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把沈安行的手握的更緊了。
沈安行感受到了,他一怔,側了側頭看了看,就見到柳煦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們兩個牽在一起的手。
他沉默了,他知道柳煦在看什麼。
沈安行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也把他的手握緊了些,轉過頭,又往前走去。
他們在這被雜草與樹木重重包圍的山路間走了很久,走了大約半個多鍾頭之後,才終於看到了幾個人影,以及被重重樹影包裹住的、一個若隱若現的“建築物”——倒也不能說那是個建築物,那是個被支棱起來的大型帳篷。帳篷的頂棚是個大三角狀,而下麵就是個四四方方的正方形。這帳篷巨大無比,少也有四層樓高。
它外表紅白相間,幾根粗線從地上支了起來,綁到了頂棚那裏,看起來,就是它們在支撐著這個大型帳篷。而這支撐著它的幾個粗線上,都綁著五顏六色的彩旗。他們走的近些了之後,才看清在這帳篷最頂上的頂棚上麵,竟也立著一個被風吹得飄飄的彩色旗幟。
旗幟上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交雜著,應當是彩虹的顏色,隻可惜,這彩虹的繽紛色彩被陰暗的天氣和四周的重重樹影壓得壓抑又滲人。
從它的外表看起來,這應該是個馬戲團。但一個馬戲團出現在這種深林裏,就絕對不是好玩意兒。
剛剛進來時,雖然天氣陰暗周圍又荒涼,但四周是一片蔥蔥綠綠,但沈安行在他身邊,柳煦心中雖然也忐忑,但還沒有幾分地獄的真實感,尚且還算沒什麼事兒。眼下現在這一個光是呆在那兒就十分詭異滲人的巨大物體出現在眼前,柳煦就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也很清楚地明白了過來,這裏是真真正正的地獄。
柳煦突然就有些害怕起來,他咽了口口水,一把上手緊緊抓住了沈安行的胳膊,往他身後縮了縮,硬著頭皮跟著他向前走。
沈安行習以為常,一邊帶著他往前走,一邊說:“看起來是個馬戲團,八成這兒是牛坑了。”
柳煦怔了下:“什麼坑?”
“牛坑。”沈安行迴答,“是地獄的名稱。”
“……喔。”柳煦應了一聲,又說,“不好意思,我本來是想今天下班之後迴家好好查查十八層地獄的,結果根本沒給我這個機會。”
沈安行無奈一笑。
這也確實。他昨天剛從冰山地獄裏出來,一出來就去等沈安行,根本沒有那個心情。晚上迴家之後又那麼晚了,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第二天又忙著上班,一來二去的根本就沒那個時間。
畢竟誰都沒想到他會第二天就再摔進來。
“沒關係,這次出去再查就好了。”沈安行很貼心地解釋給他,說,“牛坑地獄是為動物申冤的地獄,罪責是虐待動物和隨意虐殺牲畜。當然賣肉的那些商家不算,說的是那些把動物的生命當成娛樂,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動物的痛苦之上的人。這樣的人,死後就會被打入牛坑地獄。”
“懂了。”柳煦道,“這裏看起來是個馬戲團,一說到馬戲團的話,就是動物表演,所以你覺得這裏應該是牛坑地獄?”
沈安行點了點頭。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向那個馬戲團。
走的越近,那馬戲團看起來就越嚇人,那條條垂直下來的紅色條紋看起來莫名的像往下垂落的鮮血,隨著山林裏四處遊蕩的風,仿佛隨時都會活過來往下滴落一般。
馬戲團這種東西,放在遊樂園裏看起來很快樂,放在地獄裏就賊他媽嚇人。
柳煦死死貼著沈安行。
走著走著,沈安行就轉頭看到柳煦一隻手上還拿著那些開庭用的文件,就又說:“那些文件你可以先扔了。”
柳煦一怔:“不會丟嗎?”
“不會。”沈安行說,“出地獄的時候,大家都會迴到之前的時間線上,所有的一切都會重置迴去,所以也不用擔心,扔掉就行。”
沈安行既然這麼說,柳煦也就不擔心了。
他隨手一扔,把開庭用的文件直接扔到了旁邊的雜草叢裏。
兩人很快走到了馬戲團前。馬戲團的門簾緊緊閉著,風都吹不動,裏麵毫無聲息,一片安靜,四周隻有風聲。
走到近處再抬頭一看,柳煦就發現,這馬戲團真的高到令人窒息。
他仰頭看著這個馬戲團,仰得後脖頸子都酸痛。
然後,他就又低了低頭,轉頭看了看周圍。
現在這裏已經零零散散地站了幾個參與者了。這個地獄裏也不怎麼冷,他們就都把外套脫了下來,有的係在腰間,有的拿在手上,還有的很隨意的在肩上一搭。
沈安行身上發冷,說他是個行走的冷氣空調也不為過,柳煦就沒脫外套。他伸手一數,發現算上他和沈安行,現在才來了六個人。
一共十九個參與者,還差十三個。
沒辦法,隻能等了。
柳煦緊緊貼著沈安行。他知道在參與者等待期間不會出什麼事兒,上次他第一次進冰山地獄時,那個宅子長得太他媽嚇人,他不敢走過去,齊南就把他硬生生拽到了那個宅子的院門邊,然後告訴他放心吧,在人來齊之前不會出事。
也確實沒出事。齊南雖然人傻逼,但是這些事上沒有騙他。
道理他都明白,但他就是不敢鬆開,這馬戲團長得太嚇人了。
他緊緊貼著沈安行,然後就把手機拿了出來,看了一下時間。
下午一點零七分。
沈安行也湊過來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做了個評價:“不算早也不算晚。”
“嗯……”柳煦應了一聲,又把手機收了起來,說,“我剛剛想了下,如果這裏真的是為動物申冤的地獄的話,那守夜人……”
“嗯。”沈安行應了句,“應該也是動物。”
柳煦:“……”
柳煦不吭聲了,又往他身邊貼了貼。
沈安行抽了抽嘴角,就在此時,突然他們站在他們不遠處的一個參與者輕輕“嘶”了一聲,雙手摸了摸胳膊,說:“覺不覺得有點冷?”
柳煦:“……”
沈安行:“……”
柳煦抓著手裏這塊叫沈安行的冰,感覺莫名有點涼。
“確實有點。”站在他旁邊的參與者也摸了摸胳膊,說,“奇了怪了,剛剛我還嫌有點熱得慌呢。”
“是啊,怎麼突然就有點冷了?這地獄好莫名其妙。”
他們越是說,沈安行就越是心虛。
他是冰山地獄的守夜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身上自帶寒流,走到哪兒涼到哪兒,說他是個行走的高功率冷氣空調都沒什麼毛病。
參與者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全是怎麼突然變冷了的事情。
作為罪魁禍首的沈安行默默地轉頭把目光投向遠方,把身上的衣服掖緊了些,想多少把自己身上的寒流捂點下去——雖然大概率不會有什麼屁用。
“應該沒事。”柳煦小聲對他說,“這肯定也會變成牛坑地獄的錯。”
沈安行嗯了一聲,又說:“我剛剛想到,楊花。”
“嗯?”
“萬一有進過冰山地獄的人出現的話……”沈安行說,“咱會不會有點涼?……雖然現在就挺涼的了。”
柳煦:“……”
有道理。
“沒關係,到時候再說。”柳煦抽著嘴角硬撐著說,“人要活在當下。”
沈安行:“……”
他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然後,就有參與者接二連三的來了。
後來來的這些參與者裏,幾乎每一個來時都眉頭一皺,道:“怎麼這兒這麼涼?剛剛還挺暖和呢?”
“這馬戲團裏安了個太平間是怎麼著?”
“這不是樹還綠著嗎,怎麼就跟深秋了似的?”
還有甚者直接把外套披了迴去,猜測著說:“這兒不會是冰山地獄吧?”
冰山地獄守夜人:“……”
沈安行捂了捂臉。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真的說對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就來了十名參與者。
這十名參與者裏,就有三個新人,新人兩男一女,其中,有一個男人看上去年紀稍大,從外貌來看,少也得四五十歲上下了,而另外的一男一女則打扮得體又漂亮,女生畫著漂亮的妝麵,眼角邊還掛著眼淚。這兩人是一起來的,似乎是一對情侶。
他們來時慌裏慌張,問遍了這裏所有的參與者,得到的答案自然而然是“地獄”。
而除此之外,參與者們就不願意多迴答他們了。畢竟地獄裏的新人生存率極低,花精力跟死人解釋也沒什麼意思。
那對情侶聽了這話後,就湊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說了會兒話,然後,便神色慌張地走到一邊去自閉了。
女生蹲到地上嗚嗚嚶嚶地哭了起來,男生在一旁守著,也吸了幾口氣,有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而那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聽到了這麼個答案後,卻十分地不信邪,當即怒目圓睜地罵了起來:“什麼狗屁地獄不地獄!老子憑什麼會掉地獄裏來!?你們當我是傻子嗎!你們是不是整人?你們知不知道這樣是犯法的!?我告你們非法拘禁啊!?”
有個參與者涼涼道:“你愛信不信咯,不信自己去別處去。”
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你不說我也走!我才不跟你們呆一塊!!”
這話說完後,他就怒氣衝衝地轉過了頭,打算另辟蹊徑,就走向了旁邊那些長得極高的雜草叢中,走了。
沒一會兒,他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柳煦看了那位參與者一眼,說:“沒事嗎,就這麼讓他走了?”
那位參與者低頭玩著手機:“能有什麼事?”
“不是說十八個人到不齊,就沒辦法進去嗎?”柳煦說,“他這麼走了,十八個人不齊,我們怎麼進去?”
“沒事兒。”這位參與者大度朝他一笑,道,“那傻逼一會兒就自己滾迴來了。”
柳煦:“?”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沈安行一直都看著他,就張了張嘴,剛要解釋兩句時,就聽遠處竟然傳來了那中年男人淒厲的慘叫聲。
柳煦嚇得差點蹦起來,一把扯住了沈安行:“怎麼了!?!”
“哦豁。”那參與者絲毫不慌,抬起頭來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笑意盈盈地道了句,“這麼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