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君雯跟佟瑤是一起長大的, 兩家關係好,蔣君雯結婚不可能不給佟瑤家裏遞請帖。
佟瑤坐在床邊拿著板子畫畫,心不在焉的。
耳旁能聽見顧青雲在跟自己講話, 她“嗯嗯”應了兩聲,依稀知道她在說明天的事情。
迴過神, 卻連一個字都沒記住。
不由厚著臉皮都轉過臉, 討好地笑笑:“老婆, 你剛才在說什麼?”
顧青雲重複一遍:“明天怕路上會堵車, 所以鬧鍾定的六點的。”
佟瑤忙點頭,“嗯嗯。”
她應完, 眼眸盯著自己的板子, 看了半天, 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畫。
顧青雲看著她這這種頻頻走神的模樣, 把手上的椰奶喂到她唇邊,麵上不動聲色,似隨口地說, “早點睡, 長高高,煩心事就沒有了。”
“老婆, 我已經一大把年紀了, 長高在客觀上是不可能的,”佟瑤被她喂了幾口椰奶, 忍不住笑, 又嫌棄說, “不冰就算了,這怎麼還是熱的。”
“晚上喝點溫甜的東西方便入睡。”
佟瑤哦了聲,心中細品著這話,不禁神色動容,“你怎麼那麼慈祥……”
“慈……”顧青雲抬起手,空中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地擰眉給了她一爆栗,“快去睡!”
佟瑤:“好的媽……老婆。我說的老婆!”
顧青雲:“……”
她沒說話,隻是眼神壓過來。
佟瑤忙往後退幾步,跳上床躺好卷起被子縮在角落裏,整套動作隻花三秒,然後手支著腦袋,拍拍身側,媚眼如絲,“來,上床了老婆。”
“……”
—
清晨的手機響起來,佟瑤迷迷糊糊地按掉鬧鍾,起身坐起來。
旁邊已經沒人了。
佟瑤困得暈乎乎的,躺迴去又睡了幾秒,好歹記得自己今天是伴娘,閉著眼麻溜地從床上滾了下來。
“……”
坐到車子裏,佟瑤昂著脖子又睡了一路。
一路順暢,直到目的地。
顧青雲停好車,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轉過身去捏佟瑤的臉頰,好笑地問:“還睡?豬豬醒醒,你怎麼都睡不夠的呢?”
“你才豬呢,”佟瑤閉著眼哼唧,“我昨晚總共就睡著了半小時吧。蔣君雯結婚誒,這麼大的事情,我身為她的爸爸,怎麼能高枕無憂。”
顧青雲:“……”
這段話裏她想說的太多,一時無言。靜半晌,不由無奈地歎氣笑:“真不知道你從小到大都是怎麼跟長輩說話的。”
佟瑤聞言瞪大杏眼,轉過臉來,憋著笑:“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我的長輩?還是你想當我的長輩啊?”
“當你個頭。”顧青雲順手給她一個毛栗子,“下車,快點上去了!”
佟瑤應聲打開車門,要下車,卻被身上的安全帶勒迴來。
“……”
顧青雲在車外抱著臂笑看著。
佟瑤趕緊解開安全帶灰溜溜地下車。
挽住顧青雲,挽迴麵子似的抱怨說:“下次不許敲我腦袋了,要變笨的。”
“不會的,”顧青雲並不是那種懟她的語氣,很平常地說,“你已經笨得足夠了,再來點刺激就該觸底反彈了。”
佟瑤:“……我要咬你了。”
顧青雲握住她的手,睨她一眼,“迴家再說。”
—
大清早,蔣君雯坐在房間裏被眾人圍著打扮。
佟瑤坐在旁邊,偶然陪她聊兩句,主要是專心吃著不知道誰給打包來的早餐。
“你是豬嗎?你有沒有心,在我旁邊吃得那麼香!”
蔣君雯深唿吸,婚紗勒得緊,她怕小腹突出來難看,早上起床到現在隻敢喝一杯白開水。
佟瑤白了她一眼:“是我不讓你吃東西嗎?自己不肯吃。”
她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又夾起一個灌湯包喂到蔣君雯唇邊:“嚐一個?皮薄多汁,肉又軟又鮮,湯汁剛剛好不燙嘴,一口一個。啊,張嘴。”
蔣君雯咽口水,眼睛發亮地盯著那個灌湯包,然而還是轉過臉,語氣堅決,“不吃!等明天我再吃,吃它個十籠八籠的。”
佟瑤把灌湯包塞進自己嘴裏,訕訕地感歎:“我兒真是要做大事的……恐怖如斯。”
“我是你兒?行,等會兒你來挽著我走那段紅地毯。”
“哎,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真拿你當我的……”佟瑤還沒嘴貧完,聽見外麵在招唿叔叔阿姨的聲音,忙站起身,嘴裏的後幾個字默默變成,“親姐。”
蔣君雯“噗嗤”笑了一下,沒轉頭,“是我爸媽來了?”
佟瑤“嗯”了聲,剛要迎出去,站在門框卻遠遠地看見那不是蔣君雯的父母。
而是她的爸媽。
佟瑤忙不迭地坐了迴去,還換了個地方,坐在了蔣君雯那化妝臺和飄窗的夾縫裏,很不顯眼的位置。
悶悶地說:“你結婚,怎麼我爸媽比你爸媽還來得早……”
蔣君雯扭頭看一眼,“噢,是叔叔阿姨啊。”
隔著走廊,視線不能轉彎,她沒看見客廳裏的佟瑤父母,卻看見旁邊擺著的的果盤。
不由眼神一亮,去扯了扯佟瑤的衣袖,指著說,“那不是你媽媽很喜歡的吃的東西嗎?你去拿給他們吧。”
佟瑤順著她的視線望了眼,啞了幾秒,無奈地說,“放這兒不是招待客人的嗎,他們想吃會自己拿,我整盤端過去像什麼樣子。”
“像什麼樣子?像孝順女兒的樣子!”
“……”
蔣君雯又推了推她,見她坐著不吭聲,不由歎氣:“行吧,你不去我去。”
“你去什麼……”
佟瑤反應慢了一拍,沒拉住蔣君雯。
就看見她一個穿著華裙的新娘,散著做到一半的發型,端了盤碧根果去客廳裏聊天了。
“阿姨,”蔣君雯抬手把碎發撩到耳後,笑盈盈地把手裏的東西放下,“瑤瑤讓我端過來的,她說阿姨最喜歡吃這個了!唉早知道我就多準備點好的了……您湊合著吃!”
“……”
佟瑤三兩步走到門口,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地探頭去看。
看見蔣君雯跟她爸媽聊得特別開心。
剛在陽臺打完工作電話的顧青雲也走過去,打了個招唿,然後一起聊了起來。
佟瑤:“……”
她豎著耳朵,聽了半天,隻聽到一些破碎的寒暄話。
顧青雲麵上帶笑,跟他們不知道都在說什麼。
忽然抬眸往佟瑤這兒瞥了眼。
眼神交匯,她彎了下眼,微偏臉,示意她過來。
佟瑤扒著門框思忖幾秒,轉身進去,鬱悶地催著化妝師說:“姐,你快去把新娘拽迴來啊!哪兒有這樣的,時間緊急。”
“還好,時間不著急,”化妝師抬手看眼表,笑吟吟地說,“新娘要去打招唿也很正常,花不了幾分鍾的,你著急,先給你化妝好不好?”
佟瑤連連說不,卻還是被力大無窮的化妝師姐姐按在椅子上。
她隻好認命地閉眼任由化妝刷在臉上塗抹。
過了會兒,耳旁是化妝師正在問她皮膚那麼好,平常用什麼牌子的保養品。周圍是蔣君雯別的朋友坐在一起,低低閑聊的聲音。雜音很多,也很平常。
可佟瑤忽然就有所感覺。
她微微轉過臉,睜開眼,正好看見爸爸媽媽滿臉笑意地走進來。
身旁跟著含笑的顧青雲。
佟瑤端坐在化妝臺前,有那麼幾秒,恍然以為今天要出嫁的是自己。
“……”
蔣君雯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繼續做發型。
時不時跟佟瑤閑聊著。
清早壓在頭上的幾片烏雲被風吹遠,太陽一點點升起來,越來越亮,光透過玻璃照進整間房間,亮得刺眼。佟瑤背過去,看見不遠處跟爸媽聊天的顧青雲。
顧青雲總是這樣,講話時語氣不高不低,唇角笑容淺淺。
有所圖的時候,永遠能把聊天對象哄得眉開眼笑。
不過現在跟她平常工作時的聊天姿態不同,眉眼裏隱約的鋒芒不露,一身淡色西裝,襯得唇角的笑愈加柔和,坐在兩位家長身邊,端端一副關係親近的晚輩模樣。
佟瑤發著呆。
蔣君雯把手機湊過來,遞給她看。
屏幕上打著一行字:看這情況,你如果倆吵架,所有人都會幫著顧青雲的。
佟瑤奪過她的手機,刪掉,又飛快地打了三個字:
那你呢?
蔣君雯接過手機,在下麵打了三個字:我從眾。
佟瑤:“……”
她呲牙睨看蔣君雯,見她滿臉認真的樣子,頓時氣得不行。又不能在今天這種日子跟她放肆鬥嘴,隻好憋了憋,氣鼓鼓地打了幾個字遞迴去:
知道了!
—
中午隨便去酒店吃一頓。
佟瑤跟蔣君雯的媽媽坐在一桌,就坐在她身邊,再左邊是顧青雲。顧青雲的左邊是佟瑤媽媽。
兩人此刻正交談著昨天晚上的本市新聞。
佟建國偶爾問兩句佟瑤工作辛不辛苦。
佟瑤平淡地迴答著。
她穿著伴娘服,本來應該陪在蔣君雯身邊忙前忙後的,卻被蔣媽媽按在身邊帶著吃飯。有些不太熟悉的人,還以為她是蔣家的小女兒。
服務員上了道麻辣小龍蝦,顧青雲用毛巾擦幹淨手,給佟瑤剝蝦。
她們的話題自然說到這個是怎麼燒的。
“去蝦線的時候剪開尾巴,更入味!”
“最後要放啤酒,不要加水。”
“……”
顧青雲含笑聽著,時不時點頭,最後彎唇略作無奈地說了句,“好多注意點,我都記不住。迴頭要再找幾個視頻看看學習一下。”
佟瑤腹誹她裝模作樣。
這才幾句話,她都能從頭到尾差不多複述出來,顧青雲還有臉說記不住??
她還沒反應過來。
端起杯子喝了口飲料。
下一秒,就聽見羅梅特別溫柔地對顧青雲說:“哎,網上那些視頻好多唬人的,你來我這兒,媽給你看是怎麼燒的。”
佟瑤:“噗……”
半口雪碧嗆進鼻子裏,酸得她眼眶含淚,她低頭,匆忙地抽了張餐巾紙擦著嘴巴。
她杏眼圓瞪,梗著脖子,不敢置信地轉頭看著顧青雲。
什麼時候媽都叫上了??
顧青雲沒多看她,慢條斯理地把手裏剝好的蝦放進佟瑤碗裏,語氣輕柔:“太好了,佟瑤總說您的廚藝特別好,我早就想請教了。”
羅梅臉上笑開了花,“那周六過來嗎?”
顧青雲點頭,佟瑤忍不住幽幽地提醒說,“新項目……我周六還得幹活啊。”
顧青雲聞言轉眸,眼裏晃著笑,頓好幾秒才慢悠悠地說:
“那點事還需要拖一天嗎?周五晚點走。”
佟瑤慢了好幾拍,突然反應過來,他們剛才好像誰也沒說讓顧青雲帶她一起去。
她自己沒沉住氣先吭聲了。
“……”
佟瑤頓時有點不高興,沒應聲,也沒不答應。
她低頭看著盤子裏的剝好的蝦肉,拿筷子戳著一口吃好幾個,腮幫子鼓鼓的,沒空說話的模樣。
顧青雲目光望著她,勾唇好脾氣地笑了笑,“讓你加個班就那麼不情願。難得辛苦點,我陪你,好不好?”
佟瑤知道她在打圓場。
心中本來還有些悶悶的,可聽著她這種軟軟的語氣,唇角就不自覺地揚了起來,輕哼說,“領導總是特別擅長哄人加班。”
她抬眸,望著媽媽小聲說:“那你記得燒一個糖醋排骨。”
“……好。”
羅梅遲好幾秒才應聲,聲音微哽,旋即夾了一筷子麵前的菜低頭吃著,臉上假裝自然。
佟建國也愣跟著夾了一筷子,吃進嘴裏。
佟瑤看見他夾的是皮蛋。
爸爸是不吃皮蛋的,他總說聞到那味道都嫌惡心。
佟建國吃進嘴裏才反應過來,眉毛頓時擰成川字,硬著頭皮咽下,忙端起小酒杯,把白酒當白開水似地灌進喉嚨裏,這才稍微找迴了魂。
羅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他開始喝得滿臉漲紅,頓時不滿,伸手用力敲了敲他背:“這才幾點,你少喝點!等你女兒結婚是不是要從大半夜開始喝了!”
佟瑤偏過臉笑了。
“……”
離開家那麼多年。
佟瑤隻知道家裏每個月都會把生活費準時匯進她的卡裏。
不知道的是,那一場把女兒趕出家門、連夜換掉門鎖的激烈爭吵過去後,一千多個日夜,兩個退休在家的老人再也不敢同時出門。
夜裏睡覺時也再不敢關上房間的門。
怕沒聽到孩子迴家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