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哲也試圖理性分析。
不帶籃球部的人,單獨跟他見麵。主動與他十指相扣,笑盈盈地當(dāng)眾宣布“是二人約會”、“請不要打擾我們”。給他買他喜歡的飲品,全程彎著精致的眉眼,仿佛他吃東西的樣子非常吸引人。
還用如此親昵的語調(diào)問。
——“喜歡我嗎?”
黑子哲也:……
人有點麻。
難道,千懸是在告白?
他艱難地止住了咳嗽,思緒蔓延。
如果是告白,總得有些蛛絲馬跡吧?
籃球部時期的千懸,因為他那透明人般的體質(zhì),總會優(yōu)先關(guān)注他,唯恐把他漏掉。每天到場,都是下意識地尋覓他的身影……但這僅僅是源自“友誼”的關(guān)切。
類似的關(guān)切,大家都得到了。
紫原敦愛吃零食,千懸便會隨身攜帶一些自製的小點心;赤司征十郎的壓力過大,千懸便當(dāng)了一段日子的“抱枕”兼“樹洞”;黃瀨涼太日常咋咋唿唿的,千懸卻會鄭重地對待他的玩笑話……
少年一直有條不紊地照顧著每個人。
黑子哲也慢慢恢複了冷靜。
他懷著微妙的僥幸,垂下湛藍色的眼眸,捏著紙杯,溫聲問:“千懸說的‘喜歡’,具體指什麼呢?”
“……”
千懸猶豫了一會兒,坦然地講訴了關(guān)於buff的事,且為以前的無法控製的術(shù)式道了歉:“我總覺得,沒了buff,我會被大家厭惡、抗拒,說不定還會挨揍……所以隻敢見哲也。”
黑子哲也怔了怔。
他知道少年對自己的認知不夠清晰,沒想到千懸竟會如此憂慮,整日惶惶不安地愧疚著……根本沒必要啊。
“操縱”什麼的——
忽地,黑子哲也抓住了重點。
“說不定還會挨揍。”
“所以隻敢見哲也。”
黑子哲也:……?
少年盤算了一下,論體型,自己確實不會對原千懸造成太大的威脅,跟紫原敦那種“巨人”沒法比。他沉默片刻,靜靜地盯著漂亮得晃眼的,滿臉寫著“無辜”的千懸,張開了嘴,平平淡淡地質(zhì)問。
“你的意思是,我很弱嗎?”
千懸:……啊這。
“我承認,有一部分這樣的考量。”千懸悄聲bb完,急忙打補丁,“但最重要的是!哲也特別溫柔!哲也的話,就算明白了真相,說不定也不會苛責(zé)我……而且,每次看到訓(xùn)練得精疲力竭的你,我都會產(chǎn)生‘哲也好堅韌’的想法。”
少年開啟了彩虹屁模式:“因為哲也的內(nèi)心非常強大,性格又像是清泉,有股幹幹淨(jìng)淨(jìng)的體貼,會認真地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
黑子哲也藏起笑意,托著腮。
他按捺著些許的驚喜落空的遺憾和不甘,細細地端詳著千懸冥思苦想地誇讚他的模樣,珍惜著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時光。等少年徹底詞窮,跟做錯事的小奶狗似的,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黑子哲也才輕輕地歎息一聲。
“千懸。”
千懸乖乖點頭:“在!”
——“我喜歡你。”
借著“友誼”作掩飾,黑子哲也十分順利地吐露出了隱秘的情緒。他的表情依舊淡定,心髒卻快要跳出胸腔,“砰砰砰”地振著他的耳膜:“或許是受你的體質(zhì)影響,我怕過於冒犯,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喜歡你’。”
黑子哲也呢喃似地重複了一遍。
他沒有與原千懸對視。而是注視著地板上的斑駁的樹影,半闔下眼睛,模糊了眸光。靠著多年的“三無”生涯,黑子哲也完美地控製住了自己的神色,沒有暴露不該暴露的東西。
“不止是我。”
他不疾不徐地陳述:“籃球部比賽時,觀戰(zhàn)席裏的粉絲,有很多是衝著你來的。由於偷拍的人太多,赤司君不得不請人專門幫你刪除在網(wǎng)上流傳的照片……抱歉,我們隻是擔(dān)心吵到你,沒有更加深刻地探尋你的意願——”
原千懸的心扉內(nèi)有酸澀的滋味在發(fā)酵。
黑子哲也的嗓音極具少年感,含著微微的沙啞,伴著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響,和清脆的鳥啼一起,鑽入了少年的耳朵。
“你不必惶恐或自責(zé)。”
“我喜歡你。”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同我一樣。”
“不是被術(shù)式操縱,沒有被奇奇怪怪的因素幹擾,單純地喜歡著‘原千懸’本身。即使你解除了術(shù)式,這份心情也未曾改變。”
黑子哲也完全聽不清自己的話。
急促的心跳使他的指尖發(fā)軟,快要握不住紙杯。他盡量抑製著翻湧的思緒,隔著越發(fā)迷離的日光,調(diào)控著語氣:“要是你仍然忐忑,不敢信任這份‘喜歡’,那麼我會千百次地重複。”
——“我喜歡你。”
“直到你再也不會懷疑你自己。”
……
黑子哲也的所有緊張全在原千懸撲到他身上的剎那消弭,他一邊舉著香草奶昔,一邊驚恐地觀察著少年的右臂,一丁點的旖旎氛圍都沒有:“千、千懸——!”
“小心你的手!!!”
千懸後知後覺地搶救了一下右臂,單手環(huán)抱住黑子哲也,表達徹底溢出胸腔的欣喜。他的眼眸內(nèi)皆是燦爛的、無比耀目的笑,連滿是楚楚之意的淚痣都沾染了活潑。
“哲也最棒了!”
黑子哲也:……
這句話是你最常用的彩虹屁吧!
……雖然還是能哄到我。
黑子哲也無奈又滿足,正要詢問後續(xù)的約會計劃,便看到少年退出他的懷抱,翻出手機,躍躍欲試地瞅著他。
“哲也會陪我見其他人嗎?”
黑子哲也:……?
就這?
二人世界這就結(jié)束了?
他仿佛被迎麵潑了盆冷水,整個人拔涼拔涼的。性情平和的黑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原千懸的笑容,感受著少年的興奮,終是忍痛點了下腦袋:“……好。”
黑子哲也:……tvt
#算不算親手為自己戴了綠帽#
他的心態(tài)隱隱崩塌。
等奇跡們齊聚街頭籃球場,熱熱鬧鬧地玩起來,對籃球場裏的路人進行了無情地碾壓,黑子哲也還是呆滯的。
他咬著吸管,鬱悶不已。
——為什麼都有空啊?!
你們真的那麼閑嗎!
他第一次認為前方的肆意地掌握著球場的前隊友們是那麼的煩,又忍不住為舍不得說出口的拒絕而懊惱:該果決的時候得……
……算了。
至少千懸挺快樂的。
黑子哲也努力地自我安慰。
“嘀嘀。”
千懸的手機響了幾次。
少年查閱了信息,發(fā)現(xiàn)是關(guān)於五年一度的煙火祭的事。在黑子哲也的治愈下,他悟了:討喜的是他本人,buff鼓舞著他附近的人,亦促使人們不自覺地遠離他,生怕惹得他不愉快。
因此,幼時在神社的誤會也解開了。
……似乎跟母親的賺錢手段沒關(guān)係。
不過。
我真的有吸引客流量的能力嗎?
千懸半信半疑。
此刻發(fā)信息給他的人,是神社的宮司(代表人的神職)。據(jù)宮司說,上一屆的煙火祭的神子巡遊飽受非議,收到了眾多差評,擔(dān)任“神子”的工作人員倒是釋然極了,一副“早有預(yù)料”的姿態(tài)。
於是宮司邀請了他。
千懸是上上屆的神子。
宮司拜訪了他的家,發(fā)自肺腑地誇讚:“您真的是最合適的神子人選。我們的神社,是您的巡遊帶火的。煙火祭五年一次,人們非常期待再度見到您……”
千懸:……
#真的嗎,我不信#
雖然覺得宮司在胡扯,但他太過誠懇,少年便勉強應(yīng)下了。今日,宮司的信息,是提醒他煙火祭的日期,避免他忘記這項活動,放全神社鴿子。
【我會按時到場的。】
他剛迴複完,青峰大輝就擦著汗坐下了。小麥色肌膚的俊朗少年故作不經(jīng)意地瞥了瞥他的手機,懶散地問:“誰啊?”
“神社的人。”
千懸言簡意賅地解釋後,習(xí)慣性地翻了瓶水遞給青峰:“慢點喝,不要大口大口地灌,會損傷身體的。運動員一定得愛護自己。”
“嗯嗯。”青峰敷衍地應(yīng)道。
千懸:……
按照往常,他不會囂張到強行管控朋友們的舉止,頂多口頭提醒。這一次,摸透青峰大輝的秉性的他,蹙著眉,好看得攝人心魂的臉上全是嚴肅:“我看著你喝。”
青峰大輝:……
少年愣了愣,放下了礦泉水。
千懸的睫毛顫動,立馬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寬——“既然千懸都開口了,我當(dāng)然不會不聽啦。”青峰猖狂地揉亂了他的頭發(fā),頗為欣慰地說,“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千懸不解:“哪樣?”
為什麼大輝都成為謎語人了!
“不拘束,不失落,毫無顧慮地跟我接觸。”有著野獸般的直覺的少年打量著他的雞窩頭,得寸進尺地捏了捏他的側(cè)臉,“從前我就想著,你到底在糾結(jié)什麼啊?”
“笨蛋一樣。”
被他搓玩偶似地搓得暈暈乎乎的千懸:……
旁觀的赤司征十郎:……
“大輝。”
赤司忍無可忍:“拿開你的手。”
“憑——”
赤司征十郎懶得和他掰扯,“啪”地拍開了他的胳膊,仔仔細細地替千懸捋順了亂糟糟的黑發(fā),再摸了摸蒼白的臉頰上的,被青峰捏出來的一抹紅:“……太粗暴了。”
“大輝,反省一下。”赤司指責(zé)道。
千懸張了張嘴,立刻被紅發(fā)少年捂住。
“不許求情。”
“……”
千懸彎了彎剔透的眼睛,神情溫順。他的睫羽又長又密,輕輕扇一下,便撩撥著赤司征十郎的神經(jīng),逼得少年不自然地收迴手,捏了捏泛紅的耳垂,挪開了視線。
“我不是要求情。”
午後的陽光依舊和煦。籃球拍打地板的聲音接連不斷。千懸望著在場上一對一的紫原敦與黃瀨涼太,由衷地感歎。
“謝謝你們來見我。”
“能成為你們的朋友。”
“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