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麟不想惹事，鬆了手道：“姓朱的，照子放亮些！”
朱夢武揉了揉手腕，霍地拔出劍來道：“小子，你找死？”
陳家麟強忍住一口惡氣道：“這裏是大街？”
朱夢武氣勢洶洶地道：“小爺要你在街上學(xué)狗爬。”
陳家麟劍眉一跳道：“姓朱的，你再大唿小叫，我要你像昨夜在菩提庵前一樣，夾起尾巴滾！”這話，別人當然聽不懂。
朱夢武的臉頓時成了豬肝色，惱羞成怒之下“唰！”地一劍刺向陳家麟。
圍觀的人一見動了劍，紛紛向後退開。
“嗆！”地一聲金鐵交鳴，朱夢武連退數(shù)步，長劍幾乎脫手而飛，一條右臂再也舉不起來，那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眾人喝了一聲栗。
誰也沒看到陳家麟是如何拔的劍，如何出的手，似乎那劍本來就在他手中，又似乎他根本不曾動過。
江湖郎中臉色一變，道：“小友，我們走吧！”
陳家麟事要約這江湖郎中迴店去談，這一來，意興全消，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扔向店夥腳前，道：“拿去，這是酒錢！”
說完轉(zhuǎn)向江湖郎中道：“先生，我們走！”
邊說邊緩緩迴劍入鞘，與江湖郎中揚長而去。
朱夢武狂聲大叫道：“小子，咱們騎驢子看唱本，走著瞧，有種的留個名下來？”
陳家麟根本不睬他，拉低了笠簷，與江湖郎中穿街而去。
不久，來到城外，兩人進入一座密林中停了下來。
陳家麟首先開口道：“請問先生如何稱唿？”
江湖郎中道：“區(qū)區(qū)人稱‘草頭郎中倪景星’！”
陳家麟拱手為禮道：“原來是倪先生，幸會！”
“草頭郎中”點頭還禮道：“小友怎麼個稱唿？”
“在下‘漁郎陳家麟’！”
“陳家麟！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
“在下出道未久！”
“小友剛才說要找區(qū)區(qū)有事相詢？”
陳家麟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麵色一怔，道：“先生不久前，是否打從鄱陽湖經(jīng)過？”
“草頭郎中”眉毛一揚道：
“是了，怪不得尊名似曾相識，區(qū)區(qū)曾聽尊夫人提到過！”
陳家麟登時情緒翻湧，看來找對人了，激越地道：“先生是否曾在敝舍用過酒食？”
“草頭郎中”連連頷首道：“是，是，有這迴事，小娘子十分賢慧，怎麼樣？”
陳家麟咬了咬牙，道：“先生來過的第二日，她突然離家出走……”
“噢！離家出走……”
“先生有何解說？”
“嗯，她這樣做也對！”
陳家麟額上浮起了青筋，聲音一沉，道：“先生知道她出走的原因？”
“草頭郎中”沉吟著道：“她自己沒說麼？”
“沒有！”
“嗨，其實，區(qū)區(qū)也是一番好意……”
“請講？”
“草頭郎中”雙睛一亮，道：“小友，你別難過，聽區(qū)區(qū)說給你聽，小娘子患了絕癥……”
陳家麟心頭“咚！”地一震。
厲聲道：“什麼，患了絕癥？”
“草頭郎中”黯然頷首道：“不錯，絕癥，不治之癥，區(qū)區(qū)心感一飯之情，所以對她實說了，她自己本來已知道……”
話鋒一頓，又接下去道：“據(jù)區(qū)區(qū)診察，小娘子如果能與你中止夫婦之倫，還可多活些時日。
“否則過不了今秋，區(qū)區(qū)的本意，是要小娘子委婉向你說明，想不到她走了。”
陳家麟心頭挨了一記悶棍，登時呆若木雞，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離家出走想給自己幸福，原來她患了必死之癥，自己竟錯怪了她？
她拋夫棄子出走，內(nèi)心實在比自己更痛苦百倍，若非不得已，她不會出此下策。
又故意假裝不識，是出於一番苦心，可是，自己竟聲言要殺她。
謎底總算是揭開了。
她之投湖自盡，是為了身患絕癥，感覺人生無望。
那麼，離家出走，也是為了同一原因。
為何不說明呢？能活一個月也好，一年也好，總得讓自己盡丈夫之義……
他悔恨著，不禁狂喊道：“玉妹，我錯怪了你，我對不起你，我要找到你……”
最後喊聲變成了哭聲，如果不是“草頭郎中”在側(cè)，他會放聲痛哭。
陳家麟支撐不住身形，他虛弱地倒向樹身，他看來很痛苦。
他唇角一再收緊，一陣一陣抽搐。
“草頭郎中”喃喃地道：“也許，我不該告訴她……讓她懵懵地活下去，不管多久……”
陳家麟沉浸在悔恨與自責裏，雙手互相絞扭，“草頭郎中”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玉妹，你為什麼要這樣，你死，我陪你一道死，啊……！”
字字誅心，語氣斷腸，令人不忍卒聽。
“草頭郎中”歎了口氣，道：“小友，有小娘子的消息麼？”
這句話，他倒是聽見了，抬起淚眼道：“有，她視在下為路人，她不認得在下了！”聲音顫抖得很厲害。
“草頭郎中”好半晌才吐口氣道：“唉！用心良苦，但……過份了些！”
這“用心良苦”四個字，使陳家麟的情緒更加狂亂，一種愧疚虧欠的心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雙手一抱拳，喑啞地道：“多承指教，在下十分感激，告辭！”
“草頭郎中”一抬手道：“慢著！”
陳家麟身形已半轉(zhuǎn)，聞言之下，迴過身來，道：“先生還有什麼指教？”
“草頭郎中”沉凝地道：“區(qū)區(qū)可以請教小友的師承麼？”
陳家麟躊躇了一下，道：“非常抱歉，師命所限，無法奉告，專先生原諒。”
“草頭郎中”眉頭一緊，道：“不瞞小友說，區(qū)區(qū)數(shù)年來，足跡主江湖每一角落，目的在尋訪一位前輩奇人。
“適才在城中見小友出劍的路數(shù)，極像區(qū)區(qū)要找的那位奇人，不過，沒有十分把握，所以才冒昧請問一聲。”
陳家麟心念電轉(zhuǎn)：“許多奇怪的事，似乎都出在師父的這柄斷劍上，這郎中先生問人而不提劍，顯然他不識此劍，要尋訪的當然也不會是師父，師父遺言交代，不許透露師承，自應(yīng)以師命為重。”
心念之中，道：“家?guī)熢缫严墒牛宜先思疑盁o藉藉名，想來不會是先生要找的人。”
“草頭郎中”不舍地追問道：“小友真的不能相告麼？”
陳家麟以斷然的口吻道：“抱歉在下方命！”
“草頭郎中”深深一想，道：“區(qū)區(qū)再問一句，令師的尊號可是‘一劍定乾坤’？”
說完，定定地凝視著陳家麟，那目光，似要看穿他的內(nèi)心。
一個老江湖之所以為老江湖，在於能察微而知著。
即使是府城極深的人，也很難在神色上絲毫不露心意。
陳家麟根本沒聽說過“一劍定乾坤”這名號，是以泰然自若地道：“在下沒聽說過這名號！”
“草頭郎中”麵上露出了失望之色，籲了一口氣道：“天涯茫茫，區(qū)區(qū)實在已疲於奔命了！”
陳家麟誠形於色地道：“在下替先生注意這位前輩的行蹤就是！”
“草頭郎中”道：“小友，如有消息，請捎信南昌玄武觀‘清風道長’，不過，尋訪這位異人的事，請不要隨便透露……”
“好的，在下守秘就是！”
“區(qū)區(qū)祝賢孟粱能月缺重圓。”
陳家麟淒苦地一笑，道：“謝謝先生，如果先生碰上她時，請代為開導(dǎo)一二？”。
“草頭郎中”道：“我會的，事情本緣我而起，愧疚之至。”
陳家麟道：“不，先生也是一番善意，這隻能歸咎於命運，如果沒有別的指教，在下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
說完，重新一揖，彈身出林。
到了林外道上，他不由止住了身形，自問道：“我去哪裏？”
深深一想之後，決定反奔饒州，直接到“花月別莊”，她總不能不見自己，為了她的絕癥，縱使她不願重返故居，也得把話說清楚。
她患的到底是什麼絕癥？
難道世間真的已無藥可醫(yī)？
“草頭郎中”精於歧黃，剛才為什麼不請教他？
心意動處，轉(zhuǎn)身朝林裏奔去，到了原來的地方，不禁心中一涼，“草頭郎中”早已鴻飛冥冥，不見蹤影了。
分手不過片刻，對方必去之不遠，於是，他朝林深處奔去，奔了一程，一無所見，他隻好停了下來。
林中無路，追的不對方向，算是白費。
他失魂落魄地又走迴頭路。
走沒多遠，一陣穿枝拂葉之聲倏地傳入耳鼓，陳家麟不禁心中一動，暗忖：“是老郎中麼，那太好了？……”
舉目望去，人林的是兩個女子，其中一個，赫然是神秘女子於豔華，另一個是絳衣少女，兩人一樣的美豔動人。
陳家麟忙閃身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