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落漫天都是燦爛的晚霞。
一條小河落日斜照下,閃爍著波光粼粼。小河兩旁稀稀落落的長著幾棵大樹,樹上昏鴉煩躁,隨著這落日餘暉不時拍翅驚起,繞著樹頂盤旋。
猙獰獸的獸蹄踏在河岸的鵝卵石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方仲尋了個靠水的石墩,捧起清涼的河水洗刷連日來的旅途疲勞。清涼的水順著臉頰劃過,又順著下巴滴落到水麵之上,濺起無數水花。
方仲連喝了幾口河水,正想返迴河畔上來,忽聽遠處傳來一聲馬嘶。
循聲看去,原來在極遠處歇著一群馬隊,因被河畔邊的樹木阻隔,一開始並未發覺。
那裏星星點點,似乎燃起了篝火,顯然準備在河邊過夜。
一想到這些人或許有豐盛的美食,加之路途寂寞,有一些人席地而坐,坐在篝火邊談天說地,也是一件十分快樂的事,方仲牽了猙獰獸往這些人走去。
走得進了才發覺這是一群人數頗大的隊伍,數十輛馬車依次排列,足有一二百人,想來也是趕路時發現這一好去處,過來取水歇腳的。這群馬本來規規矩矩,驀然見到猙獰獸奔著河畔而來,頓時受驚,紛紛長嘶不已,撲通撲通數聲,離著猙獰獸近的馬匹往地上一趴,再不肯起來。連帶著那些馬拉著的貨色也紛紛翻倒,一時人仰馬翻一通大亂。
馬隊裏有人發覺有異,搶出來喝道:“什麼人,敢衝撞爺爺的馬頭?”
方仲也沒想到自己一時魯莽,給人家造成這麼大的麻煩,這猙獰獸天生一股煞氣,一般野獸隻要被煞氣一衝,便骨軟筋酥不起來。方仲以前還不曾在意,是因為猙獰獸一直關在獸欄,加之年紀幼小,還沒有這般威勢,如今體型變大,便漸漸的有了與生俱來的煞氣。
方仲抱拳道:“不好意思,在下路過此地,沒想到驚動了諸位的馬頭,抱歉的很。”
對麵問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勁裝青年,旁人年紀稍大必然把頭發
紮起,挽成一個發髻,他卻隻留了短發,不戴冠帽,看上去倒似廟裏的和尚出來還俗蓄了頭發。雖然不倫不類,看上去卻精神萬分,加之濃眉大眼,一望而知便是個雄壯之人。
那青年望了方仲一會,看他和身後異獸便知不像個凡夫俗子,語氣略緩,說道:“不知者不怪,行走在外,難免有些磕磕碰碰,我原諒你這一迴,下次可莫要莽撞了!鞭掝^吩咐餘下的人把翻倒的貨物搬起來。
那些從馬車上掉下來的東西頗為沉重,都用木箱子裝載,二人合力搬動尚且吃力萬分。方仲偷眼一瞧,見跌破的箱蓋之中,露出無數的刀槍劍戟,寒光閃爍,使人目眩。
方仲一怔,再看周圍的那些人俱都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警戒萬分,手摸腰間,似乎一個不對便要拔刀動手。
方仲裝著並未看見,退到遠處,看著這些人把那一箱箱的東西重新搬上馬車。方仲心道這裏數十輛的車子,若這上麵都是裝載的兵刃,那得有多少,看來這些人的來路不簡單,自己還是少惹為妙。
方仲把猙獰獸牽到水中,讓它自己在水中嬉戲了一會,便要上岸繼續趕路。一迴頭,卻見河岸旁那個青年兩手交叉放在胸前,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
那青年忽道:“你的兵刃不錯,是自己打造的麼?”原來是那青年看見了方仲背後的兩柄寶劍這才發問。
方仲搖頭道:“不是,這兩柄兵刃一柄是師門賜予的,一柄卻是從人家手裏奪來的。”
“哦?真是可惜了,你這兩柄寶劍劍質雖好,可是鍛造方法似乎有些不對,不曾顯出它的好來!蹦乔嗄晟酚衅涫碌膿u了搖頭,為這兩柄劍感到可惜。
方仲從天玄宮無念手中拿到這火巖劍的時候,就已經聽她說過,這劍當時被鑄劍堂的人鍛造時用錯了方法,才是個半成品,此刻聽了這個青年的話,倒似此人早已看出端倪來了,能夠隻憑眼光而看出深淺,這番
造詣當真了得。
方仲有些崇敬的道:“閣下慧眼如炬,確實如此,在下的這柄寶劍當初鍛造時是由門下弟子冶煉,隻因用錯了山泉水,壓製了火氣,導致劍性有損!
那青年譏笑道:“你師門中的人真是蠢材,這樣一柄好劍,豈能用山泉水淬煉。劍也分陰陽寒熱,尋常兵刃淬煉自然用泉水足矣,但想打造精品,便需另尋匹配之物做引,才能激發寶劍精髓。神兵利刃未曾聽說過隻用凡水便能鑄成,天時、地利、火候、時辰缺一不可。你這柄劍劍色發紅,必是灼熱之質,那一柄劍劍色發青,便是陰寒之質,若要鍛造成精品,這紅劍便不能用陰寒水汽淬煉,這青劍自然也不能用燥熱之物鍛造!
方仲讚道:“想不到閣下對鑄劍之道如此精通。”
那青年麵有得色,冷笑道:“這算什麼,我這是家傳手藝,自然比旁人精通些!
一想到剛才見到那箱子之中露出的無數兵刃,方仲恍然道:“原來閣下便是以冶鐵為生,難怪如此了。那你說我這劍應該如何鍛煉的好?”
青年搖頭道:“我與你素昧平生,為什麼要告訴你!”
方仲既然知道此人對鑄劍極感興趣,與人相交不如投其所好,便道:“在下正是對此道一竅不通,卻又仰慕不已,才要向閣下請教!
那青年見方仲謙虛有禮,便笑著道:“請教不敢當,你請我們吃一頓水酒的話,說不定可以指點你幾句!
方仲身邊可沒什麼銀兩,那一夥人少說一百來個,真要請他們吃一頓水酒,把自己賣了都付不起。方仲麵露難色,那人一看,卻笑了出來,說道:“你這人,居然把我的話當真了,誰要吃你的,看你這樣子也沒有什麼盤纏,不過就衝你有這個心,承你的情,我請你罷!
此人好惡之態表露無疑,剛才方仲若是直說請不起,或日後想請之類的客套話,他扭頭就走,可是方仲這一猶豫,他就覺
得此人還是有那麼一點誠意的,反而客氣起來。
方仲謙讓道:“這如何敢當?”
那人道:“什麼敢不敢當的,萍水相逢就是有緣,你來也罷不來也罷。”說完,迴身往車隊走去。
方仲見他如此幹脆,自己若還是瞻前顧後,必然被他小瞧,連忙拉著猙獰獸跟著去了。
那些人或從車上拿肉,或從馬背上取酒,圍著篝火席地而坐,吆五喝六的大吃起來。那青年也如這些人一般,朝地上一坐,指著旁邊的空地對方仲道:“就坐這吧!彪S即從旁人手中接過一皮囊酒朝方仲丟過去。
那青年旁邊還坐著一個精瘦老者,短衣襟小打扮,麵色黝黑,裸露的兩手上都是一塊塊的紅色斑點,看上去就像被什麼東西燙傷了一樣。他看了方仲幾眼,問道:“這位小兄弟的靈寵非比尋常,不知是怎麼異種!
方仲的猙獰獸之名也是從靜逸那裏聽來的,而且頗為不雅,故此他自己也從來不說這是猙獰獸,小時還說它像條大狗,如今已如駑馬一般的高大,尋遍天下可沒有這麼大的狗,這謊便撒不下去,聽老者問起,隻得道:“確實是條異種,不過他的聲名卻不好聽,老丈問起,請恕晚輩藏拙,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那老者笑道:“無妨,小兄弟不說必然也有為難之處,不知小兄弟師從何門,這總不會也不可對人言吧?”
見那老者刨根問底的問個不休,方仲老實迴道:“在下是昆侖弟子。”
方仲一說是昆侖弟子,圍著篝火喝酒的這些人都是一怔,那老者眼露精光,問道:“聽說昆侖之中也分各堂各殿,不知你是何處弟子?”
方仲笑道:“老丈知道的如此清楚,莫非認識我昆侖門中高賢?在下如今在玉虛宮內學藝,不知老丈認識哪一位門人?”
那老者仰頭笑道:“認倒是認識一些,不過不是很熟,說出來你也不一定知道。小兄弟居然是玉虛宮弟子,果然前途不
可限量,今日與小兄弟一見如故,來,喝酒!卑咽种衅つ乙慌e,仰脖喝了一口。
方仲也學他模樣舉皮囊喝了一口,隻覺入嘴辛辣,如刀子入腹,一陣疼痛後又覺得爽快無比,酒意上湧,一張臉頓時紅了,讚道:“好厲害的酒!
旁邊的青年道:“這酒當然厲害了,初時辛辣難熬,過後才覺得痛快非常。”
方仲點頭道:“確實如此!
青年道:“這酒就叫做刀子酒,你知道為什麼是這種稱唿嗎,隻因這釀酒的水是經過千刀萬劍浸淬過的,喝的多了,人也會有一股不懼殺伐的刀劍之氣。這可是本堂獨有,別地無處可尋。”
方仲聽他說了一個本堂,問道:“不知兄臺府上何處,這刀子酒也隻有時常打造刀劍的地方才有可能釀造成功,這一點,倒與在下昔日在另一處喝的酒有異曲同工之妙。”方仲迴憶起當初在邀月堂時喝過的一種酒,也是因地取才,用竹炭浸泡過後,清洌無比又有一股淡淡竹香。
那青年無意之中說漏了嘴,連忙閉口,旁邊的老者插話道:“小店以打鐵為生,煙熏火燎時常鍛造刀劍,這刀劍淬火需用上等水冷卻,這無數刀劍沉浸過的水就從那裏來的,故此說這是本堂獨有!
方仲讚歎道:“此法果真奇妙。人說天道難求,隻是大而觀之,若能見微知著,則處處都是天道,天道運而無所積便是這個道理罷。”
那青年把眼一翻,仰頭道:“道家那一套我不懂,也不想去做什麼牛鼻子。小兄弟若是個爽快人,隻管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過了今日,你我一別可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得再見,再見之後或者形同陌路也不一定!
方仲也看出了這些人以這二人為首,旁人從不插話,反倒恭順有加,便問道:“在下方仲,不知二位如何稱唿?”
那青年微一猶豫,便道:“鄙姓歐,單名一個旭字,這一位是府上管事,姓幹,人稱鐵手溶金幹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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