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懸的意識內閃過了幾個片段。
不是屬於他的。
是屬於平行時空的原千懸的。
管家同父母一起喪命,他成為了真正的孤兒。搬家時沒有遇見吉野順平,亦沒有轉入帝光中學……所以原千懸是不怎麼笑的。
他的長相本就讓人自慚形穢,又總是冷淡地眺望遠方,不喜歡說話,不喜歡吵鬧。再加上buff,簡直將人們靠近他的勇氣殺了個一幹二淨,隻敢一邊舔顏,一邊規規矩矩地保持至少一米的距離。
他接觸最多的,竟是綁架犯。
少年依舊會沉默地為綁架犯製定計劃,卻不會說鼓勵語,不會交出郵箱……就是迴去的過程很曲折,畢竟他的路癡挺嚴重的,還沒有接收位置信息的人來接他。
這種情況下,原千懸遇到了夏油傑:以建成“咒術師的樂園”為目標,想殺死全部普通人類,從根源上消滅咒靈的極惡詛咒師。
幾乎不可能達成的願望尋到了捷徑。
夏油傑向少年展示了咒靈的危害性、咒術師們的悲慘命運,再敷衍地講了講普通人的弱小無助。
“……”
千懸偏頭,注視著大樓下方的人群。
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如果可以救下誰,可以令誰幸福,可以修改悲劇……那麼,肆意篡改別人的情感的罪孽,是否是必須背負的?
他垂下眼睫,張開了唇瓣。
迷離的日光撫過他那精致無瑕的五官,杯內的奶茶溢出了香甜的味道。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透著疏離,仿佛旁人的生死、喜怒,皆與他無關,動搖不了他的心神。
夏油傑開始思考備用計劃。
——“好。”
詛咒師怔了怔。
他抬起頭,看著原千懸。
少年微微彎了彎眸。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千懸的笑容。像溪水般清透,如月下的湖泊般漂亮的弧度,填滿了夏油傑的腦子。
“我會幫你的。”
……
記憶之海有的,不僅是思緒。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人的“潛意識”,能為原千懸出謀劃策。
利用人體改造強行提高掌控度和輻射麵積,一次性覆蓋全球的點子,是少年親手設計的。他徹徹底底地把自己當作工具,舍棄了正常的器官,往體內裝入零件,打造了配套的設備。
夏油傑立於設備前,望著他躺下。
“……”
詛咒師遲疑了一會兒。
村莊的一百多條命、弒父弒母、與友人決裂、咒術界的通緝……這是條不歸路。夏油傑按捺住不該有的情感,靜待儀器啟動。
“咒力抽取中。”
“覆蓋度20%。”
“覆蓋度40%。”
“覆蓋度60%。”
……
——“覆蓋完成,機器正式運行。”
人類是複雜的動物。大部分的人都抗拒負麵的東西,但也無法接受它們的缺失。酸甜苦辣,全是互相對比出來的。
況且……
被壓抑的負麵思緒,都將由原千懸承擔。
機器運轉的前幾個月。
世界歡欣鼓舞,少年依然清醒。
機器運轉的第二年。
世界感到麻木,少年逐漸失控。
機器運轉的第三年。
……
原千懸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鎮壓咒靈、鎮壓怨恨的力量亦越來越尖銳、冰冷……社會上的暴力事件激增,試圖毀滅人類的“愉悅犯”也飆升,法律與秩序搖搖欲墜。
同年,夏油傑被反抗組織抓捕。
……
在十年火箭筒的作用下穿越到這個時空的千懸不了解內幕,不清楚夏油傑去了哪,隻是通過零碎的幾個畫麵,判斷出自己的buff籠罩了全球……太荒唐了。
管家爺爺,順平,籃球部,高專……
那麼多那麼棒的人。
你舍得放棄堂堂正正地結交他們的機會嗎?
為什麼要放棄啊?
同樣有自毀傾向的千懸絲毫沒有反思自己的意圖。重新找到“動力源”的設備無止盡地抽取著他的咒力,而淤泥般沉重的負麵情緒吞噬了他的感官,使他觸及的一切皆是黑暗。
……好痛苦。
機器需要的咒力,遠超他可以掌控的。像是抽筋一樣,撕扯著他,逼迫他吸納記憶之海,榨取更多的能源。
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
都痛苦極了。
為了分散注意力,千懸苦中作樂地想:這次真的不是我的鍋,應該不會挨罵了吧。不知道憂太前輩需不需要作檢討……太難了tvt。
【記憶之海掌握進度:57%】
【記憶之海掌握進度:60%】
【記憶之海掌握進度:64%】
……
被逼到絕境的少年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因過於痛苦,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悠長,千懸分不清時間的流逝。他完全掌握記憶之海後,已經可以滿足設備的咒力需求,稍微好受了一點——於是精神上就更難捱了。
嘀嗒,嘀嗒……
——“嘭!”
一聲巨響打破了死一樣的寂靜。千懸暈暈乎乎地爬起身,聽著急促而兇猛的“嘭”、“嘭”聲和牆壁的破裂聲。
警報響起,紅光閃爍。
……有人來了!
——“嘭!”
禁錮住他的設備被擊穿。闊別已久的光明傾瀉而入,令千懸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等他重新恢複視野,望見的便是銀發碧眸,一身黑色西裝的俊秀少年——獄寺隼人。
“隼……”
千懸對上他的目光,驀地愣住。
獄寺隼人的神色非常冰冷,充斥著戒備。那抹在千懸的記憶內,明亮又溫柔的碧綠色,如刀刃一般鋒利,切割著他的認知。
彭格列的嵐守亦怔了怔。
一直以來,操控著全世界的機器,竟然……獄寺隼人的視線掃過少年的懵懂神情,發現了他的右臂處的血液:紅得刺目。
轉瞬即逝的心軟讓獄寺皺緊了眉。
他的表情滿是厭惡。
“仍舊想迷惑我嗎?”
千懸靠著儀器的內壁,手足無措地蜷縮著,便聽到了他吐出的極具攻擊性的,夾雜了洶湧的憎惡的字詞——“怪物。”
“……”
千懸如被扼住了咽喉,失去了言語的勇氣。
——怪物。
他碾碎了主動求助,治療淒慘的右臂的念頭,茫然地盯著獄寺隼人,任由少年綁住他的雙手,不顧他的傷勢,拖著他往外走。
他看到了許多“熟人”。
臉上貼著紗布的太宰治玩著槍,笑吟吟地衝他比了個射擊的動作;五條悟踩著基地的警衛隊,懶散地瞥了瞥他,周身的氣場卻分外駭人;還有……
澤田綱吉。
點燃了死氣之炎,戴著披風的澤田綱吉隔著雪白的廊道、表情各異的人們,冷漠地望著他,仿若在觀察什麼窮兇極惡的武器。
千懸的眼眶紅了紅。
他踉蹌了一下,而認定他是“怪物”的反抗組織不會被他的表現蒙騙。獄寺隼人反射性地拿槍指著他,察覺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扣扳機後,猛地扯了扯繩索。
——“別想搞花樣。”
少年被綁到了高臺之上。
右臂處的血沿著高臺的側方蜿蜒而下,暈染了披著灰塵的廢墟。獄寺隼人半蹲在他的身前,把繩索繞著圓柱綁好。
“我們潛伏了一年多,終於等到了你的‘虛弱期’,獲得了珍貴的反擊的機會……扭曲了全世界,隨意地剝奪他人的情感,逼瘋了那麼多人,導致社會秩序瀕臨崩潰。”
“別演了。”
少年默然半晌,抵禦不了胸腔處的愈來愈濃烈的不忍,湊到千懸的耳畔,警告道:“反抗組織裏的瘋子也不少……你這樣‘挑釁’,容易惹怒他們,死得更慘。”
“……”
“我沒有。”
獄寺隼人沒聽清:“什麼?”
剔透的水霧盈滿了千懸的眸子。一直恐懼著的場景化作了現實,曾經親密的友人全都期待著他的死亡。明明剛擺脫無窮無盡的負麵思緒,卻又迎來了快要爆炸的悲傷。
少年的淚水接連不斷地落下。
而五條悟在笑。
男人狠狠地踩爆了警衛隊的人的腦袋,抑製不住地大笑起來,語調輕快似風,清冽似冰,跟千懸熟悉的口吻一模一樣——“哇,‘怪物’也會哭嗎?好神奇呢!”
“要不是怕你的力量恢複,我真想多留你幾天,給硝子解剖了研究研究……算了。”五條悟轉身,在屍體的衣服上擦了擦腳底的血,“彭格列,你們準備得如何了?”
“準備好了。”
澤田綱吉收迴停留於“怪物”的身上的目光,被不斷鬧騰的“超直感”攪得心煩意亂。他壓製著莫名的驚惶,迴答道。
——“隨時可以處刑。”
……
彭格列的技術部門瘋狂搶修著火箭筒。
醫療室內的異時空的原千懸躺了整整兩天,才在記憶碎片的幫助下,脫離了半死不活的狀態,自覺地解除了buff。
他忘了該怎樣與人交流。
經過改造的身體不吃不喝也無所謂。長發要如何打理?走路是怎麼走的?所有的房間都這麼單調嗎?花……快枯萎了。
好安靜啊。
太陽是冷的嗎?
他再次陷入了沉眠。
門外的一群人悄悄地鬆了口氣。藍波跳下澤田綱吉的懷抱,推開門,“啪嗒”、“啪嗒”地跑到少年的病床邊,心疼不已地憋著眼淚,哽咽到打嗝:“……藍波再也不亂玩了。”
“藍波!”
澤田綱吉緊張道:“迴來。”
兩個原千懸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越是接觸,“不是一個人”的想法便越強烈。而且,一個人衝著“木偶”自言自語真的很尷尬……日複一日的,大家就默默地遠觀了。
沒想到藍波會直接跑出去。
藍波年紀小,不清楚複雜的“隔閡”、“差異”之類的元素,純粹是不希望他喜歡的人變得這樣虛弱,才敢莽撞地開口詢問:“你是生氣了嗎?所以不理人。”
“……”
千懸孤獨了太久。
他不是故意不理人,亦不是抗拒誰。隻是……全世界的負麵思緒、不停歇的疼痛和密閉的空間摧毀了他的本能。藍波委屈又直白的傾訴,在他耳裏,是無意義的“嗡嗡”聲。
千懸一言不發地看著奶牛裝的男孩。
他的神情非常空洞。
沒有燦爛的笑容,不含一丁點的溫軟的色彩,像是美麗的冰原,布滿棱角,一碰便會被凍傷——藍波到底是怎麼弄混兩個人的!
獄寺隼人暗自哀歎。
直到千懸伸出了手。
十分瘦弱的手。衣袖隨著他的舉止下滑,露出了腕部的機械零件,襯著幹枯的指節,蒼白的肌膚,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病態感。少年的動作很慢,似乎做得頗為費力。
他小心翼翼地擦掉了藍波的淚水。
擦掉了第一顆後,千懸記起了正確的做法,索性扯著衣袖,當作紙巾,耐心地幫藍波擦眼淚。
男孩哭得更兇,而他的表情仍是空茫的。
門外的人不約而同地怔住。
這一剎那,眾人尋到了“共通點”。
確實,比起他們認識的原千懸,病房中的少年,不夠靈動、不夠鮮活,一度令人覺得是“一具完美的空殼”。甚至……熱烈地喜歡著原本的千懸的大家,會微妙地別扭。
可是。
就算奄奄一息,不得不全程待在病房,接受監護,就算到了一個無比陌生的環境,四周皆是盼著他離開的人——名為“原千懸”的存在,依舊會不顧身體上的不適,體貼地安撫一個淚水簌簌的人。
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時空。
唯獨他的靈魂。
是從始至終的高潔。
中原中也半闔著蔚藍色的眼睛,率先挪開了目光。港口黑手黨的準幹部表情晦澀地壓低帽沿,使大半張臉陷入了陰影裏。
……果然不適合裏世界。
駐足的白鴿、慵懶的貓咪、清澈的噴泉、馥鬱的香味……伴著汩汩的流水聲,沐浴在朦朧的日光內的少年動了動腳,如森林間的小狐貍一般,好奇地望向他。
中原中也猝不及防地撞見了這抹笑意。
爛漫至極,毫無陰霾。
一下子便晃花了他的感知。
……
——“隨時可以處刑。”
為了確保殺死“怪物”,反抗組織的遠程攻擊手,都卡在了buff的範圍之外,等待命令。xanxus、可樂尼洛、加茂憲紀、禪院真依……可謂是“重重保險”。
隻要有一個人擊中,就贏了。
高臺附近的組織成員都戴了耳麥式聯絡器。
死氣狀態下的澤田綱吉飛到reborn的身側,毫無波瀾地說:“哪裏不對勁……reborn,超直感會失誤嗎?”
“什麼?”reborn反問。
“我的超直感提醒我,不要殺‘原千懸’。”澤田綱吉頂著被老師崩一槍的風險,繼續道,“有沒有,不需要殺他的辦法?他說不定無意造成秩序的崩塌——”
列恩化作的槍抵住了他的額頭。
體型尚未長大的reborn睜著可愛的豆豆眼,歪了歪腦袋,暗含著威脅與戾氣:“你在開玩笑嗎?要我教你數一數他控製了我們幾年嗎?我以為他的能力不會把你幹擾成傻子。”
“……”
真的是他影響了我的超直感嗎……
澤田綱吉半信半疑。
失去了“鎮壓”,反抗組織裏的某些危險分子徹底放棄了忍耐,一個個都展露出了壓抑幾年的瘋批屬性。若不是僅剩的正義感(或者有正義感的上司)約束著他們,他們已經將長期操縱他們的罪魁禍首切片了。
比如xanxus,全靠計劃和綱吉摁著。
獄寺隼人撤離了高臺。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蜿蜒的血跡。被他親自綁到圓柱上的少年抑製著音量,偶爾才會泄出幾聲啜泣。千懸完全略過了右臂的傷,被恐懼成真的絕望塞滿了心扉。
要是buff消失會怎樣?
他有了答案。
或許他所在的時空的人們,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他,不會殺他,但……大概率會把他視作“怪物”,憎惡他,反感他。
他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堅強。
在聽到可以劃破他的心髒的話語前,逃走吧。
……
沒有擔當,不敢道歉。
——原千懸是個很糟糕的人。
他蜷縮著,額頭抵住了膝蓋。被束縛於圓柱上的右手血淋淋的,掩蓋了白皙的肌膚。少年的黑發被淚水浸濕,勾勒著線條優美的側臉,顯得頗為可憐。
他的淚痣與睫毛撩撥著觀者的心弦。
——“希望千懸能開心。”
屬於澤田綱吉的嗓音迴蕩於千懸的腦海。懷著飄渺的期許,少年抬起頭,環視一圈,透過晃蕩的水霧,尋到了戴著披風的挺拔身影。
——“希望千懸能健康。”
他看著澤田綱吉拿指尖按壓耳麥。
“xanxus——”
千懸不知道綱吉說了什麼。少年放下手的瞬間,一連串的槍聲響起,箭矢、子彈陸續劃破空氣,衝至他的前方——“未來的日子,希望我能保護好千懸。”
“嘭!”
胸口被一團火焰洞穿。
血液奔湧而出,像是蛛絲,一條一條地沿著高臺滑下。原千懸見到的最後的畫麵,是澤田綱吉飛到他的身前,掀起披風,替他擋下了其餘的攻擊。
……為什麼?
他倒進澤田綱吉的懷中,自嘲地想。
原來,討厭我的人特別良善的話。
是會得到臨終關懷的啊。
……
“我才不會停手。”xanxus費解地收起槍,不耐煩地按著耳麥,迴複道,“倒倒你腦子裏的水,把彭格列交到你這種連術式都抵抗不了的人手裏……”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遠方的高臺上,隱約有煙霧彌漫。
——十年火箭筒?
作者有話要說:
超過24點了嗚嗚
我的日更三千的小花沒了——!
之後四天都會努力(劃重點)日萬
爭取準時21:30更!
*
ps:這波刀完就都是糖了,不要驚慌
pps:平行時空千懸的戲份沒啦,主要是為了給正文千懸開個掛,徹底掌握buff,開啟快樂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