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征夢見他第一次見岑夜闌。
皇帝寵元征,皇子大大小小十來個,獨他一個坐在皇帝膝頭,七八歲了,個頭也小,趴在案上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少年人。
岑夜闌長了副好皮囊,年紀輕,鋒芒畢露,跟在岑熹將軍身邊上來複命。
皇帝指著岑夜闌對他說,後生可畏,此子將來必是國之棟梁。
元征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皇帝高興,賞了岑熹帶著岑夜闌坐在禦前,離得近,元征時不時地就偷看他兩眼。元征一向不喜歡這樣的場麵,無聊得很,可他父皇就喜歡帶著他。
岑夜闌坐得筆挺,眉宇之間一股子疏離冷淡的勁兒,元征想,假正經(jīng),小古板。他從桌上扒拉了幾個荔枝,俱是嶺南進貢的妃子笑,顆顆飽滿圓潤,元征抓了一個扔岑夜闌。
岑夜闌轉(zhuǎn)頭看了過來,正對上小孩探究又頑劣的目光,他麵無表情地又轉(zhuǎn)了過去。
元征又扔他,岑夜闌肩膀被砸了個正著,卻冷著一張臉動也不動。扔了兩三個,元征拋出手裏最後一顆,卻被岑夜闌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元征從皇帝腿上滑下來,悄悄地走到元征跟前,說,你叫岑夜闌?
岑夜闌冷淡地看他一眼,殿下。
元征笑起來,揚下巴示意他手中的荔枝,賞給你吃。
岑夜闌不鹹不淡地說,多謝殿下。
元征把臉湊他麵前,吃啊,很甜的,昨兒剛送進宮。
岑夜闌抬起眼睛,一雙眼睛漂亮,黑沉沉的,像極了皇帝拿給他玩的黑寶石,元征拿腳尖踢他麵前的桌子,愣著幹什麼,快吃。
岑夜闌攥著掌心冰涼涼的荔枝,剝開了,露出裏頭鮮嫩白生生的果肉,才放入嘴裏,元征便笑嘻嘻地問他,怎麼樣,好吃吧。
岑夜闌寡淡地嗯了聲。
元征盯著他看了會兒,白的果肉,薄紅的嘴唇,吃也吃得慢,須臾之間場景一換,元征好像又迴了那個晚上,岑夜闌被他操得失神,元征鬼使神差地湊過去吻他的嘴唇,唿吸是熱的,軀體發(fā)膚都熱涔涔地淌汗,緊挨著,讓人沉溺。
元征摸著岑夜闌的下巴,鬢邊,親吻愈發(fā)熱烈,拿齒尖磨他脖頸,咬出痕跡。
突然,元征就醒了,直愣愣地瞪著床簾看了會兒,聽見雨聲,這才想起自己在哪兒。
秋末冬初,一場雨下來,瀚州就冷得不行,像是已經(jīng)入了隆冬。
元征想起那個晚上之後,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岑夜闌了,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的,隨口那麼一說,方靖說:“聽下人講病了,在小蘇大夫家裏住呢,也奇怪,病了還不迴家。”
元征一怔,“病了?”
方靖挑了生肉塊喂元征那隻海東青,被啄了手指,不甘心地又去戳它,“可不是,好像臥床兩天了,高燒不退。”
元征哦了一聲,岑夜闌看著結(jié)結(jié)實實,忒不耐操。想是這麼想,可心裏總是情不自禁地念起來,像懸了什麼事,可若說他去看岑夜闌,倒有幾分折麵子。
元征躁得很,見方靖總在逗他那隻海東青,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把人趕走了。
他看著低頭啄食的海東青一會兒,拿手指撥了撥它的腦袋,小東西認主,很乖馴,元征被取悅了,薅了薅翅膀腦袋,說,小岑將軍真乖。
雨越下越急,天地都罩了層淒惶的白幕,蘇沉昭在廬下悶頭搗藥,他縮著身體裹在厚棉袍裏,鼻頭凍紅了,神情卻很是專注。
突然,有人敲門,木門咣咣響。蘇沉昭起初還以為聽錯了,又聽了一會兒,隻覺對方不耐煩了,仿佛要踢門,才趕緊去把門打開。
門一開,就見外頭立了道修長的身影,來人打了傘,外頭罩著黑狐披風,貴氣又張揚,麵容極俊,眉眼間卻有幾分跋扈不耐。
正是那位讓人頭疼的七殿下。
蘇沉昭慢吞吞地看著他,有些遲鈍,說:“七殿下,看病?”
元征不置可否,直接推門進去了,目光在這簡陋的宅子裏轉(zhuǎn)了圈,說:“岑夜闌呢?”
蘇沉昭恍然,“你看將軍啊,將軍不見客。”
“我是客麼?”元征哼笑一聲,徑自往裏走,蘇沉昭攔住他,“不能進,將軍不見外人。”
不知哪個字惹惱了元征,他掃了蘇沉昭一眼,蘇沉昭就是個大夫,壓根不會武,被元征拂退兩步,冷冷道:“放肆,你敢攔我?”
蘇沉昭這人有些呆,抿了抿嘴唇,梗著脖子說:“將軍說了,有事等他迴去再說。”
元征看他這麼護著岑夜闌的模樣,心裏燎了火,笑起來,說:“滾。”
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沉昭。”
元征當即看了過去,窗戶開著,岑夜闌站在屋子裏,一身黑色衣裳,襯得臉色很是蒼白,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岑夜闌對蘇沉昭說:“茶涼了,沉昭,勞煩你幫我泡壺熱茶。”
蘇沉昭應了聲好,又看了眼元征,這才去廚房燒熱水。
細雨迷蒙,元征打著傘,站在院子裏看著岑夜闌,對方麵色不好,好像確有幾分病態(tài),隻姿態(tài)依舊凜冽不可近。
元征心裏突然貓爪子撓過似的,躥過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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