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楊整說哪句話, 楊瓚的臉色都向陰霾的黑色無限趨近。
旁邊的人則是哄笑成一團,楊瓚瞪眼說:“好笑麼?”
高延宗說:“不是一般的好笑。”
韓鳳聳了聳肩膀,說:“我都放棄練武的時辰留在這裏,你說好不好笑?”
楊瓚見到大兄的眼目中都含著笑意, 隨即目光又盯在罪魁禍首的楊整身上, 沉著臉說:“難道我長得不像是個男子?”
楊整又是撓了撓後腦勺, 嘿嘿傻笑說:“這……也不是, 就是你……你生得也太清俊了一些。”
“哈哈哈——”高延宗又笑起來,說:“太……太好笑了。”
韓鳳說:“你這個小娃兒臉, 也不好笑話參軍罷?”
高延宗的確是天生的娃娃臉,因著年輕,還稍微有點兒嬰兒肥, 立刻瞪著韓鳳說:“你說什麼?!本王生得何其威嚴?禿尾巴雞,你是想要打架麼?”
“走啊, 打架就打架!”韓鳳說:“不過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 免得影響了軍威!”
高延宗冷笑:“好!這可是你說的,倒時候打輸了你可別哭鼻子!”
韓鳳挑釁的說:“哭鼻子?我看哭鼻子的是你罷?咱們醜話說在前麵兒,到時候你輸了,你可別去找你四兄哭鼻子!害得我像是欺負了小娃兒!”
“你這個禿尾巴雞!打啊!”
“走啊!”
“誰怕誰!”
“怕你是孫兒!”
兩個人說著,便相約出門, 找個偏僻的地方去打架了, 高長恭頭疼不已,揉著額角說:“將軍, 我出去看看。”隨即也跟著走了出去。
楊整沒有甚麼記憶, 不識得他們, 不過憨厚的笑了一聲, 說:“好挺熱鬧。”
楊兼說:“老二你安心修養(yǎng), 為兄給你做一些滋補的食物去。”
他說著,招唿了小包子楊廣,便離開了營帳,讓他們自己去鬧。
楊兼和楊廣往膳房的方向走,不知道是不是楊廣的錯覺,總覺得楊整迴來之後,楊兼整個人的都放鬆了下來,表情也不再那麼嚴肅了,好像心情很好似的。
兩個人走在半路,便看到了高延宗和高長恭,估摸著是高長恭把高延宗拉了迴來,高延宗一路往前走,還迴頭說著:“不是我怕了他!若不是給四兄麵子,我今天跟他幹到底!”
“是是是,”高長恭點頭說:“阿延聽話,迴去罷。”
高延宗又是“哼”了一聲,十分高冷的昂起下巴,他腳下沒有注意,突然“啊——”大喊一聲,竟然要大頭朝下跌倒。
“阿延!”高長恭沒想到弟弟竟然平地摔,趕緊一把摟住摔下去的高延宗,讓他不至於跌在地上出醜。
“甚麼鬼東西!?”高延宗氣憤的迴頭去看,剛才地上有個圓滾滾的東西絆了他一跤,差點摔在地上,這大庭廣眾之下平底摔跤,傳出去恐怕會被將士們笑上足足經(jīng)年!
高延宗剛迴頭一看,又是“啊!”的大喊一聲,說:“腦、腦袋!?”
天色昏暗,營地的地上滾著好幾顆“人頭”,他們的確從山寨俘虜了不少盜賊,但是還沒有下令斬首,這地上怎麼會滾出這麼多顆腦袋來?
高延宗嚇得臉色慘白,“嗖!”一個箭步,直接衝到了高長恭身後,說:“四……四兄,誰的腦袋?”
高長恭被他一驚一乍,嚇得差點出冷汗,仔細定眼一看,不由笑起來,說:“阿延,這不是人頭。”
高延宗說:“不可能!我剛才還踹到了!”
楊兼正巧圍觀了這樣一幕,走過去看看熱鬧,低頭一看也笑了起來,還彎下腰,將“人頭”抱了起來,故意挨近高延宗,說:“小五兒,原來你害怕這個?”
“快、快拿開!”高延宗“怒吼”說:“我不是害怕!我是覺得他髒,惡、惡心……拿開!”
楊兼似乎覺得招惹高延宗很有意思,笑著說:“這顆腦袋,還挺飽滿的,不知道撬開味道怎麼樣?”
“甚麼?”高延宗躲在高長恭背後,嗓子一陣痙攣,說:“你……你還要吃人頭?!”
楊兼挑眉說:“有甚麼不可的?難道小五兒你沒食過麼?這滋味兒當(dāng)真是美妙呢?可以先喝裏麵的汁水,然後再吃肉,汁水清爽,肉汁甘甜,簡直是人間絕品!”
“嘔——”高延宗實在沒忍住,捂著自己的喉嚨蹲在地上幹嘔了一聲。
高長恭趕緊蹲下來給他拍背,哭笑不得的說:“阿延,那真的不是人頭,將軍嚇唬你呢。”
高延宗鼓足勇氣,瞪眼看了一下,剛才光線昏暗,高延宗根本沒有看清,這會子仔細一看,還真的不是人頭,而是一個……圓溜溜,還有點毛茸茸,乍一看很像人頭的東西。
高延宗這才反應(yīng)過來,說:“你戲耍於我!”
楊兼供認不諱,聳了聳肩膀,笑著說:“誰讓小五兒這麼可人?”
高延宗哼了一聲,說:“這是甚麼東西?”
楊兼顛了顛手中的“人頭”,說:“這東西的確叫做人頭,有個名諱喚作……越王頭。”
“越王頭?”
高長恭說:“原來是胥邪。”
越王頭、胥邪,其實都是椰子的古稱,相傳在漢代之前,椰子都被喚作越王頭,後來椰子也有很多很多的別名,例如胥邪、胥耶、胥餘等等名諱。
高延宗雖是個貴胄,見過的世麵兒很多,但是說到底,不論是北周還是北齊,他們都是北方人,因此並沒有見過椰子這種東西,這黑燈瞎火的,高延宗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躺在地上,腦袋上還有“眼睛”,難免看錯了。
楊兼笑了笑,說:“為兄可沒有說謊,這東西的汁水和椰肉,都好吃的緊。”
高延宗撇嘴說:“你就是故意的。”
宇文憲看到他們圍著一堆胥邪,便走過來說:“將軍。”
楊兼說:“齊國公,這些胥邪是從甚麼地方找來的?”
宇文憲說:“哦是了,是從山寨的倉庫中繳獲出來的,恐怕是這些盜賊搜刮商賈所得。”
楊家點點頭,這也合情合理,雖孔城還是北朝人的地界,不過宜陽身為交通樞紐,日常便有很多商賈來往,交通也比其他地方發(fā)達,如此一來,有南方的商賈往來也不是稀罕事兒。
楊兼沒想到在軍營裏能看到如此多“稀罕”的椰子,不由來了主意,說:“不吃可惜了。”
高延宗從來沒食過椰子,狐疑的說:“這毛茸茸的,長得還如此醜,怎麼食?”
楊兼抱著一顆椰子,小包子楊廣也抱著一顆椰子,兩個人便往膳房去了,堪堪一入膳房,啞子便看到了他們,難得露出一絲驚訝,說:“胥邪?”
楊兼笑了笑,說:“還是你識貨,來幫忙,今兒個咱們用這胥邪做膳。”
啞子也沒有廢話,立刻上前來幫忙,把“巨大”的椰子從小包子楊廣懷裏接過來。
楊兼要用椰子做膳,如今已經(jīng)是晚上,今日吃是來不及了,椰子的膳食需要明日再食,不過今兒個可以用椰子做一些小食便是了。
楊兼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椰子奶糕,椰子香醇,奶糕順滑,滑不留口,如果能用冰拔著,吃一口涼絲絲的,別提多舒暢了。
楊兼立刻開始著手做椰子甜品,第一步是將椰子打開。在現(xiàn)代的時候,楊兼如果要做椰子的美食,一般都是從超市直接買現(xiàn)成的椰子迴來,那種椰子打開就能用,完全不需要任何工序,而眼下的椰子可是純天然的,沒有任何加工,說實在的,楊兼完全沒有這方麵的經(jīng)驗。
楊兼頭一次對著食材有些束手無策,啞子見到他對著椰子發(fā)呆,便說:“將軍,怎麼了?”
楊兼說:“兼想給胥邪去皮,但不知如何下手。”
啞子眼皮一跳,說:“原以為是甚麼要緊的事兒,將軍稍微歇一歇,小人便可。”
他說著,把椰子抱起來,放在木俎上,隨即手法利索的開始給椰子去殼。
楊兼略微有些吃驚的說:“你以前料理過胥邪?”
啞子淡淡的說:“以前做過粗活。”
楊兼便沒有繼續(xù)追問,將處理好的椰子拿過來,裏麵的椰子水全都倒出來,用一隻大碗盛起來,然後開始取椰子肉。
楊廣以前見過椰子,但是並不知道這東西該怎麼食,因著在古代,其實椰子並不怎麼講究吃,最講究的是椰子的用途,椰子殼可以做成各種各樣的裝飾品,一度受到很多文人雅士的追捧。
楊廣還是頭一次見人料理椰子,不由有些好奇,抱著肉肉的小胳膊站在一般,盯著楊兼做膳。
楊兼將椰子水全都倒出來,交給啞子,說:“保存起來,別壞了,明日咱們用這椰子水做椰子雞火鍋。”
楊廣之前吃過了很多火鍋,比如豆乳火鍋等等,口味新鮮獨特的很,但是從未聽說過胥邪和雞還能一起吃。
胥邪明明是甜口的,怎麼能和雞一起做菜呢?難道是甜口的雉羹?一想到甜口的雉羹,楊廣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隻覺得嗓子眼兒裏發(fā)膩,幾乎拉不開栓。
楊兼把剩下的椰子肉剁碎,因為古代沒有榨汁機,所以稍微有些麻煩,需要自己手動榨汁,又取了一些牛奶和糯米過來,準備做椰子糕。
楊兼將糯米磨成漿,放入各種調(diào)味,加入牛奶和榨出的椰汁混合成米漿,然後開始上鍋蒸。
別看隻是小甜品,但其實工序頗多,蒸的時候也很講究,要反複蒸好幾次,等蒸好之後,放涼再用冰鎮(zhèn)起來,明天便可以食了。
椰汁和米漿經(jīng)過蒸熟,變成了奶白的顏色,仿佛美人兒無瑕的肌膚一般,瑩潤又光澤,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甘甜,並不膩人,若有似無,隻覺十分清新自然。
楊兼把椰子糕做好,因著需要冰鎮(zhèn),所以第二天才能食用,便帶著小包子楊廣迴去歇息了,這一天大家也都累了。
第二日一大早,楊兼還在睡覺,他這些日子一直沒能懶床,好不容易找迴了二弟楊整,放下了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睡上一覺。
楊兼迷迷糊糊的,便感覺有人推自己,搖晃著自己的胳膊,力度不大,但是十足磨人,楊兼實在沒有法子,隻得睜開眼目,定眼一看原來是便宜兒子楊廣。
“唔……”楊兼翻了個身,說:“兒子?再讓父父睡一會子……”
楊廣趴在床上,用小肉手搖著楊兼的胳膊,板著一張“冷酷”的小肉臉,說:“父親,該起身了。”
“不……起……”楊兼抬起胳膊放在額頭上遮住日光,說:“讓父父再睡一會兒……今兒個左右無事,難得睡……懶覺……”
他說著,幾乎又要睡過去,楊廣卻孜孜不倦的搖著楊兼的胳膊,說:“父親不是說今兒個還有事情要做,怎麼是無事?”
楊兼混混沌沌的想了想,老二剛剛迴來,今日休整一日再趕路,也不需要這麼趕,還有甚麼事情可做?難道自己忘了甚麼重要的事兒?
便聽楊廣的聲音正色,卻奶聲奶氣的說:“父親不是說,椰子糕一早便可以食了麼,今日還要做椰子雞火鍋。”
楊兼:“……”
楊兼完全沒想到,冷酷的暴君小包子兒子,其實是個……吃貨,昨天晚上冰鎮(zhèn)上椰子糕的時候,楊兼的確說了一句“用冰拔上,明兒個一早便能食了”,但楊兼也就是那麼一說,不至於一大早上沒食早膳,便開始吃甜品罷?
楊兼的睡意全都醒了,“嗤”一聲笑出聲來,趕緊坐起身來,說:“原來乖兒子饞了,走罷,父父給你把椰子糕拿出來。”
楊廣板著小肉臉,糾正說:“兒子不是饞了,隻是有些個好奇椰子糕,到底是何物。”
楊兼帶楊廣去膳房取椰子糕,啞子醒的很早,已經(jīng)在準備早膳了,把用冰鎮(zhèn)上的椰子糕取出來,交給楊兼。
經(jīng)過一晚上的冷卻,椰子糕已經(jīng)完全定型,奶白瑩潤,晶瑩剔透,楊兼將椰子糕從容器中扣出來,然後切成菱形,擺在承槃中,美觀又漂亮。
楊兼端著承槃,讓小兒子楊廣先嚐第一個,說實在的,楊廣惦記了一晚上,他也是第一次嚐試胥邪,尤其還是胥邪做成的椰子糕,更是見都沒見過,聽都沒聽過。
楊廣伸出小肉手,拿起一塊椰子糕,涼絲絲的,手感十足嫩滑,一不小心都能給捏碎,經(jīng)過冰鎮(zhèn),椰子糕的甜味幾乎聞不到了,隻能聞到一股清爽的味道,十分清新。
楊廣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因為椰子糕裏麵加入了米漿,所以吃起來口感形似果凍,但是比果凍軟綿的多,入口細膩,簡直便是入口即化。一股子清甜的椰子香味,混合著牛奶的味道,慢慢融化在口腔之中,椰子和牛奶結(jié)合在一起,簡直是醇厚的代表,甘甜、醇香,一切都不過分,點到即止,有點像是隔靴搔癢的感覺,在口腔裏轉(zhuǎn)一圈,隨著椰子糕入肚,立刻消失,也不會留下吃甜食酸口的感覺。
一塊椰子糕下肚,那種隔靴搔癢的錯覺讓楊廣有點意猶未盡,小肉手又捏起一塊椰子糕,砸砸砸的吃起來,完全不需要楊廣開口,楊兼看他的吃相就知道,兒子必然是個椰子控。
小包子吃相特別有感染力,尤其是小肉腮幫子,一嚼一嚼,一鼓一鼓,活脫脫吃播小倉鼠,別提多可愛了,楊兼趁著兒子不注意,伸手揉了揉兒子的小嫩臉,也就是趁著兒子食東西的時候才能揉一下,平日裏兒子一派高冷模樣,根本不給碰。
楊兼揉了小嫩臉,心滿意足,笑瞇瞇的說:“兒子,咱們給你叔叔送去一點去。”
楊整還在休養(yǎng),楊兼想去看看他的情況,楊廣點點頭,端著裝了椰子糕的承槃,隨楊兼一並子離開膳房,往楊整下榻的營帳而去。
楊整的營帳中。
楊整剛剛醒過來,睜開眼目,便看到床頭有人,竟是有人趴在旁邊,一夜都未曾離開,可不就是楊瓚麼?
楊整頭一天迴來,雖然生龍活虎的,但身上都是傷痕,那些盜賊撿到楊整,因著是想要利用楊整做死士,所以根本沒有給醫(yī)治,隻是確保楊整死不了就行。
楊瓚看著他那一身的傷痕,心中自責(zé)不已,如果自己能有些本事,也不會讓二兄去斷後,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楊瓚一晚上沒有離開,生怕楊整有甚麼事情需要照顧,晚上便趴在床頭直接睡了。
楊整驚訝的看著楊瓚,他一動,楊瓚立刻便醒了,麵上還掛著困倦,卻甚是激動的說:“要飲水麼?還是餓了?傷口疼了?我去叫醫(yī)官來……”
“等、等等,”楊整被他說得直發(fā)懵,說:“沒有沒有,對不住吵醒你了,我隻是醒了,想要坐起來而已。”
楊瓚狠狠鬆了一口氣,說:“傷口如何?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楊整撓了撓後腦勺,說:“沒有,都大好。”
楊瓚像是想起來甚麼,說:“對了,徐醫(yī)官囑咐了,一早便要換藥,你把衣裳脫了,我給你換藥。”
楊瓚說著,手腳麻利的將旁邊準備的藥膏和傷布全都拿出來,準備給楊整換藥。
楊整一愣,麵色竟然稍微有些“扭捏”,沒有立刻脫衣裳,而是說:“那個……”
楊瓚見他不動,說:“做甚麼發(fā)呆?快脫啊。”
楊整一張硬朗的麵容慢慢發(fā)紅,像是上鍋蒸熟的螃蟹,支支吾吾的說:“我有些話想先告訴你……”
楊瓚上下打量著楊整,不知他今兒個是怎麼了,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
楊瓚恍然大悟說:“你想如廁?”
“不是不是,”楊整搖手說:“其實我想說……咳,那個,你雖然生得很是清俊,比一般的小娘子還要俊俏的多,但是我……我還是稍微有點……你待我如此寬厚,我如此不識抬舉,實在覺得對你不住……”
楊瓚手裏還捧著傷布,聽著都懵了,越發(fā)的迷茫,隨即才明白起來,原來楊整以為自己對他有“非分之想”!
楊瓚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眼神陰測測的盯著楊整,說:“你怎麼還想著小娘子呢?”
楊整擺手說:“沒有沒有,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我隻是……唉——要不然……要不然你多給我點時日,讓我考慮考慮?”
楊瓚感覺自己的拳頭已經(jīng)發(fā)硬了,就在此時,突聽一串笑聲,正巧有人從外麵走進來,把二人的對話聽了個完全,不正是楊兼和楊廣麼?
楊兼笑瞇瞇的說:“二弟啊,你要是考慮考慮,咱家阿爺可能會提著大刀來砍你。”
楊整一臉迷茫,嗓子裏發(fā)出“啊?”一聲單音,似乎不太明白楊兼甚麼意思。
楊廣揉了揉額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實在不忍心看著父親戲弄二叔,便板著小肉臉說:“二叔,這是小叔。”
楊整吃驚的轉(zhuǎn)頭去看楊瓚,楊瓚眼睛裏的火苗還沒退去,瞪了他一眼,楊整結(jié)巴的說:“你……我……原來你……”
楊兼這才笑瞇瞇的說:“老二,為兄沒跟你說過麼?這位小娘子是你三弟啊。”
“大兄!”楊瓚聽他調(diào)侃自己,氣得已經(jīng)不知道該繼續(xù)瞪楊整好,還是去瞪唯恐天下不亂的楊兼好。
其實也不賴楊整,楊整失去了記憶腦袋裏一片混亂,隻是覺得楊兼和楊瓚很是眼熟,心底裏也生出一股子莫名親近的感覺。眾人見到楊整被救迴來,都十足歡心,一時間忘了最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椋簿褪峭私榻B自己,隻有楊兼介紹過,楊整是自己弟弟。
楊整便誤會了去,還以為楊瓚對自己“癡情不已”,有甚麼“非分之想”呢。
楊整訕訕的一笑,說:“原來……原來是三弟啊。”
楊瓚白了他一眼,咬著後槽牙說:“可以脫衣裳,上藥了罷?”
楊整更是訕訕的笑起來,撓著後腦勺,說:“可、可以了,可以了……”
楊兼一大早上便圍觀了熱鬧,兩個弟弟的熱鬧也是照看不誤,一點子不耽誤,隨即才把椰子糕拿出來,給楊整和楊瓚嚐嚐。
楊瓚素來喜歡甜口,所以這椰子糕吃起來正合適,楊整並不是很鍾愛甜口,但楊兼的椰子糕味道清新,楊整吃起來不會排斥,也是津津有味。
楊兼看著兩個弟弟和小包子兒子排排坐的吃椰子糕,雖自己不能食甜,但亦能感覺到一股子滿足感。
楊兼說:“慢慢食,一會子還有椰子雞火鍋,難得老二迴來,咱們破獲了盜賊,應(yīng)該慶祝慶祝才是。”
楊兼昨日裏便準備好了椰子雞火鍋的食材,火鍋最是方便,將食材端出來,大家聚攏在一起,自己愛吃甚麼吃甚麼,又熱鬧又便宜。
眾人聽說有新鮮的美食吃,全都來湊熱鬧,楊兼幹脆將椰子雞火鍋擺在幕府營帳中,地大寬敞,好好慶功一番。
眾人進入幕府,便看到好幾張案幾拚在一起,拚成了一個正方形的大案幾,案幾中間抱著一口大鍋,鍋下麵燒著火,鍋裏放著兩隻切成了小塊的雞,便是火鍋了。火鍋周圍擺著許多菜色,例如老肉片、羊肉片、鴨腸、鴨血、鴨胗、鴨菌把等等,因著這個季節(jié)正好吃水產(chǎn),他們這會子行軍,正好臨水,有各種天然的水產(chǎn)吃,河蝦肥美,河魚切成蟬翼一般的薄片,一盤盤的也擺在周圍。
眾人正在感歎火鍋的豐盛,楊兼已經(jīng)進來了,懷裏抱著切開的椰子,把椰子水倒入鍋中,如此一來便成了椰子雞火鍋。
楊整看著楊兼將椰子水倒入鍋中,震驚的說:“這……這古怪的東西竟然能食?不是有毒麼?”
其他人也沒有食過,韓鳳說:“有毒?這東西有毒麼?”
楊兼說:“怎麼會有毒?二弟早上食的甜糕,便是椰肉做成的。”
楊整更是震驚,說:“如此甘美的甜糕,竟然是這等醜陋之物做成的?”
楊兼挑了挑眉,吃了椰子還罵椰子醜,椰子都要哭了!
楊整感歎的說:“我還以為這古怪之物有毒,在山上之時,那賊首稍微碰了一下裏麵的汁水,登時渾身長包,潰爛不止,我隻當(dāng)它是有毒來著。”
山寨裏堆著很多椰子,但是盜賊都沒有吃,一來是他們不會吃,盜賊也是北方人,很少見到椰子,更加不會料理椰子,這二來,正如同楊整所說的,很不巧,盜賊的賊首似乎對椰子過敏。
因著椰子含有蛋白質(zhì),所以的確有一部分人對椰子過敏,不單單是食用,隻要沾染到皮膚,也會紅腫發(fā)癢,便好像風(fēng)團一樣起疹子,大小的紅包堆疊成片,猶如豆瓣一般。
賊首對椰子過敏,但他並不知這是過敏,盜賊們也沒有甚麼文化,便傳言這古怪之物有劇毒,所以盜賊根本沒有食椰子,而是把這些椰子堆在了倉庫裏,陰差陽錯的便被宇文憲給繳獲了迴來。
楊兼將椰子水倒入鍋中,椰子雞火鍋很快沸騰起來,不同於加入清水和高湯,椰子水的味道清爽中透露著一絲絲甘甜,甜味不會剝奪雞肉的鮮美,也不像楊廣昨日所想的那般,雞肉變成了甜口的雉羹。椰子的清甜反而襯托了雞肉的鮮美,各種食材煮進去,也會多加一絲鮮甜迴甘的口感,讓食材的新鮮度大大提升。
高延宗忍不住伸著筷箸過去,想要夾一塊雞肉來食,高長恭無奈的說:“還沒熟呢,先食點別的。”
高延宗撇了撇嘴,十足的不情願,不過還是涮了別的,加了一片薄如蟬翼的魚片,放在火鍋裏一滾,火鍋沸騰,魚片又薄,瞬間變了色,微微打卷,立刻便能食了。
將雪白的魚片拎出來,在楊兼特製的海鮮醬汁裏一滾,魚片沾染上淡淡的琥珀色,送入口中,魚肉新鮮,細嫩緊實,經(jīng)過椰子水和雞湯的調(diào)味,鮮的簡直不像話,一點子腥氣也沒有。
“好吃!”高延宗睜大了眼睛,說:“這魚食竟也如此美味,我以前隻道魚肉腥氣的很,還有一股子土味,沒想到竟然如此甘美!四兄,你也嚐嚐啊!”
“慢慢食,”高長恭說:“不要讓大家見笑。”
高延宗不以為然,說:“這有甚麼,多吃兩口才是正經(jīng)!”
等雞肉煮好了,楊兼便將雞肉撈出來,給大家分食。平日裏大家隻覺得雞肉又柴又老,沒有甚麼可食的口感,最好吃的方式就是烤雞,或者烤雞架。重口味烹飪,才能掩蓋住雞肉的口感不足,但是今日眾人才算是真正領(lǐng)教到了雞肉的鮮嫩口感。
經(jīng)過椰子水熬煮的雞肉,一點子也不柴,口感鮮嫩多汁,雞肉緊實飽滿,一口咬下去全都是滿足,怎麼吃也吃不夠。
楊兼見大家食的津津有味,不由笑起來,因著小包子個頭太矮,不方便涮菜,楊兼便親自給楊廣涮各種菜色,送到楊廣的承槃中。
楊廣小包子臉吃成了小倉鼠的模樣,因著吃得歡心,臉蛋兒都紅潤了起來,日常可愛翻倍。
楊廣將魚肉一片一片送入口中,突然想起了甚麼,說:“這椰子雞火鍋有些許甜口,父親是不是不能食?”
眾人吃的津津有味,一時都沒注意楊兼,楊兼好像的確是在一起涮火鍋,但其實他並沒有自己吃,而是將燙好的菜色全都放到楊廣的承槃中。
楊兼笑了笑,說:“無妨,兼給自己準備了飯食,您們吃便是。”
高延宗咬著筷子頭,含糊的說:“將軍為甚麼不能食甜?一丁點兒都不能食麼?這世間竟有這等子怪病?”
楊兼輕聲感歎著:“是啊,這世間竟有這等子怪病。”
他說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高長恭輕拍了一下高延宗的膝蓋,示意他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高延宗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甚麼話,一臉的迷茫。
高長恭岔開話題說:“如今咱們已經(jīng)端了盜賊的山寨,隻差進攻宜陽,與驃騎大將軍匯合。”
宇文憲點點頭,說:“但如何進攻宜陽是個問題,和士開三天兩頭的偷襲暗算,咱們也算是日防夜防,終究不是法子。”
雖然有唐邕的探子幫忙探查敵情,但是和士開三天兩頭的冒出來,也足夠叫人糟心的。
白建若有所思的說:“其實彥舉有一個法子,隻是並非君子之舉罷了。”
“不夠君子?”楊兼笑著說:“那正巧適合兼啊。白將軍請講。”
白建說:“和士開聯(lián)絡(luò)盜賊,想要暗殺孔城防主,搶奪孔城,獻給和士開,不如……我們將計就計。”
唐邕說:“如何將計就計?”
白建微微一笑,露出一個“老實人”的微笑,說:“盜賊與和士開有約,如果我們能假意製造出盜賊殺死孔城防主,孔城大亂的場麵,那麼和士開必定會和盜賊聯(lián)絡(luò),履行承諾交以財幣,到那時候,咱們便可以引出和士開,將他們的兵馬斬草除根,再無後患。”
眾人聽罷都沉默了,心中隻有一個感歎。
——好一個老實人!
楊兼對白建當(dāng)很是另眼相看,果然,千萬不要欺負老實人,因為每一個老實人的背後,都有不同尋常的一麵。
楊整苦惱的說:“可是……咱們要如何讓賊首乖乖就範?”
韓鳳也說:“是了,這個和士開,素來狡詐的很,疑心病十足的強,如果不是賊首親自出麵,恐怕引不來和士開,如今我們雖已經(jīng)抓住了賊首,但是賊首頑固,我們又如何能控製賊首,乖乖聽話呢?”
韓鳳拋出了一個難題,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楊兼卻不以為然,給兒子夾了很多蘑菇,放在承槃中,輕笑一聲,說:“這個……兼自有法子。”
楊瓚好奇的說:“大兄,是甚麼法子?”
楊兼幽幽的吐出兩個字:“胥邪。”
椰子?
是了,就是椰子。
之前楊整誤會椰子是毒物,這倒是給楊兼一個不小的啟發(fā)。賊首對椰子過敏,稍微碰一下就會起包紅腫,不如正好利用這一點,嚇唬嚇唬那些盜賊。
楊兼站起身來,說:“你們繼續(xù)吃著,兼去膳房給你麼做些漿飲來。”
楊兼堪堪離開,小包子楊廣鼓著腮幫子,咽下去最後一口雞肉,因著吃得太急,還給噎著了,伸著脖子用小肉手使勁拍了拍胸口,也跟著站起來,顛顛顛邁開小短腿追出去。
楊兼剛進膳房,便看到小包子追了過來,如果楊兼不知兒子的“真麵目”,恐怕還以為兒子是個粘人的小妖精,不過……
楊廣這麼粘著自己,楊兼心裏清楚的很,他怕是想要穩(wěn)坐小世子的寶座罷了,但這不妨礙甚麼,一點子也沒有妨礙到楊兼。
楊廣仰著頭,說:“父親,要做甚麼漿飲?”
楊兼說:“咱們現(xiàn)在在行軍,不能飲酒,還剩下一些椰肉,不如做點椰汁。”
而椰汁也可以一飲二用,一方麵給大家端過去嚐嚐鮮,吃椰子怎麼能錯過椰汁呢?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做成“毒藥”,嚇唬賊首。
楊兼麻利的把椰子肉切下來,搗碎榨成汁,然後又兌了一些牛奶進去,加入一些甜餳,如此一來,簡易的自製椰汁便好了,口味純正,而且純天然,完全不加水。
做好了椰汁,楊兼和小包子把椰汁端給眾人品嚐,大家食著椰子雞火鍋,喝著椰汁,感覺再好不過了。
等大家都食的差不多了,楊兼便說:“走罷,酒足飯飽,咱們該去審一審盜賊了。”
白建去將盜賊提審上來,賊首五花大綁,被士兵押解著走進來,卻一臉不屑的說:“放開老子!!你可知道,老子的背後是甚麼人?!”
楊兼故意做出一個探頭去看的動作,說:“你背後沒人啊。”
這笑話實在太冷了,眾人都笑不出來,唯獨楊整“哈哈”笑了一聲,十分捧場的說:“大兄好生詼諧。”
楊瓚鄙夷的看了一眼楊整,說:“二兄才是詼諧罷。”
楊整“啊?”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詼諧在哪裏。
盜賊怒吼:“毛頭小兒!也配與你爺爺打趣!?”
楊兼臉上不見惱怒,反而掛著溫柔的笑容,說:“好,兼便不與你打趣,打你總可以了罷?來人。”
他說著,高延宗站起來,活動著手腕筋骨,說:“何必來人?高阿爺早就看這個賊首不順眼了,剛食飽了膳食,這會子正好活動活動!”
“啊——!!”
高延宗話音一落,賊首立刻發(fā)出一聲慘叫,猛地向後跌倒,身後兩個士兵都沒撈住他,賊首一猛子向後仰躺下去,“咚!”直接倒在地上。他的鼻子正中一拳,鼻血飛噴而出,劃出一個拋物線,又噴濺在臉上,何其滑稽。
高長恭蹙眉說:“阿延,別給打死了。”
“知道,”高延宗擺手說:“婆婆媽媽的,我有分寸,你看他皮糙肉厚的,輕易打不死的。”
楊兼一笑,不知勸阻,反而助長了高延宗的氣焰,說:“小五兒說得對,有句老話兒說了,‘禍害遺千年’,輕易死不了的。”
高延宗有了“大兄”撐腰,那氣焰就是不一樣的,仿佛人來瘋一樣,“咚!!”一腳踩在賊首胸口上,說:“看你嘴巴還髒!罵啊!再罵一個試試看!”
說著,啪啪啪正反手甩了賊首好幾個小嘴巴,打得脆生生的,別提多響亮了。
高長恭揉了揉額角,眾人額角也是一陣冷汗,不愧是衝天王,還是一如既往的驕縱跋扈,這模樣完全不像是正規(guī)軍,倘或挑染兩縷小黃毛,恐怕便是不良高中生了……
賊首被抽了嘴巴,氣的渾身發(fā)抖,卻掙紮不起來,嘴硬的說:“你有種打死老子!!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奶娃娃!”
“還罵!?”高延宗氣的又是一腳跟上去,緊跟著雙手開弓去撕賊首的嘴巴,說:“老子撕爛你這張臭嘴!”
楊兼笑瞇瞇的看著高延宗撒潑,終於提起手來,說:“好了,小五兒,你和他置甚麼氣?”
高延宗狠狠地說:“不行,今兒個我必須教訓(xùn)教訓(xùn)他,否二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楊兼點點頭,說:“想要教訓(xùn)他,何必小五兒你來動手呢?”
高延宗這才退到一邊去,憤憤然重新坐好。
“呸!!”賊首喝罵說:“你們這一把子毛兒子!啐!老子不怕你們!你們?nèi)羰歉覄永献樱腥藭帐澳銈儯 ?br />
“誰?”楊兼一笑,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是了,難道是和士開?”
盜賊的麵色一僵,顯然楊兼猜對了。
盜賊便說:“我便和你們說實話,無錯!老子背後可是齊人的軍隊,識相的快點放了我!否則……”
楊兼淡淡的說:“兼知道,和士開想要收買你,刺殺孔城的防主,對也不對?”
賊首吃了一驚,立刻瞪向楊整,他不知這個情報是唐邕的探子探聽來的,還以為是楊整出賣了他們。
楊瓚見他瞪人,又想到二兄落在他們手中,幾乎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臉上的傷疤便那麼橫著,很難消退下去,氣的立刻站起來,走上前去,“嘭——”也是一腳,又將賊首踹翻了出去,緊跟著“咚咚!”補上兩腳,專門往賊首的腰眼踹。
楊整眼皮一跳,低聲對楊兼說:“大兄,三弟他……平時也如此……如此有脾性?”
楊兼微微一笑,說:“是了,尤其是經(jīng)曆這次之後,三弟的脾性越發(fā)的大,往後你可不要招惹三弟。”
楊整擦了擦冷汗,默默的點了點頭。
賊首被踹的仿佛是個大蝦米,蜷縮在地上疼的抬不起頭來。
楊兼及時製止,說:“好了,三弟,過來歇歇。”
盜賊死裏逃生,臉上全都是青印子,半邊臉都腫了起來,說話也不利索,楊兼便說:“開胃小菜都食完了,下麵才是正餐……兼便開門見山了,我們知道你背後是和士開,和士開用重金賄賂了你們,讓你們刺殺孔城的防主,把防主的腦袋交給和士開,所以……兼想請你幫一個小小的忙,假意刺殺防主,引出和士開。”
“哈哈!哈!”盜賊誇張的大笑了三聲,而且抑揚頓挫,說:“啐!想讓老子倒戈你們!沒門!想也別想!”
“啪啪啪!”楊兼反而撫掌笑起來,一點子也不惱怒,說:“好得很,好得很,果然是硬骨頭,也不枉費兼特意給你準備了如此可口的毒飲。”
“把毒飲端上來。”楊兼吩咐說。
士兵端著一個承槃,中間放著一個插著猩紅羽毛的羽觴耳杯,刺目鮮紅的顏色,襯托著那杯奶白微微透亮的毒飲。
——椰汁!
無錯,其實這杯並非甚麼見血封喉的毒飲,而是美味的椰汁,不過對於過敏的賊首來說,便不知如何了。
楊廣坐在席子上,晃蕩著兩條小肉腿,巧了,他手裏也捧著一杯椰汁,楊廣自從嚐了椰汁之後,愛不釋手,特別喜歡這種椰子味兒,楊兼也怕椰子壞了,便把剩下的椰子全都做成椰汁,用冰塊鎮(zhèn)起來,楊廣想要喝,隨時都能盛一杯。
楊廣此時便晃著小腿,悠閑的喝著“賊首同款毒飲”——椰汁!
“砸砸砸”,楊廣一麵飲,一麵還用小匕舀著耳杯裏的椰肉丁,為了豐富口感,送入口中,砸砸砸吃得津津有味。
楊兼走過去,端起猩紅羽毛的羽觴耳杯,臉上露出一個標準的反派笑容,陰測測的說:“硬骨頭,看到這杯毒飲了沒有?兼可以保證,這是你此生飲過,最美味甘甜的毒飲,口感又潤又滑,甘甜徹骨,隻要一杯下肚,卻能讓你渾身麻癢難耐,猶如萬蟲噬咬,癢到骨髓之中,恨不能把自己一身皮肉全都生生抓下來。”
賊首聽著楊兼的話,登時打了一個冷顫,但是他素來不信這個邪,立刻冷笑說:“呸!想要嚇唬你阿爺,你好……”
賊首的話沒說完,楊兼已經(jīng)大步走過去,不由分說,一把捏住賊首的麵頰,迫使他張開嘴,手一揚,動作十足的粗暴,直接將一杯椰汁灌進了賊首的嘴巴裏。
“嗬!!”賊首吃了一驚,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想要吐已經(jīng)來不及了,很難想象這真的便是毒飲,的確猶如楊兼描述的那般,入口細膩又潤滑,別說是毒飲了,加之他這輩子飲過的所有甜漿,都沒有這杯毒飲甘甜順口。
“當(dāng)——”楊兼劈手將空掉的羽觴耳杯扔在地上,猩紅色的羽毛沾染了那白色的椰汁,飄悠悠落在地上,異常的刺目潑辣。
楊兼幽幽的笑起來,說:“你放心,這毒藥隻會讓你痛苦難當(dāng),一時半會兒卻毒你不死,你隻要乖乖聽話,兼便會與你解藥,倘或你不聽話,那……可就要好好兒的享受享受了。”
“你不必危言聳聽!!”賊首憤怒的瞪著楊兼,說:“不過是一杯甜湯而已!”
賊首不信這個邪,其實任是誰也不相信椰汁是毒飲的,楊兼悠然的說:“好啊,我們便走著瞧。”
他說著,坐迴席位上,楊廣一麵冷眼旁觀熱鬧,一麵繼續(xù)飲著自己的椰汁,搖搖頭,似乎覺得如此甘美的椰汁給賊首當(dāng)毒藥飲,實在太過浪費。
賊首起初還不相信,骨頭很硬,但是漸漸的……
賊首突然覺得自己的皮膚有些瘙癢,不,不是有些瘙癢,而是瘙癢難耐,哪裏都癢,臉上,身子,甚至胃裏都覺得麻麻癢癢的,麵頰發(fā)熱,就算自己看不到,也能清晰的感覺到熱度,一片片火辣辣的,又癢又疼。
“癢……癢啊……”盜賊被五花大綁,無法去撓自己的麻癢之處,隻好扭動起來,仿佛一隻大肉蟲一樣。
“疼!疼——癢,不對,是疼……癢啊!”
盜賊嘭一聲跌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滾兒,仿佛魔怔了一樣,眾人定眼一看,好家夥,賊首這是要“屍變”了麼,臉皮血紅一片,大大小小堆疊著豆瓣兒一樣的紅包,一眼看過去,大包泛紅腫著白邊,惡心的好像一大堆肉蟲子趴在賊首的臉上。
楊廣嫌棄的蹙了蹙眉,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冷漠的喝著自己的椰汁,高延宗沒見過這世麵,震驚的說:“我的天呢!好醜啊!”
賊首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滾兒,剛開始他不信邪,後來瘙癢難耐,口中大喊著:“鬆綁!!快,給我鬆綁!!癢啊,癢啊!求求你們給我鬆綁啊!”
楊兼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地上打滾兒的賊首,說:“如何?毒發(fā)的滋味兒怎麼樣?”
甚麼毒發(fā),其實就是過敏,但是賊首沒有“文化”,還以為當(dāng)真是毒藥,嚇得已經(jīng)麵容失色,瞳孔收縮,大喊著:“癢!!給我鬆綁……我……我聽你們的,什麼都聽你們的,給我解藥!解藥——嗬——嗬——嗬——”
賊首說著,突然有些唿吸困難,一張臉都憋成了紫紅色,在地上不斷的痙攣打挺。
韓鳳奇怪的說:“這小子搞甚麼?又耍甚麼花樣?”
楊兼挑了挑眉,說:“可能不是耍花樣……”
賊首對椰子過敏,這過敏的程度可大可小,看賊首的模樣,並非一般的過敏,過敏堆疊而起的紅包,可不隻是起在皮膚表麵,胃裏、氣嗓等等都有可能起紅包,如果紅腫堆疊在了氣嗓,極有可能造成窒息等癥狀。
咕咚——
賊首粗喘著氣,頭一歪,倒在地上昏厥了過去。
楊兼“嘖”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說:“去叫徐醫(yī)官過來看看。”
徐敏齊提著藥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到幕府營帳,便看到眾人圍坐在旁邊,賊首滿臉張紅倒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幾乎便要不行了。
徐敏去趕緊衝過去醫(yī)治,一眼便看出來這是不服之癥,而且是急性的癥狀,趕緊下針開藥,這才撿迴賊首的一條命來。
徐敏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這這這……將將、將軍,這是怎怎——怎麼迴事,差點子鬧出——出……出人命來。”
楊兼露出一個謙虛的微笑,說:“好的兼注意,下次不差點。”
徐敏齊當(dāng)即嚇得縮了縮脖頸,也不敢多說了,趕緊提著自己的藥箱一溜煙兒,竟是給嚇跑了……
賊首迷迷糊糊的醒過來,隻覺唿吸困難的感覺雖然褪去了,但是麻癢的感覺還在,隻是比剛才好了一些而已,還是麻癢難捱,一會覺得癢,一會又覺得疼,到底是癢還是疼,他自己也鬧不明白。
一個猶如惡鬼一般的笑聲響了起來,幽幽的說:“毒飲的滋味兒,如何?”
“嗬!!”賊首嚇得瞪大了眼目,說:“你……你……”
他驚恐的瞪著站在眼前的楊兼,已經(jīng)沒了方才的囂張,活脫脫嚇破了膽一般,聲音打顫說:“饒……饒了我罷!饒了我罷!阿爺!你是阿爺!饒了我罷!”
楊家嫌棄的說:“我兒可比你可憐多了,就你這德性,也配做兼的兒子?”
楊廣聽著,也不知楊兼在誇讚自己,還是在誇讚他,不過莫名還挺受用的……
楊兼一本正經(jīng)的扯謊說:“毒飲的毒素暫時控製住了,倘或你乖乖合作,引出和士開之後,我便將毒飲的解藥交與你,否則……”
他都不需要說下去,賊首已經(jīng)從硬骨頭變成了軟骨頭,大喊著:“我聽話!聽話!將軍您讓我做甚麼,我便做甚麼!我往日裏有眼不識泰山!將軍您開恩啊,開恩!都聽將軍的,都聽將軍的!”
眾人瞠目結(jié)舌,沒成想楊兼當(dāng)真用美味的椰汁,將計就計的利用了賊首。
賊首對椰子過敏,痛苦不已,深信不疑自己是中毒了,對楊兼言聽計從,已經(jīng)乖乖服軟。
眾人立刻策劃起來,讓賊首偽裝,假意殺入孔城府署,殺死孔城防主,把孔城獻給和士開,然後約定與和士開見麵,把和士開本人引出來。
……
孔城。
“不好了!是盜賊!!”
“盜賊殺來了!”
“快,通傳防主!!守住城門!”
“不……大事不好,防主……防主被殺了!!腦袋不翼而飛!”
孔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很快孔城的防衛(wèi)徹底換成了盜賊,盜賊將整個孔城全部占領(lǐng)。
“報——!!”
和士開的親信一路大喊著,狂喜稟報:“將軍!盜賊來了消息,說是已經(jīng)攻陷了孔城!”
和士開這些日子一直在派兵偷襲楊兼,但是派出去的兵馬不是被俘虜,便是鎩羽而歸,根本沒有成果,好不容易聽到這麼好的消息。
和士開哈哈大笑,說:“好!好得很!孔城失陷,宜陽很快便是我們的了,隻要拖住了周人鎮(zhèn)軍將軍那個小兒,咱們便一鼓作氣,打進宜陽!把宜陽搶下來!”
“是,主子英明!”親信溜須拍馬的說:“果然那些個人都沒法子與將軍同日而語,隻要將軍出馬,甚麼周人,全都丟盔卸甲,不足為懼!”
“哈哈哈——”和士開十足受用的大笑著說:“誰說不是呢?對了,賊首有沒有消息,甚麼時候可以交接孔城?我軍早一日進入孔城,也能早一些拿下宜陽。”
親信說:“賊首那麵兒傳話來了,謹慎的很,都是一些子貪婪的鼠輩,說是想要您支付了財幣,這才肯放出孔城。”
和士開冷笑說:“不過是鼠目寸光之輩罷了,這麼點子財幣,給他們便是了,你去約個時日,把財幣給他們。”
“是!”
和士開讓親信去交接孔城,但親信很快又迴來了,為難的說:“將軍。”
“怎麼?”和士開說:“難道那些子盜賊變卦了?不想把孔城交出來?”
親信說:“這倒不是,隻不過,這些子盜賊貪得無厭,又……又想坐地漲價。”
和士開不屑的一笑,說:“便知道他們貪婪,給他們便是,要多少,還怕本將軍沒有這些財幣麼?”
親信又說:“還……還有,賊首說怕將軍用詐,所以……所以想要和將軍當(dāng)麵交易,如果不是將軍出馬,他們是不會交出孔城的。”
“哼!”和士開冷冷的說:“這些子盜賊還挺謹慎。”
“恐怕這幫子盜賊是生怕被將軍在背後剿滅了,所以異常謹慎。”
和士開說:“我現(xiàn)在精力都在宜陽上,哪有閑心管這把子的盜賊,罷了,便算是為了孔城,見麵也好,你再去與他們通氣。”
“是……”
“等等!”和士開阻止了親信,又說:“以防萬一,將這些賊首約在落水之畔見麵,這裏是咱們地盤子,也不怕他們耍詐。”
“是!小的這就去!”
……
周師營地。
楊兼正在膳房理膳,將冰鎮(zhèn)的椰汁拿出來,最近兒子特別喜歡喝這個,也沒剩下多少了。他們雖然在宜陽附近,已經(jīng)是中心地帶,但這到底不是南方,他們又在行軍打仗,宜陽這會子兵荒馬亂,哪裏去找椰子去?所以吃完了這些椰子,便沒有多餘的了。
楊兼把冰鎮(zhèn)的椰汁取出來,啞子在一旁幫忙,就在此時,唐邕急匆匆趕過來,說:“將軍!和士開那麵迴消息了。”
楊兼輕笑一聲,說:“哦?魚上鉤了,來的還挺快。”
唐邕剛要稟報消息,有人從膳房外麵走了進來,是醫(yī)官徐敏齊,徐敏齊這些日子每日都來熬藥,楊整還在養(yǎng)傷,徐敏齊負責(zé)給他煎藥,因此乃是膳房的常客,眾人見怪不怪了。
唐邕並沒有避諱,迴稟說:“和士開那麵……”
徐敏齊此時卻突然大聲打斷唐邕的話頭,洪亮的說:“將軍!下臣有話與將軍說,十萬火急十足緊急!”
眾人麵麵相覷,盯著徐敏齊露出納罕的表情,不為旁的,這可是徐敏齊頭一次當(dāng)著這麼多人的麵兒,說話如此洪亮有底氣,而且一個磕巴也沒打,仿佛從來不是個結(jié)巴一樣。
徐敏齊大聲喊完,這才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嚇得縮起脖子,瞬間駝背含胸,唯唯諾諾的說:“我我我我……那那那那、那個……”
楊兼笑了笑,說:“徐醫(yī)官有話與兼說?”
徐敏齊垂著頭,分明身材高大,卻把下巴壓在胸口上,像個小可憐兒一樣,微不可見的點點頭,這迴都不敢說話了。
“看來需要借一步說話,”楊兼說:“請?zhí)茖④娚源蹋嫒トゾ娃挕!?br />
唐邕都被徐敏齊的“氣勢”震懾住了,也不知道徐敏齊想要和楊兼說甚麼,還偷偷摸摸的,需要在人後說話,好似有甚麼不可告人之事似的。
楊兼和徐敏齊離開膳房,也就去了一會子,很快又迴來了,唐邕還在等候,說:“將軍,可是甚麼要緊事?”
楊兼擺擺手,笑得一臉詭異,說:“沒甚麼,稍微有點不方便說出來,無妨。”
唐邕越聽越奇怪,先前徐敏齊的態(tài)度便很奇怪,楊兼迴來之後,態(tài)度更奇怪,“滿麵含春”,笑容愈發(fā)的溫柔,好似滿含深意一般,看的唐邕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隻覺得深秋的天氣越發(fā)的寒冷起來。
楊兼說:“唐將軍方才不是要稟報和士開的事情?”
“是了!”唐邕這才想起來,立刻稟報,說:“賊首已經(jīng)聯(lián)係到了和士開,和士開疑心頗重,約見了賊首在洛水之畔見麵,咱們需不需要早做埋伏,將和士開的軍隊一網(wǎng)打盡?”
楊兼將椰汁盛出來,倒進水精杯中,說:“這件事情,便交給唐將軍和白將軍處理,務(wù)必將和士開和齊軍一網(wǎng)打盡,永絕……後患。”
“是!”唐邕拱手說:“卑將領(lǐng)命!”
唐邕很快離開膳房,忙碌去了,楊兼反而很是清閑,繼續(xù)弄他的椰汁,倒出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啞子,說:“你做了那麼些日子的胥邪,自己都不曾嚐一口,來嚐嚐。”
啞子有些吃驚,一成不變的麵色露出輕微的裂痕,說:“我?”
楊兼把杯子塞在他手中,說:“當(dāng)然是給你,這膳房裏也沒有第三個人,兼還能給誰?”
啞子木訥的接過水精杯,低頭盯著杯子中白嫩的漿飲,似乎還沒緩過神兒來,平日裏冷漠的麵容有些發(fā)呆,說:“這等子珍貴之物,小人骯髒,還是算了罷。”
楊兼不以為然,說:“這天底下的美味,便是給人食的,不分三六九等,嚐嚐罷。”
說完,楊兼便端著另外一盞水精杯,離開了膳房。
日頭漸漸落下來,將士們練兵迴來,解散用飯,便稍等下夜間巡邏和歇息,高延宗追在徐敏齊身後,調(diào)侃地說:“聽說你下午竟然大聲的與將軍講話,是有這麼迴事沒事?”
徐敏齊提著藥箱子,下巴壓在胸口上,唯唯諾諾的不敢迴答,高延宗追問說:“到底是甚麼事情?咱們營地都傳遍了,說是你神神秘秘的,難不成是對咱們將軍表露愛慕心意?”
“不不不——”徐敏齊一個勁兒的搖手,說:“將將將軍……開——開頑笑笑笑了……”
“不是表露愛慕?”高延宗說:“那為何偷偷摸摸,如此見不得人,說,到底是甚麼事情,你今兒個要是不說,還不讓你走了!”
“下下下臣……下臣不敢、不敢……”徐敏齊越是著急越是結(jié)巴,說:“不敢對對對——對、對將軍有非分之——之之之……”
高延宗說:“讓你說話,你怎麼還扮上了老鼠,吱甚麼吱,你到底說了甚麼?”
高長恭眼看著五弟戲弄徐醫(yī)官,走上前來抓住高延宗的後領(lǐng)子,說:“阿延,不要戲耍徐醫(yī)官,你練兵出了一身汗,去沐浴。”
“不!”高延宗一路打挺,說:“我這不是臭汗,我這是男子氣概!”
徐敏齊眼看著高延宗被抓走,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提著藥箱子趕緊走了。
夜色席卷而上,越發(fā)濃烈,周軍營地寂靜無聲,一切都沉浸在安寧之中。
沙沙——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幾乎微不可聞,一個黑影動作靈動矯捷,從營地直躥而出,仿佛鬼魅一般。
巡邏的士兵感覺到身後一陣冷風(fēng),立刻迴頭,奇怪的說:“你們看到甚麼沒有?”
“看到甚麼?”其他士兵說:“黑燈瞎火的,甚麼也沒有啊。”
“是啊,你看到了甚麼?見鬼了麼?”
那士兵有些奇怪,其實他也沒有看到甚麼,但是感覺到一股冷風(fēng)嗖過去,好像有甚麼東西急速跑過去,帶起的風(fēng)一樣。
士兵們繼續(xù)巡邏,很快往遠處而去。
等那些士兵走遠之後,一個黑影慢慢的從黑暗中轉(zhuǎn)出來,幾乎是“閑庭信步”,悠然的穿過營地,越過守備森嚴的轅門。
那黑影藏在黑暗之中,走出一段距離,這才停了下來,似乎在與甚麼人碰頭。
“劉開府。”對方朝著黑影拱手,態(tài)度十足恭敬。
開府的本意是建立府署,並且自選隨員的意思,在南北朝時期,開府變成了一種官職,宇文會這個驃騎大將軍便是開府,儀同三司,簡稱開府將軍。
黑影負手而來,身材高挑,腰身挺拔,兀立在黑夜之中,聲音沙啞而冷漠,說:“廢物。”
來人突然被喝罵,也不敢吱聲,好似特別害怕,渾身打颭兒,又如風(fēng)中的枯葉,連聲說:“小人……小人不知如何惹惱了劉開府,還請……還請將軍……將軍饒命啊。”
黑影冷聲說:“和士開賄賂的賊首,已經(jīng)被周人策反,難道這點子你們也察覺不出來麼?”
“這……這……竟有此事!?”那人後知後覺,說:“糟了!那賊首約同和將軍洛水見麵,豈不是……”
黑影嗤笑說:“怎麼,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那人又說:“幸而有劉開府藏身在周賊軍中,否則……否則豈不是壞了大事啊!”
黑影說:“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周人的丁點信任,不宜久出,把這消息帶給和士開,讓他多動動心竅,若是壞了大事兒,仔細他的腦袋,我可不管他是誰,一樣取他狗命。”
說罷,來人根本沒有看清楚,那黑影已經(jīng)陡然消失在黑夜之中,猶如鬼魅一般不見了蹤影,黑影雖然已經(jīng)離開,但那人似乎怕極了黑影,連連對著空無一人的空地磕頭,說:“是是,小人尊令,小人尊令!”
……
“將軍!!十萬火急!十萬火急!!”
齊軍營中,和士開已經(jīng)睡下了。他這兩日歡心的很,賊首拿下了孔城,孔城已經(jīng)是囊中之物,隻差將財幣交給賊首,便能取得孔城,拿下宜陽,將楊兼的軍隊打得丟盔卸甲。
和士開因著歡心,今日喝了些小酒兒,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似乎已經(jīng)夢到自己拿下宜陽,縱馬馳騁開入宜陽的場麵,不由大笑起來。
“啊哈哈……哈哈……”就在和士開做夢之時,嘈雜的喊聲突然響起,嚇得和士開一個激靈,立時從美夢中醒了過來,“咕咚!”一聲愣是從床上掉了下來。
和士開摔得不輕,從地上爬起來,扶著脹痛的額角,“嘭!”一腳踹開舍門,怒喝說:“甚麼事?!慌慌張張做甚麼!?”
親信匆忙大喊著:“將軍,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周人狡詐,周人耍詐啊!”
和士開沒聽明白,說:“周人已經(jīng)是木俎上的魚肉,還能如何耍詐?”
親信連忙說:“今日軍中的人,聯(lián)係上了劉開府。”
一提起劉開府三個字,和士開的臉色也變了,酒意瞬間醒了一般,變得青青紫紫,這劉開府三字,仿佛晴天霹靂一般。
“原來劉開府一直潛伏在周賊營中,”親信說:“這些日子劉開府已經(jīng)獲得了周賊的一些信任,因此探聽到了一個天大的消息,便讓人傳了過來。”
和開始狐疑的說:“甚麼消息?”
親信壓低了聲音說:“賊首已經(jīng)背叛了將軍,投靠了周賊,這次洛水見麵,便是想要引得將軍上鉤,把將軍一網(wǎng)打盡啊!”
“豈有此理!!”和士開的酒氣徹底醒了,說:“該死周賊小兒!竟然如此無恥,我便說那些盜賊為何突然如此小心謹慎,一定要見了我的麵子才肯交接孔城,原來有詐!”
親信說:“將軍,洛水一定不能去啊,萬萬去不得!還是不要前去為妙!”
“不!”和士開揮手說:“一定要去!”
“將……將軍?”
親信不解,和士開喋喋的冷笑一聲,說:“周賊想要算計於我,決計想不到我已經(jīng)提前知曉,那麼……我們也幹脆來一出將計就計,讓周賊撲一個空,然後……從後方包圍周賊,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幹掉了這把子周賊,我還需要甚麼孔城?宜陽那幾千的兵馬不攻自破,不足為懼!”
親信巴結(jié)的說:“是是!將軍所言甚是!將軍妙計!小人怎麼就想不到呢?”
和士開冷冷的說:“你去,秘密的安排下去,一定不要聲張,在洛水做好埋伏,咱們等著周賊自作聰明的上鉤,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是!將軍!”
賊首與和士開相約在洛水之畔見麵,和士開會親自出麵,將剩下的財幣交付給賊首,賊首拿到財幣之後,便會打開孔城城門,讓和士開帶兵長驅(qū)直入,占領(lǐng)孔城。
宇文會帶著幾千人馬駐守宜陽,他們?nèi)藛瘟Ρ。坏┛壮鞘郑闶菄}到了宜陽城門底下,和士開便是甚麼計策都不用,和宇文會正麵人頭換人頭,也能將宇文會打得丟盔卸甲,可見孔城的重要性。
賊首一早便準備好了,唯唯諾諾的對楊兼說:“鎮(zhèn)軍將軍,請將軍一定要記得……記得事成之後,賜給小人解藥。”
賊首因著飲了椰汁過敏,還以為椰汁是毒藥,楊兼編纂的也是頭頭是道,說瞎話從來眨眼,楊兼便說了,這個毒飲,每七七四十九天發(fā)作一次,如果不飲下解藥,每一次發(fā)作,都要比前一次更加痛苦翻倍,直到麻癢難當(dāng),自己活生生把肚子剖開,腸穿肚爛為止。
賊首嚇得信以為真,不敢有任何執(zhí)拗,全都聽從楊兼的安排,乞求說:“將軍一定不要忘了小人的解……解藥……”
楊廣鄙夷的看了一眼賊首,賊首也是個沒福氣的,那麼美味甘甜的椰汁,竟然當(dāng)毒藥喝了,真是白白浪費了去。
楊兼則是笑瞇瞇的說:“好說好說,今兒個你若是把和士開給兼抓住了,便是大功一件,解藥必然會賞賜給你,但是倘或你耍滑頭……”
“不不不!”賊首咕咚便跪了下來,說:“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啊!請將軍放心,小人現(xiàn)在便是將軍的狗!將軍指東,下人不敢打西!”
楊兼挑唇一笑,說:“是麼?乖狗兒,那出發(fā)罷。”
賊首帶著盜賊們走在前麵裝裝樣子,楊兼則是親自帶領(lǐng)著突襲的兵馬跟在後麵,一路往洛水而去。
洛水是個分界嶺,北周和北齊都常年活動在這裏,這裏魚龍混雜,的確是一個掩人耳目,交易的好地點。
一路上十足平和,沒有遇到任何意外,賊首帶著盜賊很快到達了洛水之畔,約定的地點。
楊兼等人全都隱蔽起來,眼看著賊首走過去。
賊首站在河邊的空地上,左右看了看,四周寂靜無聲,完全沒有一個人影兒,別說是和士開了,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賊首奇怪的說:“甚麼情況,怎麼沒有一個人?”
賊首在空地上站了一會子,還是不見人影兒,眼看著已經(jīng)過了約定的時辰,還是無人赴約,洛水的河岸空蕩蕩的,隻能聽到“嗚嗚嗚”的狂風(fēng)聲。
韓鳳等的不耐煩,說:“甚麼情況?”
高延宗說:“怕是這些盜賊耍了咱們!”
眾人實在等不下去了,便從暗地裏出來,和盜賊匯合,高延宗不由分說,一把抓住賊首的衣領(lǐng)子,他雖然沒有賊首高大魁梧,但是驕縱的氣焰不知道比賊首高出多少,嗬斥說:“小崽子!你竟敢騙阿爺!今兒個便弄死你!”
“不不不!”賊首嚇得大喊:“小人不敢啊!小人不敢撒謊!和士開的親信就是如此說的,洛水見麵,午時之前!真真兒的,如有一句話是假的,天打雷劈啊!”
他又對著楊兼叩頭求饒,說:“將軍!小人真的不敢誆騙將軍啊!小人中了毒,如此痛苦不堪,怎麼敢騙將軍啊!將軍饒命,饒命啊!”
賊首哭喊著求饒,卻在此時,突聽“沙沙沙沙”“踏踏踏”的聲音,快速從四麵八方圍攏而來。
楊兼一瞇眼睛,沉聲說:“有埋伏。”
“撤兵!”唐邕反應(yīng)迅速,立刻下令撤兵,隻不過周軍還沒來得及撤退,大批量的齊軍從南麵圍攻而來,仿佛蝗蟲一樣,簡直便是傾巢出動。
賊首嚇壞了,連忙解釋:“我不知情啊!不是我?guī)值模∥耶?dāng)真不知情啊!”
唐邕當(dāng)機立斷,說:“向北撤退!”
士兵反應(yīng)迅速,立刻向北麵撤退,但是沒有開出多遠,北麵竟然也埋伏著大量的齊軍兵馬,烏央烏央的鋪天蓋地而來,南北夾擊,瞬間將他們鎖死在中央,包圍了起來。
“啊哈哈哈——”隨著狂笑的聲音,有人騎在馬上,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不正是齊軍的主將和士開麼?
和士開騎在馬上,親信牽著馬,氣焰可謂是囂張到了極點,說:“好啊!妙啊!周賊也有今日!你們不是想要將計就計麼?怎麼?如今耍不出來了?”
“和士開?!”高延宗震驚不已,分明是他們埋伏和士開,怎麼會變成反被和士開埋伏呢。
“想不到罷!”和士開不可一世的睥睨著眾人,說:“你們想要聯(lián)合盜賊,引我入甕,反而被我倒過來埋伏!你們這點子兵馬,再看看我的兵馬,就算你們以一敵十,也不是我的對手!”
和士開又猖狂的說:“本想花點財幣,拿下孔城,你們倒是好,上趕著送過來,如今我便算是不拿下孔城,隻要把你們這幾個頭領(lǐng)就地斬殺,其餘的周賊便是一盤散沙,難成氣候!倒時候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哈——”
楊兼麵色鎮(zhèn)定,竟然一點子不像是被包圍的模樣,平靜的看著狂笑不止的和士開,淡淡的說:“兼勸你不要笑得如此大聲,小心風(fēng)大,閃了舌頭。”
“周狗!!”和士開怒目甩著馬鞭,說:“事到如今,你竟還敢猖狂?!”
楊兼坐在馬上,不緊不慢的說:“其實兼隻有一點子疑問,你們齊軍是怎麼得知賊首背叛的?我軍拿下賊窩,一切都是秘密行事,應(yīng)該不會傳到你們耳朵裏罷?”
為了讓賊首假意斬殺孔城防主,如今的賊窩還沒完全端掉,就是唯恐齊軍聽說了風(fēng)聲,一切行動全部小心翼翼,絕對沒有走路馬腳。
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失誤,讓和士開聽到了風(fēng)聲,提前安排了伏兵?
楊兼笑著打量和士開,說:“不是兼看不起人,按照你的智商,嘖……十有八九是想不到賊首反叛的。”
和士開被楊兼的語氣氣的哇哇亂叫,說:“周賊!死到臨頭,你還敢與我貧嘴?!好啊,我便讓你死的明白一些!”
和士開猙獰大笑起來,說:“其實……並非是我提前知道賊首反叛,而是……你們周賊的營地裏,有我軍的內(nèi)應(yīng)。”
“是誰。”楊兼瞇眼發(fā)問。
“唰——”
他的話音一落,身邊的唐邕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道黑影已經(jīng)到了跟前,仿佛是眼花一樣,團團被包圍的周軍之中,突然憑空多出了一條身影。
那人影身材高挑,並不算健壯,腰身挺拔,手指一把短劍,反手握劍,映著洛水日光的劍刃悄無聲息的搭在了楊兼的脖頸上。
“將軍!”
眾人眼前一花,看到有人劫持了楊兼,都是後知後覺,驚魂不定,大喝出聲。
和士開大笑說:“讓我來給各位引薦引薦!此乃我大齊開府將軍,儀同三司,劉桃枝,劉將軍!”
高延宗震驚的說:“啞、啞子!?”
韓鳳冷哼說:“是你這個啞巴?!”
站在眾人眼前的,可不就是那個平日裏默不作聲,好像小啞巴的膳夫麼?此時的啞子拔身而立,臉色陰沉肅殺,配合著他麵容上常年沉澱下來的錯綜疤痕,便猶如黃泉之中爬出來的惡鬼。
啞子默不作聲,仍然一言不發(fā),壓著唇角,瞇著狠戾的眼目,仿佛他才是一把銳利的寶劍,眼神冷酷的凝視著楊兼,根本看不出來是個膳夫,反而更像是屠夫。
楊兼並沒有眾人的驚慌,甚至輕笑了一聲,笑聲幾乎被洛水的狂風(fēng)淹沒,淡淡的說:“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