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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建震驚的看著手中的文書, 如同楊兼所說,這就是賣身契, 北齊已經將他賣給了楊兼。


    其實白建能來出使,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才敢如此頂撞小皇帝宇文邕,他本就沒想著能活著迴去。


    白建一腔熱血,結果等來的不是酷刑,而是北齊的拋棄,對於北齊來說, 白建的確是一個可有可無之人了。


    白建隨即瞇起眼目,深沉的盯著文書看。


    楊兼說:“不必看了,不是偽造的,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假一賠十。”


    楊廣眼皮一跳, 咳嗽了一聲,楊兼這才繼續說:“有了這賣身契, 白將軍可以歸順於兼了罷?”


    白建沉默了一會子, 開口說:“恕彥舉狂妄, 彥舉並不想歸順於鎮軍將軍。”


    楊兼似乎並不意外, 說:“哦?不想歸順, 為何?”


    白建說:“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將軍乃是周人,而彥舉乃是齊人, 你周人是為了侵略而來, 我身為齊人, 又怎麼會歸順於周人呢?”


    楊兼幽幽一笑, 說:“我等怎麼是為了侵略而來?我等是為了拯救天下百姓而來。”


    楊兼的話太冠冕堂皇了,白建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天底下的統治者,根本不分北周和北齊,每次侵略的時候都會拿出這句話做護盾。


    楊兼則是說:“白將軍,難道兼說錯了麼?齊人天子昏庸,齊人百姓猶如躺在幹柴之上煎熬,而兼這一路而來,你可聽聞兼濫殺過一個齊人百姓?可聽聞兼殘殺過一個齊人俘虜?”


    白建一愣,有些迴答不上來,楊兼繼續“咄咄逼人”的說:“有些人說出來的話,的確是空話,但有些人說出來的話,卻是真話,看來白將軍空話聽得多了,因此把真話也當成了空話,不是麼?”


    白建聽著楊兼的話,怔愣了良久,一時迴答不上來。


    楊兼笑了笑,露出十足親和溫柔的表情,說:“白將軍不必如此急切的拒絕兼,不如花一些時日,考察考察兼。”


    “考察?”白建奇怪的看向楊兼,考察這個詞兒,分明是上級對下級說的,或者上層對下層說,而現在白建擺明了才是下層,而且是最底層,楊兼竟然讓自己考察他。


    楊兼點點頭,說:“自然,看得多了,你也便了解了兼的為人,因此現在不必著急拒絕兼,不如這樣罷……我們打個賭。”


    楊廣一聽,便知道楊兼又要開始坑人了,上一個和楊兼打賭的人,倘或沒有記錯,乃是安德王高延宗,而上上一個和楊兼打賭的人,正是被剃了大禿瓢的衛國公宇文直……


    白建說:“如何賭法?”


    楊兼說:“經年為期,如果白將軍有求於兼,那麼便自動歸順於兼,如果足足經年,白將軍還是沒有改變心意,或者不曾有求於兼,那麼白將軍去留自如,兼絕對不會多加幹涉,如何?”


    白建似乎有些狐疑,說:“當真如此?隻賭這個?”


    楊兼點點頭,說:“當真如此,隻賭這個。”


    白建立刻答應下來,說:“好!一言為定。”


    楊兼笑瞇瞇的說:“既然賭約成立,那麼打賭的這段時日裏,白將軍就安生住在軍營中,左右……白將軍也無家可歸不是麼?”


    白建聽到此處,眼神微微有些落寞,他已經被北齊的天子推出來,自然是迴不去的。


    楊兼又說:“白將軍放心,兼的軍營管吃管住,當然了……相對的,都包吃包住了,請白將軍閑暇之餘幫忙照料這些馬匹,應該不是問題罷?”


    白建很自然地說:“自然沒有問題。”


    楊兼說:“一言為定。那兼也就不惹人嫌打擾白將軍了,告辭。”


    他說著,拱拱手,白建也對楊兼作禮,兩個人談的還挺愉快,小包子楊廣便推著楊兼離開了。


    楊廣推著楊兼走遠一些,這才淡淡的說:“白建此人執拗的厲害,性子像一頭牛樣,父親隻和他打賭經年,恐怕不妥。”


    楊兼輕笑一聲,說:“兒子,你怎麼如此甜?父父怎麼可能是想和他打賭?隻是想用打賭吸引他的注意力,其實是想讓他幫忙養馬而已。”


    楊廣說過了,白建有養馬的才能,而且他這個人踏實肯幹,沒有旁人那麼多心眼兒,就是一步一個腳印兒的類型,別人休息他不休息,別人不吃苦他肯吃苦如此。


    楊兼見白建把馬匹照料的那麼好,他們正在行軍,又到了齊人的地界,唯恐馬匹會有不服癥狀,因此讓白建照顧馬匹是最好的。


    楊廣眼皮一跳,的確如此,怕是白建這個老實人,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打賭上,根本沒注意養馬。


    楊廣還有疑慮,說:“倘或白建真的無求,父親會遵照賭約,放他離開麼?”


    楊兼幽幽一笑,很自然地說:“怎麼可能?”


    楊廣:“……”如此陰險,還說的光明正大,恐怕唯有楊兼一人了。


    白建老實留在軍營中,做了一個馬夫,每日裏照顧馬匹,工作起來毫無怨言,而且十足主動耐心,楊兼營地裏的馬匹本有一些水土不服,被白建悉心照料的日益強壯起來。


    把白建留下來,便該送馮小憐去交換閻氏了,齊人天子因為看上了馮小憐,一直催促著他們交換閻氏,反而成了最心焦的那一個。


    楊兼讓人去打聽負責交換馮小憐和閻氏的北齊將領是誰,另外一方麵,又讓尉遲佑耆去打探宇文直的動向。


    畢竟日前尉遲佑耆來“告密”,說宇文直心懷不軌,攛掇著小皇帝宇文邕伏擊閻氏,不想讓閻氏迴歸北周,如今閻氏已經在路上了,能不能把閻氏接迴來,拉攏大塚宰宇文護,就差這最後一個哆嗦,一切都需要小心謹慎才行。


    楊兼正在幕府營帳處理公文,說是他處理公文,其實多半都是小包子楊廣在處理,楊兼打著自己身體還沒有恢複的借口,正在“奴役童工”,楊兼轉著輪車,在幕府營帳裏這邊摸摸,那邊碰碰,而小包子楊廣則坐在案幾邊,兢兢業業的批看著文書。


    因著小包子個頭太矮,他坐在席子上,上半身要稍微欠起來一點,幾乎是趴在案幾上批看文書,肉肉的小臉蛋板著,蹙起標準的川字眉,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又不急不緩,看起來像模像樣兒的。


    楊兼觀察便宜兒子很久了,小包子專心的模樣特別可愛,可愛到楊兼忍不住想給他配個小眼鏡兒,一戴上肯定是迷你版的霸道總裁類型。


    楊兼抬起手來,悄無聲息的伸過來,輕輕戳了戳小包子的麵頰,哪知道楊廣卻可以一心二用,分明專心致誌的批看文書,小肉手抓著毛筆,突然一擋,準確無誤的擋住了楊建的魔爪。


    楊廣側頭無奈的看向楊兼,說:“看來父親是想要批看文書了?正好,文書有些多,這些是晉陽周邊聞訊趕來獻禮的豪紳名單,父親要不要過過目?”


    楊兼戳過去的手立刻很自然的畫了半個圈,舉向頭頂,伸了個懶腰,說:“好困啊,嘶……一定是最近老陰天,父父這肩膀,疼……疼得很。”


    楊廣無奈的又看了一眼楊兼,收迴目光繼續批看文書,將晉陽豪紳的名單扔在一麵。


    因著楊兼一路從潼關打到延州,又從延州打到晉陽,可謂是如日中天,勢如破竹,所以晉陽附近的豪紳聽說楊兼的名頭,都害怕的要死。


    要知道這年頭連年征戰,豪紳雖然是地頭蛇,但是也不容易,如果哪個地方缺少財幣打仗,這些豪紳們很可能會被搶掠一空,隨便按個名頭將他們查抄殺頭,用他們的家資衝做糧餉。


    因此很多豪紳看到軍隊來了,都會主動奉獻一部分家資,如此一來,軍隊們看到豪紳主動孝敬,便網開一麵,放他們一馬。


    楊兼自從來了晉陽,並沒有搶掠這些地方豪紳,不管是豪紳還是百姓,都沒有搶掠,楊兼還下令,但凡有隨意搶掠之人,不管官階大小,一律殺頭,絕不姑息,而且是可以檢舉的,軍中紀律嚴明,根本沒人敢犯。


    這一來,楊兼的軍中本就不缺糧食,他們收服了那麼多齊軍,連帶著端走了許多的齊軍糧草,目前糧草充沛,完全不需要擔憂。這二來,楊兼的軍隊現在踩踏的是北齊的土地,北齊的百姓難免會和白建一樣,覺得他們是侵略的惡霸,所以楊兼盡可能控製軍隊,給當地百姓留下好的印象。


    晉陽附近的豪紳眼看到楊兼到來,一個個爭搶著想要賄賂楊兼,遞上來贄敬的禮單,楊廣用小貓眼瞥了一眼,隨即很不屑的將那些禮單扔在一麵兒,這些無關緊要的,一會子再批看也不遲。


    楊兼正在百無聊賴,便聽得外麵有人脆生生大喊著:“世子!世子你在不在鴨?”


    是阿史那國女!


    “世子!”


    “世子你在不在鴨?”


    “我要進去了鴨!”


    楊兼和楊廣對視一眼,立刻交換了一個眼神,楊廣動作淩厲,把一卷文書扔過去丟給楊兼,楊兼劈手接住,微微蹙眉,一副廢寢忘食的認真模樣,仔細的查閱著手中的文書。


    楊廣則是用小肉手抓起毛筆,胡亂的給自己臉上抹了一道墨跡的“貓胡子”,趴在案幾上,晃著小肉腿,裝作在蜜香紙上胡亂畫畫兒的模樣。


    阿史那國女跳竄竄的走進來,一眼就看到認真辦公的楊兼,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英俊,這句話也是有道理的,阿史那國女本就對楊兼自帶濾鏡,現在這層濾鏡兩米厚都不夠,分明是五米厚!


    阿史那國女跳過去,一臉崇拜的說:“世子,你在批看文書鴨!”


    楊兼麵不改色,微微一笑,說:“是啊,國女竟然來了,兼方才批看文書實在太入神,都沒發覺,還請國女恕罪。”


    楊廣聽到這裏,“嗬……”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阿史那國女完全沒注意楊廣的冷笑,更是一臉崇拜的說:“哇——世子你好厲害鴨!”


    楊兼剛想說一些推辭的話,哪知道阿史那國女下一刻便說:“咦?好奇怪鴨,世子,你們的文書,是這樣批看的麼?我雖然會說一些子漢話,但並不識得多少字,我還以為你拿反了文書呢!”


    阿史那國女是突厥人,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她從小便被灌輸要嫁到中原的思想,因此從小便習學了一些漢話和文字,如今的北周,小皇帝宇文邕推崇儒學,因此通用漢話和文字,軍中偶爾也有人還在說鮮卑語,但已經少之又少。


    阿史那國女一臉真誠,楊兼低頭一看,可不是麼,阿史那國女根本沒有看錯,自己是把文書拿反了,剛才看楊廣扔過來,自己一接,沒注意正反,阿史那國女進來的又匆忙,因此根本沒來得及查看……


    楊廣額角的青筋蹦了起來,如果不是因著阿史那國女愛慕父親,他恐怕都要以為阿史那是在譏諷人了……


    “咳……”楊兼很是自然的將文書放下來,岔開話題說:“國女前來,可是有甚麼要緊事兒?”


    這裏乃是幕府營帳,幕府乃是全軍最肅穆之地,平日裏商討軍機要務,一般人沒有傳令是不能進來的,更何況阿史那國女還是突厥人,雖突厥正在和他們聯盟,但阿史那國女貿然進來還是不妥。


    阿史那國女“啊!”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小腦袋,說:“險些忘了!世子,我們已經打聽到了,齊人交換人質的主將,乃是他們的護軍將軍,大名喚作唐邕!”


    唐邕……


    “並州赫赫,唐白之譽。”這句話中說的唐白,就是唐邕和白建,唐邕乃是北齊大名鼎鼎的八貴之一,楊兼沒想到先是看到了白建,這會子又要遇到唐邕。


    阿史那國女說起唐邕,跺著腳說:“這個唐邕,煩人的緊!”


    楊兼奇怪說:“國女與齊人的護軍將軍,如何還能結仇?”


    按理來說,唐邕和阿史那國女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但其實不然,突厥一萬大軍北下和楊兼匯合,這一路上都受到了北齊的伏擊和騷擾,伏擊他們的人正是唐邕!


    阿史那國女說:“鴨鴨呸!這個唐邕,煩人的很,一路上像瘋狗一樣追著我們的軍隊跑,怎麼甩也甩不掉,我們可從來不曾怕過任何人,倒不是怕了他,而是當真太煩了,就是這個唐邕,險些誤了咱們會師的時機!”


    楊兼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阿史那國女說:“唐邕護送閻氏,恐怕不那麼簡單,世子你千萬要小心鴨!”


    楊兼笑著說:“多謝國女。”


    “鴨——!!”


    楊兼一笑,惹來了阿史那國女高分貝的尖叫,那分明是一副追星的模樣,阿史那國女尖叫的蹦起老高,隨即紅著臉噠噠噠的跑走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楊兼調戲了國女不成……


    阿史那國女突然跑出去,楊兼挑了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臉麵,轉頭看向坐在案幾邊的楊廣。


    楊廣正在閉目養神,似乎在思考甚麼,一副心無旁騖,冷漠高傲的模樣。


    阿史那國女方才進來的時候,楊廣為了偽裝童真,抓著毛筆在蜜香紙上寫寫畫畫,楊兼悄無聲息的湊過去,低頭一看,不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小貓?”


    楊廣竟然畫了一隻小貓咪,看起來像是“簡筆畫”,畢竟出自“孩童”之手,不過畫的活靈活現,還有幾分憨態可掬。


    楊廣睜開眼目,立刻把畫了小貓咪的蜜香紙團起來一扔,似乎覺得這是自己的黑曆史。


    楊兼則是掏出一方帕子,沾了水給楊廣擦了擦臉蛋上的墨跡,便宜兒子像隻小花貓,又畫了一隻小花貓,這是想要萌死父父麼?


    楊廣冷漠的坐在席子上,抱臂讓楊兼給他擦臉,隨即淡淡的說:“唐邕此人,軍法嚴明,治軍嚴苛,突厥驍勇蠻橫,都無法與唐邕匹敵,的確是個厲害的主兒。”


    楊兼挑眉說:“不過看你這模樣,已經想到了對策?”


    楊廣斜斜的挑起單邊嘴唇一笑,說:“正是如此。”


    楊廣歪了歪肉唿唿的小身子,把撂在一邊的豪紳禮單突然拿起來,嘩啦嘩啦晃悠了幾聲,說:“唐邕這個人治軍嚴明,嫉惡如仇,又不受賄賂,幾乎是無懈可擊,但他有一個致命之處。”


    楊兼托著腮幫子,看著一臉“高冷酷帥”,卻奶萌無極限的便宜兒子,說:“是甚麼致命之處?”


    楊廣又是冷笑一聲,說:“唐邕對待豪紳,太過嚴酷。”


    唐邕可以說是一個“暴吏”了,對於百姓,唐邕非常寬容,百姓們都愛戴唐邕,但是對於豪紳,唐邕又一桿子打死,十足嚴酷,不管是強取豪奪的豪紳,還是正兒八經發家致富的豪紳,唐邕都十分敵視,因此唐邕所到之處,沒有一個豪紳不厭惡他,沒有一個豪紳不忌憚他。


    楊廣幽幽的說:“唐邕對待豪紳太過嚴苛,豪紳們雖然沒有兵權,無法與唐邕抗衡,但是父親可別忘了,這些豪紳都是……地頭蛇。”


    豪紳在當地發展壯大,因此才會變成豪紳,如此一來,最熟悉當地情況的,自然就是這些豪紳,他們人脈廣博,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這些豪紳耳目靈光,是最先知曉的。


    楊廣的小肉手捏著豪紳禮單,遞給楊兼,說:“父親不如見一見這些豪紳,唐邕想幹甚麼,想做甚麼,這些個豪紳必然都能給父親一一複述出來。”


    楊兼挑眉一笑,果然……兒子很好使啊。


    齊人天子派遣唐邕來護送閻氏,必然沒有那麼簡單,看來齊人天子也在抖機靈,一方麵想占有馮小憐的美色,一方麵還想握住閻氏這個王牌,簡直就是空手套白狼,楊兼怎麼可能讓他們如意?


    楊兼按照楊廣的說辭,立刻篩選了一些晉陽當地的豪紳,擺下宴席,不要他們的錢財,反而還宴請他們。


    晉陽的豪紳聽說楊兼到了附近,全都掙搶著賄賂,但是楊兼素來油鹽不進,雖然不搜刮他們,但是也不接受他們的賄賂。小皇帝宇文邕到來之前,豪紳們便排隊等著楊兼“臨幸”,但是一直沒能等到,如今楊兼突然來信,說是宴請這些豪紳,豪紳們立刻感激涕零的來參加,哪裏敢說一個“不”字兒?


    燕飲的規格根本不大,也沒有設在軍營中,畢竟是晉陽的豪紳,一切都需要謹慎起見。


    豪紳們帶著贄敬排隊而來,很快坐滿了宴席,一個個對楊兼溜須拍馬。


    “鎮軍將軍年輕有為啊!”


    “鎮軍將軍俊美絕世啊!”


    “我等能見到鎮軍將軍,當真是三生有幸!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楊兼聽著這些豪紳浮誇的溜須拍馬,微微一笑,說:“各位以為,本將軍與唐邕相比呢?”


    “唐邕?”


    一說起唐邕,果不其然,在場的豪紳們臉色驟變,一個個仿佛食了蒼蠅屎似的,幾乎變得“青麵獠牙”,那是又怕又恨。


    豪紳說著:“雖我們都是齊地之人,但說句心坎兒裏的話,甚麼齊人,甚麼周人?誰能讓咱們百姓過上好日子就是好人!這個唐將軍呦……手段實在太嚴苛了,仿佛一個閻王似的,哪裏有鎮軍將軍半點子的好?”


    “正是呢!連給鎮軍將軍做奴仆都不配!”


    “是了,說的太對了!根本不能與鎮軍將軍同日而語!”


    “甚麼同日而語,要我說,同年而語都不可!”


    新的一輪吹捧無縫連接,楊兼繼續引導說:“本將軍聽說,唐邕要來晉陽與本將軍交換人質,你們可也有聽說了?”


    豪紳們立刻說:“聽說了!”


    “正有此事!”


    “不是我說,將軍,這其中有詐啊……”


    果然,這些豪紳們耳目靈動,他們一些人想要投靠楊兼自保,一些人是兩麵逢源,還有一些人正在觀察形勢,因此都不妨礙給楊兼透露一些消息。


    “哦?”楊兼說:“唐將軍堂堂正正,豈能有詐?”


    “鎮軍將軍,真的不是我們說唐將軍的壞話,小人是聽到了一些動靜,將軍如此厚待我們,我等若是不迴報將軍一些,心裏都過意不去……”


    “因此不瞞將軍,這次交換人質,的確有詐,將軍千萬不能前往,否則後患無窮!”


    那豪紳壓低了聲音,仿佛做賊一樣低聲說:“唐將軍還未進入晉陽地界,但是他的親信已經進入了晉陽,還扮作了粗人苦力的模樣兒,神神秘秘,偷偷前往汾水……”


    汾水……


    楊兼瞇了瞇眼目,如果他記得無錯,齊人便是想要和他們在汾水之畔,交換人質。


    豪紳繼續說:“這些子親信正在挖掘汾水的河道,怕是等將軍帶兵去交換人質,便要放水淹了將軍的兵馬,到時候後患無窮!”


    如今乃是秋季,按理來說春夏漲水,今年秋季雨水又少,因此汾水水量並不充沛,就算是挖開河道,也無法衝垮楊兼的軍隊。


    但壞事就壞事在,如果大水一到,楊兼的軍隊沒有防備,必然方寸大亂,這時候唐邕派人出來偷襲,便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隻是可以搶奪馮小憐迴去,閻氏也不必送過來,不可謂不妙啊。


    楊兼幽幽一笑,說:“原來如此。”


    便宜兒子的方法果然有用,這些個豪紳真乃地頭蛇,消息靈通的很,尤其唐邕想要在汾水動手腳,除了他的親信之外,還要招收一些下苦去挖河道,豪紳們耳目靈通,自然會聽說。


    如果不是這些豪紳,楊兼恐怕真的要中了唐邕的道!


    一個豪紳交代了唐邕的計策,另外的豪紳不甘示弱,生怕被其他比下去,如此一來便不能受到楊兼的庇護,立刻說:“鎮軍將軍有所不知,唐邕抓去挖河道的下苦,便是小人家中的仆役啊!”


    唐邕的親信進入晉陽,人數不宜太多,但是挖河道需要人手,所以唐邕便讓親信去抓一些豪紳的家丁來。之前也說過,唐邕這個人對豪紳十分嚴酷,“一視同仁”的嚴酷,有些沒有犯事兒的豪紳家丁也被抓去挖河道,大家怨聲載道,但是又礙於唐邕的威嚴,不敢聲張。


    豪紳吐著苦水,說:“小人家中的仆役十有八九都被抓去了,因此小人知曉河道的詳細情形,可以為將軍畫下地圖!”


    楊兼的笑容虛偽至極,說:“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不不不!”豪紳立刻擺手說:“不麻煩,不麻煩!這有甚麼可麻煩的?為將軍辦事兒,是小人的幸事!”


    豪紳立刻將挖掘河道的地形圖畫下來,畫的十足清晰,河道是如何挖掘的,走向如何,途徑何處,一目了然。


    楊兼收獲頗豐,喝了兩杯酒,就得到了這麼重要的機密,遣散了豪紳之後,便帶著圖紙迴到了營帳。


    楊廣已經在等了,看到他迴來,淡淡的說:“成了?”


    楊兼晃了晃手中的地形圖,說:“父父出馬,還有甚麼不成?”


    楊兼把圖紙撲在案幾上,一大一小對坐在案幾邊上查看地形圖,楊廣冷笑一聲,說:“唐邕果然不簡單,看這河道挖掘的形態,一旦放水,前去交換的兵馬,絕對會被大水衝的人仰馬翻。”


    前去汾水交換的周軍有一條必經之路,這條路不算太寬,但非常平坦,並不適合伏擊,倒是極其適合放水,儼然是一條現成的河道。


    看這圖紙的模樣,唐邕就是想要把汾水引流到這裏,隻等楊兼帶著馮小憐一到,便放水衝散他們。


    周師如果在遭到大水衝撞,混亂不堪體力下降之時,再遭到齊軍的伏擊,一定無力反抗。


    楊兼摸著下巴說:“這地形不容易存水,而且如今汾水水量並不充沛,大水顯然是一次性的。”


    楊廣點點頭,的確如此,挖河道顯然是一次性的,大水衝過來,一次性過去,不會存積,如果能夠避開這一次性的大水衝擊,那麼唐邕的計劃可以說便失敗了,周軍又有準備,根本不怕齊軍的伏擊。


    楊兼眸光深沉,說:“讓誰來做這個冤大頭,幫咱們趟趟水呢?”


    他們正說話間,尉遲佑耆的聲音響了起來,在營帳外麵輕聲說:“世子歇息了麼?佑耆有要事稟報。”


    楊兼說:“進來罷。”


    尉遲佑耆從外麵走進來,似乎很是急切的模樣,說:“世子,宇文直那麵,有動靜了。”


    楊兼挑了挑眉,示意尉遲佑耆繼續說下去。


    尉遲佑耆又說:“宇文直收買了一些力士,正在四處打探唐邕的隊伍,和閻氏的消息,想要在半路伏擊閻氏。”


    楊兼聽了沒有著急,反而對楊廣說:“兒子,冤大頭自己送上門來了。”


    楊廣似乎明白了楊兼的意思,沒有說話,卻仿佛打啞謎一般點點頭。


    楊兼剛才還想找人來做冤大頭,衝鋒陷陣去趟水,這會子宇文直便自己上趕著送上來了。楊兼立刻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不如故意透露給宇文直唐邕和閻氏的消息,讓宇文直提前帶著力士從必經之路趕過去,到時候唐邕的親信看到有人經過,一定會下令挖開河道放水,如此一來,宇文直和唐邕衝在一起,兩敗俱傷,簡直便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楊廣說:“好是好,但這魚餌如何,怎樣才能把消息透露給宇文直?”


    ……


    宇文直一直在打聽閻氏的消息,奈何護送閻氏前來交換的乃是護軍將軍唐邕,唐邕這個人手段嚴苛,他的軍隊幾乎找不出一絲漏洞,所以宇文直想要在途中下手,伏擊閻氏,許多次都沒能得逞,眼看著交換人質的時日臨近,宇文直著急的團團轉。


    另外一方麵,交換人質的事情是楊兼親自負責的,一直十足保密,宇文直打聽了好幾次,都沒有打聽出來消息,眾人好像故意避開宇文直談論似的。


    眼看著馬上便要交換人質,宇文直急的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特意前來幕府營帳,準備探聽一下消息。


    楊兼和高長恭在幕府中,就等著宇文直過來打探消息,等了好一陣子,宇文直隻是在外麵轉磨,好像不敢進來。


    高長恭揉了揉額角,說:“聽著腳步聲,還在外麵猶豫呢。”


    楊兼等得不耐煩,說:“宇文直怎麼如此磨蹭。”


    高延宗練了兵,扛著自己的長槍正好路過幕府,想到四兄高長恭說今日要去幕府議事,便也打算去看熱鬧,哪知道一眼便看到了宇文直,宇文直徘徊在幕府門口,要進不進,好似還在支著耳朵探聽甚麼。


    高延宗走上前去,說:“做甚麼呢?鬼鬼祟祟的。”


    高延宗是個大嗓門兒,幕府裏立刻聽得清清楚楚,宇文直也不好再躲閃了,便說:“我正好要進幕府查看一些文書。”


    高延宗瞥斜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便打起帳簾子走了進去,宇文直裝作很自然的模樣,後腳也跟著走了進去。


    楊兼可算是等到了宇文直,立刻對高長恭打了一個眼神,高長恭故意將一卷文書立刻合起來,因為合的太快,還發出“啪!”的一聲,動靜頗大。


    高長恭將文書合起來還不算完,又將文書壓在了一摞文書的最下麵,似乎很是“見不得人”。


    宇文直立刻發覺了,高長恭顯然不對勁兒,而且很可能是針對自己,十有八九就是交換人質的事情,宇文直自以為很是聰明,留了一個心眼兒,暗中記住文書的位置。


    哪知道高長恭這個舉動,不但引起了宇文直的注意力,還引起了高延宗的注意力,高延宗奇怪的看向高長恭,說:“你藏甚麼呢?”


    高長恭說:“沒有,阿延看錯了。”


    高延宗眼睛一瞇,立刻說:“肯定藏了!”


    高長恭頭疼不已,他沒想到高延宗突然跑來了,比宇文直的反應還要大,高延宗則以為高長恭在藏甚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立刻聯想到了那日的小衣和秘戲圖……


    高延宗恍然大悟,說:“你是不是又做甚麼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兒了?”


    高長恭當真是沒有,說:“阿延怎麼來了?我們去外麵罷。”


    高延宗不依不饒的說:“我都看見了!拿出來!憑甚麼不叫我看?”


    宇文直可不知道高延宗誤會高長恭是個假正經,藏了秘戲圖,他還以為高長恭藏的是關於交換閻氏的消息,如今保密,就連自己弟弟都不告知。


    宇文直眼下是愈發的深信不疑起來……


    楊兼都不需要開口,沒想到高延宗跑來“幫忙”,施施然便離開了幕府營帳,高長恭也跟著走出去,高延宗追在後麵大喊著:“你這個老不羞!”


    宇文直假裝查閱著文書,等眾人全都離開了營帳,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保持著假裝翻看文書的動作,又翻看了好一會子,這才轉過頭來,跑到幕府的帳簾子邊上,輕輕打起帳簾子仔細查看,確保沒有人了,又跑過去,將文書搬起來,把高長恭藏起來的文書抽出來。


    宇文直迫不及待的展開一看,果然是交換閻氏的文書!


    交換的時辰、路線、地點簡直一清二楚,宇文直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隻要有了這份文書,搶在楊兼交換人質之前,伏擊閻氏便可以了。


    宇文直如獲至寶,立刻將文書謄抄一份,拿了副本,自得意滿的離開了幕府營帳,往小皇帝宇文邕的營帳去複命了。


    楊兼並沒有走遠,他如今的腿腳已經可以活動了,便稍微在旁邊散了散,楊廣坐在備用的輪車上,因為個頭小,腿也短,坐在輪車上自然沾不到地,兩隻小肉腿來迴來去的晃蕩著。


    楊兼眼看著宇文直從幕府中走出來,偷偷摸摸離去,不由輕笑說:“鉤越直,越上鉤。”


    宇文直懷揣至寶,一路跑到天子營帳門口,稟報之後走進去,還特意讓宇文邕遣散了所有的中官和宮女,這才謹慎的將文書拿出來,獻寶一樣說:“皇兄,這就是交換閻氏的文書,弟弟已經安排了力士,隻要皇兄一聲令下,可以確保在交換閻氏之前,伏擊閻氏,萬無一失!”


    宇文邕瞇著眼睛盯著文書,似乎還在做最後的猶豫,宇文直見他猶豫,便催促的說:“皇兄,不要再猶豫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甚麼可以猶豫的了!唐邕護送閻氏的隊伍十足謹慎,這裏又是齊人的地界,我們的手不夠長,屢次伏擊閻氏都失敗了,隻有搶在交換人質之前,先趕到汾水,出其不意的擊殺閻氏,才是最後的希望啊!難道皇兄便要眼睜睜看著大塚宰和鎮軍將軍結盟麼?”


    “夠了!”宇文邕的臉色陰沉,說:“不必再說了,便按照你說的去做。”


    “是,皇兄!”宇文直十足興奮,如果能攪黃楊兼交換閻氏這件事情,楊兼的士氣挫敗,宇文直才能報仇。


    宇文直陰測測的說:“請皇兄放心,弟弟一定把事情辦妥,萬無一失!”


    ……


    交換人質當日。


    宇文直得意的提前離開了營地,帶上自己精心挑選的力士和親信,搶在楊兼的隊伍之前,天還沒亮便開拔,往汾水而去,準備先一步趕到汾水,出其不意的擊殺閻氏。


    宇文直可不知道,他想要擊殺閻氏,唐邕也想要伏擊周師,兩麵都在動腦筋,想到一起去了。


    宇文直帶著大部隊,速度很快,往汾水撲去,宇文直騎在馬上,驅趕著親信和士兵,大喊著:“快!!腳程快!急行!加快!”


    大大隊人馬向前撲進,這時候唐邕的親信果然發現了他們,唐邕的親信們十足的奇怪,說:“怎麼迴事?周師怎麼來的這麼早?比預期提前了幾個時辰,這會子天才亮啊!”


    唐邕其他的親信也是奇怪,若不是他們昨天晚上就埋伏在這裏,恐怕便要錯過周師的隊伍。


    “不知甚麼情況,但打頭的的確是周賊無疑。”


    “是了,那個打頭的,乃是周賊偽天子的親弟弟,喚作宇文直的。”


    “怎麼辦?到底要不要挖開河道?”


    “情況有變,還是先通知將軍為上。”


    “來不及了,他們的隊伍馬上便要通過河道範圍,今年汾水水量不夠,眼下又不是漲水的季節,如果現在不挖開河道,等他們走遠,便淹不到了。”


    “怎麼辦?”


    “挖!挖開河道!”


    唐邕的親信們糾結了一番,眼看著宇文直的隊伍就要撲過去,再也不敢猶豫,立刻一聲令下,開始挖掘河道,很快挖掘出了一個口子,河水“轟隆隆——”的衝出,順著預先挖好的河道奔流而出,衝向宇文直的軍隊。


    宇文直一馬當先,正在飛快趕馬,便聽到“轟隆隆——”的聲音,猶如野獸的吼叫。


    有親信說:“國公您聽,這是甚麼聲音?怎麼好似是野獸的吼聲?”


    一旁的力士哈哈大笑,他們都是重金收買而來的能人異士,自負不凡,嘲笑著說:“膽子就是小,甚麼野獸見了阿爺,不也要嚇得撒尿麼?”


    “不像是野獸,”又有人說:“倒像是山崩洪水的聲音。”


    “山崩?”力士又是一番新的嘲笑:“這附近平坦,哪裏來的甚麼山?更別說洪水了,今年的汾水水量這麼淺,好像你阿爺的一口唾沫,還洪水,哈哈哈——”


    “轟隆隆——”


    “隆——隆——隆——”


    伴隨著力士的笑聲,咆哮的聲音更加巨大,不停的鳴響,快速從前方席卷而來。


    宇文直本是跟著那些力士一起嘲笑的,哪知道下一刻臉色陡然變化,睜大了眼睛瞪著前方,大喊一聲:“怎麼迴……”事!


    最後一個字愣是沒說出口,“轟!!!”一聲,河水衝出河道,滾著泥土,瞬間變成了泥黃色的泥湯子,翻滾咆哮,打著像海浪一樣的浪頭,排山倒海一般洶湧而來。


    “啊——”


    不管是宇文直,還是親信,亦或者剛才嘲笑的力士,登時被巨大的浪頭打得一個趔趄,人仰馬翻,摔倒在地,巨大的水流衝擊力十足,將他們向後一頂,竟是衝出老遠,久久都爬不起來。


    “不好!!有埋伏!”


    “是埋伏!”


    “真的是洪水!”


    這時候宇文直的隊伍才知道是洪水,趕緊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齊軍吶喊著,緊跟著洪水湧上前來,很快接壤。


    宇文直和那些力士被衝倒在馬下,還沒來得及騎馬,全都趴在地上啃了泥巴,狼狽不已,而且洪水灌進介胄裏,介胄本就沉重,沾染了水之後仿佛要重上一倍,不隻是狼狽,且十足消耗體力。


    宇文直吶喊著:“快!!齊軍殺來了!爬起來!快都爬起來!”


    他說著,摸向自己腰間,做了一個拔劍的動作,卻抓了一個空,震驚的說:“我的……我的劍呢!”


    原來是方才洪水太猛,宇文直不隻是被衝下馬背,兵器也被衝走了,這會子手無寸鐵。


    宇文直的頭盔歪歪扭扭遮擋了一半視線,也沒有兵刃,連忙蹲下去在地上撿,兵刃相對較輕,洪水連馬匹都能給衝翻,更別說兵刃了,長槍丟了滿地,被水流衝出去老遠,可謂是丟盔卸甲了。


    連兵刃都沒有,宇文直的兵馬根本無法應戰,立刻便被齊聚包圍,齊軍驅趕著馬匹,將他們圍在中央,打頭的親信定眼一看,說:“怎麼隻有齊人的衛國公?”


    “他們的主將鎮軍將軍在何處?”


    “兼在這裏呢。”


    唐邕的親信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輕笑,眾人心中都是一凜,猛地迴頭看去,果不其然,黑壓壓的兵馬快速包抄而來,不同於宇文直的兵馬,這次包抄而來的兵馬整齊有素,介胄幹鬆,一個個手執長槍,顯然是訓練有素,且早有準備的軍隊。


    楊兼笑瞇瞇的坐在馬背上,小包子楊廣坐在他身前,楊兼將便宜兒子抱在懷裏,伸手拉著馬韁,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宇文直心裏咯噔一聲,雖他還沒有鬧明白是怎麼迴事兒,但心底裏已經有了一個想法,自己如此狼狽,而楊兼出現的剛剛好,又十足遊刃有餘,難道……中計了?!


    何止是宇文直,就連唐邕的親信也中計了。


    唐邕的親信還以為他們抓住了周師的隊伍,哪裏知道,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兼才是那隻黃雀,又從外圍把他麼包圍了起來。


    楊兼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笑著對驚慌失措,滿臉汙水的宇文直說:“衛國公,辛苦您了,趟水很累罷?”


    唐邕的親信雖然還沒明白怎麼迴事,但立刻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宇文直,將他從地上拎起來,用刀架在宇文直的脖頸上,威脅的說:“讓開!讓你的兵馬撤退,否則我一刀捅了他!!”


    楊兼攤了攤手,說的十分大度慷慨,說:“捅啊,愛怎麼捅怎麼捅,你就算把他捅成馬蜂窩,兼要是皺一下眉頭,就跟你姓!”


    唐邕的親信愣了一下,似乎還沒熟悉楊兼的垃圾話氛圍,冷喝說:“退下!!我沒看開頑笑!”


    楊兼說:“兼也並未開頑笑,這位英雄你可能不知道,衛國公在朝廷中與兼多有不和,這次衛國公前來趟水,也是兼耍了一點點小手段,騙他前來,如果這位英雄能為兼分憂,一刀捅死他也是幹淨,免得兼費心。”


    “你……”唐邕的親信顯然不相信楊兼的話,氣的瞪大了眼睛,猛的一抬手,“啊!!!”宇文直慘叫一聲,手臂上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


    楊兼果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止如此,還揮了揮手,悠閑的說:“全部押解,記住,要活的。”


    “是!”楊兼此行帶了驃騎大將軍宇文會、蘭陵王高長恭、安德王高延宗,因著在汾水交換人質,所以楊兼還帶上了擅長水戰的郝阿保和狼皮一同,陣容可謂是相當強大,他一聲令下,將領們立刻縱馬衝上去。


    “別!別!”宇文直大喊著:“他們會殺了我的!”


    唐邕的親信威脅無效,他們人數並不算多,楊兼帶了大批的兵馬,簡直是碾壓而來,又有宇文會這等高手,便像是黃蜂過境,而且“不分敵我”,將宇文直和唐邕的兵馬全部押解起來。


    楊兼拍拍手,笑著說:“果然得來全不費工夫,時辰剛剛好,走,赴會,咱們去會一會唐邕。”


    唐邕在汾水駐紮了營地,安排好了河道的事情,還有伏兵的事情,這時候靜等著結果。


    唐邕想不到的是,他百密一疏,安排得如此周密,卻被楊兼收買了當地的豪紳,一早出賣,做的根本都是無用功。


    唐邕坐鎮在營地的幕府之中,麵容肅殺,等待良久,士兵衝進來大喊著:“將軍!”


    “如何?”唐邕立刻長身而起,說:“可抓住了周師?”


    士兵臉色蒼白,說:“將軍,沒……沒有,伏兵失敗了。”


    “甚麼?!”唐邕似乎不相信,說:“如何會失敗?是河道沒有挖成?還是周師改變了路線?”


    士兵說:“都、都不是,也不知怎麼的,那周軍的鎮軍將軍,好像提前得知我們要挖河道似的,竟然遣了與他不和的衛國公宇文直先一步前來,伏兵們以為宇文直的隊伍就是交換人質的隊伍,因此……因此提前動手了。”


    士兵說到這裏,唐邕也不必再聽下去,登時恍然大悟,河道的方法是一次性的,隻能使用一次,等到楊兼真正趕來,他們已經沒有後手。


    唐邕臉色肅殺,說:“周師的隊伍,到哪裏了?”


    “快到了……”士兵迴話說。


    果不其然,便聽到“踏踏踏”的馬蹄聲,大批人馬快速而來,在汾水營地麵前停下來,楊兼坐在當頭的駿馬之上,首先下馬,然後將個頭矮小的小包子楊廣從馬背上抱起來。


    其實楊廣比楊兼熟悉騎馬,雖然如今縮水了,隻是一個四五歲的奶娃娃,但是下馬這樣的基本動作還是會的,並不想讓楊兼抱他下馬。


    不過楊兼執意如此,而且理由名正言順,小包子還在長身體,馬匹高大,從上麵跳下來會損傷膝蓋,因此溫柔又貼心的父親執意要抱著小包子下馬。


    當然,楊兼不會告訴楊廣,因為他抱起來手感特別好,敦實的緊,肉嘟嘟的,特別有分量,自從楊廣掉馬之後,就很少膩歪著楊兼,總是一副高冷不可攀的模樣,楊兼平日裏想要抱一抱兒子是不可能的,因此隻能趁著這個機會占點便宜。


    唐邕看到楊兼,自然看到了他身後押解著大批的兵馬,還有楊兼懷裏的小包子楊廣,楊兼是來赴會交換人質的,竟然拖家帶口帶著兒子,在唐邕眼裏看來,可謂是極其囂張了。


    楊廣被楊兼抱在懷裏,抱著還不撒手了,偏偏楊兼沒甚麼抱孩子的經驗,抱著他恨不能像是夾著他一樣,小衣服都給搓起來了,難受的厲害。


    楊廣晃了晃小短腿,抗議的推著楊兼的肩膀,示意自己要下地,楊兼這才意猶未盡的把兒子放下來。


    唐邕的親信被五花大綁,看到唐邕簡直是無地自容,慚愧的說:“將軍……”


    唐邕抬起手來,示意他們不需要多說,便對楊兼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鎮軍將軍,請入內!”


    楊兼也笑瞇瞇的說:“不敢不敢,唐將軍是前輩,唐將軍先請。”


    楊兼拉著楊廣的小肉手,走進幕府營帳,上方坐定下來,楊兼笑瞇瞇的說:“唐將軍,說好了交換人質,你這樣可不厚道啊。”


    唐邕不動聲色,沉聲說:“鎮軍將軍說笑了,所謂兵不厭詐,鎮軍將軍不是也安排了人手麼,咱們頂多算是兩訖。”


    楊兼搖頭說:“誒,如何能算是兩訖呢?衛國公這人馬,當真不是兼安排的,為了表達誠意,兼可以將衛國公交給唐將軍,隨意處置,如何?”


    宇文直被五花大綁已經很是丟人,他的頭盔掉了,奇異的板寸頭露了出來,早就沒臉見人了,這會子聽到楊兼說要把自己交給齊人,嚇得大喊:“我是衛國公!!你不能把我交出去!我是人主的親弟弟!這……這都是人主讓我幹的!”


    楊兼並不理會宇文直的喊叫,施施然的說:“不管唐將軍是要殺要刮,還是要閹割,與兼都沒有任何幹係,足以表明兼的清白了罷?”


    “你這小人!!”宇文直氣的渾身發抖,說:“你竟然慫恿齊人……你……我要見人主!”


    唐邕皺了皺眉,楊兼捉拿的親信的確是他的親信,如果要殺要剮,唐邕當真是舍不得的,便說:“既然鎮軍將軍是來交換人質的,咱們也不必兜圈子,耽誤時辰了,這便開始罷?”


    楊兼笑著說:“早這樣便好了,可以交換人質了。”


    唐邕揮了揮手,示意將閻氏帶上來,楊兼也抬起手來,示意將馮小憐帶上來。


    帳簾子嘩啦一聲打起來,閻氏和馮小憐全都從外麵被押送進來,宇文會是代表他父親宇文護來的,一看到閻氏,立刻站起來,焦急的看向來人,隻不過宇文會出生的時候,閻氏早就被扣留了,因此說起來宇文會也不認識閻氏。


    但有一個人是認識閻氏的,那就是一並子被扣押在北齊做過人質的宇文胄。


    宇文會遲疑的說:“祖親?”


    宇文胄看向閻氏,對宇文會點點頭,似乎肯定了,這女子便是閻氏。


    閻氏聽到宇文會喚自己祖親,登時一愣,她作為人質之時,兒子宇文護還沒有家世,自然也沒有子嗣,突然看到一個年紀雙十的高大男子喚自己祖親,不由得動容起來。


    宇文胄也站起身來,說:“祖親,這是三弟,孫兒與您提起過的。”


    閻氏和宇文胄都曾在北齊做人質,因此自來相識,閻氏一聽,登時眼圈通紅,放聲大哭起來,說:“是孫兒?孫兒啊,快讓祖親好生看看!”


    一時間祖孫相認的場麵好不溫馨,楊兼則是平靜的讓人將馮小憐領給唐邕,說:“唐將軍爽快人,咱們這便算是交易成功,兩不相欠了。”


    唐邕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馮小憐的確美豔無雙,閻氏年紀的確大了,是個老婦人,但閻氏的分量比馮小憐重得多,拿捏住了閻氏,就是拿捏住了大塚宰宇文護。天子卻不顧眾人反對,對馮小憐是一見鍾情,一定要用閻氏去換馮小憐,而且口口聲聲理由頗多,說大塚宰是個狠心之人,不會因著閻氏便徹底放棄攻打北齊,閻氏和大塚宰分別三十年由餘,縱使是母子親情也抵不過時日長久,更何況如果把閻氏送迴去,大塚宰說不定還會承情,對他們網開一麵等等。


    唐邕極力反對,各種陳述,都被天子駁迴了,不止如此,天子還要求唐邕過來做“護花使者”,一定要讓唐邕護送馮小憐安全迴到鄴城。


    可以說唐邕是接了一樁惡心人的任務,他本想假意同意,用閻氏做幌子,伏擊周軍,但沒成想,這一切竟然被楊兼看穿了,如今隻得帶著馮小憐迴去,心情如何能好?


    更何況這個馮小憐……


    怎麼看,似乎都比秘戲圖上還要……還要豐滿一些子?


    楊兼笑瞇瞇的站起來,撣了撣袍子,說:“哦是了,我軍夥食太好了,這馮小憐在軍中似乎食胖了一些,沒幹係,能減的,你們一路上迴去,讓她再減減就是了。”


    楊兼說完,對眾人又說:“走罷,咱們迴去再認親。”


    因著這裏是汾水地界,乃是唐邕的地盤,眾人也不耽誤,立刻退出軍營,臨走之時,楊兼還把唐邕的那幾個親信全都歸還給了唐邕。


    唐邕詫異至極,說:“你……你真的把他們都還給我?”


    楊兼聳了聳肩膀,說:“為何有假?你的這些個親信,忠肝義膽,誓死效忠,兼若是留著他們,也不會歸降於兼,難道留著他們當細作麼?還不若還給你,唐將軍也好承兼人情。”


    唐邕皺眉說:“唐某是不會承你人情的。”


    楊兼搖頭說:“唐將軍說不承人情,便不承人情?外人可不這麼看,今兒個兼把這麼多親信如數奉還,消息絕對傳的比風還要快,唐將軍與兼的私情,你是交定了,這可由不得你。”


    唐邕這才恍然大悟,楊兼這是要“陷害”自己,就如同“陷害”斛律光一樣,斛律光迴到鄴城,天子口頭上沒說甚麼,但實際上已經不信任他,凡事都多加提防,如果天子還信任斛律光,那麼唐邕此時也不會來護送閻氏,護送閻氏的應該是斛律光才對。


    唐邕怒目說:“你!”


    楊兼拱手作別,彬彬有禮的模樣,說:“唐將軍便不要如此依依不舍了,咱們有緣再見。”


    說完,十分瀟灑的翻身上馬,俯身把小包子楊廣也抱上馬背,帶著大部隊快速向迴撲去。


    宇文會已經提前派人迴去知應,他們成功迎接了閻氏迴營。小皇帝宇文邕坐鎮在營中,便聽到外麵的大喊聲:“大塚宰!!喜訊!喜訊!”


    “老夫人接迴來了!”


    “老夫人迴來了!正在路上,已經折返了,一會子便到。”


    宇文邕在營帳中聽到喊聲,心中梆梆猛跳兩下,宇文直不是去刺殺了麼?為什麼閻氏還是接迴來了?


    宇文護聽到喊聲,“嘩啦”一聲打起帳簾子,立刻從裏麵衝出來,難得露出驚喜的表情,說:“快!隨我前去迎接老夫人!”


    宇文護帶著大批人馬迎出營地,果然遙遙的看到一支隊伍,楊兼騎馬在最前麵,後麵還護送著一輛輜車,走的並不算快。


    宇文護大步跑上前去,大喊著:“家家!”


    在南北朝時期,對父親的稱謂是“阿爺”,對母親的稱謂是“家家”,宇文護跑過去,親自打起車簾子。


    閻氏從裏麵走出來,宇文會不認識閻氏,但是宇文護認識,雖分別了三十年由餘,但還是一眼便把閻氏認了出來。


    “我兒!”閻氏連忙下了車,一把抱住宇文護,又是一番失聲痛哭。


    小皇帝宇文邕從營地裏走出來,第一眼便看到多年未見失聲痛哭的母子,第二眼看到的便是被五花大綁的衛國公宇文直!


    宇文邕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慌,很開便恢複了正常,走上前去,說:“兄長與阿家多年未見,一定有許多話兒要說,快快入內敘話罷。”


    宇文護扶著閻氏,走入營中,這才注意到被五花大綁的宇文直,說:“衛國公這是……?”


    楊兼幽幽一笑,宇文直這個禍害留的也是夠久的了,整治也整治的夠了,但狗改不了吃屎,可謂是死性不改,一直和楊兼作對,不是使絆兒就是搞小動作。


    楊兼的笑容不達眼底,說:“啟稟人主,兼奉命迎接塚宰之母閻氏,路途卻遭受衛國公帶兵伏擊,欲殺塚宰之母,兼實屬無奈,這才將衛國公拿下,聽候人主與大塚宰發落。”


    “你胡說!”宇文直狡辯說:“我沒有,完全是你誣陷我!”


    楊兼對大塚宰宇文護說:“倘或不是路上碰到齊軍挖開河道,將衛國公的死士衝的潰散,恐怕老夫人已經……唉——”


    楊兼還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


    宇文會憤怒說:“阿爺!兒子可以作證,如不是鎮軍將軍出麵,祖親便要被宇文直這個孫子給害死了!”


    宇文護的眼神立刻淩厲起來,死死盯著宇文直,他可是個孝子,尤其剛剛和母親見麵。


    宇文直嚇得一陣哆嗦,連忙說:“我……我沒有啊!”


    楊兼說:“沒有?那衛國公為何提前派兵趕赴汾水,負責迎接閻氏,是兼的責任,衛國公何必如此積極?還有那些死士力士,全都是衛國公特意招攬而來的罷?衛國公身邊仆役和親信一個不缺,何必招攬這麼多死士力士呢?”


    “我那是……那是……”宇文直還想狡辯。


    楊兼又說:“衛國公不承認也罷,沒有幹係,請大塚宰將那些力士提審出來一問便知。”


    宇文護的眼神越發的狠戾,宇文直嚇得吞了一口唾沫,隨即“咕咚!”一聲屈膝跪在了地上,大喊著:“皇兄!!皇兄救命啊——”


    小皇帝宇文邕臉色陰沉下來,黑著臉,宇文直搞砸了事情,宇文邕已經很是糟心,這會子宇文直還突然喊自己救命,似乎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是那個指使之人一樣。


    宇文邕斷喝說:“宇文直!定然是寡人平日裏太縱容你了,由得你無法無天!竟然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兒來!”


    宇文直連聲說:“皇兄,皇兄你可要救我啊……這都是皇兄您……哎呦!!”


    他話到這裏,宇文邕已經抬起腿來,一腳踹在宇文直的身上,宇文直像是個球一樣登時向後滾出去,仰躺在地上根本翻不起身來。


    宇文邕斷喝一聲:“堵住他的嘴!休得胡言亂語!”


    宇文直已經失敗了,宇文邕自然不能讓他把自己供出來,平日裏宇文直借著從龍皇弟的名頭招搖張騙,宇文邕本就一直忍耐著,對他並沒有太多的兄弟親情,如今宇文直沒有了利用價值,自然一腳踹開。


    立刻有士兵上前,堵住了宇文直的嘴巴,宇文直睜大眼睛,使勁晃著頭,奈何他被綁起來,沒辦法拿掉自己口中的衣布。


    宇文護何等聰明,看到這場麵,自然甚麼都心知肚明了,但是並沒有多說甚麼。


    楊兼則是拱手對宇文邕說:“人主英明,衛國公伏擊大塚宰之母,此事事關重大,兼以為,不如將衛國公交給大塚宰來處理,最為妥當。”


    宇文邕瞇著眼睛,他知道,如果將宇文直交給宇文護來處理,那麼衛國公宇文直肯定就會像梁國公侯莫陳崇一家子一樣,第二天一大早,便會銷聲匿跡,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再沒人敢提起他們。


    但是宇文邕別無選擇,麵臨眼下的光景,已經失敗了,自保才是關鍵,便咬牙說:“自然如此,宇文直雖是寡人的弟親,但是寡人秉公處理,從不徇私,宇文直罪不可恕,交給大塚宰,寡人亦十分放心。”


    “唔唔唔唔唔!!!”宇文直使勁搖頭,眼珠子差點蹦出來,但他說出來的話連成一片,誰也聽不懂。


    大塚宰宇文護冷笑一聲,說:“多謝天子成全。”


    說著,揮了揮袖袍,說:“將賊子宇文直,押解下去!”


    宇文邕眼看著宇文直打著挺,使勁搖頭怒吼著,被士兵押解下去,擠出一個幹澀的笑容,說:“寡人身子疲憊,便先迴去歇息了,改日再為阿家準備宴席,接風洗塵。”


    說罷,轉身離開,往天子營帳而去。


    宇文邕慢慢往前走,隻覺得雙腿無比的沉重,瘸的那個人好像是自己一樣,可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本想分化楊兼與宇文護,哪想到閻氏卻順利迴歸,如此一來……


    宇文邕竟然不敢再想,他的身子微不可見的晃了一下,猛地一歪就要摔倒。


    “小心!”有人出手扶了一把宇文邕,宇文邕側頭一看,竟然是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從旁邊經過,看到宇文邕一臉搖搖欲墜的模樣,好生奇怪,眼看著他要摔倒,立刻扶了一把宇文邕,沒讓他摔下去。


    宇文邕瞇起眼目,“啪!”一聲直接揮開尉遲佑耆的手,低沉的冷喝說:“別碰寡人。”


    說罷,大力掀起營帳簾子,走進天子營帳……


    楊兼把閻氏給換了迴來,最歡心的自然是大塚宰宇文護了,閻氏常年在北齊做人質,雖沒有像宇文胄一樣受盡苦難,但到底也清減了許多,看起來麵色蠟黃,並不豐韻,反而清瘦的緊。


    楊兼打算再拉攏拉攏宇文護,親自下廚,給宇文護的母親閻氏做一些補血補氣,又好入口的吃食。


    楊兼打算去做吃食,宇文胄也一同前去,畢竟是給閻氏做吃食,宇文胄也想盡一份力,同來的還有小包子楊廣。


    楊廣是來監督楊兼的,楊兼的傷勢剛剛好轉,總是不消停,他肩膀上的傷勢要比腿上的嚴重許多,理膳又是體力活兒,楊廣怕他累垮了身子,會留下甚麼後遺癥。


    楊廣小大人一樣,冷著臉,推著楊兼的備用輪車,萬一楊兼走累了,還能在車上坐一坐,歇歇腿腳,不得不說,楊廣的心思也算是細膩的了。


    這會子楊兼進了膳房,正在忙碌,輪車便沒有了用處,楊廣也沒事兒可做,幹脆自己坐在輪車上,晃蕩著兩條小肉腿,盯著楊兼來迴忙碌。


    楊廣不讓楊兼做太複雜的吃食,所以楊兼幹脆打算做很簡單的吃食,又能補血補氣,而且還好入口,吃起來沒有負擔,那便是……


    八寶粥。


    南宋典籍中曾記載著八寶粥“用胡桃、鬆子、乳覃、柿、栗之類作粥,”稱之為臘八粥。八寶粥的用料豐富,而且種類變化多樣,裏麵可以加入多種多樣的食材,栗子補氣,各種堅果營養豐富,還有各種米類,口感也不會單調。


    閻氏剛剛歸來,想必胃口還不是很好,正好吃上一碗軟滑的八寶粥,入口細膩香醇,如果喜歡吃甜味,多放一些甜餳或者蜂蜜,滋味甘甜爽口,如果不喜歡吃甜口,便不加入甜餳或者蜂蜜,米香十足,各種堅果的醇香混合在一起,也別有一番滋味兒。


    楊兼開始動手熬粥,宇文胄在一旁幫忙,膳房裏還有啞子,手腳也是麻利,很快便把楊兼要的食材全部找齊。


    楊兼將各種米類洗好,開始熬粥,似乎想起了甚麼,說:“對了,一會子熬好,還可以給白將軍盛出來一碗,兼聽說他素來不喜甜食,那便盛出來以往不要放甜餳。”


    啞子奇怪的看向楊兼,似乎有甚麼話想說,但是又沒開口,張了張嘴巴最終又閉上了,楊兼說:“想問甚麼,隻管問便是了。”


    啞子這才一臉漠然的開口說:“將軍為何如此中意收攬外人?便不怕這些外人養不熟,哪日裏反咬將軍一口?”


    楊兼用大匕攪拌著粥水,以免巴鍋,若有所思的說:“你錯了,能反咬你一口的,能從後背捅你一刀的人,從來都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


    啞子一愣,便沒有再說話。


    楊兼倒是笑瞇瞇的嘮嗑兒,說:“也不知二弟三弟如何了,啞子你是哪裏人士?家中有沒有兄弟姊妹?”


    啞子麵無表情,平靜的說:“不記得是哪裏人了,家裏也沒有兄弟姊妹,獨我一個人,是窮苦出身。”


    楊兼也沒有再問,等八寶粥熬得香醇肆意,將八寶粥盛在小碗裏,端著便往閻氏的營帳去了。


    去探看閻氏,一定要帶上“中老年殺手”小包子楊廣,楊兼還囑咐了他幾句,賣賣萌,拉攏一下閻氏的好感,楊廣一臉麵癱的點點頭。


    二人與宇文胄一同進了營帳,宇文護和宇文會都在,閻氏正拉著他們說話,一看到宇文胄,登時紅了眼睛,怕是已經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宇文胄的事情,立刻便哭了起來,說:“我這命苦的孫兒啊!”


    宇文胄一直以來都很平靜,像是沒事人一樣,旁人不提起,他自己也不說,如今閻氏突然哭了起來,宇文胄的嗓子也有些哽咽。


    閻氏拉著宇文胄不撒手,說:“好孩子,難為你了,倘或不是你,老身在齊地,還不知要受多少苦呢!”


    在北齊做人質的時候,宇文胄經常照看閻氏,閻氏與宇文胄本就很親切,如今聽說了宇文胄的事情,更是打心底裏心疼,說:“好孫兒,沒事,都過去了,往後裏跟著祖親,咱們都是一家子人。”


    宇文會聽到這裏,耳朵裏充斥著閻氏哭泣的聲音,實在忍不住,偷偷打起帳簾子,離開了營帳,跑到外麵去了。


    楊兼把八寶粥遞過去,滿臉溫柔的安慰,說:“老夫人也不必過於傷心,一家子好不容易團圓,您若是哭成淚人兒,小輩兒們該心疼壞了。”


    閻氏識得楊兼,楊兼救了她迴來,聽說出力不少,宇文會一直誇讚楊兼,聽得閻氏耳朵幾乎長了繭子。


    再一看這楊兼,又溫和又體麵,說話有理有度的,做事兒十分招人喜歡,簡直是長輩眼裏的十佳青年,又看到楊兼給自己親手熬粥,說:“這怎麼使得?太讓將軍勞心了。”


    楊兼還是一派溫柔的說:“左右粥水都煮好了,老夫人不防先嚐嚐,兼可以保證,老夫人嚐了一口,往後裏一定不會嫌兼勞心的。”


    閻氏將信將疑的嚐了一口,登時連哭都忘了,睜大了眼睛,八寶粥用料講究又豐富,一口食下去,甜栗的香氣撲麵而來,米粒軟而滑,入口細膩柔順,恨不能自己往嗓子裏鑽,甘甜又不過分,簡直滿口生香。


    閻氏連話也說不出來,連連點頭,她在北齊一直受苦,哪裏吃過這麼香甜的八寶粥?


    還有小包子楊廣在旁邊添油加醋的賣萌,別看楊廣進營帳之前一臉麵癱,但進來之後立刻換上一張甜甜的包子臉,奶聲奶氣的說:“膩紙好粗好粗!老夫人粗膩紙!”栗子……


    閻氏很快便被哄得團團轉,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宇文會站在營帳外麵,他聽到閻氏哭泣,心裏便難受,尤其聽到閻氏說宇文胄的事情,心中更是難受,一時沒落忍,便出了營帳“罰站”。


    宇文胄很快也走了出來,笑著說:“弟親怎麼在這裏?不進去麼?將軍熬了八寶粥,香甜得很,弟親也去食一碗罷。”


    宇文會盯著笑容溫和的宇文胄,臉色一沉,突然特別正色的說:“兄長,我宇文會對天發誓,往後裏再也不讓兄長你受一絲半點的苦!”


    宇文胄一愣,隨即抬起手來,竟然拍了拍宇文會的頭頂,輕聲說:“好啊,咱們一言為定。”


    宇文會聽著他說一言為定,心中感動萬分,波瀾萬千,卻在此時,“嘩啦”一聲,帳簾子又打了起來,楊兼從裏麵走出來,調侃的說:“小會會,跑出來哭鼻子了麼?”


    “誰哭鼻子!?”宇文會瞪眼說:“別把忽悠小玉米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楊兼挑眉說:“看來還要換一套才行?”


    宇文會:“……”


    閻氏吃了粥,又說了會兒話,精神不濟很快便想休息了,大塚宰宇文護也從裏麵退出來,看到正在談笑的三大一小,便走過去,對楊兼說:“老夫一言九鼎,日前所說的話作數,從今往後,我宇文護欠你一個人情。”


    楊兼挑唇一笑,說:“大塚宰果然是爽快人,那這個人情,兼當之無愧了。”


    “報——!!”


    軍營突然喧囂起來,一騎快馬衝向營門,高擎軍報,營地守門的士兵一看,立刻打開營門放行。


    士兵進了營地,沒有下馬,仍然一路飛馳,大喊著:“平陽急報!!平陽急報——”


    平陽?楊兼蹙了蹙眉頭,平陽正是二弟楊整和三弟楊瓚駐守的地方,三路大軍眼看著便要一同攻打晉陽,這個時候怎麼突然送來了急報?而且看樣子,還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士兵衝過來,翻身下馬,來不及作禮,立刻把急報遞給楊兼,說:“將軍!”


    楊兼也不廢話,接過軍報拆開,快速瀏覽。


    那軍報上竟然蹭著血跡,乍一看十分潑辣刺目,楊兼隻看了一眼,“嘩啦……”一聲,軍報突然從他手中脫落下去,飄悠悠的落在地上。


    楊兼素來都很隨和,除了變成“瘋狗”的時候,平日唇角總是掛著溫柔的笑意,給人一種風流多情的錯覺。


    然而眼下的楊兼,收斂了所有的溫柔,臉色死寂又森然,仿佛在醞釀著甚麼。


    楊廣立刻矮身撿起地上的軍報,展開一看,宇文會也探頭去看軍報,說:“到底怎……”


    他的話還未說完,登時睜大了眼睛,震驚的高聲說:“平陽被襲?!”


    平陽被齊軍襲擊,車騎大將軍楊整……力戰而死,不幸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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