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生性弧高耿直的人,為人行事多半非常執著,陳家麟就是這一類人。
正在眺望野景之際,忽然發覺有人走近的聲音,不期然地抬頭望去,這一看,頓使他血行加速,殺機熾燃。
一個中年文士裝束的,正緩緩由不遠處馳過。
對方,赫然正是殺害盟兄林二楞夫婦的“血手少東”。
冤家路窄,這句話可應驗上了。
在此時此地,會碰上“血手少東”潘文,的確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站住!”
陳家麟大喝一聲撲了過去。
“血手少東”聞聲剎住身形不但毫無驚異之狀,反而哈哈一笑道:“漁郎幸會啊!”
陳家麟紅著眼道:“潘文,上次被你從後門溜走,正愁找你不著,想不到天假其便……”
“血手少東”冷陰陰地道:“有什麼指教?”
陳家麟咬牙切齒的道:“少裝佯,我要劈了你!”
“血手少東”毫不為意地道:“陳家麟,別太緊張,你知道我是做這門買賣的……”
陳家麟霍地拔劍在手,怒哼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話道:“姓潘的,你父子從事這門血腥買賣,天怒人怨,讓你知道報應不爽!”
“血手少東”向後退了兩步,搖手道:“反正我不會走,且慢些動手我有話說……”
陳家麟氣唿唿地道:“諒你也飛不了,有話快說吧?”
“血手少東”好整以暇地道:“生意人不會離開本行,談的當然也是買賣……”
陳家麟圓睜星目道:“你別打算要什麼花槍,今天你是死定了。”
“血手少東”道:“不見得,因為我要談的這樁買賣,你不會拒絕。”
語意十分肯定,象是有絕對的把握。
突地,陳家麟想起了雙屍四頭的離奇怪事,這正是揭開謎底的好機會。
當下咬了咬牙,道:“潘文,我問你,在兇殺現場的小屋中,另埋了一男一女兩顆人頭,怎麼迴事?”
“血手少東”眉毛一挑,道:“想不到被你發現了,不過坦白告訴你,那兩顆人頭與你毫無幹係。”
陳家麟道:“我要知道!”
“血手少東”笑了笑,道:“你不必知道!”
陳家麟厲聲道:“你說是不說?”
“血手少東”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道:“陳家麟,你別氣勢洶洶的,我們還是談生意,那是正經事。
“幾天前在‘花月別莊’中,我不是怕你,而是讓你,和氣生財,是買賣人的信條,區區一向盡量避免動武,信不信由你。”
這番話聽得陳家麟啼笑皆非。
但他心內的殺機絲毫未滅,寒聲道:“我沒工夫聽你的廢話!”
“血手少東”道:“你非聽不可,這筆生意對你關係重大,不做你會後悔一輩子。”
陳家麟不覺被他說動了心。雖然明知道對方是相當陰殘奸狡之輩,但仍忍不住道:“什麼生意,說說看?”
“血手少東”故神其秘地一笑道:“對你而言,這是筆很大而重要的買賣……”
陳家麟一抖手中劍,道:“你別打算虛耗時間弄鬼,不幹脆說出來,我可要出手了。”
“血手少東”完全一反在“花月別莊”時的神態,嘻嘻一笑道:“別急,生意買賣總要乎心靜氣地談,你下榻悅來客棧。‘武林仙姬’也投在同一店中,而且你們已經見了麵,對麼?”
陳家鱗不由駭然而震,想不到自己的行蹤竟然在對方掌握之中,看樣子彼此並非湊巧碰上。
他是有意來的,說不定就是盯蹤自己而來。
不然,他怎會那麼從容的見麵便談生意。
這未免太可怕了,如果他有什麼安排,倒是防不勝防。
心念之中,不由深深瞟了對方一眼,故作從容地道:“不錯,怎樣?”
“血手少東”,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你知道‘武林仙姬’的任務是什麼?”
陳家麟驚異地道:“任務,什麼任務?”
“血手少東”道:“她受令今天晚上要絆住你,使你不能分身。”
陳家麟心頭又是一震,對方這話可不是無稽之談,記得“武林仙姬”曾說晚上要與自己共欽三杯,原來有這原因在內。
“血手少東”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所說的生意又是什麼?
看來這情況相當詭譎。
想了想,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血手少東”道:“這你不必管,反正有這麼迴容就是了!”
陳家麟道:“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
“血手少東”道:“對方今晚在南昌有一個行動怕你插手,所以要設法絆住你。”
陳家麟困惑地道:“奇了,對方怎知我到南昌來,又怎知我會插手而預先作這安排?”
“血手少東”道:“這沒什麼奇怪的,對方耳目眾多,你的一舉一動,全在對方監視之下。
“比如現在,就有人跟你出城,不過,他無法迴去通風報信,他已靜靜地躺在那邊了!”
陳家麟更加震驚莫名,激聲道:“對方是何許人物,‘鄱陽夫人’手下麼?”
“血手少東”神秘地道:“也是也不是,你目前不知道最好,現在我們要談到交易的本身了。
“今晚二更時分,你到南門外‘天光廟’門口預伏。
“如果見到一個女子,帶著東西來到,你必須不擇手段,奪下對方手中之物,然後迴到此地來交給我,事便算完了。”
陳家麟心念一轉,冷極地哼出聲道:“這就是你所說的買賣?”
“一點不錯!”
“好哇,姓潘的,你拿我當什麼人看待?
“哼,要我去替你搶東西,這主意真是不錯,告訴你,別耍花招,我現在就要殺你……”
說著,手中劍斜揚而起,星目中盡是粟人的殺光。
“血手少東”站著沒動,還是一樣平靜地道:“你把劍放下,話還沒沒完……”
陳家麟向前跨了一個大步,道:“我沒空聽你胡扯,你想脫身是不是?做夢!”
“血手少東”一撇嘴道:“陳家麟,我看你是聰明過頭了,我知道你在找我,要為林二楞夫婦報仇。
“如果我要脫身,幹脆不現身與你見而多好,何必多此一舉?你仔細想想看!”
陳家麟不由一怔神,這話是有道理,隻是想不通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為什麼故意要找上自己談這買賣呢?
心念之中脫口道:“為什麼非要找我來談這筆買賣?”
“血手少東”不假思索地道:“一方麵這筆生意與你關係至大,另方麵唯有你才能作成。”
陳家麟道:“再說明白些?”
“血手少東”道:“要你去截奪的東西,就是不久前‘幕阜雙雄’因之喪命的東西,明白了吧。”
陳家麟瞿然而震,在撫州城外廟中,“公孫大娘”與“血神東方宇”,就是追索這東西而毀了“幕阜雙雄”。
又懷疑自己所帶的兩支木匣是他們追索之物,結果證明不是才罷手。
這麼說來,這事又與“牡丹令主”有關了,但“血手少東”卻一再說與自己有關,這是怎麼迴事呢?
他是故意如此說,而希望達到他利用自己的目的麼。
這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道:“我想不出這買賣與我有關?”
“血手少東”籲了口氣道:“隻前你當然不知道,看樣子我不說明你就不會作這筆買賣?”
陳家麟道:“差不多!”
“血手少東”眉毛一揚道:“做生意當然要談代價,我以吳弘文的安全作代價如何呢?”
陳家麟全身為之一顫,吳弘文在林二楞的小屋裏神秘失蹤,現在他以他的安全作代價,莫非吳弘文落在他的手中。
這個謎愈來愈不可思議了,不由激聲道:“什麼,以吳弘文的安全作代價?”
“一點不錯!”
“他落在你們手中?”
“可以這麼說的!”
“以他的生命要挾我?”
“這是買賣,不是要挾,別說得這麼難聽。”
“如果我說先殺了你,再找令尊‘血掌櫃’與他的手下算帳怎麼說?”
“你不會這麼做!”
陳家麟手中劍微微一顫,厲聲道:“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
看樣子他立刻就要出手。
“血手少東”麵不改色地道:“你當然不會這麼做,因為你關心吳弘文的生死安危!”
陳家麟咬牙道:“吳弘文現在在何處?”
“血手少東”道:“他很安全,不過功力未複,他內傷相當嚴重。”
這話,又與事實完全吻合。
陳家麟靈機一動,道:“潘文,你是買賣世家,精通生意門檻,我現在也要做件買賣,擒下你,與掌櫃的談買賣,豈不大妙?”
“血手少東”哈哈一笑道:“如果你這樣做,必然血本無歸,第一、你未必能生擒住我。
“第二、要你去截奪的東西,正是吳弘文幾乎送命的那個包袱,你不做麼?”
陳家麟不由室住了,眼前的情況,的確太複雜了。
照對方這一說,不答應也得答應,盟弟吳弘文為了那包袱,不惜性命以保全,而那東西也就是“幕阜雙雄”因之喪命的東西。
同時“牡丹令主”傳下“牡丹令”嚴令追索,可以想見是極端重要之物,想不通的是吳弘文何以介入其中?
看來,要保全吳弘文,隻有接受對方條件之一途。
“潘文,我答應這樁交易,不過有兩個問題要先問清楚……”
“你問吧?”
“第一,吳弘文怎會落人你們手中?”
“這一點,事後你親自問他,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第二,你殺了林二楞夫婦的事如何解決?”
“血手少東”打了個哈哈道:“事情一件一件的了,我不會飛上天去,有的是機會。”
陳家麟沉重地一點頭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血手少東”麵色一整,道:“有幾樣事你必須注意,第一、你不能說出這買賣是你我成交的。
“第二、那東西說什麼也得奪下。
“第三、你從此刻起要隱秘行蹤,不能與任何人見麵,同時嚴防被人盯蹤,否則對方警覺而改變行動方式,這樁買賣便砸了。”
陳家麟這才迴劍入鞘,道:“好,就這麼辦!”
“血手少東”一揚手道:“事完仍在此地見麵,我走了!”
說完電奔而去。
陳家麟心頭一片紊亂,想不到情況轉變得這樣離奇。
照“血手少東”的說法,“武林仙姬陶玉芬”受令絆住自己,防自己插手,這麼看來,這件公案已由神秘門戶轉移到了“花月別莊”。
如果事情鬧穿了,神秘門戶決不會與“鄱陽夫人”甘休。
其實,若非“血手少東”找上自己,自己根本也就不知通行這迴事,當然也就談不上插手,這怎麼解釋呢?
還有一層,以“血掌櫃”與他手下的能耐,為什麼不自己出手,而要找上別人,這點也是不可解。
唯一的解釋是“血掌櫃”惹不起“牡丹令主”,所以才假手別人。
記得在林二楞的小屋,“血掌櫃”的手下“吊客”與“喜娘”曾現過身,看來他們早已著手了。
到底吳弘文得手的是什麼珍奇之物,引得群魔垂涎。
可惜,當時沒機會向吳弘文問明白。現在,天才入黑,距二更天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進城,也不能迴客棧,如何消磨呢?
自己不迴去,“武林仙姬”會不會起疑呢?
想到“武林仙姬”,便聯想到在客棧見麵的那一幕。
料想不到“武林仙姬”美絕天人,一代尤物,卻是那般的鄙俗無恥,說話今人作嘔。
?? 夜幕低垂,遠處亮起了燈火。
陳家麟漫無目的地挪動腳步,他不能太早趕去南門外的天光廟,必須設法多耗些時間。
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草叢裏有樣黑忽忽的東西,不禁心中一動,走近前去一看,赫然是個黑衣漢子,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俯身用手一探已然斷了氣。
他忽然明白了,這漢子是暗中尾隨自己,而被“血手少東”殺以滅口。
他想“當‘武林仙姬’發現自己失蹤。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她會不會采取緊急措施臨時改變行動計劃呢?
“她既然隻是受令絆住自己,想來主其事的另有別人,該是誰呢?”
轉念一想:“如果這屍體被發現,無疑地會栽在自己頭上,雖然不懼,總是件惹厭的事,反正此刻沒事,不如把屍體掩理了吧!在人道的立場講,不管死者是什麼身份,任其曝屍骨荒郊,也不太好。”
於是,他用掌風劈成了一個坑,把屍體掩埋,這倒不費事,也不需造墓立碑,隻要把土踏平就成了。
掩埋妥當,已是起更時分,他想可以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