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參與者走後,鐵門前的其他幾人又打量了一會兒鐵門和密碼鎖周圍,見沒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之後,也都紛紛轉過頭,隨便挑了個方向,離開了。
沈安行和柳煦也拿著手電筒照了一番四周。
這周圍確實是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上都是灰塵和鐵鏽,空氣裏雖然沒有了燒焦的嗆人味道,但卻隱隱約約有一股鐵鏽味。
柳煦摸了摸鼻子,又轉過頭,試著按了一下密碼鎖上生鏽的密碼按鍵。
按鍵的鐵鏽生的厲害,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按下去。按下去時,還會發出滴滴的聲音。
這是個四位數的密碼。
鐵門是踹不開的,也就是說,隻有正確輸入密碼,他們才能打開鐵門,進入這裏——
“密碼是4401。”
一道沙啞得幾乎不成樣子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響起。
柳煦和沈安行雙雙一怔,迴過頭去。
一個穿了一身白衣,帶著一副眼鏡,手裏拿著一個被燒得起了焦邊的文件夾的女人憑空出現在他們麵前。
她麵無表情,膚色慘白,眼裏沒有任何色彩,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她的皮膚不僅僅隻是泛著慘白色,還有一些地方泛起了死青色。
柳煦見她這冷漠得像個死人一般的表情,心裏突然就有了些猜想。
於是,他咽了口唾沫,目光顫顫巍巍地往下移了移。
果不其然,她沒有腳,整個身體就這樣懸空著,沒有任何事物來支撐。
柳煦倒吸一口涼氣,頭皮發麻。
他連忙猛搖了幾下身邊的沈安行,說話都犯起了哆嗦:“她沒有腳!她沒有腳!!”
沈安行被他猛搖了幾下,一陣無奈:“……我知道。”
沈安行看了這女人兩眼,還想再說點什麼時,這個女人就突然邁出了腳步來——說是腳步,但其實她也沒有腳,隻能算是往前飄了過來。
柳煦見此,嚇得又驚唿一聲,抓緊了沈安行。
他畢竟還是膽子小,雖然咬著牙逼著自己看,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哆嗦著想往沈安行身後縮。
這是本能,可柳煦又想戰勝這個本能,就抓著沈安行在他旁邊哆嗦個不停,說縮不縮說進不進的,弄得沈安行感覺莫名的有點好笑。
沈安行無奈。
他雖然無奈,但該警惕的畢竟還是要警惕一下,於是,他就護著柳煦,往旁邊側著退了兩步,給這位穿著一身白衣飄著過來的女鬼讓出了一條路來。
圍在鐵門前的其他參與者也都和他是一樣的反應。畢竟在地獄裏,人是打不過鬼的。
女鬼飄到了密碼門前,伸出膚色慘白骨節分明白裏透青的手,動作僵硬又緩慢地按下了“4401”四個數字。
密碼鎖發出“滴——”一聲嘶啞長鳴。
生鏽的鐵門上了年紀,密碼輸入正確之後,它就發出了一陣吱吱呀呀的慘叫聲,徐徐打開了。
好像很久都沒有人打開過這扇鐵門了。它打開時,門縫裏許多塵土都跟著飄飄而落,帶起一片煙塵。
鐵門打開的聲音吸引而來了許多參與者。一些往旁邊走去,正在各個房間裏尋找密碼線索的參與者聞聲而出,不約而同地大聲道:“怎麼,打開了?”
“誰開的?找到線索了?”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走來,在看到鐵門前駐立的女鬼後,又不約而同的一同閉上了嘴。
柳先生跟他們一同在門前等了片刻,然後,他就想起了人不齊是沒辦法走下一步的,道了句“我把其他人帶來”後,就又走了迴去,打算去說服那些還蹲在門口那邊,動都不敢動的新人們。
柳先生走後,另一個老參與者也抿了抿嘴,琢磨了一下,不知想了些什麼後,也跟著轉頭走了過去。
鐵門打開的速度很慢。抱著邊角被燒焦掉的文件夾的女鬼目不斜視,一雙已死的灰暗雙目一動不動的緊緊盯著眼前的鐵門,就這樣很有耐心的等著鐵門打開。
隨著鐵門徐徐打開,那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女孩子的哭聲也慢慢的停歇了下來。
鐵門打開了,哭聲也消失了。
沈安行仰了仰頭,道:“消失了。”
柳煦知道他在說哭聲,就抿了抿嘴,應了一聲:“嗯……”
說完後,他就看向了鐵門內。
鐵門內也是一片生鏽的骯髒,且地方很大很廣,空氣中的黑色顆粒也仍舊沉沉浮浮,令人無法忽視。
直麵著他們的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顯示屏,顯示屏前有一張桌子,上麵擺著一個電腦。而兩側也有許多電腦與一些叫不上名字來的儀器,正中央擺著四五張桌子,桌子上都擺著很多小巧精密的儀器。
這些事物的科技感都被鐵鏽和灰掩蓋了過去,留下的隻有滿盤詭異。
輸入密碼為他們開了門的女鬼還站在門口,就跟個門神一樣駐立在這兒。沒有她打頭,一時間誰都不敢進去——也沒有人敢在一個女鬼的注視下走進去。
柳煦抓著沈安行,小心翼翼地轉過頭,打量了一下女鬼。
因為十八個人沒有來齊,處於待機狀態的女鬼臉上無波無瀾,一動不動。
好在沒過兩分鍾,一陣往這兒走來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還伴隨著一陣哭哭嚶嚶的抽泣聲。
圍在門前的幾人迴過頭去,就見是那走掉的兩個老參與者把剩餘的新人都給帶了過來。
但令人感到無語的是,這些新人雖然正往前走來,但卻一個個都瑟瑟縮縮泫然欲泣,就像是被逼著往前走一樣。
很快,走在他們最後麵的一個老參與者表情冷漠的晃了晃手電筒,高聲道:“都快點,給老子往前走,走到那個女的後麵去,死不了。”
……這些新人確實是在被逼著往前走的。
趕著他們走的這位老參與者是個打了唇釘和舌釘的人,耳朵上還有一排耳洞,銀色的耳飾在一片黑暗之中還能被手電筒的光射的反光。他表情兇惡,看起來十分不好惹。
他的威懾力也確實很強,新人們沒人敢吭聲,也不知他是剛剛去跟他們說了什麼。
似乎是還嫌自己的威懾力不足以震懾住這些新人,老參與者又陰森森補了句:“誰要是敢在我說停之前就停下來,就等著被我揍個半死扔給守夜人吧。”
新人們嚇得紛紛哆嗦著小聲哀嚎了兩聲。
“你別這樣,”柳先生無奈道,“也太嚇人了。”
老參與者冷哼一聲:“鬼可比我嚇人多了。”
很快,他就把所有新人都趕了過來。
他看距離差不多了之後,就道了句:“停。”
一群新人如蒙大赦,紛紛停了下來。老參與者還算有點良心,那女鬼離他們還很遠。但不論距離遠近,鬼怪就在眼前,他們又本能地瑟縮著想要往後退。
老參與者太清楚新人的尿性了:“不想死就給我老實站著。”
他這話一出,新人們又隻好硬著頭皮,哭哭嚶嚶地在原地停了下來。
十八個人到齊了,飄在鐵門前不動的女鬼也終於有了反應。
她沒有進去,而是轉過頭來,看向了眾人,道:“和在實驗合同裏說的一樣,你們隻要在這裏呆滿24小時,就能夠獲得4401萬。”
有人愣了一下:“實驗合同?”
他這聲疑惑還沒落下塵埃,女鬼就轉過了身來,翻開了手上的文件夾。然後,她又從裏抽出來了一遝子紙,交給了離她最近的一名參與者。
或許是因為早已死了,她的動作僵硬又緩慢。
參與者接過了她手上的合同,然後就低頭看了看,隨手翻了兩頁。
有幾個參與者往拿到了合同的參與者那邊湊了過去。
女鬼接著說:“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項都寫在合同上麵了,當然,還希望各位老實本分一點,按照合同上的條款行事。”
“如果一步踏錯,各位就可能命喪於此。”
“所以,希望各位謹慎對待4401。”
“……不然的話,老師就是後果。”
——老師?
柳煦一怔,剛想問她說的“老師”是誰時,鐵門後的屋子裏麵的最深處就突然猛地一亮,血紅的光芒瞬間普照大地,一陣像是喪鍾一般的嘶啞長鳴聲也響徹了起來。
眾人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就見原先明明是一片黑暗的巨大顯示屏上此刻竟然顯現出了紅色的數字。而那數字不是別的,正是二十四小時的倒數。
他們看去時,它已經變成了二十三小時五十九分了。
“這是什麼……”有新人嚇得喃喃了一聲,“這是什麼啊!?!”
眾人又轉頭看去,然而,剛剛警告他們要小心一點的女鬼已經無影無蹤。緊接著,那陣嘶啞的長鳴聲也停歇了下來。
隻剩下那紅色的倒計時在一分一秒地向下走。
大部分新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傻了,等到女鬼徹底消失後,他們才終於崩潰的崩潰,哽咽的哽咽,甚至還有人被當場嚇昏了過去,隻有寥寥無幾的一兩個人心理素質還算強悍,隻是臉上仍有幾分恐懼。
有人轉頭問另一頭聚集起來看合同的人:“到底什麼實驗合同?”
“不知道啊。”看的人也一頭霧水,道,“寫的好複雜啊??”
“是啊??”另一個人也說,“明明這都他媽是漢字,可是怎麼合到一起以後我就看不明白了??”
“?”問問題的人莫名其妙,“都是漢字你怎麼還能看不懂??”
“你肯定也看不懂,聽我給你念啊。”
這話說完,這位參與者就拿過了合同,大聲地朗讀了起來:“訂立本協議的目的在於確保甲乙雙方忠實履行本協議規定的雙方職責和權力,由於乙方全員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及出於完全自願——啥玩意兒啊?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是啥啊??”
柳煦:“……那是說十八歲以後就可以獨立實施民事法律行為的人,也就是什麼事兒都能自己做主了,所以,現在這裏所有人都是那個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眾人紛紛看向了他。
沈安行更是目光複雜的看向了他。
柳煦也看了他一眼:“你也是。”
沈安行:“……”
這確實,他也十八了。
隻不過,準確來講,他其實比柳煦微妙的大一歲。隻是他的生日日子實在晚的太過尷尬,這一歲大了跟沒大其實沒什麼區別。
“總之,看不懂的話就給我看看吧。”柳煦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去,管他們要那女鬼給的實驗合同,還說,“我是律師。”
沒人有異議,拿著合同的參與者把合同交給了他。
柳煦拿過合同——準確來說,那並不是合同,而是一紙“實驗協議書”。
做實驗的是那個女鬼,而被做實驗的,就是他們。
柳煦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兩眼。
這地獄倒是很嚴謹,合同的格式一點漏洞沒有,就和人間現世的合同模板一模一樣。
一幫參與者眼巴巴地看著柳煦,等著他把合同看完。
沈安行也看著他。
不知是因為害怕地獄還是這事兒很嚴肅,柳煦輕輕皺著眉。那些晦澀難懂的白紙黑字被他一目十行地一掃而過,很快就翻過了好幾頁。
沒兩分鍾,他就翻完了所有合同。
他把合同一收,抬起頭來,兩條眉毛都快皺到一起去了。
有人問:“怎麼樣?”
“不怎麼樣。”柳煦迴答,“霸王條款。”
眾人:“……?”
柳煦自然知道眾人心中疑問,就把合同一卷,卷成了個圓筒,在手上拍了兩下,對眾人說:“從這個合同上來看,我們都是被她在網上招來的人。她在某個平臺上發布了招聘信息,是一次性招聘,要我們來做實驗對象,報酬很豐厚。”
“她說這是一次心理實驗,而實驗的內容,就是要我們來到這座鬼城,到四十四號實驗室裏來,在這裏呆滿24個小時,讓她做一個心理實驗,然後,她就會給我們每個人4401萬——當然,前提是人還好好的。”
“……人還好好的,是什麼意思?”
“我們會死?”
“這個沒有明寫。”柳煦道,“寫的是要符合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判定基準。”
“那是個什麼基準??”
柳煦迴答:“沒瘋沒殘沒死。”
眾人:“……”
“最操蛋的不是這一點。”柳煦說,“關鍵是她定的這些條款。”
“……條款?”
柳煦點了點頭,然後就重新展開了合同,翻了兩頁,說:“首先,進入了四十四號實驗室之後,不可以翻看4401實驗體的任何物品資料。文件、房間、數據資料都被包含在這一項裏。”
“第二,可行動範圍僅限於鐵門內的數據總合室與鐵門外的雜物室等,除此以外,其餘房間一律禁止入內。”
“第三,如若我們違反以上條例,所有後果全部自負,他們不負任何責任。”
說完這些條例之後,柳煦就又收起了合同來,抬起頭來,對眾人道:“就這些。”
“就這點?”一人莫名其妙道,“這叫什麼霸王條款,還好啊?”
“你是不是傻啊?”另一個人鄙夷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告訴我,地獄裏什麼時候有隻要聽npc的話傻逼兮兮的呆滿二十四小時就能平平安安出去的規則了?”
“……”
“而且,剛剛那個女的還說要謹慎對待“4401”,這些條款裏也提到了4401,而且這裏的密碼還是4401,這麼多暗示和提示,那肯定是4401身上有鬼了,我們要想出去,就肯定得去查它。”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就明白了:“但是合同不讓……”
“對。”那人道,“如果真的聽合同的話在這兒乖乖待著的話,那和等死沒什麼區別。”
“這就有意思了。”柳先生摸了摸下巴,道,“那這麼一看,合同上明文規定的都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啊。”
柳煦點了點頭,言簡意賅的做了結尾:“也就是說,我們必須違反合同……也就是俗說的,主動違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