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和沈安行想的一樣。
那個npc的話不僅前後矛盾,話裏話外還都有股另有所圖的味道。
光是在那兒待著都渾身不舒服。
柳煦想著,就朝沈安行十分同意的點了點頭。
沈安行朝他笑了笑,又在手機上打下了一行字。
【現在去哪兒?】
柳煦沒急著迴答。看過這一行字之後,他就抿了抿嘴,低下了頭,沉思了一番。
那個房間裏能得出的信息是,屋主已經沒有心思去打理花草了,而且窗戶上也都是灰塵,證明也已經很久沒有擦過窗戶了。可與此同時,房間裏的桌子、床上、地板上都沒有落灰。
也就是說,那家裏的人有心思打掃房間,卻沒有心思打掃窗邊。
這不太對。
她可能並不是沒有心思打掃窗邊,而是不敢去。
不敢去窗邊的理由,肯定和詛咒有關係。既然有心思打掃屋子裏,那詛咒一定不是在屋子裏麵。
不敢去窗邊,應該是不敢接近窗戶,或者說是不敢去看窗戶外麵。
那家屋子的窗戶對著的是筒子樓的後身,也就是後院。
後院是有什麼嗎?
想著,柳煦就拿著手機,啪啪打下一行字,給了沈安行看。
【——先去後院看看。】
筒子樓的後院和很有生活氣息的前院不同,後院雜草叢生,幾棵枯樹似枯瘦的鬼手一般張牙舞爪的立在院中,無聲的風一陣陣掠過,涼的人背後發冷。
兩人相互拉著走在後院裏,一腳就是一小片雜草。
空氣裏隱隱約約有一股血味,飄蕩著一股令人很不愉快的氣息。
沈安行拉著柳煦在後院裏走了片刻,很快就走到了接引npc的房間後方。
一走到此處,他就麵色一凝。
跟在他後麵的柳煦走上來,在看到這片草地上的景色時,他就也跟著麵色一黑。
這家屋子被灰蒙的模糊不清的草地上,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詭異的是,石頭上刻了字。那是豎過來的一道符咒,鬼畫符一樣張牙舞爪,橫橫豎豎十分淩亂。
石頭周圍一圈都沒有雜草。且和他們一路走來時腳底踩的鬆軟土地不同,這塊石頭四周的土地濕漉漉的,顏色也不太對,看起來就像是被血染過。
沈安行和柳煦對著這塊土地沉默了很久。
肯定是因為這個,接引的npc才不敢靠近窗戶的。
但很奇怪,如果是這種這麼恐怖的東西的話,為什麼不把窗戶糊起來?
櫃子裏有紙啊,隻要拿紙把窗戶糊起來,也能擋住這個東西了,多少也能安心點兒吧?
不糊肯定有不糊的理由。
是有誰不讓他們糊上窗戶?
是這塊石頭不成?
也不對……說到底,這塊石頭壓在這裏,一看就是為了鎮壓住什麼才對。那麼,它鎮壓住的應該就是那個男人所說的詛咒。
可既然它是鎮壓用的,又為什麼要對它敬而遠之?它不是在保護這些鎮民嗎?
如果那個男人所說的“這裏最安全”論是真的,那這塊石頭肯定就是鎮壓用的——那又為什麼會害怕靠近它,甚至窗戶邊都不敢去?
說不通啊?
所有問題像是繞成了一個大環,把人圈在了裏麵,走來走去愣是找不到出口。
柳煦沉默著思索起來,麵色凝重得好似黑雲過城。
可說到底這就是塊石頭,線索太少,他就算想出花來也沒辦法靠這一塊石頭就把所有事情都想通。
問題反倒越來越多。
沒辦法,思索了片刻後,柳煦就又輕輕歎了口氣,看向了沈安行,又朝旁邊這座筒子樓努了努嘴。
沈安行懂他意思,點了點頭。
兩人又牽著手迴了筒子樓裏——要找線索,還是得從這裏開始。
接引人在這裏,關卡也是這裏,所有的一切也都一定會在這裏有前因後果。
大部分參與者也都從接引人的屋子裏出來了。見到這兩個人竟然從外麵迴來,有幾個人就忍不住拿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他們幾眼。
但沒人吭聲。隊伍裏有鬼,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孤軍奮戰。
盡管一樓的參與者還有不少,但周遭卻一片安靜,沒有參與者開口說話。
大家心裏都明白得很——盡管那個npc看起來就沒安好心,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說的話還是相信比較好。
比如這裏最安全,又比如不要在這裏說話。
沈安行拉上柳煦,走進筒子樓裏。為了尋找線索,他就轉頭走向了最右側,準備一間一間地尋找。
畢竟這樣一間一間慢慢來的話,就不至於漏掉哪一間了。
柳煦跟著他一起往前走,心下又忍不住思索起來。
雖然npc是這麼告訴他們的,可這裏真的安全嗎?
柳煦仍舊忍不住懷疑那個男人說的話。他記得很清楚,在進入這裏,一個參與者開口朝他們打招唿的時候,他們不但嚇得衝上來捂住了他的嘴,還滿臉驚恐地看向左側的走廊深處。
他那不是在害怕什麼嗎?
如果是在害怕這個樓裏的什麼東西,那這裏又怎麼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正想著這些時,沈安行就走到了走廊最深處,隨後,敲響了左邊的第一戶。
很快,隨著哢噠一聲,門開了一條小縫。
一隻驚恐的眼睛從門縫裏露了出來。
這也是個拿圍巾把自己的口鼻圍得滴水不露的人。
她眼角有皺紋,應該上了年紀了。
開門時她本滿眼驚恐,可詭異的是,在看到門前的兩人時,她卻突然眼睛裏一亮,像是看到了什麼光芒一般。
沈安行被她眼神的轉變搞得一愣。
愣過之後,他就反應了過來,連忙把事先打在手機便簽上的字亮給了她看。
他在便簽上寫的是“你好,我是調查員”——完全是一個胡謅的身份。
但這樣的身份最適合套近乎。
可門內的人卻不吃這套。她看也不看他手機裏的東西,就盯著他的臉看。就這麼唿吸顫抖的呆呆看了片刻後,她就突然不由分說就啪地把門關上了。
沈安行:“……”
隨後,他一連敲了幾戶人,都是這樣。
一樓裏還有不少其他的參與者,兩人停下來轉頭看去時,看到的也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光景——敲門,對方開門,發一會兒呆,然後突然就把門關上。
搞得人渾身不適。
柳煦跟著沈安行一連吃了幾碗閉門羹後,就停在了原地。
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而後,不知想明白了什麼,他拿出手機來,打下了一行字後,就伸手拉了拉沈安行,給他看了手機。
沈安行偏頭去看。
上麵寫道:【不用敲門了,就隻看一圈樓裏的門就好了。】
沈安行毫不意外,隻點了點頭。
很顯然,他也正有此意。
*
高三那年,柳煦基本沒怎麼迴過家。
他待在學校裏,給沈安行惡補所有學科的知識體係,活生生把他拽上了一本線。
因此,他們兩個的思維能力也處於同一水準,更別提還互為戀人,基本上對方明白了什麼,自己這邊就會明白什麼。
所以,等他們一起走遍一樓又走到二樓,最後在通往三樓的樓梯口那裏被一麵貼滿了畫滿道符封條的鐵門攔住去路時,雙方都沒有多意外。
果然,那對接引人npc騙了他們。
什麼“這裏是最安全的”,別說“安全”了,這棟樓明明就是最危險地帶。
證據就是這道貼滿道符的鐵門——詛咒的源頭就在這棟樓裏。
沈安行伸出手,試著推了推鐵門,結果毫不意外,鐵門紋絲不動。
果然。
此地不宜久留。
這裏的每一戶都不讓他們進屋,鐵門後的三樓也進不去,一個屋他們都進不了,詛咒的源頭還就在樓裏——還不如出門去小鎮裏看看。
想罷,柳煦就拉了拉沈安行,又對他往樓外努了努嘴。
意思很明顯:撤。
沈安行也點點頭。
兩人正準備跑時,突然,樓下就傳來了一聲驚惶的慘叫聲。
“幹什麼!?!”那人尖聲慘叫道,“你幹什麼啊操!?!放開啊!!!”
柳煦和沈安行又嚇了一跳。
柳煦嚇得差點沒當場跳起來,他下意識地就往沈安行身後躲。
聚集在這道鐵門前的參與者並不止他們兩人,聞聲,其他幾人都嚇了一跳,有一個沒繃住,大聲叫了起來:“怎麼了!?!誰!?!”
沈安行聞聲,就拉著柳煦,跑到一樓樓梯口那兒,偷偷探出個腦袋去,偷偷去看情況。
這一看,他就見蒸籠地獄的新人此刻竟然在瘋了命似的朝他們這邊跑來。
新人是個中年婦女,看起來應該是四十七八歲左右了。此刻,她的衣服袖子就被十分暴力的扯了下去,胳膊上一個碩大的青手印,一看就是被npc抓的。
她連滾帶爬地跑,頭發亂糟糟的,臉色驚恐,兩眼飆淚,一看就是剛從npc手裏掙脫出來。
而那個抓住她的npc也正是一樓住戶裏的其中一人,那是個身材消瘦的老太太。她坐在地上,看起來,應該是新人掙紮時,就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
老太太慢慢地轉過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臉龐瘦削,眼邊有皺紋和老斑,有兩三縷花白的發從鬢角邊上滑了下來,看起來年紀應當很大了。
因為上了年紀的原因,她的行動十分遲緩,就連爬起來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都看起來十分費力。
雖然動作遲緩,但當她轉過頭去看跑掉的新人參與者時,一雙眼睛卻鷹似的狠戾恐怖,像是在看一個決不能放走的獵物。
新人離樓梯這邊很遠。不知她是被這個老太太怎麼了,嚇得一路狂奔,見到樓梯間有人,就連忙大喊求救:“救救我!!!你們瞎了嗎!?!快救救我啊!?!!”
短短數秒裏,剛剛在二樓的人也跟著奔到了沈安行和柳煦身旁來。
然後,他們就一同看到,那個被推倒在地的老住戶剛爬起來一半時,就突然跟一根離弦的箭一樣,連爬帶跑速度極快地衝向了新人。
沈安行當即倒吸一口涼氣,一把將柳煦按在了懷裏,不讓他去看。
柳煦一下子倒進了他懷裏。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又聽到沈安行旁邊的參與者嚇得大叫:“我操快跑啊阿姨!!!追上來了!!!!”
但那老住戶速度快得極其誇張,明明是個老太太,卻偏偏疾如風迅如火,弓著腰連爬帶跑的,很快就跑到了新人後麵。
隨後,她又一次將新人撲倒在地。
新人被壓倒在地,哭號尖叫,不斷掙紮。
還是有人有隊友情的。見此,沈安行身旁的一個人就連忙罵了一聲,脫下衣服就要下去救人。
他一腳邁出樓梯間。
可就在此時,新人在慌亂掙紮間,就下意識地抓住了老太太遮住口鼻用的圍巾,狠狠地扯了下來。
圍巾從老太太脖子上脫落。
在那一瞬,看著這一幕的人紛紛愣住了。
——被她扯下圍巾的老太太,根本沒有嘴唇。
不但如此,她也沒有牙齒,甚至連舌頭都沒有,嘴上就那樣豁開了一個醜陋的大洞,如同一個能將人吸進去的、深不見底的黑色旋渦。
想要出手去救人的參與者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停在了原地,被老太太卡著脖子按在地上的新人也一時間忘記了掙紮。
空氣在短短的一瞬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在這所有人都被嚇沉默了的當口,老太太就不知從何處掏了一把刀出來,二話不說手起刀落,將刀一下子插進了女人嘴邊。
於是,新人的慘叫聲劃破了死寂,再一次歇斯底裏地響了起來。
由於被傷到了嘴,她的慘叫就像被悶在什麼東西裏一樣,由於疼痛與哭泣而顫抖不停。
老太太一刀一刀地,慢慢地將她整張嘴都挖了下來。
本打算要去救人的參與者被眼前這一幕嚇到腿軟,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
沈安行也看得頭皮發麻。
新人的慘叫聲漸漸衰弱下去,就像生命力在不斷被剝奪而去。
就這樣過了片刻後,沈安行就偏頭看了眼嚇得坐在樓梯上兩腿發抖的參與者,想了想後,就咳嗽了兩聲。
然而,這位參與者被嚇得呆若木雞,唿吸顫抖,根本聽不到沈安行這兩聲輕輕飄飄的咳嗽聲。
沈安行無語。
算了,救不了的人就不救了。
他這麼想著,就按著柳煦,往後麵退了退,打算暫且撤退,先退迴到二樓去。
可就在此時,隨著哐啷啷兩聲刀子落地的響動,沈安行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迴去。
他再一次看了過去。
他看到老太太將新人的嘴活生生從臉上拽離開,還一並帶起了牙齒與舌頭,甚至咽喉——
那是一大片的鮮血淋漓。
沈安行後背登時發麻起來,看得脊背發涼,嘴裏也跟著一陣陣疼得抽抽。
老太太滿目深情的看著這一大片鮮血淋漓,就像是看著一片金閃閃的寶藏一般,眼睛裏直發光。
她張開血盆大嘴,將這一片鮮血淋漓吞入了口中,填滿了嘴裏的旋渦。
可新人的嘴和老太太的嘴根本沒辦法吻合,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縫合的怪物。
坐在樓梯上發抖的參與者看到這一幕,終於白眼一翻,昏過去了。
老太太如獲新生,撫摸著和自己的臉十分格格不入的一張嘴,佝僂著腰捧著臉,明明人麵人身,可看起來就像一個怪物。
倒在地上的新人一動不動。她的嘴上有一個巨大的醜陋豁口,如同一個能將所有人都拉進去的,深不見底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