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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超顯然對自己的身材十足自信, 恐怕從沒有人說過他胖這類的說辭。


    因此今日乍一聽楊兼說他需要減肥,瞪著眼睛不敢置信。


    楊兼果然是殺人誅心的類型,笑瞇瞇的說:“還不把這個無賴胖子押解起來?”


    “是!”


    禁衛走上前去, 將吳超從地上拽起來,準備押解離開,吳超掙紮著說:“等等……咱們話還沒說完!”


    楊兼笑瞇瞇的說:“果然是姓吳,你這個無賴嘴裏能說出甚麼好話來?朕改變主意了,你既然不會說好話,那就別說話。”


    “你……”


    吳超的話音沒有落地,楊兼不耐煩的擺擺手說:“堵住他的嘴,從現在開始!


    “唔!”吳超的嘴巴被堵住, 看起來和當時的何泉真是一模一樣, 隻能幹瞪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等!本驮趨浅谎航庀氯サ臅r候, 楊兼突然開口了, 禁衛停住腳步,迴頭看著楊兼。


    吳超登時得意起來,想來楊兼隻是威脅自己, 嚇唬嚇唬自己而已, 他們還想要從自己的口中套出誰才是陳人的同黨,怎麼可能就這麼打發了自己?


    哪知道楊兼卻幽幽的說:“何泉, 朕看你意猶未盡,還要不要再踹他一腳?”


    中官何泉本本分分的站在身後, 聽楊兼這麼說,清冷的麵容突然抬起, 一雙素來沒有甚麼表情的眼目綻放出亮晶晶的光彩, 那光彩好像菜刀上的寒光, 隻是用眼神便能將吳超片成一百零八片的正宗烤鴨柳葉片。


    吳超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著楊兼,他怎麼也沒想到,楊兼突然叫停,不是繼續逼問自己,而是讓那個小太監踹自己。


    方才何泉進來的時候已經踹過吳超,這會子何泉也算是輕車熟路,大步走過去,瞇著眼目,嘭的一聲,狠狠給了吳超的腹部一腳。


    旁邊的禁衛趕緊鬆手,以免被誤傷,吳超五花大綁,無法穩住重心,被何泉一踹,“咚——”一聲,來了一個王八大翻個兒,直接向後仰倒過去,翻在地上,差點來了一個後滾翻。


    “唔唔唔……”


    吳超倒在地上,何泉踹了一腳之後不算完,又走過來,對著他的臉要踹,吳超連忙躲閃,嘴裏唔唔的喊著,似乎在說:不許打臉!


    旁邊的禁衛們眼皮直跳,直到楊兼擺擺手,禁衛這才上去將吳超拽起來,押解迴牢獄。


    吳超臉上挨了一下,被押解迴去,竟然狠狠鬆了一口氣,還有一點子慶幸……


    吳超被押解離開,韋藝不解的看向楊兼,說:“天子,咱們不審問吳超了麼?他的同黨還沒有審問出來,若是留在別宮,可真真兒是一個毒瘤。 


    楊兼淡淡的說:“你還沒看出來麼?”


    “看出來?”韋藝撓了撓後腦勺,說:“看出來甚麼?”


    楊廣也看出來了,但他此時是個孩童,這麼多人麵前不便多說,倒是梁主蕭巋,是個聰明內明之人,楊兼說到這裏,他已經明白過來,說:“吳超說的是實話,也不知同黨是誰。”


    “甚麼?!”韋藝和蕭巖幾乎異口同聲的喊出來。


    蕭巖說:“皇兄,這……此話何解呢?”


    韋藝說:“我都被搞糊塗了,難道指使刺客的人,不是陳人麼?吳超不是陳人麼?為何吳超也不知道同黨是誰?卑將還以為他說的是無賴話兒呢!”


    楊兼摸著下巴說:“看來此人藏的很深,而且很是隱蔽,吳超……不過是他的一步棋子。”


    韋藝越來越糊塗,撓著後腦勺。


    楊兼解釋說:“此人藏在暗處,若是朕所料不差,想必這個同黨已經知曉咱們在抓主使,因此故意讓吳超前來牢獄!


    韋藝說:“可、可吳超是吳明徹的侄兒啊,大將軍的侄兒,自己也是個將軍,在南蠻子那裏都是有頭有臉之人,誰能利用他呢?”


    楊兼輕笑一聲,說:“利用,也分是否心甘情願,如今我大隋和大梁都被攪得天翻地覆,你覺得吳超值不值?”


    這麼一想,還真是如此。但吳超為了完成任務,竟然不惜被抓,這聽起來有些癲狂。


    楊廣瞇著眼目,小眉頭蹙起來,心中思忖著,這個同黨一直藏在暗處,就連吳超也不知道他是誰,那麼他們是如何通氣的呢?


    楊廣抬起小肉手,揪了揪楊兼的衣袍,楊兼立刻低下頭來,說:“怎麼了,兒子?”


    楊廣墊著小腳丫,用小肉手攏著聲音,在楊兼的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楊兼立刻點點頭,說:“韋藝。”


    “卑將在!表f藝拱手應聲。


    楊兼說:“藏在暗處的同黨想要與吳超通氣,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你現在就去查查看吳超的屋舍,看看有沒有蛛絲馬跡!


    韋藝應聲,大步離開正殿,很快往吳超的屋舍而去。


    韋藝去了一會子便迴來了,因著吳超的屋舍不大,裏麵甚麼也沒有,除了兩件粗衣,簡直身無長物。


    韋藝說:“迴稟天子,吳超甚麼東西都沒藏,說不定……是把通氣的書信給燒了罷?”


    楊兼搖搖頭,說:“燒了動靜太大了!


    楊兼派遣了何泉監視吳超,燒東西可不像電視劇裏演的那麼簡單,就算是燒一張紙,那也是有煙,有味道的,這麼大的動靜,何泉心思如此細膩,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因此絕不可能燒了。


    中官何泉說:“天子,請讓小臣前去再查看一遍。”


    屋舍是何泉和吳超共用的,因此何泉應該比較了解,楊兼點點頭,說:“朕隨你一起去!


    眾人一起來到何泉下榻的屋舍,屋舍並不大,布置的也很簡單,何泉走進去開始翻箱倒櫃,但是吳超的行李十足簡陋,除了兩件已經被找出來的破衣裳之外,甚麼也沒有。


    眾人裏裏外外全都找了一個遍,果然還是甚麼也沒找出來。


    就在此時,何泉突然說:“這不是小臣的東西!


    何泉並沒發現吳超的物件兒有甚麼端倪,但是他發現了自己的物件兒有些奇怪。何泉閑暇之餘喜歡看書打發時日,因此行李中帶了一些書卷,但是他手裏捧的書卷並不是自己的,稍微一抖。


    “嘩啦啦——”


    幾張紙從裏麵飄悠悠的落下來。


    小包子楊廣就在旁邊,伸手撿起地上的紙,不由簇起小眉頭,因著他根本看不懂上麵的文字。


    分明這些字楊廣全都認識,但是聯合在一起,驢唇不對馬嘴,不知在講甚麼,好像天書一樣。


    安平王蕭巖身材高大,在旁邊正好看到了楊廣手中的書信,驚訝的說:“這難道是……密文?”


    蕭巖解釋說:“軍中常用這樣的密文往來,因著怕被敵軍襲擊,劫走文書機密,所以總是用這種密文通信,隻有自己人才能看懂!


    行軍打仗總是有很多機密的,尤其是派兵聯絡的時候,很可能被敵軍偷襲,因此便會寫一些加密的文書,即使這書信落在了敵軍手中,不是自己人,也絕對看不懂。


    而且就算是自己人,也要手握對照的密鑰才能讀懂,如此一來,也不怕軍中安插的眼線,一舉兩得。


    蕭巖又說:“外臣與陳軍交過幾次手,也曾經截獲過密文,看這樣子,的確是陳人的密文絕沒有錯了!


    楊兼說:“即是如此,安平王可看得懂這書信?”


    “這……”蕭巖憨厚的笑了笑,說:“這……卑將才疏學淺,實在看不懂。陳人的密文也分很多種,他們素來小心謹慎的很,密文的花樣兒也很多!


    密文對應的“密碼盤”不是固定的,為了安全起見,不同軍隊也習慣用不同的密碼盤,有的軍隊還有多種密碼盤,起到保險的作用。


    蕭巖不是陳人,他也不知道陳人選用的是哪種密碼盤,因此根本無法解讀。


    韋藝焦躁的說:“如何是好!是了,卑將這就去逼問吳超,讓他給咱們解讀密文!如果他不解讀,卑將便用刑!”


    他說到這裏,梁主蕭巋突然笑了一聲,雖然蕭巋的笑容比尉遲熾繁還要好看,但韋藝總覺得這是冷笑。


    果不其然,蕭巋冷笑說:“韋將軍以為,吳超心甘情願的被利用,主動吸引咱們的眼目,這種人,是用刑便會招認的麼?”


    韋藝:“……”說的不無道理,無法反駁。


    吳超看起來吊兒郎當,沒有正形兒,一副痞裏痞氣的模樣,但他實則是個硬骨頭。


    對於這次計劃來說,吳超顯然是個棋子,而且還是一個絕對不會開口的棋子,就算對他用刑也無法,再者說了,吳超仗著自己是吳明徹的侄兒,還威脅了梁主蕭巋,如果對他不利,吳明徹便會大舉進攻江陵,到時候魚死網破,大梁就危險了。


    眾人沉吟了下來,安平王蕭巖突然開口說:“其實……或許有人可以解讀密文。”


    他說著,眼神有些猶豫,竟然看了兩眼梁主蕭巋。


    韋藝看著他的意思,還以為蕭巋會解讀密文呢,但是又不太像,韋藝心中糊塗,明智的沒有說出口。


    蕭巋黑著臉,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許了,蕭巖這才說:“八弟河間王,擅長此道!


    楊兼恍然大悟,怪不得蕭巋的臉色如此難堪,原是河間王擅長解讀密文,而此時河間王蕭岑正在牢獄之中,準備把牢底坐穿了。


    蕭巖說:“老八他……往日在軍中,解讀過好幾本密文,十足有經驗,陳人的密文變化多端,若是有能解讀密文之人,非老八莫屬了!


    楊兼一笑,沒想到河間王蕭岑還是搞“諜報工作”的?


    解讀密文需要“密碼盤”,多半就是一些不起眼的文書,例如四書五經,或者佛經等等,將密文上的文字按照規律,逐一對照密碼盤的文字,便可以得到正確的文書。


    河間王蕭岑曾經研究過陳人的密文,熟悉陳人的規律,而且蕭岑文采斐然,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凡是讀過的書籍,全都印在心竅裏,這解讀讀密文也是有益處的。


    梁主蕭巋有些猶豫,還是拱手說:“河間王下獄,是否啟用河間王,還請天子發落!


    河間王蕭岑因為謀反,還有威脅楊廣,被楊兼故意陷害,扔進了牢獄之中,這會子還在坐牢,到底要不要啟用河間王是個問題……


    陰暗的牢獄之中。


    吳超被關在牢獄裏,正巧和河間王蕭岑做了“鄰居”。其實兩個人的牢房距離還挺遠的,奈何吳超是個大嗓門,扯著脖子笑著說:“河間王,聽說你是為我頂罪,才被關在這裏的?”


    河間王蕭岑聽說了,吳超才是指使刺客之人,而自己則是完全被冤枉的,但其實蕭岑被關在牢獄中,並不是因為刺客的問題,刺客隻不過是一個借口,真正的問題是因著他要挾了小太子楊廣,想要扳倒蕭巋自行上位。


    河間王蕭岑冷冷的說:“一個陳狗!與爾何幹。俊


    “呦呦,聽聽……”吳超說:“這是惱羞成怒了?嘖嘖,我真是替你不值啊!


    吳超席地而坐,很是悠閑的模樣,笑著說:“你看看,這牢獄骯髒之地,是給您這樣的大王住的麼?你可是梁人的大王啊,如今卻落得這個田地,和我這個陳狗關在同樣的牢房之中,食著同樣的牢飯,我這個陳狗,都看不下去了,都覺得你可憐啊!”


    河間王蕭岑身上的鎖鏈嘩嘩作響,氣的渾身直抖,不願意和他多說話。


    哪知道吳超嘴巴不停,一個勁兒的說:“你是大梁的宗室之後,前梁主的兒子,名正言順,我看你比那個狗屁的蕭巋好上百倍,憑甚麼你就不能做梁主了?這也太不公平了,是罷?”


    嘩啦——嘩啦——


    蕭岑身上的鎖鏈還在震動,一直在震動,頻率越來越高。


    吳超不需要他迴話,聽到鎖鏈的響聲,笑的更加自信,說:“如何?很生氣罷,不如咱們合作,我可是大陳將軍吳明徹的侄兒,我幫你引薦給我們天子,天子一定會派兵助你,倒時候踢翻蕭巋根本不是甚麼難事兒,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在此時,就聽一個溫柔的嗓音說:“朕不是說過,堵住這個無賴的嘴巴麼?難道是這個無賴減肥成功了?依朕看來,還是胖得很,需要再減減!


    吳超本是笑著,笑的吊兒郎當,聽到這個溫柔的嗓音,笑容登時幹涸了,循聲望去,便看到有人慢悠悠地走進來,身邊還領著一個可人的小娃娃。


    不正是隋主楊兼和他的寶貝兒子楊廣麼?


    楊兼閑庭信步的走過來,站定在吳超的牢房門口,上下打量,說:“這麼胖,還是要減一減!


    “你說誰胖!”吳超想要反駁,牢卒已經打開牢門,快速衝進來,將他的嘴巴堵上。


    “唔唔唔唔唔……”吳超瞬間說不得話,一連串唔唔,根本沒人聽得懂。


    楊兼這才滿意,點點頭說:“這就乖了,先餓他兩天,這一身的肥膘兒,想必是餓不死的。”


    “唔唔唔。 眳浅箘艙u頭,似乎要告訴楊兼,自己這不是肥膘兒。


    吳超身材高大,雄健有力,從上到下根本沒有肥膘兒,全都是肌肉,他跟著叔父戎馬沙場,自負練就了一副好身體,哪知道到了隋人的地界,卻被嘲諷了又嘲諷。


    楊兼不再理會吳超,往裏走去,朝著河間王蕭岑的牢房而去。


    河間王聽到吳超挑撥離間的話,心中的怒火好似被澆了油,火焰越來越旺,幾乎變成一條焚燒大地的火龍。


    哪知道下一刻,楊兼卻走了進來,聽到楊兼的嗓音,分明是那溫柔的嗓音,蕭岑卻感覺兜頭來了涼意,瞬間澆滅了肆虐的火龍,或是一朝被蛇十年怕井繩,蕭岑總覺得楊兼來者不善。


    蕭岑鎮定心神,努力擺出毫無畏懼的傲慢姿儀,說:“怎麼,隋主按捺不住,要殺我了麼?”


    楊兼走過來,笑瞇瞇的說:“別怕,朕不是來砍你頭的!


    “誰、誰怕?!”蕭岑立刻梗著脖子說:“我大梁的兒郎,從來沒怕過甚麼!?成王敗寇,要殺便殺!何必羞辱人?!”


    楊兼低下頭來,對楊廣說:“兒啊,你看,這就是標準的外強中幹!


    小包子楊廣點點頭,一臉受教的目光。


    這話分明是對楊廣說的,但是蕭岑覺得,這是說給自己聽的,氣的怒目而視,說:“你到底要如何?!難道不是來殺我的麼?”


    楊兼淡淡的說:“朕若是要殺你,叫劊子手來便可以,何必自己來一趟?”


    蕭岑瞇起眼目,說:“那你要如何?”


    楊兼挑唇一笑,大言不慚的說:“朕需要你來解讀一份陳人的密文!


    密文二字一出,前麵牢房的吳超似乎也聽見了,唔唔唔不停抗議的嗓音停了下來,似乎在側耳傾聽他們說話。


    蕭岑了然的一笑,他的麵容猶如死灰一般,重新複燃起來,露出喜悅興奮的神色,說:“是了……隻有我能解讀陳人的密文,沒有人比我更加了解密文,你想要我幫忙!”


    楊兼未有否認,說:“與聰明的人說話,就是便宜,正是這麼迴事兒!


    “你做夢。。 笔掅豢谵捊^,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十足揚眉吐氣,說:“你做夢。∧氵@個構陷我的小人,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給你解讀密文的!”


    楊廣看到蕭岑不識抬舉,而且口出狂言,十足不恭敬,剛要發怒,卻被楊兼抬手攔住。


    楊兼一點子也不生氣,反而說:“無妨,你既然不解讀密文,也是無妨的,反正朕知道是陳人在作怪,那好罷,朕幹脆殺了吳超,一了百了。吳超是陳人吳明徹的侄兒,殺了他,吳明徹也不會針對我大隋,畢竟大隋遠在北麵,而且兵力強盛,吳明徹就是想要打,也會先選擇中央屏障的江陵,大不了放水淹了江陵,把江陵夷為平……嘖嘖,好端端的江陵就這要這樣完了,朕不是江陵人,左右不覺得可惜。但有人會覺得可惜……”


    楊兼走過去,凝視著蕭岑的模樣,說:“比如說你這個梁人的和河間王,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可惜?大梁的宗室後裔,親手斷送了你們的大梁,別說配不配做一國之君了,你這樣的人,就算是下了黃泉,也無顏麵對大梁的列祖列宗,永世不得安寧!


    蕭岑聽著他的話,仿佛是最惡毒的巫蠱,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


    蕭岑想要上位成為梁主,但是他對大梁的感情很深,責任感也很深,這方麵和北齊的後主完全不一樣。北齊的後主說過,他寧願讓江山落到北周人的手裏,也不想讓江山落在安德王高延宗的手裏,簡而言之,北周後主寧願亡國,也不想讓“自己人”替代自己,掌控江山。


    而蕭岑不同,蕭岑深愛這片大地,他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毀了大梁的江山。


    絕不……


    蕭岑的麵容慘白,嘴唇哆嗦著,他似乎在考量,如果吳明徹真的發兵,引水灌江陵,到時候如果沒有隋人的援助,江陵旦夕之間便會毀滅,到那時候……自己還有甚麼臉麵去見大梁的列祖列宗?


    楊兼也不催促,很平靜的看著蕭岑,似乎並不著急。


    蕭岑考慮了好一陣子,終於鬆開了牙關,終於放棄了甚麼,說:“我可以幫助你們解讀密文,但是……我有三個條件,需要隋主應允。”


    楊兼抬了抬下巴,示意蕭岑繼續說下去。


    蕭岑說:“其一,隋主要保證,絕不殺我!


    蕭岑是個聰明人,他可不想解讀完密文之後,立刻被卸磨殺驢。


    楊兼挑眉說:“第二條呢?”


    蕭岑又說:“其二,但凡我能解開密文,請梁主收我入朝,在大隋朝廷供職!


    楊兼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明白蕭岑的意思。第一條蕭岑讓楊兼不要殺他,第二條同理,他的意思是讓蕭巋不要殺他。


    如果蕭岑進入了大隋的朝廷供職,那麼蕭巋鞭長莫及,便不能殺了蕭岑。說到底蕭岑是個反賊,他雖然還沒開始造反,便蹲了監獄,但的確有造反之心,蕭巋這個人主就算再溫和,也不能養虎為患,再者說了,蕭巋本就不是一個溫和的人,他的溫和隻不過是一張虛偽的假麵具罷了。


    蕭岑知道,如果自己走出牢獄,很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被蕭巋滅口,所以他提出了這兩個條件。


    楊兼笑著說:“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說實在的,你很有才華,隻不過自負猖狂了一些,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咬人的小綿羊,是很容易被牧羊人丟棄的,不過巧了,朕可不是一個牧羊人,而是……馴獸師,專治各種不服。”


    “小……”蕭岑打了一個磕巴,說:“小綿羊?”


    蕭岑從沒想過,有人會如此形容自己,就算不是老虎豹子,怎麼也是一頭野狼罷,竟然被形容成小綿羊。


    楊兼說:“如果你能解讀密文,倒是對朕有幫助,放心,一碼歸一碼,朕雖然欺負你,但不會虧待你的。”


    蕭岑後背突然開始孕育冷汗,汗涔涔的往下流。


    楊兼又說:“第三條呢?還有最後一個條件,一並子開了罷。”


    蕭岑竟然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包子楊廣,“麵露兇光”,十分記仇的說:“臣要食糯米紅棗!


    楊兼實在沒想到,蕭岑最後一個條件不是加官進爵,不是大富大貴,竟然是要吃紅棗糯米心太軟?


    蕭岑可沒忘記,當時楊兼請他用膳,結果一承槃的紅棗糯米全都被楊廣食了,而且一看就是故意的,蕭岑這個人記仇兒的很,為了這麼一點點小事情也能記上十年,這會子打算報複楊廣。


    楊廣黑著臉,負著小肉手,派頭十足的說:“不可。”


    楊兼笑了笑,說:“我兒說不可,那就不可罷!


    蕭岑:“……”


    蕭岑一共提了三個條件,前兩個楊兼都答應了,最後一個胎死腹中,無疾而終,不過蕭岑見好就收,也沒有執著。


    楊兼當即便令牢卒打開牢門,放蕭岑出來,蕭岑從牢獄走出來,心中登時感慨萬千,他當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還會從牢獄中出來。


    “老八!”


    蕭岑正在發愣,便聽到有人叫自己,還未迴頭,“嘭!”一聲便被人抱了滿懷,定眼一看,那憨厚的嗓音,傻兮兮的笑聲,果然是老五安平王。


    蕭巖抱著他,錘了錘他的後心,笑著說:“老八!你終於出來了!太好了!”


    蕭岑很是嫌棄,一側頭,便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梁主蕭巋,蕭巋的目光平靜如水,凝視著蕭岑,一瞬間,蕭岑竟然不敢與他對視。


    也不知曾幾何時,兄弟們越走越遠,關係越來越生分,再不會交心攀談,就連平日裏說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有的隻是爾虞我詐,互相陰謀……


    楊兼說:“事不宜遲,立刻開始解讀密文罷!


    蕭岑拿過文書粗略看了一遍,瞇起眼目,蹙著眉似乎在冥想,說:“臣解讀這份文書,需要一些時辰!


    楊兼簡練的說:“要多久?”


    蕭岑思索了一番,說:“日落之前,臣一定將文書奉上!


    蕭岑去解讀密文,其他人各司其職,各自忙碌去了。


    楊兼帶著楊廣迴了寢殿,楊廣抱著小胳膊,一副氣哼哼的模樣,冷聲說:“這個蕭岑,太也猖狂,若是依照兒子的性子,直接砍了他的腦袋,還想食紅棗糯米,哼……”


    楊廣十足生氣,楊兼本應該安慰兒子,讓他不要生氣的,氣大傷肝,對自己身子不好,但……


    楊兼突然覺得,兒子生氣的模樣太可愛了,五短的小身材,還抱著小胳膊,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樣,生氣的時候不自覺的嘟著嘴巴,嘴唇肉嘟嘟粉嘟嘟的,簡直越看越可愛。


    楊廣正在生氣,半天沒聽父皇出聲兒,側頭一看,楊兼笑瞇瞇的盯著自己,一臉“不懷好意”。


    楊廣狐疑的說:“父皇?”


    楊兼笑了笑,捏了一下兒子的小臉蛋,彈彈又滑滑,說:“兒子,不必理會父父,繼續生氣,兒子生氣的小模樣,特別可人。”


    楊廣:“……”果然不是親爹。


    時辰一點點逼近日落黃昏,蕭岑那麵兒還是沒有動靜,梁主蕭巋和安平王蕭巖卻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想要謁見天子。


    楊兼帶著楊廣走出來,說:“何事,梁主如此匆忙?”


    梁主蕭巋瞇眼說:“天子,臣在別宮周圍,勘測到了一隊陳軍。”


    蕭巖走上前來,拱手說:“正是,今日臣按往常一般派兵巡邏,卻發現別宮周圍有動靜,是一隊喬裝成難民的壯丁……”


    蕭巖覺得有些蹊蹺,別宮附近竟然有一堆難民,隋主要到別宮休養,長安的官員怎麼也要做好表麵工作才是,怎麼會有這麼多難民呢?


    蕭巖當時留了一個心眼兒,讓人去探查了一番,後來發現這些難民真的不簡單,根本不是難民,而是喬裝改扮的陳人。


    蕭巖說:“陳人混入長安附近,不知意欲何為,臣怕打草驚蛇,因此不敢輕舉妄動,立刻迴來稟報天子。”


    楊兼蹙眉說:“難民的數量如何?”


    蕭巖迴答:“大約五十人!


    楊廣忍不住說:“僅僅五十人?”


    五十個人,都不需要兵節調兵,雖然五十個難民其實不少了,但是在兵家眼裏看起來,數量太少,就算別宮的禁衛數量比不上長安皇宮,但也比五十個人多出十倍二十倍,完全是碾壓趨勢,陳人怎麼會隻派五十個人過來?這簡直便是飛蛾撲火……


    “踏踏踏——”


    急促的跫音突然而來,來不及通傳,有人大踏步衝入大殿,行色匆匆,鬢發都被狂風撕扯的混亂。


    眾人迴頭一看,來者正是河間王蕭岑!


    蕭岑衝進來,氣喘籲籲,手中握著密文,急促的說:“天子!大事不好!陳人要引水灌別宮!”


    眾人立刻沉下臉來,蕭岑把密文,和翻譯出來的文書全都交給楊兼,楊兼快速瀏覽,隨即蹙起眉頭,說:“五十人……”


    密文上寫著,陳人派遣了五十個人過來,早早埋伏起來,偷偷挖渠,想要引水澆灌別宮,而吳超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拖延住他們的腳步,不讓楊兼等人離開別宮,如此一來,大水一到,無論是隋主楊兼,還是梁主蕭巋,全都要被大水淹死,陳人便可以趁機大舉入侵。


    蕭巖說:“五十人!人數對上了,原來臣看到的那些個陳軍,就是挖渠引水的兵馬!”


    梁主蕭巋臉色難看,說:“密文上可說,陳人甚麼時候動手?”


    楊兼把書信交給蕭巋,讓他瀏覽,蕭巋的臉色更是難看,說:“今晚……”


    蕭巖震驚的說:“甚麼。恳呀洓]有時間了,如何是好?”


    楊兼立刻召集群臣廷議,眾人全都趕到大殿,紛紛議論起來。


    韋藝說:“還等甚麼?!卑將這就派兵保護天子與太子離開,返迴長安!”


    蕭巋搖頭卻說:“來不及了,今晚動手,如今已經黃昏,時辰不等人,別宮四周低窪,就算是快馬加鞭,也不一定能離開水渠的範圍!


    韋藝焦躁的說:“那可如何是好!唉!”


    安平王蕭巖查看著別宮的地形圖說:“天子,這別宮的溫湯後山,地勢頗高,如今時辰不等人,想要離開引水範圍,恐怕是來不及了,外臣以為,天子與皇兄不防先上後山避水,如今正是冬日,水流並不充沛,大水一過,無法囤積,很快便會褪去,到時候再從山上殺下來,陳軍不過五十人,失去了大水的掩護,根本不足為懼。”


    韋藝撫掌說:“是了,這是個好法子!”


    之前的溫湯就在後山,隻不過並不在後山的山頂,後山頗高,如果登上山頂,的確可以避水。


    其他人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都覺得蕭巖的辦法是最靠譜的。


    梁主蕭巋說:“天子,事不宜遲,請天子與太子立刻動身!”


    安平王蕭巖瞇眼說:“保險起見,外臣請命,快馬加鞭繞到陳軍背後,包抄陳軍。”


    河間王蕭岑說:“這太危險了,大水隨時會來,你卻要迎著大水而去,萬一大水來時,你還沒有繞到陳軍背後,如何是好?!”


    蕭巖卻說:“老八,你忘了麼?五兄我最擅長水戰啊,隻要給我幾條小船,就算是大水來了,為兄也不會懼怕!


    蕭岑還想反駁,這的確太冒險了,明知道時辰不夠了,蕭巖卻要做這等子冒險之事。


    楊兼沉吟了一下,頷首說:“好,朕就借你舟船!


    “多謝天子!”蕭巖抱拳。


    楊兼又對韋藝說:“韋藝,你安排禁軍,立刻撤出別宮,隨朕上山避水。”


    “是!”韋藝抱拳。


    眾人商議之後,很快散去,時辰已經不夠用,別宮慌亂成一團,眾人急匆匆的收拾行裝,輕裝簡行,韋藝帶著禁衛護送,大隊人馬快速奔向後山。


    別宮的後山一般都是觀賞之用,山中怪石嶙峋,頗有意境,從來沒有行軍打仗之時用過,如今上了山,眾人才發現,山路崎嶇的厲害,這麼大批人馬上山,一時間根本走不通,最多雙排通行,戰線瞬間被拉得很長很長。


    山中昏暗,加上天色本就暗了下來,後山便更是陰暗不見日光,枯樹與怪石遮天蔽日,陰影投擲而下,仿佛是野獸的影子。


    眾人慢慢前行,天色完全黑下來,四周更是陰暗不見五指,也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一聲,隨即是“簌簌簌簌”的聲音,枯敗的雜草從波動起來,竟然從黑暗中冒出數個伏兵。


    顯然不是隋人,也不是梁人,而是陳人!


    “有伏兵。 


    前麵的隊伍大喊著,因著道路狹窄,互相衝突,簡直昏亂成一團,一片大亂,後麵的隊伍根本沒看到伏兵,但是聽到了動靜,也慌亂不已。


    “怎麼迴事?!”


    “後山為什麼會有伏兵!”


    “快後退!快撤退!”


    上山的隊伍登時變成了一鍋粥,楊兼一把抱起小包子楊廣,以免他個頭太矮被人踩踏,因著山路難行,眾人根本沒有騎馬,這會子慌亂起來,楊兼和楊廣也被夾雜在人群中,不斷地被人流衝突著。


    “隋主在那邊。 


    “殺!”


    楊兼聽到聲音,迴頭一看,果然是伏兵,似乎發現了自己,衝著楊兼和楊廣而來。


    楊兼抱著小包子,瞇了瞇眼目,立刻邁開腿轉身快跑,往山林深處紮去。


    枯敗的樹林越來越密實,腳下是沙沙沙的狂奔之聲,後麵的伏兵緊追不舍,大喊著:“快追!別讓他跑了!”


    “主上有令!殺了隋主!”


    “不論死活!”


    小包子楊廣被抱在懷裏,為了避免掉下去,用小肉胳膊摟著楊兼的脖頸,二人一路向前狂奔,眼看著便要甩掉身後的伏兵,卻在此時,楊廣突然用小奶音大喊:“父皇,前麵!”


    簌簌簌——


    腳步聲從前方迎麵而來,竟然又有一隊伏兵,從正麵而來,與背後追趕而來的伏兵前後包抄,直接將楊兼和楊廣二人包抄在中間。


    楊兼抱緊兒子,額角上滾下陣陣的熱汗,唿吸還有些急促,瞇著眼目,死死盯住包抄而來的伏兵。


    那些伏兵快速圍攏,仿佛一個鐵桶一樣,虎視眈眈的看著二人,仿佛楊兼與楊廣不過是獵場之中的獵物,而這些子伏兵,便是牙齒最鋒利的獵犬,靜等著他們的主上……收網。


    “啪啪啪——”


    輕輕的撫掌之聲傳來,從黑暗的樹林中遙遙而來,一聲聲遞進擴大,帶著一股子輕鬆與愉悅,與此同時,那抹黑影從黑暗中慢慢走來。


    他身材高大,與黑暗為伍,麵容藏在樹蔭之下,月光的背麵,令人看不真切。


    隻有那嗓音何其耳熟,低沉又沙啞,滿含著收網的快意,說:“聽說隋主一直在找吳超的同黨,想不到罷,我一直……就在你們的身邊。”


    楊兼瞇著眼睛,通過層層的黑暗,目光終於落在黑影的麵容上,幽幽的說了兩個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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