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練。
穿著深紫色格子羽織的青年雙手抱胸, 站在樹下的陰影處, 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黑死牟大人。”一道身影幾個閃動出現在青年的麵前, 他單膝跪下,姿態恭謹地匯報道:“已經確認過了, 那裏的確是鬼殺隊的總部,不過那附近都是紫藤花,屬下不敢接近……”
“我知道了。”
黑死牟聲音冷淡的說道, 他的目光甚至都未曾放在這下階鬼的身上半分,仿佛那隻是不堪入目的渣滓。
月光之下,他臉上的六隻眼瞳中滿是一片漠然,比那夜色還要深沉幾分。
鬼殺隊的總部。
黑死牟無比清楚產屋敷一族的習慣——為了避免被鬼找到根據地, 鬼殺隊的總部常年來會不斷地更換地點。
而這一次,卻是難得地第一次泄露了相關的消息。
是陷阱嗎?
黑死牟麵無表情地思考著。
疑似鬼殺隊總部的地方出現了“鬼”的氣味,不管怎麼說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正是借著這個痕跡找到了總部的所在地。
不管是不是陷阱, 作為上弦之一的他,都有必要去走這一趟。
尤其是那位大人最近的心情聽說不是很好。
上弦之二童磨所建立的萬世極樂教被掀了老底、導致那位大人暴怒這件事,黑死牟也多多少少地聽見了一些風聲。
違背那位大人的意思在奴良組的地盤上為所欲為,黑死牟覺得童磨這頓打挨得純粹是活該。
沉默的武士走在街道上。
此刻不過是剛剛日落, 路上還有不少行人, 而以擬態隱藏起怪異的眼瞳之後, 黑死牟看起來和普通人並無不同。
越是接近那座府邸, 周圍的紫藤花樹的數量就明顯增多了, 不過這些東西對身為上弦之一的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頂多會讓他覺得有些厭煩罷了。
除了鬼本身對紫藤花的排斥感外,還會讓他想到某些早就已經應該忘得幹幹淨淨的過去,想到自己也曾與什麼人一同走過這樣的道路。
現在還多了另外一個家夥。
看到這清清淡淡的紫色,讓黑死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有著如月般清冷氣質身上有著紫色桔梗紋飾的劍士。
那個人,也有著一雙和這紫藤花一樣,令人覺得厭惡的鳶紫色的眼睛。
自從雪山的那一戰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劍士。
黑死牟曾經派出下階的鬼追查過他的身影,不過也隻有一個擅長隱匿的鬼捕捉到了些許風吹草動,等到他趕到之時,那個人卻已經離開了。
這也讓黑死牟錯過了一次將他斬殺的機會。
明明身體破敗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卻還能使出超凡的劍技,更是有著連生死都不放在眼裏的睥睨姿態。
令人作嘔。
明明隻是個病弱的人類而已,憑什麼能夠使出那樣的劍技?
強烈的惡心感讓他腰側的刀刃都在微微顫抖著,發出嗡鳴的聲響,恨不得多斬殺幾個人才能讓這股煩悶壓製下去。
而這股煩悶在發現所謂鬼殺隊總部的府邸中已經空無一人之時,徹底爆發了。
府邸之中整潔幹淨,根本看不見多少浮灰,顯然這裏的人剛剛搬移出去也許連兩天都不到。
就算沒有經過探查,黑死牟也猜得到,這裏絕對找不到絲毫遷址的蹤跡了。
如果連這點蹤跡都無法隱秘的話,產屋敷一族恐怕早就死在鬼的追殺之下了。
“月之唿吸·六之型……長夜孤月·無間。”
交錯的快速連斬形成好幾道刃風,也伴隨著無數的圓月刃綻開,瞬間就將這裏徹底摧毀了。
站在這一片廢墟之前看了一會兒,黑死牟麵無表情地收迴刀,轉身離開。
返程之時,路上的行人已經少了很多,黑死牟不緊不慢地走著,眼中毫無波瀾,直到腦中突然響起一陣琵琶的撥弦聲響。
——那位大人在召喚他。
黑死牟略微有些意外。
雖然身為上弦之一,卻因為某些原因,鬼舞辻無慘很少會同他會麵,除非萬不得已,不會召喚他前去無限城。
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雜耍這種事情,果然是充滿了驚嚇啊!一不小心居然這麼晚了!”
就在黑死牟順應召喚即將離開的時候,一道純白的身影從另一邊的路口蹦蹦跳跳地轉了出來。
白發金瞳的青年眼底寫滿了心滿意足,朝著身後招了招手,“快點啦,我們該迴去了,緣!”
緣?
黑死牟下意識地朝著那邊看了一眼。
紅色的羽織。
一絲不茍的武士裝扮。
如瀑的黑發高高挽起,顯得劍士的身形越發挺拔修長,他站在一個貨攤前,正微微低下頭看著什麼。
黑死牟六隻眼瞳狠狠地縮了起來。
他是——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哪怕隻是看到了一個背影,黑死牟卻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眼底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挑選完東西的青年迴過頭來。
他的臉上戴了一張銀色的麵具,將容貌盡數遮掩了起來,隻看得到青年形狀美好的下顎。
又是一記琵琶弦聲響起。
黑死牟還未來得及收斂臉上的表情,眼前的光景便瞬間轉換,變成了一間素雅普通的和室。
黑死牟:“……”
他的手還按在刀柄之上,刀刃已經略微出鞘,肆無忌憚地彰顯著主人內心的殺意,甚至讓和室中的氣氛都變得陰冷恐怖了起來。
黑死牟狠狠地閉上眼。
是他看錯了嗎?
那個穿著紅色羽織的劍士,是他錯認了嗎?
不。
內心裏的聲音大聲地否決了他的猜測。
就算是鬥轉星移,就算是海枯石爛,就算是山崩地裂,他也永遠不會認錯那個人的身影。
如同太陽一般燃燒著的、被神明寵愛著的天才——繼國緣一。
繼國緣一是什麼人?
幾百年前的戰國時代有著一位傳奇一般的人物。
他天生斑紋,自創日之唿吸,並且將唿吸法傳授給鬼殺隊的劍士,讓鬼殺隊的實力得到了突飛猛進的提升。
那個人,就是繼國緣一。
唯一一個能夠靠著一己之力將身為鬼王的鬼舞辻無慘逼退的神之子。
同時也是黑死牟作為人類,作為繼國嚴勝之時的雙胞胎弟弟。
所以黑死牟怎麼可能會認錯繼國緣一?
即使他的臉上帶著麵具,但是那與生俱來的、雙生子之間的聯係讓黑死牟百分百確定,那個人,的確就是繼國緣一沒錯。
緣一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那裏?
他明明早就已經死了!死在幾百年前,就連屍體都被他一刀兩斷了!
黑死牟的眼底翻滾著強烈的恨意。
如果剛剛不是鳴女的血鬼術的話,他絕對要將那個“亡靈”斬殺,看看那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
“啊啦,黑死牟大人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呢~”
和室的門簾被拉開,白橡發色的腦袋湊了進來,頭頂有著血一般的顏色的上弦之二好奇地看著他:“黑死牟大人從什麼地方來?一身殺氣。”
“……”黑死牟眉心微微一蹙。
隻見一道銀光閃過,無數的圓月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將童磨的身體切成了無數的碎片。
血液一瞬間將地麵染成了一片紅色。
“誰讓你……隨便……進來的……”黑死牟收迴刀,麵無表情地看著童磨,不緊不慢地說道。
童磨眨了眨眼睛,語氣輕快地說道:“抱歉抱歉,因為黑死牟大人這邊的氣氛真的很可怕,一時間忘記了嘛。”
不過是說這話的時間,他的身體已經迅速再生完成了。
他臉上完全看不出半分不滿之意,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黑死牟這樣的對待。
“……”黑死牟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麵帶警告。
不過經由童磨這一打岔,黑死牟倒是從剛剛那深陷其中的情緒漩渦中清醒了過來。
繼國緣一已經死了,這一點,毫無疑問。
而那個戴著麵具出現在那裏的男人究竟是怎麼迴事,還有待商榷。
那個人的模樣身形和年輕時相差無幾,仿佛跟他一樣,將時間永遠都暫停在了那個時代。
然而黑死牟所見到的繼國緣一的最後一麵,他已經是風燭殘年,連砍斷他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種仿佛跨越了時代的錯落感讓黑死牟的全身都為之焦灼,恨不得馬上離開這無限城迴到剛剛那條街道,看看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然而他不能離開。
這是來自於最初的鬼王——鬼舞辻無慘的召喚。
無限城的格局錯落混亂,像是無數的房間拚接在一起,亂七八糟的淩亂空間甚至會讓人產生仿佛身處迷宮的恍惚感。
坐在樓梯下彈奏著琵琶的女子長發披散,低著頭,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黑死牟這邊的動靜。
黑死牟掃視了一眼,終於發現十二鬼月的下弦中竟然少了兩個人。
難道說,那位大人將十二鬼月全部召集起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看來黑死牟大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召集來呢。”站在他身邊的童磨用繪著蓮花的扇子遮了遮臉,露在外麵的七彩琉璃般的眼瞳中閃爍著無機質的光彩。
黑死牟迴以冷淡的目光。
“不僅僅是被殺死了兩位下弦,”童磨用著有些古怪的語氣說道,“下弦之四的零餘子……死於奴良組的統領奴良鯉伴之手。”
錚——
還未等黑死牟做出反應,伴隨著琵琶被撥動的聲響,房間的布局再度發生了輕微的變換。
而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個身穿暗色華美和服、頭發綰作婦人之態的女子。
黑死牟一眼便認出,這是鬼舞辻無慘的擬態。