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頂若箬的村俗人,倏焉而現,如行雲流水般的直飄兩人身前。
這份打扮,江湖中沒有第二個人。
“關洛俠少”栗聲道:“漁郎,想不到是你?”
“武林仙姬”也跟著驚唿一聲:“是你!”
“關洛俠少”以不自然的音調道:“你們認識?”
陳家麟沒理睬“關洛俠少”,麵對“武林仙姬”,他雖然竭力抑製自己的情緒,但仍然禁不住全身發抖,顫聲道:“玉妹,我有話跟你談!”
這“玉妹”兩字的稱唿,使“關洛俠少”臉色為之一變,這是男女間的愛稱,代表了雙方之間的關係不是尋常。
“武林仙姬”粉腮也是一變,栗聲道:“你這樣稱唿我?”
陳家麟心頭一慘,道:“玉妹,請不要再折磨我,我對不起你!
“武林仙姬”眉頭一皺,道:“你不是又要殺我?”
陳家麟淒聲道:“玉妹,那是誤會,我……我難過死了!”
說完,側身向“關洛俠少”道:“閣下可以請便了!”
“關洛俠少”可能從小到大沒受人如此對待過,那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猜不透雙方到底是什麼關係,但要叫他如此糊裏糊塗的放手,是絕對辦不到的事。
“你要我走?”
“閣下沒留下來的理由!”
“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就是請你自便!”
“漁郎,別太目中無人,我不是怕你……”
“誰也不怕誰,請你自便,這算太客氣了!”
“如果是不客氣的話呢?”
“那就很難說!”
“關洛俠少”目注“武林仙姬”道:“陶姑娘,你怎麼說?”
“武林仙姬”在菩提庵被陳家麟追殺,餘悸猶存,想了想,向陳家麟道:“有什麼話就請講,方公子無妨留下來作個見證!”
陳家麟唿吸為之一窒,看樣子她不肯迴頭。
但這些話怎能當著第三者說呢?
愧疚之念,使他的火發不起來,咬了咬牙道:“玉妹,我們必須私下談。”
“武林仙姬”毫不考慮地道:“陳少俠,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們之間,毫無瓜葛,何必要私下談。”
“關洛俠少”的神色又改變了。
他聽出“武林仙姬”不願與“漁郎”私下相對,很可能“漁郎”是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而“武林仙姬”有意自己作護花使者,這是獲取美人芳心的好機會,不管“漁郎”是什麼來頭,自己決不退縮。
陳家麟委曲求全地道:“玉芳,我出江湖是為了找你,我已找到了那位郎中先生,他告訴了我一切,玉妹,你……何苦要這樣?”
“武林仙姬”驚愕地道:“陳少俠,你是在說些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陳家麟的心,像被滾油在煎沸,那樣賢淑柔順的女子,為什麼一下子變成這樣?
她不念夫妻情,難道母子之情也一筆勾銷了?
當下強忍著悲痛又道:“玉妹,你連孩子也不要了?”
“武林仙姬”杏眼圓睜,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激聲道:“孩子!這是什麼話?陳少俠你該請個太醫看看……”
“關洛俠少”心中一動,暗忖“看這‘漁郎’語無倫次,莫非是心神不正常的人?一個失心瘋的人是無法理喻的。
心念之中,沉聲道:“漁郎,還是你請便吧,別無理取鬧了!”
陳家麟氣無所出,“關洛俠少”正成了他發泄的對象,星目一睜,精芒畢射,向前跨了一個大步,道:“什麼叫無理取鬧?”
“關洛俠少”寒著臉道:“區區是看在昔年令師與家父交厚的情份上,所以才讓你一著,別以為區區怕了你,令師沒告訴過你家父的名諱吧?”
陳家麟不由有些迷惘了。
記得在“花月別莊”之外,對方一見自己的斷劍出鞘,立即自動讓步,莫非這是真的。
“令尊是誰?”
“關洛俠少”道:“武堡之主方威!”
陳家麟搖搖頭道:“沒聽說過!”
“關洛俠少”冷笑了一聲道:“姓陳的,令師‘半半劍客斐華容’極是重義,雖已退隱,總不至連他一個生平至好都不向你提及?”
陳家麟吐了一口氣道:“閣下錯了,家師不姓斐,也不是什麼‘半半劍客’!”
“關洛俠少”愕然了片刻,突地大聲道:“是了,區區一時不察,把你誤作父執傳人,‘半半劍客’的兵刃,是半柄斷劍,而你的僅是折了劍尖!
這一來,他已無所顧忌,神色之間,又迴複了平日的高傲。
陳家麟心想:“原來是這麼迴事,‘紅花使者’等人,是否也是把自己誤作‘半半劍客’的傳人,所以不願與自己為敵……”
當下劍眉一挑,道:“閣下,話已說明,你可以請便了!”
“關洛俠少”態度全變,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漁郎,識相的話你走,區區放過你這一遭。”
陳家麟急著要與愛妻談判,早已不耐,聞言之下,手按劍柄道:“閣下走是不走?”
“關洛俠少”哈哈一笑道:“不走,你要是不量力的話,本俠可要你爬著走!”
氣勢炎炎迫人,根本就不把陳家麟放在眼下。
“武林仙姬”玉靨連連變色,期期地道:“方公子,千萬不能動武!”
“關洛俠少”豪雄十足地道:“陶姑娘,你不要管,這失瘋的小子非得教訓一番不可,否則你將來不勝其擾了,請站遠些!”
陳家麟心火大發,俊麵都氣青了,“嗆!”地拔劍在手,大聲道:“姓方的,你準備自衛吧!”
“關洛俠少”以睥睨不可一世的神態,拔出了長劍。
場麵頓時呈現無比的緊張。
兩人各取方位,兩支劍同時揚了起來,劍身映著月光,泛出了刺目的光芒。
“武林仙姬”一步一步退到了林邊。
任何高手在對敵之時,都都能從氣勢上大致判別對手功力的深淺,現在兩人一照了麵,立即就知道碰上了勁敵。
陳家麟隻求擊敗對方,讓對方上路,好與妻子坦誠一談。
“關洛俠少”卻不然。
在他知道“漁郎”並非自己所料的人以後,便起了殺心。
一方麵他要保持令名,另一方麵他不願留下後患。
人,一旦起了殺念,眼神中自然便會流露出來,最擅於掩飾的人,也無法絲毫不露痕跡。
一個經驗老道的高手,必有這種觀察判斷的能力。
陳家麟功力雖高,可就是欠缺臨敵的經驗。
雙方凝神對峙,在氣勢上都屬無懈可擊。
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分神,也不能稍懈,否則便會招來對方致命的攻擊。
“武林燦姬”看準了這一點。
她此刻的位置,恰在陳家麟的背後,除非陳家麟的背後腦勺上長了眼睛,否則決看不到她的行動。
“關洛俠少”也是全神貫注在對手身上,目不稍瞬。
於是,“武林仙姬”緩緩移動嬌軀,倒退入林,然後飛閃而去。
場中兩人仍在對峙著,誰也沒發覺“武林仙姬”早已離開。
月色西移,把兩人的投影拉得長長地。
空氣一片死寂,但死寂中卻醞釀著無比的殺機。
盞茶工夫之後,“關洛俠少”額上現了汗。
這是心神的對決,誰隻要稍微鬆懈,致命的打擊將接踵而至,勝負很可能在一擊中分曉。
“關洛俠少”自知在氣勢上遜了一籌,無法長久相持,但又無法出手,對方的架式,使他感到無論從任何角度進攻都不妥當,都有招致猛烈反擊的可能。
但,相持下去,後果將更糟。
堂堂“武堡”少主,如敗在初出道的“漁郎”手下,聲名將大大受損。
現在,他隻有冒險出擊一途,打破了僵局,便可另籌對策。
“呀!”栗喝聲中,他終於出了手,功力已用足十二成,使用的招式,是他平時極少施展的殺著,淩厲詭辣,均臻極致。
陳家麟立予反擊,用的也是攻招,因他沒存心殺人,所以功力隻用了八成。
雙方功力雖有懸殊,但不太大,以八成對十二成,便有差別了。
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從表麵上看,雙方勢均力敵,無分軒輊。
但“關洛俠少”心裏有數,他知道對方未出全力,他真不相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漁郎”,會有這高的武功。
對峙的局麵打破,他心頭感到一鬆,這時,他才發覺伊人已杳。
但他沒有點明,他盤算著如何對付“漁郎”這可怕的敵人,此子不除,終是後患,對他與“武林仙姬”之間的好事,將是一種威脅。
陳家麟也暗驚對方的動力不凡,比之“玉笛書生”,似乎高明了些,他既沒有殺人的動機,是以在態度上便沒有對付仇敵的那份逼人之勢,他冷冷開了口:“姓方的,你現在走遠來得及?”
“關洛俠少”口角一撇,道:“我為什麼要走?”
陳家麟道:“你不願走,很好!”
說著,前欺兩個大步,到了出手距離。
“關洛俠少”哈哈一笑道:“漁郎,看來這溪邊是你長眠之地了!”
話聲未落,突有兩點寒芒,自林中射出,襲向“關洛俠少”。
“關洛俠少”身形半旋,口裏暴喝一聲:“何人敢施暗算?”
這意外的情況,使陳家麟大吃一驚,忍不住轉頭去看,就在他轉頭分神的瞬間,“關洛俠少”卻乘旋身之勢,消沒聲地疾揮左掌。
雙方近在咫尺,掌發即至。
而是猝發的情況,反應再快也不成,何況陳家麟心裏上毫無防備,他隻注意是誰偷襲“關洛俠少!
待到陳家麟警覺,掌力早已上身。
這掌力並非尋常的掌功,掌發無聲,觸及身軀,才發生潛震。
“關洛俠少”在這種情況下,舍劍用掌,顯然他的掌上有特殊造詣,自信足以克敵,同時,他不追究暗襲者,卻乘機向陳家麟下手,可以想見是存了心的。
兩人不是生死對頭,“關洛俠少”此舉,大大失了武士風度。
悶哼聲中,陳家麟連退數步,“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眼前金花亂迸。
“關洛俠少”冷哼一聲,欺身上步,長劍倏然揮了出去。
他是存心要取陳家麟的性命。
陳家麟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光閃的劍芒,早已罩身而至,他本能地擇劍封擋,一陣珠密響,“關洛俠少”的劍勢被封了迴去,
“關洛俠少”一退又進,根本不容陳家麟有喘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