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九點半入場, 佟瑤拖著蔣君雯八點鍾就站在門口排隊。天氣炎熱, 已經轉了兩個彎的長長隊伍頂著大太陽，還有不少人穿著厚重的角色扮演衣服。
蔣君雯時不時地迴頭看看, 低聲說：“我真的服氣, 那麼多人……之前你說不提前來會擠不進去，我還當你騙我呢。”
佟瑤剛數完排在她們倆前麵的人數, 見前兩百名才有的限量禮物穩了, 不由喜滋滋的。
這才跟她介紹這個展會的來頭, 以及裏麵會有什麼東西。
蔣君雯聽著聽著，察覺到不對, 擰眉問：“你說這是帥哥美女的展，要在結婚前當半個單身派對玩一下, 我才陪你來的。怎麼一會兒又是動漫……跟漫展有什麼區別？所以今天就是官方的大型漫展嗎？”
“你等會兒中午想吃什麼？”
佟瑤看眼周圍，“我估計裏麵沒什麼好吃的, 要不然便利店打包點東西？”
“別給我轉移話題, 老實交代，是不是顧青雲說今天沒空, 所以你就假裝可憐地把漫展包裝成什麼高級帥哥美女展, 誆騙我來陪你？”
佟瑤剛想承認了, 就聽蔣君雯說：“還有前兩百名才有的那啥玩意兒, 你想拿兩份是不是？才不給你呢，等會兒我自己拿著。”
佟瑤到嘴邊的話頓時轉彎, 杏眼瞪圓, “什麼漫展, 才不是漫展呢，別瞎說，你從小到大就喜歡肆意揣測我！”
“真不是？”
“不是！”
九點半一到，人群逐漸往前，佟瑤拉著蔣君雯警惕地跟著走。
等到檢票入場，蔣君雯被她拽得幾乎小跑起來。
蔣君雯從來不知道佟瑤這隻烏龜能走那麼快。
從幾個側廳穿過去，到另外一個展廳，佟瑤拖著蔣君雯排進隊伍末，站定後立刻數了數排在前麵的人數，大鬆一口氣，高興地宣布：“我能拿兩份！”
蔣君雯喘著氣翻白眼，累得說不出話。
很快排到她們。
蔣君雯的那一份還沒拎到手，就被佟瑤拿走了。
她笑容靦腆，“我自己拿就好。”
“……”
蔣君雯又翻白眼。
贈送的福袋裏麵有一張國外畫師zero親筆簽名的明信片，zero是佟瑤的童年偶像，近幾年根本沒什麼消息。
佟瑤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子，確認一眼簽名，就立刻輕手輕腳塞迴去，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你下午是幾點有事情來著？”
“兩點半，必須走，你可別指望我能陪你逛完這個展……”
蔣君雯看見佟瑤臉上奇奇怪怪的笑，沉默幾秒，旋即恍然大悟過來，“顧總監早晨要去開會，我下午有活，所以你幹脆約了倆，我就是負責幫你多拿一份贈品的工具人！”
佟瑤反駁，“那你沒空玩兒，我總不能強迫你留下吧？”
蔣君雯無話可說。
到了下午，佟瑤站在出口揮揮手送走蔣君雯，低頭看手機，發消息遠程指揮剛停好車的顧青雲找到這個的門。
—
顧青雲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佟瑤帶著她一路逛進去，走走停停，偶爾還能找到幾樣自己畫的東西，得意地指給她看。
佟瑤看中一個周邊玩偶，拿起來，掃眼結賬的隊伍。
忽然想到蔣君雯就特別不喜歡陪她來漫展，“你會不會覺得這種地方很無聊？”
“不會，像在陪小朋友過年一樣，”顧青雲拿起旁邊的粉頭發玩偶，“這個不是一對嗎？為什麼不買。”
佟瑤唇角抽了抽，趕緊從她手裏搶走那個粉毛玩偶放迴去，“她們倆是死對頭！”
“……”
買完東西出去就是大展廳，高掛的顯示屏循環放著遊戲的宣傳片，旁邊圍著兩隊人在排隊。看樣子是有什麼活動。
佟瑤瞥見這是自己的老東家公司，趕緊帶著顧青雲去湊熱鬧看一看。
進去的門口擺著大牌子。
“美女主播eva，知名coser，網絡紅人，c站大v……”佟瑤站了站定，輕聲念了下介紹牌，高興地說，“請了這麼多人呢。”
她視線透過人群往裏探幾眼，“那怎麼就一個人在啊？”
顧青雲：“……”
佟瑤說話沒刻意收音量，後排有些宅男聽見了，紛紛迴頭隱約帶笑地看眼她。
旁邊賣遊戲碟的工作人員邊整理著東西，邊笑著搭話：“兩位美女平常不玩遊戲吧？”
“怎麼不玩……”佟瑤旋即訕訕反應過來。
她看見第三排貨架中間的那疊，遊戲封麵是自己畫的，拿了一盒，“你在這兒可以直接結嗎？”
“可以的，掃碼支付。”
佟瑤付完錢，工作人員給她打包完之後另外多送了一張簽名紙，笑著說：“現在人不多，簽完名還可以跟我們eva姐聊天。平時是不讓逗留的。”
周圍攏著的宅男注意到有人來，都往旁邊靠了點，讓出另外一條在排著簽明信片的隊伍。
佟瑤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主播，盛情難卻下，轉眼弱弱地望向顧青雲，“你想去排隊嗎？”
顧青雲不無不可。
佟瑤很少近距離見到主播營業，跟愛豆開握手會似的，簽名前微笑，簽完名微笑加握手，加上時不時跟旁邊的粉絲滿臉帶笑地聊幾句。
這位主播妝容很濃，長而密的卷翹睫毛有些假，但五官擋不住底子好，笑起來時紅唇齒白，端端一股豔麗之美。
佟瑤最吃這種大氣的長相，忍不住一直盯著在看。
她看著看著，覺得有一道眼神注視著自己。
佟瑤悄悄地轉過臉。
顧青雲偏開視線。
“……”
佟瑤笑了一下，討好地勾勾她的手指，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聽見美女主播跟她的粉絲們的話題，正好聊到這次新遊戲的封圖。基本都是好話，竟然還有人能說出畫手的名字是童柯。
“對，是童柯大大，我喜歡她好多年了，”美女主播大大方方地說，“我小時候，加了一個冷門cp群，哇，裏麵有一半人的頭像都是童柯大大畫的。很早就粉她了。”
佟瑤不由凝神，豎著耳朵偷聽著。
她的粉絲裏大多根本不知道童柯是誰，有人酸溜溜地說，“童柯是不是那個富二代？炫富被噴過的海王。”
佟瑤：“……”
美女主播簽名的筆都停了停，抬眼認真地說，“她是個妹子。富不富我不知道，因為從來沒有炫過，海王……你這是跟誰記混了！”
那個被她看著的男粉絲笑了下，忙低頭認錯，“哦哦是個妹子啊，肯定是我弄錯了。”
“嗯，不搞清楚最好別隨便說人家……童柯大大最近幾年微博上根本不發日常，她以前明明是話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負了。私信都不迴複了……我以前叫她老婆，她還翻過我牌呢。”
佟瑤：？？
她語氣憂愁，邊閑聊著，邊還要給下一個人簽名。
完全沒留意到，隊尾有兩個女人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顧青雲偏頭湊在她耳旁輕聲說：“請問童柯大大，被漂亮粉絲近距離表白什麼感受？”
佟瑤沉默了會兒，抿抿唇，彎眼壞壞地笑了下，“千言萬語匯成一聲歎息，唉，早知道有這麼漂亮的大美女粉絲，我肯定不關私信的。”
顧青雲瞥她幾眼，沒說話。
她低頭按亮手機先看了一眼郵件，似很隨口地說：“你現在開也不晚，數據又不會丟。”
佟瑤訥訥說，“我現在這種情況，不太好吧……”
顧青雲微翹了下唇，表情沒什麼變化，隻是問：“有什麼不好？”
佟瑤撓頭思忖說：“這指不定都過多久了，我就算翻到了，再給人家迴複也有點怪怪的。你覺得呢？”
“嗬，”顧青雲冷笑一下，旋即調整語氣若無其事提建議，“你可以告訴她今天在這裏看見她了，誇她漂亮，再說謝謝。別的話也不需要，人家會懂的。”
“哦哦有道理，那我可以問她要聯係方式嗎。”
“有什麼不可以呢。”
佟瑤突然沉默，安靜半晌，嘿嘿地笑著，“老婆，我再說兩句你是不是就要氣得頭頂冒煙了。”
“不是，”顧青雲聞言抬手撩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望著她，勾唇笑，風輕雲淡地說，“我有什麼要氣的嗎？”
“那好吧，頭頂冒煙的是我，因為我敢搭訕別人你會把我頭發燒了。”
“……胡說八道。”
顧青雲對上她無辜的眼神，深歎口氣，抬手擰她的臉頰，“我對你很兇嗎，嗯？你想要別人的聯係方式就去要。”
佟瑤見她一副認真又委屈的氣惱模樣，頓時樂得不行，晃著她的手臂撒嬌笑，“不要，我是有老婆的人了，不可以要別的小姑娘的聯係方式。”
話落，前麵一個穿黑衣服的大哥走人。
終於輪到佟瑤遞過去兩張簽名卡。
可能是現在人不多，也可能看佟瑤長得可愛，美女主播簽完名沒遞過來，而是抬眼笑盈盈地問：“給你寫個to簽吧，小妹妹叫什麼名字呀？”
佟瑤愣幾秒，遲疑地想著該報什麼。
“張大雄，”身後的顧青雲手抱臂，語氣自然，微笑著一字一句清晰地替她答，“弓長張，大小的大，英雄的雄。”
“……”
—
佟瑤抱著遊戲，往外麵走著時，心中還在想剛才那位漂亮主播的話。
說不感動是假的。
就算平生素不相識，就算麵對麵對方都不會認出自己。
但那份關心的情真依舊如此動人。
得抑鬱癥的那幾年，她記得自己真的狀態很差。
她雖然從來不發那種抑鬱向的小作文，不會訴苦賣慘，但最初活潑話癆的形象，一下變成低調到近乎在裝空氣，哪怕隔著互聯網，都被人看出來應該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佟瑤走著神。
“要吃冰淇淋嗎？”顧青雲望著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機器上麵貼著“冰淇淋”三個大字，“雖然不知道有什麼。”
佟瑤眼神一亮，“我想吃鹽水棒冰，就是老冰棍……算了，這裏肯定沒有這麼便宜的東西。”
場子裏雖然開著空調，但依舊很熱，自動販賣機前排著不少人。
顧青雲湊近一看，忍不住笑了，“運氣不錯。”還真有老冰棍。
她買著，忽然想到問了句，“為什麼小黑球吃不了鹽水冰棍？”
佟瑤直接答，“因為他傻，太憨憨了，有一個同人寫手太太把他擬成草履蟲，後來粉絲就都叫他草履小黑了，草履蟲碰了鹽水，會死，所以他吃不了鹽水冰棍。我小時候就喜歡……”
她聊起自己喜歡的二次元人物，話就停不太住。
顧青雲若有所思地聽著。
“等等，”佟瑤突然頓住，這個梗在二次元圈都算偏僻冷門的了，“你怎麼會知道小黑球吃不了鹽水冰棍的？？”
“我昨天把你微博看完了，”顧青雲頓了頓，意義不明地歎了口氣，“八千八百多條……”
佟瑤懵了幾秒，不由杏眼瞪圓。
她手忙腳亂，臉紅著解釋說：“那是因為我小時候人緣好，活潑開朗交際廣，雖然現在不跟別人互動，但以前那些也不能隨隨便便都刪掉呀，不然人家還以為我對他有意見呢……”
她說不下去了，惱羞成怒地推她一下，“你居然還會搞視奸啊！”
顧青雲歪臉不解，“視奸什麼意思？”
“就是……形容不懷好意偷偷看的意思。”
顧青雲把老冰棍拆開遞給她，“那這個詞就用的不對。”
“哦，你是懷著愛意光明正大的那種看？觀察嗎？”
顧青雲唇角銜笑，似乎還認真思考了一下，語氣正經地說：“視察吧。這個比較貼切。”
“貼切個頭，”佟瑤又要氣又好笑，伸手去戳她的腰，“領導威風不許帶進家門！”
顧青雲怕癢地躲了躲，忙抓住她的手，牽住，含笑柔聲問，“繼續說呀，小時候喜歡什麼？”
“小時候……”
……
佟瑤自己也想不明白。
怎麼會有人，為了高中區區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難受到抑鬱癥幾年。
她努力琢磨後，覺得爸媽的話很對，自己這種確實是精神有問題。
而且無可救藥了，唯一的治療方案就是好好守著自己的心。
後來遇見顧青雲。
其實本能是想盡量躲遠的。
大概她潛意識也有預感，如果栽在她手裏，又沒能有一個好結果。
那真是。
萬劫不複聽起來都怪輕飄飄的。
佟瑤咬了一口鹽水冰棍，烏黑杏眼溜溜地望著身旁的顧青雲，不禁幽幽地歎氣。
“小孩，吃東西的時候不能歎氣的，知不知道？”顧青雲好笑地看著她，“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佟瑤頓了頓，“我就比你小七歲，算什麼小孩。”
“七歲還不夠嗎？”
“夠，我都想叫你媽媽了。”
“……小王八蛋。”
佟瑤忍了忍，還是無聲地笑了起來，“你怎麼……什麼，都要在前麵加一個小字。”說完自己一怔，隻覺得有什麼唿之欲出的。
她突然被點醒似的，訥訥地說：
“記得又一次，我們玩在紙條上寫縮寫講故事的遊戲，我故意把筆弄掉了，然後偷看到了你的紙條。上麵寫著xty……我想了好久到底是誰，小討厭，小太陽？還以為你亂寫的，其實是小佟瑤！是不是？”
顧青雲愣住：“……”
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是機靈還是傻。
能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偷看到她的紙條，然而又笨到現在才想到縮寫是什麼意思。
顧青雲無奈好久，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嗯，是小討厭，小太陽……也是小佟瑤。”
佟瑤笑意愈濃，“好。”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