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殺他們？你殺死的是誰？”張水沒有停滯地追問。


    “其中一個人是張決，在張家中和我同輩，另一個人我不認識。他認出了我，知道了我入了青城宗，如果放他迴去張家的話，會跟張家匯報我的去向，到時候張家絕對會找宗門的麻煩。我不能拖累宗門，我無法像老師你那樣修改他人的記憶，我隻能這麼做。”


    張昊天平淡地陳述著自己決意殺死張決的理由，語氣裏沒有懷揣著一點意欲殺人的不安又或者是緊張，但他的表現(xiàn)既不像後悔動殺念的懦弱之輩也不像是沉迷殺人遊戲的瘋狂殺手。


    似乎對於張昊天來說，張決和孫宇必須殺，所以他就殺了，沒有因自己的殺念有任何負罪感。


    張水突然間不想再在這方麵深挖下去，他離開了張昊天一年半的時間，他不清楚張昊天有了什麼變化，雖然乍一看還是那個膽怯懦弱的小孩，但是在陳述那個下殺手的理由時，張昊天卻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看著一臉嚴肅的張水，張昊天又開始像往時般露怯，剛剛那個表現(xiàn)得毫無波瀾的張昊天就像是幻覺一般。他小心地問：“我做錯了什麼嗎？老師。”


    為了宗門除去礙事的家夥，站在青城宗的角度，張昊天沒有做錯，就算是張水也會這樣選擇，可是張水自認在張昊天這個年紀無法做到和張昊天一樣果斷下殺手，也無法做到和張昊天一樣在動了殺念之後還能保持如此漠然的心態(tài)。


    “張昊天你……”樂正亭音想要說張昊天什麼，但卻被張水揮手攔住了，她不解地看著張水，“師兄？”


    “接下來我想問你關於那個妖靈的事。她是什麼妖靈，從哪裏來的？”不去探究張決的事，張水還是有必要了解雲(yún)裏的。


    “她就是渡雲(yún)裏的妖靈，她說過她在這裏出生，名字就叫渡雲(yún)裏，可是她實際隻是竹妖。”張昊天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知道的一切說給張水聽。


    竹妖？渡雲(yún)裏？根據(jù)張水對妖靈的了解，他很快便猜出了雲(yún)裏的本體。


    “嗬，你這小子，今日可是救了一整座城的人。”明顯，張水也認為雲(yún)裏就是掌握著自然命脈的大妖。


    “師兄，你什麼意思？”樂正亭音顯然摸不清頭腦。這也不奇怪，她不和這兩出身張家的人一樣對妖靈有太多了解。


    “她叫渡雲(yún)裏，她的存在必然和渡雲(yún)裏這座水上竹城脫不了關係，而她又是竹妖，而構成渡雲(yún)裏的可就是我們腳下這些滲墨竹。


    “她是竹妖沒錯，但絕不是簡單的一株竹子中誕生的竹妖，她是整座渡雲(yún)裏的滲墨竹凝聚道靈活化而成妖靈，她就是這座竹城本身，如果她被滅妖師血祭，整座渡雲(yún)裏都會毀於一旦。”


    聽完張水的分析，張昊天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早就已經(jīng)將雲(yún)裏的本質分析的清楚，現(xiàn)在張水再一次確認了他的想法完全正確，這使他不寒而栗。


    “她不能遠離渡雲(yún)裏躲避張家滅妖師的追蹤，不然渡雲(yún)裏同樣會毀滅。”張水說出這個無情的事實。


    “那她應該怎麼辦，家裏不會放過他的。”張昊天擔心得站起身來，他仍舊將張家當成他可以迴去的歸所。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昊天。我吩咐這裏的器統(tǒng)分殿保護她的，隻要她待在這裏，滅妖師就不能動她分毫。”張水背對著張昊天，讓他放心。


    “師兄，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器統(tǒng)的人都……”一路來，張水與器統(tǒng)的關係讓樂正亭音很是疑惑，不解地問張水。


    老師他還有東西隱瞞著自己，張昊天很清楚這一點，心裏稍微感到一絲失落，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被老師他信任，尤其是老師剛剛的逼問，讓張昊天心裏很不好受。


    殊不知張水雪花派長老這個身份，連王兆這個侄兒都不曾知道。


    張水側首，視線掠向張昊天：“算了，反正接下來你跟我同行也是要知道的，先告訴你也好。樂正，你不許亂說。”


    “我才不會呢。”樂正亭音冷著臉迴張水一句。


    “我是雪花派的符器師，也是雪花派現(xiàn)在唯一活著的符器師，雪花派作為器統(tǒng)四大門派之一，在器統(tǒng)中占有一席長老之位，而我就是現(xiàn)在的雪花派長老。


    “隻要不與器統(tǒng)其他門派家族對立，所有分殿都必須聽從長老之令。雖然我已經(jīng)不理器統(tǒng)之事十年了。”最後張水苦笑了一聲。


    “那老師剛剛說的同行是……”張昊天不太清楚。


    “你以為我來到渡雲(yún)裏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過來找你，我用的著利用器統(tǒng)的傳送符器到這裏來嗎？我要帶你和張翟苗去見一位長輩，張翟苗還在冥王森，所以我先趕過來帶你迴去青城宗，我可等不了你們在這磨蹭一個月。”張水說起話來，一股子的怨氣。


    “是哪位長輩？”雖然張昊天這麼問，但是他大概能夠猜出來這位長輩和張家脫不了關係，因為要去見他的三人都是出自張家。


    “到時候你就知道，你現(xiàn)在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你們先在這裏歇息一下吧，我去讓程力霄安置好渡雲(yún)裏妖靈後，就出發(fā)迴青城宗。”張水說罷，向著門口走出去。


    但是樂正亭音卻喊住了他：“等等，師兄。”


    “還有什麼事嗎？”張水停下來，迴頭問。


    “非得那麼急嗎？能不能讓先休息一個晚上，大家都累了。而且我和張昊天的行李都還留在旅館中，得迴去拿。”樂正亭音解釋。


    張水為難地捏了捏眉目，最後還是答應了樂正亭音：“好吧，休息一晚也可以，明日一早就出發(fā)。不用你們親自去拿行李了，我去叫程力霄安排人手去旅館將你們的行李拿迴來。旅館名字是……”


    “是什麼名字來著？”樂正亭音忽地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旅館叫什麼名字，今天經(jīng)曆太多變故了，她有些理不清思緒。


    “雲(yún)渡旅。”張昊天替樂正亭音說出了旅館的名字。


    “好了，你們先休息吧。”張水走出了房門離開了。之後便有器統(tǒng)的人過來將他們兩人帶到了各自的客房歇息。


    夜深時分，張水一個人留在器統(tǒng)的庭院中，腳下傳來涓涓的水流聲，透過竹腔傳入他的耳中，聽起來有一番別樣的感覺，也隻有夜深人靜才能好好聆聽這股自然的聲樂了，白日裏人聲吵雜，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庭院的竹道傳來了吱呀聲，有其他人走入了這個庭院中，張水迴頭望去。來人是他的師妹樂正亭音，也許是剛從床上起來，沒有梳妝，隻著一身素服，與樂正亭音平時偏好的紅裙倒是有著很大的出入。


    “不去休息嗎？明明剛剛吵著要休息一晚的人是你。”張水開口。


    “我那是為了我的學生考慮。”樂正亭音相當不服氣的反駁張水一句，張水卻笑了出來，樂正亭音不解，探過頭去問，“有什麼好笑的嗎？”


    “感覺有點迴到以前的感覺，那個時候道史課上，你不就很喜歡這麼跟我鬥嘴的嗎？”


    樂正亭音望著夜色下張水的臉，被他說的有些懷念起那時的感覺來。自己也覺得眼前的師兄更像是青城宗時的師兄了，於是她便大膽地問了出來：“師兄，白天的時候，為什麼那麼緊張昊天？”


    聽到樂正亭音的發(fā)問後，張水的眼神黯淡下來：“張昊天的做法不能說是錯，為了自保，為了宗門，這會是許多人的選擇，換做我在無法修改他人記憶的前提下也會這麼做的。隻是已經(jīng)明明動了殺念，他卻顯得太過漠然了，完全不像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懦弱的小孩。”


    “這不是好事嗎？你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成長了那麼多。”樂正亭音沒有像張水想得那麼深。


    張水輕搖首：“不，沒有那麼簡單。樂正，我一直以為我看人的眼光很準，他們四個孩子，王兆、徐子風、兒言穀、張昊天，他們的心性我了解的一清二楚，他們中最容易走歪路的應該是徐子風，他很容易被過往的仇恨幹擾。所以我希望於老師那裏的清修能夠磨礪他的心性。


    “但是今日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有些看不透張昊天，我自以為他是一個懦弱，不知所向的孩子，他很容易被挫折擊敗，很容易喪氣，有時候我也會對這樣的他感到失望。


    “但是今日他起殺心後的那份漠然卻告訴了我，他還有我所不認識的一麵，他從來沒有對我展現(xiàn)過。如果他不是龍血皿，說不定他將會是張家最出色的滅妖師，無論麵對怎樣的妖靈都不會留任何情分。”


    “沒有那個如果了，師兄，他做了你的學生，他已經(jīng)從那條如果的路上徹底遠離，今天他可是選擇保護妖靈。”樂正亭音這麼撫慰張水。


    “你說的沒錯，可意識到我看錯人之後，我就無法預想張昊天以後會有怎樣的未來。但願青城宗不要再教出淩曉風一樣的弟子了。”


    “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聽到了邪帝的名字，樂正亭音有些惶恐，這個名字至今都是許多青城人的陰霾，因為是青城的弟子繼承了邪帝的衣缽。


    “今日張昊天在下殺手時的表情，和淩曉風太像了，以至於我有那麼一瞬間將他當成了曉風。”張水說出了自己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