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離別是為了久別重逢,那久別重逢也就意味著要先離開。
仲昧穀無法接受這樣莫比烏斯環般的解釋。
他一直就在經曆著相識,離別。
他經曆的太多了,每次心房被敲開一個門的時候,他就覺得世界多了些什麼。當那扇門再關上的時候,世界反而變得更大了。
從他離開草帽山開始,他就一直如此的認知著這個世界。
隻是時間太短,他還不到那個喜極而泣的時刻。
六耳獼猴離開了。仲昧穀隻知道這些。
仲昧穀不知道的,是六耳獼猴獨自去迎敵普賢菩薩了。
飛雪連天的城外,候鳥嘶叫著飛遠了。
六耳獼猴蹲在城牆頭上,手裏攥著一個水蜜桃,惡狠狠的張開大口咬掉了一半,鮮嫩多汁的果子在這冬日裏可不容易見到。
隻怪這“如律筆”的能力太過於強大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突然間,城牆劇烈的晃動了一下,六耳獼猴一個不穩栽倒,手裏的半個桃子順著城牆掉落下去,天剎那間像是黑了,將六耳獼猴籠罩在黑暗的陰影之中。
六耳獼猴拍了拍土起來,不用扭頭他也知道身後是什麼。
比城牆還要高的金色巨人,就在六耳獼猴的身後,閉著眼睛誦經。
“整日嘰嘰歪歪的,就不能安靜點麼?”六耳獼猴陰著臉笑道。
“妖孽,我佛無上,豈是汝等雜碎之物可以言談的?”普賢出聲道,也是同樣的舉起了巨掌,懸在空中。
啪的一聲巨響!城牆被拍飛出了半截,六耳獼猴踩著塊塊磚爍騰起。
“哼!這就是神佛的力量麼?”六耳獼猴笑嗤道。
“妖孽僅呈口舌之能,這在瓦塊磚爍裏亂跳的莫不是你麼?!”普賢喃喃道。
六耳獼猴偷偷
擦了一下嘴角,隻是這掌風之力,便已經是讓他內髒重傷了。
他確實是來找死的,是替仲昧穀死的。
六耳獼猴抄起如律槍,在空中畫了個圓。
“急急如律令!黃河咆哮!”
翻滾著沉重的泥沙的黃河水從那憑空畫出的圓中噴湧,被土元素強化後的長槍,在施展出土元素的法術時,便是會被增強。
那河水是真的像是在咆哮一般,泥沙匯聚成型,或成狼,或成虎,或成百獸。
咆哮著隨著滔滔之水湧向普賢。
普賢手掌上托,那奔騰的水恰然而止,靜止在空中,附上了一層薄冰,嘶吼咆哮著的百獸全都凝固成了一個姿勢,表情已經不是憤怒,而是一種癡呆的朝聖狀。
“妖孽......”普賢剛剛念叨了下名字,卻是四周已經沒了六耳獼猴的影子,又是逃走了麼?
逃走的話,還怎麼引開你呢?
六耳獼猴故意身形頓了一下,在普賢視野消失的近段,恰好被普賢看到,但距離足夠遠足夠安全,不會被普賢一擊致命。
六耳獼猴的計劃便是將普賢引走,讓仲昧穀得以離開。
他和仲昧穀聊過,知道仲昧穀的下一是要往西去,他便是將普賢往西引。
引到什麼時候呢?引到六耳獼猴跑累了,六耳獼猴玩累了,想休息了,便是準備好被普賢一巴掌扇死的命運了。
六耳獼猴先要結束自己的性命。
這麼些年以來,六耳獼猴一直想不通的一些事情,在同仲昧穀呆在一起的幾天裏,有些想開了。
六耳獼猴問仲昧穀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妖怪。
仲昧穀想了很久,喝了很多的酒,嘴裏也隻是喃喃出了那個年少輕狂時的夢。
我想成為一個大妖怪。
六耳獼猴也笑了笑,
也是用如律筆變出來更多的酒。
“喂我說......”仲昧穀醉醺醺的看向六耳獼猴。
“怎麼?”那一刻不止是仲昧穀覺得是在照鏡子。
“你不是六耳獼猴麼?你不是能知前後麼?你看看未來!你看看!你看看我有沒有成為大妖怪啊!”仲昧穀在火堆裏扒拉著還有沒有漏下沒吃的肉。
火堆被仲昧穀扒拉的快要熄滅了,零星的火丁最後勉強的閃爍了一下便是熄滅了。
六耳獼猴不厭其煩的再次變出一個新的火堆,並再一次提醒仲昧穀,烤肉已經吃完了!沒有剩餘了!
是的,仲昧穀這已經是第五次將火堆翻了個底朝天了。
仲昧穀很少會醉的,他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是不能夠喝醉的,因為喝醉了連個照顧他的妖怪都沒有。
為什麼這一次破例呢?因為那個假冒自己的毫無缺陷的就像是另一個自己的六耳獼猴麼?還是因為自己剛剛得到了一個讓他足以寬慰一生的消息。
“小古沒有死。”六耳獼猴淡淡的說道。
仲昧穀聽後也隻是仰頭喝盡了一壺酒,可不知他已經長長的抒了好長的一口氣。
六耳獼猴知前後,善聆聽,可以說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需要去問六耳獼猴太多的問題,知道這個便是已經足夠了。
“喂.....我問你話呢!我未來有沒有成為一個大妖怪啊!”仲昧穀重重的拍了拍六耳獼猴的後腦勺。
“天機不可泄露。”六耳獼猴一副坑蒙拐騙的假道士的標準微笑迴應仲昧穀。
“切~不說拉倒。”仲昧穀累了,也放鬆了,仰躺在地上四肢展開,他並不擔心普賢會突然殺過來,六耳獼猴跟他保證過,今夜,是絕對安全的。
管他的為什麼呢?心裏懸了那麼久的石頭終於
放下了,仲昧穀隻想今夜好好的睡一覺。
“你活的無趣麼?”仲昧穀問道。
六耳獼猴聳了聳肩,他是完全喝不醉的體質。
“什麼意思?”
“你天生便是知道未來將會發生什麼,那麼一切對你來說豈不都是確定的了,像是再看一部你已經知道結局的小說,又有什麼意思呢?”仲昧穀枕著自己的手臂,咿唔到。
六耳獼猴不說話了,他早就已經被這所困擾了成百上千年。
他不是魔鬼,不是殘酷的替代者,他也不是情願的。
從最初的不知為何,到後來的隻為了謀求愉悅,六耳獼猴妥協了太多,放下了太多,也拿起了不少。
“是......”六耳獼猴低著頭說道。
仲昧穀一個酒缸砸在了六耳獼猴的腦袋上,酒水順著六耳獼猴的腦袋嘩啦嘩啦的往下流
“呸!”仲昧穀破罵道。“不是!”
“在我看來,那種能夠慷慨的趕赴一個確定的結局的妖怪,是最無畏的!”
仲昧穀睡去了,太困了太累了,他需要這樣好好的睡一覺,睡醒了,不管是被普賢殺掉還是去爆掉普賢,仲昧穀都不在乎了。
六耳獼猴還在逃跑。
他已經跑了四五十座城池了,依靠著如律槍強大的法力,不斷地製造障礙然後脫身移動,可所到之處,盡是被普賢摧毀的隻剩下了廢墟。
“你這也是菩薩麼?!瞧瞧吧!那些地上正在顫抖哀嚎的!可都是你們最忠實的信徒啊!他們在臨死前還在念叨著你佛的名字!可是呢!殺死他們的正是他們的佛啊哈哈哈哈哈!”六耳獼猴放聲的大笑道,他已經傷痕累累了,快要跑不動了,能和普賢拉開的的距離也是越來越少了,跑了這麼遠了,大概,仲昧穀已經走遠了吧。
“小小孽畜怎得出
言不遜,這樁樁慘案皆是因你而起,我殺了你,便是足以迴應我佛,釋懷黎民百姓了!”普賢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托佛。”
六耳獼猴準備好去死了,他終於可以釋懷了。
是的,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他也一直害怕著那個為未來。
但他懂了仲昧穀所說的話,他選擇讓那個未來提前到來。
“急急如律令!逆天殘刃!”六耳獼猴渾身的毛發倒立飛起,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氣焰,地上赫然一個八卦大陣,從地底飛竄出無數的刀刃逆向飛向天空。
可那普賢,確實動也不動,沒有一個刀刃是可以傷到他的,誦了段不知是什麼經,渾身破碎成金色了粒子狀,每一個刀刃全都穿過他的身子而飛出。
“汝等怎會懂什麼是空?我便是空!你該是如何傷到我呢?”
六耳獼猴狂笑著一遍又一遍的施展出五顏六色的法術,真好啊,這大概是他最滿意的一次模仿了,他從未能模仿過想仲昧穀這般擁有如律筆這樣的法寶的人物,隨心所欲的魔法,是啊,隨心。
“麵臨死刑吧!貓狐之妖!”普賢顆粒般的金光匯聚成掌,唿嘯的壓著一方的空氣襲來。
六耳獼猴在想,在想怎麼才能死的更帥氣一些。
自己這麼一死的話,怕是那西天勢力都會以為已經除掉了仲昧穀,便不會再去找真的仲昧穀的麻煩了。
迎接他們的,是上門找他們麻煩的仲昧穀,那時的仲昧穀,已經是一名威名大陸的大妖怪了。
六耳獼猴笑著,看著那個越來越大的手掌狂笑。
“急急如律令!破!”金光顆粒雨點般的碎開!仲昧穀擎著一把碩大的長槍禦風而來,普賢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破碎掉的手掌。
“再說一遍!我叫仲昧穀!不是貓狐之妖!我叫仲昧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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