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鹿行雪特地接了薑瓷, 一起去影院。
團建定的影院在forest附近一家大型商場的七層, 兩人下了車,從地庫搭電梯上行。這個時間點商場裏客流量正大, 因為不是影院的直達電梯, 每一層停頓, 都有不少人進進出出。
薑瓷和鹿行雪並肩站在廂轎後部, 薑瓷關注著電子屏上的樓層跳躍,擁擠的人群裏,響起一道童稚的奶音:“阿姨, 對不起,我踩到你腳了,你痛不痛喔?”
薑瓷低頭, 是一個戴著小黃鴨軟帽的小男生, 最多隻有三四歲,正努力仰著腦袋向鹿行雪道歉。
“你好乖,阿姨沒事喔。”鹿行雪從手包裏掏出一個手指長短的貓咪公仔送給他。
小男生把貓咪公仔捧在肉嘟嘟的手心裏,立刻對身邊的媽媽說:“媽媽, 我向阿姨道歉, 阿姨原諒我, 還送給我禮物!”
他媽媽捏住他的小臉蛋,提醒他:“那你要對阿姨說什麼呀?”
小男生鄭重其事地鞠躬:“謝謝阿姨。”
……
從束在黑發上鑲著翡翠的發圈, 到腳上的羊皮底細高跟鞋, 鹿行雪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散發著清雅矜貴的氣息, 誰能猜到她一個小小的手包裏會藏著哄小孩兒的公仔呢?
等母子倆轉過去了,薑瓷上半身往鹿行雪傾斜,小小聲道:“沒想到是隨身帶玩具的鹿總。”
鹿行雪垂眸,因為靠近,薑瓷耳廓上那一粒小小的紅痣落入眼簾。她看著,眼底浮現薄薄笑意,輕道:“鹿總本來是給她太太帶的。”
薑瓷:“……”
行叭,真是連一點口頭虧都不能吃的鹿總。
電梯門開了,又有人湧進來,鹿行雪拉著薑瓷往後退。
“薑瓷!?”電梯門還未完全合攏,有個剛進來的男人艱難地往後頭擠,頂著淤青尚存的臉:“真是你!沒想到咱倆能在這兒碰見。”
男人身架很好,穿著西裝肩寬腰窄,儀表堂堂——不然霍蓁蓁這種顏控也不可能和他談戀愛。……就是顴骨上的那坨淤青仿佛是打了什麼色號奇怪的腮紅,薑瓷心道原來霍蓁蓁沒有誇大其詞,小a確實把顧曉唯狠狠削了一頓。
顧曉唯終於擠過來:“咱倆是不是該有大半年沒見了?”
“小顧,嘛呢,電梯到了,走不走啊?”電梯上到六層,擠在電梯口的顧曉唯的同事迴頭催他出來。
“你們先走,我這有點事。”打發走了同事,顧曉唯問薑瓷:“薑瓷,你現在有空沒有?”
鹿行雪打量了顧曉唯一眼。
薑瓷:“沒空。”
電梯到了七層,薑瓷走出電梯,顧曉唯不死心地追著她,表情還挺嚴肅:“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就幾分鍾,蓁蓁的事,我們倆得談一談。”
薑瓷頓步:“你要談什麼?”
顧曉唯的眼風往鹿行雪身上飄,提醒薑瓷這兒還有個外人在:“……這個,咱們借一步說話。”
薑瓷已經從霍蓁蓁幾次描述中對顧曉唯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眼下見他這麼扭扭捏捏的,更加嫌棄:“她是鹿行雪。”
“哦哦!原來是鹿總!我以前就常聽薑瓷提起你,久聞大名,初次見麵,幸會幸會!”顧曉唯衝鹿行雪伸過手去。
薑瓷:“……”不是,她哪有常提鹿行雪?
鹿行雪衝薑瓷微微一挑眉梢。
薑瓷:“……”
薑瓷格開顧曉唯的手:“不用寒暄了,我們趕時間,你究竟想說什麼?”
顧曉唯訕訕的往褲腿上搓手心,搓著搓著用力一拍:“蓁蓁工作室那個叫小a的,你知道不知道?他和蓁蓁好上了!”
顧曉唯往自個兒臉上比劃一圈,氣鼓鼓道:“你看看我的臉,你看看我都被他打成什麼樣兒了!”
薑瓷:“……”
顧曉唯:“我說她霍蓁蓁這麼個暴脾氣,怎麼不吵也不鬧,說分手就分手,原來背地裏早就跟別人好上了!薑瓷,她這麼綠我,不光一丁點兒歉意都沒有,還讓她姘頭打我!薑瓷你說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薑瓷覺得顧曉唯可能真的是腦子不太好使。
顧曉唯:“我錯看她了!我媽說她不是好女孩兒,我還拚命替她辯解,夾在她們中間兩頭受氣,現在再看,我真心寒哪!”
薑瓷:“說完了?”
顧曉唯:“……”
薑瓷對鹿行雪說:“我們走吧。”
顧曉唯急道:“不是,薑瓷,你什麼意思啊?蓁蓁現在這麼品德敗壞,你作為她的好朋友,不是應該管管她嗎?”
薑瓷開始還隻是不耐煩,這下真的冷了眉眼:“顧曉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不是你主動提起蓁蓁,我壓根不會聽你說一個字廢話!作為蓁蓁的好朋友,就算她綠你幾百次,我都不會覺得她壞,能綠你,那是她的本事啊。”
鹿行雪在一旁忍笑,生氣的薑瓷懟起人來伶牙俐齒,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領教了。
顧曉唯呆住:“幾、幾百次?”
他大受打擊,甚至喪失了繼續糾纏的意誌。薑瓷和鹿行雪一路走到放映廳,臨進門,薑瓷停下腳步:“鹿行雪,我再出去一趟。”
她指了指出口處,鹿行雪心下了然,薑瓷這是要迴頭找顧曉唯:“你一個人可以嗎?”
薑瓷:“沒事,你先進去吧。”
顧曉唯還站在原地,薑瓷停在他近前,喊他名字。
顧曉唯塌著肩膀茫然道:“啊?”
薑瓷:“不要為你自己的出軌找心安理得的借口了,小a是你和蓁蓁分手以後才招進工作室的,那之前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你快要當爸爸了,蓁蓁也應該有新的生活,你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翻篇了,明白嗎?”
顧曉唯聽著聽著,眼圈紅了:“我就做了一次錯事,薑瓷,真的就一次,可是沒人給我改正錯誤的——”
薑瓷打斷他:“這些話就不必再提了,隻會讓人困擾。蓁蓁已經放下了,你也往前看吧。”
薑瓷是這麼希望的,但是看顧曉唯這個樣子,恐怕霍蓁蓁還有得熬。
踏進放映廳,幾乎沒怎麼找,薑瓷就在中段位置看見了坐在過道邊的鹿行雪。
鹿行雪戴上了眼鏡,正側身和旁邊座位上的人講話。
薑瓷順著過道往上,隔開兩三米,坐在鹿行雪身邊的人抬頭,目光和薑瓷在半空中相遇。
薑瓷認出這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汪媛媛。對了,她是forest新入職的設計師,出現在這裏實屬正常。
汪媛媛衝薑瓷笑了笑,仍在和鹿行雪商討著什麼,沒有要讓座的意思。
薑瓷:“……”
薑瓷繼續往上走。
她先入為主地以為鹿行雪會和自己坐在一起,但是並沒有規定誰必須和誰一起坐,成年人了,當然是自己想怎麼坐就怎麼坐啊!
薑瓷直接去了最後一排,姚助理、駱明亮和魏寧三個都在。姚助理道:“夫人怎麼坐這兒?鹿總她不是在前…麵…嗎……”
姚助理發現鹿行雪旁邊坐著汪媛媛——這個汪媛媛怎麼迴事??
薑瓷:“這個廳也不是很大,坐後麵體驗好。”
“……呃,是,我一般也都會選最後的位置。”姚助理從駱明亮那兒扒拉出一袋豬肉脯,撕開袋口,向著薑瓷:“這是魏寧的家屬親手做的,沒添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鹿總有時候也會來兩片。嚐嚐吧,挺好吃的。”
薑瓷聽了前半段本來是想嚐嚐的,可聽到鹿行雪的名字,不知怎麼的就沒了胃口:“不用了,我吃過晚餐來的。”
這時影廳裏熄了燈,駱明亮給薑瓷遞了包果凍:“那夫人吃這個吧,這是葡萄味的,還有菠蘿味,你喜歡哪種?”
薑瓷已經拒絕過一次,連著拒絕難免顯得她待人冷漠,於是接了果凍在手裏:“就這個吧,謝謝。”
魏寧:“再給你包瓜子。”
薑瓷:“……”你們準備的真豐富。
電影已經開始了,鹿行雪和汪媛媛的交談卻沒有結束,也許是怕打擾其他觀影的人,她們頭抵著頭,靠得很近。
薑瓷盯著大熒幕,心裏悶悶的。她就知道自己的觀影後遺癥短期內好不了,為什麼就不能對鹿行雪說自己沒空呢?
沒過多久,左手邊的姚助理他們,忽然集體往旁邊挪座兒,離遠了薑瓷。
薑瓷納悶,正要問他們怎麼迴事,右手邊傳來鹿行雪的聲音:“你挑的位置視野很好啊。”
薑瓷:“……”
鹿行雪笑臉對她,邊坐邊道:“這麼多零食?”
薑瓷:“哦。”
鹿行雪拉住薑瓷的手腕,清走她抓在手上的果凍和瓜子。
薑瓷:“你……”
“這個也是給你帶的。”鹿行雪從手包裏摸出幾顆巧克力糖,一顆一顆往薑瓷空空的手心裏放。
薑瓷:“……”
鹿總給她太太帶的。
放映廳裏光線暗淡,以至於薑瓷臉上迅速泛起的熱度全然不為人知。
“謝謝。”她說得不太自然。
鹿行雪軟軟道:“嗯~不謝。”
……
狙擊手瞇眼,一槍爆了敵方的頭,鮮血混著腦漿迸濺。
廳裏一片驚讚,鹿行雪卻轉眼避過。她的動作幅度有些大,胳膊碰到薑瓷,薑瓷不明所以地看過去。
鹿行雪尷尬道:“我不太能看這種畫麵。”
“確實有點血腥。”薑瓷昨天看的時候也被幾個場景壓得透不過氣。
鹿行雪:“這一段過去了吧?”
薑瓷:“……嗯,可以看了。”
十來分鍾後,讓薑瓷記憶猶新的另一個血腥鏡頭就要到了。
她有片刻遲疑,餘光裏的鹿行雪,看得很投入。
薑瓷伸出手,遮在了鹿行雪眼前。
“閉眼。”
鹿行雪視野被擋,幾乎是同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
“太慘了吧……”四周一片吸氣聲。
薑瓷也在吸氣,她發覺自己這個舉動好像不太合適,太過親昵了。
鹿行雪並沒有閉眼,燃燒的畫麵照亮了整個放映廳,她凝視著薑瓷,緩緩問道:“你怎麼知道這裏……你提前看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