師鑒賞，但伸手就要三思。活人觸之即死，它也殺過不少人了。」


    王行屹要是托大，死在這裏，那就是極其嚴重的外交事故。賀靈川可不希望出現這種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