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行說罷,就領著柳煦走了進去。
但在他收迴目光,打算往裏走時,突然一抬眼就瞟見不遠處的巷口裏,有個人影正靠在那裏,一雙眼睛狼似的盯著他瞧。
一看就不懷好意。
沈安行頓了一頓,看了看那道人影。那道人影見他似有所感,就忽的揚了揚嘴角,朝他淺淺一笑後,便往巷子裏走了兩步,消失在了巷口處。
沈安行抿了抿嘴角,又輕輕皺了皺眉,也收迴了目光,帶著柳煦往裏走去。
他往前踏出了一步,在那一步落下之時,寒意瞬間從他腳底四散而去,眨眼間便結作了滿目的冰,將四周的幽幽黑氣全部凍結了起來。
眨眼間,眼前的所有就成了一片冰原。
柳煦感到了四周升騰而起的寒意,以及跟隨著寒意一同升起的陣陣冷風,他被凍得一哆嗦,又連忙拽緊了沈安行蓋到他頭上去的衣服,這才沒讓衣服被吹飛出去。
沈安行也轉頭按了按他頭上的衣服。隔著一層布料,柳煦又感受到了他手心裏的冷氣。
四周是真的很冷,可柳煦貼著這裏最冷的沈安行,卻又根本不覺得冷。
他緊緊抓著沈安行,哪怕露出來的手都被凍得通紅。
房子裏傳出來的笑聲仍舊不絕於耳,震耳欲聾一般的響。
慘叫聲倒是消失了,不知是人斷了氣,還是找了地方藏起來不敢出聲。
沈安行在院子中央留出了一條過道來。他領著柳煦,慢慢走進了屋子裏。
他走到屋前,推開了門。在門被推開的那一瞬,裏麵的尖叫聲和興奮瘋狂的笑聲瞬間清晰了起來。
和白天不一樣,就算踏進了房子裏來,他也還是能很清楚的聽到嬰兒的興奮笑聲。這還不算什麼,最恐怖的是,這些笑聲竟然在那一瞬一下子多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又相互交錯著,就那樣編織成了一個真正的地獄。
就好像這屋子裏有很多個鬼嬰一般。
柳煦緊緊抓著沈安行,和他一起站在門口,感覺自己就站在地獄的入口。
這些聲音尖利刺耳,房間裏傳出來的血味濃重腥膩又刺鼻,那些關乎生死的恐懼感一下子襲了上來。
他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就那麼驚慌地死死盯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哪兒都不敢看。
他突然聽到沈安行說:“閉上眼。”
這道聲音平靜又淡然,就像那些舊日的溫柔。柳煦忽然就也跟著平靜下來了些許,喉結動了動後,就很聽話地慢慢閉上了眼。
他看不見,但沈安行看得見。
沈安行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黑暗走廊,就在客廳門口那裏,有一個渾身灰黑色的小孩坐在那兒咯咯地笑著,撕扯著手裏的一具屍體。
周圍什麼光都沒有,屋子裏比外麵還黑,但守夜人並非普通人,雖然比不上正正經經的鬼神,但好歹也算是半個鬼神了,自然五感通達,在黑暗裏看清什麼東西,並不算難事。
沈安行看到那嬰兒滿臉是血,很開心的在咯咯的笑。
而被他抓在懷裏撕扯著的那具屍體,早就被他揪掉了腦袋。那個人的腦袋不知是被鬼嬰怎麼玩的,就在不遠處的走廊上歪著,半邊頭骨都凹陷了進去,鮮血濺了滿地,一直蔓延到玄關這邊。
那人雖然隻剩下了半邊血肉模糊的臉,但好歹能看清他的麵目。他表情驚恐,眼睛瞪得大到像是要掉出來一般恐怖。
柳煦要是看到這個,可能要嚇死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開門殺了。
沈安行表情漠然地如此想道。
而坐在走廊裏撕扯著屍體的小孩就像是沒注意到沈安行一樣,還咯咯笑著撕扯著那具無頭屍。那具屍體已經被他分屍了,雙腿都被他撕扯了下來,不知被丟到了何處去,他正舉著一隻剛從屍體身上扯下來的胳膊,咯咯笑著亂揮著,似乎是在玩什麼玩具一般。
然後,他就在沈安行眼皮子底下,雙臂往外一展,十分輕鬆地把這胳膊撕開成了兩半。
沈安行看這一幕看得都麻木了,便輕歎了一聲,帶著柳煦,走進了屋子裏。
在他踏入屋子裏的那一瞬,正咯咯笑著玩著屍體的鬼嬰就突然渾身一僵,就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般。然後,他就慢慢轉過了頭來,臉上毫無笑意,反倒是一片僵硬而又恐怖的茫然。
他的眼眸是一片黑色,沒有絲毫眼白,看起來恐怖至極。
沈安行知道他要幹什麼,卻絲毫不感畏懼,接著朝裏走去。
他慢慢地邁進屋裏,隨著他一步步落下腳步,嬰兒又慢慢地咧開了嘴,臉上出現了恐怖的笑意。
緊接著,嬰兒就又開心的笑了起來,當即甩起了手裏的兩條胳膊,朝著沈安行就丟了過去。
沈安行身前當即拔地而起一麵冰牆,轟隆一聲拔了兩米來高,一下子紮到了天花板上去,那兩條被甩過來的胳膊啪地一聲炸在了冰牆上,炸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小孩緊隨其後,貼在地上就朝他爬了過來,爬的極快,看那樣子,他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沈安行也五馬分屍。
但他想多了。
沈安行輕輕動了動手指,又一道寒風從他腳底迸發而出,四散而去,眨眼間又把整個屋內都凍做了一片冰原。
柳煦緊緊抓著罩在頭上的衣服,又被寒意逼得往沈安行那邊貼了貼,大有要跟他粘死在一起的意思。
小孩剛爬到一半,就被沈安行毫不留情地凍成了個冰雕。與此同時,整個屋內的笑聲也都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突然被掐斷了信號的收音機似的。
周圍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寒意在空中飄飄蕩蕩。
沈安行領著柳煦往前走了兩步,手輕輕按在了麵前拔地而起的冰牆上。冰牆遭他輕輕一摸,又原地化作一陣寒風,眨眼間全部散作虛無。
做完了這一切後,沈安行才轉過了頭,又低了低身,對柳煦說:“好了,現在沒什麼大事了。但是還是有些很嚇人的東西,你就別把衣服摘下來了,我拉著你走。”
沈安行說這話的時候,料定柳煦是不會把衣服摘下來的,畢竟他是真的怕鬼。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柳煦聽完了他的話,站在原地沉思了幾秒後,竟然鬆開了他的手,伸手把衣服從腦袋上摘了下來。
沈安行看到他被凍得通紅的手,還有手上的一枚生了鏽的戒指。
這枚戒指像是有什麼神力一般,沈安行一看到它,眼角又跟著一抽,突然就難過了起來。
柳煦把衣服摘下來後瞇了瞇眼睛,然後就下意識地扶了扶鼻梁。等摸到那裏是一片空蕩蕩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先前就把眼鏡摘下來了。
他隻好收迴了手,把眼睛瞇得更窄了,就那麼瞇著雙眼四周看了一圈,還眨了眨眼。
很奇怪,在他看向地上的那一個被凍起來的人頭之後,也沒什麼反應,隻迴過了頭來,把衣服還給了沈安行,說:“給你。”
這裏已經被凍成了一片冰原,柳煦說這話時,吐出的氣息化作了團團白氣。
沈安行愣了一下,才把衣服拿了迴來。然後,他就輕輕皺起眉來,問道:“你眼鏡多少度?”
“兩百多度。”柳煦說,“不礙事。”
沈安行:“……”
沈安行怎麼聽怎麼覺得不靠譜,於是開口就扯了個謊試探試探他:“前麵有個小孩扔在那兒的皮球,你小心點,別碰著。”
“哦,行。”
柳煦說著說著,就又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個人頭,忍不住瞇了瞇眼,納悶地說:“這皮球怎麼都變形成這樣還沒泄氣?”
沈安行:“……”
他肯定不止兩百度。
要是才兩百度,怎麼可能會連那是個人頭都分辨不出來。
估計近視挺嚴重的,這麼點距離就人畜不分了。
沈安行歎了口氣,轉過了頭,又低下頭去,把柳煦別在衣領上的眼鏡拿了下來,替他展開了眼鏡腿兒,又好好的架在了鼻梁上。
“你快戴著吧,祖宗。”他十分無奈的說,“戴著挺好看的,別擔心。”
柳煦:“……”
柳煦被他拆穿,怔了一怔:“你……你怎麼知道??”
沈安行說:“那個皮球,其實是個人頭。”
柳煦:“…………”
沈安行說著說著,還很貼心的豎起了手掌,在他臉邊一立,以免他用餘光看到那“皮球”的真麵目。
“所以說,你趕緊把這個罩上。”沈安行把另一隻手上的衣服拿給了他,說道,“你不是害怕這個嗎?”
“……”
柳煦看著他,眼裏卻有什麼東西堅定地沉澱了下去。
他說:“我不要。”
“……”
“我要跟你一起走。……我不能總被你帶著,星星。”
“我不害怕……我得看看,看看周圍,再多看看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硬是扯著嘴角笑了笑,似乎是為了讓他相信自己真的遊刃有餘似的。可他的笑看起來僵硬又可憐,就像是被拋棄後又努力不在意。
他說:“我沒問題的……你不要擔心我。我現在可是看你一眼就少一眼了……等他們找齊了線索,可以離開這裏的時候,我不是又要跟你再見了嗎。”
沈安行被他說得心裏嗡地一震。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就隻能欲言又止。
他不說話,柳煦就又開了口,打算接著把話說下去。可他連個音兒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突然從門口那兒傳來了篤篤兩聲敲門聲。
沈安行:“……”
柳煦:“……”
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口看去。
門口那裏不知何時來了三四個人,都是參與者。而為首的,就是齊南。
敲門的也正是齊南,他嘴角噙著毫無誠意的笑,一雙眼睛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
他懶洋洋地揚著敲門的手,對沈安行說:“這位小兄弟,初次見麵啊,你是哪位?”
沈安行:“……”
沈安行一下子就認出了他是哪個,便輕輕皺了皺眉,眼裏的不爽一下子鋪天蓋地地鋪開來了。
他瞇起眼睛,聲音低沉,很不客氣的對齊南說:“我是你爹。”
柳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