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是誰？


    五十嵐凜一下子沒想起來。


    那是斷斷續續的笑聲,由遠及近傳來，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不斷迴響。笑聲越來越大，五十嵐凜聽著有些頭疼。


    “閉嘴。”他不耐煩地說。


    笑聲頓了一下。


    “……不愧是首領,脾氣還挺大。”


    五十嵐凜語氣不好地開口：“和你無關。”


    現在這個聲音,估計就是把他關在這裏的始作俑者。


    五十嵐凜沒想通自己究竟是怎麼中這個圈套的。他迴想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的事,除了昏迷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成人版太宰治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五十嵐凜皺了下眉。


    ……不會和那個太宰治有關係。


    “確實和我無關,因為你就要死了嘛。”那個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左右他們也不會想到,我竟然其實一直待在在你的身上……還當我是未成形的詛咒。”


    “不過我確實未成形,在你身體裏的也不是完全的我，看錯也正常。”


    “你說，如果我用你的身體出現在那群人麵前，他們會有什麼表情呢？”


    “我可相當期待。”


    五十嵐凜：“我也挺期待的。”


    他睜開眼睛，裏麵再無一絲困意。


    “我期待你是怎麼死的,”五十嵐凜聲音淡淡,“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那個聲音又開始笑了：“地獄？你無論如何也殺不死我,我的本體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而如果你死了……那正合我意。”


    五十嵐凜嚐試動用的咒力，想發動術式,最起碼能從這片伸手看不見五指的空間裏出去。


    但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一絲咒力了。


    “感謝那個咒靈給我的靈感，他能將自己的種子植入到別人的身體裏吸取咒力。”


    “所以你根本無法從這裏離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虛弱下去,到最後走向死亡。”


    死亡？


    五十嵐凜其實很少想這迴事。


    當咒術師的時候太多事要忙,一堆咒靈要祓除,還有沒帶迴去的伴手禮，沒掙完的錢，他沒空去傷春悲秋。當了港口mafia的首領之後，架也打得少了，一天到晚窩在辦公室裏打遊戲，更是離死亡很遠。


    反正人橫豎隻有一條命，都是會死的，差別隻是在於時間早晚罷了。


    “總有一天，我會死的，但不是死在你手裏，更不是現在。”


    五十嵐凜的麵上沒什麼表情，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平靜。


    在下一秒，腦花隻覺得，自己殘餘在五十嵐凜身體裏的那些詛咒像是被活生生地撕裂，緊接著就消失了。


    腦花再也沒辦法說出一句話了。


    五十嵐凜不可能任由腦花在自己的身體裏。這畢竟是他的身體，他是主人，如果沒辦法將腦花趕出去，那他也太沒用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五十嵐凜就從這裏出去了。


    腦花的聲音雖然沒了，可隻要他的本體尚且活著，給五十嵐凜帶來的詛咒就會一直存在。剛剛將腦花的那些意識趕出去，是五十嵐凜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詛咒仍然在折磨著五十嵐凜的身體，吸取他身體裏的咒力和生命力；藥物讓他的身體陷入昏迷；而異能力則是束縛住他意識的罪魁禍首。


    ……還真的挺會分工合作。


    五十嵐凜歎了口氣，開始試著闖出這片禁錮他意識的區域。


    他還有事要做。


    他果然還是沒辦法不在意那個成年版的太宰治。


    ……盡管隻是一眼而已，但五十嵐凜卻覺得，那個成年版的太宰治，像是要死去了。


    與此同時，在橫濱的某處大樓頂端。


    “他的情況怎麼樣？”


    五條悟剛剛釋放完術式“蒼”，快步走到了家入硝子身邊。家入硝子摸了摸五十嵐凜的額頭，歎了口氣。


    “不太好，”她實話實說，看著五條悟的臉色愈發陰沉，“但是他剛剛身上的黑氣消失了一些……我想最起碼他還是有意識的。”


    與謝野晶子補充道：“但是他醒不過來，我想他的意識可能被關起來了，應該是異能力的作用。”


    至於是什麼異能力，與謝野晶子就不知道了。


    不過沒關係，兩個太宰治一大一小正聯手，想盡方法從澀澤龍彥口中獲得情報。


    澀澤龍彥剛剛被五條悟揍了一頓，接下來又被兩個太宰治一起拷問，整個人都恍惚。


    “異能力？”人傻錢多的澀澤龍彥想了會兒，迴答的牛頭不對馬嘴，“啊……沒錯，費佳和我說，這裏有我一直在尋找的異能力，我才來的。”


    澀澤龍彥：“我向費佳買了情報，他告訴我我要找的異能力就在橫濱，說讓我去找港口mafia的首領……可是你們的首領根本就沒有異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首領太宰治的錯覺，澀澤龍彥聽上去還有些……委屈？


    首領太宰治才不管澀澤龍彥的心情。


    “你知道凜究竟中了什麼異能力。”


    澀澤龍彥：“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來橫濱找寶石的。”


    “寶石？”首領太宰治知道澀澤龍彥要找的寶石中島敦，如今不過還是個小孩子，“我告訴你寶石的下落，作為交換，必須要告訴我凜中的異能力的解決方法。”


    澀澤龍彥：“……”


    剛剛還是異能力，現在就加大難度，要告訴他解決辦法了？


    雖然澀澤龍彥對首領太宰治口中提到的寶石非常心動，但他是真的不知道五十嵐凜中了什麼異能力。


    他試圖開始和首領太宰治談條件，相當誠懇地說：“三千萬買寶石的消息，不夠我可以再加。”


    澀澤龍彥別的沒有，但是他有錢啊！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首領太宰治深吸一口氣。


    ……之前沒看出來澀澤龍彥腦子哪裏有問題啊？難道是被五條悟打壞了？


    “還是得問費奧多爾，”太宰治皺眉，“他知道我們從澀澤龍彥這裏得不到答案。”


    但這樣，好不容易迴到他們手中的主動權，又要被遞到費奧多爾手中。


    而且，盡管太宰治把費奧多爾捆得結結實實，但老鼠總有老鼠的逃生辦法，費奧多爾總是能逃出來的。說不定……現在已經躲到橫濱的哪個角落了。隨著澀澤龍彥停止釋放異能力，橫濱也慢慢地恢複正常，尋找費奧多爾的難度無疑會加大。


    太宰治就要迴頭，借用五條悟的“六眼”尋找費奧多爾時——


    天臺上忽然多了兩個人。


    準確地說，是四個。


    中原中也拎著費奧多爾，第一時間看向昏迷的五十嵐凜。


    “……真的如森秘書所說。”中原中也將費奧多爾摔在地上，抱著雙臂，剛想喊太宰，卻被這樓頂上的兩個太宰給驚了下，不知道該喊哪個。


    “無論是哪個太宰，”中原中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人我幫你們帶來了，他就交給你們了。”


    伏黑甚爾放下提著的女護士，瞥了眼中原中也：“喂喂，這位，不能擅自把所有功勞都搶走吧？”


    饒是首領太宰治也愣了下，伏黑甚爾和中原中也，一個拎著腦花，一個提著費奧多爾，愣是把他們要找的人都帶了過來。


    “我剛到東京就被這個家夥給攔了，”中原中也壓了壓帽子，“說什麼橫濱出事了讓我趕緊迴來……”


    中原中也的聲音越說越低。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伏黑甚爾的身上。


    伏黑甚爾走至五十嵐凜麵前蹲下，連個眼神也懶得給他們，言簡意賅地道：“武裝偵探社的那個名偵探讓我去找的人，還讓我和這位中原中也君把兩個兇手帶過來。”


    費奧多爾和腦花都非常聰明，但無論如何，也抵不過在場眾人的聯手逼問。


    更別提，他們本來就是塑料同盟。費奧多爾知道自己逃不掉，賣起腦花來得心應手，三兩下便將五十嵐凜所中異能力的情報給說了出來，順便還補充道：“五十嵐君身上的詛咒……”


    太宰治唰地瞪了他一眼：“喊首領。”


    費奧多爾：“？”


    事已至此，他為什麼還要喊五十嵐凜首領？


    “你不會以為，我們會把你送到異能特務科那裏，然後任官方把你遣送迴國吧？”太宰治冷笑一聲，“別做夢了，費奧多爾君。你老老實實留在港口mafia出道，給凜賺錢吧。”


    費奧多爾：“……”


    他想著怎麼溜掉：“首領身上的詛咒，把我身邊的這位殺了就可以解決，畢竟他是詛咒的根源。”


    “藥物？”費奧多爾說，“隻是普通的迷藥而已，最麻煩的還是異能力和詛咒。”


    費奧多爾才不會說，他用這個迷藥騙腦花是毒藥，賺了不少錢。


    既然費奧多爾已經將解決辦法說出來，五條悟眼也沒眨，抬手便將腦花脖子上麵的部分轟成了碎渣。他還嫌不夠，又轟了一個術式上去。腦花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所有的夙願、執念，都灰飛煙滅了。


    接下來隻要去找那位受腦花雇傭的異能力者，讓他解開異能力，實在不行就讓太宰治碰他一下，人間失格會讓異能力失效。


    不過在場有兩個太宰治……


    五條悟抬起眼，正準備點指點摸選一個，卻發現首領太宰治的身影像是出了什麼bug，在陽光下，他漸漸開始變得透明。在場的人都發現了首領太宰治的異常，不過首領太宰治看起來很平靜，似乎並沒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六眼”從一開始，就告訴了五條悟真相。


    這位首領太宰治是借由世界縫隙到來的異世界來客，會被這個世界排斥……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隻不過五條悟沒想到會這麼快。


    快到，這位首領太宰治，怕是和五十嵐凜連句話都沒能說上。


    不過，首領太宰治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倒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長得很好看，笑得時候難得散去了點身周的死氣，整個人變得活潑了點。


    首領太宰治看起來似乎並不遺憾。


    這個世界上，隻有太宰治了解太宰治。


    太宰治眼神有些複雜，罵了句：“膽小鬼。”


    首領太宰治是這個世界上最膽小的人。


    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也好不容易穿越了世界，幫他解決了麻煩，隻要等五十嵐凜醒來，首領太宰治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但當實現願望近在咫尺的時候，他偏偏又選擇了放棄，轉身選擇離開。他害怕五十嵐凜醒來之後的反應，所以選擇逃避。


    ——這就是太宰治。


    縱然他是首領，也不過隻是個怕受傷的膽小鬼。


    首領太宰治輕聲說：“……已經夠了。”


    他不該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期望的。


    能見到五十嵐凜一麵、為他做點事，首領太宰治已經很滿足。並且他也有自己的算盤，在五十嵐凜醒來後，肯定會知道他來過、會記住他。


    ——會記住有這麼一個太宰治，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首領太宰治早就謀劃好了自己的死期，算算日子，這次迴去之後，便不遠了。


    這次迴去，就能安心地死了。


    首領太宰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提起嘴角，任自己的身體潰散，直到最後，他也沒向五十嵐凜那邊走一步。


    太宰治才發現，首領太宰治自從來到這座樓的樓頂之後，就一直站在離五十嵐凜最遙遠的角落裏。


    ——首領太宰治怕是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世界待多久了。


    首領太宰治的身體徹底潰散，化為光點。


    ——就在這時，五十嵐凜的眼睫毛動了動。


    明明沒有解除異能力，硬是憑著自己可怕的意識掙紮著醒過來的五十嵐凜睜開眼的時候，金色的光點映入眼簾，飛向雲端，消失在了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